[book_name]洛阳伽蓝记钩沈
[book_author]震钧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天文地理,地方志,完结
[book_length]44171
[book_dec]五卷。民国震均(唐晏)撰。震均,满州人,姓瓜尔佳氏,民国初,改姓唐,寄居沪上。光绪八年(1882)进士。曾从张叔宪、潘伯寅等人游,故擅长词章书画金石考据学。著有《书人辑略》、《天咫偶闻》、《两汉三国学案》、《渤海国志》四卷,虽搜拾未富,但创始之功不可没。此书乃其居沪上时所撰。因嫌吴若准《洛阳伽蓝集证》限域未清,难免混淆,虽略胜于旧编,但未尽尘障,乃作此书是书全用《水经注》体裁,涉及寺事市里第宅,例高一格写,此外附注皆低一格,杨衒之的案语,则作夹行,误字意定,以△加以区别。考订之字旁边加圈区别。杨衒之《洛阳伽蓝记》,意在借伽蓝保存时事,故搜采《魏书》、《北史》等书,于记中人物,皆略注大概。吴若准的《洛阳伽蓝记集证》及附图,亦为改订,仍冠篇首。唐晏《洛阳伽蓝记钩沈》的例案,不无可议。如杨衒之案语,例作夹行,可永宁寺浮图一节的“衒之尝与河南尹胡世孝共登之,下临云雨,信哉不虚”二十一字,也应作夹行,注于“禁人不听升”一语之下,但此书低一格,作为注文,与以下连写;又如永宁寺浮图节“去京师百里已遥见之”一语下,自初掘基至闻及十余里;又如浮图北有佛殿一所”一语下,自形如太极殿至莫尚于斯;又如“形制似今端门”一语下,自图以云气至世所闻,此书皆低一格,作为注文。此类例子甚多,另卷五禅虚寺条,所谓“永平里也”一语,注即汉太上王广处八个字,注字尚存,应是杨衒之的原注,却滥入本文,其误显然,张宗祥在合校本中已指出。此书本文子注不见古本,不易析别,为不足之处。该书收入 《龙谷精舍丛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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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洛陽伽藍記鉤沈
吳若準旣聞顧廣圻改定洛陽伽藍記本注之說於其舅,而有「集證」之作。唯吳本正文太簡,子注過繁,其所分析疑與楊記舊觀相去甚遠,唐晏因是有「洛陽伽藍記鉤沈」之作。晏本滿州人,姓瓜爾佳氏,淸社旣屋,始改氏唐,光緒八年(一八八二)進士,精於詞章書畫金石考據之學。民國四年(一九一五)避居滬上,因嫌吳氏集證『限域未淸,混淆不免,雖少勝於舊編,猶未盡夫塵障』,乃『信手鈎乙,數則以後,迎刄而解,都已盡卷。』成此「鉤沈」一編。唐氏此書全用水經注體裁,涉及寺事市里第宅,例高一格書;附注概低一格;衒之案語,則作夾行。誤字意定,以△別之;考訂之字,旁以圈別之。又衒之此書,意在借伽藍而存時事,故搜採「魏書」、「北史」諸書,於記中人物,皆略注大概,而它有足以引證此書者,亦附焉。吳氏集證附圖,亦為改訂,仍冠篇首。唯就唐氏凡例案之,亦不無可議者,張宗祥「合校本後記」云:(鉤沈本)第五卷原本注文,且誤入正文,則亦未為盡合也。』「續修四庫全書提要」更擧數例以證其誤:如卷一永寧寺浮圖一節之「衒之常與河南尹胡孝世共登之下臨雲雨信哉不虛」等二十一字,應作夾行,而唐本誤為注文。又如卷五禪虛寺條「所謂永平里也注卽漢太上王廣處」,唐本列為正文,張氏則以為『此處「注」字幸存,「卽漢太上王廣處」六字(彬案:應為七字),明係注文,不得誤入正文。』諸如此例,可議尚多。要之衒之此書,本文子注不易別析,苟無如隱以前之古本,强為分析,終不免於千慮之失耳。唐氏鉤沈上繼吳氏集證而作,下啟張氏合校本出,因據民國六年潮陽鄭氏刋本景印。因係僅供學者比閱,故「集證」與「鉤沈」兩本,皆以四合一縮印之。
[book_title]洛陽伽藍記鉤沈序
昔唐劉知幾謂洛陽伽藍記定彼榛楛,列為子注,斯言已逾千嵗,而世行本皆刊於明代,子注已雜入正文,無復分別,亦竟無人為料理出之,此書遂不可讀矣。近者之江吳氏創始為之畫分段落,正文與注甫得眉目,然究嫌其限域未清,混淆不免,雖少勝於舊編,猶未盡夫塵障。鄙人索居海上,偶展此書,覺有會於心,乃信手鉤乙數則,以後迎刃而解,都已盡卷,未敢謂足揆原編,然較各本則有間矣。錄而存之,以備一家之說云爾。嗟乎!衒之良史才也。彼蓋身丁元魏之季,見夫胡后貪權,廢長立少,諸王酣豢,縱欲養驕,大臣無元良之佐,宦寺逞城社之威,文士優柔,武夫跋扈,遂以釀成河陰之禍,故此書於爾朱之亂三致意焉。逮夫鑾輅西行,邦圻遷鄴,元氏之局告終,渤海之基方肇,而衒之又所目覩,黍離之悲無可寄慨,乃於洛陽伽藍託其懷舊之思焉,豈真為彼教之助乎?宜其寥寥一篇,孤行殆將千二百年而莫之能廢也。殺青既竟,更為條例,敘之左方。
古人箸書,必有一定體裁。北魏人箸述在者,惟此暨水經注耳。故今刊定此書,全用水經注體裁。
書記伽藍,自應以寺為主,而時事輔之。故凡涉及寺事,例高一格書,而餘文坿之。
名稱洛陽,則凡市里亦概入正文,高一格書之,官寺亦然。
凡涉及時人第宅,亦高一格,然必由里及居,不復特出。
此外坿注,概為低一格書。若坿注之外,有楊氏案語,則作夾行書,所謂注中有注也。
此書誤字極多,有可考訂,則再三斟酌而從其一。若竟無可從,而灼見其為某字,間有以意定之者,然必以△別之。
此書各本互有不同,吳氏別為考異。今仿阮氏刻經疏例,凡遇考訂之字,旁以圈別之。
楊氏此書,意在借伽藍而存時事,故於元氏諸王及公卿多述其行事,而河陰一役,言之尤詳。今搜採魏書及北史,凡書中人物,皆略注其大概,而它有足以引證此書者亦坿焉。
吳氏書有圖一紙,而小有未合,今改訂而仍以冠於其首焉。
乙卯春二月漯川居士唐晏敘於海上飛塵小住。
[book_title]洛陽伽藍記鉤沈卷一
原序
魏撫軍府司馬楊衒之譔
三墳五典之說,九流百代之言,並理在寰區,而義兼天外。至於一乘二諦之原,三明六通之旨,西域備詳,東土靡記。自頂日感夢,滿月流光,陽門飾豪眉之像,夜臺圖紺髮之形,邇來奔競,其風遂廣。至晉永嘉,惟有寺四十二所。迨皇魏受圖,光宅嵩、雒,篤行彌繁,法教逾盛。王侯貴臣,棄象馬如脫屣;士庶豪家,捨資財若遺跡。於是招提櫛比,寶塔駢羅,爭寫天上之姿,競摹山中之影。金剎與靈臺比高,宮殿共阿房等壯,豈直木衣綈繡,土被朱紫而已哉!暨永熙多難,皇輿遷鄴,諸寺僧尼,亦與時徙。至武定五年,歲在丁卯,余因行役,重覽洛陽。城郭崩毁,宮室傾覆,寺觀灰燼,廟塔邱墟,牆被蒿艾,巷羅荊棘。野獸穴於荒階,山鳥巢於庭樹。遊兒牧豎,躑躅於九逵;農夫耕稼,蓺黍於雙闕。麥秀之感,非獨殷墟;黍離之悲,信哉周室。京城表裏,凡有一千餘寺,今日寥廓,鐘聲罕聞。恐後世無傳,故撰斯記。然寺數最多,不可徧寫,今之所錄,止大伽藍。其中小者,取其詳世諦事,因而出之。先以城內為始,次及城外,表列門名,以遠近為五篇。余才非箸述,多有遺漏,後之君子,詳其闕焉。
〔魏書〕孝武帝紀:永熙三年冬十月,高歡推清河王亶子善見為主,徙都鄴,是為東
〔又〕東魏孝靜帝第三改元曰武定,凡八年。武定五年正月,高歡死。
〔按〕法苑珠林楊衒之官銜作期城郡守,而廣宏明集則作祕書監,右北平人。
太和十七年,後魏高祖遷都洛陽,詔司空公穆亮營造宮室。洛陽城門,依魏、晉舊名。東面有三門:北頭第一曰建春門;
漢曰上東門,阮籍詩曰步出上東門是也。魏、晉曰建春門,高祖因而不改。
〔魏書〕太和十七年冬十月朔,世祖如金墉城,徵穆亮,使與尚書李沖、將作大匠董爵經營洛邑。
次南曰東陽門。
漢曰東中門,魏、晉曰東陽門,高祖因而不改。
次南曰青陽門。
漢曰望京門,魏、晉曰青明門,高祖改為青陽門。
南面有三門,東頭第一門曰開陽門。
初,漢光武遷都雒陽,作此門始成,而未有名,忽夜中有柱自來在樓上。後瑯琊郡開陽縣言南門一柱飛去,使來視之,則是也,遂以開陽為名。自魏及晉,因而不改,高祖亦然。
次西曰平昌門。
漢曰平門,魏、晉曰平昌門,高祖因而不改。
次西曰宣陽門。
漢曰津陽門,魏、晉曰宣陽門,高祖因而不改。
〔按水經注〕:穀水又南,東屈逕津陽門南,又東逕宣陽門南,又東逕平昌門南,又東逕開陽門南。是魏時洛陽南面有四門。而考之晉書。地理志,亦云有四門,但西頭作建陽門,疑為津字之誤。然為四門,則無異詞。此云三門,當存疑。
西面有四門,南頭第一門曰西明門。
漢曰廣陽門,魏、晉因而不改,高祖改為西明門。
次北曰西陽門。
漢曰雍門,魏、晉曰西明門,高祖改為西陽門。
次北曰閶闔門。
漢曰上西門,上有銅旋璣玉衡,以齊七政。魏、晉曰閶闔門,高祖因而不改。
次北曰承明門。
承明者,高祖所立,當金墉城前東西大道。遷京之始,宮闕未就,高祖住在金墉城。城西有王南寺,高祖數詣沙門論義,故通此門而未有名,世人謂之新門。時王公卿士迎駕於新門,高祖謂御史中尉李彪曰:曹植詩云謁帝承明廬,此門宜以承明為稱。遂名之。
〔魏書孝文帝本紀〕太和十九年八月,金墉宮成,引羣臣宴殿堂。
北面有二門,西頭曰大夏門。
漢曰夏門,魏、晉曰大夏門。魏明帝造三層樓,去地十丈。高祖、世宗造三層樓,去地二十丈。洛陽城門樓皆兩重,去地百尺,惟大夏門甍棟干雲。
東頭曰廣莫門。
漢曰穀門,魏、晉曰廣莫門,高祖因而不改。自廣莫門以西,至於大夏門,宮觀相連,被諸城上也。
一門有三道,所謂九逵。
城內
永甯寺。
熙平元年,靈太后胡氏所立也,在宮前閶闔門南一里御道西。
其寺東有太尉府,西對永康里,南界昭玄曹,北鄰御史臺。
〔魏書〕宣武帝靈皇后胡氏,司徒國珍女也。
〔又按〕魏書釋老志:先是立監福曹,太和二十一年改昭元曹,備具官屬,以斷僧務。世宗即位,詔僧犯殺人以上罪者,仍依俗斷,餘付昭元斷之。
閶闔門御道東有左衞府,府南有司徒府,司徒府南有國子學堂。
內有孔丘像。顏淵問仁,子路問政,在側。
〔魏書本紀〕高祖太和十九年八月,立國子、太學、四門小學於洛陽。
〔又〕肅宗正光二年春正月,車駕幸國子學,講孝經,祠孔子,以顏淵配。
國子南有宗正寺,寺南有太廟,廟南有護軍府,府南有衣冠里。御道西有(右衛府府南,太尉府府南。)有將作曹,曹南有九級府,府南有太社,社南有凌陰里。
即四朝時藏氷處也。
中有九層浮圖一所,架木為之,舉高九十丈,有剎復高十丈,合去地一千尺,去京師百里,已遙見之。
初掘基至黃泉下,得金像三十軀,太后以為信法之徵,是以營建過度也。剎上有寶瓶,容二十五石。寶瓶下有承露金盤三十重,周匝皆垂金鐸。復有鐵鎖四道,引剎向浮圖四角。鎖上亦有金鐸,鐸大小如一石罋子。浮圖有九級,角角皆懸金鐸,合上下有一百二十鐸。浮圖有四面,面有三戶六窗,戶皆朱漆。扉上有五行金釘,合五千四百枚。復有金環鋪首。殫土木之功,窮造形之巧,佛事精妙,不可思議。繡柱金鋪,駭人心目。至於高風永夜,寶鐸和鳴,鏗鏘之音,聞及十餘里。
〔魏書釋老志〕肅宗於太社西起永甯寺,靈太后親率百僚表立剎,浮圖九層,高四十餘丈,費用不可勝計。
浮圖北有佛殿一所。
形如太極殿,中有丈八金像一軀,人中長金像十軀,繡珠像三軀,織成五軀,作功奇巧,冠於當世。僧房樓觀,一千餘間,雕梁粉壁,青瑣綺疏,難得而言。括椿松柏,扶疏拂簷,翠竹香草,布護階墀。是以常景碑云:須彌寶殿,兜率淨宮。莫尚於斯也。
外國所獻金像,皆在此寺。
〔魏書釋老志〕大安初,有師子國沙門難提等五人,奉佛像三到京。又沙門赴京師,致佛鉢並畫像。
寺院牆皆施短椽,以瓦覆之,若今宮牆也。四面各開一門,南門樓三重,通三道,去地二十丈,形制似今端門。
圖以雲氣,畫彩仙靈,綺錢青瑣,□赫麗華。拱門有四力士、四師子,飾以金銀,加之珠玉,裝嚴煥炳,世所未聞。
東西兩門,皆亦如之。所可異者,唯樓二重。北門一道,不施屋,似鳥頭門。
四門外樹以青槐,亘以綠水,京邑行人,多庇其下。路斷飛塵,不由奔雲之潤;清風送涼,豈籍合歡之發。
〔按水經注云〕:永甯寺是曹爽宅,經始之日,於寺院西南隅得爽窟室,下入土可丈許,地壁悉壘方石砌之,石作細密,都無所毁。自非曹爽庸匠,亦難復制此。
詔中書舍人常景為寺碑文。
景字永昌,河內人也。敏學博通,知名海內。太和十九年,為高祖所器,拔為律學博士,刑法疑獄,多訪於景。正始初,詔刊律令,永作通式,敕景共治書侍御史高僧裕、羽林監王元規、尚書郎祖瑩、員外散騎侍郎李琰之等譔集其事。又詔太師、彭城王勰,青州刺史劉芳入預其議。景討正科條,商搉古今,甚有倫敘,見行於世,今律二十篇是也。又其芳造洛陽宮殿門閣之名,經涂邑里之號。出除長安令,時人比之潘岳。其後厯位中書舍人、黃門侍郎、秘書監、幽州刺史、儀同三司,學徒以為榮焉。景入參近侍,出為侯牧,居室貧儉,事等農家,惟有經史,盈車滿架。景所著文集數百餘篇,給事封暐伯作序,行於世。
〔魏書〕高綽字僧裕,渤海蓨人,允之孫也。厯尚書右丞,豫、并二州刺史,諡文簡。
〔又〕祖瑩字元珍,范陽遒人也。官至車騎大將軍,封文安縣子,以文學知名。
〔又〕劉芳字伯文,彭城叢亭里人。官太子左庶子、員外散騎常侍。
〔又〕彭城王勰字彥和,獻文第六子。太和九年,封始平王,改彭城王。
〔又〕常景字永昌,河內温人,爽子。
〔又〕李琰之字景珍,小字默蠡,隴西狄道人。車騎將軍、儀同三司,贈司徒,諡文簡。
裝飾畢功,明帝與太后共登之,視宮內如掌中,臨京師若家庭,以其目見宮中,禁人不聽升。
衒之嘗與河南尹胡世孝共登之,下臨雲雨,信哉不虛。時有西域沙門菩薩達摩者,波斯國胡人也。起自荒裔,來遊中土。見金盤炫日,光照雲表;寶鐸含風,響出天外。歌詠贊歎,實是神功。自云年一百五十嵗,厯涉諸國,靡不周徧。而此寺精麗,徧閻浮所無也。極佛境界,亦未有此。口唱南無,或合掌連日。
至孝昌二年中,大風發屋拔樹,剎上寶瓶,隨風而落,入地丈餘。復命工匠,更著新瓶。
建義元年,太原王爾朱榮總士馬於此寺。
榮字天寶,北地秀容人也。世為第一,領氐酋長、博陵郡公。部落八千餘家,馬有數萬匹,富等天府。泰武元年二月中,帝崩,無子,立臨洮王世子釗以紹大業。年三嵗,太后貪秉朝政,故以立之。榮謂并州刺史元天穆曰:皇帝晏駕,春秋十九,海內士庶,猶曰幼君。今奉未言之兒以臨天下,而望昇平,其可得乎?吾世荷國恩,不能坐看成敗,今欲以鐵騎三千赴哀山陵,兼問侍臣帝崩之由,君竟謂如何?穆曰:明公世跨并土,雄才傑出,部落之民,控弦一萬,若能行廢立之事,伊、霍復見於今日。榮即日共穆結異姓兄弟。穆年大,榮兄事之。榮為盟主,穆亦拜榮。於是密議:長君諸王之中,不知誰應當璧?遂於晉陽,人各鑄像,不成,惟長樂王子攸象,光相具足,端嚴特妙。是以榮意在長樂,遣蒼頭王豐入洛,約以為主。長樂即許之,共刻期契。榮三軍皓素,揚旌南出。太后聞榮舉兵,召王公議之。時胡氏專寵,王宗怨望,入議者莫肯致言,唯黃門侍郎徐紇曰:爾朱馬邑小胡,人才凡鄙,不度德量力,長戟指闕,所謂窮轍拒輪,積薪候燎。今宿衞文武足得一戰,但守河橋,觀其意趣。榮懸軍千里,兵老師敝,以逸待勞,破之必矣。后然紇言,即遣都督李神軌、鄭季明等領眾五千鎮河橋。四月十一日,榮過河內,至高頭驛,長樂王從雷陂北渡,赴榮軍所。神軌等見長樂王往,遂開門降。十二日,榮軍於邙山之北,河陰之野。十三日,召百官赴駕,至者盡誅之,王公卿士及諸朝臣死者二千餘人。十四日,車駕入城,大赦天下,改號為建義元年,是為莊帝。於是新經大兵,人物殲盡,流迸之徒,驚駭未出。莊帝肇升太極,解綱垂仁,唯散騎常侍山偉一人拜恩南闕。加榮使持節、中外諸軍事、大將軍、開府、北道大行臺、都督十州諸軍事、領左右、太原王。其天穆為侍中、太尉公,世襲并州刺史、上黨王。起家為公卿牧守者,不可勝數。二十日,洛中草草,猶自不安,死生相怨,人懷異慮。貴室豪家,弃宅競竄;貧夫賤士,襁負爭逃。於是出詔,濫死者普加褒贈,三品以上贈三公,五品以上贈令僕,七品以上贈州牧,白民贈鎮郡。於是稍安。帝納榮女為皇后,進榮為柱國大將軍、錄尚書事,進天穆為將軍,餘如故。
〔魏書〕爾朱榮字天寶,北秀容人也。略與此同。
〔又〕元天穆,高涼王孤之裔,長生之子也。
〔又〕徐紇,博昌人。官給事黃門。諂附清河王懌,又附元乂。爾朱入洛,奔梁。
〔又〕李神軌,小名青肫,頓邱人,榮之子也。襲陳留侯、征東將軍,死於河陰。
〔又〕山偉字仲才,洛陽人。官至衞大將軍,封東阿伯。
〔按〕雷陂魏書作高渚。
永安二年五月,北海王元顥復入洛,在此寺聚兵。
顥,莊帝從兄也。孝昌末,鎮汲郡,聞爾朱榮入洛陽,遂南奔蕭衍。是年入洛,莊帝北巡,顥登皇帝位,改元曰建武元年。顥與莊帝書曰:大道既隱,天下匪公,禍福不追,與能義絕。朕猶庶幾五帝,無取六軍。正以糠粃萬乘,錙銖大寶,非貪皇帝之尊,豈圖六合之富。直以爾朱榮往嵗入洛,順而勤王,終為魏賊,逆刃加於君親,鋒鏑肆於卿宰。元氏少長,殆欲無遺,已有陳恆盜齊之心,非無六卿分晉之計。但以四海橫流,欲簒未可,暫樹君親,假相拜置。害卿兄弟,獨夫介立,遵養待時,臣節詎久。朕睹此寒心,遠投江表,泣請梁朝,誓在復恥。風行建業,電復三川,正欲問罪於爾朱,出卿於桎梏,恤深怨於骨肉,解蒼生於倒懸。謂卿明眸擊節,躬來見我,共敘哀辛,同討凶羯。不意駕入成皋,便爾北渡。雖迫於凶手,勢不自由,或訢生素懷,棄劒猜吾。聞之永歎,撫衿而失。何者?朕之於卿,兄弟非遠,連枝分葉,興滅相依。假有內鬩,外猶禦侮,況吾與卿,睦厚偏篤。其於急難,凡今莫如,棄親即讐,義將焉據也。且爾朱榮不臣之跡,暴於旁午,謀危社稷,愚智同見。卿乃明白,疑於必然,託命豺狼,委身虎口,棄親助賊,兄弟尋戈。假獲民地,本是榮物,若克城邑,絕非卿有。徒危宗國,以廣寇仇,快賊莽之心,假卞莊之利。有識之士,咸為慚之。今國家隆替,在卿與吾。若天道助順,誓兹義舉,則皇魏宗社,與運無窮。脫天不厭亂,胡羯未殄,鴟鳴狼噬,薦食河北。在榮為福,於卿為禍,豈伊異人,尺書道意。卿宜三復,義利是圖,富貴可保,徇人非慮。終不食言,自相魚肉,善擇元吉,勿貽後悔。此黃門侍郎祖瑩之詞也。時帝在長子城,太原王、上黨王來赴急難。六月,帝圍河內,太守元桃湯、車騎將軍宗正珍孫等為顥守,攻之弗克。時暑炎赫,將士疲勞,太原王欲使帝幸晉陽,至秋更舉大義。未決,召劉助筮之,助曰:必克。於是至明盡力攻之,如其言,桃湯、珍孫並斬首以徇三軍。顥聞河內不守,親率百僚出鎮河橋,特遷侍中、安豐王延明往守硤石。七月,帝至河陽,與顥隔河相望。太原王命車騎將軍爾朱兆潛師渡河,破延明於硤石。顥聞延明敗,亦散走,所將江淮子弟五千人,莫不解甲相泣,握手成別。顥與數十騎欲奔蕭衍,至長社,為村民斬其首,傳送京師。二十日,帝還洛陽,進太原王天柱大將軍,餘官如故;進上黨王太宰,餘官亦如故。
〔魏書〕北海王顥,詳之子也。
〔又〕安豐王延明,猛之子也。與中山王熙及臨淮王彧等,以才學令望,並有名於時。元顥敗,奔梁。
〔又〕劉靈助,燕郡人,賣卜於市。爾朱榮信卜筮,靈助所占屢中,被親信。官至尚書僕射。後起兵,為高歡所誅。
永安三年,逆賊爾朱兆囚莊帝於寺。
時太原王位極心驕,功高意侈,予奪臧否肆意。帝怒,謂左右曰:朕甯作高貴鄉公死,不作漢獻帝生。九月二十五日,詐言産太子,榮、穆並入朝。莊帝手刃榮於光明殿,穆為伏兵魯暹所殺,榮世子部落大人亦死焉。榮部下車騎將軍爾朱陽都等二十人隨入東華門,亦為伏兵所殺。唯右僕射爾朱世隆素在家,聞榮死,總榮部曲,燒西陽門,奔河橋。至十月一日,世隆與榮妻北鄉郡長公主至芒山馮王寺,為榮追福薦齋,即遣爾朱侯討伐。爾朱那律歸等領胡騎一千,皆白服,來至郭下,索太原王尸喪。帝升大夏門望之,遣主書牛法尚謂歸等曰:太原立功不終,陰圖釁逆,王法無親,已依正刑。罪止榮身,餘皆不問。卿等何為不降,官爵如故?歸曰:臣從太原王來朝陛下,何忽今日枉致無理?臣欲還晉陽,不忍空去,願得太原王尸喪,生死無恨。發言雨淚,哀不自勝。羣胡慟哭,聲震京師。帝聞之,亦為傷懷,遣侍中朱元龍齎鐵券與世隆,待之不死,官位如故。世隆謂元龍曰:太原王功格天地,造濟生民,赤心奉國,神明所知。長樂不顧信誓,枉害忠良。今日兩行鐵字,何足可信?吾為太原王報仇,終不歸降。元龍見世隆呼帝為長樂,知其不欵,具以言帝。帝即出庫物置城西門外,募敢死之士以討世隆,一日即得萬餘人。與歸等戰於郭外,兇勢不摧。歸等婁涉戎場,便利擊刺。京師士眾未習軍旅,雖皆勇義,力不從心,三日頻戰,而游魂不息。帝更募人斷河橋,有漢中人李苗為水軍,從上流放火燒橋。世隆見橋被焚,遂大剽生民,北上太行。帝遣侍中源子恭、黃門郎楊寛引步騎三萬鎮河內。世隆至高都,立太原太守長廣王曄(何本作瓮子。)為主,改號曰建明元年。爾朱氏自封王者八人。長廣王都晉陽,遣穎州爾朱兆舉兵向京師。子恭軍失利,兆自雷陂涉渡,擒莊帝於式乾殿。帝初以黃河奔急,謂兆未得猝濟,不意兆不由舟楫,憑流而渡。是日水淺,不沒馬腹,故及此難。書契所記,未之有也。(衒之曰:昔光武受命,冰橋凝於滹水;昭烈中起,的盧踊於泥溝。皆理合於天,神祇所福,故能功濟宇宙,大庇生民。若兆者,蜂目豺聲,行窮梟獍,阻兵安忍,賊害君親。皇靈有知,鑒其凶德,反使孟津由膝,贊其逆心。易稱天道禍盈,鬼神福謙,以此驗之,信為虚說。)時兆營軍尚書省,建天子金鼓,庭設刻漏,嬪御妃主皆擁之於幕,鎖帝於寺門樓上。時十二月,帝患寒,隨兆乞頭巾,兆不與,囚帝送晉陽,縊於三級寺。帝臨崩禮佛,願不為國王。又作五言曰:
權去生道促,憂來死路長。懷恨出國門,含悲入鬼鄉。隧門一時閉,幽庭豈復光。思鳥吟青松,哀風吹白楊。昔來聞死苦,何言身自當。至太昌元年冬,始迎梓宮赴京師,葬帝靖陵。所作五言詩,即為挽歌詞,朝野聞之,莫不悲慟,百姓觀者,悉皆掩涕而已。
〔魏書〕爾朱兆字萬仁,榮從子。
〔又〕世隆字榮宗,榮從弟。
〔又〕李苗字子宣,梓潼人。兼尚書右丞、西北道行臺。死後諡忠烈。
〔又〕長廣王曄字華興,小字盆子,南安王楨孫。
〔又〕朱瑞字元龍,代郡桑乾人。爾朱榮引為大行臺郎中,官至侍中,封樂陵郡公。雖為爾朱所重,乃心帝室,為世隆所害。
〔又〕源子恭字靈順,西平樂都人,賀之曾孫也。屢爭伐立功,封臨汝縣子,除中書監。諡文獻。
〔又〕楊寛字蒙仁,華陰人。華州大中正,除澄城縣伯。爾朱兆入洛,奔梁。復還魏,為大將軍。
永熙三年二月,浮圖為火所燒。
帝登淩雲臺望火,遣南陽王寶炬、錄尚書長孫稚將羽林一千,救赴火所,莫不悲惜,垂淚而去。火初,從弟八級中,平旦火發,當時雷雨晦冥,雜下霰雪,百姓道俗,咸來觀看,悲哀之聲,震動京邑。時有三比邱赴火而死,火經三月不滅。有入地柱火,尋柱周年,猶有煙氣。其年五月中,有人從象郡來,云見浮圖於海中,光明照耀,儼然如新,海上之民,咸皆見之。俄然霧起,浮圖遂隱。至七月中,平陽王為侍中斛斯椿所使,奔於長安。十月而京師遷鄴。
〔魏書〕文帝寶炬,永安二年封南陽王。從孝武入關,拜太宰,錄尚書事。孝武崩,宇文泰率羣臣勸進,在位十七年。
〔又〕長孫嵩曾孫冀歸,高祖以其幼承家學,賜名稚,字承業。靈太后時,除尚書右僕射、雍州刺史。
建中寺
普泰元年,尚書令、樂平王爾朱世隆所立也。本是閹官司空劉騰宅,屋宇奢侈,梁棟踰制,一里之間,廊廡充溢。堂比宣光殿,門匹乾明門,博敞宏麗,諸王莫及也。在西陽門內御道北,所謂延年里。
劉騰宅東有太僕寺,寺東有乘黃署,署東有武庫署,即魏相國司馬文王府武庫,東至閶闔宮門是也。
〔魏書〕劉騰,平原人。靈太后臨朝,封長樂公。與領軍元乂害清河王懌,廢太后於宣光殿。生段之柄,決於二人之手。內外屬請,公然受納。逼奪鄰居,廣開室宇。騰之治宅也,周特筮之不吉,止之,騰不聽。特告人曰:必困於三月。正光四年三月,騰死,聽事甫成,陳屍其下。
西陽門內御道南有永康里,里內復有領軍將軍元乂宅。掘故井,得石銘,云是太尉荀彧宅。
正光年中,元乂專權,太后幽隔永巷,騰為謀主。乂是江夏王繼之子,太后妹壻。熙平初,明帝幼沖,諸王勸上,太后拜乂為侍中、領軍左右,令總禁兵,委以腹心,反得幽隔永巷。六年,太后哭曰:養虎自齧,長虺成蛇。至孝昌元年,太后反政,遂誅乂等,沒騰田宅。元乂誅日,騰已物故,太后追思騰罪,發墓殘尸,使其神靈無所歸聚,以宅賜高陽王雍。建明元年,尚書令樂平王爾朱世隆為榮追福,題以為寺,朱門黃閣,所謂仙居也。以前廳為佛殿,後堂為講室,金華寶蓋,徧滿其中。有一涼風堂,本騰避暑之處,淒涼常冷,經夏無蠅,有萬年千歲之樹也。
〔魏書〕元乂小字夜叉,道武裔孫也。乂妻,靈太后之妹,為太后所信委,聲勢日盛。清河王懌裁之以法,乂遂殺之,遂幽胡太后。乂與高陽王輔政,肅宗呼為姨父。後為高陽王解其兵柄,乂解侍中,為人告謀反,賜死。
長秋寺。
劉騰所立也。騰為長秋令卿,因以為名。在西陽陽門內御道北一里,亦在延年里。
即是晉中朝時金市處。
〔水經注〕引故洛陽記曰:淩雲臺西有金市,金市北對洛陽壘。
寺北有濛氾池。
夏則有水,冬則竭矣。
中有三層浮圖一所。
金盤靈剎,耀諸城內。作六牙白象,負釋迦在虚空中。莊嚴佛事,悉用金玉。作工之異,難可具陳。四月四日,此像常出。辟邪師子,導引其前。吞刀吐火,騰驤一面。綵幢上索,詭譎不常。奇伎異服,冠於都市。像停之處,觀者如堵。迭相踐躍,常有死人。
瑤光寺。
世宗宣武皇帝所立,在閶闔門御道北,東去千秋門二里。
千秋門內道北有西遊園,園中有淩雲臺,即是魏文帝所築者。臺上有八角井,高祖於井北造涼風觀,登之遠望,目極洛川。臺下有碧海曲池,臺東有宣慈觀,去地十丈。觀東有靈芝釣臺,累木為之,出於海中,去地二十丈。風生戶牖,雲起棟梁,丹楹刻桷,圖寫列仙。刻石為鯨魚,背負釣臺,既如從地踊出,又似空中飛下。釣臺南有宣光殿,北有嘉福殿,西有九龍殿,殿前九龍吐水成一海。凡四殿,皆有飛閣,向靈芝臺往來。三伏之月,皇帝在靈芝臺以避暑。
〔三國志文帝紀〕:黃初二年,築淩雲臺。
〔太平御覽〕引晉宮閣名曰:靈芝池廣長百五十步,深二丈,上有連樓飛觀,四出閣道,釣臺中有鳴鶴舟、指南舟。以此考之,則靈芝之名不始元魏也。
有五層浮圖一所,去地五十丈。
仙掌淩虛,鐸垂雲表,作工之妙,美埒永甯。講堂尼房,五百餘閒,綺疏連亘,戶牖相通。珍木香草,不可勝言。牛筋狗骨之木,雞頭鴨脚之草,亦悉備焉。椒房嬪御,學道之所,掖庭美人,竝在其中。亦有名族處女,性愛道塲,落髮辭親,來依此寺。屏珍麗之飾,服修道之衣,投心八正,歸誠一乘。永安三年,爾朱兆入洛陽,縱兵大掠。時有秀容胡騎數十人,入寺淫穢,自此後頗獲譏訕。京師語曰:洛陽男兒急作髻,瑤光寺尼奪作壻。
瑤光寺北有承明門,有金墉城。
即魏氏所築。晉永康中,惠帝幽於金墉城。城東北角有魏文帝百尺樓,年歲久遠,形制如初。高祖在城內作光極殿,因名金墉城門為光極門。又作重樓飛閣,徧城上下,從地望之,有如雲也。
〔水經注〕皇居創徙,宮極未就,止蹕於此。搆宵榭於故臺南,曰乾光門。夾建兩觀,觀下列朱桁於塹,以為御路。東為含春門,北有趯門。城上東西列觀,五十步一睥睨。屋臺置一鐘,以和漏鼓。西北連廡函蔭,墉比廣榭。炎夏之日,高祖常以避暑,為淥水池一所,在金墉者也。
東有洛陽小城。
永嘉中所築。
〔水經注〕穀水徑洛陽小城北,因阿舊城,憑結金墉,故向城也。永嘉之亂,結以為壘,號洛陽壘。故洛陽記曰西有金市淩雲臺,北對洛陽壘者也。
景樂寺。
太傅、清河文獻王懌所立也。
懌是孝文皇帝之子,宣武帝之弟。
〔魏書〕懌宇宣仁,太和二十一年封,為孝文及彭城王所器。後為元乂、劉騰所害。
閶闔南,御道東,西望永甯寺,正相當。寺西有司徒府,東有大將軍高肇宅,北連義井里。
義井里北門外,有叢樹數十株,枝條繁茂。下有甘井一所,石槽鐵罐,供給行人,飲水庇蔭,多有憩者。
〔魏書外戚傳〕高肇,北海人,文昭皇后之兄也。父颺,自高麗入國。肇封平原郡公,尚世宗姑,官大將軍。順宗崩,世言肇為之。又殺北海王詳,搆京兆王愉,愉遂舉兵反。又殺彭城王勰,後為高陽王雍拉殺之。
有佛殿一所,像輦在焉。
雕刻巧妙,冠絕一時。堂廡周環,曲房連接,輕條拂戶,花蕊被庭。至於六齋,常設女樂,歌聲繞梁,舞袖徐轉,絲管寥亮,諧妙入神。以是尼寺丈夫不得入,得往觀者,以為至天堂。及文獻王薨,寺禁稍寬,百姓出入,無復限礙。後汝南王悅復修之。悅是文獻之弟,召諸音樂,逞技寺內。奇禽怪獸,舞忭殿庭,飛空幻惑,世所未覩。異端奇術,總萃其中。剝驢扳并,植棗種瓜,須臾之閒,皆得賜食。士女觀者,目亂睛迷。自建義以後,京師頻有大兵,此戲遂隱也。
昭儀尼寺。
閹宦所立也。在東陽門內一里御道南,東陽門內御道北。太倉、導官二署。東南治粟里,倉司官屬住其內。
太后臨朝,閹寺專寵,宦者之家,積金滿堂。是以蕭忻云:高軒升斗者,盡是閹宦之嫠婦;胡馬鳴珂者,莫非黃門之養息也。忻,陽平人也,愛尚文籍,少有名譽,見閹寺寵盛,遂發此言,因即知名,為治書侍御史。
有一佛,二菩薩。
塑工精絕,京師所無也。四月七日,常出詣景明,景明三像恆出迎之,伎樂之盛,與劉騰相比。
堂前有酒樹麫木。昭儀寺有池。
京師學徒謂之翟泉也。(衒之按:杜預春秋注云:翟泉在晉太倉西南。按晉太倉在建春門內,今太倉在東陽門內,此地今在太倉西南,明非翟泉也。)後隱士趙逸云:此地是晉侍中石崇家池,池南有綠珠樓。於是學徒始寤,經過者想見綠珠之容也。
池南有愿會寺,中書舍人王翊捨宅立也。
佛堂前有桑樹一株,直上五尺,枝條橫繞,柯葉㫄布,形如羽蓋。復高五尺,又然。凡為五重,每重葉椹各異,京師道俗謂之神桑。觀者成市,布施者甚眾。帝聞而惡之,以為惑眾,命給事中黃門侍郎元紀伐之。其日雲霧晦冥,下斧之處,血流至地,見者莫不悲泣。
〔魏書〕王翊字士遊,肅次兄深子也。好學有文才,結婚於元乂,為濟州刺史,入為金紫光祿大夫,卒贈司空。史不言為中書舍人。
寺南有宜壽里,內有苞信縣令段暉宅。
地下常聞鐘聲,時見五色光明,照於堂宇。暉甚異之,遂掘光所,得金像一軀,可高三尺,并有二菩薩,趺上銘曰:晉太始二年,侍中中書監荀勗造。暉遂捨宅為光明寺。時人咸云:此荀勗舊宅。其後盜者欲竊此像,像與菩薩合聲喝賊,盜者驚怖,應即殞倒。眾僧聞像呌聲,遂來捉得賊。
胡統寺。
太后從姑所立也。入道為尼,遂居此寺,在永甯南一里。
寶塔五重,金剎高聳,洞房周匝,對戶交疏,朱柱素壁,甚為佳麗。其寺諸尼,帝城名德,善於開導,工談義理,常入宮與太后說法,其資養緇流,從無與比也。
修梵寺。
在青陽門內御道北。嵩明寺復在修梵寺西。並雕牆峻宇,比屋連甍,亦是名寺也。
修梵寺有金剛,鳩鴿不入,鳥鵲不棲。菩提達摩云:得其真相也。
寺北有永和里,漢太師董卓之宅也。
里,南北皆有池,卓之所造。今猶有水,冬夏不竭。
里中太傅錄尚書長孫稚、尚書右僕射郭祚、吏部尚書邢巒、廷尉卿元洪超、衞尉卿許伯桃、涼州刺史尉成興等六宅。
皆高門華屋,齋館敞麗,楸槐蔭途,桐楊夾植,當世名為貴里。掘此地者,輒得金玉寶玩之物。邢巒家常掘丹砂及錢數十萬,銘云董太師之物。後卓夜中隨巒索此物,巒不與之。經年,巒遂卒矣。
〔魏書〕郭祚字季祐,太原人。尚書右僕射,領太子少師,諡文貞。
〔又〕邢巒字洪濱,河間人。官殿中尚書。諡文定。
〔又〕元洪超,遼西公意烈之元孫也。北軍將軍、光祿大夫。本傳不言為廷尉卿。
〔又〕尉聿字成興,代人,尉古真之族元孫。官武衞將軍。見元乂,長揖不拜。出為涼州刺史。
景林寺
在開陽門內御道東。
講殿曡起,房屋連屬,丹檻炫日,繡桷迎風,實為勝地。寺西有園,多饒奇果,春鳥秋蟬,鳴聲相續。
有禪房一所,內置泜洹清舍。
形製雖小,巧構難比。加以禪閣虛靜,隱室凝邃,嘉樹夾牖,芳杜匝階,雖云朝市,想同巖谷。靜行之僧,繩坐其內,餐風服道,結跏數息。
有石銘一所,國子博士盧白頭為其文。
白頭一字景裕,范陽人也。性愛恬靜,邱園放傲,學極六經,說通百氏。普泰初,起家為國子博士。雖在朱門,以注述為事,注周易行之於世也。
〔魏書〕盧景裕字仲儒,小字白頭,元族孫。
建春門內御道南,有句盾、典農、籍田三署。籍田南有司農寺。御道北有空地,擬作東宮,晉中朝時太倉處也。太倉南有翟泉,周迴三里,即春秋所謂王子虎、晉狐偃盟於翟泉也。
水猶澄清,洞底明淨。鱗甲潛藏,辨其魚鱉。
高祖於泉北置河南尹,晉中朝時步廣里也。泉西有華林園,高祖以泉在園東,因名蒼龍海。
華林園中有大海,即漢天淵池,池中猶有文帝九華臺。高祖於臺上造清涼殿,世宗在海內作蓬萊山,山上有仙人館,上有釣臺殿,並作虹霓閣,乘虚來往。至於三月褉日,季秋己辰,皇帝駕龍舟鷁首,遊於其山。
〔魏書〕世祖遊華林園,觀故景陽山,郭祚請修之。帝曰:魏明以奢失之於前,朕豈可襲之於後乎?
海西有藏冰室。
六月,出冰以給百官。
海西南有景山殿,東有羲和嶺,嶺上有温風室,山西有姮娥峯,峯上有寒露館,並飛閣相通,淩山跨谷。山北有元武池,山南有清暑殿,殿東有臨澗亭,殿西有臨危臺、景陽觀。山南有百果園,果列作林,林各有堂。
有仙人棗,長五寸,把之兩頭俱出,核細如鍼,霜降乃熟,食之甚美。俗傳云出昆侖山,一曰西王母棗。又有仙人桃,其色赤,表裏照徹,得嚴霜乃熟,亦出昆侖山,一曰王母桃也。
△果林南有石碑一所,魏明帝所立也,題曰苗茨之碑。高祖於碑北作苗茨堂。
永安中年,莊帝馬射於華林園,百官皆來讀碑,疑苗字誤。國子博士李同軌曰:魏明英才,世稱三祖,公幹、仲宣,為其羽翼。但未知本意如何,不得言誤也。衒之時為奉朝請,因即釋曰:以蒿覆之,故言苗茨,何誤之有?眾咸稱善,以為得其旨歸。
〔按水經注〕作茅茨堂,與此不同,或是道元所改耶?
〔按趙一清注水經注云:〕公幹、仲宣羽翼明帝,亦未是。劉、王皆丕客,至叡時,二人之骨朽久矣。
△果林。西有都堂,有流觴池,堂東有扶桑海。
凡此諸海,皆有石竇流於地下,西通穀水,東連陽渠,亦與翟泉相連。若旱魃為虐,穀水注之不竭;離畢㫄潤,陽渠泄之不盈。至於鱗甲異品,羽毛殊類,濯波浮浪,如似自然也。
洛陽伽藍記鉤沈卷一終
[book_title]洛陽伽藍記鉤沈卷二
城東:
明縣尼寺。
彭城宣王勰所立也,在建春門外石橋南。
穀水周圍繞城,至建春門外,東入陽渠石橋。橋有四柱,在道南,銘曰:漢陽嘉四年,將作大匠馬憲造。逮我孝昌三年,大雨頹橋,柱始埋沒。道北二柱,至今猶存。(衒之按:劉澄之山川古今記、戴延之西征記並云晉太康元年造,此失之遠矣。按澄之等並生在江表,未游中土,假因行役,暫來經過。至於舊事,多非親覽,聞諸道路,便為穿鑿,誤我後學,日月已甚。)
〔水經注曰〕:橋首建兩石柱,銘云:陽嘉四年乙酉、壬申詔書,以城下漕渠,東通河、濟,南達江、淮,方貢委輸,所由而至,使中謁者魏郡清淵馬憲監作石橋梁柱,敦敕工匠,盡要妙之巧云。
〔又按〕道元以此橋水南即刑稽康處,亦合二橋為一。
有三層塔一所,未加莊嚴。寺東有中朝時常滿倉。
高祖令為租場,天下貢賦所聚蓄也。
龍華寺。
宿衞、羽林、虎賁等所立也。在建春門外陽渠南。寺南有租塲里。陽渠北有建陽里,里有土臺,高三丈,上作二精舍。
趙逸云:此臺是中朝旂亭也,上有二層樓,懸鼓擊之以罷市。
有鐘一口,撞之聞五十里。太后以鐘聲遠聞,遂移在宮內,置凝閒堂前,與內講沙門打為時節。孝昌初,蕭衍子豫章王綜來降,聞此鐘聲,以為奇異,遂造聽鐘歌詞三首,行傳於世。
綜字世務,偽齊昬主寶卷遺腹子也。寶卷臨政淫亂,吳人苦之。雍州刺史蕭衍立南康王寶融為主,舉兵向秣陵,事既克捷,遂殺寶融而自立。寶卷有美人吳景暉,時孕綜經月,衍因納景暉。及綜生,認為己子,小名緣覺,封豫章王。綜形貌舉止,甚似昬主,其母告之,令自方便。綜遂歸我聖闕,更改名曰讚,字世務。始為寶卷追服三年喪。明帝拜綜太尉公,封丹陽王。永安年中,尚莊帝姊壽陽公主,字莒犂。公主容色美麗,綜甚敬之,與公主語,嘗自稱下官。後除齊州刺史,加開府。及京師傾覆,綜棄州北走。時爾朱世隆專權,遣取公主至洛陽。世隆逼之,公主罵曰:胡狗,敢奪天王女乎!我甯受劒而死,不為逆奴所污。世隆怒,遂縊殺之。
〔魏書〕蕭贊字德文,本名綜,為南齊東昬遺腹,梁武帝子之。及長奔魏,封丹陽王,官至齊州刺史。爾朱之亂,棄州為沙門。按此作世務,異乎魏書。
瓔珞寺。
在建春門外御道北,所謂建陽里也。
即中朝時白社地,董威輦所居處。
〔按〕董威輦名京,晉初逸民,晉書有傳。
里內有瓔珞、慈善、暉和、通覺、暉元、宗聖、魏昌、熙平、崇真、因果等十寺。
里內士庶二千餘戶,信崇三寶,眾僧剎養,百姓所供也。
宗聖寺。
有像一軀,高三丈八尺,端嚴殊特,相好畢備。士庶瞻仰,目不暫瞬。此像一出,市井皆空,炎光輝赫,獨絕世表。妙伎雜樂,亞於劉騰。城東士女,多來此寺觀看也。
崇真寺
比邱惠凝死一七日還活,經閻羅王檢閱,以錯名放免,惠凝具說過去之事。時有五比邱同閱,一比邱云寶明寺智聖,坐禪苦行,得升天堂。有一比邱是般若寺道品,以誦四十卷涅槃,亦升天堂。有一比邱云是融覺寺曇謨最,講涅槃、華嚴,領眾千人。閻羅王云:講經者心懷彼我,以驕淩物。比邱中弟一麤行,今惟試坐禪誦經,不問講經。其曇謨最曰:貧道立身以來,惟好講經,實不諳誦。閻羅王敕付司,即有青衣十人,送曇謨最向西北門,屋舍皆黑,似非好處。有一比邱云是禪林寺道宏,自云教化四輩檀越,造一切經,人中金象十軀。閻羅王曰:沙門之體,必須攝身守道,志在禪誦,不干世事,不作有為。雖造作經象,正欲得他財物;既得他物,貪心即起;既懷貪心,便是三毒不除,具足煩惱。亦付司,仍與曇謨最同入黑門。有一比邱,云是靈覺寺寶明,自云:出家之前,嘗作隴西太守,造靈覺寺成,即棄官入道,雖不禪誦,禮拜不缺。閻羅王曰:卿作太守之日,曲理枉法,劫奪民財,假作此寺,非卿之力,何勞說此?亦付司,青衣送入黑門。太后聞之,遣黃門侍郎徐紇依惠凝所說,即訪寶明寺。城東有寶明寺,城內有般若寺,城西有融覺、禪林、靈覺等三寺。問智聖、道品、曇謨最、道宏、寶明等,皆實有之。議曰:人死有罪福。即請坐禪僧一百人,常在殿內供養之。詔不聽持經像沿塗乞索,若私有財物造經像者任意。凝亦入白鹿山小隱修道。自此以後,京師比邱悉皆禪誦,不復以講經為意。
出建春門外一里餘,至東石橋西北而行,晉太康元年造。橋南有魏時馬市,刑嵇康之所也。橋北大道西有建陽里,大道東有綏民里,里內有河間劉宣明宅。
神龜年中,以直諫忤旨,斬於都市。訖,目不瞑,尸行百步,時人談以枉死。宣明少有名譽,精通經史,危行及於誅也。
魏昌尼寺
閹官瀛州刺史李次壽所立也。在里東南角,即中朝牛馬市處也。
刑嵇康之所臨東石橋,此橋南北行,晉太康元年中朝時市南橋也。澄之等蓋見此橋銘,因而以橋為太康所造也。
石橋南道有景興尼寺,亦閹官等所共立也。
有金像輦,去地三尺,施寶蓋,四面垂金鈴、七寶珠,飛天伎樂,望之雲表。作工甚精,難可揚搉。像出之日,常詔羽林一百人舉此像,絲竹雜伎,皆由旨給。
建陽里東有綏民里,里內有洛陽縣,臨渠水。
縣門外有洛陽令楊機清德碑。
〔魏書〕楊機字顯畧,天水冀人。少有志節,為京兆王中尉,王甚敬憚之。為洛陽令,京輦伏其威風,希有干犯。凡訴訟者,一經其前後,皆識其姓名,並記其事理,世咸異之。官至度支尚書,為高歡所害。
綏民里東崇義里,里內有京兆人杜子休宅。
地形顯敞,門臨御道。時有隱士趙逸,云是晉武時人,晉朝舊事,多所記錄。正光初,來至京師,見子休宅,歎息曰:此宅中朝時太康寺也。時人未信,遂問寺之由緒。逸曰:龍驤將軍王濬平吳之後,始立此寺,本有三層浮圖,用甎為之。指子休園中曰:此是故處。子休掘而驗之,果得甎數十萬,兼有石銘云:晉太康六年,歲次乙巳,九月甲戌朔,八日辛巳,儀同三司(襄陽侯王濬敬)造。時園中果菜豐蔚,林木扶疏,乃服逸言,號為聖人。子休遂捨宅為靈應寺,所得之甎,還為三層浮圖。好事者尋逐之,問:晉朝京師,何如今日?逸曰:晉時民少於今日,王侯第宅,與今日相似。又云:自永嘉以來,二百餘年,建國稱王者,十有六君,皆遊其都邑,目見其事。國滅之後,觀其史書,皆非實錄,莫不推過於人,引善自向。符生雖勇而好酒,亦仁而不殺。觀其治典,未為兇暴。及詳其史,天下之惡皆歸焉。符堅自是賢主,賊君取位,妄書生惡。凡諸史官,皆此類也。人皆貴遠賤近,以為信然。當今之人,亦生愚死智,惑已甚矣。人問其故,逸曰:生時中庸之人耳。及其死也,碑文墓志,莫不窮天地之大德,盡生民之能事。為君共堯舜連衡,為臣與伊皋等跡。牧民之官,浮虎慕其清塵;執法之吏,埋輪謝其梗直。所謂生為盜蹠,死為夷齊。佞言傷正,華詞損實。當時搆文之士,慙逸此言。步兵校尉李澄問曰:太尉府前甎浮圖,形製甚古,猶未崩壞,未知早晚造?逸曰:晉義熙十二年,劉裕伐姚泓,軍人所作。汝南王聞而異之,拜為義父。因而問:何所服餌,以致長年?逸曰:吾不閒養生,自然長壽。郭璞嘗為吾筮云:壽年五百嵗,今始踰半。帝給步挽車一乘,遊於市里。所經之處,多記舊蹟。三年已後遁去,莫知所在。
〔魏書〕汝南王悅好讀佛書,覽書史,為性不倫。有崔延夏者,以左道干悅,教服松朮之劑,冀以得仙。悅惑之,遂斷酒肉梁稻,惟啖麥飯。
崇義里東有七里橋,以石為之。
中朝時,杜預之荊州,出頓之所也。
七里橋東一里,郭門開三道,時人號為三門。
離別多云相送三門外,京師士子送去迎歸,常在此處也。
莊嚴寺。
在東陽門外一里御道北,所謂東安里也。北為租場,里內有駙馬都尉司馬悅、濟州刺史介宣、幽州刺史李真奴、豫州刺史公孫驤四宅。
〔魏書〕司馬悅字慶宗,晉宣帝弟馗之八世孫也。官至豫州刺史,封漁陽子。
〔又按〕悅子朏,官駙馬都尉,尚華陽公主。
〔又〕李訢字元盛,小名真奴,范陽人也。為湘州刺史,遷司空,封范陽公,以罪誅。
秦太上君寺
胡太后所立也,在東陽門外二里御道北,所謂暉文里。
當時太后正號崇訓,母儀天下,號父為秦太上公,母為秦太上君,為母追福,因以名焉。中有五層浮圖一所,修剎入雲,高門向街,佛事莊飾,等於永甯。誦室禪堂,周流重曡,花林芳草,遍滿階墀。常有大德名僧,講一切經,受業沙門,亦有千數。
〔魏書〕胡國珍,靈太后父。太后追崇其母為秦太上君。
里內有太保崔光、太傅李延實、冀州刺史李韶、祕書鄭道昭等四宅。
竝豐堂崛起,高門洞開。趙逸云:暉文里是晉馬道里。延實宅是蜀主劉禪宅。延實宅東有修和宅,是吳王孫皓宅。李韶宅是晉司空張華宅。太傅李延實者,莊帝舅也。永安年中,除青州刺史。臨去奉辭,帝謂實曰:懷甎之俗,世號難治。舅宜好用心,副朝廷所委。實答曰:臣年迫桑榆,氣同朝露,人間稍遠,日近松邱。臣已久乞閒退,陛下渭陽興念,寵及老臣,使夜行罪人,裁錦萬里。謹奉明敕,不敢失墜。時黃門侍郎楊寬在帝側,不曉懷甎之義,私問舍人温子昇。子昇曰:聞至尊兄彭城王作青州刺史,問其賓客,從至青州,云:齊土之民,風俗淺薄,虛論高談,專在榮利。太守初欲入境,皆懷甎叩首,以美其來。及其代下還家,以甎擊之,言其向背速於反掌。是以京師謠語曰:獄中無繫囚,舍內無青州。假令家道惡,腹中不懷愁。懷甎之義,起在於此也。潁川荀濟,風流名士,高鑑妙識,獨出當世。清河崔叔仁稱齊士大夫曰:齊人外矯仁義,內懷鄙吝,輕同羽毛,利等錐刀。好馳虚譽,阿坿成名,威勢所在,側肩競入。求其榮利,甜然濃泗,譬於四方,慕勢最甚。號齊士為慕勢諸郎。臨淄官徒布在京邑,聞懷甎慕勢,咸共恥之。惟崔孝忠一人不以為意,問其故。孝忠曰:營邱風俗,太公餘化;稷下儒林,禮義所出。今雖淩遲,足為天下模楷。荀濟人非許、郭,不識東家,雖復莠言自口,未宜榮辱也。
〔魏書〕崔光字長仁,清河人。官至侍中,封平恩侯,贈太傅。
〔又〕又李延實字禧,隴西人,尚書僕射沖之子。襲父爵清泉侯。莊帝即位,封濮陽郡公、司徒。出為青州刺史,為爾朱兆所害。
〔又〕又:李韶,字元伯,寶之孫也。官至冀、定二州刺史。
〔又〕鄭道昭字僖伯,滎陽人,羲之子。官至祕書監。
〔又〕崔叔仁,清河人。休子。驃騎將軍、州刺史。
〔又〕崔孝忠,博陵安平人,修子。官祕書郎。
〔又〕温子昇字鵬舉,太原人。為廣陽王淵賤客,常景見其文而善之,始知名。永熙中,為侍讀兼舍人,後為高洋餓死於獄。
〔又〕荀濟字子通,潁川人。世為梁人,與梁武為布衣交。後奔魏,為高澄所殺。
〔戴延之西征記曰:〕東陽門外道北,吳、蜀二主弟宅,去城二里,墟基猶存。
正始寺
百官等所立也。正始中立,因以為名。在東陽門外御道南,所謂敬義里也。里內有典虞曹。
簷宇精淨,美於景林。眾僧房前,高林對牖,青松綠檉,連枝交映。多有枳樹,而不中食。有石碑一枚,背上有侍中崔光施錢四十萬,陳留侯李崇施錢二十萬,自餘百官各有差,少者不減五千以下,後人刊之。
〔魏書〕李崇字繼長,頓邱人。襲爵陳留公,官侍中。
敬義里南有昭德里,里內有尚書僕射游肇、御史尉李彪、七兵尚書崔休、幽州刺史當景、司農張倫等五宅。
彪、景出自儒生,居室儉素,唯倫最為豪侈。齋宇光麗,服玩精奇,車馬出入,逾於邦君。園林山池之美,諸王莫及。倫造景陽山,有若自然。其中重巖複嶺,嶔崟相屬;深谿洞壑,邐迤連接。高林巨樹,足使日月蔽虧;懸葛垂蘿,能令風煙出入。崎嶇石路,似壅而通;崢嶸澗道,盤紆復直。是以山情野性之士,遊以忘歸。天水人姜質,志性疏誕,麻衣葛巾,有逸民之操。見偏愛之,如不能已,遂造亭山賦,行傳於世。其辭曰:今重偏重者,愛(按此有缺字)昔先民之重,由樸由純。然則純樸之體,與造化而梁津。濠上之客,柱下之史,悟無為以明心,託自然以圖志。輒以山水為富,不以章甫為貴。任興浮沈,若澹兮無味。今司農張氏,實鍾其人。巨量接於物表,夭矯洞達其真。青松未勝其潔,白玉不比其珍。心託空而棲有,情入古以如新。既不專流宕,又不偏華尚。卜居動靜之閒,不以山水為忘。庭起半邱半壑,聽以目達心想。進不入聲榮,退不為隱放。爾乃決石通泉,拔嶺巖前。斜與危雲等並,危與曲棟相連。下天津之高霧,納滄海之遠煙。纖列之狀如上△古,崩剝之勢似千年(若乃絕嶺懸坡,蹭嶝蹉𧿶,泉水紆徐如浪峭,山石高)下復危多,五尋百援,十步千過,則知巫山弗及,未審蓬萊如何,其中煙花霧草,或傾或頹,霜幹風枝,半聳半垂,玉蕋金莖,散滿階墀,綺目之色,列鼻之馨,既共綠春等茂,復與白雪齊青,或言神明之骨,陰陽之精,天地未解生此,異人焉識其名,羽徒紛泊,色雜蒼黃,綠頭紫頰,好翠連芳,白鶴生於異縣,丹足出自它鄉,皆遠來以臻此,籍水木以翱翔,不憶春於沙漠,遂忘秋於高陽,非斯人之感至,何候鳥之迷方,豈下俗之所務,實神怪之異趣,能造者其必詩,敢往者無不賦,或就饒風之地,或入多雲之處,□菊嶺與梅岑,隨春秋之所悟,遠為神仙所賞,近為朝士所知,求解脫於服珮,預參次於山陲,子英游魚於玉質,王喬繫鵠於松枝,謌方丈不足以妙,詠此處態多奇,嗣宗聞之動魄,叔夜聽此驚魂,恨不能鑽地一出,醉此山門,別有王孫公子,遜遁容儀,思山念水,命駕相隨,逢岑愛曲,值石矜欹,庭為仁知之田,故能種此石山,森列兮草木,長育兮風煙,孤松既能却老,半石亦可留年,若不坐臥於其側,春夏兮共遊陟,白骨兮徒自朽,方寸心兮何所憶。
〔魏書〕游肇字伯始,廣平人,明根子。官至侍中。高肇以與己名同,欲令改易,肇不可。元乂殺清河王懌,獨不下署。
〔又〕李彪字道固,頓邱人。孝文以有史才,故賜名。官祕書丞,參著作。
〔又〕崔休字思盛,清河人,逞元孫。官度支、七兵、殿中三尚書。
〔又〕張倫字天念,上谷温人,衮子。官大司農卿。
平等寺
廣平武穆王懷捨宅所立,在青陽門外二里御道北,所謂孝敬里也。
堂宇宏美,林木蕭森,平臺複道,獨顯當世。
〔魏書〕廣平王懷,孝文弟三子,大和二十一年封。
寺門外有金像一軀,高二丈八尺,相好端嚴,常有神驗。國之吉凶,先炳祥異。
孝昌三年十二月中,此像面有悲容,兩目垂淚,徧體皆溼,時人號曰佛汗。京師士女,空市里往而觀之。有比邱以淨緜拭其淚,須臾之閒,緜溼都盡,更換以它緜,俄然復溼,如此三日乃止。明年四月,爾朱榮入洛陽,誅戮百官,死亡塗地。至永安二年二月,此像復汗,士庶復往觀之。五月,北海王入洛,莊帝北巡。七月,北海大敗,所將江淮子弟五千,盡被俘虜,無一得還。永安三年七月,此像悲泣如初。每經神驗,朝野惶懼,禁人不聽觀之。至十二月,爾朱兆入洛陽,擒莊帝,崩於晉陽。在京宮殿空虛,百日無主,唯尚書令、司州牧、樂平王爾朱世隆鎮京師,商旅四通,盜賊不作。建明二年,長廣王從晉陽赴京師,至郭外,世隆以長廣本枝疏遠,政行無聞,逼禪位於廣陵王恭,是莊帝從父兄也。正光中,為黃門侍郎,見元乂秉權,政歸近習,遂佯啞不預世事。永安中,遁於上洛山,中州刺史泉企執而送之。莊帝疑恭姦詐,夜遣人盜掠衣物,復拔劒欲殺之,恭張口以手指舌,竟乃不言。莊帝信其真患,放令歸第。恭常住龍華寺,至時,世隆等廢長廣而立焉。禪文曰:皇帝咨廣陵王恭:自我皇魏之有天下也,累聖開輔,重基衍業,奄有萬邦,光宅四海,故道溢百王,德漸無外。而孝明晏駕,人神乏主,故柱國大將軍、大丞相、太原王榮,地實封陝,任惟外相,乃心王室,大懼崩淪,故推立長樂王子攸,以續絕業,庶九鼎之命日隆,七百之祚惟永。然羣飛未甯,橫流且及,皆狼顧鴟張,岳立棊歭,丞相一麾,大定海內。而子攸不顧宗社,讐忌勳德,招聚輕俠,左右壬人,遂虐甚剖心,痛齊鉗齒,豈直金版告怨,大鳥感德而已。於是天下之望,俄然已移。竊以宸極不可久曠,神器豈容無主,故權從眾議,暫馭兆民。今六軍南邁,已次河浦,瞻望帝京,赧然興愧。自惟寡薄,本枝疏遠,豈宜仰異天情,俯乖民望。唯王德表生民,聲高萬古,往以運屬殷憂,時遭多難,卷懷積載,括囊有年。今天眷明德,民懷奧主,厯數允集,歌訟同臻,乃徐發樞機,副茲竚屬,便敬奉璽綬,歸於別邸。王其寅踐成業,允執厥中,雖休勿休,日慎一日,敬之哉!恭讓曰:天命至重,厯數匪輕,自非德協三才,功濟四海,無以入選帝圖,允當師錫。臣既寡昧,識無先遠,景命雖降,不敢仰承,乞收成言,以允愚衷。又曰:王既德應圖籙,僉屬攸歸,便可允執其中,入光大麓,不勞揮遜,致爽神人。恭凡讓者三,於是即皇帝位,改號曰普泰。黃門侍郎邢子才為赦文,敘述莊帝枉殺太原王之狀。廣陵王曰:永安手翦强臣,非為失德,直以天未厭亂,故逢成濟之禍。謂左右將筆來,朕自作之。直言:門下:朕以寡德,運屬樂推,思與億兆,同茲大慶,肆省之科,一依恆式。廣陵杜口八載,至是始言,海內士庶,咸稱聖君。於是封長廣為東海王,世隆加儀同三司、尚書令、樂平王,餘官如故;贈太原王相國、晉王,加九錫。立廟於芒嶺首陽上。舊有周公廟,世隆欲以太原王功比周公,故立此廟。廟成,為火所災。有一柱,焚之不盡,後三日,雷雨震電,霹靂擊為數段,柱下石及廟瓦皆碎於山下。復命百官議太原王配饗,司直劉季明議曰:不合。世隆問其故,季明曰:若配世宗,於宣武無功;若配孝明,親害其母;若配莊帝,為臣不終,為莊帝所戮。以此論之,無所配也。世隆怒曰:卿亦合死!季明曰:下官既為議臣,依禮而言,不合聖心,俘翦唯命。議者咸歎季明不避彊禦,莫不歎伏焉。世隆既有忿言,季明終得無患。初,世隆北叛,莊帝遣安東將軍史仵龍、平北將軍楊文義各領兵三千守太行,領侍中源子恭鎮河內。及爾朱兆馬首南向,仵龍、文義等率眾先降。子恭見仵龍、文義等降,亦望風潰散。兆遂乘勝逐北,直入京師,兵及闕下,矢流王室。至是論功,仵龍、文義各封一千戶。廣陵王曰:仵龍、文義於王有勳,於國無功。竟不許。時人稱帝剛直。彭城王爾朱仲遠,世隆之兄也,鎮滑臺,表用其下都督□瑗為西兖州刺史,先用後表。廣陵答曰:已能近補,何勞遠聞!世隆侍宴,帝每言太原王貪天之功以為己力,罪有合死,世隆等愕然。自是已後,不敢復入朝,輒專擅國權,凶慝滋甚。坐符省掾,家總萬機,事無大小,先至隆第,然後施行。天子拱己南面,無所干預。
〔魏書〕爾朱仲遠,榮之從弟,頗知書計,封彭城王。性最貪縱,後為高歡所敗,奔梁。
永熙元年,平陽王入纂大業,始造五層塔一所。
平陽王,武穆王少子。
詔中書侍郎魏收等為寺碑文。至二年五月,土木畢工,帝率百僚作萬僧會。
其日,寺門外有石象無故自動,低頭復舉,竟日乃止。帝躬來禮拜,怪其詭異。中書舍人盧景宣曰:石立社移,上古有此,陛下何怪也。帝乃還宮。七月中,帝為侍中斛斯椿所使,奔於長安。至十月終,而京師遷鄴焉。
〔齊書〕魏收字伯起,鉅鹿下曲陽人。魏代官中書侍郎,入齊官右僕射。
〔又〕斛斯椿字法壽,廣牧富昌人也。厯位司徒、太傅,封恆山郡公,諡文宣。
〔又〕孝武帝紀:帝內圖高歡,增置勳府,庶子廂別六百人,騎廂別二百人,閣內部曲千人。以斛斯椿為領軍使,軍謀朝政,皆決於椿。下詔伐梁,實謀討歡。己丑,帝親統六軍,次河橋,歡引軍東度。丙午,帝奔長安。
景甯寺
太保、司徒公楊椿所立也。在清陽門外三里御道南,所謂景甯里也。
高祖遷都洛邑,椿創居此里,遂分宅為寺,因以名之。制飾甚美,綺柱珠簾。椿弟慎,冀州刺史。慎弟津,司空。竝立性寬雅,貴義輕財。四世同居,一門三從,朝貴義居,未之有也。普泰中,為爾朱世隆所誅。後捨宅為建中寺。
〔魏書〕楊椿字延壽,華陰人。厯位太保、征東將軍,為爾朱天光所害。弟津,字羅漢,官至司空。
出清陽門三里,御道北有孝義里,里西北角有蘇秦冢,冢旁有寶明寺。
眾僧常見秦出入此冢,車馬羽儀,若今宰相也。
孝義里東即是洛陽小市,北有車騎將軍張景仁宅。
景仁,會稽山陰人也。正光年初,從蕭保夤歸化,拜羽林監,賜宅城南歸正里,民閒號為吳人坊。南來投化者,多居其內。近伊、洛二水,仕其習御里三千餘家,自立巷市,所賣口味,多是水族,時人謂為魚鱉市也。景仁住此為恥,遂徙居孝義里焉。時朝廷方欲招懷荒服,待吳人甚厚,褰裳渡於江者,皆居不次之位。景仁無汗馬之勞,高官通顯。永安二年,蕭衍遣主書陳慶之送北海入洛陽,僭帝位。慶之為侍中。景仁在南之日,與慶之有舊,遂設酒引邀慶之過宅。司農卿蕭彪、尚書右丞張嵩竝在其座。彪亦是南人,惟有中大夫楊元慎、給事中大夫王㫬是中原士族。慶之因醉謂蕭、張等曰:魏朝甚盛,猶曰五胡。正朔之承,當在江左;秦皇玉璽,今在梁朝。元慎正色曰:江左假息,僻居一隅,地多溼蟄,攢肓蟲蟻,疆土瘴癘,蛙黽共穴,人鳥同羣。短髮之君,無杼首之貌;文身之民,稟叢陋之質。浮於三江,棹於五湖,禮樂所不沾,憲章弗能革。雖復秦餘漢罪△,難以華言;復閩、楚△雜△音,不可變改。雖立君臣,上慢下暴。是以劉劭殺父於前,休龍淫母於後,背逆人倫,禽獸不異。加以山陰請壻賣夫,朋淫於家,不顧譏笑。卿沐其遺風,未沾禮化,所謂陽翟之民,不知癭之為醜。我魏膺受圖籙,定鼎崧洛,五山為鎮,四海為家。移風易俗之典,與五帝而竝跡;禮樂憲章之盛,淩百王而獨高。宜卿魚鱉之徒,慕義來朝,飲我池水,啄我稻粱,何為不遜,以至於此?慶之等見元慎清辭雅句,縱橫奔發,杜口流汗,含聲不言。於後數日,慶之遇病,心上急痛,訪人解治。元慎自云能解。慶之遂憑元慎。元慎即口含水噀慶之曰:吳兒之鬼,住居建康。小作冠帽,短製衣裳。自呼阿儂,語則阿㫄。菰稗為飯,茗飲作漿。呷啜鱒羹,唼嗍蟹黃。手把豆蔻,口嚼檳榔。乍至中土,思憶本鄉。急手速去,還爾丹陽。若其寒門之鬼,□頭猶修。網魚漉鱉,在河之洲。咀嚼菱藕,捃拾雞頭。蛙羹蚌臛,以為膳羞。布袍芒屨,倒騎水牛。沅、湘、江、漢,鼓櫂遨遊。隨波溯浪,噞喁沈浮。白紵起舞,揚波發謳。急手速去,還爾揚州。慶之伏枕曰:楊君見辱深矣。自此後,吳兒更不敢解語。北海尋伏其誅。慶之奔還蕭衍,衍用為司州刺史。欽重北人,特異於常。朱异怪而問之曰:自晉、宋以來,號洛陽為荒土,此中謂長江以北,盡是夷狄。昨至洛陽,始知衣冠士族,竝在中原,禮儀富盛,人物殷阜,耳目所識,口不能傳。所謂京邑翼翼,四方之則,如登泰山者卑培塿,涉江海者小沅、湘。北入安可不重?慶之因是羽儀服式,悉如魏法。江表士庶,競相模楷,褒衣博帶,被及秣陵。元慎,宏農人,晉冀州刺史嶠六世孫。曾祖泰,從宋武入關,為上洛太守。七年,背偽來朝,明帝賜爵臨晉侯,廣武郡、陳郡太守,贈涼州刺史,諡烈侯。祖撫,明經,為中博士。父辭,自得邱壑,不事王侯。叔父許,河南令、蜀郡太守。世以學行著聞,名高州里。元慎清尚卓逸,少有高操,任心自放,不為時羈。樂山愛水,好遊林澤,博識文淵,清言入神,造次應對,莫有稱者。讀老、莊,善言元理。性嗜酒,飲至一石,神不亂。常慷慨歎不得與阮籍同時生。不願仕宦,為中散,常辭疾退閑。未嘗修敬諸貴,亦不慶弔親知。諸貴為交友,故時人弗識也。或有人慕其高義,投刺在門,元慎稱疾高臥。加以意思深長,善於解夢。孝昌元年,廣陽王淵初除儀同三司,總眾十萬討葛榮。夜夢著衮衣倚槐樹而立,以為吉徵,問於元慎,曰:三公之祥。淵甚悅之。元慎退還,告人曰:廣陽死矣。槐字是木㫄鬼,死後當得三公。廣陽果為葛榮所殺,追贈司空公,終如其言。建義初,陽城太守薛令伯聞太原王誅百官,立莊帝,(棄郡東走。忽夢射得)雁,以問元慎。元慎曰:卿執羔,大夫執雁,君當得大夫之職。俄然令伯除為諫議大夫。京兆許超夢盜羊入獄,問於元慎,曰:君當得陽城令。其後有功,封陽城侯。元慎解夢,義出萬途,隨意會情,皆有神驗。雖令與侯小乖,按令今百里,即是古諸侯。以此論之,亦為妙著,時人譬之周宣。及爾朱兆入洛陽,即棄官與華陰隱士王騰周遊上洛山。
〔南史〕陳慶之字子雲,義興國山人也。官至南、北司州刺史,封永興縣侯。
〔魏書〕廣陽王淵,嘉之子也。
〔南史〕朱异,錢塘人,以薦為通事舍人,至侍中,勸納侯景,遂以亾梁。
孝義里。東市北。植貨里。
里有太常民劉胡,兄弟四人,以屠為業。永安年中,胡殺豬,豬忽唱乞命,聲及四鄰。人謂胡兄弟相敺鬬而來,觀之,乃豬也。即捨宅為歸覺寺,合家人入道焉。普泰元年,此寺金象生毛,眉髮悉皆具足。尚書右丞魏季景謂人曰:張天錫有此事,其國遂滅,此亦不祥之徵。至明年而廣陵被廢,死焉。
〔魏書〕魏季景,鉅鹿下曲陽人。有文才,與子才、子收齊名,洛中號兩邢二魏。厯大司農卿、魏郡尹。
洛陽伽藍記鉤沈卷二終
[book_title]洛陽伽藍記鉤沈卷三
城南:
景明寺
宣武皇帝所立也。景明年中立,因以為名。在宣陽門外一里御道東。
其寺東西南北方五百步,前望嵩山少室,却負帝城,青林垂影,綠水為文,形勝之地,爽塏獨美。山縣臺觀,光盛一千餘閒,複殿重房,交疏對霤,青臺紫閣,浮道相通,雖外有四時,而內無寒暑。房簷之內,皆是山池,松竹蘭芷,垂列階墀,含風團露,流香吐馥。
至正光年中,太后始造七層浮圖一所。
去地百仞,是以邢子才碑文云俯聞激電,㫄屬奔星是也。妝飾華麗,侔於永甯。金盤寶鐸,煥爛霞表。
〔魏書〕釋老志:永甯寺浮圖高四十丈,景明寺亦其亞也。
寺有三池。△雈蒲蔆藕。水物生焉。
或黃甲紫鱗,出沒於蘩藻;或青鳬白雁,沈浮於淥水。𥗇磑舂簸,皆用水功,伽藍之妙,最為稱首。
時世好崇福,四月七日,京師諸象皆來此寺。尚書祠部曹錄象,凡有一千餘軀。至八日,以次入宣陽門,向閶闔宮前受皇帝散花。
於是金花映日,寶蓋浮雲,幡幢若林,香煙似霧,梵樂法音,聒動天地,百戲騰驤,所在駢比。名僧德眾,負錫為羣,信徒法侶,持花成藪,車騎填咽,繁衍相傾。時有西域胡沙門見此,唱言佛國。
至永熙中,始詔國子祭酒邢子才為寺碑文。
子才,河閒人也。志性通敏,風雅潤朗,下帷覃思,温故知新。文宗學府,騰班、馬而孤上;英規勝範,陵許、郭而獨高。是以衣冠之士,輻輳在門;懷道之賓,去來滿室。升其堂者,猶登孔氏之門;沾其賞者,若得東吳之句。藉甚當時,聲馳遐邇。正光末,解褐為世宗挽郎、奉朝請,尋進中書侍郎、黃門。子才洽聞博見,無所不通,軍國制度,罔不訪及。自王室不靖,虎門業廢,復遷國子祭酒,謨訓上庠。子才罰惰賞勤,專心勸誘,青領之生,競懷雅術,洙、泗之風,茲焉復盛。永熙末年,以母老辭,帝不許之。子才辭請懇至,涕淚俱下,帝乃許之。詔以光祿大夫歸養私庭,所在之處,給事力五人,歲一朝,以備顧問。王侯祖道,若漢朝之送二疏。暨皇居徙鄴,民訟殷繁,前格後詔,自相予奪,法吏疑獄,簿領成山。乃敕子才與散騎常侍温子昇撰麟趾新制十五篇,省府以之決疑,州郡用為治本。武定中,除驃騎大將軍、西兖州刺史,為政清靜,吏民安之。復徵為中書令。時戎馬在郊,朝廷多事,國朝禮儀,咸自子才出。所制詩賦詔策章表碑頌贊記五百篇,皆傳於世。鄰國欽其模楷,朝野以為美談也。
〔按〕邢子才傳在北齊書。
〔又按〕魏書:彭城王勰為高肇所搆,無罪見害。景明、報德二寺千餘僧鳴鐘將齋,聞勰薨,皆嗟歎不食,飲水而罷。
大統寺。
在景明寺西,所謂利民里。寺南有三公令史高顯略宅。
每於夜見赤光行於堂前,如此者非一。向光明所掘地丈餘,得黃金千斤,銘云:蘇秦家金,得者為吾造,功德顯略。遂造招福寺。以是△人謂此地是蘇秦舊宅。當時元乂秉政,聞其得金,就略索之,以二十斤與之。(衒之按:蘇秦時未有佛法功德者,不必是寺,應是碑銘之類,頌其聲跡也。)
東有秦太上公二寺,在景明南一里。西寺太后所立,東寺皇姨所造,竝為父追福,因以名之,時人號為雙女寺。
竝門鄰洛水,林木扶疏,布葉垂陰。各有五層浮圖一,高五十丈,素綵布工,比於景明。至於六齋,常有中黃門一人,監護僧舍,襯施供具,諸寺莫及焉。
東寺有靈臺一所。
基址雖頹,猶高五丈餘,即是漢光武所立者。靈臺東辟雍,是魏武所立者。至我正光中,造明堂於辟雍之西南,上圓下方,八窗四▆。
汝南王復造甎浮圖於靈臺之上。
孝昌初,妖賊四侵,州郡失據,朝廷設募征格於明堂之上,從戎者拜曠野將軍、偏將軍、裨將軍,當時甲冑之士號明堂隊。時有虎賁駱子淵者,自云洛陽人,昔孝昌年戍在彭城,其同營人樊元寶得假還京師,子淵附書一封,令達其家,云:宅在靈臺南,近洛水,卿即是至彼,家人自出相看。元寶如其言,至靈臺南,了無家人可問,徙倚欲去,忽見一老翁來,問:何從而來,㫄皇於此。元寶具向道之,老翁云:是吾兒也。取書引元寶入,遂見館閣崇寛,屋宇佳麗。既坐,命婢取酒,須臾見婢抱一死小兒而過,元寶初甚怪之,俄而酒至,色甚紅,香美異常,兼設珍羞,海陸具備。飲訖辭還,老翁送元寶出,云:後會難期。以為悽恨,別甚殷勤。老翁還入,元寶不復見其門巷,但見高岸對水,淥波東傾,唯見一童子可年十四五,新溺死,鼻中出血,方知所飲酒是其血也。及還彭城,子淵已失矣。元寶、子淵同戍三年,不知是洛水之神也。
報德寺。
高祖孝文皇帝所立也,為馮太后追福,在開陽門外三里。開陽門御道東有漢國子學堂,堂前有三種字石經二十五碑。
表裏刻之,寫春秋二部,作篆、科蚪、隸三種字,漢右中郎將蔡邕筆之遺跡也。猶有十八碑,餘皆殘毁。復有石碑四十八枚,亦表裏隸書,寫周易、尚書、公羊、禮記四部。又讚學碑一所,竝在堂前。魏文帝作典論六碑,至太和十七年,猶有四碑。
高祖題為勸學里。里有大覺、三寶、甯遠三寺。武定四年,大將軍遷石經於鄴。
〔魏書〕釋老志:太和四年,詔以鷹坊為報德寺。
〔又〕世宗二年,於恆農郡荊山造珉玉丈六像,迎置洛濱報德寺,世宗躬親致敬。
〔通鑑〕東魏武定四年,丞相歡如鄴,高澄遷洛陽石經五十二碑於鄴。
周迴有園,珍果出焉。有大谷,棃重十斤,從樹著地,盡化為水,如承光之柰。承光寺亦多果木,柰味甚美,冠於京師。
勸學里東有延賢里,里內有正覺寺,尚書令王肅所立也。
肅字恭懿,琅邪人,偽齊雍州刺史奐之子也。贍學多通,才辭美茂,為齊祕書丞。太和十八年,背逆歸順。時高祖新營洛邑,多所造制,肅博識舊事,大有禆益。高祖甚重之,常呼王生,延賢之名,因肅立之。肅在江南日,聘謝氏為妻,及至京師,復尚公主。其後謝氏入道為尼,亦來奔肅,見肅尚主,謝作五言詩以贈之。其詩曰:
本為簿上蠶,今作機上絲。得路逐勝去,頗憶纏緜時。
公主代肅答謝云:
鍼是貫線物,目中恆任絲。得帛縫新去,何能納故時。
甚有愧謝之色,遂造正覺寺以憩之。肅憶父非理受禍,常有子胥報楚之意,畢身素服不聽樂,時人以此稱之。肅初入國,不食羊肉及酪漿等,常飯鯽魚羹,渴飲茗汁。京師士子見肅一飲一斗,號為漏卮。經數年已後,肅與高祖殿會,食羊肉酪粥甚多。高祖怪之,謂肅曰:卿中國之味也,羊肉何如魚羹?茗飲何如酪漿?肅對曰:羊者是陸產之最,魚者是水族之長,所好不同,竝各稱珍。以味言之,是有優劣。羊比齊、魯大邦,魚比邾、莒小國。惟茗不中,與酪作奴。高祖大笑,因舉酒曰:三三橫,兩兩縱,誰能辨之賜金鍾。御史中丞李彪曰:沽酒老嫗甕注瓨,屠兒割肉與稱同。尚書右丞甄琛曰:吳人浮水自云工,伎兒擲繩在虛空。彭城王勰曰:臣始解此是習字。高祖即以金鍾賜彪。朝廷服彪聰明有知,甄琛和之亦速。彭城王謂肅曰:卿不重齊魯大邦,而愛邾莒小國。肅對曰:鄉曲所美,不得不好。彭城王重謂曰:卿明日顧我,為卿設邾莒之飱,亦有酪奴。因此復號茗飲為酪奴。時給事中劉縞慕肅之風,專習茗飲。彭城王謂縞曰:卿不慕王侯八珍,好蒼頭水厄。海上有逐臰之夫,里內有學顰之婦,以卿言之,即是也。其彭城王家有吳奴,以此言戲之。自是朝貴燕會,雖設茗飲,皆恥不復食,唯江表殘民遠來降者好之。後蕭衍子西豐侯蕭正德歸降,時元乂欲為之設茗飲,先問:卿於水厄多少?正德不曉乂意,答曰:下官雖生長水鄉,而立身已來,不遭陽侯之難。元乂與舉座之客大笑焉。
〔魏書〕王肅傳與此大同。
〔又〕甄琛字思伯,中山無極人。少敏悟,學覽經史,頗有刀筆。官至車騎將軍、侍中。諡孝穆。
〔梁書〕蕭正德,文帝子臨川王宏之。此云蕭衍子,蓋緣正德入北,自稱梁太子也。
龍華寺。
廣陵王所立也。追聖寺,北海王所立也。竝在報德寺之東。
法事僧房,比秦太上公。京師寺皆種雜果,而此二寺園林茂盛,莫與之爭。
〔北史〕廣陵王欣傳:欣字慶樂,初封沛王,好營產業,多所樹藝,京師名果,皆出其園。
〔又〕北海王詳字季豫,獻文帝弟七子,太和九年封。
宣陽門外四里至洛水上作浮橋,所謂永橋也。
神龜中,常景為勒銘,其辭曰:
浩浩大川,泱泱清洛。導源熊耳,控流巨壑。
納穀吐伊,貫周淹亳。近達河宗,遠朝海若。
兆惟洛食,實曰土中。上應張柳,下據河崧。寒暑攸叶,日月載融。
帝世光宅,圅夏同風。前臨少室,却負太行。
制巖東邑,峭峘西疆。四險之地,六達之莊。恃德則固,失道則亾。
詳觀古昔,列見邱墳。乃禪乃革,或質或文。
周餘九裂,漢季三分。魏風衰晚,晉景雕曛。天地發輝,圖書受命。
皇建有極,神功無競。魏籙仰天,元符握鏡。
璽運會昌,龍圖受命[1]。乃睠書軌,永懷保定。敷茲景跡,流美洪謨。
襲我冠冕,正我神樞。水陸兼會,周鄭交衢。
爰勒洛汭,敢告中區。
南北兩岸有華表,舉高二十丈。華表上作鳳皇,似欲沖天勢。
〔魏書〕常景傳:蕭綜降附,徐州清復,遣景兼尚書,持節馳與行臺都督觀機部分。景行經洛汭,乃作銘曰:
永橋以南,圓邱以北,伊、洛之閒,夾御道有四夷館。道東有四館:一名金陵,二名燕然,三名扶桑,四名崦嵫。道西有四里:一曰歸正,二曰歸德,三曰慕化,四曰慕義。吳人投國者,處金陵館,三年已後,賜宅歸正里。
景明初,偽齊建安王蕭寶夤來降,封會稽公,為築宅於歸正里。後進爵為齊王,尚南陽長公主。寶夤恥與夷人同列,令公主啟世宗,求入城內。世宗從之,賜宅於永安里。正光四年中,蕭衍子西豐侯蕭正德來降,處金陵館,為築宅歸正里。正德捨宅為歸正寺。
〔南史〕蕭寶夤字智亮,齊明帝六子也,封鄱陽王。齊亡奔魏,後以反誅。
北夷來降者,處燕然館,三年已後,賜宅歸德里。
正光年,芮芮主郁久閭阿那肱來朝,執事者莫知所處。中書舍人常景議云:咸甯中,單于來朝,晉世處之王公特進下,可班那肱蕃王、儀同之閒。朝廷從其議。又處之燕然館,賜宅歸德里北。(夷酋長遺子入。)侍者常秋來春去,避中國之熱,時人謂之雁臣。
〔魏書〕正光元年九月壬辰,蠕蠕王阿那瓌來奔。十一月,封朔方郡公。十二月,詔送北歸。
東夷來坿者,處扶桑館,賜宅慕化里。西夷來坿者,處崦嵫館,賜宅慕義里。
自蔥嶺已西,至於大秦,百國千城,莫不款坿。商胡販客,日奔塞下。所謂盡天地之區,已樂中國土風。因而宅者,不可勝數。是以坿化之民,萬有餘家。門巷修整,閶闔填列。青槐蔭陌,綠柳垂庭。天下難得之貨,咸悉在焉。別立市於洛水南,號曰四通市。民閒謂之永橋市。伊洛之魚,多於此賣。士庶須鱠,皆詣取之。魚味甚美。京師語曰:洛鯉伊魴,貴於牛羊。
永橋南道東有白象、獅子二坊。
白象者,永平二年,乾羅國胡王所獻。皆施五彩屏風,七寶座牀,容數人,真是異物。常養象於乘黃曹,象常壞屋敗牆,走出於外,逢樹即拔,遇牆亦倒。百姓驚怖,奔走交馳,太后遂徙象於此坊。師子者,波斯國胡王所獻也。為逆賊万俟醜奴所獲,留於寇中。永安末,醜奴破滅,始達京師。莊帝謂侍中李彧曰:朕聞虎見師子必伏,可覓試之。於是詔近山郡縣,捕虎以送。鞏縣、山陽竝送二虎一豹,帝在華林園觀之。於是虎豹見師子,悉皆瞑目,不敢仰視。園中素育一盲熊,性甚馴,帝令取試之。虞人牽盲熊至,聞師子氣,驚怖跳踉,曳鎖而走。帝大笑。普泰元年,廣陵王即位,詔曰:禽獸囚之則違其性,宜放還山林。師子亦令送歸本國。送師子胡以波斯道遠,不可送達,遂在路殺師子而返。有司劾罪,以違旨論。廣陵王曰:豈以師子而罪人也。遂赦之。
菩提寺。
西域胡人所立也。在慕義里。
沙門達多發冢取甎,得一人以進。時太后與明帝在華林都堂,以為妖異,謂黃門侍郎徐紇曰:上古以來,頗有此事否?紇曰:昔魏時發冢,得霍光女壻范明友家奴,說漢朝廢立,與史書相符,此不足為異也。后即令紇問其姓名,死來幾年,何所飲食。死者曰:臣姓崔名涵,字子洪,博陵平安人也。父名暢,母姓魏,家在城西阜財里,死時年十五,今滿二十七。在地下十有二年,嘗似醉臥,無所食也。時復遊行,或遇飯食,如似夢中,不甚辨了。后即遣門下錄事張秀雋詣準財里訪涵父母,果得崔暢。其妻魏氏,秀雋問暢曰:卿有兒死否?暢曰:有一息子涵,年十五而死。秀雋曰:為人所發,今日蘇活,在華林園中,主上故遣我來問。暢聞驚怖曰:實無此兒,向者謬言。秀雋還,具以實陳聞。后遣雋送涵向家。暢聞涵至,門前起火,手持刀,魏氏把桃枝,謂曰:汝不須來,吾非汝父,汝非吾子,急手速去,可得無殃。涵遂捨去,遊於京巷,常宿寺門下。汝南王賜黃衣一具。涵性畏日,不敢仰視,又畏水火及兵刃之屬。常走於逵路,遇疲則止,不徐行也。時人猶謂是鬼。洛陽大市北奉終里,多賣送死之具及諸棺槨,涵謂曰:作柏木棺,勿以桑木為榱。人問其故,涵曰:吾在地下,見人發鬼兵,有一鬼訴稱是柏棺,應免。主兵吏曰:爾雖柏棺,桑木為榱。遂不免兵。京師聞此,柏木湧貴,人疑賣棺者貨涵為此言也。
高陽王寺。
高陽王雍之宅也,在津陽門外三里御道西。雍之為爾朱榮所害也,捨宅以為寺。
正光中,雍為丞相,給羽葆、鼓吹、虎賁、班劒百人。貴極人臣,富兼山海,居止第宅,匹於帝宮。白壁丹楹,窈窕連亙,飛簷反宇,轇轕周通。童僕六千,妓女五百,隨珠照日,羅衣從風。自漢、晉以來,諸王豪侈,未之有也。出則鳴騶夾道,文物成行,鐃歌發響,笳聲哀轉。入則歌妓舞女,擊筑吹笙,絲管迭奏,連宵盡日。其竹林魚池,侔於禁苑,芳草如積,珍木連陰。雍耆口味,厚自奉養,一食必以數萬錢為限,海陸珍羞,方丈於前。陳留侯李崇謂人曰:高陽一食,敵我千日。崇為尚書令、儀同三司,亦富傾天下,僮僕千人。而性多儉恡,惡衣麤食,常無肉味,止有韭薤。崇客李元祐語人曰:李令公一食十八種。人問其故,元祐曰:二九一十八。聞者大笑,世人即以為譏罵。雍薨後,諸伎悉令入道,或有嫁者。美人徐月華善彈箜篌,能為明妃出塞之歌,聞者莫不動容。永安中,與衞將軍原士康為側室,宅近清陽門,徐鼓箜篌而歌,哀聲入雲,行路聽者,俄而成市。徐常語士康曰:王有二美姬,一名修容,一名豔姿,竝蛾眉皓齒,潔貌傾城。修容亦能為綠水歌,豔姿善么鳳舞,竝愛傾後室,寵冠諸姬。士康聞此,遂常令徐淥水么鳳之曲焉。
〔魏書〕高陽王雍,獻文帝弟四子也。北史稱雍歲祿至四萬石,伎侍盈房,榮貴之盛,兄弟莫及。
高。陽宅:北有中甘里。
里內潁川荀子文,年十三,幼而聰辨,神情卓異,雖黃琬、文舉,無以加之。正光初,廣宗潘崇和講服氏春秋於城東昭義里,子文攝齊北面,就和受道。時趙郡李才問子文曰:荀生住在何處?子文對曰:僕住在中甘里。才曰:何為住城南?城南有四夷館,才以此譏之。子文對曰:國陽勝地,卿何怪也?若言川澗,伊、洛崢嶸;語其舊事,靈臺、石經;招提之美,報德、景明;當世富貴,高陽、廣平;四方風俗,萬國千城。若論人物,有我無卿。才無以對之。崇和曰:汝、穎之士利如錐,燕、趙之士鈍如錘,信非虛言也。舉學皆笑焉。
〔按〕北史儒林傳於服氏春秋有潘叔虔,當即崇和之字。
崇虛寺。
在城西,即漢之躍龍園也。
延熹九年,桓帝祠老子於躍龍園,設華蓋之座,用郊天之樂,此其地也。高祖遷京之始,以地給民,憩者多見妖怪,是以人皆去之,遂立寺焉。
〔按〕躍龍園後漢書作濯龍苑。
洛陽伽藍記鉤沈卷三終
[book_title]洛陽伽藍記鉤沈卷四
城西:
沖覺寺。
太傅、清河王懌捨宅所立也,在西明門外一里御道北。
懌親王之中最有名行,世宗愛之,特隆諸弟。延昌四年,世宗崩,懌與高陽王雍、廣平王懷竝受遺詔,輔翼孝明。時帝始年六嵗,太后代總萬幾,以懌名德茂親,體道居正,事無大小,多咨詢之。是以熙平、神龜之際,勢傾人主,第宅豐大,踰於高陽。西北有樓,出淩雲臺,俯臨朝市,目極京師,古詩所謂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者也。樓下有儒林館、退賓堂,形制竝如清暑殿。土山釣臺,冠於當世。斜峰入牖,曲沼環堂,樹響飛嚶,階叢花藥。懌愛賓客,重文藻,海內才子,莫不輻輳。府僚臣佐,竝選雋民。至於清晨美景,騁望南臺,珍羞具設,琴笙竝奏,芳醴盈罍,嘉賓滿席,使梁王愧兔苑之遊,陳思慚雀臺之燕。正光初,元乂秉權,閉太后於後宮,薨懌於下省。孝昌元年,太后還總萬幾,追贈懌太子太師、大將軍、都督中外諸軍事,假黃鉞,給九旒鸞輅、黃屋左纛、輼輬車(前後部羽葆鼓)吹、虎賁班劒百人、挽歌二部,葬禮依晉安平王孚故事,諡曰文獻。圖懌像於建始殿。拔清河國郎中令韓子熙為黃門侍郎,從王國三卿為持戟者,近代所無也。
〔魏書〕清河王懌,孝文帝弟五子,太和二十一年封,正光中為元乂所害。
〔又〕韓子熙字元雍,昌黎棘城人。懌死,子熙屏居田野。太后反政,子熙伏闕訴懌之冤。後官祭酒,加大將軍。
為文獻追福建五層浮圖一所,工作與瑤光寺相似也。
宣忠寺
司州牧、城陽王徽所立也,在西陽門外一里御道南。
永安中,北海入洛,莊帝北巡,自餘諸王,各懷二望,唯徽獨從。莊帝至長子城,大兵阻河,雄雌未決,徽願入洛陽,捨宅為寺。及北海敗散,國道重暉,遂捨宅焉。永安末,莊帝謀殺爾朱榮,恐事不果,謀計於徽。徽曰:以生太子為辭,榮必入朝,因以斃之。莊帝曰:后懷孕未十月,今始九月,可爾已不?徽曰:婦人產子,有延月者,有少月者,不足為怪。帝納其謀,遂唱生太子。遣徽馳詔至太原王第,告云皇儲誕育。值榮與上黨王天穆博戲,徽脫榮帽,歡舞盤旋。徽素大度量,喜怒不形於色,繞殿內外歡叫。榮遂信之,與穆並入朝。莊帝聞榮來,不覺失色。中書舍人温子昇曰:陛下色變。帝連索酒飲之,然後行事。榮、穆既誅,拜徽太師司馬,餘官如故,典統禁兵,偏被委任。及爾朱兆擒莊帝,徽投前洛陽令寇祖仁。祖仁一門刺史,皆是徽之將校,以有舊恩,故往投之。祖仁謂子弟等曰:始聞爾朱兆募城陽王甚重,擒獲者千戶侯,今日富貴至矣。遂斬送之。徽初投祖仁家,齎金一百斤,馬五十匹。祖仁利其財貨,遂行此事。所得金馬,緦親之內均分之。所謂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信矣哉。兆得徽首,亦不勳賞祖仁。兆忽夢徽云:我有金二百斤,馬一百匹,在祖仁家,卿可取之。兆悟覺,即自思量,城陽祿位隆重,未聞清貧,常自入其家採掠,本無金銀,此夢或真。曉掩祖仁,徵其金馬。祖仁謂人密告,望風款服,云實得金一百斤,馬五十匹。兆疑其藏隱,依夢徵之。祖仁諸房,素有金三十斤,馬三十匹,盡送致兆,猶不充數。兆乃發怒,捉祖仁,懸首高樹,大石墜足,鞭箠之,以及於死。時人以為交報。(楊炫之云:崇善之家,必有餘慶。積惡之門,餘殃所集。祖仁負恩反噬,貪貨殺徽。徽即託夢,增徵金馬,假手於兆,還以斃之。使祖仁備經楚撻,窮其塗炭。雖魏其侯之笞田蚡,秦王之刺姚萇,以此論之,不能加也。)
〔魏書〕城陽王徽字顯順,長壽之子,景穆曾孫也。與彧等勸帝圖榮。及爾朱兆之入,莊帝步出雲龍門,見徽呼之,徽不顧而去。
〔又〕寇彌,謙之之弟,讚之孫,為尚書郎,害徽,時論深責之。後歿關西。
宣忠寺
東王典御寺,閹官王桃湯所立也。
時閹官伽藍皆為尼寺,惟桃湯獨造僧寺,世人稱□英雄。
〔魏書〕閹宦傳:王温字桃湯,趙郡人。車騎將軍、武陽縣男。
門有三層浮圖一所。
工踰昭儀,宦者昭提最為入室,至於六齋,常擊鼓歌舞也。
白馬寺。
漢明帝所立也,佛入中國之始。寺在西陽門外三里御道南。
帝夢金人長丈六,項背日月光明,胡神號曰佛,遣使向西域求之,乃得經象焉。時白馬負經而來,因以為名。明帝崩,起祗洹於陵上。自此以後,百姓冢上或作浮圖焉。寺上經圅至今猶存,常燒香供養之。經圅時放光明,耀於堂宇,是以道俗禮敬之,如仰真容。
浮圖前柰林蒲萄,異於餘處,枝葉繁衍,子實甚大。
柰林實重七斤,蒲萄實偉於棗,味竝殊美,冠於中京。帝至熟時,常詣取之,或復賜宮人。宮人得之,轉餉親戚,以為奇味。得者不敢輒食,乃厯數家。京師語曰:白馬甜榴,一實直牛。
〔按〕柰無重至七斤之埋。下云白馬甜榴,此疑當作榴。
有沙門寶公者,不知何處人也。形貌醜陋,心識通達,過去未來,預覩三世。發言似讖,不可得解,事過之後,始驗其實。胡太后聞之,問以世事。寶公曰:把粟與雞呼朱朱。時人莫之能解。建義元年后,為爾朱榮所害,始驗其言。時有洛陽人趙法和,請占早晚當有官爵。寶公曰:大竹箭,不須羽。東廂屋,急手作。時不曉其意。經十餘日,法和父喪。大竹箭者,苴杖;東廂屋者,倚廬。初造十二辰歌,終其言也。
〔按〕此段與前後文不屬,未知當在何條下。
光寶寺。
在西陽門外御道北。
有三層浮圖一所,以石為基,形制甚古,畫工雕刻。隱士趙逸見而歎曰,晉朝石塔寺,今為光寶寺也。人問其故,逸曰,晉朝三十二寺,盡皆湮滅,惟有此寺獨存。指園中一處曰,此是浴堂,前五步應有一井。眾僧掘之,果得屋及井焉。井雖填塞,甎口如初,浴堂下猶有石數十枚。當時園地平衍,果菜蔥青,莫不歎息焉。園中有一海,號咸池,葭菼被岸,菱荷覆水,青松翠竹,羅生其㫄。京邑士子,至於良辰美日,休沐告歸,徵友命朋,來游此寺。雷車接軫,羽蓋成陰,或置酒林泉,題詩花圃,折蕅浮瓜,以為興適。
普泰末,雍州刺史、隴西王爾朱天光總士馬於此寺。
寺門無故都崩,天光見而惡之。其年,天光戰敗,斬於東市也。
〔魏書〕爾朱天光,榮從祖兄子。少勇決,榮特愛之。及向京師,委以後事,封廣宗王。為高歡所殺。
法雲寺。
西域烏傷國,胡沙門曇摩羅所立也。在光寶寺西,隔牆竝門。
摩羅聰慧利根,學窮釋氏,至中國即曉魏言隸書,凡所聞見,無不通解,是以道俗貴賤,咸歸仰之。作祗洹一所,工制甚精,佛殿僧房,皆為塗飾,丹青炫彩,金碧垂輝。摹寫真容,似丈六之見鹿苑;神光壯麗,若金剛之在雙林。伽藍之內,珍果蔚茂,芳草蔓合,嘉木被庭。京師沙門好胡法者,皆就摩羅受持之。戒行真苦,難可揄揚,祕咒神驗,閻浮所無也。咒枯樹能生枝葉,咒人變驢馬,見之莫不忻怖。西域所賣舍利骨、佛牙經像,皆在此寺。
寺北有侍中、尚書令、臨淮王彧宅。
彧博通典籍,辨慧清悟,風儀詳審,容止亦觀。至三元[1]肇慶,萬國齊臻,貂蟬耀首,寶玉鳴腰,負荷執笏,逶迤複道。觀者忘疲,莫不歎服。彧性愛林泉,又重賓客。至於春風扇揚,花樹如錦,晨食南館,夜遊後園,寮采成羣,俊民滿席,絲桐發響,羽觴流行,詩賦竝陳,清言乍起,莫不領其元奧,忘其褊恡焉。是以入彧室者,謂登仙也。荊州秀才張裴裳常為五言,有清拔之句,云:異林花共色,別樹鳥同聲。彧以蛟龍錦賜之,亦有得緋綢緋綾者。唯河東裴子明為詩不工,罰酒一石,子明八斗而醉眠,時人譬之山濤。及爾朱兆入京師,彧為亂兵所害,朝野痛惜焉。
〔魏書〕道武五王:臨淮王譚元孫彧,少有才學,與兄安豐王延明、中山王熙並以宗室博古文學齊名。爾朱入洛,遂奔梁。
〔按〕魏書於彧傳詆其所進舉止於親婭,為識者所譏。今觀此記,則史為無徵。魏收檅史,此亦一端。
出西陽門外四里,御道南有洛陽大市。
周迴八里。
市東南有皇女臺。
漢大將軍梁冀所造,猶高五丈餘。景明中,比邱道恆立靈仙寺於其上。
臺西南有河陽縣,臺中有侍中侯剛宅。市西北有土山、魚池。
亦冀之所造,即漢書所謂采土築山,十里九坂,以象二崤者。
〔魏書〕侯剛,洛陽人。以善鼎俎得進,除侍中、衞尉卿,封武陽公,而掌尚食典御三十餘年。後以罪廢。
市東南有通商、達貨二里。
里內之人,盡皆工巧,屠販為生,資財巨萬。有劉寶者,最為富室。州郡都會之處,皆立一宅,各養馬一匹。至於鹽粟貴賤,市價高下,所在一例。舟車所通,足跡所履,莫不商販焉。是以海內之貨,咸萃其庭。產匹銅山,家藏金穴,宅宇踰制,樓觀出雲,車馬服飾,擬於王者。
市南有調音、樂律二里。
里內之人,絲竹謳歌,天下妙伎出焉。有田僧超者,善吹笳,能為壯士歌、項羽吟,征西將軍崔延伯甚愛之。正光末,高平失據,虎吏充斥,賊帥万俟醜奴寇暴涇、岐之閒,朝廷為之旰食,延伯總步騎五萬討之。延伯出師於洛陽城西張方橋,即漢之夕陽亭也。時公卿祖道,車騎成列,延伯危冠長劒,耀武於前,僧超吹壯士笛,歌曲於後,聞之者愞夫成勇,劒客思奮。延伯膽略不羣,威名卓著,為國展力二十餘年,攻無牢城,戰無橫陣,是以朝廷傾心送之。延伯每臨陣,常令僧超為壯士聲,甲冑之士踴躍,延伯單馬入陣,㫄若無人。勇冠三軍,威鎮戎豎,二年之閒,獻捷相繼。醜奴募善射者射僧超亾,延伯悲惜哀慟,左右謂伯牙之失鍾期,不能過也。後延伯為流矢所中,卒於軍中,於是五萬之師一時潰散。
〔魏書〕崔延伯,博陵人也。少以武壯聞,仕至征西將軍。
市西有退酤、治觴二里。
里內之人,多醖酒為業。河東人劉白墮,善能釀酒。季夏六月,時暑赫曦,以罌貯酒,暴於日中,經一旬,其酒不動,飲之香美,醉而經月不醒。京師朝貴,多出郡登藩,遠相餉饋,踰於千里。以其遠至,號曰鶴觴,亦曰騎驢酒。永熙年中,南青州刺史毛鴻賓齎酒之藩,路逢劫盜賊,飲之即醉,皆被禽獲,因此復命為擒姦酒。遊俠語曰:不畏張弓拔刀,唯畏白墮春醪。
市北有慈孝、奉終二里。
里內之人以賣棺槨為業,賃轜車為事,有挽歌。孫巖娶妻三年,不脫衣而臥。巖因怪之,伺其睡,陰解其衣,有毛長三尺,似野狐尾,巖懼而出之。妻臨去,將刀截巖髮而走,鄰人逐之,變成一狐,追之不得。其後京邑被截髮者一百三十餘人,初變婦人,衣服靚妝,行於道路,人見而悅之,近者皆被截髮。當時有婦人著綵衣者,人皆指為狐魅。熙平二年四月有此,至秋乃止。
別有準財、金肆二里,富人在焉。
凡此十里,多諸工商貨殖之民,千金比屋,層樓對出,重門啟扇,閣道交通,迭相臨望。金銀緹繡,奴婢裳衣,五味八珍,僕隸畢□。神龜年中,以工商上僭,議不聽衣金銀緹繡,雖立此制,竟不施行。
準財里內有開善寺,京兆人韋英宅也。
英早卒,其妻梁氏不治喪而嫁,更納河內人向子集為夫,雖云改嫁,仍居英宅。英聞梁嫁,白日來歸,乘馬將數人至於庭前,呼曰:阿梁,卿忘我也。子集驚怖,引弓射之,應弦而倒,即變為桃人,所乘之馬亦變為茆馬,從者數人盡化為蒲人。梁氏惶懼,捨宅為寺。南陽人侯慶有銅象一軀,高可尺餘。慶有牛一頭,擬貨為金色,遇急事,遂以牛它用之。經二年,慶妻馬氏忽夢此像謂之曰:卿夫婦負我金色,久而不償,今取卿兒丑多以償金色。馬氏覺悟,心不遑安。至曉,丑多得病而亾。慶年五十,唯有一子,悲哀之聲感於行路。丑多亾日,像自然金色,光照四鄰,一里之內咸聞香氣,道俗長幼皆來觀覩。尚書右僕射元稹聞里內頻有怪異,遂改準財里為齊諧里也。
自退酤里以西,張方溝以東,南臨洛水,北達芒山,其東西二里,南北十五里,竝名為壽邱里,皇宗所居也,民閒號為王子坊。
當時四海晏清,八荒率職。縹囊紀慶,玉燭調辰。百姓殷阜,年登俗樂。鰥寡不聞犬豕之食,煢獨不見牛馬之衣。於是帝族王侯,外戚公主,擅山海之富,居川林之饒。爭修園宅,互相誇競。崇門豐室,洞戶連房。飛館生風,重樓起霧。高臺芳榭,家家而築。花林曲池,園園而有。莫不桃李夏綠,竹柏冬青。而河閒王琛,最為豪首。常與高陽爭衡,造文柏堂,形如徽音殿。寘玉井金罐,以金五色績為繩。伎女三百人,盡皆國色。有婢朝雲,善吹篪,能為團扇歌、隴上聲。琛為秦州刺史,諸羌外叛,屢討之不降。琛令朝雲假為貧嫗,吹篪而乞。諸羌聞之,悉皆流涕。迭相謂曰:何為棄墳井,在山谷為寇也?即相率歸降。秦民語曰:快馬健兒,不如老嫗吹篪。琛在秦州,多無政績。遣使向西域求名馬,遠至波斯國,得千里馬,號曰追風赤。其次有七百里馬十餘匹,皆有名字。以銀為槽,金為鎖環。諸王服其豪富。琛嘗語人云:晉室石崇,乃是庶姓。猶能雉頭狐腋,畫卵雕▆。況我大魏天王,不為華侈。造迎風館於後園,窗戶之上,列錢青瑣。玉鳳銜鈴,金龍吐珮。素柰朱李,枝條入簷。伎女樓上,坐而摘食。琛常會宗室,陳諸寶器。金瓶銀罋百餘口,甌檠盤合稱是。自餘酒器,有水晶鉢、瑪瑙琉璃盌、赤玉卮數十枚,作工奇妙,中土所無,皆從西域而來。又陳女樂及諸名馬,復引諸王按行府庫,錦罽珠璣,氷羅霧縠,充積其內,繡纈綢綾,絲綵越葛,錢絹等不可勝△計。琛忽謂章武王融曰:不恨我不見石崇,恨石崇不見我。融立性貪暴,志欲無限,見之惋歎,不覺生疾,還家臥三日不起。江陽王繼來省疾,謂曰:卿之財產,應得抗衡,何為歎羨,以至於此?融曰:常謂高陽一人寶貨多於融,誰知河閒瞻之在前。繼笑曰:卿欲作袁術之在淮南,不知世間復有劉備也。融乃蹶起,置酒作樂。于時國家殷富,庫藏盈溢,錢絹露積於廊廡者,不可較數。及太后賜百官絹,任意自取,朝臣莫不稱力而去。惟融與陳留侯李崇負絹過任,蹶倒傷踝,侍中崔光止取兩匹。太后問:侍中何少?對曰:臣有兩手,唯堪兩匹,所獲多矣。朝貴服其清廉。經河陰之役,諸元殲盡,王侯第宅,多題為寺,壽邱里閒,列剎相望,祗洹鬱起,寶塔高淩。四月八日,京師士女多至河閒寺,觀其殿廡綺麗,無不歎息,以為蓬萊仙室,亦不是過。入其後園,見溝瀆蹇嵼,石磴嶕嶢,朱荷出池,綠萍浮水,飛梁跨樹,層閣出雲,咸皆嘖嘖,雖梁王兔苑,想之不如也。
〔魏書〕河閒王琛,文成帝孫,拜定州刺史。還朝,胡太后詔曰:琛在定州,唯不將中山宮來。
〔又〕章武敬王太洛無子,以南安惠王弟二子彬為後。彬子融,字永興,諡莊。
〔又〕京兆王黎子吐根改封江陽王。無子,以南平王霄弟三子繼襲。繼字世仁。
〔又〕釋老志:河陰之酷,朝士死者,其家多捨宅以施僧尼,京師第舍,略為寺矣。
追光寺
侍中、尚書令、東平王略之宅也。
略生而歧嶷,幼則老成,博洽羣書,好道不倦。神龜中,為黃門侍郎。元乂專政,虐加宰輔,略與其兄相州刺史、中山王熙欲起義兵,問罪君側。雄規不就,釁起同謀。略兄弟四人,竝羅塗炭,惟略一身,逃命江左。蕭衍素聞略名,見其器度寬雅,文學優贍,甚敬重之。謂曰:洛中如王者幾人?略曰:臣在本朝之日,承乏攝官,至於宗廟之美,百官之富,鴛鸞接翼,杞梓成陰,如臣之比,趙咨所云車載斗量,不可數盡。衍大笑,乃封略為中山王,食邑千戶,儀比王子。又除宣城太守,給鼓吹一部,劒卒千人。略為政清肅,甚有治聲。江東朝貴,侈於矜尚,見略入朝,莫不憚其進止。尋遷信武將軍、衡州刺史。孝昌元年,明帝宥吳人江革,請略歸國。江革者,蕭衍之大將也。蕭衍謂曰:朕甯失江革,不得無王。略曰:臣遭家禍難,白骨未收,乞還本朝,敘錄存歿。因即悲哀。衍哀而遣之。乃賜錢泣百萬,金二百斤,銀五百斤,錦繡寶玩之物不可稱數。親帥百官送於江上,作五言詩贈者百餘人。凡見敬禮如此。略始濟淮,明帝拜略侍中、義陽王,食邑千戶。略至闕,詔曰:昔劉蒼好善,利建東平;曹植能文,大啟陳國。是用聲標磐石,義鬱維城。侍中、義陽王略體自藩華,門勳夙箸,內淵外朗,兄弟偉如。既見義忘家,捐生殉國,永言忠烈,何日忘之。往雖弛擔為梁,今便言旋詣闕。有志有節,能始能終,方傳美丹青,懸諸日月。略前未至之日,即心立稱,故封義陽王。然國既邊地,寓食他邑,求之二三,未為盡善。宜比德均封,追芳曩烈。可改封東平王,戶數如前。尋進尚書令、儀同三司,領國子祭酒,侍中如故。略從容閒雅,本自天資,出南入北,轉復高邁,言論動止,朝野師模。建義元年,薨於河陰。贈太保,諡曰文貞。嗣王景式捨宅為此寺。
〔魏書〕東平王略字雋興,南安王楨之孫。由梁歸國,封東平王。爾朱榮,略之姑夫,略素所輕忽,又黨於鄭儼、徐紇。榮之入洛,見害於河陰。
〔又〕中山王熙,字真興。好學雋爽,然性輕躁浮動。襲封中山王。及元乂殺青河王懌,熙起兵討之,為乂所誅。
〔梁書〕江革字休映,考城人。為豫王長史,彭城失守,為魏所得,返梁,官都官尚書。
融覺寺。
清河文獻王懌所立也,在閶闔門外御道南。有五層浮圖一所,與沖覺寺齊等。佛殿僧房,充溢一里。
比邱曇謨最善於禪學,講涅槃、華嚴,僧徒千人。天竺國胡沙門菩提流支見而禮之,號為菩薩。流支解佛義,知名西土,諸夷號為羅漢。曉魏言及隸書,翻十地、楞伽及諸經論二十三部,雖石室之寫金言,草堂之傳真教,不能過也。流支讀曇謨最大乘義章,每彈指贊歎,唱言微妙,即為胡書,傳之於西域。西域沙門常東嚮遙禮之,號曇謨最為東方聖人。
大覺寺。
廣平王懷捨宅也,在融覺寺西一里許。
北瞻芒領,南眺洛汭,東望宮闕,西顧旗亭,神皋顯敞,實為勝地。是以温子昇碑云:面水背山,左朝右市是也。環所居之堂,上置七佛,林池飛閣,比之景明。至於春風動樹,則蘭開紫葉;秋霜降草,則菊吐黃華。名僧大德,寂以遣煩。
永熙年中,平陽王即位,造甎浮圖一所。
是土石之工,窮精極麗。詔中書舍人温子昇以為文也。
永明寺。
宣武皇帝所立也,在大覺寺東。
時佛法經像,盛於洛陽,異國沙門,咸來輻輳,負錫持經,適茲樂土。宣武故立此寺,俾以憩之。房廡連亙,一千餘閒,庭列修竹,檐拂高松,奇花異草,駢闐階砌。百國沙門,三千餘人。西域遠者,乃至大秦國,盡天地之西垂績紡。百姓野居,邑屋相望,衣服車馬,擬儀中國。南中有歌營國,去京師甚遠,土風隔絕,世不與中國交通,雖二漢及魏,亦未嘗至也。今始有沙門菩提拔陀至焉。自云:北行一月,至勾稚國。北行十二日,至孫典國。從孫典國北行三十日,至扶南國,方五千里,南夷之國,最為强大。民戶殷富,多出明珠、金、玉及水晶、珍異,饒梹榔。從扶南北行一月,至林邑國。出林邑,至蕭衍國。拔陁至揚州歲餘,隨揚州比邱法融來至京師。沙門問其南方風俗,拔陁云:古有奴調國,乘四輪馬車。斯調國出火浣布,以樹皮為之,其樹入火不然。凡南方諸國,皆因城郭而居,多饒珍麗。民俗涥善,質直好義。亦與西域大秦、安息、身毒諸國交通往來,或三方四方,浮海乘風,百日便至。率奉佛教,好生惡殺。
〔按〕紡績百姓,野店邑房相望十字,絕不可解。疑當作紡績徧野,店屋相望八字。
寺西有宜牛里,里內有陳留王景皓、侍中安定公胡元吉二宅。
景皓者,河內刺史陳留莊王祚之子。立性虛豁,少有大度,愛人好士,待物無遺。夙善元言道家之業,遂捨半宅,安置僧徒,演唱大乘,數部竝進。京師大德超、光、𣆴、榮四法師,三藏胡沙門菩提流支等,咸預其席。諸方技術之士,莫不歸赴。時有奉朝請孟仲暉者,武城人也。父賓,金城太守。暉志性聰明,學兼釋氏,四諦之義,窮其指歸。恆來造第,與沙門議論,時號為元宗先生。暉遂造人中夾紵像一軀,相好端嚴,希世所有,置皓前聽□須彌寶座。永安二年中,此像每夜行繞其座,四面腳跡,隱地成文。於是士庶異之,咸來觀矚,由是發心者亦復無量。永熙三年秋,忽然自去,莫知所之。其年冬,京師遷鄴。武定五年,暉為洛州開府長史,重加採訪,寥無影跡。
〔魏書〕陳留王祚,字龍壽。初,兄建以罪失王爵,祚欲求本封,有司不許,聽襲公。卒於河州刺史。
〔又〕胡祥,字元吉;安定臨涇人,國珍子。襲封安定公。
〔又〕釋老志:當時名僧有僧暹、惠光、道希、法榮。此云超光、𣆴榮,疑當作暹光、晞榮。
出閶闔門城外七里,長分橋。
中朝時,以穀水浚急,注於城下,多壞民家,立石橋以限之,長則分流入洛,故名曰長分橋。或云晉河間王在長安,遣張方征長沙王,營軍於此,因為張方橋也。未知孰是。今民閒語訛,號為張夫人橋,朝士送迎,多在於此。
長分橋西有千金堰。
計其水利,日益千金,因以為名。昔都水使者陳勰所造,今備夫一千,歲恆修之。
〔水經注〕引洛陽記曰:千金堨舊堰穀水,魏時更修此堰,謂之千金堨。堨之東首立一石人,腹上刻勒云:太和五年二月八日庚戊造築此堨。
洛陽伽藍記鉤沈卷四終
[book_title]洛陽伽藍記鉤沈卷五
城北:
禪虛寺。
在大夏門御道西,寺前有閱武場。
歲終農隙,甲士習戰,千乘萬騎,常在於此。羽林馬僧相善觝角戲,擲戟與百尺樹齊等。虎賁張車渠擲刀出樓一丈。帝亦觀戲在樓,恆令二人對為角戲。中朝時,宣武場在大夏門東北,今為光風園,苜蓿出焉。
〔按〕出字何作在,吳作生,今從御覽。
凝玄寺
閹官濟州刺史賈粲所立也。在廣莫門外一里御道東,所謂永平里也。注即漢太上王廣處。
遷京之初,創居此里,直母亾,捨以為寺。地形高顯,下臨城闕,房廡精麗,竹柏成林,實是淨行息心之所也。王公卿士來游觀為五言者,不可勝數。
〔魏書〕賈粲,酒泉人,為光祿大夫。靈太后之廢,粲與元乂為黨。太后反政,出為濟州刺史,遣刁宣馳驛殺之。
〔按〕太上王廣疑當作漢太上皇廟。又水經注:陽渠水又東徑漢廣野君酈食其廟南。廟在北山上,此記所言,或指此廟,未可知也。
洛陽城東北有上高里,殷之頑民所居處也。高祖名聞義里。
遷京之始,朝士住其中,迭相譏刺,竟皆去之。惟有造瓦者止其內,京師瓦器出焉。世人歌曰:洛城東北上高里,殷之頑民昔所止。今日百姓造罋子,人皆棄去住者恥。唯冠軍將軍郭文遠遊憩其中,堂宇園林,匹於邦君。時隴西李元謙樂雙聲語,嘗經文遠宅前過,見其門閥華美,乃曰:是誰第宅過佳婢?春風出曰:郭冠軍家。元謙曰:凡婢雙聲。春風曰:儜奴慢罵。元謙服婢之能,於是京邑翕然傳之。
聞義里有敦煌人宋雲宅,雲與惠生俱使西域也。
神龜元年十一月冬,太后遣崇立寺比邱惠生向西域取經,凡得一百七十部,皆是大乘妙典。初發京師,西行四十日,至赤嶺,即國之西疆也。皇魏關防,正在於此。赤領者,不生草木,因以為名。其山有鳥鼠同穴,異種共類,鳥雄鼠雌,共為陰陽,即所謂鳥鼠同穴。發赤領西行二十三日,渡流沙,至吐谷渾國。路中甚寒,多饒風雪,飛沙走礫,舉目皆滿,唯吐谷渾城左右煗於餘處。其國有文字,□況同魏。風俗政治,多為夷法。從吐谷渾西行三千五百里,至鄯善城。其城自立王,為吐谷渾所吞。今城內主是吐谷渾第二息甯西將軍,總部落三千,以禦西胡。從鄯善西行一千六百四十里,至左末城。城中居民,可有百家。土地無雨,決水種麥,不知用牛,耒耜而田。城中圖佛與菩薩,乃無胡貌。訪故老,云是呂光伐胡所作。從左末城西行一千二百七十五里,至末城。城㫄花果似洛陽,唯土屋平頭為異也。從末城西行二十二里,至捍慶城。南十五里,有一大寺,三百餘眾僧。有金像一軀,舉高丈六,儀容超絕,相好炳然,面恆東立,不肻西顧。父老傳云:此像本從南方騰空而來,于闐國王親見禮拜,載像歸,中路夜宿,忽然不見。遣人尋之,還來本處,即起塔,封四百戶,供灑掃。人戶有患,以金箔帖像所患處,即得除愈。後人於像邊造丈六像者及諸□塔,乃至數千,懸綵幡葢,亦有萬計,魏國之幡過半矣。幅上隸書,多云大和十九年、景明二年、延昌二年。唯有一幅,觀其年號,是姚興時幡。從捍慶城西行八百七十八里,至于闐國。王頭著金冠,似雞幘,頭後垂二尺生絹,廣五寸,以為飾。威儀有鼓角金鉦,弓箭一具,戟二枝,槊五張,左右帶刀,不過百人。其俗,婦人袴衫束帶,乘馬馳走,與丈夫無異。死者以火焚燒,收骨葬之,上起浮圖。居喪者剪髮剺面,以為哀戚,髮長四寸,即就平常。唯王死不燒,置之棺中,遠葬於野,立廟祭祀,以時思之。于闐王不信佛法,有商胡將一比邱,名毘盧旃,在城南杏樹下,向王伏罪云:今輒將異國沙門來,在城南杏樹下。王聞忽怒,即往看毘盧旃。旃語王曰:如來遣我來,令王造覆罋浮圖一區,使王祚永隆。王言:令我見佛,當即從命。毘盧旃鳴鐘聲告佛,即遣羅侯羅變形為佛,從空而見真容。王五體投地,即於杏樹下置立寺舍,畫作羅侯羅像,忽然自滅。于闐王更作精舍籠之,令覆罋之影,恆出屋外,見之者無不回向。其中有辟支佛鞾,於今不爛,非皮非綵,莫能審之。案于闐國境,東西不過三千餘里。神龜二年七月二十九日,入朱駒波國。人民山居,五穀甚豐,食則麥麩,不立屠殺,食肉者以自死肉。風俗言音與于闐相似,文字與波羅門同。其國疆界可五日行徧。八月初,入漢盤陁國界。西行六日,登蔥領山。復西行三日,至鉢盂城。三日,至不可依山。其處甚寒,冬夏積雪。山中有池,毒龍居之。昔有商人止宿池側,值龍忿怒,咒殺商人。盤陀王聞之,舍位與子,向烏萇國學婆羅門咒,四年之中,盡得其術。還復王位,就池咒龍,龍變為人,悔過向王,王即徙之。蔥領山去此池二千餘里,今日國王十三世祖。自此以西,山路欹側,危坂千里,懸崖萬仞,極天之阻,實在於斯。太行、孟門,匹茲匪險;崤關、隴坂,方此則夷。自發蔥領,步步漸高,如此四日,乃得至領,依約中下,實半天矣。漢盤陀國正在山頂。自蔥領以西,水皆西流入西海。世人云:是天地之中,人民決水而種。聞中國田待雨而種,笑曰:天何由可與期也!城東有孟津河,東北流向沙勒。蔥領高峻,不生草木。是時八月,天氣已寒,北風驅雁,飛雪千里。九月中旬,入鉢和國。高山深谷,嶮道如常。國王所住,因山為城。人民服飾,惟有氈衣。地土甚寒,窟穴而居。風雪勁切,人畜相依。國之南界有大雪山,朝融夕結,望若玉峰。十月初旬,入厭達國。土田庶衍,山澤彌望,居無城郭,遊軍而治。以氈為屋,隨逐水草,夏則隨涼,冬則就温。鄉土不識文字,禮教俱闕,陰陽運轉,莫知其度。年無盈閏,月無大小,用十二月為一歲。受諸國貢獻。南至牒羅,北盡敕勒,東被于闐,西及波斯,四十餘國咸來朝貢。王居大氈帳,方四十步,周囘以氍毹為壁。王著錦衣,坐金牀,以金鳳皇為牀脚。見大魏使人,再拜跪受詔書。至於設會,一人唱則客前,後唱則罷會。唯有此法,不見音樂。嚈噠國王妃亦著錦衣,長八尺,垂地三尺,使人擎之。頭戴一角,長八尺,奇長三尺,以玫瑰五色裝飾其上。王妃出則輿之,入坐金牀,以六牙白象、四獅子為牀脚。自餘大臣妻皆隨傘。頭亦佀有角,團圓下垂,狀佀寶葢。觀其貴賤,亦有服章。四夷之中,最為强大。不信佛法,多事外神。殺生血食,器用七寶。諸夷奉獻,甚饒珍異。按嚈噠國去京二萬餘里。十一月初,入波斯國。境土甚狹,七日行過。人民山居,資業窮煎。風俗凶慢,見王無禮。國王出入,從者數人。其國有水,昔日甚淺,後山崩絕流,變為二池,毒龍居之,多有災異。夏喜暴雨,冬則積雪,行人由之,多致艱難。雪有白光,照耀人眼,令人閉目,茫然無見。祭祀龍王,然後平復。十一月中旬,入賒彌國,漸出蔥領。土田嶢埆,民多貧困,峻路危道,人馬僅通。一直一道,從鉢盧國向烏場國,鐵鎖為橋,懸虛為渡,下不見底,㫄無挽捉,倏忽之閒,投軀萬仞,是以行者望風謝路耳。十二月初,入烏傷國。北接蔥領,南連天竺。土氣和煗,地方數千里。民物殷阜,匹臨淄之神州;原田膴膴,等咸陽之上土。鞞羅施兒之所,薩埵投身之地。舊俗雖遠,土風猶存。國王精進,菜食長齋,晨夜禮佛,擊鼓吹貝,琵琶、箜篌、笙、簫備有。日中以後,始治國事。假有死罪,不立刑殺,唯徙空山,任其飲啄。事涉疑佀,以藥服之,清濁則驗,隨事輕重,當時即決。土田肥美,人物豐饒,百穀盡登,五果繁熟。夜則聞鐘,遍滿世界。土饒異花,冬夏相接。道俗採之,上佛供養。國王見大魏使宋雲來拜受詔書,聞太后崇奉佛法,即面東合掌,遙心頂禮,遣解魏語人問宋雲曰:卿是日出人也?宋雲答曰:我國東界有大海水,日出其中,實如來旨。王又問曰:彼國出聖人否?宋雲具說周、孔、莊、老之德次序。蓬萊山上,銀堂金闕,神仙聖人,竝在其上。說管輅善卜,華陁治病,左慈方術。如此之事,分別說之。王曰:若如卿言,即是佛國。我當命終,願生彼國。宋雲於是與惠生出城外,尋如來教跡。水東有佛曬衣處。初,如來在烏傷國行化,龍王瞋怒,興大風雨,佛僧伽棃,表裏通溼。雨止,佛在石下,東面而坐,曬袈裟。年歲雖久,彪炳若新,非直條縫明見,至於細縷亦彰。乍往觀之,如似未徹,假令刮削,其文轉明。佛坐處及曬衣所,竝有塔記。水西有池,龍王居之。池邊有一寺,五十餘僧。龍王每作神變,國王祈請,以金玉珍寶投之池中,在後涌出,令僧取之。此寺衣食待龍而濟,世人名為龍王寺。王城北十八里,有如來履石之跡,起塔籠之。履石之處,若似踐泥,量之不定,或長或短。今立寺可七十餘僧。塔南二十步有泉石。佛本清淨,嚼楊枝植地即生,今成大樹,胡名曰婆樓。城北有陁羅寺,佛事最多。浮圖高大,僧房逼側,周匝金像六千軀。王年常大會於此寺,國內沙門咸來雲集。宋雲、惠生見彼比邱戒行精苦,觀其風範,特加恭敬,遂捨奴婢二人,以供灑掃。去王城東南,山行八日,如來苦行投身餓虎之處。高山巃嵸,危岫入雲,嘉木靈芝,叢生其上,林泉婉麗,花綵矅目。宋雲、惠生割捨行資,於山頂造浮圖一區,刻石隸書,銘魏功德。山有收骨寺,三百餘僧。王城南一百餘里,有如來昔作摩休國剝皮為紙、折骨為筆處。阿育王起塔籠之,舉高十丈。折骨之處,髓流著石,觀其脂色,肥膩若新。王城西南五百里有善持山,甘泉美果,見於經記。山谷和煗,草木冬青。當時太簇御辰,温風已扇,鳥鳴春樹,蝶飛花叢。宋雲遠在絕域,因矚此芳景,懷歸之思,獨軫中腸,遂動舊疹,纏緜經月,得婆羅門咒,然後平善。山頂東南有太子石室,一□兩房。太子室前十步有大方石,云太子常坐其上,阿育王起塔記之。塔南一里,太子草庵處。去塔一里,東北下山五十步,有太子男女遶樹不去,婆羅門以杖鞭之,流血灑地處,其樹猶存。灑血之地,今為泉水。室西三里,天帝釋化為獅子,當路蹲坐,遮嫚𡛠之處。石上毛尾爪跡,今悉炳然。阿周陁窟及門子供養王父母處,皆有塔記。山中有昔五百羅漢牀,南北兩行相向坐處。其次弟相對有大寺,僧徒二百人。太子所食泉水北有寺,恆以驢數頭運糧上山,無人驅逐,自然往還,寅發午至,每及中餐,此是護塔神渥婆仙使之然。此寺昔日有沙彌常除灰,因入神定,維那挽之,不覺皮連骨離,渥婆仙代沙彌除灰處。國王與渥婆仙立廟,圖其形象,以金箔貼之。隔小嶺有婆奸寺,夜叉所造,僧徒八十人,云羅漢、夜叉常來供養,灑掃取薪,凡俗比邱不得在寺。大魏沙門道榮至此,禮拜而去,不敢留停。至正光元年四月中旬,入乾陁羅國,土地亦與烏塲國相似。本名業波羅國,為厭達所滅,遂立敕懃為王。治國以來,已經二世。立性凶暴,多行殺戮,不信佛法,好事鬼神。國中人民悉是婆羅門種,崇奉佛教,好讀經典,忽得此王,深非情願。自恃勇力,與罽賓爭境,連兵戰鬬,已厯三年。王有鬬象七百頭一負十人手持刀揸象鼻縛刀與敵相擊王常停境上終日不歸師老民勞百姓嗟怨宋雲詣軍通詔書王凶慢無禮坐受詔書宋雲見其遠夷不可制任其倨傲莫能責之王遣傳事謂宋雲曰卿涉諸國經過險路得無勞苦也宋雲答曰我皇帝深味大乘遠求經典道路雖險未敢言疲大王親統三軍遠臨邊境寒暑驟移不無頓弊王答曰不能降伏小國愧卿此問宋雲初謂王是夷人不可以禮責任其坐受詔書及親往復乃有人情遂責之曰山有高下水有大小人處世間亦有尊卑厭達烏場王竝拜受詔書大王何獨不拜王答曰我見魏主則拜得書坐讀有何可怪世人得父母書猶自坐讀大魏如我父母我亦坐讀書於理無失雲無以屈之遂將雲至一寺供給甚薄時跋提國送獅子兒兩頭與乾陁王雲等見之觀其意氣雄猛中國所畫莫參其儀於是西行五日至如來捨頭施人處亦有塔寺二十餘僧復西行三月至辛頭大河河西岸上有如來作摩竭大魚從河而出十二年□以肉濟人處起塔為記石上猶有魚鱗紋復西行十三日至佛沙伏城川原沃壤城郭端直民戶殷多林泉茂盛土饒珍寶風俗湻善其城內外凡有古寺名僧德眾道行高奇城北一里有白象宮,寺內佛事皆是石象,莊嚴極麗,頭數甚多,通身金箔,眩燿人目。寺前繫白象樹,此寺之興,實由茲焉。花葉佀棗,季冬始熟。父老傳云:此寺滅,佛法亦滅。寺內圖太子夫妻以兒女乞婆羅門像,胡人見之,莫不悲泣。復西行一日,至如來挑眼施人處,亦有塔寺,寺石上有伽葉佛跡。復西行一日,乘船渡一深水,三百餘步。復西南行六十里,至乾陁羅城。東南七里有雀離浮圖。道榮傳云:城東四里。推其本源,乃是如來在世之時,與弟子遊化此土,指城東曰:我入涅槃後三百年,有國王名迦尼色迦,此處起浮圖。佛入涅槃後二百年來,果有國王名迦尼色迦,出遊城東,見四童子累牛糞為塔,高可三尺,俄然即失。道榮傳云:童子在虛空中向王說偈,王怪此童子,即作塔籠之。糞塔漸高,挺出於外,去地四百尺,然後止。王始更廣塔基三百餘步。道榮傳云:三百九十步。從此構木,始得齊等。道榮傳云:其高三丈,悉用文石為陛,階砌櫨栱,上構眾木,凡十三級。上有鐵棖,高三丈。金盤十三重,合去地七百尺。道榮傳云:鐵柱八十八尺,八十圍。金盤十五重,去地六十三丈二尺。施功既訖,糞塔如初,在大塔南三步。婆羅門不信是糞,以手探看,遂作一孔。年歲雖久,糞猶不爛,以香泥填孔,不可充滿。今天宮籠葢之。雀離浮圖自作以來,三經天火所燒,國王修之,還復如故。父老云:此浮圖天火七燒,佛法當滅。道榮傳云:王修浮圖,木工既訖,猶有鐵柱,無有能上者。王於四角起大高樓,多置金銀及諸寶物。王與夫人及諸王子悉在樓上,燒香散花,至心精□,然後轆轤絞索,一舉便到。故胡人皆云:四天王助之。若其不爾,實非人力所能舉。塔內佛事,悉是金玉,千變萬化,難得而稱。旭日始升,則金盤晃朗;微風漸發,則寶鐸和鳴。西域浮圖,最為第一。此塔初成,用珍珠為羅網,覆於其上。於後數年,王乃思量:此珠網價值萬金,我崩之後,恐人侵奪。復慮大塔破壞,無人脩補,即解珠網,以銅鑊盛之,在塔西北一百步掘地埋之。上種樹,樹名菩提,枝條四布,密葉蔽天。樹下四面坐像,各高丈五,恆有四龍典掌此珠。若興心欲取,則有禍變。刻石為銘,屬語將來:若此塔壞,勞煩後賢出珠修治。雀離浮圖南五十步有一石塔,其形正圓,高二丈,甚有神變,能與世人報吉凶。觸之若吉者,金鈴鳴應;若凶者,假令人搖撼,亦不肯鳴。惠生既在遠國,恐不吉反,遂禮塔神,乞求一驗。於是以指觸之,鈴即鳴應。得此驗,用慰私心,後果得吉反。惠生初發京師之日,皇太后敕付五色百尺幡千口、錦香囊五百枚、王公卿士幡二千口。惠生從于闐至乾陁,所有佛事悉皆流布,至此頓盡,唯留太后百尺幡一口,擬上尸毘王塔。宋雪以奴婢二人奉雀離浮圖,永充灑掃。惠生遂減割行資,妙簡良匠,以鍮摹寫雀離浮圖儀一軀,及釋迦四塔變。於是西北行七日,渡一大水,至如來為尸毘王救鴿之處,亦起塔寺。昔尸毘王倉庫為火所燒,其中粳米焦然,至今猶在。若服一粒,永無瘧患。彼國人民須藥日取之。道榮傳云:那迦羅訶國有佛頂骨,方圓四寸,黃白色,下有孔,受人手指,閃然似仰蜂窠。至耆賀濫寺,有佛袈裟十三條,以尺量之,或短或長。復有佛錫杖,長丈七,以木桶盛之,金箔其上。此杖輕重不定,值有重時,百人不舉;值有輕時,一人勝之。那竭城中有佛牙、佛髮,竝作寶函盛之,朝夕供養。至瞿羅羅鹿見佛影窟,入山十五步,回面向戶,遙望則眾相炳然,近看暝然不見。以手摩之,唯有石壁,漸漸却行,始見其相。容顏挺特,世所希有。窟前方石,石上有佛跡。窟西南百步,有佛浣衣處。窟北一里,有目連窟。窟北有山,山下有六佛手作浮圖,高十丈,云此浮圖陷入地,佛法當滅。并為七塔。塔南石銘云:如來手書。胡字分明,於今可識焉。惠生在烏傷國二年,西胡風俗,大同小異,不能具錄。至正光二年二月,始還天闕。(衒之按:惠生行記事多不盡錄,今依道榮傳、宋雲家記,故竝載之,以備缺文。)
京師東西二十里,南北十五里,戶十萬九千餘。廟社、宮室、府曹以外,方三百步為一里,里開四門,門置里正二人,吏四人,門士八人,合有二百二十里。寺有一千三百六十七所。天平元年,遷都鄴城,洛陽餘寺四百二十一所。北芒山上有馮王寺、齊獻武王寺。京東石關有元領軍寺、劉長秋寺。嵩高中有閒居寺、栖禪寺、嵩陽寺、道場寺,上有中頂寺,東有昇道寺。京南闕口有石窟寺、靈巖寺。京西瀍澗有白馬寺、照樂寺。如此之寺,既郭外不在數限,亦詳載之。
洛陽伽藍記鉤沈卷五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