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格林家命案 [book_author]范·达因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62464 [book_dec]格林家是美国东岸的富有人家,就像许多古老的望族一样,空洞的大宅内散布著阴森的气氛,家人彼此抱怨、争执、吵闹,但仍被迫二十五年内要朝夕相处,否则得不到遗产。那一年雪下得特别早,格林家接二连三发生命案,但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除了死者的表情业馀侦探班斯目睹了此案的迷离情节,以精采的逻辑分析侦破此世纪悬案,本书完整披露令人毛骨悚然的罪行背後,狡猾且残忍的智慧、巧妙的作案手法,以及诱人误入陷阱的心理动机全书附数十张平面图,抽丝剥茧的情节,让你享受全程参与办案的乐趣。 [book_img]Z_10124.jpg [book_title]1、双重惨剧 11月9日 星期二 上午10点 艾德曼都·雷斯达·皮尔逊、艾文、贝尔逊·杨、加诺·布鲁克斯、威廉·巴拉伊索、哈勒路·伊顿等人,都是一流的犯罪学专家。很久以前,我对他们没有多花点时间去研究格林家命案一事,感到非常不可思议。因为此案在现代来说,是一宗引人瞩目,而且又万分离奇的案子;在最近的犯罪史上,根本没有发生过类似的案子。当我再次翻阅该案的档案文件以及其他相关资料以后,我深深了解到世人对于此案的经纬及幕后的事实,所知的相当有限。我想,即使是想像力非常丰富的人,也很难填满这不为人知的真相。 由于欧亚大陆各报对此案长达一个月的连续报道,致使一般人对此案所呈现的表面事实,有了概略的认识。而此粗浅的轮廓,也颇能满足一般人希望了解那些惊人而又不寻常事物的欲望。然而,此悲剧的真实内幕,实非一般人所能想像。 虽然,我亲眼目睹此案的许多事实,以及许多令人不容置疑的文件,并且决定将此案的真相公开让世人知晓;然而,此刻坐在桌前执笔的我,却有一种如在梦中的感觉。 关于隐藏在这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罪行背后,那种狡猾且极度残忍的智慧,凶手巧妙作案的手法,以及诱人误陷错误的心理动机,世人一无所知。而运用科学分析导致破案的理论,以及运用这个理论侦破的一些不寻常且戏剧化的案件事例,也从未有人加以说明。一般人以为此案是警察运用普通的侦案方式破案的,这是由于世人都未注意到这件罪行之所以发生的许多根本原因之故。而警察总部和地方检察处之间似乎存有默契,一致拒绝公布真相。我不知道他们这样做,究竟是担心即使公布也不会有人相信,还是认为此案内含着任何人都不敢言及的可怕事实。 格林家命案如今已成历史的陈迹了;然而,我们在面对历史的真相时,当有“真理愈辩愈明”的勇气。我想现在应是让世人知晓真相的时候了,而且,我认为破案的荣誉也应归于真正的有功者,所以,我决定全盘托出格林家命案从未公布的内容。 解开此案谜底,而使这类令人恐怖的报告谱上休止符的人,与警方并无任何关系,在宣布破案的名单中也找不到他的名字。但若无此人及他对犯罪行为独到的推理方式,则凶手的阴谋便可能得逞,因为警方只是以一种独断的办案方式,从犯罪行为的表面证据去着手而已,然而凶手的作案方式,却超乎此种层面。 经过数星期全力以赴的仔细分析之后,终于查出破案关键的,是社交界一位年轻的贵族,同时也是地方检察官约翰·马卡姆的好友。我无权道出他的真名,不过为了记述方便,就姑且称他为怀勒·班斯吧!他在几年前搬到意大利弗罗伦斯郊外的一栋别墅,无意重返美国,因此,当我请求公开他曾以法庭顾问的身份参与许多案件的侦察时,很快便获得他的首肯。马卡姆也已经退休,目前正过着退隐的生活。除他们两人外,警总凶杀课一位曾参与格林家命案的高级警官,刚毅而有魄力的亚纳斯特·西斯,也因此案结束后,获得一笔意外的遗产,而达成他一生的宿愿,目前在默赫克农场从事威安多特稀有鸡种的养殖工作。由于种种环境的配合,有关格林家惨剧的真相才得以公开。 至于我参与此案的缘由,我有必要稍作说明;虽然,我用了“参与”二字,但事实上,我只不过是扮演一个被动的旁观者角色而已。有数年的时间,我辞去了父亲的“戴维斯·范·达因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专心担任班斯的私人顾问,负责处理他的法律及财政方面的事务。顺便一提,我与班斯是哈佛大学的同学,同时也是交情匪浅的好朋友。这份工作,十分简单,非但不忙,而且,我还意外地从中得到许多社会及文化方面的知识,真可说是一份惬意的闲职。 班斯当时34岁,身材修长,身高近6尺,体格结实,性情温文儒雅,脸上的线条呈现出力与美,淡漠的表情中带有一股嘲讽的意味,因此,很难用“英俊”二字来形容他。此外,他那挺直的鼻子,灰色双眸中的犀利眼神以及紧抿的嘴唇,给人一种冷酷无情的感觉。事实上,他是一个敏感且热情的人。但是,这些外表上的特征,却往往成为他与朋友间一道无形的藩篱。 虽然,他超然的态度及稍带傲气的个性,易遭误解,但是,若与他长久相处,就会感觉到他那股特殊而又不可抗拒的魅力。他在欧洲受教育的时间很长,因此,在发音的抑扬顿挫上尚留有些轻微的牛津口音。我曾特意观察他一段时间,结果发现他并不是故意装腔作势。他毫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所以,他也从不为在人前应采取哪种态度而费神。求知欲强烈、不知疲劳为何物是他的另一项特征,由于对人类学和心理学极有兴趣,所以,他把大部分的时间花在这方面的研究上,并且喜欢将它应用在现实生活中。因此,在马卡姆管辖区域内的犯罪问题,便成为他注意的焦点。此外,他热爱艺术,喜欢收集世界各地著名的艺术品。不过,他的收入十分宽裕,可以满足他的这项收集癖。 他参与的第一件案子是我曾经发表过的亚鲁维因·边逊杀人命案,第二件案子则是百老汇著名的美人玛格丽特·欧蒂露被勒死的金丝雀命案。在发生金丝雀命案的同年晚秋,又发生了格林家命案,与前两次一样,我把所有的调查报告及一切所能得到的相关文件都完整地保存下来。这些文件包括由警方保管的详实手抄文件,以及班斯与当局举行会谈的所有内容,此外,还有我的日记。而这本钜细靡遗的日记,就连撒姆耶鲁·贝布斯(西元1703年—1733年,英国海军军官。一生写的《英国海军的回忆》及《1660年一月一1669年5月31日的日记》都相当著名)也要望尘莫及呢! 格林家命案正好发生在玛卡姆就任检察官的第一年年底。各位可能还记得,那年的冬天来得特别早,11月,已经下了两场猛烈的暴风雪——是月的降雪量打破当地过去18年来的纪录。我之所以特别提出雪下得早这项事实,是因为这件事在格林家命案中扮演着一个重要而不吉利的角色,这件事可说是整个谋杀计划中的要因之一。但是这个要因一直不为人知,甚至无人注意到那年晚秋那种不寻常的天气,与发生在格林家的宿命悲剧两者之间的微妙关系,这是因为无人知晓隐藏在此案背后的真正秘密之故。 班斯参与边逊杀人命案,是由于马卡姆的挑战;而金丝雀一案,则是班斯主动要求参加的,他希望能助警方一臂之力。至于格林家命案,则完全是在偶然的情况下参与的。在侦破金丝雀命案后的两个月当中,马卡姆曾数次与班斯讨论有关地检处在犯罪调查工作上经常遭遇的困难。格林家命案第一次在他们的话题中出现,则是在一次非公事的讨论之中。 马卡姆和班斯这两个人,无论是嗜好或伦理观念都有着极大的差异,个性也是两种极端,所以,我对他们能彼此尊重而又保持长久的友谊感到非常不可思议。不过,随着岁月的累积,我已经逐渐了解他们友谊中的微妙关系。 马卡姆是一个刚毅而率直的人,行事上有时显得较为强硬。他对生命的态度严肃而认真,无论遇到任何困难都以法律良心为原则去解决,是诚实、廉直而又不屈不挠的典型。班斯则是一个随和、乐天而淡泊名利的人,脸上经常挂着一副尤维纳莉斯(罗马著名的讽刺诗人)式嘲讽的表情,似乎没有任何事能改变他那抹带有挪揄及讽刺意味的笑容。他对人性的了解与对美术的热爱同样深刻,对性格判断与动机剖析更有着惊人而准确的解析能力。这两个在各方面几乎完全相反的人,都感觉对方具有一种自己所欠缺的特质,因此,深为对方所吸引,而成为莫逆之交。 班斯和我乘车到富兰克林街与中央街转角处的古老刑事法庭大厦,直接走上四楼地方检察官的办事处时,是11月9日早上10点以前的事。在这个重要的早上,马卡姆要审讯两名抢劫案的嫌犯,因为他们在抢劫过程中各开了一枪而打死人。所以,今天审讯的目的,是要在他们当中找出一个真正的凶嫌,而另一个则作为州政府方面的证人。班斯和马卡姆前一天晚上在史太维山特俱乐部的休息室里已讨论过这件事情。班斯希望马卡姆调查时自己能够在场,马卡姆很高兴的答应了,因此,我们今天一大早就赶往市中心。 审讯这两名凶嫌,花了一个小时,出乎意料的是班斯竟认为两人都没有开枪。 “马卡姆,”等法警将凶嫌带至看守所后,班斯才懒洋洋地说:“那个杰克·歇巴特(18世纪英国有名的大盗。原为一名木匠,步入歧途后,因屡次被捕而又屡次逃走而著名,1724年11月15日被处死刑。他的名字曾出现在著名的《耶那桑·外鲁特》英国版的小说中,此外,他也是温斯瓦斯小说中的主角。)极力争辩他们并未开枪,其实,他们两人的确没开枪。不过,从外表看来,他们那种容貌实在像极了大坏蛋,好像他们生下来就是为了要上绞刑台似的。现在,却无法让他们上统刑台完成他们的命运,真是……这次抢案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共犯呢?” 马卡姆点点头说:“有一个跑掉了,叫艾迪·马雷波,是个恶名昭彰的歹徒。” “那么,约兹·亚鲁多(这句话后来证明它是对的。大约一年以后,马雷波在底特律被逮捕,以谋杀罪判刑。他的两个共犯也以强盗罪被判刑,目前正在新兴监狱服刑。译者:约兹·西鲁多是艾迪的意大利发音。)就是你要找的凶手了。” 马卡姆没有回答,于是,班斯懒洋洋地站了起来,拿起那件宽松大衣,把手伸进大衣的袖子里,说道: “我们高尚的报纸,今天早上在第一版以很大的篇幅报道格林家发生命案的事,这究竟怎么回事啊?” 马卡姆看一眼墙壁上的挂钟,皱着眉头说: “经你一提,我才想起一件事,杰斯达·格林今早要求和我见面,我请他先回去,并且约好11点再来。” “他和你见面干什么?”班斯缩回已经放在门把上的手,拿出香烟问道。 “我怎么知道!”马卡姆粗鲁地答道。“大家好像都把地方检察处当作解决麻烦的唯一地方。我和杰斯达已经认识很久了,我们都是美莉鲁登高尔夫俱乐部的会员,所以,如果他有任何牢骚要发,我是非听不可。不过,今天大概是为了歹徒到格林家偷那些金银制餐具的事情吧!” “是闯进家里的强盗——咦,什么!”班斯停下来吸了两三口烟。“有两个女人被开枪打死,这还算是强盗案吗?” “噢!那种作案方式实在不高明,根本就是外行嘛,他们是因为惊惶失措才乱开枪的。” “很奇怪的手法呀!”班斯沉思着,慢慢地走到一张有大扶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口说:“那么,那些餐具有没有被偷走呢?” “什么都没被偷走,那个强盗一定是在偷东西的当儿,突然被什么东西吓了一跳而惊慌逃走的。” “这种说法不是很奇怪吗?一个外行的强盗悄悄地潜入一栋大宅子,想偷一些金银制的餐具,结果不知看到什么而被吓了一跳,于是就跑到二楼向两个在房间里的女子各开了一枪之后逃走,……听起来满象一回事的,不过,若只是这样的话,我实在无法了解。这种说法究竟有何根据呢?” 马卡姆看起来很不高兴,不过,他抑制着自己,尽量用柔和的语气回答: “飞泽基鲁昨晚值夜时,总部会叫他与警察一起到格林家调查,而他所获得的结论与警方一样。” “我真想知道杰斯达·格林坚持一定要和你详谈是为了什么?” 马卡姆紧咬嘴唇,他那天早上情绪不太好,对班斯这种打破沙锅问到底的好奇心感到很不耐烦。不过,虽然如此,他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回答: “如果你对这件偷窃未遂的案子这么有兴趣,那就一起留下来,等杰斯达来,看他到底会说些什么吧!” “好!那我就等喽!”班斯微微一笑,重新把外套脱掉。“我向来是个不主动的人,不过,如果有人诚心的拜托我,我是不会拒绝的。……杰斯达这个人在格林家是什么身分呢?他和已死的两名女子之间又是什么关系呢?” “被杀的只有一个人!”马卡姆用训诫的口吻更正他。“年纪较大的是个四十几岁的未婚妇女,她当场死亡。另外一个较年轻的女子也中了枪,不过,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杰斯达呢?” “杰斯达是长男,年纪大约40岁左右,他是在听到两次枪声之后,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 “那么,其他还有那些家人呢?我知道托拜亚斯·格林老人已经去世很久了。” “是的,托拜斯·格林老先生在20年前就去世了。不过,他的夫人还在,现在患了中风。他们总共有五个孩子。老大是朱丽亚,杰斯达排行第二,老三希贝拉是个将近30岁的老小姐。比希贝拉年轻一两岁的雷格斯是老四。他是个可怜的人,经年累月忍受着疾病的折磨,阅读是他最大的兴趣。亚达是家里最小的孩子,是个养女,年纪大约22-23岁。” “被杀的是朱丽亚,那么,另一个是谁呢?” “是最年幼的亚达。她的房间正好隔着大厅与朱丽亚的房间对门而立,歹徒想找出路逃走时,误闯进她的房间。依我看,歹徒是在对朱丽亚开枪之后,跑到亚达房间里,结果发现跑错了地方,便对她开了一枪,之后才急忙逃走的。而且,他一定是从楼梯下去经过玄关离开的。” “你假定的那个歹徒,看起来头脑似乎不怎么清楚,居然会把亚达的房门误以为是楼梯口。我想请问你,那位偷餐具的无名绅士到二楼去有何目的呢?” “大概是想找宝石吧!”马卡姆不再有耐心,讽刺地说,“我又不是上帝!” “好,好,马卡姆,”班斯讨好地说,“不要那么生气!你对这件案子的推论完全合乎逻辑,我只是对其中若干有趣的细节感到好奇罢了,你就原谅我这一时心血来潮的举动吧!” 这时,马卡姆那位年轻又机智的秘书——苏瓦卡——出现在等候室与检察官私人办公室之间的小房间门口。“杰斯达·格林先生已经来了。”他报告道。 [book_title]2、开始调查 11月9日星期二上午11时 杰斯达·格林神经质的走了进来。他给我的第一印象很不好,使我一开始就讨厌他,所以无法对他产生任何同情心。 他的身材中等,似乎正开始发胖。穿着考究却不得体——袖口由于太合身而绷得很紧,衣领僵硬,上衣口袋中的胸巾也突出太多。头有点秃,两眼间的距离很近,眼睑好像肾脏发炎的病人般往外突出。松弛的嘴唇上留着短短的金黄色胡须,下巴很短,整个人看起来完全是一副丰衣足食的富家少爷模样。他和马卡姆握手寒暄,当马卡姆将他介绍给我时,他坐下来,在镶有黄金装饰的琉珀色长烟管上,装模作样地插上一支褐色的俄国香烟。 “马卡姆,我有件事要特别请你帮忙。”他拿出象牙制打火机一边点火一边说。“昨天晚上我家里发生的事情,你是否可以亲自去调查呢?我看警方现在的进行方式,是查不出任何结果的,虽然说:‘邪不胜正’,但是,这件事我总觉得好像有些什么……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总之,我觉得这件事一定有问题。” 杰斯达说话时,马卡姆一直仔细地观察他。 “你究竟在担心什么呢?杰斯达。” 杰斯达将只吸了五六口的香烟按熄,好像无法下定决心似地用指尖敲着椅子的扶手说: “我也很想知道这一点,因为这件案子实在太离奇了。而且,它的背后好像存在着一种可怕的阴谋,若不马上防止,将来可能还会发生更惊人的命案,虽然我说不出究竟是为什么,但我总是有那种不祥的预感。” “大概是格林先生的心电感应吧!”班斯若无其事的说道。 杰斯达突然转过头来,用一种挑衅而轻蔑的态度瞪着班斯说:“真无聊!” 他拿出一根新的香烟,然后对马卡姆说:“我希望你能亲自去了解一下情况。” 马卡姆犹豫地说: “你的看法与警方不同,而来找我商量,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原因吧!” “没有!我只是觉得无法接受那件命案是强盗干的说法而已。”杰斯达点上第二支香烟,手微微的发抖。 很难说杰斯达这番话是出于坦诚或是故意隐瞒些什么,但是我总觉得在他这种不安的心灵深处,一定隐藏着某些恐怖的阴谋,而且,我认为他根本没有为这件惨剧伤心。 “依我看来,强盗闯入的说法与各种事实是完全吻合的,歹徒因为突然看到了什么,慌张之下乱开枪、这种例子是很多的。” 这时,杰斯达突然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关于这件案子,我没有参与讨论的能力,”他喃喃自语,“如果你能了解我所说的话,就已经超越讨论的范围了。” 他睁大眼睛看了一下地方检察官,又说道:“只要一想到,我就全身冒冷汗。” “你所说的话,听起来很模糊,也很难捉摸。”马卡姆温和地说,“看来你被这次不幸的事件,吓坏了,如果再过一两天……” 杰斯达举起一双手抗议说: “不行啊!马卡姆,我所说的是,单凭警方之力绝对无法找到强盗,我有那种莫名的感觉。”他把一双手装模作样地按在胸口上。 班斯一直以一种感觉有趣的样子看着杰斯达。这时,他把脚往前一伸,眼睛注视着天花板说: “杰斯达先生,我很冒昧的请教你一个问题,你是否知道有人想除掉你的姊姊和妹妹呢?” 对方愣了一会儿之后,才回答说: “没有!我怎么也没料到竟有人要杀害两个无辜的女人。” “我说的不是那种很离谱的想法,只是因为你否认那是单纯的强盗闯入的说法,而两位女士被枪击又是事实,所以,我才产生了这个推论。由于你是她们的兄弟,所以,我才想到你是否知道到底是什么人对她们怀有杀意。” 杰斯达很不高兴的回答:“我不知道会有那样的人。” 他转过身面对马卡姆,继续说道: “假如我有任何疑问的话,我一定会说出来。这次事件几乎使我的神经崩溃,整个晚上我一直都辗转难眠,这件事真是——哎!真是令人伤脑筋。” 马卡姆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窗户边,双手交叉胸前,俯瞰着市立监狱的灰色石墙。 班斯表面看来一副冷淡的样子,事实上,他一直在仔细观察杰斯达。当马卡姆走到窗口,背向这边时,他把身体稍微向前倾,以和蔼可亲的声音对杰斯达说: “你能不能告诉我昨天事情发生时的整个过程?第一个跑到遇害的女人身旁的是你吧!” “第一个跑到朱丽亚那里的,的确是我。”杰斯达生气的回答。“发现亚达昏迷不醒,而且背部伤口流着血的是管家。” “什么!背部!”班斯扬起眉毛惊讶地说。“那么,他是从背后开枪的?” “是的!”杰斯达皱着眉头,眼睛注视着指尖,他对这件事也感到无法理解。 “那么朱丽亚小姐呢?她也是背部受伤的吗?” “不——是从前面。” “那就奇怪了。”班斯对着那盏布满灰尘的装饰灯吐了一口烟圈说。“这两个女人那时是不是已经就寝了?” “她们大约在事情发生的一小时前就睡了,……这又怎么样呢?”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不过,为了要找出你心灵感应的根源,这种细微的地方也要弄清楚比较好。” “什么心灵感应,胡说八道!”杰斯达粗鲁的说。 “就算没这回事好了,不过,人不是也能感觉到一些奇特的东西吗?……而且,你既然请求检查官帮忙,那么在他开始行动之前,也一定需要知道一些资料才行啊!” 马卡姆走到桌子旁边坐下来,他也开始有了好奇心,他告诉杰斯达他对班斯所问的问题颇有同感。 杰斯达嘟着嘴,把烟斗放进口袋里。 “好吧!你还要知道什么呢?” “告诉我事情的大概情形,好吗?”班斯以爽朗的声音说:“请你把听到第一声枪声后所发生的事情,按正确的次序说出来,你听到了枪声吧!” “当然听到了,我不得不听,因为朱丽亚的房间就在我隔壁,而且,当时我还没睡觉。我一听到枪声,就穿着拖鞋,披上家居服跑到大厅去,因为到处黑漆漆的,所以我用手沿着墙壁摸索到朱丽亚的门口,小心的打开门——因为,我害怕里面会有人对我开枪。门一开,我就看到朱丽亚躺在床上,睡衣的胸口部分染满了血。房里没有任何人,于是,我马上跑到朱丽亚身边。就在这时候,我又听到枪声,这次好像是在亚达的房间,我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愣在朱丽亚床边,当时我真是吓呆了……” “那也难怪。”班斯安慰他。 杰斯达点点头又继续说; “我愣在那里的时候,听到从3楼佣人房间的方向传出了下楼的脚步声,我知道那是史布鲁特,我听到他在黑暗中用手摸索着,走进亚达的房间,然后大声地喊我,于是,我赶紧跑到那边去。亚达倒在化妆台前面,史布鲁特和我把她抬到床铺上,当时我的脚还有点发抖,因为我不知道歹徒什么时候会开第3枪——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后来就一直没有枪声了,我听到史布鲁特正用大厅的电话打给亚瑟·丰·布隆医生。” “据我看,杰斯达,有人闯进去偷东西的说法并没有任何矛盾的地方。”马卡姆表示他的意见说,“而且,我的助手飞泽基鲁在玄关前面也看见了两组很乱的脚印。” 杰斯达耸耸肩没有回答。 “杰斯达先生,”班斯在椅子上伸直腰杆,眼睛凝视着空中说,“你说你到朱丽亚房间的时候,她是倒在床上的,为什么你看得见呢?是不是因为你打开房间的灯?” “不!没有。”他听到班斯如此问时脸上有一种奇怪的表情。“灯原本就是亮的。” 班斯的眼里,浮现出一种觉得很有趣的神色。 “那么,亚达小姐的房间怎么样呢?那边的灯是不是也亮着?” “是的!亮着。” 班斯在口袋里摸索着,把香烟盒拿了出来,然后仔细地选择香烟,我知道他的这种动作是表示他正抑制着某种兴奋的情绪。 “两个房间的灯都是亮着的,真有趣!”班斯说。 马卡姆也看出了在班斯若无其事的表情里所隐藏的那种热切,因而期待地看着他。 “两次枪声之间隔了多久呢?”班斯慢慢地点上香烟之后说。 很明显的,杰斯达对于班斯一再的发问觉得很厌烦,不过,他仍然泰然的回答: “两分钟或3分钟——我觉得没有超过两分钟。” “那么,你听到第一声枪声之后,从床上起来,穿拖鞋,再披上家居服,然后走出房间,沿着墙壁摸索到隔壁的房间,很小心的打开门看看里面,走到床边——据我所知,你是在做了这件事之后,才听到第二声枪声,是吗?”班斯一边思考一边说。 “是的!” “正如你所说的两分钟或者3分钟,对!至少需要这么多时间吧!这实在令人惊奇!” 班斯回头看看马卡姆,对他说; “我真的很难说你的判断究竟如何?不过,我想你应该答应杰斯达·格林先生的请求,而且,我也想调查这件案子,因为对于这件命案,我有种心灵感应的感觉,好像正有什么声音偷偷地在我耳旁说——你那种强盗闯进的说法,有一天会被发现实在是一种ignisfatuus(鬼火,会因此而导致误会——原注)。” 马卡姆的好奇心整个被挑了起来。他看着班斯,对于班斯问杰斯达的那个问题,感到非常有趣,而且根据过去的经验,他了解班斯除非有相当的理由,否则不会向他提出这样的建议,因此,马卡姆回头看看这位顽固的访问者,然后说: “好!杰斯达,关于这件事我会尽量去做,今天下午我大概会到你家去,到时候请大家都留在家里,因为每个人我都要查询一下。” 听到马卡姆这样说时,我一点也不惊讶! 杰斯达伸出微微发抖的手说: “我会让家里所有的人——家人及佣人,全部待在家里等候你大驾光临。”然后故作轻松的走出了房间。 班斯叹了口气说:“我真不喜欢这个家伙,真的不喜欢。马卡姆,如果必须跟那种绅士成为朋友的话,我宁愿不要成为政治家。” 马卡姆很不高兴地在桌子前坐下。 “杰斯达在社交界——不是政治界——是一位名人,而且有着很高的评价。事实上,他属于你的圈子,而不是我的圈子。” “真奇怪!”班斯若无其事的把身体伸直说:“虽然如此,但他喜欢的是你,我直觉的感到他并不喜欢我。” “那是因为你对他的态度过于蛮横,而且,开别人的玩笑,通常是得不到对方的好感的。” “但是,马卡姆,我本来就不想得到杰斯达的好感啊!” “你是不是以为他知道了什么?或者你在怀疑什么?” 班斯望着窗外的天空,喃喃自语道: “我想知道杰斯达是不是格林家一个典型的代表人物?近几年来,我一直没有与那些社会上有地位的人交往,所以,关于美国东岸那些富有人家的事,我一点都不知道。” 马卡姆赞同似地点点头说: “好像是这样子。格林家的人本来是极富有刚毅精神的,但这一代已经有点式微了。第三代的托拜亚斯·格林老人——杰斯达的父亲,是一个很倔强的人,但从各方面看来,他都是一个值得赞赏的人,也是继承格林家良好资质的最后一人。现在那些留存下来的家人,大多自暴自弃,用懒散二字不足以形容其差劲。他们就像是掉在地面上很久的水果一样,已出现快要腐烂的斑点。我想,那是因为钱和时间太多,而意志太薄弱的缘故。另一方面,那些新一代的格林家人,好像有着某种程度的自信,看起来都十分趾高气扬。但是他们却不向正途发展。事实上,我想你太不了解杰斯达了,他虽然看起来庸俗,举止又似女人般扭捏不安,但是他却没有你想像的那么笨。” “我并不认为杰斯达是个笨蛋,马卡姆,你这误会太大了。不!我们的杰斯达并无任何使人以为他是个笨蛋的地方。在他那肿胀的眼睑后面,有着一双非常狡猾的眼睛,就是因为他故意装出一副愚笨的样子,所以,我才劝你去调查的。” 马卡姆挺直身体,眯着眼睛说: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啊?班斯。” “我不是说过了吗?是心灵感应哪——与杰斯达潜在意识中的产物一样。” 马卡姆听到他这种搪塞之词,就知道班斯暂时无意说明,所以,他苦着脸,皱着眉头,默默地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他回头看看电话说: “既然要办这件案子,应该要先查清楚究竟是谁负责这件事,而且,还要尽快收集所有的相关资料。” 马卡姆把刑事课课长威廉·M·默兰请来,经过简单的谈话之后,他面带微笑地看着班斯。 “听说是你的朋友亚纳斯特·西斯组长负责这件案子,他现在正好在办公室里,马上就要到这里来。” 不到5分钟,西斯就到了,他几乎整晚未睡,但看起来却比平常更显得精力充沛,他那很有魄力的泰然自若的表情跟平常一样,湛蓝的双眸涌现出无比的热诚。他与马卡姆简短寒暄之后,就看到班斯浮现着和善微笑的脸。 “噢!你不是班斯吗?你怎么会在这里?” 班斯站起来与组长握手道: “组长,自从上次见面之后,我就一直热衷于文艺复兴时期的红土陶器装饰这一类无聊的玩意儿。因为现在犯罪行为又有再度兴盛的征候,所以,我很高兴;如果不经常发生一些犯罪技巧高超的杀人案件,这个世界岂不是太无聊了吗?” 西斯用询问的眼光望着检查官,组长早已知道班斯在开玩笑的时候,所说的话中往往具有其他的涵义。 “就是那件格林家的命案,组长。”马卡姆说。 “我想也是!”西斯大大方方地坐下来,把黑色的雪茄放进嘴里,继续说道: “但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目前正把所有的惯犯抓来调查昨天晚上他们不在场的证明,要等调查全部结束,大概得花费几天的时间吧!如果干那件事的凶手是拿了东西再逃走的话,我们就可以经过当铺或那些买卖脏物的人当中找出来了。不知道凶手为什么会那样慌张,不然也不至于不偷东西就开枪,所以,我想这个强盗在这方面一定是个外行,是第一次干这种事,这么一来,我们的调查工作就更加困难了。”他把手圈成圆形把雪茄点上,猛吸了几口。 “关于这次偷窃的案件,有没有其他想问的事?” 马卡姆犹豫着,因为组长已经把这件事当作普通强间民宅的强盗所为,所以,他根本开不了口。 “刚才杰斯达·格林先生来过了。”马卡姆还是说了出来。“他好像深信这件事并不是单纯的窃盗干的,所以,他特别要求由我来办这个案子。” 西斯带着嘲弄的口吻不高兴地说: “不是慌张失措的强盗干的,还会有谁会开枪射杀两个无辜的女人呢?” “组长,这两个女人在被枪杀一小时前已经躺在床上睡觉;然而这两个房间的灯却都是亮着的,而两次开枪的间隔足足有两三分钟。”班斯如此答道。 “这些我都知道。但是如果是外行的强盗所干的,那么,昨天晚上二楼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们便能很正确的知道,歹徒他一慌张——” “噢!问题就在这里啊!如果是强盗慌张失措的话,这时候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到各房间去走动,而且还打开电灯——即使他知道开关在什么地方。他在开了一枪惊醒大家之后,更不会留在黑暗的大厅之中,而且还在那里徘徊,你觉得如何?我认为他并不是由于慌张失措才开枪的,那实在是一种很有计划的作法,更何况你所说的那位外行的强盗先生,他要偷的东西是在楼下的餐厅,他却在二楼的妇人卧房附近走来走去,那又是为什么呢?” “把这个凶犯抓来,这些事就都知道了。”西斯气急败坏的反驳。 “问题是,组长,”马卡姆插嘴道,“我已经答应杰斯达·格林要调查这件事,所以,我希望你尽量将详细的情形告诉我,你应该知道吧!”接着他又温和的补充说: “我并没有任何想干涉你行动的意思,不管这件案子结果如何,一切的功劳都是你们单位的。” “噢!这一点我知道。” 西斯根据过去的经验所知,与马卡姆一起工作,不必担心(荣誉)或功劳会被他夺去。 “虽然班斯先生的看法是这样,不过,格林家的案件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大概是这样子吧!”马卡姆也表示同意。 “但是我已经答应杰斯达了,下午我要跑一趟去看看情况,不过,你必须先告诉我大概的情形。” “能告诉你的并不多,是有一位叫丰·布隆的医生——格林家的家庭医生,深夜打电话到总部来,刚好我从住宅区办完案子回来,接到他的电话,所以,我就立刻带着两位课里的刑警赶到格林家。你也已经知道了,是有两个女人被枪击,其中一个当场死亡,另一个则一直昏迷不醒,于是我打电话给度亚玛斯医生,然后开始调查现场,后来飞泽基鲁先生也来帮忙,但仍然没找到什么。干了那件事的家伙好像是由正面的玄关进来的样子,因为在雪地上除了丰·布隆医生的脚印外,另外还有一组走进来又走出去的脚印,由于雪太松,所以没办法正确地采到脚型。昨晚11点左右就停止下雪了,因此,那些脚印一定是凶手留下的,事实上,那天晚上除了丰·布隆医生以外,没有任何人在那一次的风雪之后,走进那个屋子。”西斯咬着雪茄沉思着说。 “那么,这个外行的小偷是拥有格林家正面玄关的钥匙了,这真是令人惊讶啊!”班斯喃喃自语地说。 “我没有说他有钥匙啊!”西斯抗议道:“我只是告诉你我的推断而已,那个门也许是不小心忘了锁,或者有什么人替他开门也说不一定。” “继续说下去吧!”马卡姆催着他,用训诫的眼神睁大眼睛看了一眼班斯。 “对!度亚玛斯医生到达之后,检查了年纪较大的女人身体和年轻女人的伤口,我问了家人及佣人——管家和两个女佣人及一个厨娘,结果听到枪声的只有杰斯达·格林和管家两个人而且,那是11点30分的事。其他的人在这段骚动期间都熟睡着,但当我到达那里的时候,杰斯达先生已经把所有的人都叫醒了,我也都一一跟他们谈过话。但是没有人知道任何事,因此,大约二小时之后,我留下两个人,一个在屋里,另一个在屋外,我就回来了,以后其他的事则依一般手续办理。里贝斯主任到现场去采集指纹,而度亚玛斯医生则把尸体送去解剖,所以,大概今天晚上就会有报告出来了。不过,我想这些也许不会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吧!已死的女人是从前方在非常近的距离被射击的——几乎是紧贴着,另外一个女人——较年轻的那个,身上都还有炸药屑,睡衣也烤焦了,她是由背后被射击的——整个情形就是这样。” “那个年轻的女人有没有告诉你什么?” “还没有,昨天晚上她整夜昏迷不醒,今天也还过于虚弱,不能说话,不过,丰·布隆医生说大概今天下午便能问话。如果那个女人能够在还没有射击之前看到凶手的话,说不定可以问出什么来。” “说到这里,我想起一件事,组长。”班斯默默地听着组长说话,这时他把脚缩回,欠身向前,问道: “格林家有什么人拥有手枪呢?” 西斯以锐利的眼神一瞥班斯。 “杰斯达·格林说他有一把旧的三二口径的左轮手枪,放在卧室的桌子抽屉里面。” “哦!是吗?现在还在吗?你有没有看到那把手枪呢?” “我要他拿给我看,但找不到,他说已经有好几年没见过了,不过,他答应我今天会找出来的。” “我想你不要期待会找到那把手枪了,组长。” 班斯眼里带着一抹嘲弄的神情看着西斯说。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沉默下来,好像在沉思什么,然后看着马卡姆说: “现在我了解杰斯达的心灵感应所引起的不安原因在那里了,也许他是一个愚笨的唯物论者——虽然很令人遗憾。” “你是说因为他没有手枪,所以他开始害怕啦?” “对!就是这样……大概是吧!虽然我一时还不能断定,这件事实在非常复杂。” 班斯用懒洋洋的眼光看一下组长问道:“那么小偷是用什么样的手枪呢?” 西斯发出一阵粗鲁且不规则的笑声。 “真不愧是班斯先生,你很有眼光,两个子弹我都拿到了——那是由三二口径的左轮手枪射出来的,不是自动手枪。虽然如此,但你所说的不会是——” “不!不!组长,我只是像哥德一样,想追求更多的光明而已,如果(英文light——原注)可以翻译成那样的话——” 这时,马卡姆插嘴道: “我吃过午饭就要去格林家,组长,你也一起去吗?” “可以呀!反正我本来就要去的。” “好!”马卡姆拿出雪茄烟盒又说:“我们二点钟在这里见面吧——在回去之前,你拿两支贝鲁茨克特斯(哈瓦那的高级雪茄)去吧!” 西斯拿了两支雪茄,很珍惜地把它放到胸前的口袋里,走到门口时,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挪揄的微笑,回头说: “班斯先生,你也一起来吧——来替我们带路,以免我们走错方向。” “我一定排除万难前去。”班斯回答。 [book_title]3、在格林古宅 11月9日 星期二 下午3点30分 格林古宅——纽约人如此称呼它,它是纽约市ancienregime(旧制度)的遗物。已经传了三代,竖立在53街的东端,有两个窗户恣意地突出在浑浊的河上,整座房子的面积,以距离来看长约300英尺,占了市街的其中一个区,而面临巷子的另外一边也有相同的长度。邻近的房子由于商业的高度发展,都已完全改变了,只有格林古宅还留存着以前的风貌。 在忙碌的商业区中央,此区成了理想主义和寂静者的唯一绿洲。而托拜亚斯·格林老人最后的遗言之一,就是此宅必须当做他及祖先的纪念物,在他死后的25年内不能作任何改变。他在世时所做的最后一件工作,就是把整个宅子用很高的石墙围起来,在面向53街的地方装上大的双重铁门,不过,为了进进出出的商人们方便,另外又在52街那边装一扇门。宅子的高度大约有二楼半高,最上面有山形的尖塔和突出的烟囱,那种式样是建筑家轻蔑的称为chateauflamboyant(哥德式建筑,就是整个建筑物都以椭圆形的形状向天空突出),但不论人们如何以瞧不起的名称来呼它,也无法消除它那由灰色石灰岩叠起来而衬托出的那种威严和封建的传统味道。这宅子虽是16世纪的哥德式建筑,但它的细微部分,则是采用新的意大利式建材,突出的尖塔,有古拜占庭的情调。不过,虽然采用了各种样式,却丝毫没有华丽的气势。对于那些属于中世纪的互助会会员(建筑工人合作的秘密结社)的建筑家们而言,它并无任何魅力或吸引人的地方,它给人的印象,不是“古板”,而是“古老”。 前院种着枫树和修剪整齐的松柏,各树之间则种有水仙花及紫丁香,后面有成排的柳树——树枝弯弯的垂在河上,沿着铺上剑尾形红砖的通道,有一道高高的山楂树所围成的篱笆,四周种满了各式各样的植物。房子西边有一条铺上柏油的车路,通往后面的车库。车库里停着两部车,这车库是格林家新的一代增建的,但黄杨树筑成的篱笆掩盖了它的现代感。 阴暗而灰色的11月下午,我们走进这座宅第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荒凉的气氛笼罩着宅子,除了松柏之外,其余的树叶子都掉光了,树枝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花。沿着篱笆生长的植物互相交缠着,像灰色骸骨船墙壁上的一幅图画。除了刚扫过的那一条人行道之外,其他地面都是凹凸不平,堆着一团一团的雪。灰色石造主屋的颜色几乎与阴沉的天空同色,我们从深造的拱形进口处的正面玄关爬上每一级低矮的古阶上时,我突然有一种极为不祥的感觉,心中不由升起一股阴森的凉意。 管家史布鲁特是个白发、满脸布满像山羊般的深皱纹、矮个子的老人,表情像是正在参加丧礼般的严肃(很明显的,一定是有人预先通知他我们会来),他很快地带我们到一间宽敞而阴郁的客厅里,从垂着厚重窗帘的窗户看出去可以眺望河流。不久,杰斯达·格林走进来,向马卡姆大声地寒暄,而对班斯、西斯与我只是骄傲的点点头而已。 “马卡姆,我很高兴你来了。”他极神经质而热诚地说。然后在椅子上坐下来,拿起他常用的烟斗,又道: “你想开始询问了吧!先叫谁呢?” “这件事待会见再谈,我想先知道有关佣人们的情形,请你把你所知的全部告诉我。”马卡姆道。 杰斯达在椅子上坐立不安,好像要把火点着都很困难似地说: “佣人总共有四个,这座房子虽大,但并不需要太多人手,平常朱丽亚管理家务,亚达照顾母亲。首先是史布鲁特老人,他已在我家做了30年的管家,资格最老,可称得上是老管家了。他简直就像英国小说中出现的那种人,奉献、诚实、谦虚、做事独断、有原则,不过,我必须告诉你,他有点唠叨。至于两个女佣人,一个负责房间的清扫工作,另一个则做些杂事,不过,这些工作平常都是家里的女人们在做,她们顶多只是陪着聊聊天。年纪较大的黑咪在这里已经呆了10年了,她到现在还穿着旧式的束腰内衣及便鞋,是一个虔诚且着迷的的浸信会教徒。另一个女佣年纪较轻,性情浮躁,总以为所有的男人都会被她迷住,而有一点tabled’hote(法文是餐厅菜单之意——原注),她总在期待家里的男人会不会躲在门后吻她。她是希贝拉捡来的,已经二年了。她是这个家中的一个装饰品,粗重一点的工作都不做。厨娘则是个矮胖的德国女人,是典型的Hausfrau(家庭主妇——原注),有一对丰满的乳房及十号的大脚,她一有空就写信给住在莱茵河上游的侄子和外甥们。她常自信的说——不管是多么挑剔的人也敢吃她掉在厨房地上的东西,而以厨房的干净为荣,不过,这一点我从未尝试过。她是在父亲去世的一年前雇用的,他吩咐过她愿意待多久就让她待多久——现在楼梯后面的那组人都说完了。另外还有一个园丁,夏天时,他会在种着韩国草的花园中来来去去,到了冬天,就成天躲在哈雷姆酒吧,像熊冬眠似的一步也不离开。” “司机呢?” “我家没有用司机,因为朱丽亚讨厌汽车,雷格斯也怕汽车,他会晕车。我自己开的是跑车,而希贝拉有一部普通的巴尼·欧鲁特飞鲁特,亚达也开车,不过,她只是在母亲和希贝拉不用车的时候才开——” 当杰斯达拉拉杂杂地谈话时,马卡姆一直做着笔录,过了一会儿,他按熄雪茄说:“现在,如果可以的话,我想看看你的家。” 杰斯达很轻松的站起来,带我们到楼下大厅——正前方玄关的大厅——它的天花板呈拱形,贴着橡树制的护板,靠西边的墙壁摆着两个雕刻着沙姆宾派的法兰德尔式大桌子,和若干高椅背有扶手的英荷式椅子,木质的地板上,铺着一张很大的达哥斯坦地毯,而它褪色程度与挂在大厅两侧各房门口的厚重帘子是一样的。 “我们刚才出来的地方是客厅。”杰斯达骄傲地说。 “客厅后面的大厅,从那里进去是什么地方呢?” 他指着很宽的大理石楼梯那边答道: “是家父的书房和私室——叫做Sanctumsanctorum(圣章)——已有12年没有人进去过了,自老人死后,由于感伤的缘故,母亲一直把它锁起来。我常常告诉她,那里很适合整理成一间撞球室,但母亲是个一旦决定事情,便绝不更改的人,所以——” 他越过大厅到客厅另一端的房间,拉开门口的帘子说: “这间是接待室,不过,现在已经很少用了,它的通风设备不好,而且,烟囱的入口由于长久不用,都阻塞不通,每次一起火,就必须拿吸尘器处理那些沾满地毯的煤灰。” 他举起手中的烟斗,指着两张美丽的葛布兰式壁毯,又说:“打开它后面的滑门,里面就是餐厅,再过去是厨房,要不要也看看烹饪室呢?” “不!不必了。”马卡姆回答。 “厨房的地板就算是像你描述的那样子吧!现在,让我看二楼好了。” 我们绕着大理石像走上去——可能是发尔基耶鲁的作品,爬上正面的楼梯,到了楼上大厅。大厅朝着房子的正面方向,有3个很大的窗户,可以望见那些秃树的树梢。 二楼房间的格局与房子的正方形建造法保持一种均衡的状态。而且,这些房间的隔间方式是使凶手在实行他的可怕计划的原因。二楼总共有6个房间,隔着大厅各有3个房间,每个家人分别拥有其中一间。走上楼梯,面对房子的正面,左边第一间是弟弟雷格斯的房间,中间的是亚达的房间,最后面则是格林夫人的房间,而格林夫人与亚达的房间之中,另外还隔着一间相当大的洗手间,这两个房间是可以互相进出的。格林夫人的房间在房子西边有一个突出成为乙型的地方,是个附有栏干,下面铺着石板的阳台,有一个窄而陡的楼梯可以沿着墙壁通到下面种有韩国革的草地上。而亚达和格林夫人的房间在面对阳台的方向,都有一个可以左右开启的门。 大厅的另一端也有3个房间,各由朱丽亚、杰斯达、希贝拉使用。朱丽亚的房间在房子的正面,希贝拉的房间在后面,杰斯达的房间则在中间,3个房间不能互相进出。特别值得一提的是,希贝拉和格林夫人的房间入口都是在楼梯的正上面,而朱丽亚和雷格斯的门则在靠房子正面那边。此外,亚达和格林夫人的房间之间有一个专门放置洗净衣物的小橱柜,而大厅最后面还有一个通往佣人房间的楼梯。 杰斯达先生将整个房间简单地作一番说明之后,就往朱丽亚的房间走过去。 “你想先看看这里吗?”杰斯达把门打开问道。接着又说:“由于遵照警方的命令,所以,一切都没变动。沾满了血迹的床单又有谁要呢?里面真是一片混乱。” 这个房间极为宽敞,有很多上面铺着灰绿色绸缎的玛丽安·唐妮时代的旧式家俱,在门的另一边,摆着一张有台架又有顶的大床,床上那床有着美丽刺绣图案的床单,则点缀了些许黑色的血迹,这些黑色的血迹似乎正默默地说明了昨晚所发生的惨剧。 班斯把家俱的摆置,大概作了笔录之后,就将视线移向一盏旧式水晶玻璃的装饰灯。 “昨天晚上,你发现令姐的时候,灯是开着的,就是那盏灯吗?杰斯达先生。”班斯语气平和的问。 对方以一种明显的、觉得不耐烦的样子点点头。 “开关在那里?请告诉我,好吗?” “在那个衣橱后面。”杰斯达若无其事的指着门口旁边一个很漂亮的armoire(衣橱——原注。) “看不见哪!怎么看也看不到啊!”班斯走到衣橱旁边,看着它的后面。 “这个小偷真是令人惊奇!”他如此说道,然后走到马卡姆身边低声告诉了他什么。过了一会儿,马卡姆点点头。 “格林!”他叫。“请你回到自己的房间,像昨晚听到枪声时同样的躺下来,等我敲墙,你再起来,把昨晚的情况表演一下,与你当时所作的一样,我想计算一下时间。” 对方很不高兴的用抗议眼神看着马卡姆说: “我并没有——”说到这儿他停下来,很不情愿的把门关在身后,非常不屑地走出去。 班斯拿出怀表,马卡姆量着走到房间的时间,然后敲了敲墙壁。我们几乎等了一世纪那么久的时间,门才开了一点点,格林从门的空隙探头看看里面,眼睛环视了整个房间,然后再把门开大些,才胆怯地走到房间向床边走过去。 “3分又20秒。”班斯说。 “真令人无法了解——你觉得如何?组长,凶手在开第二枪的时候究竟在做些什么呢?” “我怎么知道!”西斯不高兴地说:“大概要找楼梯,而在外面徘徊吧!” 马卡姆阻止两人的斗嘴,然后调查管家听到第一次枪声下来时走过通往佣人的楼梯。 “看起来,暂时不需要调查别的房间,亚达的房间我必须等到医生允许时再去看,不过,杰斯达,什么时候才能听到医生的意见呢?” “他说大约3点左右会到达这里,他很守时,是个非常讲求效率的人——今天一大早,他就派了护土到这里,现在她正在照顾亚达和我的母亲。” “杰斯达先生,令姐朱丽亚晚上睡觉,是否有不上锁的习惯?” 杰斯达稍微缩了缩下巴,眼睛睁得大大的说: “绝无那种事!” “听你这么说,那朱丽亚总是从里面上锁的喽!”班斯心不在焉的点点头。 “我们到大厅去吧!”马卡姆推开对着后面佣人用的楼梯口的一道贴着粗尼龙市的弹簧门,批评道:“这样的门,不太有隔音的效果。” “是的!”杰斯达表示同意。“史布鲁特的房间就在隔壁,而他的眼睛又好——好得有时令人难以相信。” 当我们正想回去时,从右边的门里,传出一阵愤怒的叫声——“是你吗?杰斯达,在吵什么啊?我本来就已经焦虑担心得不得了——” 杰斯达走到他母亲的门口,把头探进去急急地说:“没什么!是警方在作例行调查。” “什么!警察在问话吗?”夫人轻蔑的口气说:“究竟是怎么了?昨晚已经够让人惊惶失措了,这还不够吗?不要在我周围吵吵闹闹的,好不好?赶快出去找坏人就好了嘛!”她的口气变得严厉起来——“马上把他们带到这里,让我来告诉他们,真是的——” 杰斯达用拿她丝毫没办法的样子看着马卡姆,马卡姆点点头,于是,我们就到了一间住着病人的房间。这个房间三边都有窗户,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东印度的地毯和有镶上装饰的的橱柜,闪闪发亮的大佛像,另外,还有几张中国油木制的雕刻椅子、褪色的波斯壁毯、两个铸铁制台灯及涂着红色和金黄色油漆的高脚衣柜。我看了班斯一眼,发现他脸上流露出感觉有趣的表情。 床的两端都空空的,既无床头板,也没有床脚板。大床上堆着许多杂乱的绢布做的枕头,她就半躺在那些枕头上。年纪大约在60~70岁之间,头发是灰色的,蜡黄的长脸上有很深的皱纹,令人惊奇的是,她似乎充满了活力,这使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幅乔治·艾莉约特的肖像画。她的肩上披挂着绣花的东洋式披肩,在这与众不同的房间里,她的那种模样显得十分具有异国情调。在夫人旁边,有着红晕面颊的护土,穿着一身雪白的护士制服,一本正经的坐在那里,与躺在床上的老妇人恰成一种奇特的对比。 杰斯达将马卡姆介绍给她,对于我们则丝毫不在意。而夫人即使在被介绍时,也装出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不过,一会儿之后,又好像是要品评马卡姆似的,对他看了又看,这才抑制了愤怒的情绪,点点头,伸出瘦骨嶙峋的手。 “你们是不是可以不要把我家弄得一片混乱呢?”她好似已经让了一大步地说,“我正在想办法稍微休息一下,昨晚那阵骚乱,使我今天背部痛苦得不得了——不过,这件事应该是无所谓的。像我这种年纪大又不能自由行动的女人,对社会已经没有用处了,无人理会也是自然的,你说是吗?马卡姆先生。” 马卡姆说了几句安慰她的话,但格林夫人并不理会他,她好像很辛苦似的回头看看护士那边,然后说道: “克雷文小姐,请过来把枕头放好,好吗?”她焦虑的吩咐,然后又以埋怨的口气说:“连你都不理我了吗?” 护士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照着她的吩咐去做。 “你到那边去,在丰·布隆医生还没来以前,你去照顾亚达,真可怜!这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夫人的声音突然有了担心的语气。 “看起来好多了,夫人。”护士以毫无感情的公式化语气回答,然后,就消失在化妆室了。 床上的老妇人用一种诉求的眼神回头看着马卡姆,说: “既不能走路,又站不起来,这种残废真是糟透了,我已经麻木10年了,不会有治愈的希望了。你想想看,马卡姆先生,我已在床上和椅子上过了10年。”夫人指着摆在墙壁凹处病人用的椅子,又继续道:“而且,若没有人抬我的身体,我连从这里移到那里也不能呢,不过,我想反正再活也没多久了,就一再的告诉自己要忍耐,只要孩子们能稍微体贴一下,我就不会活得这么辛苦,不过,我这个期望大概是太大了,那些年轻人一点都不能体谅年纪大而又体弱的人。这是社会的通病,我也只有尽量忍耐,谁叫我是大家的累赘,这是命啊!”夫人叹了一口气,把披肩拉紧了些,说: “你大概有事要问我吧!我无法告诉你什么有用的事情,不过,在我能力范围之内,我会尽力试试看。我整晚没睡,因为这次骚动使我的头疼得不得了;虽然,我并不想向你抱怨什么!” 马卡姆同情地看着这位可怜的老妇人。 由于长期卧病的孤寂生活,使得这位以前可能很有才气又精力充沛的女人,现在完全被遗弃了。因而,她夸张着自己的不幸,自以为是个殉道者。据我看来,马卡姆本来是想对她说几句安慰的话之后就马上离开的,但由于职务上本能的责任感,而使他下定决心要从她这里尽量打听出一些消息。他说: “夫人,除了必要的事之外,我不会麻烦您,如果您能让我问一二件事,对我就很有帮助了。” “不论带给我的麻烦是多或少,不都是无所谓的吗?这种事反正我也已经习惯了。”夫人反驳似的说。 马卡姆以旧时代的礼仪向她鞠躬道: “谢谢您如此体谅我!我听杰斯达说,你并没有听到朱丽亚房间的枪声,而是被亚达房间的枪声惊醒的。” “是的!”夫人点点头,“朱丽亚的房间离我这里较远——中间隔着一个大厅——而我因为担心亚达在半夜说不定会有事,所以,与我房间之间那道可以互相进出的门是开着的,当然,我一听到她房里的枪声,就立刻惊醒了——等一等;那一定是在我刚睡着的时候,因为,昨晚我背痛得很厉害,当然,我根本就不会把这事告诉孩子们,因为不管我这个半身不遂的年老母亲如何痛苦,孩子们也不当它一回事——当我好不容易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枪声,于是又醒了过来——我动也不能动,只能躺在这里,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所以,我很焦虑。但是,又没有人来看我是不是平安无事。我想,像我这样孤独而无任何力量的人,是没有人会想到我的。” “夫人,我向你保证,他们之所以如此,并不是没有想到你,因为,情况实在特殊,所以,当时除了被枪击的二位小姐之外,其他事情大概暂时无法顾到。” 马卡姆安慰她几句,接着又说: “我想请问您,当您听到枪声而惊醒之后,有没有听到亚达房里有什么声音?” “真可怜!我听到了她倒下的声音,至少我听起来是这样的。” “除此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声音呢?例如脚步声或——” “脚步声?”夫人费力的回想当时的记忆。 “不!没听到脚步声。”她说。 “那么,有没有听到通往大厅的门开或关的声音呢?”提出这个问题的是班斯。 夫人以锐利的眼神看了班斯一眼,好像瞪着他似的说: “没有!我没听到开门或关门的声音。” “这样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班斯说:“因为,凶手一定是从房间出去的啊!” “那大概是已经出去了吧!”夫人很不高兴,转而对检察官说:“还有什么事要问吗?” 马卡姆已经断定从夫人那里是问不到任何消息了,所以就说:“没有了,不过,当令郎和管家到亚达房里时,你应该听到吧!” “哦!当然。因为那是一阵惊天动地的骚动,他们一点也不会为我着想的。史布鲁特就像一个歇斯底里的女人那般的大喊大叫,而他打电话时那种喊叫的声音,令人不禁怀疑布隆医生是否是个聋子。不知道为什么,他把全家人都叫醒。昨晚的那阵骚动,吵闹得使人无法休息,而在这种纷乱的情形下,警方派人来了,他们在房子四周好像要赶出野兽般的到处搜索,真是丢尽了我家的脸。而我这个忍受着脊椎刺痛毫无办法的人,却一直在这里无人理会。” 马卡姆又说了几句应付性表示同情的话,并一再道谢她的合作就告退了。当我们离开房间走到楼梯时,还听到夫人很凶的喊叫声—— “护士小姐!护士小姐,你没听见吗?赶快替我把枕头放好,你这样不理我,是什么意思?……” 那声音一直持续到我们已走到楼下大厅,还拖着长长的尾音。 [book_title]4、遗失的手枪 11月9日 星期二 下午3点 “我母亲是一位很难取悦的老人。”杰斯达当我们又回到楼下大厅时,若无其事的解释道。 “她总是对她可爱的孩子们凶巴巴的说话——那,接下来要看哪个地方?” 马卡姆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因此,回答的是班斯。 “我想和佣人们见面,听听他们的说法,就从史布鲁特开始吧!” 这时候,马卡姆才猛然恢复神志来,点了点头。于是,杰斯达站起来,拉了一下拱形入口旁那条绢制的叫人铃下面的绳子,管家立刻就出现了,在走进房间时,以一种看得出是讨好的那种恭敬的态度站在那里。马卡姆又陷入沉思,对管家的来到没有什么反应,因此,问话只好由班斯主持。 “坐下吧!史布鲁特,请你把昨晚的事情尽量简单的告诉我,好吗?” 史布鲁特把视线放低,看着地板慢慢地走出来,走到中央的桌子旁边时,就一直站在那里。 “好的!当时我正在房里读马歇尔(玛鲁卡斯·瓦霍留斯·玛鲁西雅斯,罗马警世诗人,38?~104)。”他胆怯的抬起头开始说话。 “当时我好像听到微弱枪声,但不很确定,那是因为外面来来往往的汽车引擎声很大的缘故。不过,我想还是巡视一下比较好,那时我已经换了睡衣——我想你了解我的意思——所以,我就披了件便衣到楼下。我不知道声音是从那里发出的,但当我走到楼梯的一半时,又听见了枪声,而这次我觉得声音好像是在亚达的房间,所以,我立刻跑到那边。由于门没上锁,因此我就跑了进去,发现亚达已经倒在地上——模样看起来很可怜,于是,我叫杰斯达先生来,我们二人合力把她抬到床上,然后再打电话给丰·布隆医生。” 班斯一直仔细地注视着管家。 “你很勇敢呀!史布鲁特,在那种深夜你居然可以不顾黑暗,去查清楚枪声的来源。” “谢谢你!”他恭恭敬敬的回答。接着又说: “如果是为了格林家的事,我一定会鞠躬尽瘁,因为我在这里受到他们很多的照顾。” “这些我知道,史布鲁特。”班斯打断他的话说: “你打开门时,亚达房里的灯是不是亮着?” “是的!” “那你没看到任何人或听到什么声音是不是?例如关门声。” “是的。” “当你在大厅时,那个开枪的人应该也在附近才是。”班斯道。 “大概是吧!” “而且,他也可能向你开枪。” “是的!”史布鲁特对于自己的幸免于难显得毫不关心。“但这有什么用呢?——很冒失的说,我年纪已经这么大了——” “你在说什么?你还可以活很久哪——,当然,我不能确定你还能活多久。” “没有那回事!”史布鲁特茫然地看着前方说。 “没有任何人知道生死的秘密。”他接着又说。 “嗯!看起来你蛮有哲学思想的。”班斯冷淡的答。 “你打电话给丰·布隆大夫时,他在家吗?” “不在!但值夜护士说他应该回来了,等他一回来,会请他马上来,大概半小时以内会赶来。”史布鲁特答道。 “好,我已经问完了,谢谢你!史布鲁特。——现在,请叫diegnadigeFraukochin(亲爱的厨娘——原注)来。” “好的!”他答道。然后蹑手蹑脚的从房里走出去。 班斯一直注视着管家这种特殊的走路方式,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过去。 “他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人哪!”班斯喃喃自语。 听见班斯这么说,杰斯达扑哧一声笑出来,说:“那是因为你不必与他同住的关系,不管是用哇伦语或瓦拉标克语,他都只会说:‘是,好的!’他一天24小时都在管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小事。” 厨娘是一位矮胖而迟钝的德国女人,年纪大约45岁,叫做格鲁特鲁德·曼海姆,她一走进来就在门口附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班斯以锐利的眼光看了她一眼,问道: “曼海姆太太,你是在这个国家出生的吗?” “不!我是在德国巴登出生的。”她用平淡的调子,咕哝的声音说。 “你看起来不像是一直作厨娘工作的人嘛!”班斯用与对史布鲁特说话时完全不同的语调说。 她沉默着没有回答。过了好一阵子,她才开口说: “是的!我是在丈夫去世以后才开始做的。” “那你为什么会到格林家来呢?”班斯又问。 她又犹豫了一会,然后才说:“因为我见过托拜亚斯·格林先生,他认识我的丈夫。当我丈夫去世以后,由于没钱维持家庭,于是我想起了托拜亚斯先生,所以,我……” “原来如此!”班斯停顿了一下,眼睛看着空中说:“那么,昨晚的事你一点都不知道吗?” “是的!”她答。“杰斯达在楼梯口叫我们穿好衣服下来之前,我还不知道。” 班斯站起来,走到那扇可眺望东边小河的窗口说: “好了!曼海姆太太,麻烦你叫年纪较大的女佣人——是黑咪吧——到这里来,好吗?” 厨娘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一个高个子而脸上表情装得一本正经,头发看起来很乱的女人与她擦肩走进来,也走到同一个地方坐下来。她穿着黑色连身洋装和低跟小山羊皮制的鞋子,带着镜片很厚的眼镜,使她的脸看起来更显得严肃。 “黑咪,”班斯又走过来坐在壁炉前的位置开始问道:“你昨晚也没有听到枪声吗?是不是先生叫你,你才知道发生惨剧的呢?” 她用力的点点头说: “幸亏我避开了这个危险。”她用沙哑的声音说,“不过,你所说的惨剧,我知道迟早是会发生的,依我看来,那绝对是上帝干的。” “嗯!虽然我们并未向你要求,不过,黑咪,能听到你的看法,我们很高兴——那你的意思是这次枪击事件是由上帝安排的,是吗?” “是的,一定是上帝干的。”她两眼瞪着正在一旁笑着的杰斯达说:“万能的耶和华说:‘我站起来攻他们——毁灭步入歧途者,并使其儿女及外甥们都一起灭亡’——‘我将以灭亡之帝,把这些扫除。’” 班斯感觉有趣的看着女佣人说: “看起来你似乎把以赛亚书读错了,不过,关于耶和华找谁来扮演这个担任扫帚任务的人,你有没有得到上帝的启示呢?” 黑咪咬着嘴唇说:“谁知道呢?” “他是谁呢?——现在,让我们降到庸俗的世界来吧!你对昨晚的事,好像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似的!” “我对全能的上帝所做的奇妙之事绝不感惊讶!”她说。 班斯叹了一口气说: “好了,你可以回去精读你的圣经了,黑咪。不过,你在enroute(途中)请到芭顿那里,告诉她我请她到这里来。” 黑咪身体僵硬的站起来,就像一支移动的通枪管一样,从房里笔直的走出去。 芭顿走进来时,一看就知道她很害怕,不过,那种恐惧的情绪还不至于完全掩盖了她本能的娇态。从她看我们那种不安的眼神中能看到一点害臊的样子,她一双手不经意的把玩着她那褐色的头发,不断地将它往后摆梳。班斯把单眼镜重新挂好说: “你应该穿蓝色的衣服,芭顿,”他认真地建议道:“对你这种橄榄色的皮肤,蓝色要比粉红色更能衬托出你的美丽。” 听了这些话,这位年轻女孩的心稍微缓和些了,但她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班斯。 “刚才这事暂且不谈,现在请你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格林先生亲过你没?” “是哪一位格林先生?”她脱口问道。 杰斯达听到班斯这么问,突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愤慨地想提出抗议,但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只好皱着眉头看看马卡姆。 班斯抿了一下嘴唇,很快地说: “这没关系!你可以不回答,芭顿。” “请问你是不是想问我关于昨晚的事?”她问。 “是的,关于那件事,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呢?” “没有,我怎么会知道呢?”她否定的说:“那时候,我在睡觉——” “对啊!那我现在就不需要麻烦你了。”班斯很高兴的让她走了。 “真是岂有此理,我要提出抗议。”芭顿一走出去,杰斯达立刻大声喊叫起来,“我认为——这位绅士那种随口说的俏皮话一点也不幽默——这点我不能不说。” 马卡姆对班斯倾向轻率的询问方式也觉得困惑。 “问那些无聊事,不会有用处的。”他尽量抑制不满的情绪说道。 “那是因为你现在仍坚持是强盗闯进来的那种说法。”班斯这么回答。又接着说: “若真如杰斯达先生所言,昨晚发生的惨剧可能另有其他原因,那我们对这家人目前情况的了解是很重要的。此外,不要引起佣人们无谓的怀疑也很重要,所以,表面上我说的那些离谱的话,是为了想要了解我要开始应付的各种人为因素。事实上,事情进行得比我想像中还要顺利,目前我已产生了两三个非常有趣的想法。” 马卡姆正要说话时,史布鲁特从门口走过去,打开玄关的门,好像在跟什么人说话。杰斯达听见了,就立刻走到大厅去。 “喔!是医生。”我们听到杰斯达说。 “我正想着你也应该来了,检察官和他那些entourage(跟班的)都在,听说他们要和亚达谈话,所以,我已经告诉他们,今天下午医生也许可以答应让他们去问话。” “这要先看亚达的伤势如何才能决定。”医生回答。然后,我们听到快步穿过大厅走上楼梯的脚声。 “是丰·布隆医生来了。”杰斯达回到客厅时说。 “不用多久,他就会告诉我们亚达的情形了。”他声音中不带任何感情,这使我感到非常奇怪。 “你和丰·布隆医生是从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这个——”杰斯达吓了一跳,然后说: “是从我一出生就认识了,一直到现在,我和他一起上古老的力克曼小学,他的父亲——就是微雷纳斯·丰·布隆老医生——格林家所有的孩子都是他父亲接生的,他不但是我们的家庭医生,也是心理及其他任何问题的顾问,很早以前就这样了。老丰·布隆死后,我们理所当然的接纳了他的儿子,他这个儿子也很能干,他不但在配药方面与他父亲同样出色,此外,他还曾到德国读大学医科。” 班斯表示这种事是无所谓的点点头说: “在等待丰·布隆医生的这段时间,我想和希贝拉及雷格斯谈话,先请雷格斯来如何?” 杰斯达以征求同意似的眼光看着马卡姆,然后叫史布鲁特去请雷格斯。 雷格斯很快就来了。 “有什么事吗?”他神经兮兮的看着我们的脸,声音焦虑地说。 他那种埋怨的语气,令人不觉想起格林夫人那种起伏不定的情绪和怨天尤人的样子。 “哦!是为了昨天晚上的事情。”班斯哄着他说:“我们只是想要是你能帮忙的话,那就太好了。” “我能帮忙什么呢?”雷克斯懒洋洋地回答。他有气无力的坐在椅子上,用嘲弄的眼神看着他哥哥说: “因为那天晚上,我们家唯一还没睡觉的只有杰斯达一个人。” 雷格斯是个矮个子,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窄肩、驼背,却有一个巨大的头,连接着一个又瘦又弱的脖子。散乱的直发披垂在额头上,这使他养成了甩头发的习惯,在他的玳瑁制眼镜后面藏着一对小而精明的眼睛,眼珠不停的转动着。薄薄的嘴唇好像患了ticdouloureux(脸部神经痛)似的不断抽搐。下巴短而尖,由于他把下巴缩得很紧,所以,看起来好像没有下巴似的,整个人看起来令人很不愉快。不过,他有些——可能是过度的好学心——而与人一种潜藏着不寻常能力的印象。我曾经看过一个头部及脸的形状与他类似而较年轻的一个下西洋棋的天才。 班斯沉思着。不过,我知道他是在仔细观察雷格斯的容貌。过了一会儿,他放下手里的香烟,用懒洋洋的目光看着桌上的灯。说道: “你刚才说昨晚发生命案的时候,你一直在睡觉,然而凶手开第二枪时是在你隔壁的房间,但你却没听到,实在令人惊讶!这件事你如何解释呢?” 雷格斯把身体移到椅子末端,把脸转到另一边,小心地避开我们的视线说: “我不想作任何解释,”他愤慨的回答。而立刻又改变了主意,补充说:“因为房间的墙壁相当厚,马路那边也很吵闹,而且,那时候我可能蒙着头。” “你若听到枪声,当然会把头蒙起来呀!”杰斯达毫不掩饰他对雷格斯的轻蔑如此说道。 雷格斯回过头正想开口反击时,班斯立刻又问了下一个问题。 “雷格斯先生,关于这件命案你有什么想法?所有的详细情形你都知道了。” “我想,警方是认为这事是闯进来的强盗干的,”雷格斯狡猾的两眼注视着西斯说:“你们的结论不是这样吗?” “以前是的,现在也一样。”一直很无聊而沉默不语的组长开口说了,“但现在站在那边的令兄却以为还有其他原因。” “哦!杰斯达是认为还有其他的原因啊!”雷格斯明显的用厌恶的表情看着杰斯达说:“他一定什么都知道。” “令兄已经将他所知道的事全部告诉我们了,现在我们只想听听你所知道的。”班斯说。 班斯那种严峻的态度,使雷格斯在椅子上畏缩了一下,嘴唇猛烈地痉挛,粗而短的手指无意识地玩弄着上衣的钮扣,这时我才知道他患的是佝偻病。 “你的确没听见枪声吗?”班斯又问。 “我不是已经说过好几次了吗?没有!”雷格斯双手握紧椅子的扶手,声音提高而尖锐的回答。 “镇静一点吧!雷格斯。”杰斯达提醒他说:“否则,你又要发作了。” “你在说什么!”他咆哮着,然后说:“我究竟要说几次‘我不知道’才行呢?” “我们只是要把所有事情都一再的确定而已。”班斯哄着他说:“而且,你也不愿意看到由于我们努力不够而无法替你已故的姊姊报仇吧!” 雷格斯这时才缓和下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说: “当然!只要是我知道的事,我一定全部告诉你。”他舔舔干燥的嘴唇又说:“在这个家里,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会来责备我;然而,我对替朱丽亚报仇的事,还不及我想干掉那个可恶的暴徒的兴趣来得大,因为亚达在这个家过得很辛苦,遭遇了许多不幸,我母亲简直把她当女佣人看待,整天不让她离开家里一步。” 班斯表示了解的点点头,很同情似的把手放在雷格斯的肩膀。他这种异于平常的举止,把我吓了一跳,因为,班斯虽是一个真正的人道主义者,但他总是抑制着内心的感情,不轻易将它表现出来。 “雷格斯先生,请不要为了这件惨剧太难过了。”班斯安慰着他说。 “向亚达开枪的人,我们会尽快找出来,让他接受应得的惩罚,请你放心——,我们不会再打扰你了。” 雷格斯迫不及待的站起来说:“没关系!”然后,故意以得意洋洋的样子看了看杰斯达。 “雷格斯是个怪人,”杰斯达沉默了一下说:“他绝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研究算术、天文学那一类困难的问题,有一次他说要在屋顶的天窗上装上望远镜,这件事他非常热衷,结果由于母亲的一句话,整个计划就泡汤了。此外,他的身体也很不健康,我总是告诉他需要更多新鲜的空气。不过,他对我的态度,你们刚刚也看见了。而且,由于我打高尔夫球的关系,所以,他一直认为我是个低能的人。” “刚才你说的发作是怎么回事?”班斯问。“看起来你弟弟好像患了癫痫?” “不!不是的!不是那种病,他只在情绪激动的时候,才会有痉挛的现象,并不是癫病。他非常容易冲动且无法控制。丰·布隆医生说他是神经衰弱,一旦兴奋或激动,脸色就会变得苍白而发生痉挛,然后脱口说出一些事后会后悔的话来。不过,并无任何大碍,他需要的只是运动,只要把他那些无聊的书、量角器及T形R全部扔掉,到农场去休养一年就会好的。” “依我看来,令堂好像比较喜欢他。”班斯说。 听了班斯这句话,我突然想起雷格斯在谈话时的那种神态与他母亲有许多极为相似的地方。 “大致说来,”杰斯达觉得无趣似的说,“如果我母亲对除了她自己以外的人有好感的话,那大概就是他吧!总之,母亲从未像骂我们那般的骂过他。” 班斯走到窗口眺望外面,突然回过头说: “杰斯达先生,手枪找到了没有?” 他陷入沉思的那种气氛已经不见了,口气完全与刚才不同。 杰斯达被吓了一跳,很快的扫了西斯一眼。西斯组长这时也用心的听着。 “不!很遗憾的,到现在还没找到,”杰斯达用手摸了一下口袋中的烟盒一边说:“那支手枪实在很奇怪,本来都是放在我桌子的抽屉里——,关于这一点,当他谈到这件事时我就说过了。”杰斯达说到这里,用烟斗指了指西斯又说:“我有好几年没看到这把手枪了,它究竟跑到那里去了呢?真奇怪!家里应该没有人会去碰它才是呀!即使女佣人们去打扫房间,她们也不会打开抽屉的,因为,她们打扫时若是能把床铺好,抹掉家俱上的灰尘,那就已经很了不得了。这把手枪究竟是怎么了,真奇怪!” “真的就像你说的那样吗?今天有没有好好的找过呢?”西斯挑战似的说。 我觉得组长的看法既然认为是强盗干的,似乎并不需要用这种态度,但西斯这个人,一旦遇到任何怀疑的地方就会立刻产生挑战性的态度,或调查有了漏洞时,也会非常焦虑。 “当然找过了。”杰斯达很不高兴而骄傲的回答。“整个房间的每一个橱柜、抽屉都查过了,一点影子也没有,……大概是年终大扫除时不小心丢掉了。” “也许是吧!”班斯表示同意的说。 “那是什么型的手枪呢?” “是旧的三二口径史密斯威盛型。”杰斯达努力地回想着说,“手枪的把手是用珍珠贝做的,枪管有些漩涡式的雕刻花样——不过。我不能十分肯定——,在15年——或更早以前,有一年夏天,我到亚第罗达克斯露营时买的,当时我是买来练习射击用的,后来腻了,就把它丢到抽屉里和一大堆作废的支票在一起。” “那时候,手枪还能用吗?” “据我所知,已经不能用了,老实说,我买进来时。由于扳机用起来有点不灵活,所以,我用挫刀磨光过,后来扳机就变得非常灵敏了,只要稍微一碰,子弹就立刻发射,不过,这种情形,只有在打靶时效果很好。” “你把它收起来时,里面还有没有子弹。你还记得吗?” “忘记了,或许有,不过,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这把手枪的弹药筒有没有在里面呢?” “这一点我倒可以肯定,那里面连一个空弹药筒也没有。” 班斯回到座位上又说:“那么,杰斯达,若找到手枪,你会通知马卡姆或组长吧!” “那当然,我会很高兴的通知他。”杰斯达满脸不快的回答。 班斯看了一眼手表,说:“看样子,丰·布隆医生暂时还不能离开病人,我是否趁这段时间与希贝拉见面呢?” 杰斯达站起来,脸上明显的表现出由于手枪事件解决,松了一口气的愉快神色。他走到拉叫人铃的那条绢绳下面,当他正要拉绳时,手举到一半,又突然停了下来。 “我去叫她来好了。”说着,便快步走出房间,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着班斯微笑道: “你说手枪不会出现的预言,暂时是猜对了。” “扳机灵敏又摩登的手枪大概不会出现了吧——至少在这件惨案没解决之前。”班斯以少有的认真口吻说。 过了一会儿,他扬起眉头挪揄似的用嘲弄的眼神看着西斯道:“说不定是组长所说的,第一次做这种事的强盗杀了人,拿走手枪跑掉的——他大概是喜欢那种漩涡式的雕刻花纹或珍珠贝做的把手吧!” “手枪也许正如杰斯达所说的,是遗失了。”马卡姆说,“我想你把问题看得太严重了。” “那是当然的,马卡姆先生,”西斯不服气地说,“而且,这样与他们家人争论也没有任何用处。为了开枪那件事,我已经在昨天晚上都调查清楚了,只有亚达小姐,我想和她见面,或许她可以提供一些线索,因为如果强盗走进房间时,电灯是开着的,或许她已清楚的看见了凶手。” “组长,”班斯好像可怜似的摇摇头说,“你可能是被那个神出鬼没的强盗弄昏头了。” 马卡姆一直若有所思的盯着雪茄末端,然后说: “不!班斯,我的看法与组长一样,我觉得被病态的幻想迷惑的是你,我亲自来调查这件案子,是由于你的引诱,现在,我要退到后面,把这里让给你,只剩下亚达那边了。” “哎!你太容易相信了。”班斯叹了一口气,好像很忙碌似的重新坐好,“我们这位有心灵感应的杰斯达先生去带希贝拉来,怎么去了那么久呢?” 这时,从大理石楼梯那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大约过了两三秒,希贝拉由杰斯达陪同出现在门口。 [book_title]5、杀人的可能性 11月9日 星期二 下午3点30分 希贝拉抬头挺胸大步的走进来,以询问的眼神大胆的环视着大家。她有一副运动家般的体格,容貌谈不上漂亮,但很有魅力。她的神情富有朝气,但却一副傲慢与自以为了不起的样子。黑黑的卷发剪得短短的,两个淡褐色眼睛距离很远,眉毛浓而密,鼻子笔直而挺,紧闭的薄嘴唇,使人觉得她是个性格冷酷的人。她的打扮极为简单,穿着一件短短的运动衣,一双杂色的毛制丝袜及低跟的男人般的牛津型鞋子。 杰斯达把检察官介绍给她,说马卡姆是他的好朋友,其余我们的介绍就留给马卡姆来做。 “马卡姆先生,你知道杰斯达为什么会喜欢你吗?”她用尖而高的声音说,“因为,你是杰斯达在美莉鲁登俱乐部打高尔夫球时能胜过他的少数人之一。” 希贝拉坐在中央桌子前面,以舒适的姿势坐好,眼睛看着杰斯达。 “给我一支香烟,杰特。”她用命令的口气说。 班斯立刻站起来,拿出香烟盒客气递给她,说: “你吸这种Regies(班斯私人使用的土耳其香烟)吗?希贝拉小姐。若不合你的口味,我立刻换。” “你真性急啊!”希贝拉拿了一支香烟让班斯点火之后,慢慢地靠在椅子上嘲弄地说。 “昨晚我们这里闹哄哄的,在这古宅中从未发生过那种事,不过,在这种时刻,我还能一直熟睡着,实在是运气太好了。”她做了个moue(不高兴的睑——原注)的表情,好像在讽刺什么。 “杰特他在事情还没完全过去之前,是不会去叫醒我的,他这个人真是的——就是有这种令人讨厌的个性。” 不知道为什么,希贝拉这种轻佻的态度,并不使我们感到惊奇。我想,若不是这种类型的女人,大概就不会如此了。她是一个即使遭到不幸也不会轻易打败的女人,她看起来好像对什么事都毫无感情似的。 马卡姆对希贝拉这种态度似乎很反感。 “你不能因为杰斯达没有轻视这件事就责备他呀!”马卡姆说,“因为残忍的杀害两个无辜的女人,这种事绝不能开玩笑的。” 希贝拉满脸不高兴的看着马卡姆说: “你说话就像我在关了二年之久的那个修道院的修女完全一样。”希贝拉表情突然认真起来。“我对已经发生而又无法挽回的事觉得再后悔也没用,反正朱丽亚也从未想从她的象牙塔钻出来,她总是严厉的训斥人,找别人的缺点,或不断的埋怨。没有人认为她做的事是好事,我这么说也许不像是身为妹妹应该说的,不过,说真的,她不在了,我并不会特别觉得有何遗憾,杰斯达和我,也不会因此而沮丧。” “那么对于另外一个妹妹被枪伤的事,你又怎么想呢?”马卡姆勉强抑制住愤怒说。 希贝拉一听,马上眯起眼睛,紧绷着脸,但立刻又缓和下来道: “这个嘛!亚达应该是会复原的吧!”虽然她很努力的想掩饰她声音中的讽意,但却一点也掩饰不住。她说:“她暂时能好好休息,又有护士陪伴着她,难道妹妹得救了,我就非要大声哭不可吗?” 一直热切的关注着希贝拉和马卡姆这段针锋相对的谈话的班斯,这时插嘴道: “马卡姆,对于这件案子,希贝拉的感情如何,有什么关系呢?我实在不懂对于初次遇到这种事的年轻小姐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严格来说,她也许不太合适,但我想希贝拉小姐会有这种看法,必定有她的理由。我们且不去讨论道德的问题,让我们设法得到希贝拉小姐的合作吧!” 希贝拉愉快又得意的看了班斯一眼,马卡姆在一旁默然不语,显然他并不以为对希贝拉的调查有任何意义。 班斯亲切的对希贝拉微笑着说: “我们之所以会到你家里来,事实上,都是因为我的缘故,由于令兄不相信这种强盗闯入的说法,所以,我才说服马卡姆先生,请他亲自调查这个案子。” 她点点头表示知道了。“哦!杰特,偶尔他的直觉非常正确,这是他的优点之一。” “你看起来好像对这种说法也抱着怀疑的态度,是吗?” “怀疑的态度!”她吃吃笑道:“我这人疑心病很重,对任何事都很易怀疑。我虽然不认识任何强盗,但若可能的话,我还真想与他见见面呢?不过,像昨晚那种小儿科的强盗,我倒没啥兴趣。” “你说的话令我觉得兴奋。”班斯道,“因为这表示我们少数派的想法完全一致。” “杰特有没有告诉你,有关于此事的说明呢?”她问。 “很可惜!并没有,杰斯达先生把他的感觉归于一种形而上的原因。依我的看法,他深信的事,就好像是从某些心灵感应而来的,他知道,却无法说明,也没有任何证据,这实在很神秘。” “我一点都不知道杰特竟然会有像降神术一般的特殊神力。”她挑战性的看了杰斯达一眼,“你若与他好好交往就会知道,实际上他是非常平凡的。” “喂!别说了,希卜,”杰斯达急急地提出抗议说,“今天早上,我告诉你警方正在全力追捕强盗时,你不是非常兴奋的吗?” 希贝拉没有回答,她弯下身体,把香烟丢到壁炉里。 “不过,希贝拉小姐,”班斯漫不经心地说,“很奇怪的是令兄的手枪找不到这件事,它是从抽屉中不见了的,请问你有没有在房子的其他地方看到呢?” 谈到手枪,希贝拉的身体紧张了一下,眼睛注视着某个地方,嘴边现出一抹嘲讽的微笑说: “什么!杰特的手枪不见了?”她面无表情好像在想别的什么:“没有——我没看到。”停顿了一下又说:“不过,上星期它还在杰斯达的桌子里面。” 杰斯达生气的说:“你上星期把我的桌子怎么了?” “别那么一本正经啦!”希贝拉若无其事的说:“我并不是在找什么情书哪!你怎么会谈恋爱呢?杰特。”希贝拉一副得意的样子,接着说:“我只是去找以前借你用的祖母绿宝石作的那个旧领带夹而已。” “那个旧领带夹我放在俱乐部。”杰斯达不高兴的解释道。 “是真的?原来如此,难怪我找不到,不过,手枪我是看到——是真的丢了吗?” “别胡说!”杰斯达大声叫着说,“我全都找遍了,连你的房间也一样。”他报复似的补充道。 “你这人真是的,不过,你为什么要一开始就说你有那个东西呢?”她又责备地说:“你为何在没必要的时候,做出这种会被牵连的事呢?” 杰斯达心里很不平静的伸直了身体说: “他——用手指着西斯——问我有没有手枪,我才说的。其实,就算我没说,佣人和亲爱的家人中也会有人说的,我只是觉得说实话比较好。” 希贝拉挪揄的微笑着说: “你已经看到了,我哥哥是一个旧式道德的典型。” 她说话时,眼睛看着班斯,但很明显的,她是distraite(心不在焉的),由于手枪的事,似乎使她的信心动摇了。 “希贝拉小姐,你是不是认为强盗闯入的说法令你无法置信呢?”班斯半闭着眼睛懒洋洋地说。抽了口烟之后他又问:“你有没有其他对于这件案子的说明呢?” 希贝拉抬起头,好像在推测对方的用意似的看着班斯,慢慢地说: “开枪射击两个女人而什么都不偷的那种强盗闯入的说法,我虽不相信,但我也不一定能有别的解释,我不是女警察——虽然我常常觉得这是一种很好的职业——而且,抓凶手不是警方的责任吗?——你也不相信是强盗闯入的吧!班斯先生,否则你也不会去追究杰特的那种心灵感应了,你想昨天晚上在这里使用暴力的是谁呢?” “希贝拉小姐,”班斯抗议的举起手说,“即使我对昨晚的事有一点不太清楚,但只要看得出来,我就不会冒昧的问你而加深你的麻烦了,我现在是以铅一般重的脚,在无知的泥淖里徘徊呀!” 班斯说话时,希贝拉眼里带着一抹猜疑的神色,一会儿之后,她便快活的微笑着伸出手说: “请Monsieur(你)再给我一支Regie,我差点就认真起来了,我不能对这种事认真的,因为,那不但无聊,而且会使我产生皱纹。我现在就生皱纹的话,实在太不像话了。” “你会像尼龙·度·蓝克洛(又叫安奴,她是一位才貌双全的名女人,在巴黎的沙龙(当时名人聚地的圣地)作高级女侍。她和度·拉·怀耶特夫人、度·贝特龙夫人及瓦尔泰等上流社会人士都有交游。)那样永远年轻的。”班斯一边替希贝拉点火一边说,“不过,也不需要太认真,但,对于谁可能有杀害你两位姊姊的理由,难道你想不到吗?” “哦!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我们家里的每个人都有嫌疑,因为不管从那方面看,我们家都没有理想家庭中那种相亲相爱的和乐情形。我们总是为了一点小事就互相争吵,努力想办法去打倒对方,实在乱七八糟极了——我们这种家庭没有更早发生命案才令人奇怪呢!何况,我们在1932年以前,必须住在这儿,否则便要自立,当然,没有人愿意自立,因为,如果自立,就要丧失一份条件很好的遗产继承权,而这是谁也不愿放弃的。” 希贝拉停了一会儿,吸了口烟又接着说:“是的!我们都有很多想把其他人杀掉的理由,就是站在那里的杰特,若不是担心做了之后会因此而无法安心的打高尔夫球,很可能就会把我掐死呢!不是吗?杰特。雷格斯一直认为我们是卑鄙的,他一定认为他没在很早以前把我们杀掉是因为他博爱、宽大。而母亲不杀掉我们,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她中风,身体不能动的关系。此外,即使我们都被杀死了,朱丽亚可能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还有亚达——”说到这儿,她皱着眉头,眼底有一抹不正常的残忍神色,“她可能更想看我们都被杀掉呢,因为,她不是格林家人,她一直憎恶着我们。不过,即使与家里的所有人都断绝关系,我也无所谓。我常常想要这样做,但却找不到什么好办法,所以,也就一直没有去实践。”她弹弹手上的烟灰,接着又说:“大概就是这样,如果你是在找杀人的可能性的话,那实在多得不得了,在这个古老的屋檐下,每一个人都有这个资格。” 虽然,她是以嘲讽的语气说着这些话,不过,在她的话中,我却感觉到隐藏其下的一种阴惨而令人战惊的真理,我看得出班斯表面上装得非常感到兴趣的洗耳恭听着;事实上,他正努力的想从希贝拉口中的每一句话和表情,观察出什么端倪,也想把她对格林家人的每一人告发,与他现在处理中的问题连接起来。 “你的坦率真令人不可思议,不过,现在我还不想向警方建议逮捕你,因为对你我还没找到证据,这实在伤脑筋吧!”班斯漫不经心的说。 “说的也是,”希贝拉故意装出失望的样子叹息着说:“迟早吧!也许会找到什么证据也不一定哟!在最近的将来,这里大概会有一二人被杀,因为,我总觉得凶手不会就此罢手。” 这时候,丰·布隆医生走进客厅,杰斯达立刻站起来与他寒暄,很快的将所有的人介绍了一遍,丰·布隆医生以客气的态度与大家—一点头。但我注意到他对希贝拉的态度虽然亲切,但却有一种过度熟稔似的随便样子,我对这种情形感觉有些奇怪。不过,我想起丰·布隆医生是这家人的老朋友,所以,他大概是因此而认为不需要注重许多社交上的礼节吧! “丰·布隆医生,你的看法如何呢?”马卡姆问,“下午我们是否可去询问亚达小姐?” “我想大概没问题!”丰·布隆医生在杰斯达旁边坐下来,“亚达现在只有稍微发烧而已,她还未完全恢复过来,是由于流血过多的缘故。” 丰·布隆医生有着一张柔和而有光泽的脸,脸上一直带着女性化的可爱笑容,年纪大约40岁,他那种客客气气的职业化态度,颇引起我的注意。班斯也一直专心地看着他说话,关于询问亚达这件事,班斯比西斯更关心。 “那么,并不是特别严重的伤了?”马卡姆问。 “是的!不是很严重的伤。”医生接着补充道:“不过,差一点就很危险了,如果子弹再深入一英寸的话,就会伤到肺部的要害。” “据我所知,”班斯插嘴道:“子弹是从左边肩胛骨上面穿过去的。” 丰·布隆医生表示同意的点点头。 “很明显的,那是从后面瞄准心脏位置开枪的。”医生以柔和的声音说,“当时开枪的时候,亚达的身体可能往左偏了一点,所以,子弹才没有笔直的打进身体,而从第三支脊椎骨附近沿着肩胛骨穿过去,因而撕裂了肩胛骨的韧带。”他说到这里,指着自己左臂三角肌的位置给班斯看。 “亚达小姐,”班斯又表示意见,“她一定是被凶手吓了一跳之后想逃走,凶手就追过去,用手枪顶着她的背部开了一枪——丰·布隆医生,你认为这个推论正确吗?” “是的!看起来情况似乎就是如此,正如我所说,是在千钧一发时,由于亚达偏了一下身体,才捡回一条命的。” “事实上,造成的伤势并没多么严重,但她却昏倒了。” “这是可能的,也许她惊慌的非常厉害,而且,我们还必须考虑到她所受到的震撼;亚达——我想,这种情况对任何妇女都一样,大都会立刻昏倒的。”班斯继续道:“那个凶手以为这一枪一定可以杀掉亚达,所以,一点也不怀疑她没死,大概可以这么想吧!” 班斯吸了一口烟,把视线移向别处,然后说: “对!我也认为可以这么想——即使从别的角度来想也是如此。如果亚达是在化妆台前面的话,那么离床就相当远了,而假如手枪是按在身体上射击的话,按照这种情形看来,便是一种有计划性的攻击,不像是由惊惶失措的人乱开枪的。” 丰·布隆大夫狡猾的看着班斯,然后以询问的眼神看着西斯,好像是在琢磨如何回答似的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以非常慎重而有所保留的语气说: “或许可以判断情况是那样的,实际上,从各种事实来看,的确可以下那样的结论,但,另一方面也可说是歹徒在非常靠近亚达的地方开枪,而子弹打中了左肩差点接近要害的地方,只是一种偶然。” “是啊!”班斯让步似的说,“但是,如果要放弃是有计划的犯罪行为的话,那么,对于管家在开枪后立刻走进房间时,灯正亮着的事实,就必须要有合理的解释。” 丰·布隆医生听到他这样说,好像很吃惊。 “灯是亮的,这真令人惊讶!”他困惑的皱着眉头,好像在咀嚼班斯的话。接着说:“可是,这个事实不就能说明他为什么开枪了吗?是歹徒进入灯亮着的房间,被亚达看见,他担心亚达会把他的容貌告诉警方,所以才开枪的。” “也许是这样吧!”班斯喃喃自语道:“和亚达小姐见面,就可以说明了。” “对啊!我们还等什么呢?”平常非常有耐心的西斯,这时好像一刻也不愿等似的催促着大家。 “你太着急了,组长,”班斯责备道:“丰·布隆医生说亚达小姐现在非常虚弱,我们若能预先多了解一些情况,那就可减轻亚达小姐的负担了。” “我只是想知道,亚达小姐是否把凶手的容貌看得很清楚了。”西斯解释道。 “如果是这样的话,组长,你这个热切的希望,恐怕会落空。” 西斯一听这话,默默不语,站在一旁猛吸着雪茄。班斯回头看看丰·布隆医生,然后说: “我还有一件事想请问你,医生。亚达小姐在受伤之后,一直到你去看她的伤势之前,有多少时间呢?” “这一点管家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西斯无法忍耐的插嘴道:“他不是说过医生大约在半小时之后来吗?” “是的!就是这样,”丰·布隆医生说,“史布鲁特打电话给我时,正好我出去会诊,不过,大约15分钟以后就回家了,然后马上赶到这里,幸亏我就住在附近——在东48街。” “你到达这里时,亚达小姐仍昏迷不醒吗?” “是的,她流了不少血,不过,厨娘那时已经用毛巾按住伤口,那对她的伤势很有帮助。” 班斯道谢着站起来说:“那么,若可以的话,现在请带我们到病人那里,好吗?” “请尽量不要让她过于激动,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丰·布隆医生站起来走向楼梯时,一面提醒着大家。 希贝拉和杰斯达犹豫着是否该与我们一起去,当我们走到大厅时,我回头一看,正好看到他们二人互相以询问的眼神对看着,不久,二人就跟着走到楼上大厅。 [book_title]6、责备 11月9日 星期二 下午4点 亚达房间的家俱摆设很简单,井然有序,纯女性化的风格,充分反映出主人的个性。在左边靠近化妆室的门口附近放着一张桃花心木制样式简单的单人床,床的对面是一扇落地门,面向铺着石板的阳台开着,右窗户边放着化妆台,台前琥珀色的地毯上还留着一些斑斑点点的血迹,右墙中央有一座古老的都德正朝式壁炉,炉边的镶板是橡木制的。 当我们过去时,躺在床上的年轻女孩,觉得很奇怪地看着我们,苍白的面颊浮现一抹淡淡的红晕。亚达右侧身面对门躺着,缠着纱布的手则靠在枕头上,修长白皙的手放在棉被上,看起来,昨晚恐怖的余悸似乎仍留在她蓝色的眼眸里。丰·布隆医生走到床边坐下来,把一双手放在她手上,他的态度好像是要保护她,也好像是一种职业性的安抚动作。他对亚达说: “亚达,这些人有点事想问你。到了下午,你看起来精神很好,所以,我才让他们进来,怎么样,你还可以支持吗?” 亚达虚弱的注视着医生点点头。 一直站在壁炉边,被壁炉台上的雕刻吸引住的班斯,这时候,才回过头来,向床边走过去。 “组长,”他说:“让我先来问亚达小姐,如何?” 西斯好像知道这时候非常需要技巧和细心的思考,所以,他立刻答应班斯这个建议,退到一旁。 “亚达小姐,”班斯把椅子拖到床边坐下来,用平静而充满温情的声音说;“我们正努力地想把昨晚发生的不幸事件的谜题弄清楚,由于你是唯一能帮忙我们的人,所以,希望你尽量正确地回想昨晚发生事情的详细经过情形。” 亚达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真的——很可怕,”她眼睛注视前方虚弱的回答:“我睡了之后——不知道是几点钟突然醒了过来,不过,到底是为什么醒来,我也不知道,只是心里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她闭上眼睛,身体微微的发抖。“我觉得不知道有什么人躲在房间,好像要向我扑过来……”她的声音逐渐变小而致沉默不语。 “当时,房间是暗的吧!”班斯温和地问。 “是黑漆漆的,”亚达把视线慢慢移到班斯脸上,“所以,我更害怕了,因为什么都看不见。我总觉得好像有鬼——鬼躲在我旁边——我想叫人,却喊不出声音,我觉得喉咙很干燥——似乎僵硬了。” “那是由于恐怖所引起的直接反应啦!亚达。”丰·布隆医生如此说明,“大部分的人受到惊吓时,都会说不出话来——结果怎么样了呢?” “我就缩在床上发抖,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但当时,我很确定——是有什么人躲在那里想攻击我——我好不容易从床上爬了起来,悄悄地不发出任何声音,我想去开灯,因为,当时我怕暗怕得不得了。我站在床边时,从亮亮的窗户可以勉强看到室内的情形,所以,我就往门旁边的电灯开关摸索着走过去,当我才走了几步——有手——碰到我——” 亚达猛烈地发抖,大大的眼睛里浮现出恐怖神色。“我吓破胆了,”她几乎要说不下去了,断断续续地说:“我连自己是怎么做的都不记得了。我再次想喊叫,却张不开嘴巴,所以,我转身就跑,想从那个人手里逃到窗边,就在我几乎要到达窗边时,我听到有人从后面追过来——那是一种很奇怪的好像拖着脚走路的声音——那时,我想我已经完蛋了,然后,我听到一阵很大的声音,以及一种烧灼的东西擦到我的肩膀,那使我觉得一阵恶心想吐,我看不见窗户,然后就像陷入什么地方似的一直沉下去——” 当她停顿时,一阵紧张的沉默笼罩了整个房间,亚达的说明虽简单,但却非常生动的描述了当时的光景,简直就像一位名演员似的,把令人感动的故事核心,成功地传达给听故事的人。 过了一段短暂的时间之后,班斯才又开口问道: “你遇到的事实在很可怕。”他无限同情地看着她,“如果不必为了这些芝麻小事而麻烦你就好了。不过,由于还有两三件事想确定一下,所以不得不一再问你。” 亚达对班斯的体贴表示谢意,虚弱的微笑等待着。 “你若再仔细想想,是否能想出为什么惊醒的原因呢?”班斯问。“因为,我并不觉得听到任何声音。” “昨晚你的房间有役有上锁?” “我想没有,因为我大部分时间房门都不上锁。” “那么,你也没听见开门或关门的声音吗?——任何地方的开门或关门的声音。” “不!我没听到,整个房子静悄悄地没半点声音。” “虽然如此,但你确知有人在房间里,是不是?这又是为什么呢?”班斯的声音温和而有力地问。 “我——不知道——可是,一定是有什么东西让我有那种感觉的。” “就是这一点,请再好好想想看,”班斯弯下身更靠近满脸困惑的亚达说:“例如微微的呼吸声,或有人在床边移动的感觉——些微的香水味——” 亚达痛苦的皱着眉头,好像努力在想那无法捉摸的恐怖原因似的。 “我想不出——”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的说:“因为——当时我心里只是充满了恐惧。” “如果能知道原因就好了。”班斯看了一眼医生说。丰·布隆医生表示同意的点点头。 “亚达小姐,你是否觉得那个人好像是你认识的人呢?”班斯又问:“也就是你平常很熟悉的人。” “我不清楚,我唯一知道的只是恐惧而已。” “但是,后来你起床往窗户逃走的时候,总听到对方移动的声音吧!那声音有没有熟悉的感觉呢?” “没有!”这时,亚达的声音第一次显得有力且肯定,“那只是普通的脚步声——一种轻轻地拖着脚走路的声音。” “当然,在黑暗中,任何人都会有那样的走法,而且,如果他是穿着卧室用的拖鞋的话。” “那只不过二三步而已——很快的,就听到可怕的声音擦过我的肩膀,并且有烧灼的感觉。” 班斯等了一会儿才说: “请你好好的回想那个脚步声——与其说是回想脚步声,毋宁说是回想那种感觉——是男人的脚步声或女人的脚步声呢?” 亚达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了,她胆怯的眼睛很敏捷的环视着房间里的人。我注意到她的呼吸变得急促,有两次都好像要说什么似的张开嘴,但又抑制下来。最后,她终于以颤抖的声音,低声说: “我不知道!——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这时候,希贝拉突然以短促又尖锐的声音大声地笑了出来,所有的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希贝拉满睑通红,双手紧紧的放在身上,站在床边的角落开口道: “你为什么不说那是一种你很耳熟的声音呢。”她语气很凶的质问亚达,“你是不是非常想这么说,你连说谎的勇气也没有了吗?——你这只爱哭的小猫!” 亚达屏息着不说一句话,丰·布隆医生则以责备的眼神盯着希贝拉。 “喂!希卜,你说话节制一点,好吗?”在这场火暴的谈话之后,大家都哑然无声。杰斯达首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希贝拉耸耸肩膀,走向窗口。班斯的注意力又回到床上的亚达,他若无其事的问: “我还有一件事想请问你,亚达小姐,”他的语气比刚才更温柔了,“你用手摸索着想去开电灯,那么,你是在那里被那个看不见的人碰到的吗?” “就在我走到门口一半的时候——正好在那张中央的桌子附近。” “你刚才说对方的手碰到你,他是如何碰到你的呢?他是不是想推开或抓住你呢?” 亚达模模糊糊的摇摇头说: “没那么清楚!我也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不过,好像是我去碰到他的手,也就是说,对方伸出的手与正摸索着前进的我在那里同时碰到的。” “那是一只大手或小手呢?例如感觉力气很大的样子或——” 这时,室内又再度沉默下来,亚达的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胆怯地看一眼希贝拉。希贝拉这时正看着院子里摇晃的黑色树枝。 “我不知道——喔!我什么都不知道。”亚达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抑制着很大痛苦似的喊出来。 “我没注意到,真的是突然发生——而且,当时我怕得不得了。” “可是,你好好想想看。”班斯以低且慑人的声音逼问着她,“你应该会有某些感觉的呀!那是男人或女人的手呢?” 这时,希贝拉快步的走到床边,她的面颊苍白,眼睛好像要燃烧一般,她注视了妹妹一会儿,不久,她毅然的回头看着班斯说: “你刚才在楼下曾问我是否能想得到什么人会开枪,当时,我没回答,不过,现在我可以告诉你了。”希贝拉说着,用发抖的手指着躺在那里的亚达,“凶手是她——就是这个抽泣着、爱哭的家伙。” 希贝拉这种明显的找碴似的言语,实在无法令人相信,所以,所有的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亚达突然呻吟了一声,绝望似的攀着医生的手说: “希贝拉——你怎可把这种事——”她喘着气说不下去了。 丰·布隆医生的眼神中充满了愤怒,但在他尚未开口说话之前,希贝拉又滔滔不绝的继续说那些根本不合逻辑且令人目瞪口呆的话。 “对!就是这个女人干的,她就像经常骗我们似的的想骗你们——这女人憎很我们——自从我父亲把她带到家里来,她就开始恨我们,她恨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我们的血管流着不同的血,关于这女人的身世,连上帝也不知道,她因为自己的身世与我们不同,所以就恨我们。我想,她会很高兴把我们所有的人都—一杀害。她先把朱丽亚杀了,那是因为朱丽亚管这个家,而又命令她必须在做完许多家事以后才能吃饭的关系。她也瞧不起我们,所以想把我们这些人都除掉。” 床上的亚达乞求怜悯似的看着我们每个人。但她的眼神中没有怨恨,她似乎还在怀疑刚才听到的是不是真的,一副无法置信的样子。 “很有趣!”班斯懒洋洋地说。所有的眼睛都转过来看着他。 班斯当希贝拉滔滔不绝地说着话的时候,眼睛一直注视着她。“你说令妹是凶手,你是认真的吗?”他语气平和地问 “是的!这个女人恨我们家的所有人。”她毫不胆怯地回答。 “看起来。”班斯面带微笑说:“格林家的每一个人,好像都没有太多的爱心。”他的语气听来没有不怀好意的意思。“那么,你这样指责她,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这女人想把我们都赶走,而由她享受一切的舒适、奢侈、自由,这种想法,不就已经是很好的证据了吗?而且,若没有我们的话,最后格林家的财产,就可由她一人继承了。” “不管她是否有这种想法,如果要将这种动机作为她犯罪的证据,那是无法成立的。这事我们暂且不谈,希贝拉小姐,若法院请你前往作证的话,你要如何说明她犯罪的方法呢?我想,你也无法忽视亚达小姐被人从背后射击这件事吧!” 听到班斯这么说,希贝拉才突然注意到自己的指控有多离谱,于是,她的情绪猛然暴烈起来,嘟着嘴巴,很生气的说: “刚才我已经对你说过了,我又不是女警,而且,我也不是专门研究如何犯罪的。” “照理来说,应该是这样子,不过,我也可能误会了你的指控。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亚达向朱丽亚开了一枪之后,另外有其他入——一个或二个人——在她开枪之后,为了报复而向亚达开枪,然后逃走。也就是一种aquatremains(按字意解释,是四只手的意思,原是指钢琴的二重奏,由此引申为二个人犯罪的俚语——原注)的犯罪。” 希贝拉明显地感到困惑了,但她那种倔强的愤怒,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增加了。她反驳的说: “如果那是真的,那她应该为了没有把事情做得漂亮一点感到惭愧。” “这一点,我想对于某个人而言,迟早会是件不幸的事。”班斯预言道。“不过,关于嫌犯有二个以上的说法,我很难同意。大家都知道朱丽亚和亚达都是被同样的三二口径的手枪,在短短的两三分钟内被射击的,所以,我们大概只能猜测这是同一个人所做的。” 希贝拉眼里突然浮现一抹狡猾的神色,她说: “杰特,你的手枪是那一型的呢?” “哦!也是三二口径——是旧的史密斯威盛型。”他苦恼而胆怯的回答。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希贝拉说着,便走向窗口。 房间里的紧张气氛缓和下来,丰·布隆医生弯下身替亚达把枕头摆好,安慰她说: “大家都太震惊了,亚达。刚才的事你不必担心,到了明天,希贝拉就会来向你道歉的。” 亚达满怀感激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伸直身体看着马卡姆道: “各位!我希望你们离开这里——至少在目前请暂时离开一下。” 班斯和马卡姆立刻站了起来,西斯和我也跟着站起来,预备离开这里。这时,希贝拉大步的向我们走过来说。 “请等一下!”她用一种不容人反对似的语气吩咐我们,“我想起一件事,是关于杰特的手枪,我知道那把手枪到哪里去了,就是这个女人拿走的。”说着,她指向床上的亚达,“前几天,我看到她到杰特的房间,当时我觉得很奇怪,为什么她在那里走来走去。”她得意洋洋地侧目看了班斯一眼,“这是一个很好的证据吧!”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希贝拉小姐。”班斯问道。 班斯的那种冷静的态度,颇能压住希贝拉那种不怀好意的言辞。 “我不记得正确的日期了,大概是上星期的某一天吧!” “是不是你在找那个祖母绿宝石作的旧领带夹那天呢?” 希贝拉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很生气的说: “我想不起来了——我为什么要记得正确的日期呢?——我只是在走过大厅时,从半开着的门往里面看了一下,发现那个女人在里面走来走去,如此而已,就在桌子的旁边。” “亚达小姐单独到令兄房间,是不是很少有的事呢?”班斯若无其事的问道。 “亚达到我们任何人的房间,都是绝无仅有的事。”希贝拉说,“她只是偶尔到雷格斯的房间而已,而且,朱丽亚很久以前就告诫过她,不准她到我们的房间。” 亚达以恳求的眼神看着希贝拉,呻吟似的说: “哦!希贝拉,我究竟做了什么事,竟使你这样恨我。” 希贝拉粗暴的大声说:“你不知道你做了些什么事啊!”她的声音尖锐,眼里燃烧着魔鬼般的火焰,“可以说你什么都做过,也可以说你什么都没做。你实在太聪明了,你背地里偷偷的做,表面上却装出一副仁慈的样子。不过,如果你认为可以把我也蒙骗了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自从你到我家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知道你恨我们,所以,你作了各种计划——等待时机杀掉我们——实在卑鄙极了,你这个——” “希贝拉,”把她这个长篇大论打断的是丰·布隆医生的声音,“够了吧!”他的眼睛威胁似的瞪着希贝拉。 丰·布隆医生这种态度与希贝位的粗暴言辞同样令我感到惊讶!他那种熟稔得过于随便的态度,即使是与格林家人有着长时间友谊,也令人觉得很不寻常。班斯也注意到这一点,因为他睁大眼睛好像觉得很有趣似的。 “你简直是歇斯底里,”丰·布隆医生瞪着希贝拉说,“你连自己在说什么都不知道。” 我有一种感觉,若当时没有我们在场的话,丰·布隆医生可能会用更严厉的言辞指责希贝拉。不过,虽仅只如此,医生的话已经立刻有了效果。 希贝拉两眼看着地上,态度马上转变,她把手蒙着脸全身发抖地抽泣着说: “我疯了——我真傻——竟然说出那种话。” “我想,把希贝拉带到房里去比较好。”丰·布隆医生又恢复了他那种职业化的语气,“今天发生的事,对她来说,实在有点不胜负荷。” 希贝拉默默不语地转身由杰斯达陪着离开了。 “现在的女人实在很神经质。”丰·布隆医生下了这个评论,然后他把手放在亚达的额头上说:“那么,亚达,我给你一些镇静剂吧!因为你太激动了。” 当丰·布隆医生打开药箱,开始配药时,从隔壁房间传来尖而高的声音,这时我才注意到通往格林夫人房间的化妆室门开了一点点。 “究竟是在吵什么啊!你们不要再制造噪音了,你们难道不觉得我已受够这种骚扰了吗?当然“你们是不会管我的痛苦的——护土小姐,把通往亚达房间的门关起来,你明知道我想休息,为什么还要把门开着呢?你是故意要骚扰我,才把门打开的吧……护土小姐,告诉医生,在他回去之前,我要与他见面,我的脊椎骨痛得不得了。究竟有谁会替我想呢?我因为中风而躺在这里,却——” 门静静地关了起来,咆哮声马上就听不见了。 “她如果真的要人把门关起来的话,在这之前,随时都可以关的。”亚达皱着眉头,苍白的脸浮现出悲伤的神色,虚弱地说:“丰·布隆医生,妈妈为什么好像故意欺负护士小姐呢?” 丰·布隆医生叹了口气说: “我不是说过了吗?亚达,不要太介意令堂那种暴躁的脾气,她由于焦虑而产生坐立不安的情绪,以及不断地抱怨,这是她病情的一部分。” 我们向亚达告辞,丰·布隆医生送我们到客厅。 “大概没有得到你们想要知道的吧!真抱歉!”医生道歉的说:“亚达没看到那个加害她的人,这一点最令人遗憾!”他的眼睛望着西斯,“你有没有查过餐厅的保险箱中的是否丢了任何东西?我想你应该知道,我说的就是壁炉上后面的那个保险箱。” “那是我第一个调查的地方。”组长骄傲的说:“我想起来了,医生,我想今天早上就派人到亚达小姐的房间去查指纹。” 丰·布隆医生很乐意的答应了,他和马卡姆握握手说: “不管是你或警方,只要有我能帮助的地方,请尽管告诉我,我一定不遗余力去做。虽然,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不过,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吧!” 马卡姆向他表示道谢,我们则走向楼下的大厅。史布鲁特站在那里等候,并且帮忙大家穿上外套,不久,我们就驱车离开了。 [book_title]7、班斯讨论事件 11月9日 星期二 下午5点 我们到达刑事法庭大厦时,已将近下午5点了。苏瓦卡已把马卡姆私人办公室里面那座由青铜与陶器作的古老装饰灯点亮了,但房里仿佛还弥漫着可怕的阴郁气氛。 “哎!马卡姆,那不是一个很好的家庭啊!” 班斯叹着气说,然后,把身体往一张皮革沙发躺了下去,又说: “不论从那一个角度来看,都不是个好家庭。它的全盛时期已经过去了,过去的锐气也已腐朽。若格林家的祖先们从坟墓跑出来,看到现在那些子孙们,大概会吓一大跳吧!……那样古老的世家,在安逸、懒惰的生活中,是怎样堕落而退化的呢?实在非常奇怪!在历史上有名的威德鲁斯巴哈家族、罗曼洛夫家族、茱丽安·克罗第安家族,以及阿巴西特王朝都是这样式微的——他们都是著名的由盛而衰的例子……对一个国家而言,道理也是一样,奢侈和无节制的放纵将带来腐败,导致灭亡。例如军人治国的罗马、沙鲁达那巴洛斯统治下的亚述王朝,拉梅西特统治下的埃及,以及葛里梅鲁统治下的班达鲁王国都是实现这条铁律的最好例子。” “你博学的观察,对社会史家而言,也许会引起他们很大的兴趣,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我并不觉得它们有任何用处,甚至一点关联也没有。”马卡姆焦虑地埋怨道。 班斯装作没听到马卡姆的埋怨似的继续道: “这一点,我还不十分有把握,所以,现在我想请你来作一盏黑暗中的灯。首先要请你深切考虑的是,格林家一家人的个性和他们内部的各种关系……” 班斯用滑稽的语气又说: “事实上,最伤脑筋的是你与组长几乎完全成为社会主义——的俘虏了。如果真是为了社会的健全,像格林家那种家族,早就应该淘汰了——不过,这实在是个有趣的案件。” “我很遗憾,对于此案,我无法产生和你一样的热诚。”马卡姆板着脸说:“此案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社会案件,如果不是由于你的插嘴,今天早上,我就可以找出一个很好的藉口,把杰斯达赶走了。但你却说出那些若有其事的话,把整件事情弄得像谜一般的神秘,我一不小心上了你的当,才会遇到这种无聊的事。你可能过了一个愉快的下午了吧!但我却因为浪费这些时间,而堆积了这么多米处理的公文。” 马卡姆的抱怨,很明显的是下逐客令了,但班斯却毫无离开的意思。 “哪里!哪里!我还不能回去哩!”他面带微笑挪揄着说: “我不能让你陷入目前这个可悲的情况,而离开这里,你需要一个像我这样的助手,马卡姆,我已下定决心,要灌输这个令人战栗的观念到你和组长的心中。” 马卡姆皱着眉头,他很了解班斯,所以,他知道班斯那种故作滑稽的语气,只不过是表面如此而已。事实上,在他那些话的背后,还有某种更深刻的含意。而且,根据多年来彼此交往的经验,他明白班斯的一言一行——不管看起来多么不合理——也绝不会只是一时心血来潮而已。 “好!我明白你的意思。”马卡姆虽然还是不以为然,但也勉强表示同意地说:“不过,若你能说得简单一点,那就太谢谢你了。” “你真是个工作狂!”班斯嘲笑地说。 “组长,你看过朱丽亚的尸体了吧!” “当然看过了。” “她在床上的姿势是不是很自然呢?” “她平常是用什么姿势睡觉的,我怎会知道?”西斯不高兴地又道:“不过,我看到的是,她在背后垫了二个枕头,身体是半躺着的,棉被只盖上一点点。” “她有没有什么特别奇怪的样子?” “如果你指的是格斗的话,据我观察,并无任何迹象。” “那么手呢?它是放在棉被里面或伸出来呢?” 西斯微微地吃了一惊,抬头看看班斯说: “是放在外面的,听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她的双手紧紧地抓着棉被。” “你说她紧紧地抓着棉被,是真的吗?” “是啊!” 班斯欠身向前。 “那脸呢?组长,她是不是在睡觉的时候被射杀的?” “看起来似乎不像,不过,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注视着前方。” “眼睛睁开着,而且注视着前方呀!”班斯反复这句话,他的声音中,流露出很大的关切。 “你觉得她的表情表现着什么呢?是恐怖、憎恶、或惊吓?” 西斯狡猾的看着班斯说: “看起来,你所说的都有可能,她好像是看到什么,受了大的惊吓似的,吃惊的张大嘴巴。” “而且,用双手紧紧的抓住棉被。是不是?” 班斯眼睛瞪着空中,慢慢地从沙发椅上站起来,然后,在房间较里面的地方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他走到检察官的办公桌前停了下来,双手放在椅背上,把头伸到马卡姆的面前说: “喂!马卡姆,格林家正在进行着某种令人无法想像的可怕阴谋呀!并非如你所说,只是一个普通的社会刑案,昨晚发生的命案,是凶手经过长期思考,在有计划的情况下做出来的。凶手一直在等待机会来临——他知道出口在那里,电灯开关的位置,格林家人何时就寝,以及佣人何时会回他们自己的房间——他更知道在何时可以展开他的攻击。在本案的背后实有着阴森恐怖的原因,它的深处必定还有一个更深的内幕——有阴暗而弥漫着腐臭灵魂的房间,邪恶的不人道欲望,令人战栗的野心。若你不以为意而不努力深入去加以了解的话,那将上了凶手的大当。” 班斯的声音明显的抑制着些什么,听起来很难令人相信这是平常大都愉快又喜欢说讽刺话的班斯的声音。 “那个家庭已经完全腐败了,马卡姆,而且,它即面临崩溃的边缘——不是物质上的,而是比这要可怕的——一种本质及核心的腐朽与崩溃。那些住在其中的所有的人,不论在情绪、精神或性格,都将完全的崩溃。而这种情况,都是他们自己一手造出来的。在这种情形之下,像昨晚发生的命案原是无可避免的,并非你想像的那么无足轻重。昨晚没有更恐怖、丑陋的犯罪事件发生,我还觉得奇怪呢!我想,此命案只不过是那个家庭在全面腐朽、崩溃以前的一个前奏而已。” 班斯说到这里,稍微停了一下,耸耸肩表示无可奈何的接着说。 “请你好好想一想吧!那座内外都已褪色,变得残破不堪,而到处弥漫着世代以来已死的幽灵所散布的阴森、发霉的空气;显得古老、空洞的大房子,被脏污的河水围绕着;站在那片无人照顾的土地上——你再想想看,住在那里的6个人吧!这6个彼此不调和、不健康的人,在25年内被强迫在这座房子里朝夕相处——这就是托拜亚斯·格林老人与众不同的理想——他们每天生活在这种古老、发霉的气氛中,没有适应另一种生活条件的能力,即使想要拓宽自己的人生也毫无办法,只是过着一种表面看似安全,实则腐败不堪的安逸生活。在这样的生活条件之下,他们彼此就产生了争执、嫉妒……等,他们互相磨损着彼此的神经,每个人心里都充满了怨恨、憎恶、陷害……等各种邪恶的想法,经常不断的抱怨、争执、吵闹,终于到达了爆炸点,所以,昨晚所发生的命案,也就是这种在理论上无可避免的结果。” “你所说的话,我都能了解。”马卡姆道,“不过,总而言之,你的结论即使不是文学性,也只不过是理论上的推测而已。即使格林家是如你所言的那种情况,你有没有什么可以把它和昨天晚上的命案连接起来的具体的证据呢?” “没有具体的关系证明——这一点就是本案的可怕之处,不过,它虽然模糊,但却都相当吻合,我一走进那座房子就深深感受到这一点了,所以,我整个下午都在极力追查,想具体的抓住它。但不论我如何穷追不舍,它总是在我快要抓住它时,又狡猾地从我手中溜了过去。整个房子充满了暗道、伪装的门、神秘的小房间,里面没有任何健康的东西——是个被梦魇附着的房子——那里面住着一个变态的人,他到处散布阴惨、恐怖的气氛而昨天晚上终于爆发了更具体的恐怖事件。你觉得吗?当我和格林那家人谈话时,他就在一旁深深的注视着,你有没有感觉到那个模糊而充满憎恶的影子,时而出现、时而隐藏起来呢?” 马卡姆似乎被班斯这股不寻常的认真态度震撼了,他看起来很不安,两手无意识的整理着桌上的公文。 “我知道你要说的是什么。”他说,“不过,我不觉得你那种新的解释对本案有何帮助。格林宅第是不健康的,而且,住在房里的人也都不健康,这一点我没有异议。但你是否过于主观了呢?你把昨晚的命案与波路佳家命案、杜·布蓝维略侯爵夫人毒杀案、杜鲁兹斤和格鲁马尼克斯命案、以及被幽禁在伦敦塔的纳克家主子勒死案相比拟。我承认它们确有许多共同点,不过,也仅止于类似而已,像格林家命案这种偶发的犯罪情形,在这个国家几乎是常有的事,实在不值得过于郑重其事。” “马卡姆,你只是不愿意面对现实罢了。”班斯道:“你忽略了几个可疑的地方,例如;朱丽亚死亡时那种恐怖、吃惊的表情,二次开枪之间的匆促,二个房间的灯都是亮着的,以及亚达所说有手碰到她这件事,还有丝毫没有人闯进的痕迹等。” “雪中的脚印又是怎样呢?”西斯以公式化的口吻插嘴道。 “你说那是怎么一回事?”班斯回头看着他,“那件事就与这个可怕案件的发生一样令人无法了解,究竟是什么人在命案发生前后短短的30分钟之内,进出过这座房子,而又不必担心是否会被人看到,这件事实在令人想不透呀!” “这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啊!”组长如此回答:“格林家有四个佣人,或许他们当中有人是凶手的共犯。” 班斯嘲讽的微笑着说: “那么,你的意思是那个共犯他在约定的时间去给凶手开门,但,却没告诉他房子的格局,以及他所要找的东西在那里,结果凶手进了屋子,却迷了路,找不到餐厅,以致在二楼大厅徘徊,不知道该如何走。而狼狈不堪的误闯入朱丽亚和亚达的房间,惊慌之下乱开枪,对两个女人各开一枪之后,打开藏在家俱后面的电灯开关,把灯点亮,而且,当史布鲁特在距离他仅两三步的地方时,他还能够毫无脚步声的走下楼梯,穿过正面的玄关,顺利逃走。你的意思是不是这样呢?……这实在是个不寻常的强盗啊!更不寻常的是那个共犯——不!你这种说法是不成立的——绝对不能成立。” 班斯转而向马卡姆说: “要找出这件命案的真相,只有一条路,那就是去了解格林家那种不自然的情况。” “但,所有的情况,我们都已经很清楚了呀!”马卡姆尽量克制着内心的不耐说:“我承认那是个不正常的情况,不过,即使如此,也并不表示它们与犯罪行为有什么关联。两种思想、个性极端不同的人,生活在同一个地方,这种情形是很平常的。这两种人同处一屋,可能会彼此产生憎恶的感觉,但,由单纯的憎恶导致杀人,这种动机是很少有的,可以说,憎恶并不能构成犯罪行为的证据。” “大概是吧!但,憎恶与强迫性的近亲关系,则可能孕育出各种形式的变态心理——狂暴的畸情、令人唾弃的邪恶心理及有人道的阴谋等,而且,此案当中有许多令人无法了解的可怕事实,也不仅是两三件而已。” “现在你似乎可以将事情说得具体些了,是哪些事实令人无法了解呢?请你作个说明。”马卡姆阿道。 “例如,杰斯达·格林为什么要先来找你,请求你的帮忙?是不是因为他手枪遗失了的缘故?有可能。但,我怀疑它是这个案子的主角之一。而且,手枪是否真的遗失,而不是杰斯达将它藏起来,这点非常可疑!还有,希贝拉所说上星期看到手枪的事,是不是真的看到?我想,若能找到手枪的去处,本案就可以更明朗化了。另外,杰斯达为什么好像预先知道似的,能够很清楚的听到第一个枪声,而第二次枪声响时,近在亚达房隔壁的雷格斯却听不到——而且,两次开枪间隔的时间也值得怀疑——还有,那个懂数国语言的管家史布鲁特,据说当时他正在读马歇尔——是马歇尔呀!——他居然——在可怕的事件发生时读着这本书,而且,又能立刻赶到现场,并说在途中未遇到任何人,也没听见任何声音——此外,那个笃信上帝的女佣人黑咪所说的那些神旨似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也许我们不难了解——还有,那个有着一段不寻常过去的德国厨娘,看起来不像是个佣人,虽然,她表面上似乎有点迟钝,但,她管理格林家厨房的时间却已有12年之久了。关于她是为什么到格林家当佣人的原因,你还记得吗?她的丈夫是托拜亚斯·格林老人的朋友,她说托拜亚斯答应她,只要她想待多久就可以待多久,这个女人需要特别仔细的了解,马卡姆。——再来是雷格斯,这个喜欢动脑筋,身体虚弱,又有周期性发病症状的青年,当我们问他话时,为什么他会那么激动呢?由他那种激动愤慨的言语看来,实在令人无法相信,他只是一个强盗未遂案中的旁观者而已。还有,我要再一次重提电灯的事,究竟是谁开灯的呢?而且,还是开两个房间的灯。朱丽亚房间的灯是开枪前开的,很明显的,朱丽亚当时必已目击凶手,并且知道了他的意图。而亚达房间的灯则是开枪之后才开的,这点也令人怀疑。以上所说的几项事实,不但疯狂不合理,而且令人难以置信——最后,史布鲁特打电话给丰·布隆医生时是在深夜,为什么那时候医生会刚好不在家,而又能以极迅速的时间赶到现场,这难道只是偶然吗?——就算这些都暂且不谈,组长,那二组脚印都不像是医生个人的脚印吗?” “很难确定,因为雪不够松软,所以,脚印并不明显。”西斯说,“不过,这大概不算是什么大问题吧!” 班斯又对马卡姆继续说出他的看法。 “二次枪击是在不同的位置进行的,朱丽亚是躺在床上被人从正面射杀的,但亚达则是在离开床之后,从背部被射击的。当亚达还躺在床上的时候,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到亚达旁边瞄准之后再开枪,但他却没那么做。凶手为什么在开枪射击朱丽亚而惊醒全家之后,还敢在那里等呢?你认为那是凶手惊惶失措的关系?还是太冷静了呢?——还有,朱丽亚的房门那天为什么偏偏没上锁……这一点我实在很想知道原因——另外,马卡姆,我想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当我们在大厅进行询问时,杰斯达去叫希贝拉,去了相当长的时间。而且,他为什么叫雷格斯时要史布鲁特去请,而叫希贝拉时则要亲自去带她来,又花了那么久的时间?当他们两人一起走出来时,他们之间是否发生了什么事?——还有,希贝拉坚持并不是强盗偷窃未遂,但,当我问她‘那你说是什么呢’时,她又为何那样支支吾否的呢7她所说的,格林家人每一个都有嫌疑的说法,她的用意又是什么呢?——此外,亚达的话中也有许多矛盾而荒唐的地方;她说房间里没有任何声音.但,却又感觉到有什么人躲在房间里,以及伸出的手和拖着脚走路的脚步声——对于这几点,我们需要更深入的了解。还有,当我问她,那双手是男人的手或女人的手时,她那种迟疑不言的态度。另外,希贝拉为何那么肯定亚达会以为那双手是她的——这一点也很值得探讨,马卡姆。接下来希贝拉对亚达那种歇斯底里的指控,又暗示了些什么?——而丰·布隆医生训诫希贝拉时,两人表现出来的那种微妙的关系,我们也不能忽视,因为,他们两人之间好似存在着一种极亲密而无任何界限的感觉,你或许也已经注意到,希贝拉对丰·布隆医生所说的话是多么温顺的听从着,而亚达似乎也相当喜欢丰·布隆医生,她不时以大大的眼睛,忧伤地望着医生,好像是在乞求他的保护。但,丰·布隆医生对她只不过是一种普通的职业性态度而已,而对希贝拉的态度则完全不同,那种态度甚至超过了家人般的亲密程度。” 班斯说到这里,停下来大大的吸一口烟之后,才接着说: “对吧!马卡姆,你要让我相信这件事只是一件普通的强盗案,在很多地方,还必须要有更合理的解释才行。” 马卡姆一直坐着那里沉思,过了一会儿,他说: “你那种荷马式长篇大论的解释,我已经拜听了,班斯。你提示了许多有趣的可能性,其中也有两三个值得深入调查的地方,但,若说你的看法与主张有任何重要性的话,只不过是你把问题个别提出来,将它们叠在一起而已。但仍缺乏可以把它们连接起来的线,所以,那些问题也只能在独立存在时才能成立。” “你的脑筋怎么如此僵化呢?”班斯说着,便站起来,在房间走来走去。 “明明有许多令人无法解释的事实,围绕着命案的四周,但你却故意忽视它们,既然这样,我放弃了,我要向所有的理性说再见,像阿拉伯人那样卷起铺盖,默默离开了。”他拿起外套,口中说道: “没有锁匙,却能偷偷地闯入别人家中,而又不偷任何东西;知道电灯开关藏在那里,却无法找到楼梯;向两个女人开枪之后,把电灯点亮;像这种荒唐的不可思议的强盗案,就交给你去办吧!我亲爱的‘利卡鲁格斯’(西元前9世纪左右,斯巴达的法律学者),当你抓到那个强盗时,站在人道主义的立场,你应该把他送到精神病院。我保证他一定不需要负任何法律上的责任。” 马卡姆对班斯独到的看法虽不表认同,但无疑的,班斯这一番长篇大论的分析,多少也动摇了马卡姆原先坚持的强盗案这个说法,不过,在未经过充分的证实之前,他仍不愿轻易放弃自己的看法。 “我并不否认这件命案的背后还有其他的可能性,但目前几乎没有什么证据可以让我们去作更进一步的调查,因此,我只能按普通案件的程序进行。如果我们没有更好的证据,而去惊扰格林家人,这样不但不应该,而且也是一种危险的作法,所以,现在我们至少要等警方调查完毕,若真查不出任何线索,我们再决定如何进行更进一步的调查……组长,你那边大概还需要多少时间?” 西斯拿下口中的雪茄,沉思着盯着雪茄说: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杜玻意斯正在进行指纹的调查,可能明天就会结束吧!而我也尽量早一点清查完毕那些惯犯,另一方面,我已派人去调查格林家佣人们的背景,至于需要多少时间,就得看线索的多寡了。” 班斯叹了一口气,说: “这是一件作案手法离奇得令人叹为观止的案件,很久以前,我就一直期待着能接办这种案件。现在案子已经发生了,但你们却只在探讨佣人们的过去……专门检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这真是令人失望极了。” 班斯扣好外套,往门口走去。然后边走边说: “好吧!你们这些加逊在找奇怪的东西这段时间内,我没啥事好做,就继续去翻译多拉克洛娃的‘日记’吧!” 但,班斯这项翻译的计划,时机似乎尚未成熟,因为,三天后,在全国各大报的头版新闻中,以很大的标题刊登格林宅第第二次惨剧的发生。所以,关于格林家命案的性质就完全改变了,而以前的强盗案说法也整个被推翻了。第二次命案发生之后,本案立刻被视为Causescelebres(著名的案件——原注)之一。事实证明,在那座被诅咒的阴森宅第的大厅,正充满了死亡的恐怖,这一点现在已无庸置疑了。 [book_title]8、第二次命案 11月12日 星期五 上午8点 在我们离开马卡姆办公室的第二天,以往那种严寒的气候,突然暖和起来,连太阳都出来了,温度计上升了将近30度(华氏温度计)。一直到黄昏,含着湿气的细雪,才开始飘落下来,把整个城市覆上一层淡淡的雪白毛毯。到了11点左右,雪就停了。 我之所以特别陈述这些事,是因为它与格林家第二次命案的发生,有着奇妙的关联。在那天晚上,脚印又再度出现在正面玄关的通路上,由于当时雪下得足以留下任何痕迹,因此,警方在格林宅第楼下大厅中及大理石的楼梯上,都发现有走过的痕迹。 班斯星期三和星期四两天,都一直在书房里读书,或查阅波拉鲁版的塞尚的水彩画目录,藉此打发时间。而三卷《游杰姆·多拉克洛娃的日记”》放在书桌上,不过,他似乎不大有兴趣去翻它,他看起来心情很不稳定,一副漫不经心而若有所思的样子,即使在吃晚餐时,也一直沉默不语(我们一起在起居室的大壁炉前用晚餐)。我知道他心里正担心着某件事,所以,对于若干社交上的邀请都一概回绝了,并且,他还吩咐卡里——负责服侍班斯并兼作杂务的佣人——若有客人来访,一律说他不在家。 星期日晚上,用过晚餐之后,他一面喝着白兰地,眼睛茫然地看着壁炉架上雷诺瓦的《沐浴的女人》,过了好一阵子,他舔舔嘴唇,终于说出他心中积压多日的想法。 “范·达因,我无论如何无法忘记格林宅第那种被诅咒似的阴惨气氛,实在真伤脑筋!也许马卡姆认真的拒绝去办这件案子是对的——当然不能只为了我个人的敏感,就去调查那些贵族们,增加他们的困扰。”班斯轻轻的摇晃身体,又说: “实在太糟糕了,我现在也许是因为胆怯而变得感情用事了,如果我突然变成喜欢贺意斯拉或贝克林的话,那是怎样的情形呢?Miserersnostri(给我慈悲吧!——原注)……不!我才不要!不过——真是的——那件格林家命案就像拉米亚(人面蛇身的女人)似的紧紧地附着在我的睡梦中,挥也挥不去。现在警方的调查尚未结束,若调查的结果,只是一件过去经常发生的普通案件,那实在令人觉得十分……” 第二天早上,当马卡姆来通知他关于格林家第二次命案的事情时,是在8点左右。那天我很早就起床了,正在书房喝着咖啡,然后,我看到马卡姆对着不知所措的卡里仅形式上的点点头就跑进来了。 “请马上叫醒班斯——求求你,范·达因。”马卡姆一句话都来不及寒暄,就急急地说:“发生不得了的大事了。” 我立刻跑到班斯房间叫醒他,他披上一件骆驼毛制的上衣,悠哉地走到书房,满口埋怨着说: “喔!喔!马卡姆,你为什么选在这种时刻来作社交上的拜访呢!” “这不是作社交上的拜访!”马卡姆一本正经的说,“杰斯达·格林被杀了。” “哦!大概是同样的奇怪强盗吧!他可真有耐性,这次是不是被偷了那些名贵的金银制餐具了呢?” 班斯按铃叫卡里进来,点上香烟,然后说: “给我准备两杯咖啡和一套衣服。”吩咐了之后,就在壁炉前的椅子上坐下来。 听了班斯挪揄似的问话,马卡姆不大高兴的苦笑着说: “不!那些餐具没有被偷,看起来,那种说法应该要加以修正了,似乎你的预感才是对的——你这个人实在很特别。” “让我听听你那个新故事吧!” 班斯开玩笑地说。过去两天来情绪不佳的情形已经完全消失了,他现在看起来非常有活力。 “是史布鲁特在午夜1点多的时候,打电话到总部通知的。凶杀课的接线生找到了当时正在家里的西斯组长,组长一接到通知,不到30分钟就立刻赶到格林家,现在仍留在那里——今天早上7点他打电话给我时,我告诉他我会马上赶去,所以,关于案情的经过情形就没有问得很详细。我只知道杰斯达是在与第一次发生命案同样的时间——大约11点30分左右时——被枪杀的,就是这些而已。” “当时,杰斯达是不是在自己的房间?” 班斯将卡里送来的咖啡倒进杯子。 “西斯好像说过,他是在卧室中被发现的。”“是不是从正面开枪的?” “对!是在非常近的距离射中心脏立即死亡的。” “这可真有趣极了,那不是与朱丽亚死亡的情形完全一样吗?”班斯沉思了一会儿,又说: “那座古老的宅第又要求祭品了,为什么把杰斯达——不过,又是谁先发现的呢?” “我记得好像是希贝拉发现的,你可能还记得,她的房间就在杰斯达的隔壁,她大概是被枪声惊醒的。我想,我们还是先去再说吧!” “我也有被邀请吗?” “我希望你去。”马卡姆毫不掩饰他渴望班斯同行的想法。 “那真是求之不得呀!” 班斯急忙离开书房,去换装准备外出。 我们从东38街班斯的住宅驱车到格林宅第只花了几分钟,当我们到达时,门口有一位穿制服的警察在监视着,另外,还有一位便衣刑警在拱形的玄关那边巡视。 西斯在客厅里正与刚刚赶到的默兰课长谈论著什么,凶杀课的两位刑警站在窗边等候命令,整座房子出奇的静,看不到任何一位格林家人。 当我们踏进客厅时,组长立刻迎了上来。他看起来很不安,脸上也不复平时的红润。他与马卡姆握手之后,就以十分亲切的眼神看着班斯,说: “班斯先生,你的直觉是对的!的确有人在这个房子里为所欲为的胡作非为,而且,他的目的不是要偷什么东西。” 这时,默兰课长也走过来,于是,大家又一阵寒喧。 “这件案子很可能会引起一阵很大的骚动。”课长说,“若不赶快解决的话,我们将会遭到不好受的批评。” 一听这话,马卡姆眼里不安的神色更浓了,他说: “所以,我们愈早开始工作愈好,你也会帮忙吧!” “没这个必要吧!”课长镇定的回答:“警方这边已经完全交给西斯,何况还有你和班斯先生,实在是用不着我了。” 课长和蔼可亲的微笑着向西斯告辞道: “一切就让你全权处理,有事再与我联络吧!组长,你看需要用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