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沙丘之子 [book_author]弗兰克·赫伯特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267509 [book_dec]《沙丘三部曲》终章,本书将沙丘的传奇推向了最高峰。 皇帝保罗·莫迪的神秘隐退,引燃了帝国内部各派政治力量的野心。杰西卡夫人代表姐妹会重返阿拉斯基星,前朝皇族策划反攻夺权,摄政女皇阿丽亚正在逐渐被内心的黑暗控制...保罗的双胞胎继承人莱托二世及其妹妹甘尼玛,已经处在可怕漩涡的中心,危险步步逼近...身处绝境、孤立无援的莱托二世在妹妹的帮助下进入沙漠禁地深处,见到了那位隐退的父亲。莱托二世在沙漠深处爆发了惊人的潜能,甚至超越了他的父亲。连曾谱写沙丘传奇的保罗也不得不承认,莱托二世通过与沙虫合体,具有了沙虫的皮肤,他比父亲保罗的能力更强大……莱托能赢得弗里曼人的拥戴,而重新登上皇位吗? [book_img]Z_10194.jpg [book_title]第1章 穆哈迪的教义已经成为学者、迷信者和信奉邪教者的辩论场。他倡导一种平衡的生活方式,这是一种生活哲学,人类能以此应对在这不断变化的宇宙中产生的各种问题。他说人类仍在进化的过程中,这是个永不停息的过程。他说进化本身也遵循着多变的原则,只有永恒的时间才能知悉。邪教的推理怎么能与如此精辟的理论相比? 门塔特邓肯艾德荷语录 山洞地面的岩石上铺了条深红色的地毯,一个光点出现在地毯上。它散发着微光,但却没有明显的光源,就那么显现在那块由香料纤维织就的红色织物表面上。这个探头探脑的光斑的直径大约两厘米,变化起来毫无规律一会儿拖得很长,一会儿又变成椭圆形。当光点接触到一张床的深绿色侧面时,它一下子向上跃起,蜿蜒着在床上爬行。 一个长着红褐色头发的孩子躺在绿色的被子下面,他的脸像婴儿一样胖嘟嘟的,嘴很大,没有弗瑞曼人那种传统式的瘦骨嶙峋、头发稀疏的体态特征,但也不像其他世界的人那样充满水分。光点经过孩子紧闭的眼睑时,孩子动了动身子,光点随即消失。 现在,岩洞里只能听到均匀的呼吸声;还有,在呼吸声的背后,隐约传来水从装在岩洞上方高处的风力蒸馏器中滴入盆里那令人安心的声音:嗒、嗒、嗒 光斑再次出现在石室里比刚才稍稍大了一些,强度也大了几个流明。这次似乎连光源也一起现身了:一个躲在斗篷内的人站在石室边缘处的拱形门廊内,光源就在那儿。光点再次在石室内四处移动,摸索着、测试着,仿佛带着某种威胁,某种焦躁。它避开了熟睡的孩子,在洞顶角落里那个换气口格栅上停顿了一小会儿,随后开始探究起绿色和金色相间的墙帷上的一个凸起。石壁上覆盖着墙帷,看上去变得稍稍柔和了些。 现在,光斑消失了。躲在斗篷内的人动了起来,织物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暴露了他的行动,于是他停在拱形门廊一边的哨位上。任何一个了解泰布穴地日常事务的人都会立刻认出他就是史帝加,泰布穴地的耐布,那对将继承父亲保罗穆哈迪衣钵的双胞胎孤儿的护卫。史帝加经常在夜间巡视双胞胎的住处,他总是先到甘尼玛休息的地方看看,然后再到这里也就是隔壁确认莱托也没出事后,结束他的巡视。 我是一个老傻瓜,史帝加想。 他用手指触摸着投射出光斑的侦侧仪冰冷的表面,随后把它挂回到腰带上拴着的铁环上。侦测仪是必须的,但史帝加仍旧觉得它很麻烦。这东西是属于皇室的精密仪器,能探测出任何大型活生物体的存在。刚才的影像显示出,皇家石室中只有那对熟睡的孩子。 史帝加知道,自己的想法和情绪就像那个光斑一样跳动不已。他无法使躁动不安的内心平静下来,某种巨大的力量控制了他。这股力量推动着他,让他走到这一刻。此刻,他感到威胁正在加剧。这里躺着的是吸引宇宙中所有野心家的磁石,是世间的财富,永远的权力,以及最有力量的神奇法宝:穆哈迪宗教的传人。这对双胞胎莱托和他的妹妹甘尼玛的身体里汇聚了可怕的力量。尽管穆哈迪已经死了,但只要他们活着,穆哈迪就仍然活在他们的身体里。 他们不仅仅是九岁大的孩子;他们是自然的力量,是人们尊崇和畏惧的对象。他们是保罗亚崔迪的孩子,正是他后来成为了穆哈迪,所有弗瑞曼人的救世主。穆哈迪点燃了人性的热情;弗瑞曼人从这个行星出发,通过圣战,将他们的激情远播到宇宙各处,建立了神权政府,其无处不在的权威在每颗星球上都留下了印记。 然而穆哈的的孩子也是血肉之躯,史帝加想,我拿刀轻轻捅他们两下,就能使他们的心脏停止跳动,他们的水将会被部落回收。 这个想法让他的思绪变成了一团乱麻。 杀死穆哈迪的孩子们! 但是,多年来的经历使他能够明智地审视自身。史帝加知道产生如此可怕的想法的源头是什么。这个想法来自受到谴责的左手,而不是受到祝福的右手。对于他来说,生命的表象和存在已毫无神秘感而言。曾经,他以自己是一名弗瑞曼人而自豪,把沙漠当作朋友,并在内心深处,把他的行星命名为沙丘,而不是帝国所有星图上所标注的阿拉吉斯。 他想,当传说中的弗瑞曼人的先知和救世主还只是一个梦想时,一切是多么简单啊。找到我们的救世主之后,对先知的渴望弥漫到整个宇宙,每个被圣战征服的民族都在渴望着自己的救世主。 史帝加向黑黢黢的石室卧房深处望去。 如果我的刀能够解放那些被征服民族,他们是否会把我当成他们的救世主? 莱托在他的小床上不安地翻来覆去。 史帝加叹了口气。他从未见过那位亚崔迪家族的祖父,莱托就是从他那儿继承了这个名字。但是很多人都说穆哈迪的精神力量来源于那位祖父。这种可怕的精神力量会在这一代消失吗?史帝加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他想:泰布穴地是我的。我统治着这里。我是弗瑞曼的耐布。如果不是我,穆哈迪也将不复存在。现在,这对双胞胎通过他们的妈妈和我的亲人加妮,我的血液也流淌在他们的血管里。在那里,我与穆哈迪、加妮以及所有其他的人结合在了一起。我们对我们的宇宙都做了些什么? 史帝加无法解释,为什么在深夜里他的脑海中会出现这种想法,为什么这种想法的出现会使他如此内疚。他蜷缩在自己的斗篷里。现实与梦想是根本不同的。曾几何时,友好的沙漠从行星的一极延伸到另一极,但是现在它已经缩减到原来的一半。传说中绿色天堂的扩散让他感到恐惧。这和梦想中的不一样。当他的行星改变时,他知道他自己也已经变了。比起过去那个身为泰布首领的他来,现在的他精细多了。他明白很多事:治国的经验,细小的决策所能带来的意义深远的后果。然而,他却觉得这种知识和精细就像一层包裹在铁芯外的装饰物,而铁芯本身则代表着更为简洁、更具有决断力的意识。现在,那个古老的铁芯在向他大声呼喊,恳求他回归到更为单纯的价值观中去。 泰布穴地清晨的声音扰乱了他的思绪。人们开始在岩洞中四处走动。他感到一阵微风拂过他的面颊:人们打开密封条,走入黎明前的黑暗中。这阵风也说明现在的人们是多么粗心,拥挤的居民们不再遵循古老的节水规则。是啊,当这个行星上第一次有了降雨记录,当天空中出现了白云,当八个弗瑞曼人在过去干涸的河床上被洪水吞没以后,他们为什么还需要节约用水呢?溺水事件发生以前,沙丘的语言里没有溺死这个词汇。但这里已经不再是沙丘了;这里是阿拉吉斯而现在是清晨,一个重要日子的清晨。 穆哈迪的妈妈,也就是这对皇室双胞胎的祖母杰西卡,将于今天回到这颗行星。为什么她选择在此时结束她自我放逐的生活?为什么她放弃了卡拉丹的舒适,而选择了危险的阿拉吉斯? 史帝加还有其他忧虑:她是否能感觉到自己的动摇?她是一个比吉斯特女巫,通过了姐妹会最严格的训练;从身份上讲,她又是一位令人尊敬的圣母。这样的女人很敏锐,也很危险。她是否会令他举刀自裁?过去,列特一凯恩斯的卫士就接到过这样的命令。 我应该服从她的命令吗?他想。 他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又想起了列特一凯恩斯,正是这个行星学家率先梦想着要把这颗满是沙漠的沙丘星转变为适宜人类居住的绿色星球眼下发生的正是这种事。列特-凯恩斯是加妮的父亲,没有他,也就没有梦想,没有加妮,没有这对皇室双胞胎。这根脆弱的链条居然是这样延续下来的,一想起这个,史帝加便感到沮丧。 我们是如何在此相遇的?他问自己,我们是怎样结合在一起的?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我的责任是不是去终结这一切,粉碎这个伟大的结合? 史帝加承认,他体内存在着可怕的渴求。他可以做出那样的选择,不顾亲情和家庭去做一个耐布有时不得不做的事情:为了整个部落的利益而做出极端的选择。从某个角度来看,这样的谋杀行为是一种暴行,代表着终极的背叛。杀害天真的孩子们!然而,他们不仅仅是是孩子。他们和其他弗瑞曼孩子一样吃香料,参加泰布穴地的狂欢,搜寻整个沙漠寻找沙鲑,玩孩子们玩的其他种种游戏然而更重要的是,他们参与了皇家国务会议。虽然他们都还只是小孩子,但已经具备了足够的判断力来参与政事了。从身体上看,他们可能是孩子,但从经验上看,他们已经老谋深算。他们与生俱来就有完整的遗传记忆库,正是这种可怕的意识使他们的姑姑阿丽亚和他们自己截然不同于其他任何活着的人。 在无数个夜晚,史帝加无数次发现自己的思想缠绕在这对双胞胎和他们的姑姑所共有的不同于常人之处。很多次,他被这种折磨从睡梦中惊醒,然后来到双胞胎的卧室,脑子里仍旧继续着刚才的噩梦。现在,他的疑虑已有了明确的目标。无法做出决定本身就意味着一种决定他知道这个道理。这对双胞胎和他们的姑姑在子宫内就已经醒来,知悉了由他们的祖先遗传给他们的所有记忆。造成这种后果的是香料,是母亲们的香料瘾杰西卡夫人和加妮。 在上瘾前,杰西卡生了儿子穆哈迪。阿丽亚则是她上瘾以后生的。回想起来,这一切都能看得很清楚。比吉斯特们指导的无数代优选优育创造了穆哈迪,但姐妹会的计划中并没有为香料的影响留出余地。哦,她们知道存在这种可能性,但是她们害怕它,把它称作畸变恶灵。最让人不安的莫过于此畸变恶灵。做出这种判断,她们一定有自己的道理。还有,如果她们认为阿丽亚是个畸变恶灵,那么该判断也同样适用于这对双胞胎,因为加妮也同样上瘾了,她的身体里饱含着香料,还有,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她的基因和穆哈迪的正好形成了某种形式的互补。 史帝加脑筋飞转。毫无疑问,这对双胞胎将会超越他们的父亲。但是会从哪个方面呢?那个男孩曾说过,他有成为他父亲的能力并且得到了证明。当莱托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就展示过只有穆哈迪才可能拥有的记忆。还有其他的祖先守候在那座巨大的记忆库中吗?那些祖先的信仰和习惯是否会对现在的人类构成无法估量的危险? 畸变恶灵,神圣的比吉斯特女巫就是这么说的。然而姐妹会却对这对双胞胎的基因垂涎三尺。她们希望得到他们的精子和卵子,却不想让载着精子和卵子的那两具躯壳存在于世间。这是杰西卡夫人这次回来的原因吗?为了支持她的公爵,她与姐妹会断绝了关系,但是有传言说她又回到了比吉斯特组织中。 我可以结束所有这些梦想,史帝加想,轻而易举。 然而,他又一次对自己会产生这种念头感到惊讶。穆哈迪的双胞胎是否应该为这个现实世界这个摧毁了他人梦想的现实世界负责?答案是否定的。他们只不过是面透镜,穿过镜面的光线折射出宇宙中的一种新秩序。 痛苦中,他的思绪又回到弗瑞曼人最主要的信仰上。他想:上帝的旨意已经到来,不应该轻举妄动;让上帝来指引方向,沿着上帝的方向前进。 让史帝加最为心烦的是穆哈迪的宗教。为什么他们把穆哈迪当成了上帝?为什么要神化一个有着血肉之躯的凡人?穆哈迪的宗教创造了一个怪兽般的统治实体,对与人类有关的一切事务都横加干涉。政教合一,违反了法律就意味着原罪。对政府颁布的任何法令有所质疑都必然带上一股亵渎的气味;任何反叛都会引来地狱烈火般的镇压,而镇压者总是理所当然地将自己视为卫道者,自己的一切作为都是正当的。 然而,颁布政府法令者毕竟是凡人,不可避免地会出现错误。 史帝加悲哀地摇了摇头,没有意识到仆人已经进入了皇家石室前厅,准备开始清晨的工作。 他用手指抚摸着挂在腰间的啸刃刀,回忆着它所象征的往昔岁月。不止一次,他同情那些反叛者,但在他的命令下,反叛行为被一次次不断镇压。矛盾的心情经常充斥在他胸中,他真希望自己知道如何去化解这个矛盾,回到这把刀所代表的简单的世界中。但宇宙是不可能后退的,它是推动这一片灰蒙蒙无尽虚空的一台巨大的发动机。即使他的刀杀死了这对双胞胎,也会被这虚空反弹回来,在人类的历史长卷中织入更多的复杂,制造出更多的混乱,引诱人类去尝试其他形式的有序和无序。 史帝加叹了口气,这才意识到周围的动静。是的,这些仆人代表着穆哈迪双胞胎周围的一种秩序。他们时不时地进来,处理各项必要的事务。最好向他们学习,史帝加告诉自己,在最佳的时间以最佳的方式解决问题。 我也是个仆人,他告诉自己,我的主人就是仁慈的上帝。他引用了一段话:我们在他们的脖子上套上高齐脸颊的项圈,所以他们的头高高扬起;我们还在他们的身前和身后竖起屏障,把他们隐藏起来,所以他们什么也看不到。 这是弗瑞曼古老的宗教教义里的一段话。 史帝加暗自颔首。 预知和展望未来就像穆哈迪用他那令人生畏的洞察力所做的那样这种行为对人类的发展产生了反作用。它为决策拓展了新的空间。是的,它大大解放了人类,但它也可能是上帝一时的兴致。究竟如何,这又是一个普通人无法理解的复杂问题。 史帝加把他的手从刀上拿开。啸刃刀带来的回忆使他的手指一阵微微的刺痛。但是,曾经在沙虫巨嘴中闪闪发光的刀刃现在静静地躺在刀鞘里。史帝加知道,他现在不会拔出刀来杀死那两个孩子。他已经做出了决定。最好还是遵从他至今仍然珍惜的传统美德:忠诚。能够理解的复杂性总归比无法理解的复杂性要好;现实的情况总归比未来的梦想要好。史帝加口中苦涩的味道告诉他有些梦想是多么虚无,令人厌恶。 不!不需要更多的梦想了! [book_title]第2章 问:你见过那个传教士吗? 答:我见过一只沙虫。 问:沙虫怎么了? 答:它给了我们可以呼吸的空气。 问:那我们为什么要摧毁它的领地? 答:因为这是夏胡露的旨意命令这么做。 《阿拉吉斯之谜》哈克艾尔-艾达 按照弗瑞曼的习惯,亚崔迪双胞胎在黎明前一个小时起床。他们在相邻的两个密室中,以一种神秘的和谐,同时打着哈欠,伸着懒腰,感知着岩洞居民们的活动。他们能听到仆人在前厅里准备早餐,一种简单的稀粥,椰枣和坚果泡在从半发酵的香料中提取的液体中。前厅中装有一些球形灯,一片柔和的黄色灯光穿过开放式拱形门廊照进卧室。在柔和的灯光下,这对双胞胎麻利地穿好衣服,穿衣的同时还能互相听到对方的动静。两个人事先已经商量好,穿上蒸馏服,以抵御沙漠里的热风。 双胞胎在前厅里会合,并注意到仆人们一下子安静下来。莱托在他的蒸馏服外披着一件镶有黑边的褐色斗篷,他的妹妹则穿着一件绿色的斗篷。他们斗篷的领口都用一个做成亚崔迪鹰徽形的别针系在一起。别针是金子做的,金子上镶嵌着红宝石,代表鹰的眼睛。 看到这样华丽的服饰,萨萨史帝加妻子们中的一个说道:你们穿成这样是为了你们的祖母吧。莱托端起他的碗,看了看萨萨那黝黑的、被大风吹皱的脸。他摇了摇头,说道: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为了自己才这么穿着的呢? 萨萨迎着他捉弄人的目光,毫无惧色地说:我的眼睛和你的一样蓝,看得和你一样清楚。 甘尼玛大声笑起来。萨萨总是在这种弗瑞曼式的斗嘴游戏中游刃有余。她接着说道:不要嘲弄我,孩子。你是有皇家血统没错,但我们身上都有香料的烙印我们的眼睛都没有眼白。有了这种印记,哪个弗瑞曼人还需要更多的华丽服饰? 莱托微笑着,懊丧地摇了摇头。萨萨,我亲爱的,如果你年轻一些,没有嫁给史帝加,我会娶你的。 萨萨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小小的胜利,示意其他仆人继续整理前厅,为今天的重要场面做好准备。好好吃你的早餐,她说,你今天需要能量。 你能肯定,对于我们的祖母来说,我们的衣着不会显得过于华丽吗?甘尼玛嘴里灌满稀粥,含混不清地问道。 别怕她,甘尼。萨萨说道。 莱托往嘴里喂了一大勺粥,用询问的目光看着萨萨。这个女人真是一肚子民间智慧,一眼就看出了华丽衣着的含意。她会认为我们害怕她吗?莱托问道。 应该不会。萨萨说道,记住,她是我们的圣母。我知道她的本事。 阿丽亚穿成什么样?甘尼玛问道。 我还没有看到她。萨萨简短地回答道,然后转身离去。 莱托和甘尼玛交换了一下眼色,分享着某种秘密,然后伏下身去,快速地吃完早餐。很快,他们来到了宽阔的中央通道。 甘尼玛用他们分享的基因记忆库中的某种古老语言说道:这么说,我们今天会有一个祖母了。 这让阿丽亚很烦心。莱托说道。 她有那么大的权力,换了谁都不愿意放弃。甘尼玛说。 莱托短促地笑了笑,从这样年轻的肉体中发出成年人的声音,听上去让人感觉有些怪。还不仅仅是这些。 她母亲的双眼能否看到我们所看到的事情? 为什么不会呢?莱托反问道。 是的阿丽亚担心的可能正是这个。 谁能比恶灵更了解恶灵?莱托问道。 你知道,我们也可能是错的。甘尼玛说。 但是我们没有错。他随即引用了比吉斯特《阿扎宗教解析》中的一段话,合理的推理和可怕的体验使我们把出生前就拥有记忆的人称为畸变恶灵。因为,又有谁能知道,我们邪恶过去中某个迷失自我并且受到诅咒的角色是否会控制我们的肉身? 我知道这段历史,甘尼玛说道,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我们还没有受到这种来自我们身体内部的攻击? 可能是我们的父母在保护我们。莱托说。 那么,阿丽亚为什么没有受到同样的保护? 我不知道。可能因为她的父母中还有一位活在人世,也可能只是因为我们还年轻,还算坚强。也许当我们变老了,变得更加愤世嫉俗的时候 我们必须小心谨慎地与这位祖母相处。甘尼玛说道。 而且不能讨论那位在我们行星上四处游荡传播异教的传教士。 你不会真的认为他是我们的父亲吧! 对这件事我不做判断,但是阿丽亚害怕他。 甘尼玛使劲摇摇头。我不相信这些关于畸变恶灵的无稽之谈! 你的记忆和我的一样多,莱托说,愿意相信什么,你就相信什么吧。 你认为这是因为我们还没敢尝试香料迷汤,而阿丽亚却已经试过了?甘尼玛说。 这正是我的想法。 他们陷入了沉默,随后汇入中央通道的人流中。泰布穴地这会儿还挺凉,但穿着蒸馏服感觉很暖和,双胞胎把兜帽甩在他们的红发之后。他们的脸暴露了他们拥有相同的基因性状:大大的嘴巴,两只分得很开的眼睛,还有香料上瘾后的纯蓝眼珠。 莱托率先发现他们的姑姑阿丽亚正向他们走来。 她来了。他转用亚崔迪家族的战时秘语提醒甘尼玛。 阿丽亚停在他们面前,甘尼玛朝她点了点头,说道:战利品问候她杰出的姑姑。她这句话也是用契科布萨语说的,并且在说的过程中强调了自己名字所代表的意义战利品。 你看,我敬爱的姑姑,莱托说道,我们今天特地为迎接你的母亲做好了准备。 阿丽亚是众多皇室成员中惟一一位对于这对双胞胎成人式的言行丝毫不觉奇怪的人。她分别看了看这两个双胞胎,然后说道:看紧你们的嘴巴,两个都是! 阿丽亚的金发拢在脑后,扎成两个金色的发圈。她鸭蛋形的脸上眉头紧皱,大大的嘴巴带有放纵生活留下的印记,嘴部周围的肌肉绷得紧紧的,纯蓝色的眼睛周围布满由于过度操心而留下的鱼尾纹。 我已经警告过你们今天应该怎样表现,阿丽亚说道,你们和我一样,都知道这其中的原因。 我们知道你的原因,但是你可能不知道我们的。甘尼玛说道。 甘尼!阿丽亚生气地喝道。 莱托盯着他的姑姑,说:和平常一样,我们今天也不会装成只会傻笑的婴儿。 没有人让你们傻笑。阿丽亚说道,但是我认为,如果由于你们的言行而激起了我母亲某些危险的想法,那么此举是不明智的。伊如兰也同意我的意见。谁知道杰西卡夫人决定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毕竟,她是个比吉斯特。 莱托摇了摇头,思索着:为什么阿丽亚不能看到我们正在怀疑的事情?她是不是走得太远了?他特别留意阿丽亚脸上那个细微的基因印记,这个印记泄露了谁是她外祖父这一秘密。伏拉迪米尔哈肯尼男爵不是个易于相处的人。想到这一点,莱托感到自己心中一片茫然、一阵烦躁:他也是我的祖先啊。 他说:杰西卡夫人受的训练就是如何统治。 甘尼玛点点头,她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 阿丽亚板起脸,她回来会不会只是为了看望她的孙儿们? 甘尼玛想:我亲爱的姑姑,这只是你的希望。但这显然不可能。 她不能统治这里,阿丽亚说道,她已经有了卡拉丹,应该足够了。 甘尼玛安抚地说:当我们的父亲走入沙漠寻求死亡的时候,他传令你作为摄政王。他 你有什么意见吗?阿丽亚问道。 这是个合理的选择,莱托接过妹妹的话头,只有你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什么样子。 有谣传说我的母亲已经重返姐妹会。阿丽亚说,你们两个都知道比吉斯特姐妹会是怎么想的 畸变恶灵。莱托接道。 是的!阿丽亚咬着牙,恶狠狠地说。 俗语说,一朝是女巫,一辈子是女巫。甘尼玛说道。 妹妹,你在玩一个危险的游戏,莱托想。但他还是接着妹妹的话说:判断我们的祖母比判断她的同类人容易得多。阿丽亚,你拥有她的记忆;你一定能猜出她会做出什么举动。 容易!阿丽亚摇摇头。她环顾四周,看了看拥挤的中央通道,然后转回头对这对双胞胎说,如果我母亲的城府不是那么深的话,你们现在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我也不会。我将成为她的第一个孩子,而且这一切她耸了耸肩,身体一阵轻微的颤抖,我警告你们两个,今天一定要谨言慎行。阿丽亚抬起头,我的卫兵来了。 你仍然坚持认为我们陪你去太空船着陆场不安全?莱托问道。 等在这儿,阿丽亚说,我会带她过来。 莱托和他的妹妹交换了一个眼色,说道:你多次告诉过我们,我们从先人那里继承的记忆从某种程度上说缺乏实用性,只有当我们通过自己的肉身积累了足够多的体验之后,才能让这些记忆充分地为我们所用。我的妹妹和我相信这一点。我们估计,祖母到来以后,我们体内会发生某些危险的变化。 必须做好准备。阿丽亚说道。她转过身,在卫兵包围下沿着中央通道快步向穴地贵宾通道走去。扑翼机在那儿等着他们。甘尼玛拭去一滴从她右眼流出的泪水。 给死去的人的水?莱托挽着妹妹的胳膊,轻声说。 甘尼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根据从祖先那里获取的经验,分析着她刚才观察到的姑姑的情况。她那个样子,是因为香料迷汤吗?她问道,心里知道莱托会怎么说。 你还有更好的解释吗? 只是探讨一下,为什么我们的父亲甚至我们的祖母没有完全屈服于香料迷汤? 他仔细看了看她,这才说道:你和我一样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们到阿拉吉斯之前就已经形成了固定的性格、个性。至于香料迷汤这个嘛他耸了耸肩,他们并不是一生下来已经拥有了祖先的记忆,但阿丽亚 为什么她不相信比吉斯特的警告?甘尼玛咬着下唇,阿丽亚和我们一样,从同一个记忆库中提取信息,做出决策,可她为什么 她们已经在称她为恶灵了。莱托说道,发现自己的力量超出其他人是非常有诱惑力的,你不这么想吗 不,我不这样想!甘尼玛避开哥哥探询的目光,身体略微有些发抖。她在基因记忆库中搜寻相关信息,在那里,姐妹会的警告栩栩如生:出生前就拥有记忆的人很容易成长为恶劣的成年人,可能的原因是她又一次战栗了。 很遗憾,我们家族历史中没有几个出生前就有记忆的人。莱托说。 或许我们有。 但是我们已经啊哈,是的,我们又面对这个没有解决的老问题了:我们是否真的拥有权限,能够进入每位祖先的全部记忆? 通过自己混乱的思绪,莱托感应到这场对话已经扰乱了妹妹的情绪。他们多次探讨过这个问题,但每次都没有结果。他说道:每次当她催促我们使用迷汤的时候,我们必须推脱、推脱再推脱。尤其要避免过量服用香料;这是我们最好的选择。 要让我们过量服用,这个剂量一定要非常大才行。甘尼玛说道。 我们能忍受的剂量可能远远超出一般人,他赞同道,看看阿丽亚吧,她服用的剂量多大。 我挺同情她的,甘尼玛说道,香料对她的诱惑一定既微妙又诱人,它偷偷地缠上了她,直到 是的,她是一个受害者,莱托说道,恶灵。 我们也可能错了。 可能。 我一直在想,甘尼玛若有所思地说,如果我能寻找的祖先的记忆来自 历史就在你的枕边。莱托说道。 我们必须创造机会,和我们的祖母谈谈这个问题。 这也是她留在我记忆中的信息催促我要做的事。莱托说道。 甘尼玛迎着他的目光,说道:知识和信息过多,所以无法做出简单的决定。向来如此。 [book_title]第3章 沙漠边的穴地 属于列特,属于凯恩斯, 属于史帝加,属于穆哈迪 然后又属于史帝加。 一个又一个耐布长眠沙中, 但是穴地依然屹立。 弗瑞曼民歌 离开那对双胞胎时,阿丽亚感到自己的心跳得厉害。有那么几秒钟的时间,她差点冲动地决定留在他们身旁,请求他们的帮助。多么愚蠢的懦弱表现啊!想起那一刻,阿丽亚陷入了沉思。这对双胞胎敢于尝试预见未来吗?那条曾经毁了他们父亲的道路一定在引诱着他们在香料迷汤的作用下洞悉未来,这种诱惑就像风中的薄雾般摇曳不定。 为什么我看不到未来?阿丽亚想,我这么努力地尝试,为什么它却总是躲避我? 一定要让这对双胞胎做出尝试,她告诉自己,要诱惑他们这么做。他们仍有孩子的好奇心,而这种好奇心又与跨越好几个千年纪的记忆紧紧相联。 和我一样,阿丽亚想。 她的侍卫们打开穴地贵宾通道的水汽密封条,站在入口两边,她随后走上停着扑翼机的着陆台。从沙漠深处吹来的风裹挟着沙尘刮过天空,但好歹天色还是挺亮。阿丽亚从穴地的球形灯光下来到日光中,环境的变化让她抛开了原来的思绪。 为什么杰西卡夫人选择在这个时候回来?难道有关女摄政王的故事也传到了卡拉丹? 我们得抓紧时间,夫人。一个侍卫在风声中提高嗓门说道。 阿丽亚在别人的帮助下上了扑翼机,系好安全带。但是她的思绪仍旧没有停止。 为什么现在来? 扑翼机的机翼一上一下拍打了几下,整架扑翼机腾空而起。她切切实实感受到了地位所带来的浮华和权力但是这些都是多么地脆弱。多么脆弱啊! 为什么是现在?在自己的计划还没有完成的时候? 空中飘浮的沙尘渐渐褪散了。她能看到阳光照耀着行星的大地。地貌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过去干燥的土地上覆盖了大面积的绿色植物。 如果无法预见未来,我会失败的。哦,只要具备了保罗的预见能力,我将会做出一番怎样的丰功伟绩呀!我乞求这样的预知能力。但并不是为了解决自己的痛苦。 痛苦的渴求使她浑身战栗,她惟愿她没有这样的愿望,和其他人一样,接受呱呱坠地的冲击,懵懵懂懂、平平安安地了此一生。但是,不!她生来就是一个亚崔迪,母亲的香料瘾激活了潜藏在她记忆深处的无数世纪的意识,她是个受害者。 为什么我的母亲今天回来? 葛尼哈莱克应该和她在一起那位无比忠实的仆人;外貌丑陋的雇佣杀手;忠诚坦率;一位音乐家,既可以用乐器拨片杀人,又可以轻松地用巴喱斯九弦琴奏乐助兴。有人说他已经成为她母亲的情人。这一点还有待确认,它可能会成为最有价值的情报。 变成普通人的想法不知不觉间离开了她。 必须引诱莱托喝下香料迷汤,进入香料激发的沉醉状态。 她想起以前问过莱托,他会怎样处理和葛尼哈莱克的关系。莱托当时便察觉到了这个问题背后的深意,他说哈莱克忠诚于一个错误,然后又补充了一句:他崇拜我的父亲。 她注意到了那片刻的犹豫,莱托差点脱口说出我,而不是我的父亲。是啊,有时要把基因记忆和活人自己的言行分开是很困难的。有关葛尼哈莱克的回忆就不容易区分。 阿丽亚的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微笑。 保罗去世后,葛尼与杰西卡夫人一直在卡拉丹。现在,他的返回将会使已经十分复杂的形势更加复杂化。回到阿拉吉斯后,他会在现有的关系中加入他自己的因素。他曾经效力于保罗的父亲,这一系的次序分别是莱托一世到保罗到莱托二世。此外还有一条分支,即比吉斯特姐妹会的育种计划:杰西卡到阿丽亚到甘尼玛。葛尼的到来将加剧这种混乱,这个人可能会有其利用价值。 如果他发现我们带着他最憎恶的哈肯尼家族的血统,他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阿丽亚嘴角的微笑变成了沉思的表情。毕竟,那对双胞胎还是孩子。他们就像有无数对父母的孩子,他们的记忆既属于别人,也属于自己。他们将站在泰布穴地的着陆台上,看着他们的祖母乘坐的飞船在阿拉肯盆地下降的轨迹。飞船在空中留下的喷气尾迹很显眼,对于杰西卡的孙子孙女来说,这道尾迹会使她的到来更具体吗? 母亲会问我是怎么训练他们的,阿丽亚想,会问我使用惩罚手段时是否明智。而我会告诉她,他们是在自己训练自己就像我曾经做过的那样。我会引用她孙子说过的话:在统治者的责任中,有一项是进行必要的惩罚但只能以受害者犯了错误为前提。 阿丽亚突然想到,如果她能让杰西卡夫人将主要精力集中在双胞胎身上,其他事情就可能逃过她锐利的眼睛。 这完全可以做到。莱托很像保罗。这很自然,他可以在任何他愿意的时候变成保罗。就连甘尼玛也具备这种令人胆寒的能力。 就像我可以变成我的母亲,或是其他任何一个与我分享他们人生记忆的人。 她将思绪转向别处,看着掠过机身外的屏蔽墙山的形状。随后,她又想到:离开了富含水分、温暖安全的卡拉丹,重又回到沙漠星球阿拉吉斯,她会有什么感受?在这里,她的公爵被谋杀了,而她的儿子成了一个殉教者。 为什么杰西卡夫人在这个时候回来? 阿丽亚找不到答案至少找不到明确的答案。她可以分享体内无数人的自我意识,但个人的经历不同,每个人的动机也会变得不一样。只有每个个体所采取的个人行为才能显示该个体的决定。对于出生前就有记忆的亚崔迪来说,这一点显得尤为重要。他们的出生过程不同于常人:离开母体只是一种肉体上的彻底分离,在此之前,母体已经给小生命留下了丰富的记忆库。 阿丽亚不认为她同时爱着也恨着她的母亲是一件奇怪的事。这是一种必然,是一种必要的平衡,不需要为此内疚或遭受谴责。这个问题无所谓爱,也无所谓恨。应该谴责比吉斯特姐妹会吗?因为她们设计了杰西卡夫人的道路?当某人的记忆覆盖了整个千年纪时,很难将内疚和对他人的谴责区分开来。姐妹会只是想优选出一个科维扎基哈得那奇,充当成熟圣母的男性对应者而且身为具有超常感知力和意识力的人,科维扎基哈得那奇可以同时出现在多个时空。在这个育种计划中,杰西卡夫人仅仅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卒,然而她品位低下,居然爱上了分配给她的生育伴侣,为了满足她所挚爱的公爵的愿望,她没有按照姐妹会的安排生一个女孩,而是生了一个男孩。 让我在她染上了香料瘾以后出生!现在,她们又不想要我了!现在,她们居然害怕我!还找来了各种理由 他们成功地制造了保罗,他们的科维扎基哈得那奇,只是早了一代。这是他们长期计划中的一个小小的计算错误。现在他们又面临着一个新问题:畸变恶灵,恶灵的身上带着她们寻找了好几代的宝贵基因。 阿丽亚感到眼前落下一片阴影,抬头一看,只见她的护航机队已排成着陆前的最高警戒队形。她摇了摇头,感叹着自己的胡思乱想。在头脑中拜访历史人物,把他们的错误再梳理一遍,这会带来什么好处?现在毕竟是一个全新的时代了。 邓肯艾德荷已将他的门塔特意识集中于杰西卡为什么会在这时候回来的问题上,他用他的天赋如古代计算机般的大脑评估着这个问题。他说,她回来是为了帮姐妹会取回那对双胞胎,因为他们同样携带着那些宝贵的基因。他很可能是对的。这个目的足以让杰西卡夫人从自愿隐居在卡拉丹的状态中走出来。如果姐妹会命令她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能让她回到这个对她来说充满痛苦回忆的地方呢? 我们会弄清的。阿丽亚喃喃地说。 她感到扑翼机在她城堡的屋顶上着陆了,反作用力和刺耳的刹车声使她心中充满对未来的不祥预感。 [book_title]第4章 mlange(也可以写做me-lange或ma,lanj),字源不明(被认为源于古老的地球法语):词义一:香料的混合物;词义二:产于阿拉吉斯(沙丘)的香料,智者萨卡德统治时期的皇家化学师尤瑟夫艾可可第一个注意到这种物质;mlange只存在于阿拉吉斯的沙漠最底层,它与第一世的弗瑞曼救世主保罗穆哈迪(亚崔迪)的预见能力有着密切的联系;宇航公会的领航员和比吉斯特也使用这种香料。 《皇家词典》第五版 两只大型猫科动物在黎明的曙光中跃上山脊,悠然跑动着。它们并不是在急切地寻找猎物,只是在巡视它们的领地。它们被称作拉兹虎,是八千年前被带到萨鲁撒塞康达斯行星的稀有品种。基因繁殖手段抹去了古老地球虎群的一些原有特征,同时强化了其他一些特点。它们的虎牙仍然很长,脸很宽,脸上长着机灵警觉的眼睛;脚掌变得很大,以使它们在崎岖不平的地面获得足够的支撑;它们藏在鞘内的趾爪伸出后有大约十厘米长,由于鞘的摩擦,趾爪末端变得像剃刀一样锋利;它们的毛皮呈均匀的褐色,使它们几乎能在沙漠中隐身。 与先辈们比较起来,它们还有一点不同之处:当它们还是幼兽时,大脑中就被植入了伺服刺激器。它们变成了拥有刺激信号发射器者的爪牙。 天气很冷,拉兹虎停下来,仔细查看地形,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形成了白雾。它们附近的萨鲁撒塞康达斯一片贫瘠,这儿藏匿着寥寥几只从阿拉吉斯偷运出来的沙鲑,人们幻想凭借这些宝贵的生命打破阿拉吉斯对香料的垄断。在这两头大猫站立的地面上,散布着褐色的岩石,间或点缀着稀稀拉拉的灌木;在清晨的阳光中,银绿色的灌木拉着长长的阴影。 突然间,事先毫无征兆,大猫警觉起来。它们的眼睛慢慢转向左侧,接着头也转了过来。下方远处那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两个孩子正手拉手嬉戏。这两个孩子看起来年龄相当,大约在九到十岁之间。他们长着一头红发,穿着蒸馏服,蒸馏服外披着边缘打了孔的白色斗篷,额头处用闪烁着珠宝光泽的丝线绣着亚崔迪家族的族徽鹰冠。他们高高兴兴地交谈着,两只猎食猫科动物可以清晰地听到他们的谈话。拉兹虎了解这种游戏,它们以前曾经玩过,但是它们仍然保持静止,等待着伺服刺激器触发追踪指令。 一个男人出现在两只大猫身后的山脊顶上。他停了下来,仔细研究着面前的场景:大猫和孩子们。这个男人穿着一件灰黑色的皇家萨督卡作训服,军服上面的徽章表示他的职位是莱文布雷彻巴夏的副官。在他的脖子和腋窝之间挂着一根带子,带子上吊着一个薄套子,套子靠在前胸,里面装着伺服信号发射器,无论哪只手都能很方便地操作发射器上的按键。 两只老虎没有转过身来看他。它们很熟悉这个男人的声音和气味。他匆忙下了山脊,在距离那两只大猫两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随后用手抹了抹自己的头。空气很冷,但这样的工作却让人发热。他再次用灰白色的眼睛仔细研究着眼前的场景:大猫和孩子们。他把一缕被汗水浸湿的金发塞进黑色的头盔,然后用手按了一下植入式喉头麦克风。 大猫已经发现他们了。 植入耳后的接收器中传来回复的声音,我们看到它们了。 这一次怎么办?莱文布雷彻问道。 没有接到追踪命令,它们会去抓那两个孩子吗?接收器里的声音反问道。 它们已经准备好了。莱文布雷彻说道。 很好。让我们来看看四节训练课是不是足够了。 你们准备好了就告诉我。 已经好了。 开始行动。莱文布雷彻说道。 他先拔开信号发射器右手边一个红色按键上的安全销,然后按下那个按键。现在,那对大猫不再受任何信号的约束了。他把手指放在红色按键下方的一个黑色按钮上,如果那对大猫转而攻击他时,他随时可以制止它们。但它们根本没有注意他的存在,匍匐在地面,宽大的脚掌流畅地运动着,朝山脊下的那对孩子前进。 莱文布雷彻蹲下身来,仔细观察。他知道,他周围某个地方有个隐蔽的传输眼,把这里的一切传送到王子居住的要塞里的一个秘密监视器上。 大猫们先是慢跑,随后开始狂奔。 孩子们这时正专心攀爬着布满岩石的山梁,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身处险境。其中一个孩子正在大笑,声音在寂静的空气中显得又高又尖。另一个孩子被绊倒了,重新站稳身子后,他转过身,看到了那对大猫。他指着大猫说:看啊! 两个孩子都停了下来,好奇地紧盯着对他们生命的入侵。当两只拉兹虎袭击他们的时候,他们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两个孩子死于随意而又凶狠的攻击,他们的脖子当即被咬断了。大猫开始吃他们。 需要我召回它们吗?莱文布雷彻问道。 让它们吃完吧。它们干得很漂亮。我知道它们会的;这一对是完美的。 也是我见过最好的。莱文布雷彻赞同道。 很好。已经派了车去接你。通话完毕。 莱文布雷彻站起身来,伸了伸懒腰。他克制住自己,不去看他左手边的高地,那里的闪光点暴露了传输眼的位置。传输眼把他的良好表现传送给了远在首都绿洲处的巴夏。莱文布雷彻微笑着,今天的工作表现将使他获得提升。他仿佛感受到了脖子下挂着巴图徽章的感觉总有一天,会飞黄腾达甚至有一天会成为巴夏。在已逝的沙德姆四世的孙子法拉肯的部队里,干得好的人都会迅速获得提拔。某一天,当王子坐上他理应得到的皇位时,人员的晋升会变得更快。巴夏军衔都可能不是最终的奖励。这个世界上需要更多的男爵和伯爵一旦那对亚崔迪的双胞胎被除掉之后。 [book_title]第5章 弗瑞曼人必须回到他原来的信仰中去,回到形成人类社会的本质中去。他必须回到过去,回到在与阿拉吉斯的斗争过程中学会生存的过去。弗瑞曼人惟一应该做的就是敞开心灵,接受来自心灵内部的教导。对他而言,帝国、长老会和宇联公司的万千世界毫无意义,它们只能夺取他的灵魂。 阿拉肯的传教士语 杰西卡夫人乘坐的飞船从空中俯冲而下,停靠在暗褐色的着陆场上,机身还在发出隆隆的喘息声。着落场四周直到远处是一片人海。她估计大约有五十万人,其中三分之一可能是朝圣者。他们站在那里,安静得可怕,注意力集中在飞船的出口平台。平台处舱门的阴影遮住了她和她的随从们的身形。 还有两个小时才到正午,但人群上方的空气中已有尘埃在反射微光,预示着今天将会是炎热的一天。 杰西卡戴着象征圣母的头巾,她用手捋了捋头巾下的古铜色头发夹杂着斑驳银丝,头发紧紧包裹着她鸭蛋形的脸庞。她知道长途旅行之后,她的状态并不算很好,再说黑色的头巾也不适合她。但是她过去在这里穿过这样的装束,弗瑞曼人不会忘记这身长袍所代表的特殊意义。她叹了口气,星际旅行对她来说并不轻松,还有过去时光带给她的沉重的记忆那次当她的公爵被迫违心进入这片封地时,她也是通过星际旅行从卡拉丹来到阿拉吉斯。 慢慢地,通过比吉斯特训练赋予的、能够发现关键的细节特征的能力,她开始仔细研究起面前的这片人海。他们中有穿着灰色蒸馏服、来自沙漠深处的弗瑞曼人;也有穿着白色长袍的朝圣者,肩膀上带着赎罪的标记;还有富有的商人们,他们穿着轻便的常服,以此炫耀他们在阿拉肯炎热的空气中并不在乎水分的流失还有忠信会派出的代表团,他们身着绿色长袍,戴着厚重的头罩,静静地站在他们自己圣洁的小圈子里。 她的视线从人群移开,只有这时,她才能感受到这次欢迎和从前那次她和她亲爱的公爵一起到来时所受到的迎接有些许相似之处。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二十多年了。她不喜欢回忆其间发生的令人心碎的往事。在她心里,时间沉甸甸的,停滞不前,仿佛她离开这颗行星的这些年都不存在一样。 又一次入虎口了,她想。 就在这里,在这片平原上,她的儿子从已逝的沙德姆四世手中夺过了统治权,历史的这一次大动荡已将这片土地深深镌刻在人们的心里和信仰里。 身后的随从们发出不安的声音,她又叹了口气。他们肯定是在等迟到的阿丽亚。已经可以看到阿丽亚和她的随从们从人群外围逐渐向这里走近,皇家卫队在他们前面清理通道,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阵波动。 杰西卡又一次审视着周围的环境。在她眼中,很多地方都和以前不同了。着陆场的塔台上新增了一个祈祷用的阳台。平原左边目力可及的地方矗立着巨大的塑钢建筑,那是保罗建造的城堡他的沙漠之外的穴地,人类有史以来最大的一体化建筑物。即使把整个城市都装在它的围墙之内,它里面依然有多余的空间。现在那里驻扎着帝国政体中最强大的统治力量,阿丽亚建筑在她兄长尸体之上的忠信会。 必须除掉那个地方,杰西卡想。 阿丽亚的代表团已经到达出口舷梯的脚下,不出人们预料,在那里停下脚步。杰西卡认出了史帝加那粗壮的身材。上帝呀,竟然还有伊如兰公主!她那诱人的身材遮掩了她的一腔野性,微风撩起她头顶的金发。真气人,伊如兰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变老。还有站在队伍最前端的阿丽亚,年轻的身材显得既张扬又放肆,目光死死盯着飞船舱门的阴影处。杰西卡仔细端详着女儿的脸,嘴角绷得紧紧的。一阵悸动掠过杰西卡的身体,她听到自己的内心在她耳边呐喊。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阿丽亚走上了禁路。事实摆在那里,受过训练的人都能做出判断。畸变恶灵! 杰西卡用了片刻工夫调整情绪。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原本是多么希望能看到那些谣言都是假的。 那对双胞胎会怎么样?她问自己。他们是否也迷失了自我? 慢慢地,杰西卡以符合上帝之母的姿态走出阴影,来到舷梯口。她的随从们则根据指示留在原处。接下来是最关键的时刻。现在,杰西卡一个人孤零零地处在所有人的视线中。她听到葛尼哈莱克在她身后紧张地清着嗓子。葛尼多次反对她这样做:你身上一点屏蔽场都没有?天啊,你这个女人!简直神经不正常! 但是,在葛尼所有让人欣赏的品德中,最核心的就是服从。他会说出自己的不同意见,然后服从命令。现在他就在服从命令。 杰西卡现身时,人海中涌出一阵低呼,如同巨大的沙虫发出的嘶嘶声。她举起双臂,做出教士加冕于皇帝时的祝福姿势。人们一片接着一片,纷纷跪倒在地,像是个巨大的有机体,尽管不同片区的人们做出反应的时间长短不一。就连官方代表们都表示了恭顺之意。 杰西卡在舷梯口停留了一会儿。她知道她身后的其他人和混在人群中她的特工们已经在脑海中形成了一张临时地图。依靠这张地图,他们能够在人群中辨别出那些下跪时迟疑的人。 杰西卡仍然保持着双臂上举的姿势,葛尼和他的人出现了。他们迅速绕过她,走下舷梯,毫不理会官方代表们惊异的表情,而是直接与人群中打着手势表明自己身份的特工们会合在一起。很快,他们在人海中散开,不时跳过一群群跪着的人的头顶,在狭窄的人缝问快速奔跑。目标人物中只有少数意识到了危险,想要逃走。他们成了最易对付的猎物:一把飞刀或是一个绳圈,逃跑者已然倒地。其他人则被赶出人群,双手被缚,步履蹒跚。 在整个过程中,杰西卡始终伸展双臂站着,用她的存在赐福人群,让人海继续屈从。她知道那些广为流传的谣言,也知道其中占主导地位的谣言是什么,因为那是她预先埋下的:圣母回来是为了芟除杂草。万福我们上帝的母亲! 一切结束时,几具死尸瘫软在地,俘虏们被关进着陆场塔台下的围栏内。杰西卡放下了她的双臂。大概只用了三分钟。她知道葛尼和他的人几乎不可能抓到任何一个头目那些最具威胁的人。这些家伙十分警觉,非常敏感。但是俘虏中会有几条令人感兴趣的小鱼,当然还少不了普通的败类和笨蛋。 杰西卡放下手臂之后,在一片欢呼声中,人们站了起来。 像没有发生任何麻烦一样,杰西卡独自一人走下舷梯。她避免与女儿的目光接触,将注意力集中在史帝加身上。他蒸馏服兜帽的颈部被一大丛黑色的络腮胡子遮盖,胡子已经点缀着斑斑灰色,但他的眼睛仍然像他们第一次在沙漠相见时一样,给她一种震撼的感觉。史帝加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并接受了这一事实。他表现得像个真正的弗瑞曼耐布,男儿的领袖,敢于做出血腥的决定。他的第一句话完全符合他的个性。 欢迎回家,夫人。能欣赏到直接有效的行动总能令人愉悦。 杰西卡挤出了一丝微笑。封锁着陆场,史帝加。在审问那些俘虏之前,不准任何人离开。 已经下令了,夫人,史帝加说道,葛尼的人和我一起制定了这个计划。 如此说来,那些就是你的人那些出手相助的人。 他们中的一部分,夫人。她看到了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点了点头,过去那些日子里,你对我研究得很透,史帝加。 正如您过去告诉我的那样,夫人,人们观察幸存者并向他们学习。 阿丽亚走上前来,史帝加让在一旁,让杰西卡直接面对她的女儿。 杰西卡知道自己没有办法隐藏她已了解到的东西,她甚至没想去隐藏。只要有这个必要,阿丽亚可以在任何时候清楚地观察到需要注意的细节,她像任何一个姐妹会的高手一样精于此道。通过杰西卡的行为举止,她已然知晓杰西卡看到了什么,以及杰西卡本人对所看到事物的看法。她们是死敌,这个词的含意,常人只有最肤浅的理解。 阿丽亚的选择是直截了当地进发出怒火,这是最简单、也是最适当的反应。 你怎么敢没有征求我的意见就擅自制定这么个计划?她冲着杰西卡的脸问道。 杰西卡温和地说道:你刚刚也听说了,葛尼甚至没让我参与整个计划。我们以为 还有你,史帝加!阿丽亚转身面对史帝加,你究竟效忠于谁? 我的忠诚奉献给穆哈迪的孩子,史帝加生硬地说,我们除去了一个对他们的威胁。 这个消息为什么没有让你觉得高兴呢女儿?杰西卡问道。 阿丽亚眨了眨眼,朝她母亲瞥了一眼,强压下内心的骚动。她甚至设法做到了露齿微笑。我很高兴母亲。她说道。她的确觉得高兴,这一点连阿丽亚本人都感到奇怪。她心中一阵狂喜:她终于和她母亲摊牌了。让她恐惧的那一刻已经过去,而权力平衡并没有发生改变。我们在方便时再详谈这个问题。阿丽亚同时对母亲和史帝加说道。 当然。杰西卡说道,并示意谈话结束,转过身来看着伊如兰公主。 在几次心跳的时间里,杰西卡和公主静静地站着,互相研究着对方两个比吉斯特,都为同一个理由与姐妹会决裂:爱两个人所爱的男人都已死了。公主对保罗付出的爱没有得到回报,成了他的妻子但不是爱人。现在,她只为了保罗的弗瑞曼情人为他所生的那两个孩子活着。 杰西卡率先开口:我的孙儿们在哪里? 在泰布穴地。 他们在这儿太危险了,我理解。 伊如兰微微点了点头。她看到了杰西卡和阿丽亚之间的交流,但阿丽亚事先便把一个观念灌输给了她:杰西卡已经回到了姐妹会,我们俩都知道她们对保罗的孩子的基因有什么样的计划。于是,她便根据这种观念对所看到的一切做出了自己的解释。伊如兰从来没能成为比吉斯特高手她的价值在于她是沙德姆四世的女儿;她总是太高傲,不想充分拓展自己的能力。现在,她贸然选择了她的立场,以她所受的训练,本来不至于如此。 说真的,杰西卡,伊如兰说道,你应该事先征询皇家国务会议的意见,然后采取行动。你现在的做法是不对的,仅仅通过 我是不是应该这样想:你们两个都不相信史帝加。是这样吗?杰西卡问道。 伊如兰意识到这个问题没有答案,这点聪明她还是有的。她高兴地看到耐心已消耗殆尽的教士代表团走了过来。她和阿丽亚交换了一下眼色,想道:杰西卡还是那样,自信、傲慢!一条比吉斯特公理在她脑海里不期而至:傲慢只是一堵城墙,让人掩饰自己的疑虑和恐惧。杰西卡就是这样吗?显然不是。那肯定只是一种姿态。但这又是为了什么呢?问题深深困扰着伊如兰。 教士们乱哄哄地缠住了穆哈迪的母亲。有些只是碰了碰她的手臂,但多数人都深深弯腰致敬,献上他们的祝福。最后轮到代表团的两名领导者上前,这是礼仪规定的,地位高的最后出场。他们脸上挂着经过训练的笑容,告诉她正式的洁净仪式将在城堡内也就是过去保罗的堡垒举行。 杰西卡研究着眼前这两个人,觉得他们令人厌恶。其中一个叫贾维德,是一个表情阴沉的圆脸年轻人,忧郁的眼睛深处流露出猜忌的神情;另一个叫哲巴特拉夫,是以前她在弗瑞曼部落中认识的一个耐布的第二个儿子这一点,他本人并没忘记提醒她。很容易就能看出他是哪类人:愉快的外表掩饰着冷酷,瘦长脸,一头金发,一副洋洋自得、知识渊博的样子。她判断贾维德是两人中更为危险的一个,既神秘,又有吸引力,而且她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他令人厌恶。她觉察到他的口音很怪,一口老派弗瑞曼人口音,仿佛来自某个与世隔绝的弗瑞曼部族。 告诉我,贾维德,她说道,你是什么地方的人? 我只是沙漠中一名普通的弗瑞曼人。他说道,他的每个音节都表明他在撒谎。 哲巴特拉夫以近乎冒犯的语气打断了他们,口气近于嘲弄。说到过去,可谈的实在太多了,夫人。您知道,我是最先意识到你儿子神圣使命的那批人之一。 但你不是他的敢死队员。她说道。 不是,夫人。我的爱好更偏向于哲学,我学习如何成为一名教士。 以此保护你那身皮,她想。 贾维德道:他们在城堡内等着我们,夫人。 她再次察觉到了他那种奇怪的口音,这个问题一定要查清楚。谁在等我们?她问道。 忠信会,所有追随您神圣儿子的名字和事迹的人。贾维德说道。 杰西卡向周围扫了一眼,见阿丽亚朝贾维德露出了笑脸,于是问道:他是你的下属吗,女儿? 阿丽亚点点头。一个注定要成就大事的人。但是杰西卡发现,贾维德并没有因为这句赞誉流露出丝毫欣喜。她心里暗暗记下这个人,准备让葛尼特别调查他一番。此时,葛尼和五个亲信走了过来,表示他们已经审问了那些下跪时迟疑的可疑分子。他迈着强健的步伐,眼睛一会儿向左瞥一眼,一会儿又向右看,四处观察着,每块肌肉既放松,又警觉。这种本领是杰西卡教他的,源于比吉斯特龟息训练手册上的记载。他是一个丑陋的大块头,身体的所有反应都经过严格训练,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手。有些人视他为魔鬼,但杰西卡爱他,看重他,胜过其他任何活着的人。他的下颌处有一道被墨藤鞭抽打后留下的扭曲的伤疤,使他看上去十分凶恶。但他看到史帝加后,浮现的笑容软化了他脸上的线条。 干得好,史帝加,他说道。他们像弗瑞曼人那样互相抓住对方的胳膊。 洁净仪式。贾维德道,碰了碰杰西卡的手臂。 杰西卡回过头。她仔细组织着语言,发音则用上了能够控制他人的魔音大法,同时精心计算着她的语气和姿势,以保证她的话语能对贾维德和哲巴特拉夫的情绪准确地产生影响:我回到沙丘,只是为了看望我的孙子和孙女。我们非得在这种无聊的宗教活动上浪费时间吗? 哲巴特拉夫的反应是震惊不已。他张大了嘴巴,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看了看周围听到了这句话的人。他的眼睛留意到每个听到这句话的人的反应。无聊的宗教活动!这种话从他们的先知的母亲口中说出来,会带来什么后果? 然而,贾维德的反应证实了杰西卡对他的判断。他的嘴角绷紧了,接着却又露出了微笑。但是,他的眼睛里没有笑意,也没有四处观望,留意别人的反应。贾维德早已对这支队伍里的每个人都了如指掌。他知道从现在这一刻起,他应该对他们中的哪些人予以特别的关照。短短几秒钟之后,贾维德陡然问停止了笑容,表明他已经意识到刚才他暴露了自己。贾维德的准备工作做得不错:他了解杰西卡夫人具备的观察力。 一闪念间,杰西卡衡量了各种手段。只要对葛尼做一个细微的手势,就能置贾维德于死地。处决可以就在这里执行,以达到杀一儆百的效果,也可以在以后悄悄找个机会,让死亡看上去像是一次事故。 她想:当我们希望隐藏内心最深处的动机时,我们的外表却背叛了自己。比吉斯特的训练可以识别暴露出来的种种迹象,提升高手的能力,逾越这个阶段,让她们得以居高临下地解读其他人一览无余的肉体。她意识到,贾维德的智力具有很高的利用价值,是可以使力量保持平衡的砝码。如果他能被争取过来,他便可以充当最需要的那个环节,让她深入阿拉肯宗教界。而且,他同时还是阿丽亚的人。 杰西卡说道:官方随行人员的数目必须保持小规模。我们只能再加一个人。贾维德,你加入我们。哲巴特拉夫,只能对不起你了。还有,贾维德我会参加这个这个仪式如果你坚持的话。 贾维德深深吸了口气,低声说道:听从穆哈迪母亲的吩咐。他看了看阿丽亚,然后是哲巴特拉夫,目光最后回到杰西卡身上,耽误您和孙儿们团聚真令我万分痛苦,但是,这是是为了帝国 杰西卡想:好。他本质上仍是个商人。一旦我们确定合适的价钱,我们就能收买他。他坚持让她参加那个什么了不得的仪式,对此,她甚至感觉到一丝欣喜。这个小小的胜利会让他在同伴中树立威信,他们两人都清楚这一点。接受他的洁净仪式是为他未来的服务所支付的预付款。 我想你已经准备好了交通工具。她说道。 [book_title]第6章 我给你这只沙漠变色龙,它拥有将自己融入背景的能力。研究它,你就能初步了解这里的生态系统和构成个人性格的基础。 《海特编年史谤书》 莱托坐在那儿,弹奏着一把小小的巴喱斯琴。这是技艺臻于化境的巴喱斯琴演奏大师葛尼哈莱克在他五岁生日时寄给他的。四年练习之后,莱托的演奏已经相当流畅,但一侧的两根低音弦仍时不时地给他添点麻烦。他觉得情绪不高时弹奏巴喱斯琴颇有抚慰作用甘尼玛同样有这个感觉。此刻,他在泰布穴地上方崎岖不平的岩丛最南端,坐在一块平平的石头上,头顶着晚霞,轻轻弹奏着。 甘尼玛站在他身后,小小的身材浑身上下散发出不高兴。史帝加通知了他们,祖母将在阿拉肯耽搁一阵子。从那以后,甘尼玛就不愿意出门,尤其反对在夜晚即将降临时来到这里。她催促地对哥哥道:行了吧? 他的回答是开始了另一段曲子。 从接受这件礼物到现在,莱托头一次强烈地感到,这把琴出自卡拉丹上的某位大师之手。他拥有的遗传记忆本来就能触发他强烈的乡愁,思念着亚崔迪家族统治的那颗美丽的行星。弹奏这段曲子时,莱托只需要敞开心中隔阻这段乡愁的堤坝,记忆便在他的脑海中流过:他回忆起葛尼用巴喱斯琴给他的主人和朋友保罗亚崔迪解闷。随着巴喱斯琴在手中鸣响,莱托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意识被他的父亲所主导。但他仍旧继续弹奏着,发觉自己与这件乐器的联系每一秒钟都变得更加紧密。心中的感应告诉他,他能够弹好巴喱斯,这种感应已经达到了巴喱斯琴高手的境界,只是九岁孩子的肌肉还无法与如此微妙的内心世界配合起来。 甘尼玛不耐烦地点着脚尖,没有意识到自己正配合着哥哥演奏的音乐的节拍。莱托蓦地中断了这段熟悉的旋律,开始演奏起另一段非常古老的乐曲,甚至比葛尼本人弹奏过的任何曲子更加古老。由于过于专注,他的嘴都扭曲了。弗瑞曼人的星际迁徙刚刚将他们带到第五颗行星时,这段曲子便已经是一首古歌谣了。手指在琴弦间弹拨时,保罗听到了来自记忆深处的、具有强烈真逊尼意味的歌词。 大自然美丽的形态 包含着可爱的本真 有人称之为衰亡 有了这可爱的存在 新生命找到了出路 泪水默默地滑落 却只是灵魂之水 它们使新的生命 化为痛苦的实在 只有死亡能使生命脱离这个痛苦的肉体 让它圆满 他弹完了最后一个音符。甘尼玛在身后问道:好老的歌。为什么唱这个? 因为它合适。 你会为葛尼唱吗? 也许。 他会称它为忧郁的胡说八道。 我知道。 莱托扭过头去看着甘尼玛。他并不奇怪她知道这首歌的歌词,但是忽然间,他心中一阵惊叹:他们俩彼此之间的联系真是太紧密了!即使他们中的一个死去,仍会存在于另一个的意识中,每一寸分享的记忆都会保留下来。这种密切无间像一张网,紧紧缠着他。他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他知道,这张网上有缝隙,他此刻的恐惧便来源于这些缝隙中最新的一个他感到他们俩的生命开始分离,各自发展。他想:我怎么才能把只发生在我一个人身上的事告诉她呢? 他向沙漠远处眺望,望着那些高大的、如波浪般在阿拉吉斯表面移动的新月状沙丘。沙丘背后拖着长长的阴影。那里就是凯得姆,沙漠的中央。这段时间以来,已经很少能在沙丘上见到巨型沙虫蠕动留下的痕迹了。落日为沙丘披上血红色的绶带,在阴影的边缘镶上一圈火一般的光芒。一只翱翔在深红色天空中的鹰引起了他的注意,鹰猛冲下来,攫住一只山鹑。 就在他下方的沙漠表面,植物正茁壮成长,形成一片深浅不一的绿色。一条时而露出地表、时而又钻入地下的引水渠灌溉着这片植物。水来自安装在他身后岩壁最高处的巨型捕风器。绿色的亚崔迪家族旗帜在那儿迎风飘扬。 水,还有绿色。 阿拉吉斯的新象征:水和绿色。 身披植被的沙丘形成一片钻石形状的绿洲,在他下方伸展。绿洲刺激着他的弗瑞曼意识。下方的悬崖上传来一只夜莺的啼叫,加深了此刻他正神游在蛮荒过去的感觉。 Nouschangetoutcela,他想。下意识地使用了他与甘尼玛私下交流时用的古老语言。他说道:我们改变了这一切。他叹了口气。Oublierjenepuis。但我无法忘却过去。 在绿洲尽头,他能看到弗瑞曼人称之为空无的地方永远贫瘠的土地,无法生长任何东西。空无沐浴在落日的余晖下。水和伟大的生态计划正改变着它。在阿拉吉斯上,人们甚至能看到被绿色天鹅绒般的森林覆盖着的山丘。阿拉吉斯上出现了森林!年轻一代中,有些人很难想像在这些起伏的山包之后便是荒凉的沙丘。在这些年轻人的眼中,森林的阔叶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是莱托发现自己正以古老的弗瑞曼方式思考。在变化面前,在新事物的面前,他感到了恐惧。 他说道:孩子们告诉我,他们已经很难在地表浅层找到沙鲑了。 那又怎么样?甘尼玛不耐烦地问道。 事物改变得太快了。他说道。悬崖上的鸟再次呜叫起来。黑夜笼罩了沙漠,像那只鹰攫住鹌鹑一样。黑夜常常会令他受到记忆的攻击潜藏在他内心深处的所有生命都在此刻喧嚣不已。对这种事,甘尼玛并不像他那样反感,但她知道他内心的挣扎,同情地将一只手放在他肩头。 他愤怒地拨了一下巴喱斯的琴弦。 他如何才能告诉她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呢? 他脑海中浮现的是战争,无数的生命在古老的记忆中觉醒:残酷的事故、爱人的柔情、不同地方不同人的表情深藏的悲痛和大众的激情。他听到了挽歌在早已消亡的行星上飘荡,看到了绿色的旗帜和火红的灯光,听到了悲鸣和欢呼,听到了无数正在进行的对话。 在夜幕笼罩下的旷野,这些记忆的攻击最难以承受。 我们该回去了吧?她问道。 他摇摇头。她感觉到了他的动作,意识到他内心的挣扎甚至比她设想的还要深。 为什么我总是在这儿迎接夜晚?他问自己。甘尼玛的手从他肩上抽走了,但他却没有感觉到。 你在折磨自己,而且你知道你这么做的原因。她说道。 他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一丝责备。是的,他知道。答案就在他的意识里,如此明显:因为我内心的真知与未知驱使着我,使我在风浪里颠簸不已。他能感觉到他的过去在汹涌起伏,仿佛自己踏在冲浪板上。他强行将父亲那跨越时空的记忆放在其他一切记忆之上,压制着它们,但他还是希望自己能获得有关过去的所有记忆。他想得到它们。那些被压制的记忆极其危险。他充分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在他身上发生了新的变化。他希望把这种变化告诉甘尼玛。 一号月亮慢慢升起,月光下,沙漠开始发光。他向远处眺望,起伏的沙漠连着天际,给人以沙漠静止不动的错觉。在他左方不远处坐落着,仆人,一大块凸出地表的岩石,被沙暴打磨成了一个矮子,表面布满皱褶,仿佛一条黑色的沙虫正冲出沙丘。总有一天,他脚下的岩石也会被打磨成这个形状,到那时,泰布穴地也将消失,只存在于像他这样的人的记忆中。他相信,哪怕到那时,世上仍会有像他这样的人。 为什么你一直盯着仆人看?甘尼玛问道。 他耸了耸肩。违抗他们监护人的命令时,他和甘尼玛总会跑到仆人那儿。他们在那里发现了一个秘密的藏身之处。那个地方吸引着他们,莱托知道原因。 下方的黑暗缩短了他与沙漠之间的距离,一段地面引水渠反射着月光,食肉鱼在水中游动,搅起阵阵涟漪。弗瑞曼人向来在水中放养这种食肉鱼,用来赶走沙鲑。 我站在鱼和沙虫之间。他喃喃自语道。 什么? 他大声重复了一遍。 她一只手支着下巴,琢磨着面前感动了他的场景。她父亲也曾有过这种时刻,她只需注视自己的内心,比较父亲和莱托。 莱托打了个哆嗦。在此之前,只要他不提出问题,深藏在他肉体内的记忆从来不会主动提供答案。他体内似乎有一面巨大的屏幕,真相渐渐显露在屏幕上。沙丘上的沙虫不会穿过水体,水会使它中毒。然而在史前时期,这里是有水的。白色的石膏盆地就是曾经存在过的湖和海洋。钻一个深井,就能发现被沙鲑封存的水。他似乎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看到了这个行星所经历的一切,并且预见到了人类的干预将给它带来的灾难性的改变。他用比耳语响不了多少的声音说道:我知道发生了什么,甘尼玛。 她朝他弯下腰。什么? 沙鲑 他陷入了沉默。沙鲑是一种单倍体生物,是这颗行星上的巨型沙虫的一个生长阶段。他最近总是提到沙鲑,她不知道为什么,但不敢追问下去。 沙鲑,他重复道,是从别的地方被带到这里来的。那时,阿拉吉斯还是一颗潮湿的行星。沙鲑大量繁殖,超出了本地生态圈所能允许的极限。沙鲑将这颗行星上残余的游离水全部包裹起来,把它变成了一个沙漠世界它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为了生存。在一个足够干燥的行星上,它们才能转变成沙虫的形态。 沙鲑?她摇了摇头,但她并不是怀疑莱托的话。她只是不愿意深入自己的记忆,前往他采集到这个信息的地方。她想:沙鲑?无论是她现在的肉体,还是她的记忆曾经居住过的其他肉体,孩提时代都多次玩过一种游戏:掘出沙鲑,引诱它们进入薄膜袋,再送到蒸馏器中,榨出它们体内的水分。很难将这种傻乎乎的小动物与生态圈的巨变联系在一起。 莱托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弗瑞曼人早就知道必须在他们的蓄水池中放入驱逐沙鲑的食肉鱼。只要有沙鲑,行星的地表浅层就无法积聚起大面积水体。他下方的引水渠内就有食肉鱼在游动。如果只是极少数量的水,沙虫还可以对付,例如人体细胞内的水分。可是一旦接触到较大的水体,它们体内的化学反应就会急剧紊乱,使沙虫发生变异,并且进裂。这个过程会生成危险的浓缩液,也是终极的灵药。弗瑞曼人在穴地的狂欢中稀释这种液体,然后饮用。正是在这种纯净的浓缩液的引领下,保罗穆哈迪才能穿越时间之墙,进入其他男子从未涉猎的死亡之井的深处。 甘尼玛感到了哥哥的颤抖。你在干什么?她问道。 但他不想中断他的发现之旅。沙鲑减少行星生态圈于是发生改变 但它们当然会反抗这种改变。她说。她察觉到了他声音中的恐惧。虽然并不乐意,但她还是被引入了这个话题。 沙鲑消失,所有沙虫都会不复存在。他说道,必须警告各部落,要他们注意这个情况。 不会有香料了。她说道。 她的话说到了点子上。这正是生态系统改变所能引起的最大危险。这一切都是因为人类的侵入破坏了沙丘各种生物之间相互依存的关系。危险悬在人类头上。兄妹俩都看到了。 阿丽亚知道这件事,他说道,所以才会老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你怎么能肯定呢? 我肯定。 现在,她知道了他烦扰不堪的原因。这个原因给她带来了一阵寒意。 如果她不承认,各个部落就不会相信我们。他说道。 他的话直指他们面临的基本问题:弗瑞曼人会企盼从九岁的孩子嘴中说出些什么呢?越来越远离她自己内心世界的阿丽亚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我们必须说服史帝加。甘尼玛说道。 他们像同一个人一样,转过头去,看着被月光照亮的沙漠。刚才的觉悟之后,眼前的世界已经全然不同。在他们眼中,人类对环境的影响从未如此明显。他们感到自己是构成整个精密的动态平衡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有了全新的眼光,他们的潜意识也发生了巨大变化,他们的观察力再次得到了提升。列特一凯恩斯曾经说过,宇宙是不同物种间进行持续交流的场所。刚才,单倍体沙鲑就和作为人类代表的他们进行了沟通。 这是对水的威胁,各部落会理解的。莱托说道。 但是威胁不仅仅限于水,它她陷入了沉默。她懂得了他话中的深意。水代表着阿拉吉斯至高无上的权力。在弗瑞曼人的骨子里,他们始终是适应力特强的动物,能够在沙漠中幸存下来,知道如何在最严酷的条件下管理与统治。但当水变得充裕时,这一权力象征发生了变化,尽管他们仍旧明白水的重要性。 你是指对权力的威胁。她更正他的话。 当然。 但他们会相信我们吗? 如果他们看到了危机,如果他们看到了失衡一对,他们会相信我们的。 平衡,她说道,重复着许久以前她父亲说过的话,正是平衡,才能将人群与一伙暴徒区分开来。 她的话唤醒了他体内的父亲的记忆,他说道:两者相抗,一方是经济,另一方是美。这种战斗历史悠久,比示巴女王还要古老。他叹了口气,扭过头去看着她,这段时间里,我开始做有预见性的梦了,甘尼。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他说道:史帝加告诉我们说祖母有事耽搁但我早已预见到了这个时刻。现在,我怀疑其他的梦也可能是真的。 莱托她摇了摇头,眼睛忽然有些潮湿,父亲死前也像你这样。你不觉得这可能是 我梦见自己身穿铠甲,在沙丘上狂奔。他说道,我梦见我去了迦科鲁图。 迦科她清了清嗓子,古老的神话而已! 不,迦科鲁图确实存在,甘尼!我必须找到他们称之为传教士的那个人。我必须找到他,向他询问。 你不认为他是是我们的父亲? 问问你自己的心吧。 很可能是他。她同意道,但是 有些事,我知道我必须去做。但我真的不喜欢那些事。他说道,在我生命中,我第一次理解了父亲。 他的思绪将她排斥在外,她感觉到了,于是说道:那个传教士也可能只是个神秘主义者。 但愿如此。但愿。他喃喃自语道,我真希望是这样!他身子前倾,站了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巴喱斯琴在他手中发出低吟,但愿他只是个没有号角的加百利,只是个平平常常、四处传播福音的人。他静静地看着月光照耀下的沙漠。 她转过脸来,朝他注视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了在穴地周围已经腐烂的植被上跳动的磷火,以及穴地与沙丘之间明显的分界线。那里是一个充满活力的世界。即使沙漠进入梦乡,那个地方却仍然有东西保持着清醒。她感受着那份清醒,听到了动物在她下方的引水渠内喝水的声音。莱托的话改变了这个夜晚,让它变得动荡不已。这是在永恒的变化中发现规律的时刻,在这一刻,她感受到了可以回溯至古老地球时代的记忆从地球到现在,整个发展过程的一切都被压缩在她的记忆之中。 为什么是迦科鲁图?她问道。平淡的语气和这时的气氛十分不相称。 为什么我不知道。当史帝加第一次告诉我们,说他们如何杀死了那里的人,并把那儿立为禁地时,我就想和你想的一样。但是现在,危险蔓延开来从那儿还有那个传教士。 她没有回答,也没有要求他把他那些可以预见未来的梦告诉她。她知道,这么做就等于让他知道她是多么恐惧。那条路通向畸变恶灵,这一点,他们两人都清楚。他转过身,带着她沿着岩石走向穴地入口时,那个没有宣之于口的词沉甸甸地压在他们心头:畸变恶灵。 [book_title]第7章 宇宙属于上帝,它是一个整体,与之相比,任何个体都是短暂的。短暂的生命,即便是我们称之为智慧生命、具有自我意识和理性的生物,也只能在某个时期很不可靠地掌握宇宙的一个极小的局部。 C.E.T.(宗教大同编译委员会)的注解 哈莱克嘴里说着话,但他真正的意图是通过手势传达的。他不喜欢教士们为这次报告准备的小接待室,知道这里头肯定布满了窃听设备。让他们试试破解细微的手势吧。亚崔迪家族使用这种通讯方式已经好几个世纪了,没有谁比他们更精于此道。 屋外,天已经黑了。这间小屋没有窗户,光线来自屋顶角落处的球形灯。 我们抓的人中,很多是阿丽亚的手下。哈莱克比划着,眼睛看着杰西卡的脸,嘴里说的却是对这些人的审问仍在继续。 这么说,和你预料的一样。杰西卡用手语回答。随后,她点了点头,嘴里说道,审讯完成以后,我希望你提交一份完整的报告,葛尼。 当然,夫人。他说道,随即又用手语说,还有一件事,让人很不安。在大量药物的作用下,俘虏中有些人提到了迦科鲁图。但是,一说出这个名字,他们立即死掉了。 一个心脏停跳程序?杰西卡的手指问道。随后她开口说道:你释放过任何俘虏吗? 放了一些,夫人明显的小角色。同时他的手指也在飞快比划:我们怀疑是强迫性中止心跳的程序,但还不敢确认。尸检仍未完成,但我认为应该让你立刻知道迦科鲁图这件事,所以立刻赶来了。 公爵和我一直认为迦科鲁图是个有趣的传说,可能会有些事实依据。杰西卡的手指说道。提到她早已死去的爱人时,她心头总会涌起一股悲伤。她强行压下自己的伤感。 您有什么命令吗?哈莱克大声问道。 杰西卡同样以话语做出了回答,下令他返回着陆场,报告任何有用的发现,但是她的手指却发出了其他的指令:与你在走私贩中的朋友重新取得联系。如果迦科鲁图确实存在,对方只能通过出售香料得到活动经费。除了走私贩之外,他们找不到其他市场。 哈莱克微微点了点头,同时用手语道:我已经在这么做了,夫人。毕生所受的训练促使他又补充了一句:在这里你一定要非常小心。阿丽亚是你的敌人,大多数教士都是她的人。 贾维德不是。杰西卡的手指回答道,他恨阿拉吉斯。我想,除了比吉斯特高手,其他任何人都觉察不到这一点。但我非常肯定。他有企图,阿丽亚看不出来。 我要给您增派卫兵,哈莱克大声说道,避免与杰西卡的目光接触。她的目光显示,她并不喜欢这种安排,我确信,这儿有危险。您今晚会住在这里吗? 我们待会儿去泰布穴地。她说道。 杰西卡迟疑了一下,本想告诉他不要再给她派卫兵了,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应该相信葛尼的直觉。不止一个亚崔迪学到了这一点。 我还有一个会和修道院的院长。她说道,这是最后一个会,我很高兴快要摆脱这地方了。 [book_title]第8章 我看到沙漠中走出另一只野兽:它像羔羊般长着两只角,但嘴里却满是犬牙,脾气像龙一样暴躁;它的身体闪烁着光芒,散发出蒸腾的高热。 改编后的《奥兰治天主教圣经》 他称自己为传教士,但阿拉吉斯上很多人都认为他是从沙漠返回的穆哈迪穆哈迪没有死。穆哈迪确实有可能还活着,试问有谁看到了他的尸体?但真要这么说的话,又有谁能看到被沙漠吞没的尸体呢?可疑问仍然存在是穆哈迪吗?经历过从前那段日子的人中,没有一个站出来说:是的,我看他就是穆哈迪,我认识他。但尽管如此,他们之间还是有相同之处,可以作一番比较。 和穆哈迪一样,传教士也是个瞎子,他的眼窝是两个黑洞,眼窝周围的疤痕看上去像是熔岩弹造成的。他的声音具有强大的穿透力,和穆哈迪一样,能迫使你从内心最深处寻找答案。这一点很多人都注意到了。他是个瘦高个,灰色的头发,坚毅的脸庞上布满伤痕。但是绵延的沙漠给很多人都带来了这样的外表,只要看看你自己,就能找到证据。还有一个争议之处:传教士有一个替他带路的弗瑞曼年轻人,但没人知道这小伙子来自哪个穴地。有人询问他时,他总是说他做这个是为了挣钱。人们争论说,通晓未来的穆哈迪不需要向导。只有在他生命的尽头,当他承受的无尽痛苦最终征服了他时,他才会需要一个向导。这一点,人人都知道。 一个冬日的早晨,传教士出现在阿拉肯的街道上,一只古铜色的瘦骨嶙峋的手搭在年轻向导肩上。这位小伙子声称自己名叫阿桑特里格,他以在拥挤的穴地练就的敏捷,带着他的主人穿行在充满燧石味的尘土中,从未让主人的手离开他的肩膀。 大家注意到,瞎子那件传统斗篷下面的蒸馏服非同寻常,过去,只有沙漠最深处的穴地才会制造这样的蒸馏服,跟现在这些蹩脚货完全是两回事。采集他呼吸中水蒸汽以供回收使用的鼻管由某种织物缠绕而成,那是一种现在已经几乎绝迹的黑色藤蔓织物。蒸馏服的面罩扣在脸的下半部,面罩上满是被飞沙蚀刻而成的片片绿色。一句话,这位传教士来自沙丘星遥远的过去。 那个冬日的早晨,许多路人注意到了他。弗瑞曼瞎子毕竟是很罕见的。弗瑞曼法律仍然要求将瞎子交给夏胡露。尽管在水分充足的现代社会,大家已经不再遵从这条法律,但法律条文从产生到现在一直没有变更过。瞎子是奉献给夏胡露的礼物,他们会被弃置在沙漠深处的开阔地带,任由沙虫享用。需要这么做的时候,人们总会选择被最大的沙虫那种被称为沙漠老爹的大家伙所统治的地区。这些事,城里人也知道,他们毕竟听过传说。因此,一个弗瑞曼瞎子足以引起大家的好奇,人们纷纷停下了脚步,看着这奇怪的一对。 那小伙子看样子像十四岁的样子,新生代中的一员,穿着一件改良的蒸馏服,面部暴露在会夺走人体水分的空气中。瘦瘦的身材,长着纯蓝的香料眼睛,小巧的鼻子,纯洁的表情掩盖了年轻人常有的愤世嫉俗。和小伙子截然相反,瞎子令人联想起几乎快被遗忘的过去步幅很大,步伐却很缓慢。只有长年在沙漠中跋涉、只凭双腿或被俘获的沙虫行走的人才这样走路。他的头在似乎有些僵硬的脖子上高高地仰着,许多盲人都是这种姿势。只有在朝引起他兴趣的声音侧过耳朵时,那颗裹在兜帽里的头颅才会转动。 两个人穿过白天聚集的人群,最后来到像梯田般一级级向上的台阶前,台阶通向峭壁般矗立的阿丽亚神庙。传教士登上台阶,和他的向导一起,一直爬到第三个平台处。朝圣者们就是在这里等待上面那些巨门的晨启。那些门大得无以复加,某个古代宗教的大教堂都可以整个从中穿过。据说,穿过巨门意味着把朝圣者的灵魂压缩得小如纤尘,足以穿过针眼,或是进入天堂。 在第三个平台边缘,传教士转过身,仿佛在用他空洞的眼窝观察四周,看到了城市的居民(其中有些人是弗瑞曼人,穿着只起装饰作用的蒸馏服仿制品),看到了刚刚步下宇航公会飞船的急切的朝圣者,等待着踏出能保证他们在天堂占有一席之地的礼拜的第一步。平台是个喧闹的地方:有穿着绿袍的忠信会的信徒,随身带着受过训练、能发出被称为呼叫天堂的叫声的鹰;商贩们大声叫卖着食物;待售的商品琳琅满目,叫卖声互相比试着此起彼伏;还有沙丘占卜师手持小册子,释迦藤制的小册子上还印着注解;一个小贩手持样式奇特的布料,保证被穆哈迪本人亲手触摸过,另一个拿着一瓶水,经鉴定来自穆哈迪生活的泰布穴地。平台上喧嚷着超过百种凯拉奇方言,其间还穿插着奥特林语言中刺耳的喉音和尖叫。变脸者和侏儒(来自特雷亚拉克斯星系那些可疑的工匠行星)身穿白衣,在人群中蹦来跳去。这里有干瘦的脸,也有丰满的、充满水分的脸。匆忙的脚步在粗粝的塑钢表面上移动,发出沙沙的声音。这些杂音后不时响起祈祷者热切的呼唤穆-哈-迪!穆-哈-迪!请聆听我灵魂的乞求!你是救世主,聆听我的灵魂!穆-哈-迪! 朝圣的人群旁边,两个艺人正在表演,以求挣得几个小钱。他们朗诵的是现在最流行的戏剧中的台词,阿姆斯泰得和林德格拉夫的辩论。 传教士侧着头,仔细听着。 表演者是两个声音沉闷的中年城里人。接到口头命令之后,年轻的向导开始向传教士描绘他们的样子。他们穿着宽松的长袍,甚至不屑于在他们水分充足的身体上披一件蒸馏服仿制品。阿桑特里格觉得这种服饰挺好玩,但马上受到了传教士的申斥。 背诵林德格拉夫那一段的表演者正在发表他的结束演说:呸!只有意识之手才能抓住宇宙。正是这只手驱使着你宝贵的大脑,因而也就驱使着被你大脑所驱使的任何事物。只有在这只手完成它的职责之后,你才能看见你的创造,你才能成为有意识的人! 他的演说赢得了几下稀疏的掌声。 传教士吸了吸鼻子,鼻孔吸进了这个地方丰富的气味:从穿着不合适的蒸馏服中散发出的浓重酯味;不同地方传来的麝香;普通的燧石味沙尘;无数奇怪食物从嘴里散出的气体;阿丽亚神庙内点燃的稀有熏香,伴随着被巧妙引导的气流沿着阶梯向下弥漫。传教士吸收着周围的信息,他的思维在他眼前形成了图像:我们竟然落到了这一步,我们弗瑞曼人! 忽然间,平台上的人群纷纷转移了注意力。沙舞者来到阶梯底部的广场,他们中约有五十人用绳子连在一起。他们显然已经这么跳了好几天了,想要捕获灵魂升华的瞬间。他们随着神秘的音乐提腿顿足,嘴角淌着白沫。他们中有三分之一的人已经失去知觉,只是吊在绳子上,如同牵线木偶般被其他人拖来拽去。就在这时,一个木偶醒了过来。人群显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看见了!刚醒转的舞者尖声大叫道,我看见了!他抗拒着其他舞者的牵引,灼灼发光的目光投向左右,城市所在的地方,变得只有沙子!我看见了! 旁观者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就连新来的朝圣者都发出了笑声。 传教士再也无法忍受了。他抬起双臂,用曾经命令过沙虫骑士的声音喝道:安静!广场上的整个人群都在这个战阵号令般的呐喊声中安静下来。 传教士用瘦骨嶙峋的手指了指舞者。真神奇,他似乎能看到面前的景象。你们听到那个人了吗?亵渎者,偶像崇拜者!你们都是!穆哈迪的宗教并不是穆哈迪本人。他就像抛弃你们一样抛弃了它!沙漠必将覆盖这片土地。沙漠必将覆盖你们! 说完,他放下双臂,一只手放在年轻向导肩上,下令道:带我离开这里。 或许是因为传教士的措词:他就像抛弃你们一样抛弃了它;或许是因为他的语气,显然比普通人更加强烈,肯定受过比吉斯特魔音大法的训练,仅仅通过细微的音调变化就能指挥众人;又或许只是这片土地本身的神奇,因为穆哈迪在此生活过、行走过和统治过。平台上有人大声叫了起来,冲着传教士远去的背影放声高呼,声音因对宗教的畏惧而瑟瑟发抖:那是穆哈迪回到我们身边了吗? 传教士停住脚步,手伸进斗篷下方的口袋中,掏出一件东西,只有离他最近的几个人才能认出那是什么。是一只被沙漠风干的人手偶尔能在沙漠中找到,像这颗行星在嘲笑人生的渺小。这种东西通常被视为来自夏胡露的信息。手干缩成了紧握的拳头,沙暴在拳头上磨出了斑斑白骨。 我带来了上帝之手,这就是我带来的一切!传教士高声说道,我代表上帝之手讲话。我是传教士。 有些人将他的话理解为那只手属于穆哈迪,但其他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他那居高临下的姿态和可怕的声音上。从此以后,阿拉吉斯开始流传他的名字。但这并不是人们最后一次听到他的声音。 [book_title]第9章 我亲爱的朋友,所有人都知道,香料迷汤中存在着自然界最可贵的珍宝。或许真是这样。然而,在我的内心,仍然对此存有深深的疑虑。每次使用迷汤都会获益?看样子,有些人滥用了迷汤,以至公然向上帝挑衅。他们以全宇宙教会的名义丑化灵魂。他们草草阅读了迷汤的表面,自以为获得了恩赐。他们嘲笑自己的同伴,深深地伤害了真正的信仰,并恶意扭曲了香料这份厚礼的真意,造成的损害是人力无法修复的。要想真正与香料合而为一,同时不被香料赋予的力量所腐蚀,最重要的就是必须做到言行一致。如果你的行为引发了一系列邪恶的后果时,他人只能根据这些后果来评判你,而不是根据你的解释。我们就是用这种方法来评判穆哈迪。 《异端之研究》哈克艾尔-艾达 这是间小屋子,带着些许臭氧味道,屋内的球形灯发出昏黄的灯光,在地上留下一片灰色的阴影。墙上装着一面发出金属蓝色光泽的传输眼监视器。屏幕宽约一米,高度大约只有三分之二米。图像显示着一个贫瘠多石的遥远山谷,两只拉兹虎正在享用刚捕获的猎物的血淋淋的残躯。老虎上方的山梁上,能看到一个芽着萨督卡作训服的瘦子,衣领上缀着莱文布雷彻的标徽章。他的胸前挂着伺服控制器的键盘。 屏幕前有一把悬浮椅,椅子上坐着一个看不清年纪的金发女人。她长着一张鹅蛋脸,看着屏幕时,她纤细的双手紧紧抓着扶手。镶着金边的白色长袍覆盖了她的全身,隐藏了她的身材。她右方一步远处站着一个矮壮的男子,身穿传统皇家萨督卡军团金铜色的巴夏军服。他的灰色头发理成了小平头,头发下方是一张毫无表情的国字脸。 女人咳嗽一声,道:和你预料的一样,泰卡尼克。 确实如此,公主。巴夏副官用嘶哑的嗓音回答道。 她因为他的紧张笑了笑,接着问道:告诉我,泰卡尼克,我的儿子会喜欢法拉肯一世皇帝这个称号吗? 这个尊号对他很合适,公主。 我问的不是这个。 他可能不会同意为取得那个,嗯,称号所采取的某些做法。 又是这句话她转过身,在阴暗中看着他,你过去尽忠于我的父亲。他的皇位丢给了亚崔迪家族不是你的错。但是当然,你和其他任何人一样,都能强烈地感受到失去这一切所带来的刺痛 文希亚公主有什么特别的任务要派给我吗?泰卡尼克问道。他的嗓音一如既往的嘶哑,现在又多了一层渴望。 你有打断我说话的坏习惯。她说道。 他笑了,露出牙齿,在屏幕的照射下闪闪发光。你时不时会让我想起你父亲。他说道,在指派一个嗯,棘手的任务前总是这么婉转。 她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回到屏幕上,以掩饰她的恼怒。她问道:你真的认为那些拉兹虎能把我的儿子推上皇位? 完全可能,公主。你得承认,对于它们两个来说,保罗亚崔迪的私生子只不过是一顿可口的加餐而已。等那对双胞胎死了之后他耸了耸肩。 沙德姆四世的孙子将成为合理的继承人。她说道,但还必须取决于我们是否能取得弗瑞曼人、立法会和宇联公司的同意,更不用说亚崔迪家族的任何幸存者都会 贾维德向我保证,他的人能轻易对付阿丽亚。在我看来,杰西卡夫人不能算作亚崔迪家的人。剩下的还有谁? 立法会和宇联公司只不过是逐利之蝇,她说道,但是怎么对付弗瑞曼人? 我们会用穆哈迪的宗教淹死他们! 说得轻巧,我亲爱的泰卡尼克! 我懂,他说道,我们又回到老问题上了。 为了争夺权力,柯瑞诺家族干过比这更坏的事。她说。 但是,要皈依穆哈迪的宗教 别忘了,我的儿子尊重你。她说。 公主,我一直盼望着柯瑞诺家族能重掌大权,萨鲁撒行星的每个萨督卡都这么想。但如果你 泰卡尼克!这里是萨鲁撒塞康达斯行星。不要让弥漫在我们过去那个帝国的懒惰习气影响你。认真、仔细留意每个细节=这些品质将把亚崔迪家族的血脉埋葬在阿拉吉斯沙漠深处。每个细节,泰卡尼克! 他知道她用的招数。这是她从她姐姐伊如兰那儿学来的转移话题的技巧。他感到自己正在输掉这场争论。 你听到了吗,泰卡尼克? 听到了,公主。 我要你皈依穆哈迪的宗教。她说道。 公主,我会为你赴汤蹈火,但是 这是命令,泰卡尼克你明白吗? 我服从命令,公主。但他的语调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不要嘲弄我,泰卡尼克。我知道你厌恶这么做。但如果你能树立一个榜样 你的儿子仍旧不会照这个榜样行事的,公主。 他会的。她指了指屏幕,还有件事,我觉得那个莱文布雷彻可能会带来麻烦。 麻烦?怎么会? 有多少人知道老虎的事? 那个莱文布雷彻,它们的训兽师一个飞船驾驶员,你,当然还有他敲了敲自己的椅子。 买家呢? 他们什么也不知道。你担心什么,公主? 我的儿子,怎么说呢,有点过于敏感。 萨督卡是不会泄露秘密的。他说道。 死人也不会。她的手向前伸去,按下了屏幕下方的一个红色按键。 拉兹虎立刻抬起头。它们绷紧身体,盯着山上的莱文布雷彻。随即,两头老虎整齐划一地转过身,顺着山梁向上奔去。 一开始,莱文布雷彻显得很是轻松,他在控制器上按下了一个按钮。他的动作完成了,但是两只猫科动物仍旧朝他狂奔过来。他开始慌乱,一次次重重地按下那个键。随后,省悟的表情出现在他脸上,他将手猛地伸向腰间的佩刀。但是他的动作已经太迟了。一只锋利的爪子扫中他的胸膛,将他击倒在地。当他倒下时,另一只老虎用巨大的犬牙咬住他的脖子,使劲一甩。他的颈椎断了。 关注细节。公主说道。她转过身,看到泰卡尼克抽出了刀,不禁呆了呆。但是他将刀递给了她,刀把朝前。 或许你希望用我的刀来处理另一个细节。他说道。 把刀插回刀鞘,别像个傻瓜似的!她愤怒地喝道,有时,泰卡尼克,你让我 那是个挺棒的人,公主。我手下最棒的。 我手下最棒的。她更正他道。 他深深地、颤抖着吸了一口气,将刀收入鞘中。你准备怎么对付我的飞船驾驶员? 一次意外。她说道,你会告诫他,把这对老虎运回我们这儿时要万分小心。当然,等他把老虎交给飞船上贾维德的人以后她看了一眼他的刀。 这是个命令吗,公主? 是的。 那么我呢?应该自杀呢,还是由你亲自处理,嗯,这个细节? 她假装平静,语气凝重地说:泰卡尼克,如果我不是百分之百确信你会坚决服从我的命令,甚至是命令你自杀,你就不会站在我的身旁还带着武器。 他咽了口唾沫,看着屏幕。老虎再次开始进食。 她忍住了,没有看屏幕,继续盯着泰卡尼克道:另外,你还得告诉买家,不要再给我们送来符合要求的双胞胎孩子了。 遵命,公主。 不要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泰卡尼克。 是,公主。 他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她开口问道:这样的服装,我们还有多少套? 六套,长袍、蒸馏服和沙靴,上头都绣有亚崔迪家族的族徽。 像那两套一样华丽?她朝屏幕点了点头。 特为皇家而制,公主。 关注细节,她说,这些服装会被送往阿拉吉斯,作为送给我的皇室外甥的礼物。它们是来自我儿子的礼物,你明白吗,泰卡尼克? 完全明白,公主。 让他起草一张适当的便条。便条上应该说,他把这些微不足道的衣物视为对亚崔迪家族效忠的象征。诸如此类的话。 在什么场合送呢? 总有生日啊、圣日啊或是其他什么特殊的日子,泰卡尼克。我交给你处理。我相信你,我的朋友。 他默默地看着她。 她的脸沉了下来。你应该知道的,不是吗?我丈夫死后我还能相信谁? 他耸了耸肩膀,想像着她和蜘蛛有多么相像。和她过分亲近没什么好处,他现在怀疑,他的莱文布雷彻就是和她走得太近了。 泰卡尼克,她说道,还有一个细节。 是,公主。 我的儿子正在接受如何统治的训练。最终他必须用自己的手去握剑。你应该知道那个时刻何时会到来。到时候,我希望你能立即通知我。 遵命,公主。 她向后一靠,用能看穿他的眼光看着他。你不赞同我,我知道。但我不在乎,只要你能记住那个莱文布雷彻的教训就好。 他训练动物非常在行,但同样是可以舍弃的;我记住了,公主。 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是吗?那么我不明白。 一支军队,她说道,完全是由可舍弃、可替换的人组成的。这才是我们应该从莱文布雷彻身上学到的教训。 可替代品,他说道,包括最高统帅? 没有最高统帅,军队就没有必要存在了,泰卡尼克。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你才要马上皈依穆哈迪的宗教,同时开始让我儿子转变信仰。 我立即着手,公主。我猜你不会为了因为要教他宗教而缩减其他课程的时间吧? 她从椅子里站起身,绕着他走了一圈,随后在门口处停了一下。没有回头,直接说道:总有一天,你会感受到我忍耐的限度,泰卡尼克。说完,她走了出去。 [book_title]第10章 要么我们抛弃了久受遵从的相对论,要么我们不再相信我们能精确地预测未来。事实上,通晓未来会带来一系列在常规假设下无法回答的问题,除非:第一,认定在时间之外有一位观察者;第二,认定所有的运动都无效。如果你接受相对论,那就意味着接受时间和观察者两者之间是相对静止的,否则便会出现舛错。这就等于是说无人能够精确地预测未来。但是,我们怎么解释声名显赫的科学家不断地追寻这个缥缈的目标呢?还有,我们又怎么解释穆哈迪呢? 《有关预知的演讲》哈克艾尔-艾达 我必须告诉你一些事,杰西卡说道,尽管我的话会激起你很多有关我们共同过去的回忆,而且会置你于险地。 她停下来,看看甘尼玛的反应。 她们单独坐在一起,占据了泰布穴地一间石室内的一张矮沙发。掌控这次会面需要相当的技巧,而且杰西卡并不确定是否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掌控。甘尼玛似乎能预见并强化其中的每一步。 现在已是天黑后快两个小时了,见面并互相认识时的激动已然沉寂。杰西卡强迫自己的脉搏回复到平静状态,并将自己的意识集中到这个挂着深色墙帷、放置着黄色沙发的石头小屋内。为了应对不断积聚的紧张情绪,她发现自己多年来第一次默诵抗拒恐惧的比吉斯特祷告词: 我绝不能害怕。恐惧会扼杀思维能力,是潜伏死神,会彻底毁灭一个人。我要容忍它,让它掠过我的心头,穿越我的身心。当这一切过去之后,我将睁开心灵深处的眼睛审视它的轨迹。恐惧如风,风过无痕,惟有我依然屹立。 她默默地背诵完毕,平静地做了个深呼吸。 有时会起点作用。甘尼玛说道,我是说祷告词。 杰西卡闭上眼睛,想掩饰对她观察力的震惊。很长时间了,没人能这么深入地读懂自己。这情形令人不安,尤其是因为读懂自己的人是隐藏在孩子面具后的智慧。面对恐惧,杰西卡睁开了眼睛,知道了内心骚动的源头:我害怕我的孙儿们。两个孩子中还没有谁像阿丽亚那样显示出畸变恶灵的特征。不过,莱托似乎有意隐藏着什么。正是由于这个原因,他才被排除在这次会面之外。 冲动之下,杰西卡放弃了自己根深蒂固的掩饰情感的面具。她知道,这种面具在这里派不上什么用场,只能成为沟通的障碍。自从与公爵的那些温馨时刻流逝之后,她再也没有除下自己的面具。她发现这个举动既令她放松,又让她痛苦。面具之后是任何诅咒、祈祷或经文都无法洗刷的事实,星际旅行也无法把这些事实抛在身后。它们无法被忽略。保罗所预见的未来已被重新组合,这个未来降临到了他的孩子们身上。他们像虚无空间中的磁铁,吸引着邪恶力量以及对权力的可悲的滥用。 甘尼玛看着祖母脸上的表情,为杰西卡放弃了自我控制感到惊奇不已。 就在那一刻,她们头部运动出奇的一致。两人同时转过头,眼光对视,看到了对方心灵的深处,探究着对方的内心。无需语言,她们的想法在两人之间交流互通。 杰西卡:我希望你看到我的恐惧。 甘尼玛:现在我知道你是爱我的。 这是个绝对信任的时刻。 杰西卡说道:当你的父亲还是个孩子时,我把一位圣母带到卡拉丹去测试他。 甘尼玛点点头。那一刻的记忆是那么栩栩如生。 那个时候,我们比吉斯特已经十分注意这个问题了:我们养育的孩子应该是真正的人,而不是无法控制的动物一般的人。究竟是人还是动物,这种事不能光看外表来做出判断。 你们接受的就是这种训练。甘尼玛说道。记忆涌入她的脑海:那个年迈的比吉斯特,凯斯海伦莫希阿姆,带着剧毒的高姆刺和烧灼之盒来到卡拉丹城堡。保罗的手(在共享的记忆中,是甘尼玛自己的手)在盒子里承受着剧痛,而那个老女人却平静说什么如果他把手从痛苦中抽出,他会立刻被处死。顶在孩子脖子旁的高姆刺代表着确切无疑的死亡,那个苍老的声音还在解释着测试背后的动机: 听说过吗?有时,动物为了从捕兽夹中逃脱,会咬断自己的一条腿。那是兽类的伎俩。而人则会待在陷阱里,忍痛装死,等待机会杀死设陷者,解除他对自己同类的威胁。 甘尼玛为记忆中的痛苦摇了摇头。那种灼烧!那种灼烧!当时,保罗觉得那只放在盒子里的痛苦不堪的手上的皮都卷了起来,肉被烤焦,一块块掉落,只剩下烧焦的骨头。而这一切只是个骗局手并没有受伤。然而,受到记忆的影响,甘尼玛的前额上还是冒出了汗珠。 你显然以一种我办不到的方式记住了那一刻。杰西卡说道。 一时间,在记忆的带领下,甘尼玛看到了祖母的另一面:这个女人早年接受过比吉斯特学校的训练,那所学校塑造了她的心理模式。在这种心理定势的驱使下,她会做出什么事来?这个问题重又勾起了过去的疑问:杰西卡回到阿拉吉斯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在你和你哥哥身上重复这个测试是愚蠢的行为,杰西卡说道,你已然知道了它的法则。我只好假定你们是真正的人,不会滥用你们继承的能力。 但你其实并不相信。甘尼玛说道。 杰西卡眨了眨眼睛,意识到面具重又回到她的脸上,但她立即再次把它摘了下来。她问道:你相信我对你的爱吗? 是的。没等杰西卡说话,甘尼玛抬起手,但爱并不能阻止你来毁灭我们。哦,我知道背后的理由:最好让人中的兽类死去,好过让它重生。尤其当这个人中兽类带有亚崔迪的血统时。 至少你是真正的人,杰西卡脱口而出,我相信我的直觉。 甘尼玛看到了她的真诚,于是说道:但你对莱托没有把握。 是的。 恶灵? 杰西卡只得点了点头。 甘尼玛说道:至少现在还不是。我们两个都知道其中的危险。我们能看到它存在于阿丽亚体内。 杰西卡双手捂住眼睛,想:在不受欢迎的事实面前,即便爱也无法保护我们。她知道自己仍然爱着女儿,并为无情的命运默默哭泣:阿丽亚!哦,阿丽亚!我为我必须承担的责任痛心不已。 甘尼玛清了清嗓子。 杰西卡放下双手,想:我可以为我可怜的女儿悲伤,但现在还有其他的事需要处理。她说:那么,你已经看到了阿丽亚身上发生的事。 莱托和我看着它发生的。我们没有能力阻止,尽管我们讨论了多种可能性。 你确信你哥哥没有受到这个诅咒? 我确信。 隐含在话中的保证清清楚楚,杰西卡发现自己已经接受了她的说法。她随即问道:你们是怎么逃脱的呢? 甘尼玛解释了她和莱托设想的理论,即他们没有饮下香料迷汤,而阿丽亚却经常服用,这点差别造成了他们的不同结果。接着,她向杰西卡透露了莱托的梦和他们谈论过的计划甚至还说到了迦科鲁图。 杰西卡点点头。但阿丽亚是亚崔迪家族的人,这可是极大的麻烦啊。 甘尼玛陷入了沉默。她意识到杰西卡仍旧怀念着她的公爵,仿佛他昨天才刚刚死去,她会保护他的名誉和记忆,保护它们不受任何侵犯。公爵生前的记忆涌过甘尼玛的意识,更加深了她的这一想法,也使她更加理解杰西卡的心情。 对了,杰西卡用轻快的语调说,那个传教士又是怎么回事?昨天那个该死的洁净仪式之后,我收到了不少有关他的报告,令人不安。 甘尼玛耸耸肩。他可能是 保罗? 是的,但我们还无法检验。 贾维德对这个谣言嗤之以鼻。杰西卡说道。 甘尼玛犹豫了一下,随后说道:你信任贾维德吗? 杰西卡的嘴角浮出一丝冷酷的微笑。不会比你更信任他。 莱托说贾维德总是在不该笑的时候发笑。甘尼玛说道。 不要再谈论贾维德的笑容了。杰西卡说道,你真的相信我儿子还活着,易容之后又回到了这里? 我们认为有这种可能。莱托突然间,甘尼玛觉得自己的嗓子发干,记忆中的恐惧攫住了她的胸膛。她迫使自己压下恐惧,叙述了莱托做过的其他一些具有预见性的梦。 杰西卡的头摇来晃去,仿佛受了伤。 甘尼玛说道:莱托说他必须找到这个传教士,明确一下。 是的当然。当初我真不该离开这儿。我太懦弱了。 你为什么责备自己呢?你已经尽了全力。我知道,莱托也知道。甚至阿丽亚也知道。 杰西卡把一只手放在脖子上,轻轻拍了拍,随后说道:是的,还有阿丽亚的问题。 她对莱托有某种神秘的吸引力,甘尼玛说道,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单独和你会面的原因。他也认为她已经没有希望了,但还是想方设法和她在一起研究她。这这非常令人担忧。每当我想说服他别这么做时,他总是呼呼大睡。他 她给他下药了? 没有,甘尼玛摇了摇头,他只是对她有某种奇怪的同情心。还有在梦中,他总是念叨着迦科鲁图。 又是迦科鲁图!杰西卡叙述了葛尼有关那些在着陆场暴露的阴谋者的报告。 有时我怀疑阿丽亚想让莱托去搜寻迦科鲁图,甘尼玛说道,你知道,我一直认为那只是一个传说。 杰西卡的身体战栗着。可怕,太可怕了。 我们该怎么做?甘尼玛问道,我害怕去搜寻我的整个记忆库,我所有的生命 甘尼玛!我警告你不能那么做。你千万不能冒险 即使我不去冒险,恶灵的事照样可能发生。毕竟,我们并不确知阿丽亚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你应该从这种这种执著中解脱出来。她咬牙说出了执著这个词,好吧迦科鲁图,是吗?我已经派葛尼去查找这个地方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话。 但他怎么能哦!当然,通过走私贩。 杰西卡陷入了沉默。这句话再一次说明了甘尼玛的思维能够协调那些存在于她体内的其他生命意识。我的意识!这真是太奇怪了,杰西卡想道,这个幼小的肉体能承载保罗所有的记忆,至少是保罗与他的过去决裂之前的记忆。这是对隐私的入侵。这种事,杰西卡的第一反应就是反感。比吉斯特姐妹会早已下了判断,而且坚信不疑:恶灵!现在,杰西卡发现自己渐渐受到这种判断的影响。但是,这孩子身上有某种可爱之处,愿意为她的哥哥而献身,这一点是无法被抹杀的。 我们是同一个生命,在黑暗的未来中摸索前进,杰西卡想。我们身上流着相同的血。她强迫自己下定决心,一定要坚持她和葛尼哈莱克预先设定的计划:莱托必须与他的妹妹分开,必须按姐妹会的要求接受训练。 [book_title]第11章 我听到风刮过沙漠,我看到冬夜的月亮如巨船般升上虚空。我以它们起誓:我将坚毅果敢,统治有方;我将协调我所继承的过去,成为承载过去记忆的完美宝库。我将以我的仁慈而不是知识闻名。只要人类存在,我的脸将始终在时间的长廊内闪闪发光。 《莱托的誓言》哈克艾尔-艾达 早在年轻时,阿丽亚亚崔迪就已经在香料迷药的作用下练习过无数个小时,希望强化她本人的自我,以对抗她体内其他记忆的冲击。她知道问题所在只要她身在穴地,就无法摆脱香料的影响。香料无所不在:食物、水、空气,甚至是她夜晚倚着哭泣的织物。她很早就意识到穴地狂欢的作用,在狂欢仪式上,部落的人会喝下沙虫的生命之水。通过狂欢,弗瑞曼人得以释放他们基因记忆库中所累积的压力,他们可以拒绝承认这些记忆。她清楚地看到她的同伴中如何在狂欢中着魔一般如痴如醉。 但对她来说,这种释放并不存在,也无所谓拒绝承认。在出生之前很久,她就有了全部的意识,周围发生的一切如洪水般涌入这个意识。她的身体被死死封闭在子宫里,只能与她所有的祖先联系在一起,还有通过香料进入杰西卡夫人记忆深处的其他死者。在阿丽亚出生之前,她已经掌握了比吉斯特圣母所需知识的方方面面,不仅如此,还有许许多多来自其他人的记忆。 伴随这些知识而来的是可怕的现实畸变恶灵。如此庞大的知识压垮了她。出生前便有了记忆,她无法逃脱这些记忆。但阿丽亚还是进行了抗争,抵抗她的先辈中的某些十分可怕的人。一段时间里,她取得了短暂的胜利,熬过了童年。她有过真正的、不受侵扰的自我,但寄居在她身体内部的那些生命无时不在进攻,盲目、无意识的进攻。她无法长久抵挡这种侵袭。 总有一天,我也会成为那样的生命,她想。这个想法折磨着她。懵然无知地寄居在她自己产下的孩子内部,不断向外挣扎,拼命争取,以求获得属于自己的哪怕一丝意识,再次得到哪怕一点点体验。 恐惧控制了她的童年,直到青春期到来,它仍旧纠缠不去。她曾与它斗争,但从未祈求别人的帮助。谁能理解她所祈求的是什么?她的母亲不会理解,母亲从来没有摆脱对她这个女儿的恐惧,这种恐惧来自比吉斯特的判断:出生之前就有记忆的人是畸变恶灵。 在过去的某个夜晚,她的哥哥独自一人走进沙漠,走向死亡,将自己献给夏胡露,就像每个弗瑞曼瞎子所做的那样。就在那个月,阿丽亚嫁给了保罗的剑术大师,邓肯艾德荷,一个由特雷亚拉克斯人设计复活的门塔特。她母亲隐居在卡拉丹,阿丽亚成了保罗双胞胎的合法监护人。 也成了摄政女皇。 责任带来的压力驱散了长久以来的恐惧,她向体内的生命敞开胸怀,向他们征求建议,沉醉在香料迷药中以寻找指引。 危机发生在一个普通的春日,穆哈迪皇宫上空天气晴朗,不时刮过来自极地的寒风。阿丽亚仍然穿着表示悼念的黄色服装,和昏暗的太阳是一个颜色。过去的几个月中,她对体内母亲的声音越来越抗拒。人们正在为即将到来的在寺庙举行的圣日典礼做准备,而母亲总是对此嗤之以鼻。 体内杰西卡的意识不断消退,消退最终消退成一个没有面目的请求,要求阿丽亚遵从亚崔迪的法律。其他生命意识开始了各自的喧嚣。阿丽亚感到自己打开了一个无底的深渊,各式面孔从中冒了出来,像一窝蝗虫。最后,她的意念集中到一个野兽般的人身上:哈肯尼家族的老男爵。惊恐万状之中,她放声尖叫,用叫声压倒内心的喧嚣,为自己赢得了片刻的安宁。 那个早晨,阿丽亚在城堡的房顶花园作早餐前的散步。为了赢得内心这场战斗的胜利,她开始尝试一种新方法,凝神思索真逊尼的戒条。 但屏蔽墙山反射的清晨的阳光干扰着她的思考。她从屏蔽墙山收回视线,目光落在脚下的小草上。她发现草叶上缀满夜晚的水汽凝成的露珠。一颗颗露珠仿佛在告诉她,摆在她面前的选择何其繁多。 繁多的选择让她头晕目眩。每个选择都携带着来自她体内某张面孔的烙印。 她想将意念集中到草地所引发的联想上来。大量露水的存在表明阿拉吉斯的生态系统转型进行得多么深入。北纬地区的气候已变得日益温暖,大气中的二氧化碳含量正在升高。她想到明年又该有多少亩土地会被绿色覆盖,每一亩绿地都需要三万七千立方英尺的水去浇灌。 尽管努力考虑这些实际事务,她仍然无法将体内那些如鲨鱼般围着她打转的意识驱除出去。 她将手放在前额上,使劲按压着。 昨天落日时分,她的寺庙卫兵给她带来了一名囚犯让她审判:艾萨斯培曼,他表面上是一个从事古玩和小饰物交易、名叫内布拉斯的小家族的门客,但实际上,培曼是宇联公司的间谍,任务是估计每年的香料产量。在阿丽亚下令将他关入地牢时,他大声地抗议道:这就是亚崔迪家族的公正。这种做法本应被立即处死,吊死在三角架上,但阿丽亚被他的勇敢打动了。她在审判席上声色俱厉,想从他嘴中撬出更多的情报。 为什么大家族联合会对我们的香料产量这么感兴趣?她问道,告诉我们,我们可以放了你。 我只收集能够出卖的信息,培曼说道,我不知道别人会拿我出售的信息干什么。 为了这点蝇头小利,你就胆敢扰乱皇家的计划?阿丽亚喝道。 皇室同样从来不考虑我们自己的计划。他反驳道。 钦佩于他的勇气,阿丽雅说道:艾萨斯培曼,你愿意为我工作吗? 听到这话后,他的黑脸上浮出一丝笑容,露出洁白的牙齿:你打算先弄确实,再处决我,对吗?我怎么会突然间变得这么有价值了,值得你开出价格? 你有简单实用的价值。她说道,你很勇敢,而且你总是挑选出价最高的主子。我会比这个帝国的任何人出价更高 他为他的服务要了个天价,阿丽亚一笑置之,还了一个她认为较为合理的价钱。当然,即使是这个价钱,也比他以往收到的任何出价高得多。她又补充道:别忘了,我还送了你一条命。我想你会认为这份礼物是个无价之宝。 成交!培曼喊道。阿丽亚一挥手,让负责官员任免的教士兹亚仁库贾维德把他带走。 不到一小时之后,正当阿丽亚准备离开审判庭时,贾维德急匆匆地走了进来,报告说听到培曼在默诵《奥兰治天主教圣经》上的经文:Maleficosnonpatierisvivere。 汝等不应在女巫的淫威下生活。阿丽亚翻译道。这就是他对她的答谢!他是那些阴谋置她于死地的人之一!一阵从未有过的愤怒冲刷着她,她下令立即处死培曼,把他的尸体送入神庙的亡者蒸馏器。在那里,至少他的水会给教会的金库带来些许价值。 那一晚,培曼的黑脸整晚纠缠着她。 她尝试了所有的技巧,想驱逐这个不断责难她的形象。她背诵弗瑞曼《克里奥斯经》上的经文: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发生!但培曼纠缠着她,度过了漫漫长夜,使她昏昏沉沉迎来了新的一天,并在如宝石般折射着阳光的露珠中又看到了他的脸。 一名女侍卫出现在低矮的含羞草丛后的天台门旁,请她用早餐。阿丽亚叹了口气。这么多毫无意义的选择,折磨着她,让她仿佛置身地狱。意识深处的呼喊和侍卫的呼喊都是无意义的喧嚣,但却十分执著,她真想用刀锋结束这些如同淅淅沥沥的沙漏般恼人的声音。 阿丽亚没有理睬侍卫,眺望着天台外的屏蔽墙山。山脚下是一个沉积物形成的冲击平原,看上去像一把由岩屑形成的扇子,早晨的阳光勾勒出沙地三角洲的轮廓。她想,一对不知内情的眼睛或许会把那面大扇子看成河水流过的证据,其实那只不过是她哥哥用亚崔迪家族的原子弹炸开了屏蔽墙山,打开了通向沙漠的缺口,让他的弗瑞曼军队能骑着沙虫,出乎意料地打败他的前任,沙德姆四世皇帝。现在,人们在屏蔽墙山的另一面挖了一条宽阔的水渠,以此阻挡沙虫的入侵。沙虫无法穿越宽阔的水面,水会使它中毒。 我的意识中也有这么一条隔离带吗,她想。 这个想法让她的头更为昏沉,让她觉得更加远离现实。 沙虫!沙虫! 她的记忆中浮现出了沙虫的样子:强大的夏胡露,弗瑞曼人的造物主,沙漠深处的致命杀手,而它的排泄物却是无价的香料。她不禁想道:多么奇怪的沙虫啊,瘦小的沙鲑能长成庞然大物。它们就像她意识中为数众多的个体。一条条沙鲑在行星的岩床上排列起来,形成活着的蓄水池。它们占有了行星上的水,使它们的变异体沙虫能够在此生存。阿丽亚感到,她身上也存在着类似的关系:存在于她意识中的诸多个体的一部分正抑制着某些可怕的力量,不让它们奔突而出,彻底毁灭她。 那侍卫又喊起来,让她去吃早餐。她显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阿丽亚转过身,挥手让她离开这里。 侍卫服从了命令,但离开时重重地摔上了门。 摔门声传到阿丽亚耳里,这记响声中,她觉得自己被她长久以来一直在抗拒的一切俘获了。她体内的其他生命像巨浪般汹涌而出,每个生命都争着将各自的面孔呈现在她的视界中央一大群脸。长着癣斑的脸,冷酷的脸,阴沉的脸。各式各样的脸如潮水般流过她的意识,要求她放弃挣扎,和他们一起随波逐流。 不,她喃喃自语道,不不不 她本该瘫倒在过道上,但身下的长椅接受了她瘫软的身体。她想坐起来,却办不到,只得在塑钢椅上摊开了四肢,只有她的嘴仍在反抗。 体内的潮水汹涌澎湃。 她感到自己能留意每个微小的细节。她知道其中的风险,以警觉的态度对待她体内每张喧嚣不已的嘴里说出的话。一个个刺耳的声音想引起她的注意:我!我!不,是我!但她知道,一旦她将注意力完全放到某个声音上,她就会迷失自我。在众多面孔之中甄别出某一张,追踪与那张脸相伴的声音,意味着她将被这张分享她生命的面孔单独控制。 正是因为有了预知未来的能力,你才会知道这一点。一个声音低声说。 她双手捂住耳朵,想:我不能预言未来!喝了香料迷汤也不起作用! 但那声音坚持着:你会的,只要你能得到帮助。 不不。她喃喃自语。 其他声音在她意识内响起:我,阿伽门农,你的祖先,命令你听从我的吩咐! 不不。她用双手使劲压住耳朵,耳朵旁的肉都压疼了。 一阵癫狂的笑声在她耳内响起:奥维德死后出了什么事?简单。他是约翰巴特利特的前世。 这些名字对困境之中的她来说毫无意义。她想朝着它们以及脑海中的其他声音放声尖叫,但她却无法发出自己的声音。 某个高级侍卫又派刚才那个侍卫回到了天台上。她站在含羞草丛后的门口,再次瞥了一眼,见阿丽亚躺在长椅上。她对她的同伴说道:嗯,她在休息。你知道她昨晚没能睡好。再睡一觉对她有好处。 但阿丽亚没有听到侍卫的声音。脑海中一阵刺耳的歌声吸引了她的意识:我们是愉快的鸟儿,啊哈!声音在她颅内回荡,她想着:我快疯了。我快失去理智了。 长椅上的双脚微微动弹,做出逃跑的动作。她只觉得一旦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她会立刻逃离。她必须逃走,以免让她意识内的潮流将她吞没,永远腐蚀她的灵魂。但她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帝国内最强大的力量随时听命于她任何小小的愿望,而此刻的她却无法命令自己的身体。 一个声音在体内笑道:从某方面来说,孩子,每个创造性的活动都会带来灾难。这是个低沉的声音,在她眼前隆隆响起。又是一阵笑声,仿佛是对刚才那句话的嘲弄,我亲爱的孩子,我会帮助你,但你同时也得帮助我。 阿丽亚牙齿打着颤,对一片喧嚣之上的这个低沉的声音说:是谁谁 一张面孔在她意识中形成了。一张笑眯眯的肥脸,像一个婴儿,但那双眼睛中却闪烁着贪婪的目光。她想抽回意识,但仅能做到离那张脸稍微远了一点,看到了与脸相连的身体。那具身体异常肥胖,包裹在长袍中,长袍下端微微凸出,表示这具胖身体需要便携悬浮圈的支撑。 你看到了,低沉的声音说道,我是你的外祖父。你认识我。我是伏拉迪米尔哈肯尼男爵。 你你已经死了!她喘息道。 当然。我亲爱的!你体内绝大多数人都已经死了。但其他人不会来帮助你。他们不理解你。 走开,她恳求道,哦,请你离开。 可你需要帮助呀,外孙女。男爵的声音争辩道。 他看上去是多么不同寻常啊,她想,在闭合的眼睑内看着男爵的形象。 我愿意帮助你,男爵引诱地说,而这里的其他人只会争着控制你的全部意识。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想赶走你自己的意识。但是我我只要求一个属于自己的小角落。 她体内的其他生命再次爆发出一阵狂飚。大潮再次威胁要淹没她,她听到了她母亲的声音在尖叫。阿丽亚想:她不还没死吗? 闭嘴!男爵命令道。 阿丽亚感到自己产生了一股强烈的渴望,想强化那道命令。渴望流过她的整个意识。 她的内心沉寂下来,安宁感如同凉水浴般淌过全身,野马狂奔般的心跳逐渐回复到正常水平。男爵的声音又适时响了起来:看到了?联合起来,没有谁能战胜我们。你帮助我,我帮助你。 你你想要什么?她低声道。 眼睑内的肥脸露出沉思的表情。嗯我亲爱的外孙女,他说道,我只要求一些小小的乐趣。让我时不时地和你的意识接触。其他人无需知道。让我能感到你生活的一个小角落,例如,当你陶醉在你爱人的怀抱里时。我的要求难道不低吗? 是的。 好,好。男爵得意地笑道,作为回报,我亲爱的外孙女,我能在很多方面帮助你。我可以充当你的顾问,向你提出忠告,无论在你体内还是体外的战斗中。让你成为不可战胜的人。你将摧毁一切反对者。历史会遗忘你的哥哥,铭记你的名字。未来是你的。 你不会让其他人控制我吗? 他们无法与我们抗衡!独自一人,我们会被控制,但联合起来,我们就能统治他人。我会演示给你看。听着。 男爵陷入了沉默,他在她体内存在的象征他的形象也消失了。接下来,没有任何其他人的记忆、脸孔或是声音侵入她的意识。 阿丽亚颤悠悠地长出一口气。 伴随着叹息,她冒出了一个想法。它强行进入她的意识,仿佛那就是她自己的想法,但她能感到它背后另有一个沉默的声音。 老男爵是个魔鬼。他谋杀了你父亲。他还想杀了你和保罗。他试过,只不过没有成功。 男爵的声音响了起来,他的脸却没有出现:我当然想杀了你。你难道没有挡我的道吗?但是,那场争端已经结束了。你赢了,孩子!你是新的真理。 她感到自己不断点头,脸孔着长椅粗糙的表面。 他的话有道理,她想。比吉斯特姐妹会有一条定理:争端的目的是为了改变真理的本质。这条定理强化了男爵合情合理的言词。 是的比吉斯特的人肯定会这么想。 正确!男爵说道,我死了,你还活着。我只留下了微弱的存在。我只是你体内的记忆。我是你的奴仆。我为我提供的深邃建议所要求的回报是如此之少。 你建议我现在该怎么做?她试探着问道。 你在怀疑昨晚做出的判断,他说道,你不知道有关培曼言行的报告是否真实。或许贾维德把培曼视为了对他目前地位的威胁。这不就是困扰你的疑虑吗? 是的。 而且,你的疑虑基于敏锐的观察,不是吗?贾维德表现得和你越来越亲密。连邓肯都察觉到了,不是吗? 你知道的。 很好,让贾维德成为你的情人 不! 你担心邓肯?你丈夫是门塔特呀。他不会因为肉体上的行为受到刺激或是伤害。你有时没感得他离你很远吗? 但是他 一旦邓肯知道你为摧毁贾维德所采取的手段,他内心的门塔特部分会理解你的。 摧毁 当然!人们可以利用危险的工具,但它们变得太危险时,就应该弃之不用。 那么我是说为什么 啊哈,你这个小傻瓜!这是对其他人的一个教训,极有价值的教训。 我不明白。 有无价值,我亲爱的外孙女,取决于成果,以及这一成果对其他人的影响。贾维德将无条件地服从你,将完全接受你的统治,他的 但这是不道德的 别傻了,外孙女!道德必须基于实用主义。道德必须臣服于统治者。只有满足了你内心最深层欲望的胜利才称得上是真正的胜利。你难道不仰慕贾维德的男子气概吗? 阿丽亚咽了口唾沫,虽然羞于承认,但她无法在存在于自己内心的观察者面前隐藏事实。她只得说道:是。 好!这声音在她脑海中听起来是多么欢快啊,现在我们开始相互理解了。当你挑起了他的欲望,比如在你的床上,让他相信你是他的奴仆,然后,你就可以问他有关培曼的事了。装作是开玩笑:为你们之间提供笑料。当他承认欺骗你之后,你就在他的肋骨间插入一把啸刃刀。啊哈,流淌的鲜血会增加多少情趣 不,她低语道。由于恐惧,她只觉得嘴巴发干,不不不,, 那么,就让我替你做吧。男爵坚持道,你也承认必须这么做。你只需要设置好条件,我会暂时取代 不! 你的恐惧是如此明显,外孙女。我只是暂时取代你的意识。许多人都可以最完美不过地模仿你不说这个了,反正这些你全知道。但如果取代你的人是我,啊,人们能立即辨别出我的存在。你知道弗瑞曼法律如何对付被魔鬼附身的人。你会被立即处死。是的即便是你,同样会被立即处死。你也知道,我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我会帮你对付贾维德,一旦成功,我马上退到一边。你只需 这算什么好建议? 这个建议将帮你除去一个危险的工具。还有,孩子,它将在我们之间建立工作关系,这种关系能教会你如何在将来做出判断 教我? 当然! 阿丽亚双手捂住眼睛,想认真思考。但她知道,任何想法都可能被她体内的这个存在所知悉,而且,这些想法完全可能就是那个存在的产儿,却被她当成了自己的念头。 你没必要这么放心不下,男爵引诱着说道,培曼这家伙,是 我做错了!我累了,仓促做出决定。我本该先确认, 你做得对!你的判断不应当以亚崔迪家族那种愚蠢的公平感为基础。这种公平感才是你失眠的原因,而不是培曼的死亡。你做出了正确的决定!他是另外一个危险的工具。你为了保持社会的稳定才这么做的这才是你做出决断的正当理由,绝不是有关公平的胡扯。世上绝对没有公平一说。试图实现这种虚伪的公平,只会引起社会的动荡。 听了这番为她对培曼的判断所做的辩护之后,阿丽亚不禁感到一丝欣喜。但她仍旧无法接受这种说法背后无视道德的理念。公平是亚崔迪家族是她的双手从眼睛上放下,但仍然闭着双眼。 你所做出的一切神圣裁决都应该从这次的错误中吸取教训。男爵道,任何决定都只能有惟一一个出发点:看它是否有利于维护社会秩序。无数文明都曾以公平为基石。这种愚昧摧毁了更为重要的自然等级制度。任何个体都应当根据他与整个社会的关系来判定其价值。除非一个社会具有明确的等级,任何人都无法在其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不管是最低还是最高的位置。来吧,来吧,外孙女!你必须成为人民的严母。你的任务就是维持秩序。 但保罗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 你的哥哥死了,他失败了! 你也是! 正确但对我来说,这只是个设计之外的意外事故。来吧,咱们来对付这个贾维德,用我告诉你的方法。 这个想法让她的身体热乎乎的。她快速说道:我会考虑的。她想:真要这么做的话,只要让贾维德就此安分下来就行。不必为此杀了他。那个傻瓜可能一下子就会招供在我的床上。 您在和谁说话,夫人?一个声音问道。 一时间,阿丽亚惶惑不已,以为这是来自体内喧嚣生命的又一次入侵。但她辨出了这个声音。她睁开双眼。兹亚仁卡仁卡维里夫,阿丽亚女子侍卫队的队长,站在长椅旁,那张粗糙的弗瑞曼脸上神情忧虑。 我在和我体内的声音说话。阿丽亚说道,在长椅上坐直身体。她感到全身清新。恼人的体内喧嚣消失后,她整个人仿佛飘飘欲仙。 您体内的声音,夫人。是的。她的回答使兹亚仁卡仁卡的双眼闪闪发光。每个人都知道,圣阿丽亚能利用其他人所没有的体内资源。 把贾维德带去我的住处,阿丽亚说道,我要和他谈谈。 您的住处,夫人? 是的!我的私人房间。 遵命。侍卫服从了命令。 等等,阿丽亚说道,艾德荷先生去泰布穴地了吗? 是的,夫人。他按您的吩咐天没亮就出发了。你想让我去 不用。我自己处理。还有,兹亚仁卡仁卡,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贾维德被带到了我的房间。你亲自去。这件事非常重要。 侍卫摸了摸腰间的啸刃刀。夫人,有威胁 是的,有威胁,贾维德是关键人物。 哦,夫人,或许我不应该带他 兹亚仁卡仁卡!你认为我对付不了他吗? 侍卫的脸上露出一丝残酷的笑容。原谅我,夫人。我马上带他去您的私人房间,但是如果夫人允许,我会在你门口安排几个卫兵。 只要你在那儿就够了。阿丽亚道。 是,夫人。我马上去办。 阿丽亚点点头,看着兹亚仁卡仁卡远去。看来她的侍卫们不喜欢贾维德。又一个对他不利的标志。但他仍然有其价值非常有价值。他是她打开迦科鲁图的钥匙,有了那地方之后 或许你是对的,男爵。她低语道。 你明白了!她体内的声音得意地笑道,啊哈,为你效老很愉快,孩子,这只是个开始 [book_title]第12章 从古到今,人民都被下面这些说法所蒙蔽,但是,任何成功的宗教都必须强调这些说法:邪恶的人永远没有好下场;只有勇敢的人才能得到美人青睐;诚实是最好的立身处世之道;身教重于言传;美德总有一天会压倒恶行;行善本身就是回报;坏人能被改造;教会护身符能保护人免于魔鬼的诱惑;只有女人才懂得古时的神秘;富人注定不快乐 《教会教导手册》 我叫穆里茨。一个干瘦的弗瑞曼人说道。 他坐在山洞内的岩石上,洞内点着一盏香料灯,跳动的灯光照亮了潮湿的洞壁,从这里延伸出去的几条通道消失在黑暗之中。其中一条通道中传来滴水的声音。对于弗瑞曼人来说,水意味着天堂,但是,穆里茨对面那六个被缚的人并不希望听到这富有节奏的滴答声。石室通道深处的亡者蒸馏器散发出一股腐烂的味道。 一个年纪大约为十四个标准年的少年从通道中走了出来,站在穆里茨的左手边。在香料灯的照耀下,一把出鞘的啸刃刀反射看惨淡的黄光。少年举起刀,对每个被缚的人比了比。 穆里茨指指那小男孩,说道:这是我儿子,阿桑特里格,他快要进行成人测试了。 穆里茨清了清喉咙,依次看看六个俘虏。他们坐在他对面,形成一个松散的半圆,两腿被香料纤维绳紧紧捆住,双手反绑,绳子在他们的脖子处打成一个死结。脖颈处的蒸馏服被割开。 被缚的人毫不畏惧地看着穆里茨。他们中的两人穿着宽松的外星服饰,表明他们是阿拉肯市的富有居民。他们俩的皮肤比他们的同伴光滑得多,肤色也浅些,他们的同伴则外表干枯,骨架突出,一望而知出生于沙漠。 穆里茨的外貌很像沙漠原住民,但他的双眼凹得更深,甚至在香料灯的照耀下,这双眼睛也没有丝毫反光。他的儿子就像是他未成年的翻版,一张扁平的脸上掩饰不住他内心的风暴。 我们这些被驱逐的人有特殊的成人测试。穆里茨说道,总有一天,我的儿子会成为沙鲁茨的法官。我们必须知道他能否完成他的使命。我们的法官不能忘记迦科鲁图和我们的绝望日。克拉里兹克狂暴的台风在我们的心中翻滚。他用单调的诵经语调说完了这番话。 坐在穆里茨对面的一个城里人动了动,道:你不能这样威胁我们、绑架我们。我们的到来是和平的,为了寻找乌玛。 穆里茨点了点头。为了寻找个人的宗教觉醒,对吗?好,你会得到觉醒的。 城里人说道:如果我们 他身旁一个肤色黝黑的弗瑞曼人打断了他:安静,傻瓜!这些人是盗水者,是我们认为已经被消灭干净了的人。 只不过是个传说而已。城里人说道。 迦科鲁图不只是个传说,穆里茨说。他再次指了指他的儿子,我已经向你们介绍了阿桑特里格。我是这地方的阿里发,你们惟一的法官。我的儿子也将接受训练,成为能发现魔鬼的人。传统的做法总是最好的做法。 这正是我们来到沙漠深处的原因,城里人抗议道,我们选择了传统的做法,在沙漠中 带着雇来的向导,穆里茨指指深肤色的俘虏们,你能买到通向天堂的道路?穆里茨抬头看着他儿子,阿桑,你准备好了吗? 我回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夜晚,他们闯入我们这里,杀死我们的人。阿桑说,语气中透露出一丝紧张,他们欠我们水。 你父亲将他们中的六个交给你,穆里茨说道,他们的水是我们的。他们的鬼魂是你的。他们的鬼魂会成为你的奴隶,能警告你魔鬼的来临。你打算怎么做,我的儿子? 我谢谢父亲,阿桑说道。他向前迈了一小步,我接受被驱逐的人的成人测试。这是我们的水。 说完,这个少年走向俘虏们。从最左面开始,他抓住那个人的头发,将啸刃刀从下颌向上插进大脑。他手法熟练,只浪费掉最少量的血。只有一个城里人在少年抓住他头发时发出了抗议,大声叫嚷。其他人都按照传统方式朝阿桑特里格吐口水,说:看,当我的水被动物取走时,我毫不珍惜! 杀戮结束后,穆里茨拍了一下手。仆人们走上前来清理尸体。现在你是成年人了,穆里茨说道,我们敌人的水只配喂给奴隶。至于你,我的儿子 阿桑特里格紧张地朝父亲看了一眼。少年绷得紧紧的嘴唇一撇,勉强露出一丝笑容。 不能让传教士知道这件事。穆里茨说道。 我知道,父亲。 你做得很好,穆里茨说道,闯入沙鲁茨的人必须死。 是,父亲。 你受到信任,执行如此重要的使命,穆里茨说道,我为你骄傲。 [book_title]第14章 这是穆哈迪的成就:他将每个人的潜意识都视为未经开掘的记忆库,保存在其中的记忆可以追溯到形成我们共同基因的最初的细胞。他说,我们每个人都能衡量出与那个共同起源的距离。看到这一点并说出这一点之后,他做出了大胆的决定。穆哈迪承担起了整合基因记忆、让它不断进化的任务。于是,他撕破了时间的面纱,使过去与未来融为一体。这就是穆哈迪传承给他儿子和女儿的创造力。 《阿拉吉斯的圣经》哈克艾尔-艾达 法拉肯大步行走在他祖父皇宫内的花园里,萨鲁撒塞康达斯行星上的太阳升高至正午位置,他的影子也随之变得越来越短。他必须得尽量迈开步子才跟得上他身旁的高个子巴夏。 我还有疑虑,泰卡尼克。他说道,哦,宝座对我有吸引力,这是不可否认的。但是他深吸了一口气,我还有更多的爱好。 刚刚与法拉肯母亲激烈辩论过的泰卡尼克扭头看着他身边的王子。随着十八岁生日的来临,小伙子的肌肉正越来越结实。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体内文希亚的成分越来越少,而老沙德姆的影子却越来越强。老沙德姆喜爱自己的私人嗜好,胜于承担皇室的职责。这一点使他的统治手段变得越来越软弱,最后使他丢掉了皇位。 你必须做出选择。泰卡尼克说道,哦,当然,你无疑会有时间满足其他某些爱好,但是 法拉肯咬了咬他的下嘴唇。他到这儿来有新的任务,但他觉得有些泄气。他宁愿回到那片岩石圈起来的土地上,沙鲑的试验正在那儿展开。这是个具有无限潜力的项目:从阿拉吉斯手中争夺香料的垄断权。那以后,什么都可能发生。 你确信那对双胞胎会被除掉? 没有什么能百分之百确定的,我的王子,但是前景不错。 法拉肯耸了耸肩。暗杀是皇室生活中的一部分。他们的语言中充满了各式除去重要人物的微妙的表达方式,只需一个简单的词语就能让人知道是在饮料中下毒还是在食物中下毒。他猜那对双胞胎会被毒药除掉。这不是个令人愉快的想法。无论从哪方面来说,那对双胞胎都是两个有趣的人。 我们必须搬到阿拉吉斯去吗?法拉肯问道。 到风口浪尖上,这是最好的选择。但泰卡尼克觉得,法拉肯似乎在回避某些问题。不知这些问题到底是什么。 我很不安啊,泰卡尼克。法拉肯说道,他们绕过一处长着灌木丛的角落,朝着被巨大的黑色玫瑰包围的喷泉走去。灌木丛后传来园丁们修剪枝条的声音。 什么?泰卡尼克立即问道。 有关,嗯,你加入的宗教 这没什么奇怪的,我的王子。泰卡尼克说道,他希望自己的声音仍然能保持镇定,这种宗教和我这个战士很相配。对萨督卡来说,这是一种非常合适的宗教。至少这后句话是真的。 是的但我的母亲对此感到异常兴奋。 该死的文希亚!他想,她的举动引起了她儿子的怀疑。 我不管你母亲想什么,泰卡尼克说道,一个人的宗教观是他自己的私事。或许她从中看到了某些有助于你登上皇位的东西。 我也是这么想的。法拉肯说道。 哈,好个敏锐的小伙子!泰卡尼克想。他说道:你自己去体会体会那种宗教吧;你马上就会明白我为什么选择它。 可那是穆哈迪那一套呀。他毕竟是亚崔迪家族的人。 我只能说上帝的行事方式是凡人所无法了解的。泰卡尼克说。 我明白了。告诉我,泰卡尼克,为什么刚才你要我和你一起散步呢?马上到正午了,这个时候你通常都会奉我母亲的命令去什么地方办事。 泰卡尼克在一张石凳前停住脚步,石凳面对喷泉以及喷泉后的大玫瑰。水声抚慰着他,当他开口说话时,他的注意力仍然集中在喷泉上。我的王子,我做了一些你母亲不喜欢的事。他暗自想道:只要他相信了这个,她那该死的安排就有可能成功。泰卡尼克实在是希望她的安排会失败。把那个该死的传教士带到这儿来。她简直疯了。那么大的投入! 泰卡尼克保持着沉默,等待着。法拉肯问道:好吧,你干了什么,泰卡尼克? 我带来了一位占梦者。泰卡尼克说道。 法拉肯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有些老萨督卡原本便喜爱玩这种解梦游戏,被超级做梦者穆哈迪打败之后更是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他们认为梦中有让他们重返权力和荣耀的通道。但是泰卡尼克一贯对这种游戏惟恐避之不及。 听上去不像你干的事呀,泰卡尼克。法拉肯说道。 我只能说这是由于我新近皈依的宗教的缘故。他看着喷泉说。说到宗教,当然,这就是他们冒险把传教士带到这儿来的原因。 那么,就从你的新宗教说起吧。法拉肯说道。 遵命。他转过身,看着这个年轻人。一切都要依靠他所做的那些梦,这个年轻人的梦境铸成了柯瑞诺家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