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海国四说
[book_author]梁廷枏
[book_date]清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天文地理,地理,完结
[book_length]161859
[book_dec]十五卷。清梁廷楠(1796—1861)撰。梁廷楠字章冉,广东顺德人。副贡生,咸丰年间赐内阁中书,加侍读衔。通史学,善诗文,精音律,并颇注意研究西方国家政治情况。曾赞助林则徐、邓廷桢禁烟,支持广东反对英军入城的斗争。其《夷氛闻记》对鸦片战争情况有较真切记载。凡《耶苏教难入中国说》、《合省国说》、《兰仑偶说》、《粤道贡国说》四种。初刻于道光二十六年(1846),后经修订,复刊于咸丰年间。是中国近代早期的外国史地研究著作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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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海国四说序
三代后,惟汉、元声威所至,视周、秦、唐、宋为远。然亦止西北关塞而外,未闻越葱岭而讫西ヂ。即历代市舶骈集广、闽,大率来自东南洲岛。故自元以前,尚不知有西洋诸国。
明初,郑和返命,内臣接踵而往。费氏《天心纪行》、吴氏《朝贡》两录出,张氏《东西洋考》继之。而后,海西岛屿略有称名。其时,舟航梭织,所经复有亚非利驾亦云利未亚地,即今之所称曰第三洲,合大浪山迤西,别为一区者也。万历以后,西人遵海远求荒僻,又得亚墨利加之北,移人实之;既又沿溯而得其南,终更冒险以抵极南生火之地。虽不可居,而墨瓦腊泥加之名,缘是起焉。然当利玛窦之来,礼臣据《会典》,但知有西洋琐里,尚未知有大西洋。陈氏之《录海国闻见》,在我朝定鼎之初,图绘大地全形,犹不越前三方者,盖明末纪网失驭,无以柔远,贡国日少,声教不通。陈氏采掇之疏,厥端有在。
逮奉圣化覃敷,南洋开禁,重译旅来,叩关受廛,如游闼户。入市之有合省国,即新辟亚墨利加之旷野。而若荷兰、若佛兰西、若英咭利、若喘、若连,则统逮于西洋。其始皆因贡得市,后则凡其种类与其属国,并得以有易无。二百年来,所以沾濡美利,涵泳皇仁者,可谓极深,诚渥浃髓沦肌矣。
诸国之始至也,荷兰以助剿海逆,贡市最先,而意大理亚次之,博尔都噶尔雅又次之,英咭利又次之。英咭利虽奉冠带稍后,而贡献频数,一时恭顺,实出忱诚,未尝以其使臣之失仪辱命而尽绝之也。
夫西国之风气,惟利是图,君民每聚赀合财,计较锱铢之末,跋涉数万里,累月经年,曾不惮其险远。来市虽众,率贸易工技者流,习狃夷风,方自以税重货多,日持市道之见,与为窥测。大体所在,开喻原难。故从来驭夷之方,惟事羁縻,养欲给求,开诚相与,毋启以隙而挑以衅,是即千古怀柔之善术。盖其人生长荒裔,去中国远,不睹圣帝明王修齐治平之道,不闻诗书礼乐淑身范世之理,所得内地书籍,出于市商之手,徒求值贼,罔裨贯通;更畏例严,购求忙杂;又飘栖异域,必无淹博绅贤,古义邃精,岂通解证。彼纵坚心求学,而择师乏术,从入迷途,薄涉浅尝,挂一漏万。无足以生其悦服,启其机缄。夫是以始终墨守旧行之教,递相传述,辗转附益。不知所考,则信奉愈坚;不知所疑,则触发无自意。
五口通商之後,固专于牟利,亦乐于行教。信教之心愈笃,斯傅教之意愈殷。传欲其广,信欲其速,于是动以语言,劝以文字,诱以祸福。凡可以耸人闻听者,将无乎不至。议者极其事之所底,有虑其中于风俗人心而无如何,相与喟然太息者矣。
虽然,无足虑也。其为言也浅,浅则不耐人思索,虽质至庸常者,亦将异说存之,况聪颖之士乎?其为事也虚,虚则徒令人疑惑,虽素讲因果者,犹必空文视之,况礼义之俗乎?且其教主之种种奇能异迹,姑无论仅从千百年后得诸傅闻,就令事事不诬,不过中国道流之戏幻。彼生长穷荒,圣教所不及之地,耳濡目染,沿递徵说,凡应考筮仕,并出于斯,里巷常谈,殆同读法,牢不可破,曷怪其然。诚使明性道之大原,圣贤之彝训,与夫古今治乱兴亡之迹,日用伦常之道,不啻居漆室而睹日星,濯泥涂而升轩冕。其不思而悔,悔而转,转而弃者,无是人,更无是理也。
夫周孔之道洋施,本速於傅邮。特前此西海之外,舟车阻之,俟其从容向化,势已缓矣。今则招徕既广,望光而踵至者,未尝限以工贾之辈。迩者皇上扩天地之仁,恩施格外,听其购求典籍,延致中土儒生,大地同文,兆端于此。他日者,设能尽得圣君、贤臣、孝子、悌弟、义夫、节妇之见于纪载者,有以次第讲习,牖其愚蒙,引其向往,将所谓思悔转弃者,直旦暮闲事。是盖圣教普施之渐之,有以发其机而操之券,又安有人心风俗之足害也哉?
予以读礼家居,取旧所闻,编成《四说》,先详彼教之委曲,而折衷之以圣道,并其所习闻之说考证焉,而明其所出,而后其教可听与方外并存,曰《耶稣教难入中国说》。次举入市之国之所称货多税重者,为之各胪其风土起灭之由,一冠以中国年号,自案牍以逮时贤撰著,参以彼所自说,诞异者仍而正之,而后始末燎如,用资闻见,曰《合省国说》,曰《兰仑偶说》,而终之《粤道贡国》。凡贡道之由广东者,纪其年月、品物、锡赉、筵燕,而厚往薄来之义见焉。贡道不止粤东,谨就耳目所及,不敢滥也。粤道不止西洋,附以暹罗诸国,从其同也。即称臣纳赆之故,可共晓然于天朝厚泽,煦育已深。不特思义顾名,群安无事,抑更沾濡圣学,勉作异域循良之民,则圣代声教,夫岂汉、唐以下比哉?区区之怀,如是而已。不曰“记”而曰“说”者,以中国人述外国事,称名自有体制,且非足迹之所及,安知其信?固不敢援李思聪之《百夷传》、侯继高之《日本风土记》为例也。编成,辄序其大凡于简端。道光丙午年正月梁廷楠自序
[book_title]耶稣教难入中国说
○序
耶稣得以其教行于所近诸国久矣。领其教曰铎德者,四布徒众,递为劝引,往往不遗余力,非若中国圣人之在宥,群生闻风自起也。是故,先之以言,不入则资之以利,不入则竟劫之以威。上好下甚,下好上从,何怪乎一方百十国之靡然向风,影随而响应哉?汉代去秦火未远,遗编日少,故老渐凋。虽在中朝,犹将曲学争鸣,方且见异思迁,远求佛书于天竺,矧僻陋在夷之俗,又安识圣帝明王文物声名之别有所在。
犭秦犭丕蒙昧,第率其好争喜杀、互为雄长之常,民生日衽席于锋镝死亡中,物稚而未得所养也,途歧而罔识所归也。一旦而耶稣生于其间,创为一说,开其地从来之所未有,复与其门徒弟子,各励其果敢坚忍之志,强辩重赘之舌,鼓力协心,罔惮车航险远,闲关以游于四国,家为之喻,户为之晓,不啻木铎之徇道路焉。而其为说也,则又专举人人所必敬共敬之天体,使返思而尊崇之;确指人人欲识未识之天心,为凿空而显释之。斯固有以取诸其人之意中,而出诸其人之意外矣。其立为科条也,则又宽之以伦常日用,而略限之以持斋戒杀,乐行所易,自不畏所难矣。习之以地狱天堂,而即终之以审判复活,因以其常自推信其变矣。浅之以启其可从,又歆之以使其必从,而且更惕之,使其不得不从。而适当声教未讫之时,争杀相衡之会,机触必动,势在必转,夫是以趋之若骛,一发不可复遏,以迄于今也。然吾固尝深思,其教之所从出,与夫所以得行之故,盖有疑而未安者焉。夫持斋戒杀,佛氏之宗旨也。西北酋长素诩仇戮,不如是,则民无噍类矣。天堂地狱,佛氏所借以劝善而戒恶者也。神道设教,过凿反诬,故轮回受生,儒门不道。然今之喇嘛以化身而转世者,盖有之矣。耶稣生佛涅二千馀年后,宗旨与释氏略相等。其撰遗经书,意质语浅,《圣母经》目似本《救度佛母经》为胚胎。而佛说诸经,多以奉持效验为文辞,今其教之所谓《信经》、《十字经》者,立意亦犹是耳。岂天厌杀乱,别增一教于西海穷陬,使相为表裹乎?顾何以入主出奴,各不相下也?回教肇始谟罕蓦德,所称幼而神异,能自造经典,敬天礼拜者。八思巴七岁诵经数十万言,其徒能吐火吞刀,其教许娶妻生子,与耶稣之生有异质,善诸幻术,男妇皆可入教者,何适相似耶?宗喀巴经之言达赖、班禅转生期以六世,与耶稣教所引古经,预书其降世救人奇迹者,又何适相似耶?三者皆后于耶稣,岂其事其说偶若辙合耶?抑耶稣虽生汉代,其书实晚出行世,后起者特即三者之前事,汇托之一人,以自相夸大耶?不然胡为乎信之者目睹转不若耳闻之多也?不然胡为乎受刑在建武八年,月果东行示变,而汉志乃竟从缺也?姑无论西邦自为文献纪载,所在牾,无足深辨也。就令变水为酒,叱风遏浪,一切皆实有之,要不过师巫一时戏幻之术,正佛氏之所谓下乘者,中土如叶法善、冷谦辈皆所优为。即死去旋活,当亦与尸解无异,其人殆不可胜计。然在当时,止自证其道,自成其仙,初未闻有普招庸众,唪为教主之事。而一耶稣乃令人震惊若此,信乎少所见者之多所怪。而教之传否,必视夫所传之地为幸不幸矣。凡皆不能无疑于吾心者也。
且伊古以来,论盛德大业,至五帝三王止矣。颂扬五帝三王之德业,纵极其推崇,亦至称曰“开天”、曰“继天”、曰“则天”、“配天”止矣。以杂教言,如墨德墨克,固葱岭以西所最信服者也。顾群称之曰“天使”,以为无以复加矣。今耶稣明明与人同生死,乃既名以天主之尊,更实以分天之体,与《援神契》之称太山为天帝孙,《博物志》之称帝二女居洞庭异矣。呜呼,其称名亦甚矣!天分其体,礼拜谓何?非所谓日戴而忘其高耶?夫以是而行善、求福,亦善其所善矣。此尤不能安于吾心者也。
自来知命者不立岩墙,故明哲为保身之要。耶稣以一介编氓,处父母之邦,日以行法耸动于人国,招时所忌,不得其死。使其先能知几,当不至是。今取其所为而悬揣之:既虑人疑行教之不免,教将缘是中止也,于是设为舍死救人之说,因以死后复活者,明其生有自来,殁有所为,则虽横死而不足生向教者之悔矣;又虑人疑笃守教而乏近报,势必久而思去也,于是设为复活审判之说,先以茫无定期者使之预为其地,益固其心,则虽迟久而不足以绝入教者之望矣。所谓语切则易从,势在则易转者,其故如此。
自明网失驭,而后利玛窦、龙华民、艾儒略诸人,相率踵至,粗习中土文字,加以儒流为之润饰,宫中亦毁所奉佛像而偏崇之,南都则倾信者以数万计。盖礼教刑政失于上,奇[B103]跛僻兴于下,而枢纽之交,又在易七日之拜为朔望,随俗所便,故说骤得行。
皇朝正学昌明,风俗醇厚。乾隆间,闽、粤之相传习者,偶有一二无业游民,利其资用,实则阳奉而阴违之。自是之后,已绝根株。边ヂ数十年来胥忘其事,无所用其操切。近日广予通商,市地既广,行教者涉险远来。然自求厥福,不为民害。如听其自存一教,亦昭柔远之义。爰撰为此编,以告我中华之欲悉其源流巅末者。夫饮水而先得中泠卓锡之味,有同嗜也,咸卤在前,则止之而毋庸止矣;相马而先得超踔腾越之才,有同爱也,驽骀在前,则舍之而毋庸舍矣。彼悬空预拟善其所善之谈,今虽盛行西国,倘他时圣教所被,识见日开,必将有辨江心之味思冀北之群者。机势在有不券而符,况生际文治精华云汉昭回之盛如圣朝今日者哉!
道光二十有四年甲辰十一月朔梁廷楠自序
●(正文)
(总论彼教必将为圣道所化,是作说之缘起。)夫人抱其一说,非其所甚便且安,则见有更便安于是者,可以浸而移之。何也?彼固先具一可移之势,而移之者,乃会逢其适也。今日耶稣之教,在西海诸国推行日广,有舍旧所从佛氏而信之奉之者矣。然非徒恃耶稣之徒之果足以招之也。
佛之为教也空,空则惝恍无凭,使人并其父母妻子而弃之,于人匪便,则其先已不安于心,非如中土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之本乎人情,入人至深,确不可拔者比。特无所以启其端,遂相沿不改耳。一旦耶稣之徒,举人人日戴之天,劝人尊而事之,其为事较实,从其教者,问心亦较安,而审判复活之说,又与世俗乐生畏死、免祸求福之心适有以相入,而且为期无定,一时难露其隙,事匪难行,而死有馀望。于是因利乘便,去如转环矣。
夫以尧、舜、禹、汤、文、武、周公、孔子之道,治孝弟亲长之天下,视耶稣之所云人死而复活于将来之一旦者,其虚实相去何如?使信耶稣之教之人,得尽读其书,畅明其义,心将有较西海诸国之不安于佛教,抑又甚焉者。今日者,其转环一大机关也。而彼顾方欲以其教遍中外而行之,则亦未明乎势之所在之有以验于后日,而兆于几先耳。是不可以无说。
(此下溯彼教之源。)按天堂地狱之说,似与佛氏六道轮回之旨不谋而合。然泰西人守耶稣教者,辄指斥佛法为异端。谓汉明帝时,耶稣道已先行天竺国,为其人所误听误传,致乱其真,从此乃造出佛教一端。适明帝不知其故,使往求书,并其徒挈入中国,因而中国人亦浸被其惑,抟土刻木,图其像而崇奉之,以迄于今。且谓明帝为人父,而崇无父之教,居君位而容不臣之人。其所以诋诃佛法以为土木,皆人手作之物,如罗汉、菩萨者,乞灵无益,虽仅指其设像之粗迹者以为言,然观其与佛相仇,真若有痛深恶绝。各主门户,相持不下者,其攻击固已不遗余力矣。故凡尊耶稣者,至称之曰天主,其教亦曰天主教。行其教者谓之正道,谓之善人。遵佛法者即谓之邪教,谓之异端。诸国中有先行佛法后变于耶稣者,则称之曰改邪归正。其间乱亡争战,往往皆缘于此。大抵欧罗巴人之重此教,其来虽远,然实始盛于前明嘉靖间。前此尚疑信参半也。
溯天主教之始,盖原于摩西。而耶稣后出,始则推衍之,继乃渐变之。(语详下。)摩西既死,其子孙乃出所遗书以行于世,半传于亚细亚洲之西希伯国,半传于欧罗巴洲之东希腊国,合而全之,谓之《古经》,亦曰《古遗诏书》,谓摩西得天之诏示,所言自夏讫汉,皆耶稣未生以前时事。其曰《新经》,亦曰《新遗诏书》者,谓如大民迁复本国时,师士再得天启之语,预指耶稣救世之事。两者并尊之曰《圣书》,曰《真经》。其摩西后耶稣前诸信奉者所纂两诏之意,则谓之《经录》。所传洪荒以前事,曰《历史》。其纪载耶稣之说者,曰《宝训》、曰《嘉音》。耶稣之徒如马太、马可、路加、若翰四人,各有专书。马太述古圣所预言,而举耶稣之迹以为验。马可多传奇迹。两人又互有详略。路加每详举耶稣言论。若翰则预揣他日耶稣降世审判时之情状。此数书者,皆意主传教,统谓之《福音》。
自明季以后,西士如利玛窦、艾儒略、龙华民、费奇规辈,并通中西文字,其所撰著,如《四字经》,如《诸经解》、《会中规约》之属最多,不可枚举。欧罗巴诸国中,凡设学教人,所传所习,一以诸编为牖聪明、立性命、广教化之极,则所云《圣书》者,今不可得详,无由尽知其体例。惟近日如泰西之英吉利、亚墨理加之合众国,并喜购内地书籍,延中土人至彼教以汉字、汉语,能略识中土文义,翻译而出。所刻传书籍,每援引是书,词未畅达,又从译转,益易浅俚,仅可会意而得之。所引《圣书》有小注,称见《诗书》第一百零十五诗者,以是推之,则其体例似亦分门别类。云《诗书》者,当是门类之目也。欧罗巴书尝盛称周康王时,有大辟王者,作《咏圣诗》垂后,又称穆王时,希腊国人马和所作之《推论列国诗》,及国朝顺治间英吉利国人米里屯所作之《论始祖驻乐园事诗》,并推为诗中之冠。据此,则西人亦尚吟咏。所云诗,固不自《圣书》始矣。(按:新闻纸有律诗,格韵一如内地法。)
(此下推行教之意。)原耶稣设教,意在胥天下万国而遵行之。故信之者必递相传引,日以广行其教为事,年来泰西所月行之新闻纸,译出传入内地,固半属劝人持教邀福。近复有习读中土书者,自刻其所得《圣书》中要旨,诠绎而序行之,遣人于粤东会城市集之地,按户遗送。其自序称:“幼学师训于真经奥义,颇觉通晓,深悉《圣书》,情理真确,知中国人向未得闻。是以不远数万里重洋至此,学中国语言文词,意在传道。奈例禁严,不能入内地,兹择《圣书》最要数款刻之”云云。
今就予所见西国书,及所传送书之援引《圣书》者,并耶稣教原遗诸书,各撮其大意,为之条理其说,而荟萃缕晰,著之于后,而后再加以论断。俾知其教之难行于内地,以为他年符券焉。(此下详列彼教之说。所谓先引后论,得其曲折,乃足服之也。)其说以为,未有天地先有天主。天主即天道之主宰,天地人物之所从生,故为人之大父母。其初始造物之功,凡六日而备具。
第一日,生最高之天。(西洋人阳玛诺撰《天周略·自序》称:“第十二重,不动之天,为诸圣之所居,天堂之所在,奉天主者乃得升之”。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谓其“歆动下愚,欲借推测之有验,以证天堂之不诬。”)无数天神共经纬九万里之地。地有四大穴:一曰永苦,二曰炼狱,三曰孩所,四曰灵薄,即古圣之所,并为地狱。永苦者,人犯大罪不知痛悔而死,则罚入于此,与魔鬼同受虫咬、火烧之苦,不可复生。(灵魂无形,而地狱中别有火可以烧之,譬如胃火可烧化禽兽血肉,而不可化人肝肠,樟脑火于水中燃之益炽),地狱火亦然,非凡火也。又别有一种毒虫、蛇,专能食人之灵魂者。炼狱者,信教之人悔罪而未能以善全补,故以狱火炼净其罪,然后使升于天堂也。孩所,则幼殇之有原罪而无本罪者居之。(人有原罪、本罪之不同,说见后。)灵薄者,凡古圣已死,宜升天,然必俟耶稣神补赎人罪,其功完满日,乃得挈之而升,故咸集于此以待之也。
第二日,生九重天。土接水,水接气,气接火,火接天,谓之四元。(西洋利玛窦撰《乾坤体义》,以水、火、土、气为四大元。此则据《四字经》,不知其所出也。钦定《四库全书总目提要》谓此与佛经同。佛经所称地、水、风、火。地即土,风即气也。)天包乎地,地四面可居。自地而仰望者,皆气也。
第三日,生出海、草木、五谷。
第四日,生日、月、星辰。
第五日,生水族、羽族。
第六日,生毛族、百兽。
第七日,造物已毕。帝亦自是安息。(天主教七日一安息,行瞻礼,不工作。)
然后抟土作人,由是配合生育。凡人血肉之体,生于父母,而灵魂则赋于天主。魂在身则生,离则死。身虽死而魂长存,有始无终,故谓天主为天地万物之本。其体为独神,无形与声,自有万万美善,万万荣福。论性则有一无二,而其位则分之为三焉:一曰罢德勒,(华言父也。)二曰费略,(华言子也。)三曰斯彼利多三多。(斯彼利多,华言神也。三多,华言圣也。合之谓神圣也,亦称神圣风。谓凡人新信入教,皆此风感之。)皆为天主第一位。罢德勒于无始之时生第二位费略,(明照自己本性,遂生本性之像,如镜中能照本身也。)故罢德勒为父,而费略为子,即耶稣也。两者又彼此相爱而发,斯彼利多三多是为第三位天主。(如日有轮有光,轮能生光,轮与光合而发暖热,三者如日之分合也。所谓相爱而发,其譬如此。)三位无前后,无大小,统尊之曰天主而已。自开天二千四百五十余年,(西人《古今纪事录》云:“自开天至天与摩西谕饬世人,时有二千五百十四年”。其诸说年岁每多参差。)世忘圣教。天乃令圣每瑟下降,造《古经》,使人为善。复至一千五百五十年,圣每瑟之《古经》又亡,故第二位天主耶稣缘是降生救世。
(此即《明史》所引六千年史书在其国者。)耶稣之远派,则直自有人类以来,一一可次其世代而追溯焉。其始也,地本空旷无物,水涨地面,上帝浮水面以造万有,随赐人以形如帝之像,以地尘甄陶之吸活气于其鼻,而赋之以灵魂。令海之鱼,空之鸟,田之兽,土之虫,凡生生之类,人尽得而有之。物之各有一名,皆自人呼之,遂以为定者也。
东方有乐园者,川水流其中,木之良苦美恶咸植焉,使所造之人守之。以无偶不可广生也,爰伺其睡,损彼肉而益于此,令相配偶。盖女从男出,祝之曰:“其必蕃滋,至满大地”。是即天下人人之始祖也。男名亚大麦,即亚坍,译言土也,以土而生也。女名依活,译言活也,万人所赖以活者也。(一云男名亚当,女名厄袜,为人类之宗。见《解信经问答》注。)当奉帝命同居乐园时,戒勿食园中所树木实,谓食则必死。当时园中并造百类,惟蛇属最狡狯,欲绐女违帝戒,遂劝以能食木实,则两目清明,可以辨物善恶如神天然。女既垂涎果实之味,闻言,遽采食之,并分食其夫。(一云夫食未下咽,即今男子喉骨也。更幻。)两人者,果一时并能开目见物。觉己裸裎可羞,亟编木叶自蔽其体。时气候正凉,上帝方来游于园。夫妇自知违戒罪,匿影林中。帝呼其夫曰:“若安在?”应曰:“在此。”“胡不出?”曰“闻帝至,恐露体得罪,不敢见。”帝诘之曰:“谁告汝以露体者?且我诫汝勿食果实。其食之否?”答曰:“妇实使我食之。”帝诘妇。妇曰:“蛇实诱我食之。”帝谓蛇:“当令汝受咒诅,过于他物。行必以腹,终其生食尘土。汝类世与女子为仇,女子亦见必仇汝。”又谓女:“当令汝孕育艰苦,且心恒爱恋其夫,而夫每严密闲汝”。又谓夫:“当令汝自食其力,劳若终身,但以田所生草为养,必泥涂手足而后得食。因汝始以尘赋生,故令死仍归尘土”。夫妇于是愧赧逃去。盖人之初生,其心本善,迨变而之恶。沽染物欲,遂罗罪网。今之夫劳苦,而妇难产,实受天罚。而忌嫉煽惑,致人于灾祸如蛇者,祸人适以自祸也。
夫妇既以违戒被摈乐园,又别设神守不复可入,乃栖止别地,以永生育。生二子,长曰设,是为第二世,业农,少为牧。感神天恩,各以其业所出者祭帝而供之。帝不享其兄之祀,而歆其弟之牺牲。兄愧甚,迁恨其弟,欲杀之。神天早知其意,辄问以弟所在。答曰:“我岂弟之护身耶?”帝因力戒兄,勿含蓄仇怨,因诅令飘零四海。盖谓后世凡浮踪浪迹于他乡者,皆不友于弟,所受罚也。
天下五大洲夫妇,实生亚细亚洲之西方。其裔乃遍中外,生息日渐蕃滋,年亦极寿,自六百以至九百有余岁,散处九垓,民物虽较昌盛,而人世之恶与日俱生。天于是造为律条,凡禽兽、鳞介、虫鱼,悉听人用且食之。惟人为同类,其受形赐自上帝,一有仇杀,是伤同类而坏帝像也,故首戒杀人。
又凡一夫一妇,自为匹配。有以一身而娶至二三女子者,及蓄养奴仆,役使其同类如犬豕者,祀土木神偶,致敬天不专者,皆为背律,神天则罚之。而凡诚志尊崇上帝,不伪不二者,则福之。(耶稣教有妻无妾,无奴婢,礼拜外不祀他神。每劝人弃土木偶,意皆本此。)
设生以挪士,为第三世。以挪士生该南,为第四世。该南生马利列,为第五世。马利列生雅烈,为第六世。雅烈生以诺,(一云以诺革。)为第七世。以诺能严遵天律,奉祀最虔,帝悦其谨愿,提之升于天堂,使永存不死。生米土撒拉,为第八世。米土撒拉生拉灭,为第九世。拉灭生挪亚,为第十世。(即诺厄,译音异也。)当洪水之先,人多为恶,犯天怒,将大惩创之。念诺厄不可与其难,乃命预制一椟,(一云命为一舟。)中为三重,置己及三子、三子妇于中,诸用物悉备。于是大发洪水四十日,殄灭人物。水退,诺厄父子复得居陆地。三子长名闪,次名哈麦,(一云长名生,次名罔。)三名雅佛德。后子孙分居天下诸大洲。居亚细亚洲者,生之后也。利未亚,罔之后也。欧罗巴,雅佛德之后也。三人之裔,遍于诸国。蕃庶之馀,慨念先世溺于洪水,辄惴惴恐复丁其患,相勉共守神天禁律,毋稍违犯。上帝怜之,于是,与其人约:自今以往,不复再生洪水,使百姓得永免灾害。因设一虹于云端,每收雨即出,以为识别。无论霖雨盛霪,人望见虹,即知上帝示人以晴霁,不畏积水泛溢,群藉欣慰矣。
洪水后百年,挪亚子孙尚居亚细亚之西,家既相近,口音尚能画一。虑诸族将日益分衍,不能不散处四方,欲建一╊,高与云齐,使散处后得望之,以为准的。上帝不悦,故令其人各殊其土语,令彼此语音不通,则难以聚谋。╊无从建,于是及半而废。已四千四十有四年于兹矣。(《纪事录》云:“自开天地,至二千八百零五年,人作事不合,天打乱其口音,至今共四千四十四年。”盖谓自开天地至今计五千八百四十八年。既无据证,诸书亦复参差。说详后。)由兹而后,人自为族,各迁地以居,惟亚细亚洲则汉人犹守其故土焉。
闪为十一世,生亚法撒,(按:亚法撒似即雅佛德之异音,而世次不同。其不便考证多类此。)为十二世。亚法撒生该南,为十三世。该南生撒拉,为十四世。撒拉生以伯耳,为十五世。以伯耳生比列,为十六世。比列生流,为十七世。流生西鹿,为十八世。西鹿生拿鹤,为十九世。拿鹤生提喇,为二十世。提喇生亚伯拉罕,为二十一世。行事亦能凛遵帝命,年已百岁,其妻撒喇已绝孕,帝许以有子,后果生一子曰以撒革,为二十二世。帝欲试之,俟其祭,使以子为祭品。亚伯拉罕欣顺帝旨,挈以撒革登山,将杀而举祭。以撒革不知己之将杀也,问:“祭何不备牺牲?”父答以帝已有所命之矣。语次,方欲操刃,帝急止之曰:“勿害尔子。尔虽独子,尚知舍以敬我,洵可嘉尚,当增尔苗裔,使如天之星宿,海之沙尘;且使尔后战则胜敌,而伯必服仲。”亚伯拉罕受命,率其子还。求积善之家之女曰哩别迦者为之妇,奉亚伯拉罕寿至百七十五而终。
以撒革生二子,次为耶哥伯,为二十三世,不能和其兄,逃于远方,事其叔为仆,为之牧养生畜。长娶二妻,生十有二子,少者名约色弗,为二十四世。溺爱于父,衣以美衣,诸兄潜嫉之。会约色弗梦与兄收获,先己后兄,兄亦力为之敛也。已复梦太阳、太阴并十一星伏而拜己,具告诸兄。兄怒曰:“然则我将事尔乎?”自是恨益甚。约色弗偶以父命出场视诸兄牧羊,兄触前忿,欲杀之。惧后祸,乃相与禁于山穴,俟商贩者过,鬻以为奴。取他血涂弟衣,归告父,谓弟为兽食。父虽痛伤,终意上帝所命,无如何也。
商挈约色弗转鬻于麦西国,(麦西,归埃及多国,亦即厄日多,译音异也。)主者才之,使理家务,辄能尽力所事,主益喜。主妇故淫荡,将招与欢。约弗色畏帝律,不敢萌欲念。一日,主他出,独遇于闺。主母复逼之,约色弗逃避,遗其下衣。妇羞极成怒,夫还,则以仆戏己诉,且出遗衣实之。主不能察,遽禁约色弗于狱。司狱者察其无辜,令权佐狱事。先是,同禁二人,并官侍御而被罪者,狱中各感梦,莫能自解。约色弗为占之,得一吉一凶。未几,一人复官,一被戮,占尽验。至是,麦西国王亦得异梦,索解无当意者。侍御乃荐使试占焉,谓兆宜先丰后荒,劝王多积谷备凶岁。王从之,命主食廪。麦西地无雨雹,藉泥禄河泛润田土,苗随长,谷产甚丰。时四方大旱,即商汤未祷桑林得雨前也,诸国粟尽,麦西以余粮济之,存活甚众,库藏亦骤充盈。于是王贤约色弗,立以为相。约色弗既贵,会其父使诸兄至麦西告籴,相见各悔罪。约色弗不之校,尽徙其属七十人来居焉。
麦西,初名麦西喇音,创自虞舜时,其君为挪阿之孙。后阿细曼塔喇嗣,当夏时,徙其都,居南方地。旧崇阴阳,奉牛、犬、猫、豺、鳄、鹰为神,祭日,牛前焚香。自约色弗心敬上帝,虽被囚,非其罪而未尝稍形怨怼,卒蒙帝,由仆隶升于显位如此。
约色弗亦名犹大,娶大马氏,生法哩士,(一云撒拉。)为二十五世。法哩士生以士仑,为二十六世。以士仑生亚兰,为二十七世。亚兰生亚米拿挞,为二十八世。亚米拿挞生拿逊,为二十九世。拿逊生撒门,为三十世。娶拉合氏,生破亚斯,为三十一世。娶路得氏,生阿别,为三十二世。阿别生耶西,为三十三世。耶西生大辟王,(一云大五得王。)为三十四世。大辟王当周康王三年,攻服蛮族,驱之出,以其地之耶路撒冷为都。(即耶稣被执之地。)民归之,文风蔚起。王实号文魁,撰圣诗,赞咏上帝,且立礼仪崇拜焉。乃矢志建殿堂,上帝遣圣神传谕禁之曰:“王曾以战斗染恶习,不可妄建堂殿”。时邻国新丧,王遣使贺嗣君。即位嗣君不道,拘其使。大辟王命将伐之。师既出而王留,偶窥见沐浴女子有艳色,遂召而淫焉,已受孕。侍臣有言,其夫为营兵,方在阵者。王立召还,令仍归与妻处。其夫耻之,不从,竟露宿终夕。次日,趋返营。王密谕其帅,派于前锋,旋战死。王闻喜甚,即置妇于宫掖生子,犹日宣淫不已。上帝震怒,谓其罪甚重,律无可逭。时有圣神奉帝命见王,设谕曰:“今有两人同居一邑,一人富有畜牧,其一贫,止养一羔,爱之甚,食以其子之食,而饮以自奉之器也。会富者忽飨远客具馔,乃自惜己畜,而夺贫者之独羔。王以为何如?”王曰:“诛之耳!”圣神曰:“王即其人也。王宫妾不可胜数,乃以势而强夺他人之妇,玩视帝律,他日王宫妾亦为人淫,新产子且亡,不可救矣。”王大悔饮泣,茹斋独宿,祷天求垂悯。未几,新产子果殇。时朝纲紊乱,世子以淫污其外妹之故,畏罪逃出。旋矢悔,王宥之,复旋都,遂结党逐王。王跣足奔,勤王师与世子战,杀之,得复辟,盖上帝赦而脱其厄也。既而复萌骄侈,下令编民户籍,其臣力谏不从,编户计得壮民百三十万。猝鸟疫疠,王又悔罪,祈天除祸。帝复矜而赦之,在四十年。及老常病寒,以处女同衾温焉。弥留之际,遗嘱谓储君琐罗门曰:“速遵上帝正律,毋自陷邪行以蹈罪恶。倘崇拜诚敬,则奕世咸休。”言讫而暝。盖观王之始终,可知犯罪者能痛悔,终邀上帝垂悯也。
琐罗门(一云拿单。)出于大辟继妻本鸟嘿亚之妇者,为三十五世。生罗被暗,(一云马大太。)为三十六世。罗被暗生亚庇亚,(一云买南。)为三十七世。亚庇亚生亚撒,(一云米利亚。)为三十八世。亚撒生耶河沙法,(一云以利亚金。)为三十九世。耶河沙法生约兰,(一云约南。)为四十世。约兰生鸟西亚,(一云约色弗。西国往往祖孙父子同名者,必有一号别之。耶稣父约色弗,固与祖同,即母马利亚,当其时亦多同之者。)为四十一世。鸟西亚生约淡。(一云犹大。)为四十二世。约淡生亚哈斯,(一云西面。)为四十三世。亚哈斯生希洗家,(一云利未。)为四十四世。希洗家生马拿西,(一云马达。)为四十五世。马拿西生哑们,(一云约琳。)为四十六世。哑们生约西亚,(一云以利以设。)为四十七世。约西亚生耶哥尼亚,(一云约西。)为四十八世,迁居巴别伦地。耶哥尼亚生撒拉帖,(一云耳。)为四十九世。撒拉帖生琐罗巴别,(一云耳摩但。)为五十世。琐罗巴别生亚庇欲,(一云歌三。)为五十一世。亚庇欲生以利亚金,(一云亚底。)为五十二世。以利亚金生亚槊,(一云麦基。)为五十三世。亚槊生撒督,一云尼哩。为五十四世。撒督生亚金,(一云撒拉帖。)为五十五世。亚金生以律,(一云琐罗巴别。)为五十六世。以律生以利亚萨,(一云哩撤。)为五十七世。以利亚萨生马但,(一云约亚拿。)为五十八世。马但生耶哥伯,(一云犹大。)为五十九世。耶哥伯生约色弗,(耶稣祖父名并与以撒之子及孙两世重同,不可解。约色弗一云若翰,一作若瑟。)是为六十世。
约色弗生耶稣,盖始生人类者亚坍之六十一世孙也。《路加福音》:(“约色弗后尚有西米,至约色弗凡十六世。”以《行论要略》传证之云:“自亚伯拉罕至耶稣四十二代。”则路加所增者无著矣。今据《马太福音。》)
自亚伯拉罕历十四世,为如大国之大辟王,在周武王时。(一云大辟王以周康王三年嗣位,由武王代纣之年,至康王三年,已阅四十八年矣。今姑各按各书叙之。此据《行论要略》。)又历十四世至耶哥尼亚,在周简王时。再历十四世而至耶稣,则为亚伯拉罕之四十二世孙也。(按《行论要略》称:“亚伯拉罕在夏芒王在位之年。”今由夏后芒元岁,推至周康王三年,已阅九百四十九年,即至武王十三年代商,亦九百又六年。而自康王三年,推至简王元年,止四百九十二年。是亚伯拉罕至大辟之十四世,其年几倍于大辟后至耶哥尼亚之十四世矣,即自周简王至汉哀帝二年耶稣生,中阅七百八十五年,是耶稣以上之十四世,亦视亚伯拉罕以下之十四世,长短相悬,动以数百年,情事亦不可解。)
(此言彼教之始。摩西、若翰实先之。)帝之爱亚伯拉罕也,实以诺厄裔久忘帝恩,而奉事菩萨,缘是择而取之与结约,(如大俗,每立契约奉事,从摩西者为《旧约》,耶稣者为《新约》,载之者,名其器曰约箱。)设为割损之礼,是为夏后芒在位之年。以地中海东隅距中国西向万有余里,后称如大,今为以至比多国者,赐亚氏后使居之,正当商汤祷旱时也。(按:自夏后芒元岁,推至商王汤二十有八祀以大旱祷桑林之年,相去凡二百五十四年,去亚伯拉罕之受天眷乃远甚。)
既而以至比多王虐遇其民,下令民弃所生男。有摩西者,亦亚氏裔,生有神容,三日弃诸河滨。一贵人见之,抚以为子。及长,每念其宗族既苦王虐,辄为兄弟手刃怨家,又以劝止争斗故,为斗者所斥辱,于是率民出其国。时亚氏子孙已六十万人矣。
摩西既出,则为旅于米田之地,生二子,居于旷野,凡四十年。商祖辛之十有四祀,(按《纪事录》云:“自开天地,至天与摩西在西乃山谕世《十诚》,时二千五百十四年。自摩西后至今三千三百三十五年。”书作于道光甲辰,逆推即祖辛时矣。)摩西在西乃山上,见雷电霹雳,烟焰满山,天神圣每瑟以帝命(诸书竟有云上帝亲临者。)谕以《十诫》,书于山後两石。其前四诫属天事者,为一石:一曰惟事天不可祀别神。二曰凡日、月、星及人、兽、昆虫、鳞介之像,皆不可造而拜之。三曰不可用真神圣名。四曰安息日以圣洁守之。前六日,真神造化天地海山,凡在其日内者可劳力工艺。惟第七日真神安息,不可作工。后六诫属人事者。别为一石:一曰孝敬父母。二曰毋杀人。三曰毋犯奸。四曰毋偷窃。五曰毋妄证。六曰毋贪想他人财物、妻子、屋宇、仆婢、牲口。
摩西既得此《十诫》,又自为《圣书》,以劝其国人。人皆守而信之,谓之“神天律例”,创造殿堂以祀上帝。堂有主其祀事者,前堂曰圣所,祭司守之;后堂曰至圣所,惟祭主乃得入。其下有书士,有长老。七日一聚拜,拜日即不事工作。取牛羊血调水,以红棉及牛藤草洒而书之,以示清净,谓之契约之血,(契约即亚伯拉罕所结之约以奉事者。)谓洒血则罪得赦也。又设教师,以所传天律教民。初入堂祀,必以水洁其额,曰领洗。其以油传胸者,曰基督,译言受圣油,惟立王与此用之。
民既咸信摩西,于是,逐去土番,设官如中国按察司者治其地,即后所名如大者是也。未几,民复事偶像,天乃罚之,逐有异族侵服其国。民惧而悔罪,自是复渐强盛。
迨周室初兴时,其王自背天律,招民怨,国遂乱,历三纪而后分国为二:曰以色耳以勒,曰如大,如大之名始此。两国人时自争战。简王时,为蛮族所胜,如大旧民移于外邦七十年,始复还故国。师士又得天预示:“救世主降生于亚氏。”时方与诸邻战。自周灵王迄汉元帝年,然后如大之王曰希罗得者,为罗马国所服属之。至哀帝元寿二年庚申而耶稣生。(按:诸书称哀帝二年,生耶稣于如德亚国。惟钱氏《景教考》云:“生当隋开皇之世。”与西人所撰《行论要略》云:“生汉孝成帝年”并异。此据《明史》。)
如大即耶稣时之犹太国也,亦谓之如德亚。耶稣生后数百年,并于亚拉比亚国,后西域土番据之,名土尔其,今则为以至比多国所据矣。地在亚细亚洲之西,亚非利加洲陆地之东北,长六百余里,广二百五十里,北极出地三十一度至三十三度半,东界亚拉比亚国,西濒地中海,南界以土买,北至王嫩山。中分三部:西曰加利利,所属有拿撒勒;北曰非尼基,所属有撒马利亚;南曰如氏亚城,曰耶路撒冷,大辟王所居也,所属有伯利恒。其东有约耳但河,入死海,北有加利利湖。耶稣所生,则伯利恒地也。
时《圣书》已盛行,而守《圣书》者复各以己意发挥为《圣录》,大抵言亚氏后必有受圣油为基督者。历时既久,传习遂分两教:一曰法利西教,一曰撒吐西教。于时,群喙杂起,论愈离奇。故自汉建始元年以来,如大人自以亚氏就衰,日延颈企足以望其族属之后,创祖业起而得受圣油,逐去敌人而兴其本国。盖《圣书》故预言,将有救世基督者出也。华言救者希比利,俗谓之耶稣,亦谓之基利斯督,或从省曰基督,即所云受油者。《圣经》特借此名救世者,谓如王之得位救民而解者相传,遂沿是而误,迨若翰生,而后知救世者在传教,不在得位也。
(此下自耶稣始生至死后诸迹,皆彼教语。)飒加利亚为若翰之父,娶以利撒革,(一云名意撒约尔。)司教殿堂,始终不倦。偶于拜日,天神伽伯烈示现,谓尔当生子为救世者之先驱,为之开路而确证焉。以利撒革闻即,不能与人语,未几,果生子,受割损礼后,始复能言。名其子曰若翰,译言有福宠仁慈也。耶稣之母曰马利亚,若亚敬之女也。娶妇曰亚纳,居拿撒勒,属加利利部。无子。止马利亚在室,许字五得王裔(即大辟王。)约色弗,待年未嫁。(一云天神默示许配若瑟。今据《行论要略》及马太等《福音》。又一作若色弗。)若翰母以利撒革,即马利亚侄女,(一云若翰母为马利亚中表姊。今据《行论要略》。)年长先嫁,孕若翰时年垂老矣。而马利亚方年十四,有天神嘉俾厄尔者报之:谓天主费略选尔为母,将以童身不感而孕。又告以以利撒革亦老得异妊,将来为尔子证明救世之迹。故马利亚闻,亟至飒加利亚家访之,会以利撒革孕若翰已六阅月,口不能言其故。其腹中儿则已知马利亚至,从胎跃动,声出自腹,言马利亚今已受胎,所产为救世天主,言已复向称贺。马利亚闻益自喜,留居三月,至若翰生乃还所居,从此渐觉怀有胎娠。
约色弗以聘妻未嫁而孕也,欲休之,旋梦如大神言,即娶马利亚以归。如大时已臣属罗马国,罗马王曰奥古士都,(一云奥斯多。)令所属国民,无论男女老幼,有侨寓别地者,皆还诣其本籍报名。约色弗本大辟王族,久迁加利利部,(一云尼亚利利。)拿撒勒地,至是偕其妇马利亚归耶路撒冷城,寓于旅邸,夜生耶稣。以客次无隙地,裹以常衣,置之马槽而乳之。生时众星交光,天神环卫,空中闻乐音,故夫妇亦伏而拜之。有牧童方守夜,见异光群起,遇天神示以故,相与迹至儿所,拜儿于槽,出语人以所见,于是喧传一境。如大王希罗得,(一云黑落得,译音异也。)性极猜忌。适有坚士三人至自东方,见王问曰:“闻有生为犹大国王者安在?吾等于东识其星应,今愿得一见也。”希罗得遽召耶路撒冷祭司与书士议,佥言《圣录》预载其事。复召三人询以星应期日,亟令往伯利恒验之。时生已八日,约色弗已偕妇子归行古割礼矣。生十有三日,三人以王命至,无导者,随星光遽止所居。入见儿,遽俯伏行礼,出所携黄金、乳香、弥腊(即没药也。一云苏今。)三品献之。(《四字经》云:“有三王来朝。”盖谓邻国酋长也。今据《马太福音》。)其夕,三人同梦神诫,使勿复返见希罗得,三人遂从他道去。
如大俗,自摩西后,凡初生男者献于天,以双鸽代之。生四十日,马利亚抱之入殿堂祭献。有耆年日西默及节妇曰亚纳者,为国人所敬礼,见耶稣至,触《古经》语,为赞颂不已。举国遂多传述其事者。
希罗得既怒三人之不返,又惧《古经》将验,谋杀之以绝其祸。天神以告马利亚,使避于厄日多国,(即麦西,亦称以至比多。)乃偕约色弗挈子出走。希罗得大索伯利恒,凡婴孩生二年者悉歼焉,而终不得耶稣所在。
厄日多旧俗惟事魔像。先是,有神曰日勒弥亚者,为谣语其众曰:“童女抱子,忽来至此。千万魔像,尽成粉齑。”及耶稣随父母至,众忆神谣,悉毁所奉魔像,而别画母抱子图供礼焉。
越七年,希罗得死,神复告之使返其国。至是,随父母归如大。知希罗得子亚基老士嗣立,惧仍不免,乃还迁加利利部之拿撒勒居焉。(一云纳杂勒,译音异也。)其俗凡男子稍长,令其岁至所都城殿堂瞻礼。耶稣年十二,随父母往行礼毕,还至半途失之。询之同行,无知者。时行已一日矣,乃复入城,遍觅三日,得诸殿堂,方与教师辈辨论。谓其母曰:“吾在父所,何觅为?”盖殿堂所以祀天帝,已隐然谓天为父矣。
罗马既服如大,益循天律,其民乃多背犯者。若翰自垂龄逮三十,皆隐村野,不与民接。既病民俗纷歧,乃服驼毛,围皮带,餐蚂蚱、野蜜,出而劝导,为民行领洗,以除罪恶,民颇信之。或问曰:“闻救世者出,岂即尔耶?”若翰曰:“否。其人将后我至,而所能较我超。盖律例自摩西立,而真理则由彼而成也。”偶领洗约耳但河滨,耶稣亦行教偶至,而当河适相值,欲求若翰为其行洗。若翰辞曰:“吾将求洗于尔,而尔乃求洗于我乎?”耶稣终领其洗。洗甫毕,闻若有声自天来者云:“此吾爱子也。”
若翰洗耶稣後,他处传教,每直言招人怨忌。会如大国王夺其弟非利百之妻以为妇,(诸说并云希罗得时事。然既云希罗得欲杀耶稣,故避于厄日多七年,俟其死而后归,归久而后遇若翰行洗。若翰之谏,又行洗后事,岂非矛盾乎?其说往往如此。)怒若翰直谏,置之狱。会饮其群下,使其妇舞以侑觞娱客。王喜,许如其意而赏之。问所欲,其妇遽请若翰之首。不得已,遂杀之。
若翰既枉死,而耶稣专行其教,自近而远矣。年三十,神引之适野,不食不饮凡四十昼夜。饥甚,有魔戏之曰:“若果天之子,何不化石为饼,以自饱乎?”强掖之登殿堂,使立屋脊上,曰:“盍自投下,神当扶尔无伤也。”既又挟之登高岭,使四望而戏之曰:“若拜我,当以所见山河为赠。”耶稣正拒辨间,寻见天神来卫,魔遽遁去。三十一,决意他出,行教于外。先至加利利海滨,有兄弟为渔者,曰彼多罗,(即西门。)曰安得路。(即安得烈。一云安得烈买)并从之游。复有曰耶哥伯,曰约翰,(耶哥伯本约色弗之父。然夷俗祖孙父子往往同名,即约翰亦称若翰。一说兄若翰,弟雅各伯,即耶哥伯。盖译殊而传闻又异也。)亦兄弟田业渔者,为西庇太之子,与腓利百皆弃家从之。五人既事耶稣,相与入城瞻礼。殿门外多商贩市牲畜者,壅不可入。耶稣以鞭逐之曰:“若辈何忍以我父之堂为市哉?”当是时,众已讥其妄矣。彼多罗妻、母病疟,耶稣按之而愈。自是所在求医者踵相接,凡跛者、者、瞽者,治之病顿失。偶以安息日为人治病,为如大人所不容,谋杀之。
耶稣罕譬百端,谓若翰不过一灯光耳,尚为众所信,况我行教之功出彼上哉?缘是,土人目睹其迹,而不测其所能,信而复疑之,而声名则已传播于远迩矣。每过城邑,从行者众,不便讲说,则登山而坐,集从者讲至终日,复为人所逐,避而获免。
一日,挈弟子渡海,将抵革加撒,中流飓骤作,舟几覆。耶稣方寐,弟子惧呼之,耶稣叱风,风旋息。及岸,有鬼附二人据荒冢,坚不使前。旁有群豕,耶稣咒鬼入诸豕隧,豕骤奔突,相逐入海溺死,牧者走告,城中人共出止耶稣,令离其境,遂归乡里。一宦家女已死,延耶稣至,执其手即活。又途遇送葬者,其妇哭极哀,耶稣怜之,止丧车启视,亦活。
其时,法利西教徒尚众,每守其师说与耶稣争。适瞻礼日(即安息日。)巡行田壤,弟子之后从者,饥,采禾穗食之。法利西徒以为犯律,欲挟以告于官。会其日有患瘫痪者来就医,旋痊,法利西徒辈愈不平。耶稣晓之,谓瞻礼日当作善戒恶,医人,善事也,律何害乎?事暂寝而疑谤终未息。书士语耶稣曰:“彼见医治灵异犹且不信,何不使见天上证验,得折服其心乎?”耶稣曰:“彼恶类也,我不欲以他灵异示之。”
时已有十二弟子,惟彼得罗、安得路、耶哥伯、约翰、腓利百五五人同时及门。其次第至者,曰巴多罗买,(一云巴耳多罗茂。)曰多马,(一云多马十。)曰马太,(一云马窦。)旧为关吏,舍役入教,曰耶哥伯,(前耶哥伯为西庇太之子,此为亚勒非之子,名同而族异也。)曰利未,(一云利此五士,姓大氐阿士。)曰西门,(彼得罗亦称西门,此为迦南人。)曰犹大士。(迦掠人。)此十二人者,日与耶稣俱。耶稣乃使分行本国以色列人家,戒令勿入异邦,勿行撒马亚地。且谕之曰:“此去人或不信,则执尔于官,吾临时使神附尔言,其毋畏。凡接尔者,犹之接我,且犹之接所遣我之天也。”
从此,十二弟子各游他乡。耶稣自与其他徒行教。方集众讲论,其母偕其党属迹至。或告之曰:“尔母兄弟候于门外。”耶稣曰:“吾母为谁?兄弟为谁?凡奉天者皆吾母、吾兄弟、姊妹也。”既而归教本部,偶作变水为酒诸戏,而不甚著其灵迹,人皆疑之。耶稣曰:“圣人类尊贵,惟居本家族则不然,此常情也。”于是,又去而之他,所至民随行者五千人。
尝日暮不得食,其徒腓利百五出钱二百治具,不足供,耶稣乃以五饼二鱼祝而分之,人尽果腹,敛其余尚可实十二筐。夜令弟子先登舟,遭风,耶稣步水面及船,风随止。既渡湖,至其尼撒烈地,有以当饭不先濯手为犯律诘之者,耶稣不可与争,弃而往士罗及西顿。
又渡湖至加利利,从之者四千人,亦以鱼饼饱之。至觇立城,与弟子私登高山,变其容如阳光,衣如雪皓,祝古圣摩西及以利亚咸来见,须臾而隐。既复,语弟子曰:“我不久当赴耶路撒冷城,必为祭主、书士所害。然第三日必复活矣。”彼得罗执手劝勿往。耶稣曰:“此我将流血以救人也。凡从我者必克己忍难,倘求保全生命,我不之救。为我捐命者,我救之。众中有为我而舍其父母、兄弟、妻子、田宅者,吾登天后必十倍偿之。若生前富有,而死后沉沦地狱,将何益哉?”抵迦百拿翁,关吏索税钱,耶稣令彼得罗诣海滨,钓取鱼先上钩者口中所卸钱予之。
如大人素知约色弗为人佣木工,贫困甚,而耶稣生又未尝就学识字,且法利西、撒吐西两教之徒,并恃旧为众信,合力攻击。而耶稣又往往于驳论间语侵其众,于是,如大人益愤怒,见则以石击之,既屡谨避之矣。然当瞻礼日,男妇必咸集,每求治病,益为所藉口。
耶稣恨其天堂之说不行于本地,而十二宗徒恐不足敷宣布也,遂广选七十人为徒,再广之为百二十人,将使普遍天下,授其教于异国。其信之笃而不在弟子之列者,复五百人,所谓五百弟兄者是也。尝集徒为之设喻,以明本地人将不得入天国之故。曰:“某甲为具延宾,宾托故不至,甲乃令其仆入市遇残疾者揖之客筵,复延郊野人充宾数,盖憾先召之宾不能尝我一脔也。”
既入耶路撒冷城,遇撒吐西徒,相与难之曰:“尔言死后可复活,今以摩西傅兄死弟可娶嫂之法推之,设弟兄七人,以次各娶其故兄之妻矣,然则复活兄在,谁得此妻者?”耶稣以复活无嫁娶为解,其徒亦终无所据以破之也。耶稣所交拉撒路者死,其妹马耳大遣人来告。急往吊之,死四日,已葬矣。耶稣令除墓石出之,则已活。阖城传不已。
如大人报教师以耶稣所行事,教师曰:“彼所为至于能起死人若此,他日必为人所坚信,将夺吾职。吾教废,吾国亡矣。”与其祭司、书士、长老辈谋,佥曰:“死众人,孰与死一人哉?”两教之党亦群起附和,将诱杀拉撒路以杜众口。而祭司杀耶稣之意愈决,以居节期恐民心未服,不敢发。
耶稣知而潜匿,不得其所。密购其可与谋者,得犹大士,即十二弟子之一也。赂以三十金,相约伺隙为应。时耶稣由伯大尼再入耶路撒冷城,使门人设瞻礼宴。将食,耶稣呼水,遍为弟子濯足,曰:“尔辈皆洁矣,独一人不洁,奈何?盖尔中有人将卖我者。”众问:“卖师者谁?”耶稣曰:“吾纳饼于汤,与之者是已。”随以汤付犹大士,犹大士竟食之。席毕犹大士先出,耶稣擘饼食其徒曰:“此吾体也。”又酌葡萄酒饮之曰:“此吾血也,自今登天而后复饮食矣。”与十一人出城,相将登橄榄山,渡基得仑溪,至日色马尼之园,(一名略西马尼。)所常游处也。语众曰:“我复生必先往加利利。”彼多罗曰:“师果死,吾愿捐生。耶稣曰:“噫,今夜鸡未鸣,尔将三言不识我矣。”于是对天三次祈免。弟子咸熟睡,耶稣觉之曰:“时至矣。”言未已,如大士率众迹至,呼之曰“师”,众遂就缚之。彼多罗挥剑拒,祭司之仆堕其耳。耶稣叱令退,取耳为合之。解于教司,(一云解之四司。)徒众逃逸,惟彼多罗随行。夜入,寒甚,就火,二婢子先后自内出,并戏曰:“此岂耶稣党耶?”役闻亦诘之。三以不识对。正鸡鸣时也。
祭司之首曰:“该亚法询以传教之意,与门徒之数。”耶稣对曰:“问听我者,即知我所传何语矣。”又招告者证之,不得其情,惟证以彼尝有欲毁殿堂,三日复作之语。盖耶稣前实为此言,欲自炫其术也。至是不辨,祭司曰:“尔真上帝之子乎?”曰:“是也。”观者群唾而击之,蒙其目问:“谁实击尔?”一时兵役环相戏笑。次早,狱未决,则解诸罗马所命官之守耶路撒冷曰彼拉多者(一云般雀所辣多。)定之。如大人随往,惧入署污浊,他日不能与礼食,则于门。彼拉多出谕,以所控无大罪,宜立释之。众不服。彼拉多入问耶稣曰:“尔为如大之王否?”答曰:“吾为此而生也。”彼拉多亦不能决,以送如大国王。(《行论要略》云:“即希罗得。”不知其死已久矣。)王习闻耶稣事奇,亟欲试之,而耶稣不为作一灵异,还以付彼拉多。彼拉多终欲释之。
故事。每遇瞻礼日,必纵一囚。遂取他囚与耶稣并立,问众曰:“谁当纵者?”祭主及法利西徒叠呼请放他囚,而以十字架钉耶稣。彼拉多妻感梦,亦力劝。虑犯民怒,缚于石柱,鞭之五千,血流遍地。兵役褫其衣而被以敝王服,织棘为冠,箍其首,谓其僭王,故戏辱之。众见复大哗曰:“释僭王者,叛臣也。”彼拉多迫于人言,乃拘耶稣于铺砖处,希伯来土音所称高台者也。至午,众聚噪如初。终令自负十字架至峨大,钉手足架上,以希伯来、希腊、罗马三国书分题曰:“如大之王,拿撒勒人耶稣。”祭司请改题“自称如大王。”彼拉多不肯易书。当负架时,耶稣已力乏,行甚艰,所褫服又分于守卒,受钉益觉痛苦。同钉二贼,夹其左右,其一谑之曰:“曷不自救以救我?”其一正色责之,因目耶稣,谓他日登天国勿忘我。耶稣答曰:“今日即偕往矣。”其母马利亚及其从母为革沐法妻、又抹大拉女,二人并名马利亚者,久从耶稣,来与弟子若翰同立架侧。耶稣目若翰谓母曰:“此即尔子。”又目母谓若翰曰:“此即尔母。”将以母托之也。渴甚不得饮,或以绵浸醋置于草上予之。耶稣吮讫,厉声呼曰:“以来以来啦吗撒驳大呢?”译言“上帝,上帝,何为弃我也?”言已气绝。一卒以戟刺其右胸,血如注。年三十有三。时自午至申,大地昏暗,(一云时月东行,掩蔽日光。一云太阳如夜,地震石破。此据马可所传《福音》,)殿堂帐帷,无故自裂。有富人(一云达官。)私信耶稣者,亦名约色弗,(一云其徒尼略得、若瑟二人葬之。)求其尸裹以布,与尔马利亚葬之。死之日,为预备节,即安息之先一日也。
犹大士目赌死状,忽大悔,掷所贿还于祭司,出而自缢。祭司议曰:“是固卖血者,归诸库非所宜。”乃买地为义冢。后人称之曰“血田”。
安息后一日,而马利亚及撒罗米具香油将涂尸。至则墓石已开,一白衣者语曰:“耶稣已三日复活,往加利利矣。”诸妇归述于诸徒,彼得罗亲往验之,惟殓衣独存。适弟子革流法偕他徒往马鸟乡,途遇一人,问:“胡为忧形于色?”革流法以耶稣死不见尸,诸妇遇天神,知其复活,一切语具告之。其人曰:“基督以受苦登天矣。”随援《圣录》解焉。既暮,去乡渐近,二人留与宿,入室饭,其人擘饼与之。二人恍惚间,擘饼者殆耶稣也,顷刻不见。归亦述于诸徒,诸徒亦举耶稣夜至彼得罗室,以所伤示徒众,及为设鱼蜜食之事还告之。相与太息。时弟子多马士他出,未尝目击,以为妄,耶稣忽出见,使摩其钉迹。皆死后八日事也。
四十日,再与诸徒见,重申天国之理,与他时大加审判,人人复活之事。嘱令传教,始于如大撒马利亚,次及异族,遍于诸国。择彼得罗掌教,称曰“铎德”,使主教事。寻率诸徒出郭外,至阿利物笃山,(一云阿里山。)与先死候于灵薄所之古圣灵魂,耶稣于死后所入而领之来者,同时升天,坐于罢德勒之右矣。(西国以左右分贵贱。盖以为位在诸天神上也。)时门徒瞻望之不肯去,有白衣天神二降,对众言:“日后耶稣从天国依然下来,审判生死。”言讫而隐。后十日,百二十门人颂经祈祷,天神复降,众人首皆见光耀如火焉。耶稣所预嘱将来复下人间审判语,诸国咸习闻之。
未几,遂有恶徒冒耶稣假此事煽惑,人多为所愚者。其人无神异,不过恃有魔鬼附其身。由是倡民为乱,因起诸国争战,驯至凶年饥馑、地震后复遭瘟疫。有二圣人:一曰厄诺格者,生于洪水前、开辟后之六百二十年,一曰厄里亚,生开辟之三千三十年。两人异世同居,人未之知也。及是病邪魔坏耶稣之教,出而扶之,证恶徒妄托之非。如是三年,旋遭魔难,加以酷刑,弃其尸于市。遍地大震,房屋颓圮,压死者七千人。众闻空中有神言:“召两人升天者。”于是两人残躯复活,乘云翔去。恶徒复假魔力,伪称归天,与人定约时日,期至果能升空。耶稣遣宗神败其术,魔遽陨落地中,如张巨口,吞魔及恶徒,收入永苦狱矣。
(此下教中事。)所遗经:一曰《圣号经》,(凡耶稣诸经,多者止数行、其末必有“亚孟”二字。故诸书有谓耶稣名哑门者。惟一说作真实深信解。一说云致嘱之意。)凡三十五字,教人以十字为号者。一曰《天主经》,凡三十七字。一曰《圣母经》,圣母者即马利亚,谓未有天地之先,天主已简定其母,其福德非众女所及。耶稣死后,其母年至六十三而死。入教者欲求天主赦罪增福,必求之于其母,故有是经也。一曰《信经》凡百六十二字,以所行事,析分节段,令人思而信之。皆所以持诵者,谓信之则升天堂,谤之则堕地狱也。凡此,皆耶稣所自造,传于其徒,使后持教人与众守之者也。
又有七迹:一、洗涤,二、坚振,三、圣体,四、痛解,五、终傅、六、品级,七、婚配。皆称圣事之迹,谓天主欲赋宠佑于人,因托有形象者以通之。洗涤云者,盖人生必有原罪、本罪:原罪者,初生人类之祖名亚坍者,违背天命,其罪永传于子孙;本罪,即本身自犯《十诫》之罪。耶稣死,遗令后来掌教者,于世人入教日,以清水诵经为之洗涤,即除夙业,尽赦原、本二罪。引进者称曰代父,谓有罪者先如已死,今入教乃复生,如父之生我也。又各取先入教有显迹称古圣者之名易其名,次食之以盐,谓天主加其神味。男子则以油傅其胸与背与顶,谓开其心,加其力,如油之浮而不沉也。盖以白示洁净,照以烛示光明也。
坚振者,饮圣水后,灵魂犹弱,或遇艰难便移心志,故以油擦额上,以求坚固心神也。
圣体者,耶稣死前一夕,手执面饼酌酒,谓此即我体、我血,凡食之者,彼与我同入教。不领圣体,他日即不能复活。
痛解者,进教后,偶有过失,法不能再领圣水,故令其省察痛悔,能自告解而赎,则赦之。
终傅者,赋圣宠于病人,使临终而轻其形神之困苦,又以油傅其五官,以望救也。
品级者,有主教,有铎德。入教者先习教礼,后从主教考取为铎德,其权可代天主审罪过而分处之,又得主行大祭礼,所谓弥撒也。
婚配者,谓初生人类,一男一女,自为配偶,故其教不许娶妾,而终身亦不得休离其妻也。
又有八真福:一、以己财尽施于人而甘贫者为神贫。二、有仇不报为良善。三、涕泣悔己罪及切代求赦人罪。四、嗜义如饥渴。五、哀矜困乏,善诱愚蒙。六、心口中清净。七、与人和睦。八、患难中守诫不失身。八福皆可登天堂者。
又以肉身、世俗、魔鬼为三仇。谓犭旬耳目四肢之欲,囿风俗习染之非,皆当猛省。至魔鬼尤能害人灵魂,别以十字圣号为退魔器械。
其后世所定之会规亦有四:一、主日暨诸瞻礼日宜与弥撒。二、遵守所定斋期。斋有大、小:大斋不食禽兽之肉,午止一餐;小斋不限餐数。三、解罪至少必年一次。四、领圣体至少亦年一次。会名曰厄格肋西亚。(华言圣教会也。)
(此彼教流衍之故。)诸弟子当时亦各撰为《福音》。马太所传者凡二十八章,马可所传者凡十六章,路加所传者凡二十四章,约翰所传者凡二十一章。凡外出传教者,必自称曰“圣差”,称耶稣曰主,而自称曰仆。分地而出,恐异地人骤难信奉,则必先寄以书,反覆推明其教之始终。今所传者有:保罗寄罗马人书,凡十六章;寄哥林多人书,上凡十六章,下十三章;寄伽拉太人书,凡六章;寄以弗所人书,亦凡六章;寄非利比人书,凡四章;寄哥罗西人书,凡四章;寄贴撒罗尼迦人书,前凡五章,后三章;寄提摩太书,前凡六章,后凡四章;寄提都书,凡三章;寄非利门书,一章;寄希伯来人书,凡十三章。耶哥伯为书,凡五章。彼得罗为书,上凡五章,下三章。约翰为书,上凡五章,中、下各一章。复别为一传,曰《天启之传》。即犹大士亦有书一章,似悔其所为,转念生畏,以是补过也。复有《圣差言行传》五卷,历叙传教宗徒始末。
宗徒本十二人同门,以犹大士致死其师,摈不与列,故分行传教时,签掣得马提亚补足其缺。耶稣所招诸徒,大率佣工贫苦之辈,惟保罗(即扫罗。)出身书吏,先以祭司命拘执耶稣之徒,耶稣死后,自谓目见之,遂入其教,故立说劝人独多,而不在十二宗徒之内。
耶稣未死,使其徒各出治病驱鬼,恒不验,盖非有符咒语为之传授,但令其坚心信奉而已。其训徒语言,亦多隐跃其词,然大旨则由摩西之教再转一层。如古律禁杀人,而耶稣则谓,以忿怒加人,怒声叱人即入地狱。古禁邪淫,而耶稣则谓,见色而欲心生,即心已行奸。又目有邪视,手有邪作,不如折其手,剜其目,犹为伤在一体,与全身受罪者殊。古例可休妻,而耶稣则谓,休之,是致其妻与娶之者皆得奸罪。古云以眼报眼,以齿报齿,爱尔者爱之,恶尔者恶之,而耶稣则谓,人殴尔右面,宜转向左面以待之,人迫尔同行一里,宜倍两里,仇尔者宜加其爱,恶尔者宜加以恩,咒诅尔者反祝之。又谓摩西以诸血献天不能救人,惟耶稣自流其血而后人得其救。其立教大段如此。
厥后诸徒,传教人既众,所至之地渐广,其信者辄鬻其家业,为济贫徒之费。其为书招人从教,虽言词丛沓,然所称说,较之耶稣所口述其详百倍,故动人尤易。顾因是复招时忌,被获囚者,虽迄于死,犹坚守不少悔,而保罗之被祸尤惨。当耶稣之自言三日必活也,祭司辈恐其死后复生他奇幻,请于官,以卒守其墓。及墓开称再生者,喧传万口。官潜赏守卒,使以其徒私移尸骸,播于众,如大民信之,故至今耶稣教遍西海,而其土人反有盗尸之说。而诸徒之行教也,亦斤斤以异族类为辞,所寄书亦专为他国而作,而不敢先于本土者,有由也。盖当日两党皆摩西之支流余裔,入人已深,故耶稣之为说,止推而稍变之。其所以大异于摩西者,则在人人将来有复活之日,而复活则缘自审判。此在如大,固以为明明异于摩西,而在诸国,则与摩西说同一闻所未闻。奇则必动,是以难易判然也。
然据犹大士之书云:“亚坍(即生人之始者。)七代孙以诺预言:上主必临,带其万圣以定罪众。”然则,斯说之果创自耶稣,抑古有此说,而耶稣特以己当之?是皆未可知耳。今但即其所云复活之言而敷衍之。
(复活审判,教中所最不同者,故别著之。)以为人死灵魂终不消灭,凡善者之所以善,皆圣神风为之感化,而后得生其灵心守教而升天堂,以永享其福;其恶者不能信从,止慕虚华,卒受无量苦。盖人一生善恶定于死日,如恃释氏之经忏斋醮可以超度,纸钱冥楮可以贿纵,则凡富贵者皆天堂中人,贫贱者皆地狱中人矣。况人世行贿尚有例禁,岂宰制万物之天能容之乎?若如所云,恶者转轮入畜生道,即抵其前生罪业,恐尘世造孽者多,将飞走之属,遍满大域矣。且果以今生罪恶不使之受罚当世,乃移而罚于他生,是使他生无罪受罚,于理亦未公平。又人之灵魂,目不得见,所云如刀山剑树,种种阴刑,安能施于无形之鬼耶?如谓近报在己,远报在儿孙,不知帝王制法,尚罚不及妻孥,矧以至大至仁之天道,转有如是之惨酷者乎?当群疑不决之时,赖耶稣由天降地,示人以地狱之苦,谓如虫咬不死,火烧不灭,此特借人间极难受者以形容之耳。天堂之乐,亦非如世人所艳羡之仙媛环侍,饱饫天厨之谓也。盖一游其境,即身为天官,不须饮食婚配,自然无灾无害,优游畅快,与万万天官同赞助上帝于无穷也。
其审判之目有二:曰小审判,曰大审判。小审,止于人死时天主审其善恶,定其灵魂之赏罚。至大审判,则于普天下人复活之日,集而公谳之。其期为天主临时所定,虽他天神不能知也。将行大审期前也,在上则诸天失序,日晦月冥,星辰陨坠,黑云满布,雷电轰烈,火焰飘飞,暴风四起;在下则海涌涛汹,江川泛滥如血,诸畜死灭,山邱震裂,地体大动。耶稣于是降火,焚烧民人殆尽,而后十字圣架现于空中,耶稣驾云而下,举人类中之贵贱贤愚,其生前所行善恶之具载簿籍者,尽分携而覆核之。当时,其母、其徒与万万天使,拥护于如大国,首令四大神吹鸣号器。于是已死之骨骸,无论腐坏散失之不同者,至此施以全能,悉令其与未散之灵魂相为附合,一一复存,譬如农夫播种,先朽腐而后萌芽。前生为血肉之身,再活为灵神之体。自此一活,其质永不再坏,而耶稣乃各按其善恶而审判之。凡有罪者,至是乃昭彰显露于万耳咸属之前,不复可丝毫隐匿。时以左右区分善恶两类,耶稣将谓右列善者曰:尔尝为我设饮食、居室、衣服,及疾病、监狱,皆为我料理。善者方茫不省记。耶稣乃徐晓之,谓尔以施我至小之徒众,即与施我同矣。又将谓左列恶者曰:尔不为我设饮食、居室、衣服,及疾病、监狱,皆不为我料理。恶者亦茫不省记。耶稣乃徐晓之,谓尔不施于我至小之徒众,即与不施于我同矣。当时一赏一罚,虽父子、兄弟、夫妇、子孙,离别于顷刻,不复能相为瞻顾。其恶者即入地狱,同受永祸。而善者别予以神光,使七倍于日光,又能穿坚透石,凡一切有形之物,不能碍其出入,且万里一息,心有所愿,身即至之,从此不畏寒热,不倦亦不饥,在火不烧,在水不溺,永无死法,但善与善同快处于两大之中。其时天地再新,星如月,月如日,日光视前七倍焉。(所引彼说止此。)所谓复活之说,据其曲折如此。
是以彼教专劝人乘未死之先,诵经进教,及身悔其不信之罪,预以备他时之大审判,庶不致临时生悔。然信非空信,必致心诚一,礼拜殷勤。常以《十诫》自警,一入其教,终身不得改易。其谆谆劝人者,固谓传之广远,方足感耶稣之心,而救之赦之,然究亦同出爱人如己之一心。
泰西人类多智巧之士,愈智愈坚守其说,以为己身他时再活之根源。盖童而习之,稍长而入学读书,所见所闻,师传友讲,耳濡目染,竭一生心思才力,咸萃于是,无他载籍以启牖其识见。及其偶一涉猎中国之书,则又未有时贤为之指授,未得其纲领,乃反处处举诗书中所载事天者以为之证,故入主出奴,牢不可破,其端固有自来也。
(【此下历援史传,见彼教支流先自歧出。】)行教之徒虽极力铺张,然迟之又久,递相传述,源远而末益分矣。于是而大秦教、末尼教、祆神(即波斯)教,杂出于隋唐之间。虽舒元舆有言:“合天下三夷寺,不足当释寺一小邑。”(语见《重严寺碑》。)然三者之来,异丸殊趋,莫可穷诘。
大秦即景教也。宋敏求《长安志》载:“波斯寺,贞观十二年,为大秦胡僧阿罗斯立。(在义宁坊术东之北。)仪凤二年,波斯三卑路斯请建波斯寺。(在醴泉坊之东。)景龙中,宗楚客占为宅,移于祆祠之西。(在布政坊西南隅。)”《册府元龟》载:“天宝四载九月诏曰:‘波斯经教出自大秦,久行中国,建寺因以为名,示人必循其本。其两京波斯寺改为大秦寺,州郡宜准此。’”是大秦教之原于波斯也。
明万历中,长安民掘地,得唐德宗建中二年《景教流行中国碑颂》,(按:《来斋金石刻考略》“明崇祯间,西安守晋陵邹静长先生幼子化,生能行,便解合掌礼佛。病逝,葬崇仁寺南。掘得一石,乃《景教流行碑》也。”既埋千年,今始出,三世因缘,此见其净头陀再来耶?字完好无损者。所称得石年代异。)其云“三一妙身,无元真主阿罗诃,判十字以定四方,鼓元风而生二气。暗空易而天地开,日月运而昼夜作,匠成万物,然立初人”语,与古史所纪天帝六日造物语略同。其云“三一分身,景尊弥施诃戢隐真威,同人出代。神天宣庆,室女诞圣于大秦。景宿告祥,波斯睹耀以来贡。”及“权舆匠化,起地立天。分身出代,救度无边”语,与降世救民,童身感孕,及三王指星象而来朝语同。而三一之义,即天主分而三,合而一之说也。其云“圆廿四圣有说之旧法,设三一净风无言之新教”,及“魔妄于是乎悉摧,能事斯毕,亭午升真”语,与摩西以后两得天示,重立新教,逐除魔鬼,白日升天语同。其云“印持十字”,(《金石萃编》“十”字已泐,今据家藏本。)及“不畜臧获,均贵贱于人。不聚货财,示罄遗于我”。“七日一荐,洗心反素”语,与奉持十字,禁用奴婢,散财为神贫,七日一礼拜语全同。碑以阿罗诃为景教之主,云大秦国阿罗本,(《长安志》作阿罗斯。)于太宗贞观九年至长安。十二年七月,诏立大秦寺,度僧二十一人。(按:《长安志》:“初建寺,尚称波斯。天宝四年,乃易名大秦。”今碑去其原名,所以夸其国耳。)高宗诏于诸州,各置景寺,仍以阿罗本为镇国大法主,玄宗时,大秦僧佶和至,诏于兴庆宫修功德。肃宗时,诏灵武等五郡主立景寺。至建中二年而后立碑。此大秦景教入中国之缘始。故《金石录补》与《潜研堂金石文跋尾》并以为即今欧罗巴之天主教。然其徒未尝谓教主为耶稣也。
又祆神一教,即波斯教,与大秦不同。其字从示从天,《说文》云:“关中(《说文》盖统西域言之。)谓天为祆。”《广韵》亦曰:“胡神。”西国尊天,君曰天可汗,山曰天山,凡尊者辄以天冠之。考《长安志》:“祆祠,唐武德四年立。(即在布政坊西南隅,宗楚客移波斯寺于其邻者。)祠有萨宝府官,以胡人主其祀。”王溥《唐会要》:“波斯,东与吐蕃、康居接,西北拒佛。(即大秦。)俗祀天地日月水火。西域事火祆者,皆诣波斯受法。)波斯以摩醯首罗为教主,号苏鲁支,弟子各元真大总长如火山。(此据钱氏《景教考》引宋人姚宽之言。)《景教碑》所谓“三百六十五种,肩随结辙。竞织法罗,或空有以沦二,或祷祀以邀福。茫然无得,积昧亡途。于是三一幻〔分〕身出代。”以碑绎之,则所指三百余种,皆非其教正宗,知波斯原与大秦互异。无如波斯教久流内地,建寺在先,是以阿罗本初至,不得不假波斯之名。后既自立宗,乃请改名以示异否。亦沿流溯源,从既异之后,而追称之耳。而波斯之自为一教,则以此为明证矣。
末尼,亦曰摩尼。《志磐统纪》引开元二十年敕云:“末尼既为西胡师法,其徒自行,不须科罚。”大历六年,回纥请荆、扬等州置摩尼寺。(并见《志磐统纪》。元和初,回纥再朝,始以摩尼至。(见《新唐书·回纥传》。)二年正月,请于河南府、太原府置摩尼寺。许之。(见《旧唐书·宪宗纪》。其徒咸白冠,戒荤酒,夜聚淫秽,画魔王踞坐,佛为洗足。盖白灵、白莲之流,原与耶稣之教无涉。特以其教因回回以入中国,凡回回所奉之默德那国王穆罕默德,既以生而灵异,尊为天使,(其国语称“别谙接尔”。)设教复专取事天。而《天方古史》又称:“阿丹(即亚坍。)奉真宰明谕,定分定制,传千余载,洪不泛滥,有大圣努海治世,使其徒众治水,因而有人。”一与摩西、耶稣所传之说,所行之迹,若合符节。且后世回人之称清真教者,祀天礼拜,所事胥同。又《景教碑》一曰“常然真寂”,再曰“戢隐真威”,三曰“亭午升真”,四曰“真常之道”,五曰“占青云而载真”。其以真立教,最为明晰。而今之清真寺,人称之曰回回堂,其自称则曰真教寺。合观诸说,则末尼本同回回,而回回本同景教,是二是一,似皆从耶稣而来,仍与耶稣相混,其变乱于后人耳目,同而实异,异而实同,未可为之一一剖其端而理其绪矣。(按:《天方古筠》:冲地,亦名天堂,又名西域,与回回为邻,明宣德间始入贡。今之清真寺,盖两而一之。且更自衍其说:谓阿丹传施师,师传努海,海传易卜剌欣,欣传易司马仪,仪传母撤,撤传达五德,德传尔撤。尔撤不得其传,六百年而后,穆罕默德生,命曰哈德,国中有佛经三十藏,自阿丹至尔撤,得百十有四部。其经之降与母撤者,名《如讨剌特》,降与达五德者,名《则逋尔》,降与尔撤者,名《引支纳》,皆经之大者。自穆罕默德按经六千六百六十有六章,名曰《甫尔加尼》。其余则今清真教所诵者。其说虽诞,然即此可见其与景教、天主教各别源流。顾所守诸迹,则又确同一鼻孔而出,真令人不可推测矣。)
(【至此乃畅加论断。】)总而论之,其所云天堂地狱,而与释氏同宗。其福善祸淫之说,即儒家作善降祥,不善降殃之理,亦即后儒天堂无则已,有则君子登;地狱无则已,有则小人入之意。惟是,释氏之始,其宗旨本尚寂灭,意主清修。而其徒之劝人信奉,乃增出拜祷唪诵之事,已失之远矣。
耶稣之教,则但就日用所行之有益无害于人者为善,而尤以礼拜为尊崇。其劝人信奉之心,则视释氏尤切。惟切故殷,遂不计其地、其势、其人之可传与否,而必专心致志,无所不用其劝矣。
然则其传教之心迹,仍与释氏小异大同。所不同者,释氏以轮回受生为赏罚之究竟,善恶之出路,犹是随造化为消长。事之有无未可知,顾小说家时有魂游地府者,未可执理而骤穷之,但为儒者之所不道耳。此则以复活期在一旦,又取死后已化之骨骸,至此各赐以灵神,使相与永存不坏。明知人葬久,则骨化尘土,且有销毁于水火猛兽,当时已并骨无存者,但归于天能造物,何死人之不可起,白骨之不可肉,则姑舍其事而论其理矣。除至善至恶,仍各归天堂地狱外,余则并存世间。人类至此无死无生,听此数千万亿不鬼不仙之灵魂,充塞天壤,无论造而不化异彼苍消息盈虚之常,且宇宙内亦安得有如许广大幅员,载此开辟至今如恒河沙之众?将使齐其贵贱亲疏于一致乎?抑此中复为之区别其等次乎?岂日日群居聚处,安于无所事事,得逍遥翱翔于空虚廖廓之表乎?抑既各与以神通,复责以职守乎?将使生前之父子、兄弟、夫妇、朋友遇之而漠不相识乎?抑仍以类聚乎?君父至尊,旧为之臣子者,乃等诸陌路,其魂也而谓之灵乎?
且第即其说而问之:天果将来有齐集审判之日,是生人之类自此终,灵魂之躯自此始矣。无论审判不知迟至何代而后举,而自耶稣至今已千余年矣,何以不一行审判乎?即以今论,中国生齿数千万,逆推至自有生人以来,更合以数大洲之死去见在者,断断乎不可以数计明矣。然则灵魂遍满寰区之内,必待审判而后登者。登而入者入也,今未登未入之前,自散诸浮阎世界矣,果将何地以处之耶?雷为天声,为响最巨,然震惊止百里耳。试问:分列左右候判之魂,当时加以问答,能使遍听而共喻耶?不敢知也。
又释氏绝去父子婚偶,使无为其徒者,则人道立绝,其说已立穷矣。今所传《十诫》中所言,孝父母止在能养,而必以不劝入教为不孝。又以一夫一妇居室,同于始生人类之男女,而以娶妾传嗣为犯天父之诫,故虽听绝嗣而不许人有妾媵,是又与释氏同为内地难行之事矣。
中国先圣后圣一中相传,人率性而为善,而希贤希圣皆善也,溺于物欲,乃渐积于恶矣。有善不伐,岂望其报;为恶不改,难逃于法。故朝廷之爵禄、车服,即所以待君子也;五刑之属三千,所以待小人也。至于不孝之子,往往殛于震雷。又风雹、水火、疠疫、地震,动戕百万生灵,有事后之赈恤,无事前之防范,此又在圣道治化之外。其赏善罚恶之偶验偶不验,则天道主之。窃为之窥测其端倪,似大有以一儆百之微旨寓于其中。
天地之大,虽圣人有所不知,则归于造物之不可测。所谓六合之外,圣人存而不论;六合之内,圣人论而不议也,故但曰阴阳不测之谓神而已。惟王者事天明,事地察。大君为天地宗子,天子之所攸称也。古圣贤所谓畏天、敬天、不敢亵天者,初无日事祷告之文也。天生地成,覆载同功,礼并尊焉,故大礼、大工、大役之举,各随其时而昭告之。至岁祀之典,则冬至祭天于圜邱,夏至祭地于方泽。馨香上达,天地亦鉴,观于有赫而眷以命之,申重以保之。虽诸侯亦止得祭其封内山川,不敢设祀天之典,以紊其分,况百姓乎?所谓敬而不敢亵者固在此。《诗》之言“昊天有成命”,帝谓文王书之,言皇王上帝,穹苍之表,固自有主宰,纲维其时,行物生之权于无极者。
然则,助襄盛化,发育万有,岂无日星、风云、雷雨、山川、岳渎之灵,森列昭布于两间。有是神斯有是礼,故王者朝日夕月,及风云、雷雨、五岳、四海、四渎各举其祀,皆神祗也。前代帝王师相,凡开物成务,及有大功德于民者,则祀之;能为一方御灾捍患,显然可据者,则祀之;忠于国家,捐躯效死者,则祀之。皆人鬼也,皆朝廷典礼之所以报也。而非一人一事,私祷献媚,而祈其福庇者可同年而语矣。
至于人死,则魂升天而魄降地,子孙以时举祭,则魂魄一聚,所谓合漠也。祭毕而散,蒿凄怆之中,洋洋如在而已。其有无祀而求食者,枉死而精气不息者,皆可以为厉,国家于是设坛以祭而安之。
今泰西人知尊天而不知尊地,举国无贵贱皆得入堂礼拜,守其教,读其书,积久已沿为风俗,何足深办。惟彼中人意,释教既入中国,已遍延郡邑,合中国之贤愚长幼,无不合掌祈拜于土木偶像之前,于是举一至尊、至大、至显之天,以相形而伸其劝阻。彼盖习见其俗之七日行拜,以为中国之人之溺于释教者,当复如是。又其所识,皆内地商贾者流,徒知求利,无所据以祛其疑。彼之为此过虑,厥有所以。殊不知佛门蔓延至今,其徒众之繁,已难屈指,合之适成天下一大养济院。斋无父子、无家室之众,散置于禅房绀宇,俾与蚩蚩之氓,并生并育,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听其自为祝祷,不责效亦不禁止,及其犯法,则官惩之,编其所居,隶诸保甲,与凡民等。所以待之者如是,盖此辈信之不能利人,听之亦不能损人。可杜绝于芽蘖之初萌,而不能斩刈于枝条之既蔓。设一旦痛加禁绝,亦安能取此数千万人,强移于亩村落,而保其必帖然就安乎?目孤老、疯疾、育婴之所,经费皆筹于官,独僧尼全资布施,近且多自食其田租,于公无害也。
若夫红教起于元之八思巴,黄教起于明之宗喀巴,同源异派,更无关于释教之初宗。然西北行国每视为向背焉。不过即其化身转世之奇,以优其廪给名号之锡,而沿边数百万互相雄长、鸷悍难驯之僧俗因以绥靖。安卫藏即以安边境,服黄教即以服番民,此又所以示羁縻之大权,神衔勒于驱策。盖观于南北朝西域之迎法师,求舍利者,动至数十国,各以兵争,而后知函夏无尘,方隅有谧,皆因势利导之所致而然。夫岂元代尊崇帝师,扰攘国是者可足比数哉?
中国士大夫,间有晚年遁入禅悦,归宗清净。譬诸膏粱饱厌之后,偶思疏水;又譬诸色伎杂进,豪华已极,则必转嗜夫骨董书画,养性情而消清画,其势然也。要亦假其机锋,游戏笔墨为文字禅。甚或借其明心见性之旨,以启灵明,以除烦恼已耳。一切如舍宅入寺,设食斋僧,则前代少有,今更弗尚。至于净发披缁,焚香烧顶之事,虽在唐代译经兴教之世,犹断断乎无之。有一于此,则当代儒流群起而相为指摘,不齿于缙绅士林中。观于村氓妇女入庙烧香,皆为触法,而谓儒林硕彦<典见>然衣冠之族,乃肯乞灵土偶,生此愚愿哉?
唐虞三代以来,周公、孔子之道,灿然如日月丽天,江河行地。历代诸儒,衍其支流,相与讲明而切究者,简册班班可考。凡政治之本,拜献之资,胥出于是焉。其入人也,方且洽肌肤沦骨髓甚深且久,斯即有背道不远者,日参其侧,终不能摇而夺之,易而移之,况毫厘千里者哉?泰西人既知读中国书,他日必将有听慧之人,翻然弃其所学,而思从尧、舜、禹、汤、文、武、周、孔之道,如战国之陈良者。然则,今日欲以彼教行于中国,闻予言其亦可以返思矣。
(【此虽余波,而附会愈见。】)至耶稣所生国曰如大,其徒所传教诸书,则自称犹太。自利玛窦来中土,始有耶稣生如德亚国,即古大秦之说,且谓自开辟以来,六千年史书所载,世代相嬗,及万事万物原始,无不详悉,为天主肇生人类之邦。《明史》引之,故《职方会览》、《四夷图说》诸书,因之亦称大秦即如德亚,今为西多尔云。然如德亚之与如大,译音可通。而《汉书》:“犁轩、条支,临西海”。《后汉书》:“大秦一名犁健,在海西,故曰海西国。地方数千里,四百余城,其民长大平正,类中国,故曰大秦。欲通汉,为安息遮拦不得达。延熹九年,其王安敦,遣使自日南通贡”。《晋书》亦称:“东西南北各数千里,城周百余里。”《魏书》云:“都安都城,从条支渡海一万里,其海傍出犹渤海,东西与渤海相望。地方六千里,居两海之间。”《旧唐书》:“拂,一名大秦,所称王为常人,有灾异辄废而更立。”语与《晋书》合。其余“殿以象牙为门,香木为栋,所产夜光璧,明月珠”,并与晋、魏两《书》及《新书》合。
今按其教书,所谓耶稣行迹不出加利利、撒马利亚、如氏亚三部,此外即指谓异国矣。幅员固不如大秦广,其王父子世及,亦不闻有择贤代立事。而《海国闻见录》则称:“哪吗为天主王国,由民年呻沿东南地中海至西多尔。民年呻亦天主之族类,其所附图哪吗。民年申南邻东、西两多尔”。此与其教书所云如大归属罗马(即哪吗)合。《会鉴图说》所云:“今为西多尔”,即其教书灭于土番之所更名,今且为以至比多所有矣。意其地为古大秦国之一隅,故大秦景教所谓判十字以定四方者,与耶稣死于十字架情事尚在同异之间,而不能尽归吻合也。观新、旧两《书》,无一语及景教入中国事可知矣。
若云开辟六千年,史书并存,则说本无稽,《明史》已讥其诞谩,今亦略为考证。盖自万历九年,利玛窦始来中土之岁,逆推至黄帝元年,凡四千一百七十八年,年代可考而知者止此。前此则荒远难稽。据《春秋元命包》:“以天地开辟至春秋鲁哀公十四年,中阅十纪八十三君,凡二十六万七千年。”而据邵子《皇极经世》所称“元会运世之说”推之,自开天迄消天为一元,统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十二会各得万八百年,则由开天之子会推至唐尧甲辰之午会,凡历四万五千余年。而所谓天、地、人三皇,乃已历八万一千六百年矣。《三坟》之纪已亡,诸说纷陈,于何徵信?今云开辟六千年,自据其《圣书》所载,洪水以前,天帝下与世人问答者,初但藏其家,久之乃抄传诸国,渐传渐广,共信为真而转相传述。此与近日西人所纂《东西洋每月统记》之称造天创地起,至道光十四年,为六千五百四十七年者同为据。其所据,良由海邦旧少纪载,一有所闻,无从办证,总视为枕中鸿宝耳。非真其国别有史书,纪开辟后事如《三坟》者,留传至今也,岂惟拘守《圣书》即此,殷殷举以劝人之意,亦出于视人如己之一念真诚,而不自惮其烦也。予故乐为之说以援之。
[book_title]合省国说
○序
六合内外,自中华以迄夫海隅出日之乡,使鹿、使犬之地,无虑居国行国,穷涯僻岛,毡帐部落,凡有血气者,莫不奉一君主,柄其赏罚禁令,而齐之其间。虽禅、继、举、夺之不同,而君治于上,民听于下则一也。予尽观于米利坚之合众为国,行之久而不变,然后知古者“可畏非民”之未为虚语也。彼自立国以来,凡一国之赏罚、禁令,咸于民定其议,而后择人以守之。未有统领,先有国法。法也者,民心之公也。统领限年而易,殆如中国之命吏,难有善者,终未尝以人变法。既不能据而不退,又不能举以自代。其举其退,一公之民。持乡举里选之意,择无可争夺、无可拥戴之人,置之不能作威、不能久据之地,而群听命焉。尽取所谓视听自民之茫无可据者,至是乃彰明较著而行之,实事求是而证之。为统领者,既知党非我树,私非我济,则亦惟有力守其法,于瞬息四年中,殚精竭神,求足以生去后之思,而无使覆当前之饣束斯已耳。又安有贪侈凶暴,以必不可固之位,必不可再之时,而徒贻其民以口实者哉?
虽然,是必米利坚之地、之时、之人而后可。何也?地处荒,非英吉利所固有,皆民力之自为辟除,曾无栉风沐雨缔造艰难之实之少足动其念虑。而去国既远,鞭长不及,惟恃夷目为之驾驭,一旦有事,其志易离,其众易合。今统领之立,不过如向者之禀命夷目,习为故常,一也。
其始必得请,乃敢至谓酋尊也。数傅而后,恩不知怀矣,威不知畏矣,乃力耕则税之,市物则税之,祖父手开之地则又税之,已几几乎莫识所从来。况忽焉而加以横征,劫以兵力,则相待不啻敌国矣。民一动而不可复止者,势为之也,二也。
其人喜谋利,往往耗智巧于制器成物,心无所用,获拥厚赀以自奉,所愿已足。又不读书,闻于近时者,大率酋与酋争,实不知有拥立割据之事。故虽有豪富,不敢窥伺衅隙,揭竿而起。苟可以卫其身家,无使侵盗,辄相安焉,三也。
以是观之,地既有所凭恃以自立,时又迫之不遑他计,而人人复安愚贱,冫民争端,三者相乘,夫是以创一开辟未有之局,而俨然无恙以迄于今也。其来市于中国也。适当其国有故之日。驯至数十年来,不设市官,不为桀骜,毋亦以主君未立,禀承无自,而统领方自以柄轻期促,不欲身露瑕隙,其商人因能共体其意,故市利外无他求欤?然要非我朝扩柔远之仁,为之防盗贼,减课税,有足以惬其来者之寤寐,而树其居者之风声,不及此矣。
予奉纂《粤海关志》,分载贡市诸国。而在广东海防书局,亦曾采集海外旧闻,凡岛屿强弱,古今分合之由,详著于篇。独米利坚立国未久,前贤实缺纪载,案牍所存,又多系市易禁令,间有得于通事行商所口述者,亦苦纷杂,难为条绪,欲专著一篇不可得,则仍置之。两年忧居,耳不复闻夷事。有以其国人新编《合省志略》册子见示者,尽初习汉文而未悉著述体例者之所为。因合以前日书局旧所采记,稍加考订,荟萃成帙,略如《五国故事》、《吴越备史》,而详核有加焉。仍其今称,题曰《合省国说》,用广异闻而备外纪。顾或者谓西洋远隔中夏,文制迥殊,今所称省、称府、州、县,皆仿中国。彼十三省之肇次,其目也尚在入市受厘之先,于前代改道称省之故,未有前闻,凭何循仿?缘是疑国人所自志者,不尽足徵。然而热尔玛尼亚国之以合勒未祭亚为省,《皇朝职贡》已载入焉。他若细亚州之有嘉略省,有弗俗府,欧罗巴洲之有嘉亚省,利未亚洲厄日多国之有孟斐府,并见南怀仁《坤舆外纪》。然则所称固不自其国始矣,又何不可信之有哉?
道光二十有四年秋八月晦日,广东澄海县训导梁廷楠识。
●卷一
地形如球,其说著之史册久矣。而方舆分合之处,舆夫名目之所系,则诸说纷陈,难归一是,六合之内,论而不议。今但胪举异闻,以引其端而已。陆次云《译史纪馀》谓:“中国者,天下八十一分之一,名赤县,内有九州。中国外如赤县者,又复有九,亦曰九州。一州环一稗海,九州共环一大瀛,所谓八极而天下际焉。”是皆悬揣之词,茫然纪实。(按:中国九州外复有九州,则合之中国,天下已十州矣。中国外之九州,作何区名,陆氏未能详言之。然就中国之九州论,已居天下十分之九,应云中国一州,天下九十分之一,方可自完其说。不得云“中国为天下八十一分之一”也。其说尽出《盐铁论》,然《论》原云:“中国天下八十一分之一,名赤县神州,而分为九。川谷阻绝,陵陆不通,乃为一州。有八瀛海圜其外,此所谓八极,而天下际焉。”又《史记·孟子传》:驺衍以为“中国外如赤县神州者九,乃所谓九州也。于是有裨海环之,大瀛海环其外”。陆氏乃合两说而一之,而不知其为数之参差也。米利坚人自撰其《合省国志略》,自谓其国地广七千里,普天下分为二十一分,合省居其一。然则,我朝舆图万里,合以西陲二万馀里,已得大地五之一矣。即此愈知陆氏所引之谬。)
明万历二十九年,泰西利玛窦(按:自称大西洋人,以九年至粤。)献《万国图》,始以天下分五大洲:一曰亚细亚洲,二曰欧罗巴洲,三曰利未亚洲,四曰亚墨利加洲,五曰墨瓦腊泥加洲。自云:“曾经欧罗巴洲七十馀国。”其后,艾儒略、南怀仁、汤若望并同其说。近日,米利坚国人有以汉文自志其本国事者曰《合省国志略》,(或自称曰合众国。)其言与利玛窦大同小异,所知者止四洲。而亚细亚、欧罗巴外,别有亚非利驾洲,以亚墨利加为亚墨利格,无墨瓦蜡泥加名。今诸洲之市于其国者见在,其言似可援证。然利玛窦之说传述已久,故仍之。(按:两说并与元道士邱长春所注之《西游记》称四大部洲不同。《记》以四部洲区分四方:曰东胜神洲,曰西牛贺洲,曰南赡部洲,曰北俱泸洲。前人谓是书皆凭空设喻,以明金丹大旨,重解诠不重考据,利玛窦说虽后出,不能执以相病。然考辨机《西域记》,有“赡部洲之中地者,阿那婆多地也”之语。则《西游记》之所云四洲,又似非凭空造矣。又按:道光甲午,西洋人自称爱汉者,所刻《东西洋每月统记传》中有《列国地方总论》一条云:“亚细亚洲长二万有馀里,宽二万四千有馀里,为五分之更大,亚细亚西方神天至上帝造化万物之始祖,由亚细亚普天下之宗支起而布散在各处也。亚细亚东边为日本诸屿洲,高丽国与琉球屿,兼台湾及琼州,亚细亚东山有中国,南有安南、暹罗、老挝、缅甸、务求由列国等,兼南洋诸州,西南有一西藏,犭栗々界尾波利国,天竺国、锡兰州、比耳西亚国、亚拉比亚国、土耳叽属国兼大布加利亚国等,东北有满州,西北有蒙古、沙汉、塔尔巴哈待、科布多,皆中国之属国等,兼鄂罗斯属国,西有新疆地方、伊犁、喀什噶尔等,青海及西番达子、库库淖尔、厄鲁特、西域回部、大沙海。欧罗巴洲南有土耳叽国、以大里亚国、西班牙兼葡萄牙国等,中方有佛兰西国、荷兰国、帕理治国及者耳马尼亚、波路西亚兼阿士氐拉国等,北有莲国及苏以天国,西有英吉利国,东有鄂罗斯国。亚非利亚洲南有大浪山,英吉利之属国兼荒地,北有马罗可国、三巴巴利亚国兼佛兰西属国,及以至比多国,西有葡萄牙、英吉利及佛兰西各属地方,中有大沙漠、回回列国兼无数之尼厄勒鸟面人的邦,西有葡萄牙的属国吗里呀,大洲回回列国,及亚味西尼亚国。亚墨利加洲有至长分,南有巴大我农地、知利国、百路国、武那爱来国、哇西利国兼古伦味亚及土番之邦,并英吉利、荷兰兼佛兰西各国之属地,微地叫做巴那吗,与南亚墨利加、北亚墨利加上下相连。北方有默是科国兼亚墨利加列省合国、英吉利属地加纳大兼土番之邦,至北方因冰雪之多,无人可居,西有数州称之西郎度,东北有鄂罗斯兼英吉利之藩国。澳大利亚洲为旷荒,土番无帝君,但英吉利挪移新民在东南方及西方矣。”按:所称五大洲,前三洲并与利玛窦之说合。其称亚非利加、亚墨利加二洲,与《志略》合。《志略》称亚非利驾、亚墨理格,此云亚非利加、亚墨利加者,声近而译异耳。惟第五洲为澳大利亚,《志异》所无,此与利玛窦之称墨瓦蜡泥加洲不符。其于亚细亚洲东北、西北各地有云:“中国之属国”者,则见闻荒远,尚未知西陲之尽归圣代版图,无足深辨也。至所列欧罗巴诸国,谨按《大清一统志》云:“据利玛窦及南怀仁等所经欧罗巴之地,共七十馀国。其大者曰:以西把尼亚、拂郎察、意大里亚、热尔玛尼亚(大西洋国,其属有合勒未祭亚省)、拂兰地亚、波罗泥亚、翁加里亚、大泥亚、厄勒察亚、莫斯哥未亚诸国。”据此,又与所列诸国不同。然尚有按译音而知其误者。如以大里亚,即《明史》之意大里亚也。本朝康熙九年、十七年,雍正三年、五年,并入贡。《会典》所称意达里亚者是也。拂兰地即佛兰西者,耳马尼亚即热尔玛尼亚,波路西亚即波罗泥亚,皆译音偶异。以西把尼亚,陈伦ぁ《海国闻见录》无之,岂即西班牙转声而合呼之欤?馀则今昔异名。自利玛窦至今已二百馀年,其中诸国分合更易者多,岂能一一据旧称而凿指乎?至拂郎察,疑即意大里亚国所辖之福楞察,见《粤海关志》,或前明万历间尚别自为国,后乃属于意大里亚,仍其旧名,而分城以辖之。此以译音之偶同疑之耳。然徐朝俊、高厚《蒙求》称:“意大里亚,周万五千里。”而拂朗察已周万一千二百里,则别自一国矣。又《蒙求》称:“以西把尼亚古王亚丰肃能研诸天之运。”今考《会典》载:“康熙九年、十七年,西洋国王阿丰肃并入贡。”阿亚同音,是以西把尼亚即今大西洋,而西洋人《统记传》有云:“葡萄雅即西洋。”与叶钟:《寄味出房杂记》同。然则,今又改葡萄雅矣。)曰坤舆之内,亚细亚洲在东方,西起那多理亚,离福岛六十二度,东至亚尾俺峡,离百八十度,南起爪哇,在赤道南十二度,北至冰海,在赤道北七十二度,此第一洲也。欧罗巴洲在西方,南起地中海,北极出地三十五度,北至冰海出地八十馀度,南北相距四十五度,径一万一千二百五十里,西起西海福岛初度,东至比河九十二度,径二万三千里,此第二洲也。利未亚洲(按:《志略》作亚非利驾洲。)在东南方,其西南至利未亚海,东至西红海,北至地中海,极南南极出地三十五度,极北北极出地三十五度,东西广七十八度,此第三洲也。亚墨利加洲,(按:《志略》作亚墨理格。)地分南北,中一峡相连。峡之南,起墨瓦蜡泥海峡,南极出地五十二度,北至加纳达,(按:即加那大,今为英吉利地。)北极出地十度有半,西起二百八十六度,东至三百五十五度;峡之北,南起加纳达,南极出地十二度有半,北至冰海,西起一百八十度,东尽福岛三百六十度,此第四洲也。第五洲墨瓦蜡泥加,界域、风土未详。(语见后注)。
凡中国幅员之外,如日本、朝鲜、琉球、高丽、越南、暹罗、宾童龙、真蜡、占城、吕宋、三佛齐、红夷、彭亨、百花、大食、勿斯离、木兰皮、诃陵、婆登、俄罗斯、鞑而靼、回回、印第亚莫卧尔,百尔西亚、度儿格如德亚、则意兰、苏门答剌爪哇、勃泥、马路古、细密里野、地中海诸岛,(按:岛大者曰哥阿、曰罗得、曰际波里,皆有国土。)皆亚细亚洲地。凡以西把尼亚、拂朗察、意大里亚、亚勒马尼亚、法兰得斯、波罗尼亚翁、加里亚、大泥亚、诺而勿惹亚、雪际亚、鄂底亚、厄勒祭亚、法兰西、荷兰、葡萄牙、(按:即澳门之祖家。)西班牙、(按:即吕宋之祖家。)罗马尼亚、(按:即天主王国。)莫斯哥未亚、地中海诸岛、(按:岛大者曰甘的亚,旧有百城。)西北海诸岛、(按:岛大省曰谙厄利亚、曰意而兰大、曰格落兰得,馀小岛并有国土。)英吉利本国、(按:英吉利本在欧罗巴之西,属于荷兰,后自夸强,攻据北亚墨利加地,故称加那英吉利,而称欧罗巴旧地为本国。《舟车见闻录》载之甚详,说当可据。又按:诸书无西班雅名,当即以西把尼亚也。说已见前按。阿里曼、瑞典,皆欧罗巴洲地。凡马逻可、(按:即麻罗哥,译音偶异。)安遮耳、都尼士、埃岌多、(按:即厄入多。)弗沙、亚费利加、奴米弟亚、亚昆心域、谙哥得、马拿莫大把、西尔得、工鄂井巴、福岛、(利未亚七岛之总名。)圣多默岛、意勒纳岛、圣老楞佐岛、古俚、昆仑层期、大浪山,皆利未亚洲地。而今之米利坚,又别在亚墨利加洲北境,(洲所属诸国名详后。)自明中叶以前,其洲之名尚未著也。(按:道光年修《广东通志·外蕃列传·案语》云:“利未亚洲,在欧罗巴洲之西南,今之大英吉利、米利坚等国,皆利未亚也”云云。是以米利坚属之利未亚洲内矣。又于米利坚国下注云:“北亚米利加与大英吉利接壤。”考《职方外纪》诸书:“利未亚为五大洲之一,其地内有亚非利加,即亚米利加,有陆路通小西洋之如德亚,今分南、北。南之亚米利加,中有巴拉西巴大我尼亚国,近火地,西有利马地、至利地,北之亚米利加,其地甚大,大英吉利之北,蛮人所居,大英吉利之南为米利坚,米利坚之西亦蛮人所居”云云。据此,则亚米利加一地,中分南北,英吉利、米利坚,皆在北亚米利加内。其说与诸书合。惟以亚米利加为利未亚洲内之地,而非别为一洲,且以亚非利加即亚米利加。今按:亚非利加即亚非利驾之转,亚米利加即亚墨利格之转。以是推之,明明混《志略》所称三洲为一洲。其说当时止得自局中采访,未可为据。详见下文案语。而所云“在亚米利加之北境”,则与《明史·意大里亚传》所云:“亚墨利加,地更大,分南北二洲”,及《舟车闻见录》语并同。此故从之。)
先是,普鲁西国(按:即单鹰国,与双鹰为兄弟,患难相恤。海舶来粤,以白旗画鹰,粤人即所画之双、单分别呼之。)人名个班慝固者,居恒善思索,谓地形既同圆球,意极东极西两地之间,其中当别有国土人民,何以仅有亚细亚、欧罗巴、利未亚三洲?是必得一不惮远者,鼓勇穷涉其境,证以所见,而后斯疑可释。此言出,递相传述,近地诸国,皆习闻其说矣。有意大理国民哥伦布者(《西洋记事录》名“个伦”。而《蒙求》云:“阁龙,西国大臣。”传闻异也。)亟欲亲往验之,乞船国主不得,则转诣葡萄牙国,见酋请之,亦勿许也。最后积八年之久,展转费尽心力,乃得请于西班雅酋。酋既深然其说,遽给大舶一、小舟三,皆百有馀人,咸转与俱。于弘治五年八月初三日望西发,(按:西洋诸国,并以汉哀帝元寿二年庚申,教主耶稣始生于如德亚国之岁,为其国纪年之首。凡奉天主教者,无论其国创始何年,总由是顺推,以纪年数。盖西洋不设年号,代立者无纪元。积数相承,故诸国勤称千有馀年,非其国历年果如此也。弘治五年,为西洋诸国一千四百九十二年,亦犹回人以唐高祖武德六年癸未,派噶未巴尔始生之岁为初元,推至国朝嘉庆二十四年,为回人千二百三十三年。《明史》载:“耶稣生元寿二年庚申。”阅一千五百八十一年,至万历九年,利玛窦抵广州。今由万历九年辛巳逆推至汉孝平帝元始元年辛酉,已符千五百八十一年之数。而乾隆五十九年,荷兰国入贡表文末云一千七百九十四年七月二十六日,又六十年英吉利贡表云一千七百九十五年六月二十日,嘉庆九年,再贡表云一千八百四年五月二十二日。以两国三次表文计之,并逆推至元始辛酉,即为第一年,与《明史》所称生庚申不合。然其来自数万里,所备表文例先入贡一年,是乾隆五十九年之表备于五十八年,六十年之表备于五十九年,嘉庆九年表备于八年。各除一年,则数适符合。知《明史》所云阅若干年云者,从耶稣生后一年起算也。又西洋诸国,俗以冬至后三日为冬节,冬至后十日为岁首。见《寄味山房杂记》。今澳门及西洋诸商之市于广州者皆然。按:弘治五年八月,即中国之六月。而乾隆五十八年之先一年冬至在十一月初八日,则是月十八日为岁首,表称七月二十六日者,即中土之六月十四日也。五十九年之先一年冬至在十一月十九日,则是月二十九日为岁首,表称六月二十日者,即中土之五月十九日也。嘉庆八年之先一年冬至在十一月二十八日,则是年十二月初八日为岁首,表称五月二十二日者,即中土四月三十日也。又《香山县志》载:“乾隆十二年,澳门唐人寺查封。澳夷每年清明前十日,各持斋四十九日,名曰封斋。是年二月二十日封斋期满。其俗,开斋前二日,不鸣钟放炮,谓耶稣死而复生之日”云云。按:是年二月二十六日清明,则封斋期满,当在二月之十六日,开斋前二日,当为是月十四日。今云二十日,与所引夷俗语不合。且耶稣如果死后复生,宜有一定月日,今但云清明前十日封斋期满,前二日为复生日,是每岁清明节既无定日,则耶稣复生亦因之无定日矣。《志》当有误。九十日(《志略》云:“二十一日。”按:其国去新地八十度,自当以《纪事录》之说为长。)绝无畔岸。同舟人惧水食不继,咸怨之弗恤。同舟相与密约,将缚沉于海,转舵而还。哥纶布知之,曲为解喻,疑信半焉。又前,忽见空际鸟飞,远岸渐滋青草,喜极,遂泊舟有人烟处。(即今米利坚所居亚墨利格洲地。)居五阅月,次年正月,乃还西班雅。以告所近诸国,传为异闻。
又五年,为弘治十年,(西洋诸国一千四百九十七年。)其国亚墨理哥者,再督舶循故道往,留居最久。地荒陋,乏土名无以举述,因即以亚墨理哥名其地。谓从西方新觅而得也,别名之曰新地,亦曰西方。而总指亚细亚、欧罗巴、亚非利驾三洲并为旧地,统号东方云。(按:《志略》云:“地球之证,有欧罗巴人于明正德间西行,由新地经中国、印度还国。亦有东行先过印度、中国而后至新地,由新地返国者。计行八、九月,周行全地。”)
既而,葡萄牙国主亦用其国人巴其兰请,令驾五大舶往探焉。未至新地,当界小吕宋之南,不悉其名者,为其土番所拒,与其人斗死,不得还。乃别选船督曰嘉奴者,使继往,并令圜周大地细察之,必得其详而后返。返则具以所历告酋。酋喜,命铸银为地球形,刻字其上曰:“始圜地而旋者,其嘉奴乎”语赐焉。尽欲旌其能,且记所缘起。后百年,而英吉利乃继得之。(按:高厚《蒙求》云:“亚墨利加分南北,其地平分天下之半。土人不知航海,亦不知海外有人。初,西土仅知亚细亚、欧罗巴、利未亚三大洲,于大地全体,止得十之三,馀十之七悉云是海。至西国有大臣名阁龙者,素深格物穷理之学,虑海外有国不通,于是行游西海,嗅海中气味,忽有省悟,谓此非海水之气,乃土之气也。自此以西,必有人烟国土。因闻诸国王,资以舟航、粮糗、器具、货财,且与将卒以防寇盗,珍宝以备交易。阁龙遂率众出海,展转数月,茫茫无得。路既危险,复生疾病,从人咸怨,欲还。阁龙志坚决,促令前行。忽一日,舶上望楼中大声言:“有地矣!”众共欢喜,亟取道前行,果至一地。初时未敢登岸,因土人未尝航海,亦但知有本处,不知海外复有人物。且彼国舟向不用帆,乍见海舶,既大又驾风迅疾,发大炮如雷,咸相讶异,皆警窜莫敢前。舟人无计与通,偶见一女子,遂遗之美物、锦衣、金宝、装饰及玩好器具而纵之归。明日其父母同众来观,又与之宝货。土人大悦,遂款留西客,与地作屋,以便往来。阁龙命来人一半留彼,一半还报国王,致其物产。其明年,国王又命载百谷、百果之种,并携农师、巧匠往教。其地人情益喜。居数年,颇得曲折,然犹滞于一隅。其后又有亚墨利哥者,复至欧罗巴西南海,寻得赤道以南之大地,即以其名名之,故曰亚墨利加。数年,又有哥尔德斯者,国王仍赐海舶,命往西北寻访,复得大地,在赤道以北,即北亚墨利加。其地从来无马,土人莫识其状。适舟人乘马登岸,彼人见之大惊,以为人马合为一体,急告本处官长,以达国王。遣人来视,亦错愕不辨为人。但赍两种物来:一是鸡豚食物等,云尔若人类则享此;一是香花鸟羽等,云尔若天神则享此。既而尝其食物,方明是人。从此往来不绝。”据此则亚墨利哥所先往者,地在今亚墨利加洲之南;哥尔德斯继往者,地在今亚墨利加洲之北,即合省国所有之地也。而阁龙之行,但云循海而西,不知所至为洲之南北。徐氏固未能考据,亦不知阁龙为何国人,不如《志略》以本国人述本国事尤为亲切,然《志略》固不言哥尔德斯继往事。今但依其曲折以润饰之而已。其称马其兰,即《蒙求》所称墨瓦兰,寻得第五洲者。《纪事录》作呀咪,其云英吉利以泰昌间往,则后百年矣。)
地南北广长相等,中幅较狭,形如吕字,名巴那吗。南北两亚墨利加合为一洲,各有所属诸国。其南亚墨利加之国,曰索露,在南亚墨利加之西,广袤万馀里,中间平壤沃野,亦万馀里。(按:《蒙求》云:“地肥硗不一,肥者不烦耕治,布子自能生长,谷果皆上品,鸟兽之多,羽毛之丽,声音之美,天下第一。地出金矿,国王宫殿,皆以黄金为板饰之。不产铁,兵器用烧大石。今通贸易,铁尚至贵,馀物皆金银铜为之。有数国从来无雨,地中自湿。有树生脂膏,极香烈,名拔尔撒摩,传诸伤,一昼夜复合,涂痘不瘢,涂尸千年不朽。有异羊,可当骡马,倒卧,虽鞭至死不起,以好言慰之即起,肝生一物如卵,可疗诸病,海国甚贵之。天鹅、鹦鹉甚多。有鸟名厄马,最大,长胫高足,翼颔极美丽,通身无毛,不能飞,足若牛蹄,善走,马不能及,卵可作杯,即今番舶所市龙卵也。产棉花甚多,织为布,专易大西洋布帛及利诺布,或剪马毛织为服。江河极大,有泉如脂膏,人取燃灯,或涂舟,砌墙。又有泉出石罅,离数十步即变为石。有土可当炭用。多地震,一郡一邑常沉垫无遗,或平地出山阜,或移山别地。故宫室上尽薄板,以备震压。无文字,结绳为识,或以五色状物形以当字,算用小石子。其饰以金玉嵌面,金银为环,穿唇鼻,臂腿或系金铃。国都万里,凿山为坦途。传命则数里一更,三日夜可达二千里。人似淳古之风,因金银任意可取,故无窃盗、贪吝。不自知其富,或反作细微无益之事以当业。向时,杀人祭魔,驱人殉葬,今不复然。亦有恶地产薄,人拾虫蚁为粮,以纲挂树而卧,因地湿有毒蛇,恐触之也。土音各不同,有正音可通万里外,惟中国与孛露而已。”(按:国都万馀里之说,恐传闻之误。又按:陆次云《八译史》:“翁加里亚有水喷地中,凝为石。”与此同。)曰亚老歌,在南亚墨利加,西与孛露相近。(按:《蒙求》云:“人强毅果敢,善用弓矢及铁杵,不立文字,一切政教号令皆口传说。辨论极精。出兵,大将戒谕不过数言,无不感激流涕愿效死者。”他谈论皆如此。)曰伯西尔,在南亚墨利加之东,以多苏木,亦称苏木国。有山界孛露。(按:《蒙求》云:“地融和,人寿长,无疾病,他方病不疗者至此即疗。肥硗,多奇异鸟兽。江河为天下最大,有山产白糖、嘉木。有兽名懒面,爪如人,鬃如马,腹着地,一月不逾百步,喜食叶,缘树取之,亦须两日。又有兽,前狸后狐,人足枭耳,腹下有房纳子其中,乳方出之。虎饿时百夫莫当,饱后二人可制。人善射,前矢中的,后矢即破前,连发数矢如贯。俗多裸体,妇人以发蔽前后,凿颐及下唇,以猫睛夜光嵌入,生子即起作务,其夫坐蓐调养。不产米麦,不酿酒,草根磨面,作饼当饭。能居水中一二时,捉大鱼名都白狼,骑之以铁钩鱼目曳之,转捕他鱼。无君长、书籍,喜啖人肉。西土常言其地缺三字,王、法、文也。南有银河,尝涌溢平地,水退,地皆银沙银粒,河身入海处,数百里尚为银泉,不入卤味。北有大河名阿勒恋,亦名马良温,曲折三万里。两河俱天下第一。有山甚高,可见天体。)曰智加,在南亚墨利加之南,即长人国。(按:《蒙求》云:“地方颇冷,人长丈许,遍体皆毛。曾掘地得人齿,阔三指,长四指馀。好弓矢,矢长六尺,每握矢插口,至没羽以示勇。男女以五色画面为文饰。”)曰金加西蜡,在南亚墨利加之北。(按:《蒙求》云:“其地出金银,天下称首。矿有四坑,深者二百丈,以牛皮软梯下之,役常三万人。王十取其一,日约课三万两。山麓有银城,百物俱贵,独银至贱。贸易银钱五等,大者八钱,小者五分。金钱四等,大者十两,小者一两。欧罗巴自通道交易,获金银甚多,故西土金银渐贱,而米谷用物渐贵。又按:西人《东西洋每月统记传》云:“大西洋古者银难得,当下洋船未到南方,未赴中国。明朝成化间,西班牙船寻五印度水路,扬帆偏西,不上一月,到亚墨利加,后查见居民许多金银,攻土番,服之银山地方。北有默是科国,南有白露国,西班牙人勒土番掘厂,官员理其事。自弘治至嘉庆八年,西班牙王收金银四千八百五十一兆二十万圆,葡萄牙王收八百五十五兆五十五万圆,英吉利、荷兰兼列国商贾,到西班牙、葡萄牙埠头贸易、载出其财、令两国缺帑空民贫,外国积财叠宝。道光年间,亚墨利加属国南北弄权,逐西班牙人,默是科、百路等百姓任意与外国贸易,本船载银赴中国。”据此,则西班雅、葡萄牙两国所至尽即此地。其云默是科即墨是哥,白路即孛露,而白百又同音也。本船者,英吉利人自谓也。以此知《统记传》之撰于英吉利人矣。)隶于南亚墨利加者凡五国。
其北亚墨利加之国曰墨是哥,在北亚墨利加之南。(按:蒙求》云:“境内有大湖,甘咸各一,不通海。咸者消长若潮,以熬盐,甘者多鳞介。四面环山,多积雪,山下旧都城容三十万家。他国兵来战者十馀万,其国守城亦三十万人。今建都城周四十八里,坚木密植湖中,上加板承城廓、宫室,木名独鹿,入水千年不朽。王宝藏极多,重金银,鸟羽奇彩者以供神,或辑为画,光彩生动。国内今已能读书,有鬻书者。其业务农工,面目秀美。自言有四绝:一马,二屋,三街衢,四相貌也。昔杀人祭魔,多至二万。魔多手多头,祭,以绿石为山,置人背于上,持石刀剖人心,以掷魔面,肢体则分食之。人皆取于邻国,故战斗不休。今不复祭魔食人矣。其中有大山,野人一可当百,善走,马不能及,又善射,人一彼三,百发百中。啖人肉,凿脑骨为饰。今亦渐习于善,商客予以一衣,则一岁力为防守。”)曰墨古亚刚,在墨是哥迤北,地不过千里。(按:《蒙求》云:“地极丰饶,人强力,多寿,有谷,一岁三熟,牛羊、骆驼、糖蜜、丝布之属尤多。”)曰古古里亚加纳,(按:《蒙求》云:“地极陋,人皆露卧,以渔猎为生。”)曰寡斯大,并在墨古亚刚之北。(按:《蒙求》云:“人性善良,亦以渔为业。山出二泉,一红一白,稠腻如脂膏。”)曰花地,(按:《蒙求》云:“地富,好战,不尚文事,裸体,以木叶兽皮蔽前后,间饰以金银缨络,牧鹿若羊,饮其乳。”)曰新拂郎察,(按:《蒙求》云:“地旷而险峻,稍生五谷,土瘠民贫,嗜食人肉。”)曰拔革者,(按:《蒙求》云:“一作瓦革了。本鱼名,因海产此鱼甚多,贩他国恒数千艘,故以名。其地土瘠人愚,纯沙,不生五谷,造鱼腊时,取鱼头数万布沙中,头种谷二三粒,鱼腐地肥,谷生畅茂,收倍于常土。”)曰农地,(按:《蒙求》云:“山出异兽,人强力果敢搏战,取皮为裘,为屋。以金银为环,钳项穿耳。近海有大河,阔五百里,穷四千里不得其源,如中土之黄河。”)曰加那英吉利,(按:《寄味山房杂记》:“即红毛,在中国西北百馀度,东西马行约三日,南北六日馀。地散处各洲岛屿,与邻国分治,相距有万里者,悉航海以通。荷兰在其东,佛兰西在其东南,俄罗斯在其东北,瑞国及米利坚在其西,大西洋即葡萄牙在其西南。初甚微,至明始昌大。其王所居城名兰墩,跨海造桥,上行车马,下过帆航。其回夷贸易中国者曰港脚,用英吉利旗,驾舶亦用其测度。”)并在北亚墨利加之西南。曰既未蜡,曰新亚比俺,曰加里伏尔尼亚,三国地势联属,并在北亚墨利加之西。(按:《蒙求》云:“风俗略同,衣羽毛、虎豹熊罴裘,以金银饰。地多大山,最大者高六七十里,广八百里,长二四千里,山下极热,山半温和,山巅极冷,雪盛深六七尺,出泉极大,汇为大江数处。松实径数寸,松腐者蜂就作房,蜜白味美。独少盐,得之如至宝。狮、象、虎、豹成群,皮甚贱。雉大者十五六斤。地多雷电,有小鸟于枯树作小孔千数,每孔藏一粟,为冬月之储。”)
南北两地附近各有海岛,岛各有民居。其大者曰小以西把尼亚,曰古巴,曰牙卖加,(按:《蒙求》云:“气候多热,草木终岁花实不断。有草食之杀人,去其汁甚美,可为粮。有毒水,人过其影、持其枝叶即死,中毒者沉水中可免。有鸟夜张翼发光自照。人善走,能负重,足力竭,针刺股出黑血,则如初。取黄金,岁定限几日。有一岛,女人善射,生数岁即割右乳,以便弓矢。又一岛,泉水甚异,日未出时,取以洗面,百遍老复如少。”)曰百而谟达,(按:《蒙求》云:“魔丛其上,近海无风,恒起大浪,舟至此甚险。一海舶遇彼,有魔蓦登其舟,舵师诘问何物?魔言:“舟中有工作,当代汝。”舵师指授所为,魔辄相反,因颠倒命之,海道三百里,三日而至。”)曰无福岛,(按:《蒙求》云:“墨瓦兰过此不见人物,因名此。”又按:墨瓦兰者,以西把厄亚臣也。阁龙既觅得亚墨利加洲,后以西把尼亚王复念地既为圜体,徂西自可达东,向至亚墨利加而海道遂止,必有西行入海之处。于是治舶、裹粮、备金宝、缮甲兵,命一强有力之臣,载而往访,即墨瓦兰也。遂沿亚墨利加之东偏,迂回数万里,展转经年,忽得海峡,亘千馀里,海南大地又恍一乾坤。率众间关而进,只见平原无际,夜则烬火星流,弥漫山谷,因命为火地。或名之曰鹦鹉地者,则以地产鹦鹉故也。既俞峡,遂入太平大海,自西复东,知大地已周其半,竟直抵亚细亚洲之马路古界,度小西洋,越利未亚洲之大浪山而北折,遵海以还报本国。遍绕大地一周,四过赤道之下,历地三十万馀里,以墨瓦兰实访得此地,因以其名名之曰墨瓦蜡尼加,为第五大洲。亚墨利加之无福岛,则奉王命过此时,名之者也。”)曰珊瑚岛,以多生珊瑚得名。曰新为匿岛,亦名入岛,其西北土番不知其种所自,无城廓君长,事皆决于头目,分排而居,自成聚落者甚众。(语详后。)
北地亦十有馀国,南为墨是哥,极北则分属加那英吉利、鄂罗斯。而米利坚一国,则在英吉利之北。(按:《粤海关志》:“米利坚与加那英吉利接壤,英吉利之南为米利坚。米利坚之西,亦蛮人所居。”惟《寄味山房杂记》云:“米利坚在英吉利之西。”是东与接壤,非北界相属矣。说似误。)粤人呼为花旗者,以其入市船旗必绘彩花其上,俗遂指是名之。(按:来市诸国,其船必入泊番禺县之黄埔。至即于桅上高竖一旗,以自识别。其商居广东省城西门外之十三行后楼,楼外立高杆,亦各横一旗,故见其旗即知何国货至。及开行返国时,即卷除之。杆无横旗,即知某国商已回帆矣。)其自称则为合省国,复先系以亚墨理格洲,谓必如此乃为正名。尽亚墨理格即船主亚墨利哥之转音。其曰亚麦利加者,加格为四声之通,亚麦即亚墨,利即理译语对音,本无定字也。曰米利坚者,米即亚墨合呼,而急读之,则为米,坚、加,又复以转而误也。近年粤商久于海外操西洋土音,别呼之曰美哩千。美与米无异声,而与亚墨同为开口之音,亦缘急呼致省,其曰哩千,则明为利坚之转矣。(按:音通字异,如《诸蕃志》宾瞳,史作宾同之类。译求声不求字也。同音而字数异者,如《汉书》乌孙昆莫猎骄靡合呼昆弥,呼有重轻,故字有多寡也。又按:粤人呼曰米利坚,是误以洲名其国矣。核其来市在合省为国之先一年,时洲名久定,意其人初来自述,止举洲名,而未及细晰,粤人因以呼之,相沿不改耳。)曰合省国者,知中国分省以治,故亦自称其国内所分之地为省。前分后合,从质即以合省名。
欧罗巴洲人之至是地也,实始于有明之百二十五年。(按:“自弘治五年,至万历四十三年,凡百二十四年。其明年,即国朝之天命元年矣。由是年而推至乾隆四十一年,合省立国凡百五十一年。自得地至立国,中间相去二百七十五年矣。)其后逐渐开辟,大率皆英吉利、法兰西、荷兰三国人,而英吉利为最多。他如意大理、西班雅、瑞典诸国,则时来时去,不常厥居也。
诸国人初至时,其地已先有土著如中国之苗者十数万人,今且三倍之矣。不能自言先代所从来历,世聚居其地,无外出者,惟俟市船来,出土物相易,以资其用。(语详后。)各国商者,始不过以贸易至,货尽即行,继侦知其力弱谋拙,无能为,又人少土旷,谓可夺而有之。会岁荒,其人方他出就食,留者饿莩相属于道。各国遂先后劫以兵而分裂其地,土番莫可如何,则俯听其逼处,披荆斩棘,各成聚落,不复与争。
至万历中,(年不可考。英吉利方以女酋主国,颇慈和,会有请挈其徒侣出新地居者,女酋欣然许之。至则自辟一境,曰费治弥亚,即华言贞节女地,自庆乐土首迁,不忘故主,爰以名其地者颂之。然地故与国隔海,教令所不及。沿至占士王用其臣言,即所辟地为省,筑城卫居者,选设七人治之,一正六副,所属员弁并听辟举,而称其城曰占士城,亦意在归美其酋也。(按:欧罗巴人凡铸银,并肖其生王貌为文,似即此意。)
自耶稣创教后,其徒尊之曰天主,死后遍欧罗巴人皆习之,(语详后。)争为堂奉祀。泰昌中,英吉利国酋令民奉教者必归画一,不得以私意别立堂户,违者刑之。令下,而徙居来者数百人,谓居远禁弛,得随己意虔设堂祀也。时方严寒,土番适患痘疹,多不救,数百人者至,为如法治之立起。缘是与其土头目马沙雪相得欢甚,建拜堂,设官如占士。群以长辞故土,念启缆日自其国之比理某埠下舟以行,故名所居曰比理某,系别思焉。其后分省,乃更其名曰马沙诸些,实马沙雪之转,并溯所由也。由泰昌初元(西洋诸国一千六百二十年。)迄天启九年,凡十年间,至者已积有三千馀人。人既稠众,复分而迁于新韩赛,于底岛,于缅。虽地名以数易杂出,然犹通谓之新英吉利。
前此,万历间甫有费治弥亚时,荷兰国人亦踵至,居新英吉利之南,曰新荷兰,人少于英吉利,然犹两不相害也。崇祯初,有瑞典国人来,止于新荷兰之南曰鸟遮些。(即新遮些。)鸟遮些之南曰底拉华,并与新荷兰近,已而尽并于荷兰。崇祯五年,(西洋诸国千六百三十二年。)英吉利国人有探悉新地之极南,暖燠可生聚者,试请于其酋,酋竟听之。定居后,名其地曰马理兰,番言马理者后也。谓后之地,示不敢私也。国朝顺治五年,(西洋诸国千六百四十八年。)英吉利国人继觅一地曰驾连,在费治弥亚之南疆,里稍广,复自分南北二区,由是所在多英吉利人。康熙三年,(西洋诸国千六百六十四年。)新荷兰为英吉利败逐,旋据之,更其地名曰乌约基,(即新约基。)遂并其先后所得于瑞典者亦有之。初,英吉利有臣曰卫廉边,其父先督水兵至是,论获盗功,赐之金不受。二十年,(西洋诸国千六百八十一年。)请得新地,酋乃给印,使往自择以居,是为边西耳文。边为卫廉姓,西耳文者,番言野地,尽赐地专属之,而仍系以其姓也。其后,雍正十年,(西洋诸国千七百三十二年。)复拓地名磋治亚。
自万历至此,百有馀年,凡得地十有三,并称曰省:一曰费治弥亚,二曰马沙诸些,三曰罗底岛,四曰新韩赛,五曰千尼底吉,六曰新约基,七曰新遮些,八曰底拉华,九曰边西耳文,十曰马理兰,十一曰北驾罗连,十二曰南驾罗连,十三曰磋治亚。凡系名者十有三省。省各有城,人近百万。分设总制官曰督,曰抚,皆派于英吉利酋,各给印命之,俾得以国法治其众。
时各开各地,省自为风气,常以小故互起争端,而附近诸国,闻辄垂涎而不可得。惟法兰西国人,竟以众来居新地稍北,自名所居曰新法兰西,旋更其名曰干拿大。渐迤而南,筑室居民,使将军瞒鉴主其事。终虑英吉利人觊觎,且自计众寡势将不敌,乃就要隘创设炮台。英吉利虽省设总制,但止令各制其省。见法兰西人设台置炮,意不慊其所为,然尚怀观望。制费治者,自以最初辟处,责无旁贷,急使其属华盛顿赍书抵瞒鉴,谓炮台多设,则彼此疑忌,两邦必从此失和,请止勿终作。不听,具以闻于其酋,且遍告十二省之官总制者,使咸自设备。此康熙二十年事也。酋遣其臣吴里富,督水兵数千,船十,逾年至费治弥亚,与总制合议,主争战。新法兰西亦严兵自守。前后战于贵壁,迭有胜负,相持不决者,又三年,瞒鉴、吴里富并为炮伤死,而英吉利卒以势盛胜之,毁炮台而逐夺其地。二十五年,(西洋诸国千六百八十六年。)始引兵还国。(按:佛兰西与英吉利世为仇敌。据乾隆六十年,英吉利入贡表文,其王呀治具衔自称:“管佛兰西并嗳喻等处地方。”而嘉庆九年表衔,则已除去管拂兰西字矣。表内自述:“与佛兰西前已修和,今伊国强横凌辱,不能忍,又于海口设兵,显有歹意,我国已用兵船围住,伊不能出,佛兰西国内已乱了十三年,老国王竟被国人弑害”云云。又二十一年,英吉利由天津入贡,其国夷官咖啦威喻先来粤,赍其国相部京喊寄呈总督禀件云:“我老国王年老有病,交长太子掌管。自摄政以来,一向与佛兰西战争,今将佛兰西假王般哪哗地捉获,另立旧王亲人做真王。是以来入贡。”此两国不知争战所由也。)自是得相安无事。阅七八十年,生齿繁息,辟地辽阔,市易诸货,亦渐饶裕,税课因以充刃。爰是有易税、加征、用兵、禁遏,激动省众之事。
●卷二
初,英吉利酋出赀,合其国之富有力者,取所产货贩于他国,又转易他国所产货而归,许专其税三十年,谓之公司。而国人之自为船客曰散商者不与焉。设二十四头人领其事,名所居曰公班衙,所市国亦设官曰大班者司之。由来旧矣。自雍正间,通市中国,岁载所属孟阿腊、孟买、东印度之物,合以土产,市于粤,易茶还,则转鬻于所近诸国之不能通市者。当亚墨利加新地未设船入市之先,所需茶亦与转买。旧例征其货于船,卖者之所输也,税规之重,略与茶价等。乾隆四十一年,(西洋诸国千七百七十六年。)酋以国所征税出于公司,是无异自输而自征之,非计也。爰下令茶至新地,尽改旧制,使买者随货输其税数,而永除按征卖者之例。土番及新英吉利人皆待茶而食,价已不赀,又苦于输税,亟请照故例行。酋执不可。适公司茶船分泊马沙诸些省之波士顿、新约基省之新约基、边西耳文之费拉地费、驾罗连南省之查士顿。其费拉地费与新约基两处茶船,同时并逐于土番,不令入口。别船甫抵波士顿,居民易装服,蒙假脸具,一拥登其船,掷茶水中。惟查士顿船泊久无过问者,不得已权寄于栈舍待售。积二三岁,所寄茶色枯味淡,尽倾弃之,耗公司赀无算。当时,省相传约,有不改复旧规,仍征税买者,则此地永戒茶食之语。国酋闻之,怒其挟制,欲惩以威力,遣兵船至,更次第升征他物税,众愈哗然。酋以民不遵约,迁怒总制,遽欲收前所给印,所命官亦解体。
新地旧俗,凡出自省学馆(士子有进士、举人,皆称曰衿。语详后。)及老者,沿中国故事,合称衿耆,有事则先集其人于公使会议而官定之。当乾隆三十九年,(西洋诸国千七百七十四年。)诸省各以其衿耆咸集费拉地费,会商止兵策。佥以事宜婉求,毋遽肇衅乖好,相与合词请酋撒“撤”兵,而仍执旧制为言。复致书国人,谓本同一国,不可称戈自残,嘱诣酋前,善为劝止。并徇于省众,使各安业无动,勿以阻兵故忧疑,别滋事端。酋既积怒,猝不可解,得词反增遣弁兵巨艘,掠货船,毁城壁。衿耆知势难遽已,姑再求罢,而阴自为计。
时华盛顿在费治弥亚,方得众心,他省亦闻而悦之。请罢之词甫发,即共推华盛顿为兵首,备粮置艘自卫。(按:西洋如米利坚等国,例有军事始治兵,皆出如募,立国后,乃定设水陆兵额耳。)计始事至此,已首尾三越年所。盖乾隆四十有一年也。(西洋诸国千七百七十六年)。
七月初四日,(按:即中国之五月也。)华盛顿乃榜晓居民曰:“凡不遵王法而自创邦国者,叛逆所为,岂欲冒此不韪名哉?奈王加征,又非法苦我。始设新政,自守疆域,非得已也。”随详举其再三请命不得,非复可忍,今议立首领,永不受英吉利节制之故,分诉远近诸国,使知其万不得已。所列款状,大率以其酋近所改例、选官、增禄、调兵、加饷皆不令议于衿耆,又武员权过重,纵兵侵住民舍,勒民盗劫别艘,及唆省众与土人相争害,而禁遏新来求寓者,凡十有八条。自是,合诸省为国,其自称曰合省国。
英吉利酋愤其自专也,则严促兵战。华盛顿率众力拒之。合省人虑祸深,一败必人皆得罪,用是人有固志,相持益力。(兵饷月约二十圆,故使战甚得力。)虽英吉利不时增以兵,终岁未能决胜败。平时垦地多而人食少,岁以所馀谷分济近国,值且贱。自军事起,征赋于田亩,谷遂翔贵。诸国之旧受接济者病之,法兰西亦缘是不直英吉利酋。因出兵数十艘来助,三国兵合计数十万,拒战至六七年,阵亡将士指不胜屈。
英吉利酋恐终不得志,而军费又将无所底止,且合省方禁粜,民食亦骤困,势不可更争也。以四十九年(西洋诸国千七百八十四年。)使其臣来议和。会合省人亦厌苦兵革,请先撤兵舶,与英吉利使臣盟于费拉地费。谢遣法兰西兵。(按:嘉庆十三年,两广总督秦称:“英吉利夷兵擅入澳门,迁延不去。适东莞县营盘获夷人威啉部啷、威啉吐蔑二名,据供:‘系米利坚国人,从小法兰西贩货来粤,泊伶仃洋面,驾三板,上岸汲淡水,见英吉利战船三双驶来,恐被抢夺,凫水逃避,小艇捞载登岸,不识路途,随意行走被获。米利坚原系英吉利管辖,后来小法兰西叫我国人不服英吉利,经管二十多年。我船货系向小法兰西买来,是以英吉利见我船即便抢夺。英吉利与大西洋系属姻亲,缘法兰西现占夺西洋地方,国王走向英吉利躲避,英吉利将其送至罢啦哂喱地方居住,仍发兵在彼防守’。”云云。据此,则乾隆四十一年,米利坚之拒绝英吉利,本听法兰西所使。所云已二十馀年者,自乾隆四十一年推至嘉庆十三年,适三十年。年事并符,故是役法兰西竟肯出兵相助,后复与和议,使其自开一国,劝英吉利罢兵,则法兰西始终一意同谋。《志略》特不载其事耳。)华盛顿随解兵柄归里。
其时战尘甫息,国事尚散无统纪。旋于五十三年,(西洋诸国千七百八十八年。)自春迄首夏,(按:即中国之十一月至十二月也。)集各省衿耆会议于费拉地费。先起华盛顿随宜权理,相与议定立国规条,行于国者,曰国例,行于诸省者日省例,曰府例,曰州县例,曰司例。议讫,仍各还告其省,使无有参差。明年再集,而后常例,至此乃永定焉。
通国设一统领,又设一副统领为之佐,使总理各省之事,周四年则别举以代之,是为一次(正、副同。)其为众所悦服,不欲别议者,得再留四年。虽贤,不能逾八年两次以外。就以华盛顿即真为初次统领,购费治弥亚与马理兰两省适中界河,距河口百有馀里之颇多麦地,筑为国城,(按:米利坚地皆辟于荒旷,今筑京城,而地转出价买者,意先有土番居此也。)周围三十馀里,使偕其副及诸有职于国者居之。凡水陆武弁得节制,文员亦禀命焉。自交际邻国,接待客使,及岁所议定一切事,皆由总领示谕而后行。故年非三十五以上,或非生长其地者,不与选。副领事无专掌,而名位稍尊,每于议事时推为议首。其下则为议事阁官,省各二人。又下为选议处官,省各数人。岁以十二月第一次礼拜(按:欧罗巴人奉耶稣教曰天主教,七日一礼拜,语详后。)日,咸集之公所,凡国内农桑、工艺、兵粮、市易、赏罚、刑法及宾客往来、修筑基桥诸务,悉于是日议之。议虽定,虑猝有更正,故与议官有即返其省者,有留数月者。次年复以期至,率以为常。
议事阁官计五十有二人,(按:初合国时尚止十三省,省各二人,计不过二十有六人而已。其后渐次开辟,至道光十六年后,始合成二十六省,故有五十二人之数。今就其现例言之。其二十六省名次详后。)分三等,每等阅六年为一任,以二年轮退其三之一,退则补新者,再二年,旧者亦还补,至六年,乃全退,先后不得不略有参错。选议处则多至二百四十有三人。(按:此亦就现例言之,初设时无此数也。)凡统领未及四年,或死,或缘事自退,不复集议,即以副统领代。副统领辞,则推议事阁之首者。辞,则以选议之首者。亦辞,乃再议选举。
次为六部,部各有首:曰吏部首,其下数人佐之,遇统领缺出,先由部首书致各省首领,遍示召民间衿耆议择焉。曰户部首,佐者以数十人。曰兵部首,佐者直多至数百人,大小有差。曰水师兵部首,止专理兵船、弁丁、粮食、炮械事宜,亦以数十人为佐。曰礼部首,事最简,佐者不过数人。别有邮驿一部,总理发收书札,设驿于各省冲途,以远近别程赀丰啬,岁之四季,封给驿夫,部首主之。
又有主访察违犯审理讼狱者,曰察院。国、省皆有之。在国曰京察院,凡七人,一人为正,而六人副之。以岁之正月,纠察民间不遵法者,集而讯之,讯毕,留一、二月乃各还其家。或因事、因病不能至,则集必四人,乃得会审其国员。而设于省者,曰巡按察院,亦凡七人,分地设院:一,察缅及新韩赛、马沙诸些、底岛,计四省合一人;二,察干尼底吉及华满、新约基之南,计二省有半合一人;三,察新遮些及边西耳文之东,计一省有半合一人;四,察马理兰及底拉华,计二省合一人;五,察驾连北及费治弥亚之东,计一省有半合一人;六,察驾连南及磋治亚,计二省合一人;七,察建大基及典尼西、呵嘻呵,计三省合一人。凡七人,各自察其所属之省。(按:巡按察院七人,其分属之地,止十有八省。他如亚喇罢麻、累斯安、美士细比、美苏理、伊理奈、引底安、美是千、新约基之北、边西耳文之西、费治弥亚之西等地,则以地浮于人,其事甚简,可以巡抚察院兼理之,不复隶于七人也。又按:二十六省中,惟驾连分南北省,今所称新约基南北者,就其地之偏界言,非别为省也,馀可类推。)又分置巡抚察院者署三十有三所,所设一人,凡三十三人。巡按、巡抚听断不公,许民诣京察院、巡按察院再控而审正之。京察院不公,则统领可正定之。巡按察院每听狱,必以一京察院为之监督,否则不成信谳。事稍重大,则监以京察二人。巡按察院一岁集审二次,巡抚则岁审四次。(按:《志略》称:“巡按七人,每年会审四次。”又云:“二次审判。”语自相矛盾,今更正。)猝遇要务,仍集,无定期。如巡按所属犯法,得随时自理之,不俟会集也。察官专司案牍,按制谳断。既事归审理,则不令与议国事;而会议国事者,亦不复能出兼审诘也。
又设律例院,无职官,惟延师教习律条,听民间子弟入院习读,期限三年,责以全通,过此则不复留,合国省凡数十所。(按:此国内通融之数,故不能以地定数也。)此国城自统领而下分设官师之大略也。
诸省亦各设首领一,副领一。其下会同议事者,曰议拟,无定员。又下,则择民有识者使与议,曰民选。或十馀人,或数十人,亦无定人。省设公堂,为首、副领及议拟、民选议事所。次为省察院,即京察院所分,得自谳其所分省之狱者。省所属为府,府有府主。府所属为州、为县,州有州主,县有县主。县所属为司,司有司官。各得自理其府,若州、县,若司之事。司之属有乡。府、州、县亦各设察院。在府者曰府察院,在州、县者曰州、县察院,并给以书役,其听断同省察院。如两造中有愚民不谙诉语,则以一识例文、通言语者代,自具词迄堂质,均许旁为剖诉,不以事非切己为嫌,惟讼者戚属避之,馀听自择。每届审期,必择其地衿耆先未知有此事者二十四人或半之,(多不越二十五人,少亦必得十一人。)就所见,以例权其曲直,所见合,则笔于爰书,呈察院,令先散出,而后察院采以定断焉。事小未控理者,则别设若干人,使预为随事处息,如中国之保甲然。
一县所设,自县官外,如掌收岁课者,必并责以周知其县一岁中生齿户口丁数,及田宅买卖。其总理数款者,将县内岁所出纳,旁及所议、所行事,详书册档。此外,复有分理借欠、窃盗、济贫等件者。省、府官各司其事,非所司者,亦必令知之,不为越俎。
济贫院之设,取民不能存活,又难藉助于宗亲戚故,与无招留工作者,则收养之,分以事业,以所得值入官,所遗子女亦延师教之。自省而府、州、县咸设焉。或捐于富者,或公为建置,皆董于官。
律例院无定数,省、府、州、县并如国城。其立学,广教法,由乡以达于国,各异其等差。乡设学一所,岁聘男妇之有学者为之师。其经费捐自富室。乡无富者,乃假于所隶省之官助之。无论男女,三、四岁胥令就学,分教以书算、地理、经史,女师则并教刺绣。惟县学馆延师经费,多资于学童所致束修。其建设,则或捐自官,或由衿耆得请而建,无定章也。省学馆,则或捐,或建以会项(设会而以其赀息建之)。而助成。于公馆设司事者数人,使定其条约,告同学者守之。别有大学馆,所业三:曰圣文,(圣文说详后)。曰医治,曰律例规条。计省学不下八、九十所,学延师五人,多者三十人。(按:折中计之,每省一、二所,三、四所不等,所延师,每所约略十人,受业者约二、三百人。今曰五人、三十人,举至少至多者言也。)复有圣文大学馆,合各省计三、四十所,馆延教圣文师四人。(受业者约七八十人。)又医治大学馆,所数略比圣文馆,师七人。(徒约数十人。)医馆师徒人数,与律例馆略相等。
监狱,省、府并设,各专官掌之。其狱中教囚徒者曰牧师。
大凡事必分隶于官,官必实任其事。非任事官,虽贤能众著,富有赀财者,概不得假以虚衔封赠。此省、府、州、县、司、乡额设官师之大略也。
是时,新定条例十有七款,(条款详后。)凡事无大小缓急,必集议而后行。议必按例,否则虽统领不自专。故凡统领初受事,辄誓于众曰:“我必循例,自正其身,而后尽力民事”云。故例外一毫不敢稍存私见,亦不敢以已“己”意自创一事。盖稍涉偏私,则举国必不服,而议事官先不会议,即议亦断不可行也。省之正、副首领,若府、州、县主,其初受事誓众,亦如之。首禁贪墨,有馈遗,虽统领必使议于其属而后敢受。岁于省官集国会议,时统领者尽举一年征课、度支及原议已行,与现在应议各事,详晰示众官。各省官议毕散归后,忽有事,非例所常有,不能即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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