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流星追逐记 [book_author]凡尔纳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30925 [book_dec]《流星追逐记》(La Chasse au Météore)是法国著名作家儒勒·凡尔纳的作品,原稿共17章,写于1901年,但在作者生前并未发表,而是在作者逝世后经其子米歇尔·凡尔纳修改后出版。修改后的作品共21章;在美国弗吉尼亚州的韦斯顿,正当弗朗西斯·戈登与悉尼·赫德尔森的女儿杰妮即将举行婚礼之时,弗朗西斯的舅舅迪安·福西斯与悉尼这两位业余天文学家同时发现了一颗火流星。消息一经报道,两位业余天文学家便为了争夺火流星的发现权而展开了激烈的争论,同时,市民和报纸也争论不休。而天文学家经观察后更是指出,这是一颗价值近六万亿法郎的金流星。两家人的关系至此破裂,婚礼受阻。法国巴黎的一个怪人泽费兰·西达尔由此得到了灵感。他用自己发明的一种机器使金流星偏离了轨道,坠向地球。随后他便与他的教父一同前往金流星的预定坠落地,临时购置了土地,等待金流星坠落。 [book_img]Z_10232.jpg [book_title]第一章 在这章里,约翰·普罗思法官在回到花园里去之前,履行了他的职务中最令人愉快的责任没任何理由向读者隐瞒:这个稀奇古怪的故事发生在美利坚合众国弗吉尼亚州 的一座城市里。如果他们不反对的话,我们就把这座城市叫做威斯顿,并把它放在东部地区波托马克河的右岸。但我们觉得没有必要进一步指明这个市镇的坐标,因为即使在合众国最详尽的地图上也找不到这个市镇的。 那一年的三月十二日的早晨,适值某时刻走过爱克司特路的威斯顿的居民们,可以看见一个风度翩翩的骑士纵马一溜小跑,驰上这条坡度很大的马路,然后又驰下来,最后在靠近市中心的宪法广场勒住了马。 这个骑士是个典型的美国佬,但也丝毫不减他那独特的气派。他的年龄不会超过三十岁,中等以上身材,体格健壮优美,面容端正,棕色的头发和栗色的胡子,胡子尖延长了他的面庞,嘴唇上面则仔细地刮得干干净净。一件又宽又大的大衣一直遮到腿肚子,把马屁股也包住了,显出圆圆的轮廓。他灵巧而果决地使唤着他那相当活泼的坐骑。他的姿势,处处露出一个勇于行动、果断坚决和做事不假思索的 人的样子来。他不会在愿望和害怕之间摇摆不定,只有优柔寡断的人才会那样。观察他的人会发现的最后一点,那就是他那表面的冷漠并没能完全掩盖住他那天生的急躁。 为什么这个骑士会在一个谁也不认识他、谁也没见到过他的城市里出现?他仅仅是路过,还是打算在此小住?……如果是后一种情况,他要找旅馆的话,那只会挑花了眼,因为它们实在太多了。在这方面,威斯顿是数一数二的。在美国或别的国家的任何其他城市,都见不到更好的接待,更好的服务,更好的菜肴,以及如此 齐全的设备和如此低廉的价格。地图上对一个有这么多好处的城市标得这么粗略,真是令人叹惜。 不,这个外地人一点也不像要在威斯顿逗留,那些旅馆主人殷勤的笑容无疑使他无动于衷。他带着一副专注的、对周围的一切漠不关心的神情,沿着中央有个巨大平台的宪法广场边上的便道走着,连想也没想到他引起了公众的好奇心。 然而天知道这种好奇心有没有被挑引起来!这位骑士刚一出现,老板和伙计们就都站在门xx交谈起来: “他打哪儿过来的?” “打爱克司特路。” “是从什么地方来的?” “据说是从威尔科克斯郊镇那面来的。” “他绕着广场转了足有半小时了。” “因为他在等人。” “很可能的。而且甚至有点焦急呢!” “他不停地朝爱克司特路那边张望。” “那人将从那边过来。” “谁是‘那人’?……男的还是女的?” “喝!喝!……他可真是气度不凡!” “那么是个约会罗?” “是啊,一个约会……不过不是你所理解的那约会。”“你知道些什么呢?” “这个外地人在约翰·普罗思先生门前已经停过三次了……”“而约翰·普罗 思先生既然是威斯顿的法官……” “那就说明这个人要打官司。” “而且他的对手迟到了。” “有道理。” “好嘛!约翰法官一转眼就能使他们和好如初的。” “他是个能干的人。” “而且是个好人。” 确实,这可能正是那位骑士来威斯顿的真正原因。他的确在约翰·普罗思法官的房子面前停下来几次,但没有下马。他看看房门、窗子,然后一动不动地像是等着什么人出来,直到他的马焦躁地喷着响鼻,迫使他走开为止。 等他再一次停在那里时,房门大开了,一个男子出现在通往人行道的台阶的平台上。 那外地人一见此人,便说: “我猜您是约翰·普罗思先生吧?……”他说着抬了抬帽子。 “在下便是。”法官答道。 “我有个简单的问题,您只须回答是或否便可。” “请问吧,先生。” “今天早上是否有人来过,向您打听塞思·斯坦福先生呢?” “据我所知,没有。” “谢谢。” 讲过这话,他又抬了抬帽子,松开缰绳,纵马一溜小跑地上了爱克司特路。 现在,大家一致认为:这个陌生人有事要找约翰·普罗思先生已是毫无疑问了。 从他刚才提问题的方式来看,他自己就是塞思·斯坦福,他先于另一个人前来赴约。 但是另一个同样激动人心的问题提出来了。这个上述的约会的时间是否已经过去了, 那个陌生的骑士是否将离开这个城市一去不返? 不必费力气就能想到,大家就这个外地人是马上会回来还是一去不返的问题打起赌来了。因为这是在美国,也就是说在尘世间最爱打赌的人们中间。旅馆人员和 站在广场上的好事者之间,下了几笔半美元的赌注,甚至也有下五六个仙的,没有更多的了,但总之输者将毫不含糊地付钱,而赢者也将照收不误,因为他们都是些信义君子。 至于约翰·普罗思法官,他仅仅是目送着上威尔科克斯郊镇去的骑士而已。这位法官约翰·普罗思是个哲学家,一个贤达的司法官员,他已经度过了五十个贤达和哲人的年头,尽管他才活了半个世纪——这就是说,他一出世便是一个贤达之士和哲学家。还应加上一点:他作为一个独身者——这是他贤达的不容置疑的明证— —他的一生从未受到任何忧虑的侵扰,因此,大家一定会同意,这是大大有助于他贯彻自己的哲学的。他生于威斯顿,而且即使在他还是毛头小伙子的时候,也不曾 离开或极少离开过威斯顿。他的裁判辖区的人们对他又尊敬又爱戴,因为他们知道他没有任何野心。 他为人正直,对别人的弱点,有时甚至是缺点,总是显得很宽容。当他调解呈交他审理的事情时,他总是设法使出席他那谦卑的法庭的双方言归于好,磨圆棱角, 给齿轮上油,缓和那些在任何社会秩序下都是固有的冲突,不管那种秩序完善到何种地步。他便是这样理解自己的使命的。 约翰·普罗思生活颇为优裕。他履行法官的职责乃是出于爱好。他也无意在司法系统步步高升。他自己爱清静,也让别人清静。他把人们看作生活中的邻居,和睦相处有百利而无一弊。他早起早睡。他爱读他所偏爱的几位旧大陆和新大陆作家的作品,却只看一种本城的、诚实正派的报纸:《威斯顿新闻报》,那里头广告所占的地位比政治还多。每天他要用一两个钟头散步。这期间,人们因脱帽向他致敬而用旧了帽子,这也使他自己每三个月就得换一顶帽子。在这些散步之外,除去用于履行职责的时间,他就呆在自己安静舒适的住处,在花园里种花。这些花朵以鲜艳的色彩使他赏心悦目,报以馥郁的芬芳,以此酬劳他的辛勤照料。用这么几笔勾勒出约翰·普罗思先生的性格,将他的肖像装进恰如其分的镜框后,大家就能理解,何以这位法官没有特别为那外地人提出的问题而分心了。假如不是向房屋的主人,而是向他那年老的女佣人凯特发问的话,那很可能凯特是会想多了解一些情况的,她会坚持弄明白,那个塞思·斯坦福是怎么回事。她会问他如果有人来打听此人时该怎么回答。而且那可敬的凯特大概也不会不乐意知道,那外地人会不会,或在上午或在下午,再回到约翰·普罗思先生家来。 约翰·普罗思先生是不会容许自己这样的好奇心和没有分寸的。这要在他女佣人身上倒还可以原谅,况且她属于女性。约翰·普罗思先生甚至没有发现,那外地人的到达、在场和离去引起了广场上那些爱闲逛的人的注意。他关上门以后,就回 到花园给他那些玫瑰、鸢尾草、天竺葵和木犀草喝水去了。 好奇的人们却一点也没仿效他的榜样,他们依旧在观看着。这时,骑士已经驰到了爱克司特路的尽头,那里是城西最高的地方。到了由这条路与市中心连接起来的威尔科克斯郊镇后,他勒住了马,没有下鞍,眺望着周围的一切。从这个地点,他的视线可以及于一哩方圆的地方,而顺着蜿蜒曲折的大路一直下降到三哩开外的斯梯尔小镇。这个镇子在波托马克河的彼岸耸立着它那些钟楼的侧影。他目光徒劳地在道路上搜寻着。无疑,他并没找到他想要寻找的东西。因此他做了几个焦躁的、剧烈的动作,这也感染了他的马匹,以致他不得不制止住它的踢蹬。 十分钟过去了。骑士小步驰回爱克司特广场,第五次奔广场而来。 “不管怎样,”他看着表对自己一再说,“她并没有迟到……约定的是十点零七分,而现在还不到九点半……从威斯顿到斯梯尔(她应当打那边过来)与从威斯顿到布里尔(我就是从那里来的)的距离是一样的。这段路程用不了二十分钟便可 跑完……道路良好,气候干燥,我也没听说过什么时候河流涨水冲走了桥梁……因此,没有什么艰难险阻……在这种情况下,要是她误了约会,那就是有意如此…… 另外,精确性在于准时到达,而不是过早露面。……事实上是我不够精确,因为我 比她先到的时间大概超过了一个有条理的人所应有的限度……当然啦,即使这里面没有任何其他情感,出于礼貌,我也应该先来赴约的!” 外地人边顺爱克司特路而下,边这么自问自答着,直到马蹄重又踏上了广场的柏油路面时,才停止了这段独白。 毫无疑问,打赌外地人会回来的那些人赢了。所以,当他一路经过这些旅馆时,他们都笑脸相迎,而那些输家则只耸耸肩膀作为迎接。 市政厅的钟终于敲响了十点。外地人停下来数了这十下钟声,并从背心口袋里掏出表来看明白了表和钟的走时确实完全一致。 只差七分钟,约会的时间就到了,就要过了。 塞思·斯坦福回到爱克司特路路口。显然,无论是他的坐骑还是他自己都呆不住了。 这时为数相当多的观众使这条路顿时热闹起来。塞思·斯坦福对那些走上来的人毫不留意,他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些走下来的人身上,他们刚从坡上露面,他的 目光就抓住了他们。爱克司特路相当长,一个步行的人得用十分钟才能走完,可是对于一辆疾驰的车子或一匹飞跑的马来说,只要三四分钟就够了。 我们的骑士与步行的人毫无关系。他连瞧也不瞧他们一眼。即使他最亲密的友人打身边走过,他也不会发觉。他所等待的人不是坐车就是骑马来的。 但是她能按时来到吗?……只差三分钟了。这段时间刚够用来走下爱克司特路,然而那上面既没有摩托车,也没有自行车出现,也看不到一辆汽车。如果那汽车时速为八十公里,倒还能赶在约会时间之前来到。 塞思·斯坦福向爱克司特路投去了最后一瞥。他的眼睛射出闪电似的光芒,同时他以不可动摇的决心低声说道: “如果她不是在十点零七分到达这里,我就不娶她了。” 这时,坡上响起了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仿佛是对他这一决定的回答。那牲口——一匹骏马——的上面坐着一位年轻女子。她娴雅而稳当地驾驭着她的坐骑。过路 人纷纷在这匹马面前闪开。毫无疑义,它可以一路不受阻碍地直跑到广场。 塞思·斯坦福认出了他所等待的女子。他的面容又变得不动声色了。他没说一句话,没做一个手势,兜勒转他的坐骑,从容不迫地回到法官门前。 这使得那些好争的人再次大感兴趣起来,他们围拢过来,而外地人却对他们丝毫不加注意。 几秒钟后,那女骑士也进了广场,她的马喷着白沫,停在门前两步远的地方。 那外地人脱下帽子说: “向阿卡狄娅·沃克小姐致敬……” “向塞思·斯坦福先生致敬……”阿卡狄娅·沃克优雅地弯了弯身子,答道。 请相信我们,那些本地人全都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一对他们素不相识的人。他们相互说: “他们要是来打官司的,那最好调停的结果对双方都有利。” “会调停好的。否则普罗思先生就白白是个能干的人了。” “要是他俩谁也没结过婚,那么最好一切就以婚礼告终。” 这些人就那么交谈着,交换着自己的想法。 但不管是塞思·斯坦福,还是阿卡狄娅·沃克小姐,看来全都不在乎这种不免 令人难堪的好奇心,他们此刻正是这种好奇心的目塞思·斯坦福先生正要下马去敲 约翰·普罗思法官的房门,那门却自动打开了。 约翰·普罗思先生出现在门口,而这一回,老女佣人凯特也在他后面露面了。 他们听到了房前一阵马蹄声,于是前者离开他的花园,后者离开她的厨房,出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于是塞思·斯坦福先生就留在鞍上,向法官说道: “约翰·普罗思法官先生,我是马萨诸塞州波士顿市的塞思·斯坦福先生。” “认识您很荣幸,塞思·斯坦福先生!” “这位是新泽西州特伦顿市的阿卡狄娅·沃克小姐。” “阿卡狄娅·沃克小姐光临寒舍,真是三生有幸!” 于是,约翰·普罗思先生打量过那外地人以后,又把注意力移到那女子身上。 阿卡狄娅·沃克小姐是个迷人的女人,如果我们对她描绘几笔,读者想必是会感激我们的。她二十四岁,浅蓝色的眼睛,深栗色的头发,鲜艳的脸色,旷野的空气几乎没有使她变黑,牙齿异常整齐洁白,中等偏高的身材,风度妩媚,举止罕见地优雅而利索。她穿着一身骑服,优美地随着她的马匹的动作更换着姿势。那马正学着塞思·斯坦福的坐骑的样子又踢又蹬。她的戴着精致的手套的手摆弄着缰绳,内行人可以看出来这是一个灵巧的骑手。她浑身上下透出一种极其高贵的气派,以及一种合众国上等阶级特有的“说不出来”的劲儿。人们可以称这个阶级为美国的贵族阶级,倘若这个字眼不会和新大陆的居民们的民主本能发生抵触的话。 新泽西州的阿卡狄娅·沃克小姐只剩下了一些远亲,她行动自由,经济独立,富于美国年轻人的冒险精神,过着适合自己口味的生活。几年来,她一直在作旅行,遍游欧洲的主要地区,熟知巴黎、纽约、柏林、维也纳或罗马的风俗人情。她能和法国人、英国人、德国人、意大利人用他们的本国语言谈她自己在那些永无休止的旅行中的所见所闻。这是个很有教养的女子,她的已经去世的监护人为她安排了十分完备的教育。她甚至连经营业务也不外行,在对自己财产的管理上就显示出了对自己利益的出色的理解。 我们刚才所说的关于阿卡狄娅·沃克小姐的那些话,可以对称地——这个词非常贴切——用于塞思·斯坦福先生。他同样自由,同样富有,同样爱好旅行,他周游了全世界,难得在他的故乡波士顿住上几天。冬天,他在旧大陆各大都市作客,在那些地方,他时常遇到他这个爱好冒险的女同胞。夏天,他回到祖国,到那些富有的美国佬们合家前往的海滨浴场去,在那里,阿卡狄娅·沃克小姐和他又邂逅相遇了。 共同的爱好使这两位年轻而勇敢的人逐渐接近起来。广场上那些好奇的男人,特别是女人,都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确实,他们两人都酷爱旅行,都急于赶到某个引起公众注意的政治或军事事件的现场去。这样,他们怎么会不合拍呢? 所以,毫不足怪,塞思·斯坦福先生和阿卡狄娅·沃克小姐,渐渐产生了把他们的生活结合在一起的念头。这将丝毫不会改变他们的习惯,那时就不再是两艘舰只齐头并进,而是合成一艘了。可以相信,这艘舰艇将造得更好,帆缆索具都更加精良,布置也更加完善,以便航洋过海,环游全球。 不!塞思·斯坦福先生和阿卡狄娅·沃克小姐来到这座城市的法官面前根本不是要打官司,不是有什么争端,也不是为了解决什么事情。他们在马萨诸塞州和新泽西州有关部门办完了所有法律手续后,约定了在这一天——三月十二日这个时间 ——十点零七分,到威斯顿来完成一项手续。据爱好者们说,这是人生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了。如上所述,塞思·斯坦福先生和阿卡狄娅·沃克小姐既已介绍给了法官,约翰·普罗思先生便只须问男旅行家和女旅行家,他们为什么缘故到他这里来。 “塞思·斯坦福想成为阿卡狄娅·沃克小姐的丈夫。”一个答道。“而阿卡狄娅·沃克小姐也想成为塞思·斯坦福先生的妻子。”另一个补充道。 法官鞠了个躬说: “为您效劳,斯坦福先生,也为您效劳,阿卡狄娅·沃克小姐。”两位年轻人也还了一礼。 “你们想在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呢?”约翰·普罗思先生又说。“马上……如果您有时间的话。”塞思·斯坦福答道。“因为我一旦成为斯坦福太太,我们就将离 开威斯顿。”阿卡狄娅·沃克小姐宣布道。 约翰·普罗思法官以其态度表明,他和全城居民对于不能挽留这对此刻光临他们城市的可爱的伴侣,在威斯顿城多呆些时间,感到多么惋惜。 然后,他又说: “悉听尊意。”说着,他退后几步让他们进屋。 可是斯坦福先生做了个手势将他止住了。 “我和阿卡狄娅小姐是否确有必要下马呢?”他问。 约翰·普罗思先生思索了片刻。 “完全不必。”他说,“骑马或者站着都一样可以结婚。”即使是在美国这个独特的国度,也很难找到一个更随和的法官了。 “我只有一个问题,”约翰·普罗思先生又说,“法律所要求的一切手续是否都已办理了?” “都办了。”塞思·斯坦福回答说。 于是他递给法官一式两份完全符合规定的许可证,那是付过手续费后,波士顿和特伦顿的书记官们填写的。 约翰·普罗思先生接过证明文件,将金丝边眼镜架在鼻梁上,仔细阅读着这些按规定办理并盖有公章的文件。 毫不足怪,为数越来越多的好奇的人们挤在这对情侣身边,他们就像是这个在任何其它国家都会显得有点异乎寻常的婚礼的证婚人,但这却没使未婚夫妇感到难堪和不快。 约翰·普罗思先生于是走上几级台阶,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问道: “塞思·斯坦福先生,您同意娶阿卡狄娅·沃克小姐为妻吗?” “是的。” “阿卡狄娅·沃克小姐,您同意做塞思·斯坦福先生的妻子吗?” “是的。” 法官凝神数秒钟,然后,就像在宗教仪式上的摄影师一样严肃(“别动!”),他说道: “波士顿的塞思·斯坦福先生和特伦顿的阿卡狄娅·沃克小姐,我以法律的名义宣布,你们已经被婚姻结合在一起了。” 夫妇两人相互靠拢一下,拉起手来,仿佛在为他们刚才完成的手续签名盖章。 然后,他们每人递给法官一张五百美元的纸币。 “这个是手续费。”塞思·斯坦福说。 “这是给穷人的。”阿卡狄娅·斯坦福说。 于是两人向法官一躬身,松开缰绳,朝着威尔科克斯郊镇的方向驰去。 “啊呀!……啊呀!……”凯特嚷着。她惊讶至极,以至于破例地十分钟没有 讲话。 “这是什么意思,凯特?”约翰·普罗思先生说。 老凯特放下围裙的一角,她刚才一直像个职业的绳匠似的绞着她的围裙。 “我认为,”她说,“他们是疯子,这两个人,法官先生。” “也许如此吧,可尊敬的凯特,也许如此。”约翰·普罗思先生赞同地说, “不过,这又有什么可奇怪的呢?……那些结婚的人不是都有点疯吗?” [book_title]第二章 这一章把读者带进迪安·福赛思的家里,并让他结识福赛思的外甥弗郎西斯·戈登和女仆米茨“米茨!……米茨!……” “啥事,好孩子?……” “迪安舅舅他怎么啦?” “我也莫名其妙。” “他病了吗?” “才不是呢!不过,要这么下去啊,他准会病的。” 这一问一答是在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和一个六十五岁的女人之间进行的,地点正是在刚才曾举行最为独特的美国式婚礼的威斯顿这个城市,在伊丽莎白路一座房子的饭厅里面。 伊丽莎白路的这座房子属于迪安·福赛思先生。迪安·福赛思先生已经四十五岁了,而且看上去只多不少。头发蓬乱的大脑袋,戴着深度眼镜的小眼睛,微驼的脊背,粗壮的脖子上一年四季都系着一条领带,那领带在脖子上绕上两圈,那领结一直顶到下巴上,肥大的揉皱的礼服里面穿着一件背心,那下排的几个扣子从来没有用过,裤子太短,几乎遮不住太大的皮鞋,后脑勺上戴顶带穗的圆帽子,护住那一头灰白的乱糟糟的头发和布满皱纹的脸,下巴上是一部美国北方人爱留的那种山羊胡子,性格暴躁,怒气总是一触即发。这就是在三月十二日上午,他的外甥弗郎西斯·戈登和他的老女佣人米茨所议论的那位迪安·福赛思先生。 弗郎西斯·戈登自幼父母双亡,由他母亲的兄弟迪安·福赛思先生抚养成人。虽说他舅舅有一部分财产要留给他,他并不因此认为可以不再工作,他舅舅也不这么认为。这位外甥在有名的哈佛大学念完人文科学后,又攻读了法律,他现在是威斯顿的律师,那里的孤儿寡妇,房产地界再也找不到更坚定的捍卫者了。他通晓法律条文和审判案例,讲话热烈、中肯,口若悬河,他的同行们,无论少长,都对他十分敬重,而他也从来没有树过一个敌人。他一表人才,一头漂亮的栗色头发,一双漂亮的黑眼睛,举止温文尔雅,机智而不刻薄,殷勤而不好卖弄。他对美国上流社会的人们所着迷的各种运动都不外行。他怎能不被列入本城最为出色的青年的行列之中,又怎能不爱上赫德尔森博士和他妻子弗洛拉·克拉利西的女儿珍妮·赫德尔森呢?…… 但是现在就让读者们把注意力转移到这位小姐身上未免为时过早,让她与她全家一起出场更为妥当,而这一时刻还未到来。不过这也不会拖得很晚。然而我们在展开这个故事的时候应当章法严谨,因为这个故事要求我们必须极端精确。 关于弗郎西斯·戈登,我们要再补充一句:他就在伊丽莎白路的那幢房子里,只有当他和珍妮小姐结婚的那天才会离开那里……但我们还是先把珍妮·赫德尔森放在一边,来谈谈那位好女仆米茨。米茨是她主人的外甥的知心朋友,她把他当做儿子,或不如说当做孙子看待,因为一般说来,祖母们是保持着母爱的最高记录的。 米茨是个模范女仆,现在是找不到这样的女仆了。她属于一个已经绝灭的种类。这个种类兼有狗和猫的品质,她就像狗那样对主人忠心耿耿,像猫那样依恋这座房子。不难想象,米茨对她主人向来是直言不讳的,当他错了,她就毫不含糊地说出来,虽然她语言有些奇特,法语只能约略地表达出她那饶有风趣的思想,而如果他不愿意听,那只有一个办法,离开那里,回到自己的工作室,把自己紧锁在里面。况且,迪安·福赛思从来不用害怕会独自呆在那里,他肯定会在那里遇到另一个人物,那人也是以同样的方法来躲避米茨的劝戒和申斥的。 这个人物与奥米克隆①的称呼很是相称。这个古怪的称呼得之于他那矮小的身材。如果他不是太矮的话,大概就会得到奥米茄的诨名了。他十五岁那年身高四尺六寸时,这以后就没长高过。他就在那个岁数,以汤姆·威福的真名来到迪安·福赛思家做小听差。那时的一家之长还是迪安·福赛思的父亲。如今他已经五十挂零了,由此可以得出结论,他为弗郎西斯·戈登的舅舅干事,已经三十五个年头了。 重要的是说明他到底干些什么事。他在迪安·福赛思的工作中当下手,而他对这个工作的爱好至少也不亚于他的主人。 这就是说:迪安·福赛思先生也有工作? 是的,这是作为一种爱好,至于有多么冲动、热狂,大家倒可以评评看。 迪安·福赛思先生干些什么呢?医学?法律?文学?艺术?买卖?就像那么多的自由的美国公民一样? 完全不是。 那他究竟干什么呢?你要问了,是科学吗? 你完全猜不着。不,他干的不是泛泛的科学,而是种专门科学,独一无二的,排斥一切的,称之为“天文学”的高尚的科学。 他成天梦想着发现一颗行星或是恒星。我们这个星球表面所发生的一切,根本或者几乎根本引不起他的兴趣。他生活在浩瀚无垠的星空里。然而由于他在那里既吃不上午饭,也吃不上晚饭,他不得不每天从天上下来两次,而正是在这天早上,他没有在惯常的钟点下来。让人老等着,所以米茨围着饭桌转来转去,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着。 “他不想来了吗?”她一再地说。 “奥米克隆不在那里吗?”弗郎西斯·戈登问。 “他主人在哪他就在哪。”女佣人说,“我可再也没有这份脚劲(是的,可敬的米茨确实就是这么说的)去爬到他那鸟笼上去。”这个所谓的鸟笼,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圆塔。塔顶的回廊比屋顶高出二十尺,它的正式名称是观象台。回廊下面有个圆形房间,朝着东南西北开着四扇窗。里面有几架各式各样的倍数很大的望远镜在支架上转动着。如果说这些望远镜的镜头一点没旧,那可不是因为使用得太少。应当担心的倒是迪安·福赛思先生和奥米克隆可别因为成天把眼睛凑在这些仪器的目镜上而把眼睛搞坏这两个人白天晚上的大部分时间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度过的,当然,他们是互相替换着的。他们注视着,观察着,在星际空间里邀游,老是盼着能有个和迪安·福赛思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发现,如果天空晴朗,那倒还过得去。但是在北纬三十七度可并非总是晴天。北纬三十七度正是弗吉尼亚州的纬度,阴云、卷云、雨云、积云,应有尽有,而且肯定比主仆两人所希望的要多得多。因而,他们对这个微风吹送着破布似的云朵的天穹发出了多少叹息和威胁啊! 第①译注:①——奥米克隆(O)希腊字母第十五个字母。 恰恰是在三月底的这些日子里,迪安·福赛思先生的耐性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受到了考验。几天来天空顽固地不肯放晴,这使那位天文学家失望至极。 三月二十一日这天早上,一股强劲的西风继续吹来海潮般的、几乎垂到地面的云层,那云层密不透光,令人懊丧。 “多遗憾哪!”迪安·福赛思先生在最后一回徒劳无功地企图战胜这厚厚的云层后,第十二次这么喟叹道:“我预感到我们错过了一个激动人心的发现。”他们向天穹发出了多少叹息和威胁啊!{ewcMVIMAGE,MVIMAGE,!07200020_0019_1.bmp}“那是很有可能的。”奥米克隆说,“甚至是极其实在的,因为几天前,在一角青天里,我好像瞥见……” “而我看到了,奥米克隆。” “那么是我们俩,我们同时!” “奥米克隆!……”迪安·福赛思抗议了。 “好吧,您先看见,那是毫无疑义的。”奥米克隆意味深长地点着头说,“不过,当我觉得瞥见那个东西时,我觉得那好像是……那是……” “我呢,”迪安·福赛思先生宣布,“我断定那是一颗自北往南运动的流星……” “是的,迪安先生,正与太阳的运动方向垂直。” “是和太阳的表面运动方向垂直,奥米克隆。” “当然是表面的方向。” “那天是这个月的十六日。” “是十六日。” “七点三十七分二十秒。” “是二十秒。”奥米克隆重复道,“正如我在我们的钟上所看到的那样。” “而它后来再也没出现过。”迪安·福赛思先生叫道,一只手威胁地指向天空。 “怎么能出现呢?云朵!……云朵!……云朵!……五天来连块手帕大的蓝天都没有!” “这完全是故意的。”迪安·福赛思跺着脚喊道,“我真是觉得这些事情只有我才会遇到。” “是我们。”奥米克隆纠正道,他自认在他主人的工作中占有一半的位子。 说真的,如果厚厚的云层继续使天空愁云不展的话,这个地区的所有居民都有同样的权利抱怨的,因为太阳照耀还是不照耀,是大家都关心的事儿。 但不管这种权利有多普遍,当城市云遮雾罩,连最强倍数的望远镜,最完善的望远镜也无能为力的时候,谁也不能那么狂妄自大,竟以为自己和迪安·福赛思先生一样心情恶劣。而这种浓雾在威斯顿并不少见,虽说这个城市是在清澈的波托马克河畔,而不是在混浊的泰晤士河之滨。①不管怎样,在三月十六日那天,当天空晴朗的时候、主仆两人到底瞥见了,或自以为瞥见了什么……一个球状的火流星,它显而易见地自北往南运动着,速度极快,而且光芒四射,竟使当时朦朦胧胧的太阳相形失色了。然而由于它距离地球大概只有若干公里之遥,因而尽管它运行速度极快,如果没有一团不合时宜的云雾妨碍了观察的话,本来是有可能在相当可观的时间内对它继续观察的。 ①伦敦在泰晤士河畔,人称雾都,故云。 打那以来,这种不走运的事情所起的一连串怨言就不绝于耳了。这个火流星还能回到威斯顿的地平线上来吗?还有可能对它的数据进行计算,确定它的体积、重量、性质吗?另一位比他们走运的天文学家会在天空的另一个角落发现它吗?迪安·福赛思只在望远镜里抓住它那么一会儿,他能有资格以他的名字来命名这一发现吗?总之,全部荣誉会不会归于新大陆或大陆的某个终其一生日夜搜索着太空的学者呢? “霸道鬼!天上的海盗!”迪安·福赛思抗议道。 三月二十一日这天早上,尽管天气恶劣,无论迪安·福赛思还是奥米克隆都不能下决心离开朝北的那扇窗。时间越是流逝,他们的怒气就越大。现在他们连话也不说了。迪安·福赛思的目光扫视着广阔的地平线。在这个方向上,塞勃山那千姿百态的侧影限制住了视野,而在山峦的上空,一股相当有力的和风驱赶着灰色的云朵。奥米克隆踮起了脚尖,以便扩大受到自己短小身材限制的视野。一个是交叉起双臂,紧握的拳头贴在胸前。另一个则用痉挛的手指敲打着窗台。几只鸟掠过头顶,尖声地叫着,似乎在嘲笑这主仆两人,因为他们作为两足动物只能留在地球的表面!……啊!如果他们能随着这些鸟儿展翅高飞,几下就跃上云端,那他们也许就能看到那颗小星在炫目的阳光下继续运行。 这时,有人敲门了。 迪安·福赛思和奥米克隆专心致志,没听到敲门的声音。 门开了,弗郎西斯·戈登出现在门口。 迪安·福赛思和奥米克隆连头也不回。 外甥向舅舅走去,轻轻触了下他的肩膀。 迪安·福赛思先生以那样遥远的目光看着他外甥,仿佛这目光是从天狼星来的一样,用下里巴人的话来讲,就是从月亮上来的。①“干吗?”他问。 “舅舅,等着您吃饭呢。” “哦!不错!”迪安·福赛思道,“等着我吃饭!我们也等着呢。” “你们等……什么?” “太阳。”奥米克隆宣布说。他的主人点头对这个回答表示赞许。 “可是,我的舅舅,我想你们并没有邀请太阳来吃午饭,大家可以不等它而就席吧?” 怎么反驳得了这句话呢?如果那颗灿烂的星球一整天不露面,迪安·福赛思先生难道就坚持饿肚子到晚上不成? 不管怎样,这位天文学家不像是愿意接受外甥的邀请的样子。 “舅舅!”外甥又说:“米茨等急了,我有言在先。” 这下子,迪安·福赛思先生回到了现实中。好在米茨的急脾气他是很了解的。既然她派来了一个特使,那就说明形势严重,应当毫不迟延地前往了。 “几点了?”他问道。 “十一点四十六分!”弗郎西斯·戈登说。 的确,挂钟上指的正是这个钟点,而平时舅甥两人十一点就面对面地坐下了。 ①法语成语,在月亮上,意即心不在焉。 “十一点四十六!”迪安·福赛思先生叫道,装出很不高兴的样子来掩饰自己的不安。“我不明白米茨为什么这样不守时间!” “可是,舅舅。”弗郎西斯反驳道,“我们敲过三次门,却总是没人应。” 迪安·福赛思先生没答腔便走下楼梯,而奥米克隆平时是伺候上菜的,这次却留下来观察,等候太阳重新出现。 舅甥两人进了饭厅。 米茨正在那里。她面对面地瞅着主人,后者却垂下了脑袋。 “克隆老弟呢?……”她问道,她就是这样并无恶意地称呼希腊字母表上的第五个元音的。 “他在上面有事。”弗郎西斯·戈登答道:“今天中午我们不用他来伺候了。” “好极了!”米茨用愤怒的语调说,“好家伙!他可以在他的仙文台(天文台)上爱呆多久就呆多久。这里少了他这个第一流的笨东西,一切只会办得更好。” 午饭开始了,大家现在张开嘴巴只是为了吃东西了。米茨惯常上菜和撤下盘碟时很爱说话,这次却一声不吭。这种沉默使人感到沉重,这种拘束使人感到难堪。弗郎西斯·戈登想改变一下这种气氛,为了找几句话来讲,他问道:“你对今天早上的成绩满意吗,舅舅?” “不。天气情况很不利,今天,这种坏天气特别使我烦恼。” “您大概将有什么天文学上的发现了吧?” “我想是的,弗郎西斯,但我还不能肯定。在一个新的观察“原来这就是一个礼拜以来使您心神不定的东西,先生。”米茨用生硬的口吻说,“弄得您在塔上生了根,半夜里还爬起来……是的,前天晚上就起来三回,我都听见了。因为,谢天谢地,我大概还没有眼花呢!”她添上这句话作为对她主人的一个手势的回答,也许也是为了使他更好地明白,她还没有耳聋。 “确实是这样,我的好米茨。”迪安·福赛思先生用和解的口吻承认道。 这种和气是多余的。 “天文笑(学)的发现!”可尊敬的女仆愤愤地说,“等你们心血耗尽,等你们由于成天在你们那些管子里看啊看的,而腰酸腿疼或者在肺部长个粽(肿)块。这能使你们得到别的好处吗?你们那些星星会来照看你们吗?医生会把它们做成药丸子叫你们吞下去吗?” 由于谈话一开始就采取了这种方式,迪安·福赛思明白了最好还是不要答话。他又默不作声地吃起来,然而他是那么惶惑不安,竟几次把酒杯当作菜碟,菜碟当成了酒杯。 弗郎西斯竭力把谈话维持下去,但他像是在沙漠里演讲。他的舅舅阴沉着脸,跟没听见似地。于是他只好谈起天气来了,当人们不知该谈什么的时候,就总是谈论天气,今天如何,明天又将如何。这是个取之不尽的话题,少长贤愚全都能加以利用。况且气象问题是迪安·福赛思先生很感兴趣的,因此,当有一阵云层变厚,使饭厅变得昏暗时,他抬头望着窗子,他的手沮丧地让叉子掉了下去,叫道:“这些该死的乌云难道就不能退出天空了吗?即使下一场倾盆大雨作为代价也好!” “好家伙!”米茨宣布道,“这在旱过三星期之后,为了土地的好处,那是谁也不会拒绝的。” “土地!……土地!……”迪安·福赛思先生那样完全蔑视地说道,以致他招来了女佣人的如下答话:“是的,土地,先生。我想它一点也不比天空逊色,虽说您总是不肯从天上下来,连吃午饭也不下来。” “好啦,我的好米茨……”弗郎西斯·戈登婉转地说。 白费唇舌,好米茨可不愿意受人软化。 “这儿没有我的好米茨。”她继续以同样的语气说,“您真不值得为了看月亮而损伤元气,弄得连春天是雨季都不知道。要是三月里不下雨,什么时候下?我倒要问问您。” “我的舅舅,这倒是真的,现在是三月初春,只好听天由命……不过夏天马上就到了,天空会变得晴朗起来。那时您就能在更好的条件下工作了。耐心点吧,舅舅!” “耐心点吗?弗郎西斯!”迪安·福赛思先生反驳道,他的面容和天气一样愁云难开。“耐心一点!……要是它跑得老远,再也见不到了呢?……要是它再也不在地平线上出现了呢?” “它?……”米茨插了进来,“它是谁?” 这时传来了奥米克隆的声音。 “先生!……先生!” “有情况了!”迪安·福赛思先生叫道,他急忙推开椅子,向门口走去。 他还没走到门口,一道强烈的阳光就从窗口射进来,使得桌子上摆着的酒杯和酒瓶熠熠生光。 “太阳!……太阳!……”迪安·福赛思先生一迭声叫道,慌忙爬上楼梯。 “真是天意如此!”米茨坐到一张椅子上说,“他这一走,和他那克隆老弟关在‘仙人台’里面,你叫他,全都成了耳边风!至于午饭,他会自己吃自己,三(圣)灵会帮他忙……而这一切全都是为了那些星星!……” 出色的米茨便以这种形象的语言发表见解,尽管她的主人已经听不见了。即使他能听见,这种口才也同样起不了作用。迪安·福赛思先生由于爬楼而弄得气喘吁吁的,刚刚跨进了天文台。西南风越刮越大,把云朵赶到了东方,露出一大块青天,直到天顶。曾观察到那颗流星的那块天空整个都露了出来。阳光照亮了这个房间。 “怎么样?……”迪安·福赛思先生问,“有什么事?” “太阳出来了。”奥米克隆答道,“但不会很久,因为西方又出现了云朵。” “一分钟也不能浪费!”迪安·福赛思叫道,转动着他的望远镜,他的仆人则同样地转动着一个天文望远镜。 在大约四十分钟的时间里,他们是多么狂热地摆弄着他们的仪器啊!他们是多么耐心地转着螺丝,使望远镜保持在最好的角度啊!他们又是多么仔细、专注地搜索天空这一部分的每一个角落啊!……那天火流星第一次出现时正是上升这么高,然后又下降这么多,后来又恰恰经过威斯顿的天顶的,这些他们极有把握。 没有!在这位置上什么东西也没有!这一大块青天留给流星们可散步的绝妙场所,上面竟然空无一物。在这个方向上连一个看得见的小点也没有。那颗小星毫无踪影。 “什么也没有!”迪安·福赛思先生揉着被涌上限皮的血弄红的眼睛说。 “什么也没有!”奥米克隆像个哀怨的回声似地说。 再进行其它累人的努力已经嫌晚,云朵又过来了,天空重新昏暗起来。晴天又完了,这次是一整天也不会晴了。云朵不一会就成了一整块肮脏的、灰色的东西,下起毛毛细雨来。一切观测都得放弃了,主仆两人大失所望。 “可是我们确确实实看到过它。”奥米克隆说。 “那还用说!……”迪安·福赛思先生说着,向天空伸出双臂。 然后他又以交织着不安和嫉妒的口吻说:“只是有点太确实了,因为别人也可能像我们一样见到过它的……但愿我们是唯一见到它的人……怕只怕他也看到了……他……西德尼·赫德尔森!” [book_title]第三章 这一章谈的是西德尼·赫德尔森博士、他的妻子弗洛拉·赫德尔森太太以及他的两个女儿:珍妮小姐和露露小姐“但愿福赛思这个阴谋家还没看到它!” 三月二十一日这天早上,西德尼·赫德尔森博士独自呆在工作室里,正在这样自言自语。 他是医生,却不在威斯顿行医,因为他宁愿将时间和智慧用于更广阔、更高尚的精神活动。他既是迪安·福赛思的契友,又是他的敌手。他被同样的爱好所皈引,也跟他朋友一样,眼睛只盯着辽阔的天宇;跟他朋友一样,他只致力于探索宇宙里的天文学的奥秘。 赫德尔森博士拥有一笔可观的家产:他自己的,以及未嫁前名叫弗洛拉·克拉利西的赫德尔森太太的。这笔家产得到妥善的管理,保障了他和他两个女儿的前途。他的两个女儿,珍妮和露意莎·赫德尔森,分别为十八岁和十四岁。至于医生本人,如果说第四十七个冬天使他头发如雪,来说明他的年纪,也许挺有文采。不幸的是这个优美的比喻却会文不对题,因为赫德尔森博士的头秃得连最灵巧的费加罗②的剃刀也无用武之地。 西德尼·赫德尔森和迪安·福赛思之间潜在的天文学方面的竞争,虽然两家来往非常密切,但对两家的关系并不是毫无影响的。当然,他们不会去争夺某颗行星或某颗恒星。天上的群星,它们的发现者往往不知名姓,它们属于所有的人。不过,他们俩的气象或天文方面的观察却时常成为争论的题目,有时争论又相当快地变成了吵嘴。 如果有位福赛思太太在那儿的话,或许会使吵嘴变得更加激烈,甚至在某种情况下会演成令人遗憾的大吵大闹。幸而并没有这么个太太,因为有可能娶她的那个人仍然是单身汉,而且从来没想到过,即使在梦里也没想到过要结婚。因此就没有那么个迪安·福赛思的妻子在那里以调解为名来火上加油,因此两位天文爱好者之间的不和都能很快平息下来。 当然,总还有个弗洛拉·赫德尔森太太。但她是个贤妻良母,善于*持家务,性格娴静,对任何人也不会出言不逊,也不像新老大陆各种社会中那些最受尊敬的太太们一样,专以飞短流长,造谣诽谤为能事。 这真是个不可思议的现象:这个模范妻子在她丈夫和他的亲密朋友福赛思争论一场,肝火大旺地回到家里时,她竟竭力使她丈夫平心静气。另一件事也很奇特:赫德尔森太太觉得赫德尔森先生搞天文学,在天穹深处度日,乃是极其自然的事,只要他在她要求他从天上下来的时候下来就行了。她一点儿也不学米茨的样,不像后者扰乱主人那样扰乱丈夫。她对他在吃饭的时候让人久等也很宽容。当他晚来时,她毫无怨言,还想方设法使菜肴保持恰当的火候。当他心事重重的时候,她尊重他的心事。她甚至也为他的事业*心,当她的天文学家看来迷失在无边无际的空间里找不到出路的时候,她的好心肠很自然地使她对他说上一些鼓励的话。 这才是我们希望所有的丈夫,特别是当天文学家的丈夫们所能有的妻①露露是露意莎(Lovisa)的爱称。 ②费加罗,法国戏剧家博马舍的喜剧《塞维勒的理发师》中的主角。子。不幸这种妻子除了在小说中是很难找到的。 她的大女儿珍妮看来也将步她的后尘,在生活的道路上迈着同样的步子。很明显,弗郎西斯·戈登——珍妮·赫德尔森未来的丈夫——注定会成为最幸福的男人了。我不是想贬低美国的小姐们,委实可以说,在整个美洲很难找到一个更可爱、更媚人、有更完美的人品的姑娘了。珍妮·赫德尔森是个可爱的金发女郎,蓝眼睛,脸色娇艳,手、脚、身段无不娇美。她既妩媚又谦和,既善良又聪明。因此弗郎西斯·戈登和她互敬互爱。迪安·福赛思先生的外甥也得到赫德尔森一家的敬重,这种相互的好感不久便以求婚的形式表达出来,这个求婚也得到了很好的对待。这两个青年人是那样相配!珍妮带给未来家庭的将是幸福和高贵的门第;而弗郎西斯·戈登则将得到他舅舅的资助,他舅舅的家产也总有一天会归他的。不过,我们还是把这些关于遗产的展望放在一边吧。重要的不是将来,而是现在,这个现在便已经是十全十美的了。 弗郎西斯·戈登是珍妮·赫德尔森的未婚夫,而珍妮·赫德尔森则是弗郎西斯·戈登的未婚妻,婚期也快决定了,而婚礼则将由可敬的奥加思主教主持,地点在圣·安德鲁教堂,那是幸福的威斯顿城的最大的教堂。 可以确信,这个婚礼将有许多人参加,因为这两家人德高望重;同样可以确信,到那一天,最高兴、最活跃、最热情洋溢的将是小露露,她将给她亲爱的姐姐当傧相。这个小露露还不到十五岁,她完全有权以小卖小。我向你们保证,她是会充分利用这个权利的。她非常好动,脑子也同样动个不停。这个小调皮竟敢拿“爸爸的行星”开玩笑!但是大家对她什么都很原谅,什么都依着她。赫德尔森博士自己就头一个笑起来,并在她的小女孩的鲜艳的脸蛋上吻一下作为唯一的责罚。 赫德尔森博士实际上是个好人,但他很固执,很容易冲动。除了露露,他能允许开些天真无邪的玩笑而外,别人都得尊重他的癖好和习惯。他热中于天文学、气象学的研究,在论证上极为固执己见,对自己的发现或自以为是自己的发现视之如命,所以尽管他实际上对迪安·福赛思抱有友情,却跟这个可怕的对手差点没维持得了友谊。两个猎手在同一个狩猎地打猎,争夺着同一个稀有的动物。由此而产生过多次关系冷淡的后果,如果不是善良的赫德尔森太太息事宁人的干预,加上她的两个女儿和弗郎西斯·戈登对她的和睦事业的大力协助,这种冷淡有可能酿成吵架。这个和平的四重奏小乐队,对拟议中的联姻寄予极大的希望,希望这能减少两人的磨擦。当弗郎西斯和珍妮把两家更紧密地联系起来后,这些雷阵雨会变得不那么频繁,不那么可怕。谁知道呢,这两个天文爱好者或许甚至会衷心携手,协同一致地搞天文研究吧?那样他们就能公平地分享在宇宙空间发现的(如果不是打下来的)猎物了。 想在威斯顿找一座安排得更好的房子是不可能的。赫德尔森博士的房子是最舒适的。这座房子有院子、有花园,还有美丽的树木和绿意盎然的草坪,座落在莫里斯路中段。一楼一底,正面有七扇窗子。屋顶左侧耸立着一个方形的城堡主塔之类的建筑,高达三十米,上面有个带栏杆的平台。平台的一角竖着一根旗杆,每逢星期天和节日,那上面就升起五十一颗星的美利坚合众国国旗。 方塔上的房间是按主人的特殊工作需要布局的。博士的仪器、望远镜和天文望远镜就在那里。除非在晴朗的夜晚,他才把它们搬上平台,因为在那上面他的目光可以在天穹里自由驰骋。在那上面,尽管有赫德尔森太太再三叮嘱,他还是得了最厉害的鼻炎和最有传染性的流行性感冒。 “简直弄得爸爸都要把感冒传染给他的星星们了。”露露小姐老爱这么说道。 博士什么也不听。他有时在冰封雪冻的冬天,冒着摄氏零下七八度的严寒呆在上面,因为这时天宇净无纤尘。 从莫里斯路的天文台可以毫不费劲地辨认出伊丽莎白路的圆塔来。它们相距至多半哩,中间没有一座高建筑物,没有一棵树木挡住视线。 甚至用不着高倍数的望远镜,只要一副小望远镜就可以清楚地看到呆在圆塔或者方塔上的人来。当然啦,迪安·福赛思有别的事要干,顾不上去看西德尼·赫德尔森,而西德尼·赫德尔森也不会愿意浪费时间去看迪安·福赛思。他们的观察目标要高得多。但弗郎西斯·戈登自然想看看珍妮·赫德尔森是否在平台上,他们的眼睛经常通过望远镜互相交谈,我想这倒没什么害处。 如果想在两座房子之间建立起电报或电话联系,这是很容易的。在方塔和圆塔之间拉根电线,就能将一些十分令人愉快的话语从弗郎西斯·戈登那里传到珍妮·赫德尔森那里,或从珍妮·赫德尔森那里传到弗郎西斯·戈登那里。可是迪安·福赛思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博士既然没有这样温情脉脉的言语要交换,所以也就从来没有打算安上这么一根电线。也许等两位未婚夫妻成了夫妇的时候,这个缺陷将会得到弥补吧。在婚姻的纽带之上再添一根电气的纽带,将会使两家人的关系更加密切。 在出色的然而脾气很大的米茨,在读者面前略显她那令人赞叹的口才的那天下午,弗郎西斯·戈登像往常一样来拜访赫德尔森太太和她的女儿们(“和她的女儿。”露露装出受到冒犯的神气纠正道)。人们简直把他当作保护神一样迎接。就算他还不是珍妮的丈夫吧,可是露露已经要他做自己的兄长了,而在这个小女孩头脑里生根的东西总是很牢的。 至于赫德尔森博士,他从清晨四点就把自己关在方塔上了。他跟迪安·福赛思一模一样,午饭时迟到了。然后,又跟他一模一样,在太阳从乌云里露头的时候急忙回到平台上去。他和他的对手一样为什么事*心着,看来也不准备下来了。可是没有他是无法决定全体会议将要讨论的重大问题的。 “瞧!”那年轻人一出现在门口,露露就叫起来。“弗郎西斯先生来了,永远是弗郎西斯!……说实话,这里成天就只看到他!” 弗郎西斯只是用指头威胁了一下小姑娘,而等大家坐定之后,就简单而自然地亲切交谈起来,仿佛他们昨天并没有分手。实际上这对未婚夫妻至少在精神上从未分离过。露露小姐甚至硬说,“无时不在的弗郎西斯”一直是在她家,他假装从临街的前门出去,又从花园的后门回来了。 那天,大家谈着每天都谈的话题。珍妮听着弗郎西斯讲话,她那严肃认真的神情丝毫也没减少她的魅力。他们互相注视着,谈着未来的计划,而那是不久便将实现的。真的,干吗要预想到事情将会有延搁呢?弗郎西斯·戈登已经在兰贝思路找到一座漂亮的房子,正适合这个小家庭居住。那房子在西区,面临波托马克河,离莫里斯路也不远。赫德尔森太太答应去看看这座房子。只要这座房的未来的女房客欢喜,一个礼拜之内就可将房子租下。露露当然也陪她母亲和姐姐同去。如果不征求她的意见她可不答应。 “对了!福赛思先生?……”她突然叫道,“他今天不是也该来吗?” “我舅舅下午四点来。”弗郎西斯·戈登答道。 “决定这问题他不能不来。”赫德尔森太太指出。 “他知道,不会失约的。” “要是他失约的话,”露露伸出小手威胁地宣布,“我要找他算帐,我不会那么便宜地放过他。” “赫德尔森先生呢?……”弗郎西斯问,“他和我舅舅一样,都是不可缺少的啊。” “爸爸在方塔上,”珍妮说,“一叫他就下来。” “我来叫。”露露说,“我一口气就能爬上那七层去。” 的确,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的到场是很重要的。不是要确定婚期吗?原则上,婚礼要尽快举行,不过得让女傧相有时间做她的漂亮的连衣裙——一条长长的、少女的连衣裙,她想在那有意义的日子里初次穿上它。 弗郎西斯于是便开玩笑地提出来:“如果这条出色的裙子没做好呢?” “那就推迟婚礼!”这个独断独行的人儿说。 这个回答引起一阵大笑,连赫德尔森在他的高高的方塔里也一定能听得到。 然而挂钟的指针渐渐走完了钟面上的所有分秒,迪安·福赛思先生还没出现。露露徒劳地将身子探出窗外,她从那里可以望到门口,福赛思先生毫无踪影!……应当用耐心武装自己,露露却从不太会使用这个武器。 “我舅舅明明答应了我的……”弗郎西斯一再说,“但这几天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回事。” “我想福赛思先生没有生病吧?”珍妮问。 “没有,但他心事重重……忧心如焚……套不出他十句话来。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着什么事。” “大概是星星射出的某一种光芒。”小姑娘叫道。 “我丈夫也是这样。”赫德尔森太太说,“这星期,他显得比往常更专注。没办法把他从天文台拉下来。一定是天上出现了什么不寻常的东西了。” “我的天!”弗郎西斯答道,“看到我舅舅那神气,我也禁不住这么想,他也不出门,变得废寝忘食。……” “米茨该有多高兴啊!”露露嚷道。 “她气坏了。”弗郎西斯宣布,“但这毫无用处。我舅舅本来一直都很怕他那老佣人的责难,现在却一点也不在乎了。” “跟这儿情形一模一样,”珍妮微笑着说,“我妹妹看来也失去了对爸爸的影响……要知道,本来她的影响有多大!” “这可能吗,露露小姐?”弗郎西斯以同样的口吻问道。 “千真万确!不过,耐心点吧……要耐心!最终还是应当由我和米茨战胜爸爸和舅舅。” “他俩究竟遇到什么事了?” “他们一定是丢失了什么宝贝星星。”露露嚷道,“上帝啊,但愿他们在婚礼之前把它找回来吧。” “我们是说着玩的。”赫德尔森太太打断了话头说,“不过福赛思先生还是没来。” “马上就要四点半了!”珍妮补充道。 “如果我舅舅五分钟内还没来到这里,”弗郎西斯决定道,“我就跑去找他。” 这时,门口的门铃响起来了。 “这是福赛思先生,”露露说道,“嗬!……他还在拉门铃!……真够闹的……我打赌他是连彗星飞行,连自己在拉门铃都没发现。” 果真是迪安·福赛思先生。他几乎马上就进了客厅。露露以激烈的责难来迎接他。 “迟到了!……迟到了!……您要让人骂您吗?” “您好,赫德尔森太太!您好,亲爱的珍妮!”福赛思先生拥抱着姑娘说。“您好!”他又轻轻拍着小姑娘的脸蛋说。 这些客套话全是心不在焉地说的。像露露所断言的那样,迪安·福赛思先生的“脑子在别的地方。” “舅舅,”弗郎西斯·戈登说,“见您没在约定的时间来到,我还以为您把我们的约会忘了呢。” “有点忘了,我承认。我向您道歉,赫德尔森太太。幸好米茨用了个好办法使我记了起来。” “她做得对。”露露宣布说。 “别攻击我了,小姑娘!……我心里有件要紧事,也许我正处在一个极为有趣的发现的前夜呢。” “跟爸爸一样……”露露又开始说起来。 “什么!”迪安·福赛思先生猛地跳起来,简直使人以为他椅子的坐垫里有一根弹簧弹了开来。“您说他……” “我们什么也没说,我的好福赛思先生。”赫德尔森太太赶忙说道。她老是担心在她丈夫和弗郎西斯·戈登的舅舅之间又冒出一个新的竞争的缘由来,这种担心确实不无道理。 为了打断这件事,她又说:“露露,找你爸爸去。” 小姑娘像小鸟一样轻捷地向方塔上扑去。毋庸置疑,如果她没有打窗口飞出去而是从楼梯上去,那只是因为她不愿意用自己的翅膀罢了。 一分钟后,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进了客厅。他面容庄重,眼神疲倦,脑袋充血,使人担心他会中风。 迪安·福赛思先生和他没有把握地握了握手,斜着眼睛互相探究着。他们偷偷地互相打量,像是互相怀有戒心。 但是,不管怎样,两家人总算聚集在一起来商量婚期了——或者,用露露的话来说,就是把弗郎西斯和珍妮的星宿结合在一起。——反正只要定个日子就行了。大家都认为,婚礼当尽早举行。这次谈话的时间并不长。 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是否重视这个喜事呢?倒不如认为,他们已去追踪某个迷失在太空中的小行星了,并且,心里还在琢磨,是否对方马上就要找到它了。 不管怎么样,他们丝毫不反对婚期定在几个星期之后。这一天是三月二十一日,婚期是五月十五日。 这样,稍微赶紧一点,就会来得及布置新房。 “也来得及做完我的连衣裙。”露露摆出一副一本正经的神态,补充说。 [book_title]第四章 一封寄给匹兹堡天文台和另一封寄给辛辛那提天文台的信是怎么存入关于火流星的档案的“致宾夕法尼亚州匹兹堡天文台台长台长先生:我荣幸地通知您以下事实,这个事实势将引起天文科学界的兴趣。今年三月十六日早晨,我发现了一颗以极高速度穿越北部天空的火流星,其轨道为明显的南北方向。经我精确测量,与子午线成3°31'夹角。它在我的望远镜的镜头里出现的时刻为七点三十七分二十秒,消失的时刻为七点三十七分二十九秒。这以后我虽然进行了仔细的搜索,却未能再见到它。因此我请您费神将这个观察结果备案,并给我一张收到此信的字据。当上述流星再度出现时,这封信可以证明是我第一个作出了这个宝贵的发现。 顺致崇高敬意您的忠顺仆人迪安·福赛思3月24日于威斯顿伊丽莎白路” “致俄亥俄州辛辛那提天文台台长先生台长先生:三月十六日早上七时三十七分二十秒至七时三十七分二十九秒,我有幸在北部天空发现了一颗由北向南运动的新的火流星。它的表面方向与子午线只成3°31'夹角。那以后我未能再度抓住这颗流星的轨道。但假使他重新出现的话(我对此毫不怀疑),我认为我的姓名有权作为这一流星的发现者而载入当代天文学年鉴之中。为此我冒昧地给您写这封信,并请您见信后复信告知。 谨致敬礼西德尼·赫德尔森博士3月24日于威斯顿莫里斯路17号” [book_title]第五章 在这一章里,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虽然全力以赴,却只能在报纸上得知有关他们的流星的消息那两封盖上三处火漆印挂号邮出的、致匹兹堡和辛辛那提天文台台长们的信,所得到的答复只是来信已收以及已将上述信件存档的通知书。那两位当事人也只要求如此。两人都打算尽快重新找到那颗火流星。他们不愿相信,那颗小星会消失在天穹深处,远远摆脱了地球的引力,因而再也不能出现在月亮与地球轨道之间的区域里。不,它们在确定的规律支配下,会回到威斯顿的天空的。他们可以在它经过时捕捉住它,再次报告它的出现,确定它的坐标,并冠以它的发现者的大名而使它标入在星象图上。 但谁是发现者呢?这一点极其微妙,连所罗门①也不免感到难以明断。当火流星再次出现时,他们两人都将提出对这项成果的要求。要是弗郎西斯·戈登和珍妮·赫德尔森知道这种危险的局势,他们肯定会祈求老天让这颗倒霉的流星等他们成婚之后出现。而同样肯定的是,赫德尔森太太、露露、米茨和这两家的所有朋友也会衷心和他们一起这样祈祷的。 但是谁也不知道一点这种情况,虽说两位对手越来越忧心忡忡,大家也发现他们这种心情,却无法解释这一点。莫里斯路的那座房子的居民们中间除了赫德尔森博士,谁也不为九霄云上发生的事去忧愁。事情倒是有,而且不少:作客和接客,互相寒暄恭维,发通知下请帖,为婚礼进行准备和选择结婚礼品,这一切,按照小露露的说法,是可与赫尔克里士①的十二个奇迹相比,而且紧张得连一个小时都不能浪费。 “嫁第一个女儿是一件大事,”她说,“大家感到不习惯。嫁第二个女儿就简单了:大家习惯了,不怕会有什么纰漏。所以,到我出嫁的时候,一切自然而然就办成了。” “什么?”弗郎西斯·戈登说,“露露小姐已经想到结婚的事了?能否让大家知道是哪位有福之人……” “您管娶我姐姐的事就行了。”小姑娘反唇相讥,“这可是一件需要占据您所有时间的事。别来管我的事情。” 赫德尔森太太按照她所许诺的,已去看过兰贝思路的那座房子了。至于医生嘛,要指望他简直是痴心妄想。 “您办的事情错不了,赫德尔森太太,我就交给您了。”当人家建议他去看新婚夫妇的未来住所时,他这样答道,“况且这主要是弗郎西斯和珍妮的事。” “那么,爸爸,举行婚礼的那天您不打算从您的方塔上下来吗?”露露问道。 “下来的,露露,下来的。” “而且挽着您的女儿的胳膊在圣安德鲁教堂露面吗?” “露面的,露露,露面的。” “穿着您的黑礼服、白背心、黑裤子和白领带吗?” ①圣经中以色列的贤明国王(公元前1033—975)。 ①希腊神话中力大无比的英雄。 “会穿的,露露,会穿的。” “您能同意忘掉您的星星,去听可敬的奥加思主教激情洋溢的讲话吗?” “同意,同意,露露。可是现在还没有到那一步呢。既然今天天气晴朗,这是相当难得的,那就还是你们自己去吧。” 于是赫德尔森太太、珍妮、露露和弗郎西斯·戈登就让博士去摆弄他的形形色色的望远镜,而毫无疑问,迪安·福赛思先生也正在伊丽莎白路的圆塔里同样地摆弄着他那些仪器。这两个人的顽强努力能否得到报偿,那流星在第一次被发现之后,还会第二次在望远镜的镜头里出现吗? 在去兰贝思路的房子的路上,那四人顺着莫里斯路下去,穿过宪法广场,那儿,和气可亲的约翰·普罗思法官向他们打招呼。然后,他们象几天前塞思·斯坦福等着阿卡狄娅·沃克小姐时那样走上爱克司特路,来到了兰贝思路。 那房子非常舒适,按照现代住宅设施的要求作了精心安排。在后面,是一间工作室和一间饭厅,都朝着花园,花园只有几英亩,然而美丽的山毛榉浓荫如盖,花坛里初春的鲜花盛开,使花园更是悦人心目。储存室和厨房按照英格鲁·撒克逊的方式安排在地下室。 二楼和一楼同样漂亮,珍妮只有庆幸的份儿了——她的未婚夫发现了这么一座漂亮的住宅,一座式样美得迷人的别墅式的房子。 赫德尔森太太与她女儿的意见一致,并且说在威斯顿其他任何一个区也找不到更好的住宅了。 等他们到了这座房子的顶层时,这个令人美滋滋的评价就显得更加公允了。那上面,是个围着栏杆的巨大晒台,从那里可以看到全城壮丽的景色,可以看到波托马克河的上游和下游,并且看到波托马克河彼岸的斯梯尔镇,阿卡狄娅·沃克小姐就是从那里出发,去和塞思·斯坦福相会的。 整个城市展现在眼前:教堂的钟楼、公共建筑的高大屋顶和树木的葱翠的梢顶。 “这儿是宪法广场,”珍妮用小望远镜看着说,是弗郎西斯建议大家带上它的。“那儿是莫里斯路……我看到我们家了,还有那方塔和迎风招展的国旗!……瞧!方塔上有人。”“那是爸爸!”露露毫不犹疑地断言。 “除了他没有别人。”赫德尔森太太也宣布道。 “就是他。”小姑娘肯定地说,并把望远镜不客气地拿了过来。“我认出他来了……他在摆弄望远镜……你们看着吧,他决不会想到把望远镜对着我们这边的!……啊,要是我们在月亮上就好了!“露露小姐,既然您看见您的家,那您大概也能看到我舅舅的家吧?”弗郎西斯打断她的话说道。 “当然喽,让我找找看……我可以从他的圆塔上很容易就认出他家来,……它应当在那个方向……等一等……好!……在那儿!……我找到了。” 露露没有搞错。那正是迪安·福赛思的房子。 “圆塔上有人……”她注意地看了一分钟后说。 “肯定是我舅舅。”弗郎西斯说。 “他不是独自一人。” “那是奥米克隆跟他在一起。” “用不着问他们在干什么。”赫德尔森太太补充说。 “跟我爸爸一样。”珍妮略带忧虑地说,因为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的暗中竞争总是使她有点不安。 看过房子,露露最后一次表明她完全满意之后,赫德尔森太太、她的两个女儿以及弗郎西斯·戈登回到了莫里斯路的家里。第二天,他们将和房主签立租契,然后就*持家具的事,以便在五月十五日以前一切准备就绪。 在此期间,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也不会浪费一个小时。他们为了寻找那颗固执地不再露面的流星将付出多少体力、精力,又将经过多少次好天气里夜以继日的观测啊!…… 直到现在,尽管两位天文学家勤奋观测,却都白费精神了。不管在白天还是黑夜,那颗流星都没在经过威斯顿上空时被人捕捉到过。 “它能在这里经过吗?”有时迪安·福赛思在他的天文望远镜的目镜前面站了半天后这样叹息道。 “会经过的。”奥米克隆泰然自若地答道,“我甚至要说:它正在经过。” “那我们为什么看不到它呢?” “因为无法看到它。” “这不遗憾吗?”迪安·福赛思叹道,“不过,归根结底,如果我们无法看到,那么大家都无法看到……至少在威斯顿是如此。” “这是绝对肯定的。”奥米克隆断言。 主仆两人便这样推论着,而他们这些话在赫德尔森博士那里则是以自问自答的方式说出来的,由于这么多天来的毫无结果,后者的失望程度看来并不亚于前者。 这两人都从匹兹堡或辛辛那提天文台那里得到了回信。关于三月十六日在威斯顿上空北部出现一颗火流星的通知已经记录在案。来信还说,至今为止,还无法找到这颗火流星。不过,一旦看到之后,他们会马上通知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 当然,这两个天文台是各自给他们回信的。他们并不知道有两位天文爱好者都将这个发现的荣誉归于自己并要求承认自己是首先发现流星的人。 收到这个答复之后,伊丽莎白路的圆塔和莫里斯路的方塔理应免去那令人精疲力竭的寻找工作了。因为天文台拥有更强大也更精确的仪器,如果那颗流星不是个游荡的天体,如果它沿着一个封闭的轨道运动,总之,如果它在已经观察到过的同样条件下回来,那么匹兹堡和辛辛那提的各种望远镜完全可以在它经过时捕捉到它。因此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本来应该明智地信赖这两个著名的天文台的学者们的。 但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是天文学家,而不是明哲通达之士。所以他们仍然努力地继续着他们的工作。他们甚至越干越有劲了。他们虽然相互间根本不谈自己的担忧,但都已预感到他们两人正在追逐同一个猎物,害怕被人占先的心情使他们一刻也不得安宁。妒忌咬啮着他们的心灵,两个家庭的关系也受到了他们这种精神状态的影响。 确实应该感到焦急。他们的疑虑一天天成形起来。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过去那么亲密,如今却不相来往对两位未婚夫妇来说这是多么难堪的处境啊!然而他们仍然天天会面,因为不管怎样,莫里斯路那座房子的大门,还是对弗郎西斯·戈登敞开着的。赫德尔森太太依然对他表示同样的信任和友谊,但他清楚地感觉出赫德尔森先生当他在场时,总显得很不自在。而当别人在西德尼·赫德尔森面前谈起迪安·福赛思先生时情况就更不一样了。博士变得脸色苍白,继而又满面通红,眼睛里射出闪电似的光芒,随即又被垂下来的眼皮遮住了。在迪安·福赛思身上大家也同样发现这些令人遗憾的、暴露出他们之间的反感的征兆。 赫德尔森太太徒劳地试图了解这两位过去的朋友之间,这种冷淡甚至是反感的缘由。她丈夫只是答道:“说也没用,您理解不了……但我真没想到福赛思会这么干!” 他干了什么?无法得到任何解释。连露露这个被宠惯的、有求必应的孩子也什么都别想知道。 她倒是曾建议到福赛思先生的圆塔去缠磨他,可是弗郎西斯使她打消了这个主意。 “不,我怎么也想不到赫德尔森竟能对我做出这种行为来!”弗郎西斯的舅舅(和博士一样)所肯作出的唯一回答肯定只能是如此。 当米茨冒险去问福赛思先生时,他对她的态度就是个证明。 “多管闲事!”他生硬地对她说。 既然迪安·福赛思先生敢于对令人生畏的米茨这样说话,那就说明局势确实很严重了。 至于米茨,(用她那形象生动的话来说)她大吃一惊,不得不咬住舌头“直咬到骨头里”,以免对这样的冲撞作出回答。关于她的主人,她的意见是明确的,并不隐讳。她的看法是,福赛思先生疯了,她用他在用望远镜进行观察时不得已而采取的某种不舒适的姿势,再自然不过地解释了这一点。特别是在观察天顶某些部分时他不得不倒仰着脑袋。米茨假设道,在这种姿势下,福赛思先生的“脑脊背”里有什么东西给搞断了。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由于奥米克隆说漏了嘴,大家终于知道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主人发现了一颗非同小可的火流星,他担心赫德尔森博士也有同样的发现。 原来这就是这场可笑的不和的原因!一颗火流星、一颗陨星、一颗游荡的星星、一块石头,就算是一块大石头吧,不管怎样总是块石头,一块简简单单的卵石,可是弗郎西斯和珍妮的结婚彩车却说不定要在上面撞碎了! 所以露露就毫无顾忌地,让“那些流星和天上的那整套玩艺统统见鬼去”了。 时光在流逝……,三月份一天一天地过去了,让位给了四月。成婚的日子不久就要到了。但在这以前会不会发生什么事么?直到现在,这个可悲的竞争还仅仅是建立在推测、假设的基础上。假如有一个不可预见的事件使它成为正式的、明白无误的,假如一场冲突使两个对手处于敌对的地位,那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呢? 这些很有理由的担心并没使婚礼的准备工作停顿下来。一切都将准备妥当,包括露露小姐的连衣裙在内。 四月的头两个星期,在极其恶劣的气候条件下过去了:刮风下雨,满天阴霾,连日不开。太阳也罢(那个季节里它在地平线上划出一个相当高的曲线),月亮也罢(那时正是满月,它本该光照人间的),什么都没露面,更不用说那找不到踪影的火流星了。赫德尔森太太、珍妮和弗郎西斯·戈登,并不想抱怨无法进行天文观察。最讨厌风雨的露露对这样一个持续不断的坏天气却比在大晴天还要兴高采烈。 “但愿直到举行婚礼那天总是这样。”她一再说道,“但愿在三星期内仍然看不见太阳、看不见月亮,也看不见最小的星星!” 与露露的愿望相反,这种天气结束了,在十五日到十六日的夜间气象条件变了。一阵北方吹来的和风驱散了所有的云雾,天空又变得澄澈宁静。 迪安·福赛思先生在他的圆塔里,赫德尔森博士在他的方塔里,又开始搜索威斯顿的天空,从地平线开始,一直到天顶。 流星在他们的望远镜前面经过了吗?……要是看到他们那副哭丧着的脸的话,是决不会相信这一点的。他们同样的坏心绪证明他们都同样一无所获。事实上,这想法也许没错。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在辽阔的天空中什么也没看见,迪安·福赛思先生也不比他强。那么,他们遇到的只是个游荡的流星吗?那颗流星已经永远摆脱了地球的引力吗? 四月十九日的报纸上登载的一则纪事,使他们明确了这个问题。 这则由波士顿天文台写的纪事是这样的:“前天,四月十七日,星期五,晚上九时十九分九秒,一颗大得出奇的火流星,以令人眩晕的速度,穿越西部天空的大气层。 “绝无仅有的是(而这对威斯顿的自尊心是很受用的),似乎这颗流星曾于同日同时被威斯顿市的两位最杰出的公民同时发现。 “据匹兹堡天文台称,这个火流星确是迪安·福赛思先生三月二十四日向该台报告的那颗火流星;而据辛辛那提天文台称,这是西德尼·赫德尔森博士于同日向该台报告过的流星。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均住威斯顿市,为该市德高望重之公民。” [book_title]第六章 这一章的内容包括几种多少有点随心所欲的不同说法,这些说法总的来说是关于流星,特别是关于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互相争夺发现权的那颗火流星的。 如果能有一个大陆可以为自己的某一地区而自豪,就像一个父亲为他的某个孩子而感到自豪的话,那就是美利坚合众国了。如果在合众国的五十一个州(它们的五十一颗星星点缀着合众国国旗的一角)里能有一个州可以为自己的某一个城市而感到自豪的话,那就是维克尼亚州了。如果维克尼亚州能有一个城市可以为它的儿子感到骄傲,那就正是威斯顿市了,在这个城市里刚刚作出了一个引起巨大反响的、将在本世纪的天文学年鉴里占据重要地位的发现! 至少这是威斯顿人的一致意见。 不难想见,那些报纸,至少是威斯顿的报纸,发表了关于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的热情洋溢的文章。这两个鼎鼎大名的市民的光荣,不也是整个城市的光荣吗?哪一个居民没有分享到一份光荣呢?威斯顿的名字不将与这个发现牢不可分地联系在一起吗? 在这些美国居民中间,种种舆论的潮流是那么容易波涛汹涌地发展起来,所以这些颂扬他们的文章立即就起了效用。因此,如果我们告诉读者,说从这天起一群群喧闹而狂热的居民拥向莫里斯路和伊丽莎白路的话,他就不至于感到惊奇了,即使他仍然感到惊奇,也请他相信我们的话就是。他们中无一人知道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之间的竞争,因此在这种情况下狂热的民众总是将他们两人连在一起,这一点倒是毫无疑问的。因为对大家来说,他俩的名字是不可分离的,并将永远地连在一起。这是这样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以致几千年后的历史学家们也许会说这是同一个人的一个双名! 虽然这种假设是否确有根据还有待于时间来作出检验,但现在迪安·福赛思先生却得走到圆塔的平台上,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得走到方塔的平台上,答谢众人的欢呼。大伙对他们高呼,他们则鞠躬致谢。 不过一个冷眼旁观的人会发现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并非是那种完全的快乐。在他们的胜利上遮着一重阴影,犹如太阳被一块浮云挡住一样。前者斜着眼睛看着方塔,而后者则斜着眼睛望着圆塔。每人都看到另一个人在答谢威斯顿民众的掌声,而都觉得为自己而发的掌声,不如为对方而响起的掌声整齐。 实际上,这些掌声都是一样的。人群对两位天文学家都一样看待。迪安·福赛思不比赫德尔森博士得到的欢呼少,反之亦然,而且先后去这两家的都是同一些人。 当欢声震动每个街区的时候,弗郎西斯·戈登和米茨这边,赫德尔森太太、珍妮和露露那边,都在谈些什么呢?他们是不是在担心波士顿天文台寄给报界的纪事会产生令人不快的后果呢?直至那时还保密的事情,如今已经揭开了。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正式得知了他们之间的竞争。难道没理由认为他们两人,都将对这项发现提出自己的要求——如果不是利益至少也是荣誉——因而由此也许会产生一种对这两个家庭来说十分令人遗憾的状态吗? 赫德尔森太太和珍妮看见人们到家门口游行时的心情是不难想象的。博士上了平台,她们却一点也不想在阳台露面。两人揪心地看着这个预兆不祥的游行。假使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在愚蠢的妒忌心的驱使下争夺起这颗流星来,大众会不为这一位或那一位仗义执言吗?两人都将有自己的支持者,那时在整个城市群情激昂的情形下,这对未婚夫妇、这位罗密欧和这位朱丽叶,在一场使得两个家庭成了凯普莱特家族和蒙太古家庭的学术争吵面前处境又将如何? 至于露露,她火冒三丈,想要打开窗子斥责这些人。她只恨没有一只消防水龙来浇这群人,把他们的欢呼声淹没在滔滔的冷水之中。她的妈妈和姐姐好容易才把火爆性子的小姑娘的怒气平息下来。在伊丽莎白路的房子面前也是同样情况,弗郎西斯·戈登也恨不得让这些欣喜若狂的人见鬼去,他们只会给已经很紧张的局势火上添油的。他也和她们一样不肯露面,而福赛思先生和奥米克隆则在圆塔上大出风头,暴露出最不堪入目的虚荣心来。 就跟赫德尔森太太不得不克制住露露的急性子一样,弗郎西斯·戈登也不得不平息米茨的怒火。她干脆说要扫除这群人,这在她嘴里可不是可以一笑置之的话。毋庸置疑,她手里那每天熟练地使唤着的家伙一定会可怕地挥舞起来。然而用扫帚迎接向你欢呼的人们,这也许太不礼貌了吧! “啊!我的孩子。”那老女仆叫道,“这些哇啦哇啦乱叫的人都疯了吗?” “我正要那么想呢。”弗郎西斯·戈登回答说。 “这一切就是为了一块在天上游逛的大石头!” “正如你说的那样,米茨。” “一颗流星!” “一颗流星,米茨。”弗郎西斯·戈登竭力忍住放声大笑的情绪说。 “这正是我说的:流星。”米茨自信地说,“要是它能掉到他们头上,压扁一群人就好了!……我倒要问问你这个有学问的人,这能用来干什么?” “用来使家庭失和。”弗郎西斯·戈登宣布道。这时爆发了一阵更加热烈的欢呼声。 然而这两位从前的朋友,为什么不能同意平分他们的火流星呢?这里面又图不到任何物质利益和金钱好处,所牵涉到的仅仅是一个纯粹柏拉图式的荣誉问题。那么为什么不能把这个发现作为共同的发现,让他们两人的名字与这个发现连结在一起,直到世界末日?为什么吗?理由很简单,就是因为这关系到了自尊心和虚荣心。而当事关自尊心和虚荣心时,谁敢夸口说他能叫人理智行事呢? 但看见这颗流星就有那么光荣吗?这难道不是纯粹出自偶然的吗?如果火流星不是那么殷勤地,正好在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把眼睛凑到目镜面前的时候,穿越这望远镜的视野,它能让这两位实在有点自视过高的天文学家看到吗? 况且,每日每夜,不是有成百上千的这类火流星、小行星、陨星经过天空吗?甚至能否数得清这些成群结队、随心所欲地划过黑暗的天穹的火球呢?六亿颗,这就是根据学者们的说法,在一夜之中穿过地球大气层的流星的数目,也就是说,二十四小时便有十二亿之多。因此,这些发光的天体是数不清的,而据牛顿的说法,其中就有一千万到一千五百万是凭肉眼就能看见的。 “那就是说,”《笨拙报》——威斯顿唯一的一家将这事当作笑料的报纸指出,“在天上找到一颗火流星,并不比在麦地里找到一颗麦粒更为困难些,有根据这样说:那两位天文学家关于这个不值得我们脱帽致敬的发现是有点夸大其辞了。” 但是如果说《笨拙报》这家讽刺性的报纸,没有放过机会来施展它的逗笑本领的话,那么它那些更严肃的同行们却一点也没学它的样,它们抓住这个借口趁机卖弄起它们刚刚学来的,能使最有威望的天文学家感到妒忌的科学知识来。 “刻卜勒认为,火流星是从地球跑出去的气体。”《威斯顿标准报》说,“但更接近事实的似乎倒是这些现象只是一些陨石,因为在陨石上人们总是发现有剧烈燃烧的痕迹。在普鲁塔克的时代,人们已经把它们看作是一些含矿物质的天体,它们在经过地球时被地球的引力吸引过来,坠到我们这个星球的土地上。对火流星的研究表明,它们的成分与我们所认识的矿物没有丝毫不同,总的来说,它们约含有简单元素种类中的三分之一。然而这些元素的组合呈现出何等的多样性啊!火流星的各组成部分有时小如铁屑,有时大如豌豆或棒子,坚硬无比,把它们砸碎后可以看见结晶状态的物质。有些流星甚至完全由天然状态的没受到氧化的铁组成,有时其中混有一点镍。” 《威斯顿标准报》所告诉读者们的全是千真万确的。与此同时、《威斯顿日报》则强调指出古往今来的学者们对于陨石的研究的一贯重视,它说:“狄奥根尼·阿波罗尼不是曾提到过一块白炽的、像磨坊的大磨盘那么大小的石头吗?它坠落在埃果斯·波塔莫斯附近,使色雷斯的居民们惊恐万状。要是有一颗这样的火流星掉到圣安德鲁教堂的钟楼上,就会把钟楼整个摧毁。说到这里,请允许我们列举几块来自太空深处、进入地球的引力范围时掉在地面的陨石:在纪元前,在加拉西被当作万神之母西拜尔加以崇拜、后来被运到罗马的雷霆之石;在叙利亚发现、用来祭祀太阳神的陨石;在努马朝代找到的神盾;在麦加珍藏着的黑色陨石;及用来制造著名的安塔尔宝剑的雷石。纪元以后,人们又描写过多少陨石以及它们坠落时的情景啊:掉在阿尔萨斯的安西斯海姆的重二百六十磅的石头;掉在普罗旺斯的维松山上的、有金属光泽的、像人头一样大的黑色石头;掉在马其顿的拉里尼的重七十二磅、发出硫磺气味的、海泡石似的石头;还有一七六三年掉在沙尔特的鲁塞的、烫得碰都不能碰的石头。此外我们不是还可以列举在一二○三年坠落于诺曼底的来格勒城的火流星吗?关于它,汉伯尔特是这么说的:‘下午一点,天空净无纤尘,人们看到一颗火流星由东南向西北运动。几分钟后,从一小朵黑色的几乎不动的云里传来持续五六分钟的爆炸声,跟着又是三四声,那光景就像火枪的枪声混杂着无数面鼓的鼓声一样。每声爆炸之后,那黑色的云朵里就冲出一团烟雾来。但那块地方却没有任何发光现象。有一千多块陨石降落在一个椭圆形的地带里,其长轴为东南一西北走向,长度为十一公里。这些陨石冒着烟,很烫手但却不起火。人们发现,它们在掉下来后的头几天里要比后来容易被砸碎。’” 《威斯顿日报》在几栏的篇幅里继续以这种口吻说着,不厌其烦,这至少表现出编辑们的办事认真来。 其他报纸也不甘落后。既然天文学是头条新闻,大家便都谈起天文学来。如果在这以后还有一个威斯顿人不精通火流星问题,那一定是他太不用心了。 《威斯顿新闻报》也在《威斯顿日报》提供的资料里加上了自己的资料。它回顾了那只直径为满月的两倍的火球。一二五四年,那只火球相继在赫沃思、达林顿、达勒姆、敦提出现。它从一个地平线飞向另一个地平线而没有爆炸,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发射出金光的尾巴,看上去很宽也很密实,在暗蓝的天空上十分耀眼。这家报纸又说,这颗赫沃思的火流星没有爆炸开,但法国卡斯蒂庸的一个观察者,在一八六四年五月十四日所发现的那颗火流星的情况就不一样了。虽然人们见着这颗流星只有五秒钟的时间,但它的速度是那么快,以致它在这么短暂的时间内就在天上划出了一条六度的弧形。它的色调先是蓝绿色,继而成了白色并且亮得出奇。从爆炸到听见声音经过了约三四分钟,说明这是在六十到八十公里之外,因此它爆炸的猛烈程度当是超过了在地面上所不能发生的最强大的爆炸了。至于根据高度推算出来的这颗火流星的大小,它的直径少说也有一千五百尺,它每秒应能飞行一百三十公里。这个速度比起地球绕日运行的速度来不知要高出多少倍。 接着,轮到《威斯顿晨报》,然后又是《威斯顿晚报》来谈这个问题了。后面这家报纸更侧重于谈那些几乎完全由铁组成的火流星,这类火流星为数极多。它又对读者们提起一个在西伯利亚发现的这类火流星,其重量至少有七百公斤;另一个在巴西找到的,重六千公斤;还有一个在图库曼的奥林波找到的,重一万四千公斤;最后,还有个掉在墨西哥杜兰戈附近的,重量竟达一万九千公斤! 实际上,如果说威斯顿的部分居民在念这些文章时不由感到有点害怕的话,那并非言过其实。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的流星,既然是在大家所知道的那种条件下发现的,亦即它应当是一个极大的距离之外,那么它的体积就很可能要比图库曼和杜兰戈的火流星大得多。谁知道呢,也许它的大小等于或超过了卡斯蒂庸的陨石。当时人们估计后者的直径为一千五百尺。这样的庞然大物的重量能想象得出来吗?而既然那颗流星曾在威斯顿的天顶上出现,那就是说威斯顿正处于它的轨道下方。因而只要这轨道也是环形的话,那它就还会经过这座城市。那么,它就可能在经过威斯顿的时刻由于某种缘故停止飞行,威斯顿就将受到难以想象的撞击!现在,把那个可怕的动能定律告诉那些还不知道的人,并提醒那些知道的人的时候到了,否则就将再也没有机会了。动能等于质量乘以速度的平方。而根据更为可怖的自由落体的定律,对一二个由四百公里高度掉下来的火流星来说,当它快撞到地面时,这个速度是每秒将近三千米! 威斯顿的报界并没有忽略这个责任,说句公道话,那些报纸从未如此地大谈特谈各种数学公式。 于是,渐渐地,某种恐惧降临到这座城市。这个危险而威胁着大家安全的火流星,变成了人们在公共场所、各种圈子,以至家家户户的话题。尤其是居民中的妇女们,更是只梦见撞毁的教堂和夷平的房屋了。至于男人们,他们觉得耸耸肩膀更漂亮些,然而他们在耸肩膀时心里却并不踏实。可以那么说,在宪法广场和高级住宅区,日夜都有成群结队的人守着。不管晴天阴天,那些观测者一刻也不停歇。那些光学仪器商从来没卖出去过这么多的大大小小的望远镜和其他光学仪器。天空也从来没有这样地被威斯顿人的不安的眼光瞄准过。不管流星看不看得见,危险总是每时每刻存在着的,如果不说每分每秒的话。 但是,大家要说了,这种危险也同样威胁着不同的地区以及流星所经过的城市、乡镇、村落啊。是的,这是不言而喻的。如果火流星如人们所设想的那样绕地球运行的话,所有在它轨道下方的地点都将受到它坠落的威胁。然而威斯顿却保持着害怕的最高纪录(如果大家愿意接受这个超现代化的字眼的话),其原因是首次发现这颗火流星的地点是威斯顿。 可是有一家报纸却抵抗住了这种恐怖的传染。这家报纸始终不愿严肃对待这件事。相反,它对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很不留情,并开玩笑地把威胁着这座城市的灾难归罪于他们:“这些业余爱好者在管些什么闲事呢?”《笨拙报》说,“他们有必要用他们的望远镜和天文望远镜去给天空搔痒痒吗?他们不能让天空安生一点,不去开星星们的玩笑吗?那些插足与己无关的领域,不知趣地闯入星际空间的学者,不是已经相当多,不是已经太多了吗?那些天体是很怕羞的,它们不喜欢人们这么近地瞅着它们。是的,我们的城市受到了威胁,如今谁也不安全了,而且这种局面无可救药。失火、下冰雹、刮旋风,都能防范,但你去防范一颗大概有威斯顿的城堡主塔十倍之大的火流星的坠落,试试看!……只要它在掉下来的时候爆炸(这是这类东西常有的事),散落物是炽热的话,那么整个城市都会被轰击、甚至焚毁。在任何情况下,我们可爱的城市都将毁于一旦,我们不该对自己讳言这一点!各自逃命吧!各自逃命!……但为什么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不肯安安静静地呆在他们房子的一楼,却偏要去窥视那些流星呢?是他们的不知趣惹恼了它们,是他们的罪恶的阴谋把它们勾引来的。如果威斯顿被摧毁,如果它被这颗火流星粉碎或烧毁,那就是他们的过错,应当怨他们!……确实,我们要问那些真正公正无私的读者,也就是说,威斯顿《笨拙报》的所有订户,那些天文学家、占星家、气象学家以及其他称之为家的畜牲,究竟有什么用处?他们的工作带来过什么好处?……提出这个问题就等于回答了这个问题。至于我们,我们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坚持我们的众所周知的信念,这种信念被一个法国人、赫赫有名的布里雅·萨瓦兰的天才的隽永的名言如此完美地表达了出来:‘发现一个新菜肴比发现一颗星星更能为人类造福!’对于这两个为发现一颗简简单单的火流星而不怕给自己的家乡招来最糟糕的灾祸的罪人,布里雅·萨瓦兰又将如何蔑视他们啊!” [book_title]第七章 在这章里可以看到赫德尔森太太对博士的态度感到非常难受,还可以听到好米茨如何出色地训斥她的主人对于威斯顿《笨拙报》的这些玩笑,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都毫无回答。他们的理由极妙:他们不知道这家报纸有这么篇文章。“不知道人家说的不中听的话,这是不受这种话之害的最好办法。”德·拉·巴利斯先生会以不容置疑的睿智这么说。然而这些多少有点小聪明的嘲讽对于被嘲讽的人是不大好受的。如果被嘲讽的人对此一无所知的话,对于他们的亲友来说可就不是这么回事了。特别是米茨,她最为恼火。指责她的主人勾引来了这颗威胁公众安全的火流星!……依她说,迪安·福赛思先生应该对文章的作者提出起诉,约翰·普罗思法官将会判他赔偿名誉损失,且不说还得为他的含沙射影的诬蔑之辞坐牢。 至于露露,她倒是认了真,觉得《威斯顿笨拙报》说得有理。 “是的,它说得对。”她说道,“为什么福赛思先生和爸爸会想到去发现这块该死的石头子呢?没有他俩,它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经过,就像其他那些丝毫没给我们造成危害的流星一样。” 小姑娘所说的危害,或者说不幸,是指在弗郎西斯的舅舅和珍妮的父亲之间将要不可避免地存在的竞争,及其在婚礼的前夕所带来的后果,因为本来这婚礼将会使两家之间的纽带更加紧密起来。 露露小姐的担心是有根据的,会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当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还只是相互猜疑的时候,倒没有爆发过任何争吵。虽说他们关系变冷了,相互回避碰面,事情至少没有发展。可是现在,自从波士顿天文台的记事一发表,这就公开确认了威斯顿的两位天文学家发现了同一颗流星。他们将如何对待此事?两人是不是都将要求承认自己是流星的首先发现者?关于这一点是否会引起个人之间的争执,甚或是反响巨大的论战?威斯顿的新闻界一定会乐意接待这种论战的。 这些都不得而知,只有未来才能作出回答。但不管怎样,可以肯定的是,迪安·福赛思先生也好,赫德尔森博士也好,全都绝口不提那件婚事了(而对未婚夫妇来说,婚礼的日期到来得真是太慢)。当有人在他们面前谈起此事,他们总好像是忘了件什么事情,需要马上回到天文台上去。此外,他们大部分的时间也就是在那上面度过的,他们是一天比一天更忧心忡忡、神情专注了。 的确,虽说流星已经被正式的天文学家们找到了,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却仍在徒劳地想找到它。难道它已经离得太远,超出他们的仪器所能达到的范围吗?这倒是个可信的假设,不过并没有什么东西证实这一点。因而他们没有放弃不断的观察,还是夜以继日地利用着每一刻晴朗的天气。长此下去,他们会病倒的。 两人都白费力气地计算着这颗小星的数据。他们都固执地自认是这颗星的独一无二的发现者。而在计算这方面还有个解决他们争端的真正机会。在两个势均力敌的天文学家间,计算得最积极的还有可能取得上风。 然而他们对那颗小星的唯一的一次观测为时过短,难以为他们的数学公式提供数据,还必须进行一次或几次观测,才有可能确定火流星的轨道。这就是为什么害怕被对手占先的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都热心地监视着天空,但也都同样地毫无结果。任性的流星不再出现在威斯顿的地平线上,即使出现也是隐姓埋名的。 两位天文学家的徒劳无功,可以从他们的脾气中感觉出来。简直没法接近他们了。迪安·福赛思先生每天要对奥米克隆发二十回火,而后者在回答时也是同样火气十足。至于博士,如果说他只好向自己发泄怒气的话,他倒是并没有少发。 在这种条件下,谁还敢想到和谈起订立婚约和结婚仪式的事来? 从波士顿天文台寄给报纸那则纪事以来,三天过去了。假如那个伟大的天文钟表匠想到在钟上安个铃的话,那么以太阳为时针的那只天钟应当敲响四月二十二日了。再过二十来天,那个重大的日子也将来临,尽管露露急不可耐,硬说日历中没有这个日了。 向弗郎西斯·戈登的舅舅和珍妮·赫德尔森的爸爸再提起这个婚礼来妥当不妥当呢?他们现在对此是闭口不谈了,仿佛永远也不该举行这个婚礼似的。赫德尔森太太认为还是不和她丈夫谈起这事为妥,他反正根本就不用*心婚礼的准备工作……就像他并不*心自己那个家的家务一样。等日子到了,赫德尔森太太就将干干脆脆地对他说:“这里是你的衣服、帽子和手套。该去圣安德鲁教堂了。把胳膊伸给我,我们走吧。” 他一定会去的,甚至连自己去干什么还不太清楚。只要那流星不是正好在这个时候打他的望远镜的目镜前面经过就行了。 赫德尔森太太的意见在莫里斯路的那座房子里倒能够说了算,博士也一点没有被*迫着解释他对迪安·福赛思先生的态度,后者却遭到了猛烈的攻击。米茨说什么也不顾了。她对她的主人大光其火,要和他面对面地单独谈一下,摊开这个如此紧张的局面,如果现在是只要有个极小的事情就会引起两家的决裂了。什么后果不会出现啊!婚礼被推迟甚或破裂,两个未婚夫妻伤心绝望,特别是她亲爱的弗郎西斯、她的“孩子”,正像她所习惯叫他的那样,这样叫法是种古老而温情的习惯。在公开发生争吵以致无法和解之前,这可怜的年轻人能怎么办呢? 所以在四月二十二日下午,她和迪安·福赛思先生单独呆在饭厅里,正如她所希望的“面对面”了。她是在主人走向圆塔的楼梯时把他拦住的。 大家知道,福赛思先生就怕和米茨讲理。他不是不知道,这种分辩到头来总是对他不利。因此他觉得最明智的做法还是不加分辩。 此刻,他从下往上地看了一眼米茨的脸,那脸就像一颗导火线正在燃烧的、马上就会爆炸的炸弹。迪安·福赛思先生想躲避爆炸的后果,便向着门口撤退。但在他转动门把之前,那老女仆已横在他前面,她的眼睛直盯着她主人的眼睛,后者却胆怯地躲闪着。 “先生,”她说,“我要和您谈谈。” “和我谈谈,米茨?我现在没时间啊!” “好家伙!我也没时间,先生。我还得洗午饭用的所有盘碟呢。您那些‘管子’蛮可以和我的碟子一样等一会儿的。” “那么奥米克隆呢?……我想他正需要我去呢。” “您的克隆老弟!……这又是个好角色!……这几天中间他会听到我的信儿的,您那克隆老弟。您可以先告诉他一声。就像别人讲的那样:‘女仆掌握时间,她向你致敬!’请您逐字逐句地重复给他听,先生。” “一定照办,米茨。可我要去看我那火流星了。” “火溜新?……”米茨重复道,“我不知道这是什么玩艺儿。不过不管您怎么说,先生,这可不是什么好玩艺儿,如果它打一些时候以来把一块石头代替了您的心的话。” “火流星,米茨。”福赛思先生耐心地解释道,“这是一种流星,而……” “哦!”米茨嚷起来,“就是那有名的溜新啊!……好,溜新,让它也等着瞧吧,跟克隆老弟一样!” “好嘛!”福赛思先生被触到了敏感的地方叫了起来。 “况且天还阴着呢,要下雨了,这可不是您赏月散心的时候。”米茨又说。 这倒是真的。这样持续的坏天气,真能叫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发疯。 四十八小时以来,天空布满厚厚的云层。白天没有一道阳光,晚上没有半点星光。从这个地平线到那个地平线舒卷着白色的云雾,犹如绉纱的帷幕,不时被圣安德鲁教堂的钟楼的尖顶所刺破。在这种条件下是不可能观测天空,找到那颗争夺得如此激烈的火流星的。甚至应当认为气象条件对俄亥俄州和宾夕法尼亚州的天文学家也不见得有利,对新大陆和旧大陆的其他天文台也同样如此。 确实,报上没有发表过一个关于流星的新的纪事。当然啦,这颗流星也不具有足以使科学界感到激动的价值。总之这是相当平常的宇宙现象,只有迪安·福赛思和赫德尔森这样的人才会这么急切地等着流星回来,这种急切在他们身上已经变成了狂怒。 当主人知道他已绝无躲闪的可能,米茨便交叉起两只胳膊这么说道:“福赛思先生,您是不是碰巧忘了您还有个名叫弗郎西斯·戈登的外甥呢?” “哦,我亲爱的弗郎西斯吗?”福赛思先生一副老好人的神气,点着头答道,“不,我没忘记他……他好吗?我的小弗郎西斯?” “很好,多谢,先生。” “我好像有些时间没见到他了。” “确实如此,打午饭以来……” “真的!……” “您的眼睛在月亮上吗,先生?”米茨迫使她主人朝她转过脸来,问道。 “不是的,我的好米茨!……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我有点心事……” “这心事弄得您看来把一件大事都给忘了……”。 “忘了一件大事?……什么事?” “您的外甥要结婚了。” “结婚!……结婚……!” “您不见得还要问我是哪一门亲事吧?” “不,米茨!……不过提这些问题的目的何在呢?” “真狡猾!……不必当个巫师才能知道提问题是为了得到回答吧?” “关于什么方面的回答呢,米茨?” “关于您对赫德尔森家的所作所为,先生!……因为您并非不知道有个赫德尔森一家,有个住在莫里斯路的赫德尔森博士,还有个赫德尔森太太——露露小姐和珍妮·赫德尔森小姐的母亲,而珍妮·赫德尔森小姐是您的外甥的未婚妻吧?” 随着赫德尔森这个名字从米茨嘴里越来越有力地吐出来,迪安·福赛思先生用手捂住胸口,捂住肋部,捂住脑袋,仿佛这个名字成了子弹,极近地打中了他似的。他感到痛苦,感到窒息,血液涌上了他的脑袋。米茨见他不答,便坚持问道:“哎!您听见了吗?” “怎么没听见!”她的主人叫道。 “怎么样?……”老女仆又提高嗓门问道。 “弗郎西斯一直想着这门亲事?”福赛思先生终于说。 “怎么不想!”米茨肯定地说,“他就像渴望呼吸一样,那亲爱的孩子!就像我们大家一样,我愿意相信也像您一样,想着这门亲事!” “怎么!我的外甥一直下定决心娶这个赫德尔森的女儿吗?” “请您称呼珍妮小姐,先生!我跟您打包票,先生,他确实是这么下了决心的!老天爷!除非他掉了脑袋瓜儿才会不这么下决心呢!怎能找到一个更可爱的未婚妻,一个更迷人的妞儿?” “就算那个……这个……总之,那个我一提起名字心里就别扭的人的女儿竟能够是可爱的。” “这太过分了!”米茨叫道,她解开围裙,就像要将它还掉似的。 “嗳……米茨……嗳……”她主人嘟哝着,对这个威胁性的动作感到有点不安。 老女仆挥舞着围裙,围裙的带子一直拖到地上。 “一切都明白了,”她宣布说,“我干了三十年,我将去躺到自己的窝里像癞皮狗一样烂掉,也不愿意留在一个虐待亲骨肉的人家里。我不过是个可怜的女佣人,可是我有良心,先生。” “哦,这个吗,米茨。”迪安·福赛思先生被触动了,他反驳道,“你不知道他对我干了些什么,这个赫德尔森!” “他到底对您干了些什么呢?” “他剽窃了我!” “剽窃?” “是的,无耻的剽窃!……” “那他窃走了您的什么呢?……您的手表?……您的钱包?……您的手帕?……” “我的火流星!” “哦,又是您的火溜新!”老女仆叫道,她嘲弄地、使福赛思先生极不舒服地冷笑着。“大家很久没谈起您那有名的溜新了!为了一个逛东逛西的玩艺儿,竟能弄到这种地步!……您那火溜新是您的,不是赫德尔森先生的吗?上面写了您的名字吗?它不是属于大家的吗?属于任何人,属于我,属于我的狗,如果我有一只狗的话,……不过,谢天谢地,我没有狗!……您是花钱买的,还是从遗产中得到的呢?……” “米茨!……”福赛思先生叫道,简直怒不可遏了。 “什么米茨?”老女仆说道,她也怒气冲天了。“老天在上!只有傻得像个泥人儿才会为了一颗再也见不着的脏石头子儿而跟自己的老朋友闹翻。” “住嘴!住嘴!”天文学家抗议道,他被刺痛心了。 “不,先生,我要讲下去,您叫您那个蠢货克隆老弟来帮你好了“蠢货奥米克隆!” “是的,蠢货,而且他也不能叫我住口……就像我们的总统本人也无法迫使打全能的上帝那儿来的宣告世界末日来临的大天使沉默一样!” 听到这句可怕的话,福赛思先生是否张口结舌了?是否喉咙发紧吐不出话来了?他是否声带麻痹发不出声音了?反正可以肯定的是,他没能答上话来。甚至就算在愤怒之极的时候,曾想过把他那忠实但是爱吵闹的米茨赶出门去,他也说不出那句传统的话:“滚出去!……马上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此外,米茨也根本不会听他的。一个女仆在干了三十年之后,是不会因为一颗倒霉的流星而跟她亲眼看着来到世间的主人分手的。 然而这番争吵该收场了。迪安·福赛思先生心知自己占不了上风,便设法且战且退,但却不显出逃跑的样子来。 太阳帮了他忙。天气突然放晴了,一道强烈的阳光透过朝着花园的窗子照了进来。 毫无疑义,赫德尔森博士此刻准在方塔上:这个念头立即钻进了迪安·福赛思先生的脑子。他仿佛看到他的对手正在利用这放晴的时机把眼睛凑在望远镜的目镜上扫视着天穹深处!…… 他呆不住了。这道阳光在他身上就像在一只气球上一样起了作用。它鼓起他的气来,增加了他的升力,迫使他在空气里上升。 迪安·福赛思先生像丢掉压舵物一样(这比喻是为了补充关于气球的比喻)丢掉了所有堆积在他身上的愤怒,向门口走去。 不幸,米茨却挡在前面,看来一点也没有让出一条通道的意思。难道必须抓住她的胳膊,跟她搏斗一番,并叫奥米克隆来帮忙吗?…… 他倒没有被迫走这极端,老女仆准是被她刚才所作的努力搞得精疲力尽了。虽然她相当惯于教训她的主人,但她还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不知是因为发这么大的火消耗了体力,还是因为争论的题目的严重性,因为这涉及她钟爱的“孩子”未来的幸福,反正米茨突然感到虚弱,她沉重地倒在椅子上。 迪安·福赛思先生(这点倒该夸他)这一来把太阳、天空和流星全丢到了一边。他走到老女仆身旁,关切地问她感觉如何。 “我不知道,先生,我好像‘整个胃都翻转来了。’” “胃翻转来了?”迪安·福赛思先生重复道,被这个确实相当奇特的病弄得目瞪口呆。 “是啊,先生。”米茨用病恹恹的声调说,“我心里有一块疙瘩。” “哦!……”福赛思先生说,这第二个解释并未使他困惑稍减。 他正要给病人按照惯常在这种情况下所采用的办法来一番照料:解开上衣,在额头和太阳穴抹醋,倒杯甜水…… 但他没有时间这么做了。 圆塔上响起了奥米克隆的声音。 “火流星!”奥米克隆叫道,“火流星!” 迪安·福赛思先生忘掉了宇宙间的一切,冲上了楼梯。 他还没来得及离开,米茨就又恢复了她全部的精力,向着她主人扑去。在前者三级并一级地迅速爬上去时,女仆的报复似的声音跟在他后面:“福赛思先生,”米茨说,“您好好记住,弗郎西斯·戈登和珍妮·赫德尔森的婚事定将举行,而且在定好的日期举行,否则我就不是个卓识之士(这个字眼从可敬的米茨嘴里说出来倒是别有风味)。” 迪安·福赛思先生没有回答,连听也没听见。他急急忙忙地蹦上了圆塔的楼梯。 [book_title]第八章 在这章里,报界的论战使局势更加严重,而在结尾则有一个既确凿又意想不到的发现“是它,奥米克隆,就是它!”迪安·福赛思先生刚把眼睛凑到目镜上就嚷起来。 “正是它,”奥米克隆宣布说。他又补充道:“老天保佑,这会儿赫德尔森博士可别呆在他的方塔上!” “或者就是在上面,也别发现这颗火流星!” “我们这颗火流星。”奥米克隆加以明确道。 “我这颗火流星。”迪安·福赛思先生更正道。 他们俩都错了。赫德尔森博士的望远镜此刻正对准了东南方向,那火流星正从天空的这一区域飞过。它一出现就被他的望远镜捕捉住了,而且也和圆塔上一样,方塔上的人也一直盯住了它,直到它消失在南面的云雾里。 此外,威斯顿的天文学家并非唯一见到火流星的人。匹兹堡的天文台也见到了它,加上波士顿天文台,一共对它进行了三次连续的观测。 这颗火流星的归来是件有趣至极的事——假如流星本身确也值得发生兴趣的话。既然它一直在月亮与地球间的区域被人看见,那就说明它肯定是沿着一个封闭的轨道运行的。这不是那种擦过大气层的最上面几层就消失了的流星,不是那种露一下面就隐没在宇宙深处的小行星,也不是那种露面不久便坠落下来的陨星。不,它还回来,这颗流星,它绕地球运行,成了第二颗地球卫星。因此它值得人们过问,所以应当原谅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那样激烈地争夺它。 既然那流星遵循着一定的规律,它的数据就没有什么不可计算的了。差不多到处都有人在拚命计算,但是不用说,没有一个地方像威斯顿这么积极。但为了完全解决问题,还需要好好进行几次观测。 四十八小时之后,由名字既不叫迪安·福赛思也不叫赫德尔森的数学家们确定下来的第一点,是火流星的轨道问题。这条轨道是正北正南的。迪安·福赛思先生在他给匹兹堡天文台的信中指出的3°31′的偏差,是表面偏差,这偏差来自地球的自转。 这颗火流星距离地面四百公里,它那惊人的速度不低于每秒六千九百零六十七米。因此它每一小时四十一分四十一点九三秒就绕地球一周。 这个发现真使人高兴,它可以使这个城市里那些惧怕倒霉的火流星坠掉的居民们放下心来。即使掉下来,也永远不会掉在他们头上的。 “但它哪有像要掉下来的样子?”《威斯顿晨报》问道,“没有任何理由认为它会在路上碰到障碍或在运转中停顿下来。”这是显而易见的。 “当然,有些流星是掉下来了,并且还有要掉下来的。而其他通常体积较小的流星,却在宇宙空间游荡,只有当它们路过时被地球引力抓住时,才会掉下来。” 这种解释是正确的,而且看来不适用于目前这颗火流星。它的运行那么有规律,不用怕它掉下来,正像不用害怕月亮会掉下来一样。 这一点是确定下来了,但是还有好几点需要继续搞清楚,大家才能够认为对这颗不管怎样已经成了地球的第二颗卫星的小星完全了解了。 它的体积有多大?质量多大?性质如何? 对于第一个问题,《威斯顿标准报》作了如下回答:“根据这颗流星的高度和表面的大小,其直径应为五百米,至少这是迄今为止的历次观察所能允许得出的结论。但现在还不能确定它的性质。它之所以能被人看见(当然,必须具备相当强大的望远镜),是因为它发出非常强烈的光芒,这大概是由于它和大气层摩擦的结果,虽说在那个高度空气的密度是很小的。那么,现在看来这流星难道只是一团气体吗?或者相反它是由一个坚固的核心及包裹着核心的发光的彗发组成的?在后一种情况下,核心的大小和性质又是怎样的?这是没人知道,也许永远无从知道的。 “总之,不论是它的体积或运行速度都没有什么极其异乎寻常之处。它唯一的特点就是它有一个封闭的轨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就这样围绕着我们的星球运行呢?这连持有营业许可证的天文学家们也无法告诉我们,因为他们要是没有我们的两位同乡,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博士(这个辉煌的发现应归功于他们)也许就永远也不会在望远镜里捕捉到它。” 这一切,除了编辑的辩才外,也没有任何(如《威斯顿标准报》所正确指出的)异乎寻常之处。因而学术界也只不过在通常的范围内过问一下使这家可敬的报纸大感兴趣的东西,而无知识的人们对此也没多大兴趣。 只有威斯顿的市民们才热中于了解一切与流星有关的东西,因为这颗流星的发现归功于本城的两位可尊敬的人物。 此外,如果不是那些报纸以越来越明白的暗示,披露了迪安·福赛思和赫德尔森的竞争,从而为种种流言蜚语提供了养料的话,恐怕他们最终也会同其他下界凡人一样,对这个被《笨拙报》顽固地称之为“可笑的”宇宙事件漠不关心起来。大家连忙抓住了这个争论的机会,渐渐地整个城市分成了两个阵营。 这期间,举行婚礼的日子临近了。赫德尔森太太这一头,以及弗郎西斯·戈登和米茨那一头,全部生活在与日俱增的焦虑之中。他们总是害怕两位对手相逢之后爆发争吵,就像两块带着相反电荷的云朵相逢放出电火霹雳一样。大家知道,迪安·福赛思先生是余怒未息,而赫德尔森先生的火气则是一触即发。 天气总的来说很好,空气纯净,威斯顿的视野非常广阔。因此,两位天文学家得以加紧观测。观测机会并不少,火流星每二十四小时就出现十四次以上,而且多亏了那些天文台的计算,他俩现在已能掌握每次流星经过时他们的镜头应对准的确切位置。 无疑地,那颗火流星在地平线上的高度不一,观测的难易也就不一。可是火流星经过的次数如此之多,所以这些不方便也就无所谓了。虽说它不再回到威斯顿的天顶,第一次的时候在那天预见到它纯属奇迹般的偶然性,不过它每天那么近地在那天顶擦过,这实际上也就等于一码事了。 事实上,两位热心的天文学家,如今可以恣意陶醉于那带着灿烂光环的流星在他们头顶划过长空的景象了。 他们用眼睛吞噬着它,以眼睛抚爱着它,各以各的名字称呼它:福赛思火流星,赫德尔森火流星。这是他们的孩子,他们的亲骨肉。它属于他们,像孩子属于父母,甚至像万物属于造物主一样。看见它总是使他们激动万分。赫德尔森给辛辛那提天文台和福赛思给匹兹堡天文台寄去了他们的观测记录,他们从它的运行和表面形状得出的假设,而且他们从来不会忘了要求得到首先发现的权利。 这种还算和平的斗争,对于他们的敌意来说很快就不够用了。他们中断了外交关系,停止私人交往还不够,还得明刀明枪地干,得正式宣战。 有一天,《威斯顿标准报》上刊载了一则略有些冒犯赫德尔森博士的纪事,这则纪事被说成是迪安·福赛思先生写的。纪事中说:有些人在用别人的望远镜看东西的时候眼睛真是太好了,他们太容易地看到了人家已经看见的东西。 作为对这则纪事的回答,第二天的《威斯顿晚报》说道:关于望远镜,在它们中间有些大概没有擦干净,镜头上满是斑点,把这些斑点当作流星实在算不得能耐。 与此同时,《笨拙报》发表了一张关于这两位对手的维妙维肖的漫画。在漫画中他们长着巨大的翅膀,争先恐后地追逐他们的流星,那流星被画成一个斑马脑袋,那斑马还对他们吐着舌头。 不过,在那些文章和令人恼怒的暗示发表后,两个对手的不和虽然日趋严重,但他们倒还没有机会干预这件婚事。他们虽然对此避而不提,却还是听其发展,没有任何迹象可以使人认为弗郎西斯·戈登和珍妮·赫德尔森不会在预定的日子里以黄金的纽带把终身系上就像布列塔尼的一支古老的歌谣里说的一样。 在四月的最后几天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然而,如果说局势没有更严重,那么它也没有得到改善。在赫德尔森家,大家吃饭时对流星一点也不提起,露露迫于母命也保持沉默,她因为不能发泄一下对它的怒气而气得要命。只要看她切着排骨的那样子,也能知道她在想着那颗流星,并且简直想把它切成薄得连影子也找不着的薄片。至于珍妮,她并不设法掩饰自己的忧伤,博士却不想发现这一点。也许他当真没有发现,由于他全神贯注于他那天文学方面的事了。 当然,弗郎西斯·戈登根本不在吃饭的时候出现。他只准许自己,在赫德尔森博士回到方塔上去后,进行他每天的拜访。 在伊丽莎白路的房子里,吃饭时的气氛也并不更活跃一些。迪安·福赛思先生不怎么说话,而当他跟米茨说话时,后者只答应个“是”或者“不是”,干巴巴的,像当时的天气一样。 只有一次,那是在四月二十八日,当他午饭后离开饭桌时,他对外甥说:“你还是总去赫德尔森家吗?” “当然啦,舅舅。”弗郎西斯以坚定的口吻回答说。 “他凭什么不去赫德尔森家呢?”米茨问道,口气已经愠怒起来。 “我没跟您说话,米茨!”福赛思先生嘟嚷着。 “可我回答您了,先生。就是一条狗也能和主教‘说话’的!” 福赛思先生耸耸肩膀,向弗郎西斯转过身来。 “我也回答您了,舅舅。是的,我每天都去。”弗郎西斯说。 “在这个博士对我干了这种事以后你还去!”迪安·福赛思先生叫道。 “他对您干了什么?” “他竟敢发现……” “发现您自己也会发现的、大家都有权利发现的东西……归根结底,这是为了什么呢?为了在威斯顿可以看见的千百颗流星里的一颗。” “你在浪费时间,我的孩子。”米茨冷笑着说,“你没看见你舅舅被自己的石头子弄得‘目瞪口呆’了吗?这种石头子不比我们房子角上的那块界石更值得重视。” 米茨便这样以她的特有的语言说着,而迪安·福赛思先生被这个回答激怒了,他怒不可遏地宣布:“那好,弗郎西斯,我禁止你再踏进博士的门。” “我很遗憾不能服从您的命令,我的舅舅。”弗郎西斯·戈登声言道。这种过分的要求使他那么不平,但他竭力保持着冷静,说,“我还是要去的。” “是的,他还要去的。”老米茨嚷着,“即使您把我们都剁成肉酱!” 福赛思先生无视这个冒险的断言。 “那么你还是坚持你的打算吗?”他问外甥。 “是的,舅舅。”后者答道。 “你还是想娶这个小偷的女儿?” “是的,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拦我。” “我们走着瞧吧。” 讲完这句第一次表明他反对这门亲事的话,迪安·福赛思先生就离开大厅,走上圆塔的楼梯,重重地把门关上。 弗郎西斯·戈登决心像往常一样去赫德尔森家,这是没问题的。但要是博士也学迪安·福赛思先生的样不让他进门呢?对这两个受到他们相互间的妒忌心和某种发明家之间的敌意——一切敌意中最糟糕的敌意盲目摆布的死对头,难道不该顾虑重重吗? 那一天,弗郎西斯·戈登在赫德尔森太太和她的两个女儿面前多么难以掩饰自己的悲伤啊!他对刚才所经受的那一场吵闹一点也不愿讲。他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不听他舅舅的命令了,那么何苦让这家人多添焦虑呢? 确实,对于一个通情达理的人来讲,他怎么可能会想到,两个未婚夫妻的结合,能被一颗火流星所妨碍或者所拖延呢?假设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根本不肯在婚仪中碰面,那么也可以不要他俩。他们的在场终究并非一定是不可缺少的。最要紧的是他们不至于反悔他们的决定……至少是博士不至于不同意,因为弗郎西斯·戈登不过是他舅舅的外甥,而珍妮是她爸爸的好女儿,她决不会违拗他的意志而结婚的。如果这两个疯子既已同意又想要互相吞掉对方,可尊敬的奥迦特主教也不会因此而不在圣安德鲁教堂主持婚礼。 几天过去了,局势没有新的变化,仿佛证明了这些乐观的推理的正确。天气一直那么好,威斯顿的天空从来没有那么晴朗过。除了早晚有些薄雾,它们在日出或日落之后也就消散了,没有一缕云雾破坏大气的纯净,那火流星就在这样的大气中正常地运行着。 还用得着一再这样重复地说,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先生继续在用眼睛吞噬着它,他们伸出手臂仿佛要抓住它,他们用整个肺部呼吸着它吗?肯定地讲,那流星最好还是躲到厚厚的云层后面以逃避他们的目光,因为看见它只会使他们更加狂热。因此米茨每晚在上床之前总要向着天空挥舞拳头。这种威胁毫无用处。那流星依然一直在布满繁星的天穹上划出一道明亮的弧线来。 使事态逐渐严重起来的,是公众对这个私人之间的龃龉的日趋明显的干预。那些报纸,有的巧妙地、有的激烈地,分别站到迪安·福赛思这边或赫德尔森那一边。没有一家袖手旁观。虽说照理并不存在谁先谁后的问题,可是谁也不肯放弃己见。这场争吵从圆塔和方塔上发展到了编辑室里,可以预见,事情将会大大复杂起来。有人已经宣布要召开大会讨论此事。因为美国公民们的性情是非常暴躁的,可想而知,那将会多么没有节制。 赫德尔森太太和珍妮看到这种狂热的场面万分焦虑,露露尽力宽慰她母亲,而弗郎西斯则宽慰他的未婚妻,可是没有用处。两个对头受到了这些令人厌恶的煽动的影响,头脑越来越热了,这是人们无法对自己隐瞒的事实。人们把迪安·福赛思先生的话,不管是真是假,都传过来;把赫德尔森先生的话,不管是假是真,都传过去。一天天、一小时一小时地,局势越来越危险了。 就在这种形势下,发生了一个晴天霹雳,它可以说是震动了全世界。 难道是火流星爆炸了,而天穹将爆炸的回声反射了开来? 不,这只不过是一条最奇特的新闻,它通过电报和电话,以电的速度在旧大陆和新大陆的所有共和国和王国间传了开来。 这条消息并非来自赫德尔森先生的方塔或迪安·福赛思先生的圆塔,也不是来自匹慈堡、波士顿或辛辛那提的天文台。这一次,是巴黎天文台在五月二日发给报界一则纪事,震动了整个文明世界,纪事内容如下:“弗吉尼亚州威斯顿市两位可尊敬的公民,向辛辛那提天文台流星在天穹上划出一道弧线来。和匹兹堡天文台报告的,绕地球运行、迄今十分正常的那颗火流星,现正由世界各天文台的一群杰出的天文学家日夜加以研究。这些天文学家的水平之高,只有他们献身这门科学的令人赞赏的忠诚方能相比。 “如果说,尽管经过如此仔细研究,仍有部分问题有待解决的话,那么巴黎天文台至少解决了其中的一个问题,确定了流星的性质。 “对流星发出的光线已进行了光谱分析,根据谱线的分布,便可确切地知道发光体是什么物质。 “它的包裹在发光的彗发中的核心所发生的、被我们观测到的光线,完全不是气体性质,而是固体性质的。它不像许多陨石那样是天然铁的,也不像那些游荡的天体那样由化合物构成。 “这颗火流星是金的,是纯金的。如果说现在还无法指出它真正的价值,那是因为我们迄今为止还不能精确地测量出它的核心的体积来。” 披露于全世界的那则纪事便是这样的。那纪事产生了怎样的效果,想象它要比描写它来得容易。一颗黄金的星球,一块庞大的价值数十亿的贵重金属绕着地球旋转!这么一个耸动视听的事件会引起多少人的迷梦!天下有多少人将会垂涎三尺,特别是在拥有这个发现的荣誉的威斯顿市,更特别是在她的两个从此流芳百世的名叫迪安·福赛思和西德尼·赫德尔森的公民的心里! [book_title]第九章 在这一章里,报纸、公众、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进行了大量的计算金的!……它是金的! 最初,人们表示怀疑。一些人认为,这是一个错误,要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的;另一些人认为,这是那些天才的捣乱鬼设下的一个大骗局。 如果真是如此,巴黎天文台无疑会急忙出来否认这个纪事,否则,如果说这个纪事是它写的,就纯属误传了。 我们立即告诉大家吧,巴黎天文台不会出来否认的。恰恰相反,各国的天文台都争先恐后地重复了他们的法国同行所做的实验,并一致证实了实验的结论。因而不能不把这个奇异的现象当作一个确凿无疑的事实了。 于是大家如痴如醉了! 众所周知,每当出现日蚀的时候,光学镜片就大为畅销。那么你想想看,在这个值得纪念的事件里,卖出了多少大大小小、形形色色的望远镜吧!任何国王或是王后、名噪一时的女歌星或是芭蕾舞女明星,都从来没有像这颗流星一样,被人久久地、迷恋地观望,而这颗奇妙的流星却无动于衷地、高傲地在无垠的宇宙中继续正常地运行着。 天气持续晴朗,这对进行观察是再合适不过的了。因此,迪安·福赛思先生再也不肯离开他的圆塔一步,而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也是寸步不离他的方塔。两个人都竭力想确定流星的最后几个数据,它的体积、质量,并且也不漏过那些在认真的研究过程中可能被发现的出乎意料的特殊之处。如果谁先发现流星这一问题确实难以解决的话,那末在两个对手中间,那个发现了流星的某些秘密的人,将占有怎样的优势啊!这颗火流星的问题,难道不就是当前的首要问题?和那些除非天从头顶塌下来对什么也不在乎的高卢人相反,如今全人类只有一个愿望,那就是这颗流星停止运动,在引力的作用下掉下来,使它那遨游太空的亿万黄金成为我们星球的财富。 为了确定这亿万黄金的具体数目,人们进行了多少计算啊!可惜这些计算缺乏根据,因为流星的核心有多大仍然没人知道。 流星内核的价值不管它有多么大,但总是惊人的,这就足以使人们想入非非了。 五月三日,《威斯顿标准报》发表了一则有关这个题目的纪事,文章在发了一通议论之后,是这样结尾的:“就算福赛思——赫德尔森火流星的内核是个直径只有十米的球体,如果球体是铁的,那它的重量就有三千七百七十三吨。但如果这同一个球体是完全由纯金构成的,那它的重量就有一万零八十三吨,价值三百一十亿法郎以上。” 我们在这里看到,在讲时髦、赶潮流方面,一马当先的《标准报》采用了公制度量衡单位来进行计算。让我们为此对它表示热烈的祝贺吧! 这样看来,即使这个内核的体积只有这么小,它也将具有那样大的价值!…… “这可能吗,先生?”奥米克隆看完这则纪事后结结巴巴地问道。 “不仅可能,而且非常确实。”迪安·福赛思先生一本正经地答道,“要得到这个答案,只要用黄金的平均价格即每公斤三千一百法郎,乘上流星内核的质量就行了。质量由体积得出,办法再简单不过,用这个公式——V=πD3——就行。” 6“哦,不错!……”奥米克隆听懂了似地说,而其实这一切对他来说就像天书一样费解。 “可是,”迪安·福赛思先生接着说道,“可恶的是,报纸总是把我的名字和那个家伙的名字连在一起!” 博士那方面呢很可能也正在这么想着。 至于露露小姐,当她读到《标准报》的纪事时,鲜红的小嘴只那么轻蔑地一撇,简直会使那价值三百一十亿法郎的火流星感到屈辱。 大家知道,记者的气质使他们本能地夸大其辞。一个说二,另一个就不假思索地说三。因此,当人们读到当天的《威斯顿晚报》的回答时——其措辞流露出对方塔一方的偏袒,这是应该受到谴责的——并不感到惊奇:“我们不能理解为什么《标准报》的估计显得那么谨慎。我们则要大胆些。即使只停留在能使人易于接受的假设上,这赫德尔森流星内核的直径也有一百米。根据这样一个长度,可以得出这个纯金球体的重量为一千万零八万三千四百八十八吨,其价值超过三百一十兆零二千六百亿法郎,亦即一个十四位的数字!” 《笨拙报》在列举这些想象力无法达到的惊人数字时开玩笑地指出:“况且这里面还没有算上生丁的数目。” 这期间,天气依然保持晴朗,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抱着至少要第一个确切提出流星内核的大小的希望,比以往更固执地进行着他们的研究。不幸的是,要从流星那耀眼的彗发中辨清其内核的轮廓是很不容易的。 只有一次,在五日到六日的夜间,迪安·福赛思先生自信稳*胜算了。光线的辐射减弱了一会,让人看到一个强烈发光的球体。 “奥米克隆!”迪安·福赛思先生用由于激动而变得沙哑的声音叫道。 “什么事,先生?” “那个内核!” “是的……我看见了。” “我们总算到手了!” “咳!”奥米克隆叫了起来,“已经又看不清了!” “没关系,反正我看到了!……我将获得这个荣誉!……明天一开门就给匹兹堡天文台拍份电报……这次,那个可恶的赫德尔森可不能再硬说……” 是迪安·福赛思先生自己做梦,还是赫德尔森先生真的让他占了上风!关于这一点谁也无从得知,而打算给匹兹堡天文台的信也一直没有发出去过。 五月六日早上,全世界各报都登出了这条简讯:“格林威治天文台荣幸地报告大家,它通过计算和一系列令人满意的观测,得出了下述结果:由威斯顿的两位可敬的公民所发现的、被巴黎天文台证明是纯金构成的那颗火流星,是一个直径为一百一十米,体积约为六十九万六千立方米的球体。 “这样一个金质球体的重量应为一千三百万吨以上,计算表明完全不是这么回事。这颗火流星的实际重量还不到上述数字的七分之一,重量仅为一百八十六万七千吨,相当于一个体积约为九万七千立方米、直径接近五十七米的金质球体的重量。 “从上述考察中,我们必然得出这样的结论:既然流星的化学构成已无须讨论,我们可以认为构成内核的金属内部存在着一些大空孔,或是——这样说法似乎更可靠些——这种金属处于粉末状态。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内核像海绵一样的多孔结构。 “暂且不管这方面的情况究竟如何,上面这些计算和观测使我们可以较正确地确定内核的价值。这个价值,按目前黄金的行情来算,不低于五万七千八百八十亿法郎。”因此,假如内核的直径不是像《威斯顿晚报》所推测的有一百一十米,那它也不是《标准报》所说的十米。事实是介乎这两个假设之间的。如果这颗火流星不是注定要按照它永恒的轨道在地球上空运行的话,就现在这样的大小,也尽够满足那些最贪婪的欲求了。 当迪安·福赛思先生知道了他的流星的价值时,他叫道:“是我发现它的,而不是方塔上的那个混蛋发现它的。它是属于我的,如果它掉到地上来,我就会拥有五万八千亿法郎了!”而在那面,赫德尔森博士也威胁地指着圆塔一再对自己说:“这是我的财产,我的东西……是我留给孩子们的、在太空中旋转的遗产。它要万一掉到地上来,它的全部所有权都属于我,我将是个家资五万八千亿的富翁了!” 毫无疑问,在这种情况下,范德比尔特、何斯特、洛克菲勒、皮尔庞特、摩根、麦凯、古尔德和别的美国大富翁们,与赫德尔森博士和迪安·福赛思先生相比,只不过是些不值一提的小吃息户罢了! 他们目前的境况就是这样。如果说他们还没有到发狂的地步,那是因为他们的头脑非常结实! 弗郎西斯和赫德尔森太太很容易预料到这一切将如何收场。然而怎能拉得住这两个在滑溜溜的斜坡上的对手呢?根本不能同他们心平气和地谈话。他们好像已经忘了拟议中的婚礼,整天只想着彼此间的竞争。遗憾的是全城的报纸都维持着他们的这种争斗。 往常这些报纸的文章都很平和,现在却疯狂了。而那些不讨人喜欢的人物也插足其中,眼看就要把平时易于交往的人们也卷进这是非之地了。 《笨拙报》不停地用讽刺小品和漫画来刺激这两个对手。这家报纸如果不是在火上加油,至少可以说是在火上加盐!加它的咸盐(闲言)谈话,从而使火头噼噼啪啪地爆得更欢!因而人们甚至担心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赫德尔森博士会手持武器来争夺这颗火流星,以美国式的决斗来解决这个问题。这对未婚夫妇的婚事可没多大好处! 对世界和平来说,幸运的是正当这两个偏执狂患者日益失去理智的时候,公众却渐渐冷静下来了。人们终于接受了这种意见:既然人们对这颗流星鞭长莫及,那么它是否金的、价值多少亿万都无关紧要。 人们对它鞭长莫及,这是干真万确的。那流星每公转一周,都分毫不差地出现在人们计算出来的天空中的某一个固定的位置上。固此它的速度是始终如一的,正如《威斯顿标准报》一开始就指出的那样,没有任何原因会使这个速度在某个时刻有所降低。因此,这颗火流星将永远围绕着地球运行,像它过去好象曾一直围绕着地球旋转一样。 这些意见,经世界各家报纸的大肆宣扬,使人们思想平静了下来。大家对流星渐渐不怎么想了,每个人都对着这个看得见摸不着的宝贝十分惋惜地长叹一声,又重*自己的旧业了。五月九日的《笨拙报》指出,公众对几天前激动着他们的事情已经是越来越冷漠了。它继续开着显然它自以为高明的玩笑,把一切都归咎于这颗流星的两位发现者。 “到什么时候,”《笨拙报》在文章结尾愤愤地喊道,“我们指出的这两个应当受到公众唾弃的罪人才能受到惩罚?他们曾想一下子就毁掉他们的故乡,这还不够,现在他们又给那些最可尊敬的家庭带来了灾难。上星期,我们的一位朋友受了他们骗人的论断的蒙蔽,在四十八小时内便把一笔巨大的家产挥霍净尽。这个倒霉家伙指望着流星的亿万财富呢!而现在这亿万财富将从我们的眼皮底下……不,是从眼皮上面飞过去了!我们这位朋友的孩子们将来怎么办呢?难道我们还用说明,我们习惯地把这位朋友看作是‘大伙’的象征?我们提议地球上的居民一致对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提出诉讼,要求判处他们五万七千八百八十亿法郎的损失赔偿。我们要求毫不容情地让他们付清这笔款子。” 两位当事人却始终不知道有这么一桩史无前例的而且难以实现的官司威胁过他们。 当别人都把注意力又都转到地球上的事情上来时,迪安·福赛思先生和西德尼·赫德尔森先生却仍然在碧空上遨游,并且坚持用他们固执的望远镜在那里面搜索。 [book_title]第十章 在这章里,泽费兰·西达尔有了一个主意,甚至是两个主意大家平时讲话时常说:“哦,泽费兰·西达尔那家伙啊!……”确实,不管在身体上或思想上,泽费兰·西达尔都是个与众不同的人物。 他的修长的身材像散了架似的,他的衬衣经常没有领子,也从来没有袖口,裤子皱得像螺丝起子,背心上的三个扣子掉了两个,上衣肥大,口袋里鼓鼓囊囊地塞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艺儿,从头到脚的穿戴都污秽不堪,是他随随便便从他那堆乱七八糟的衣服里拣出来穿上的,这就是泽费兰·西达尔的外貌,这也就是他所理解的优雅。 他有着一双像地窖的顶子一样倾斜着的肩膀,末端垂着两条猿臂,一双多毛的然而灵巧得惊人的大手,不知隔多长时间这双手的主人才让它们接触一下肥皂。 如果说他的脑袋和大家一样,长在身子的最高部位,那是因为他没能换一种长法。不过这位奇人自己弥补了这点,他提供了一张丑得出了格的脸让大家欣赏。没有比他那张线条皱蹙、极不协调的脸更“引人注目”的了:笨重的方下巴,肥厚的嘴唇,大嘴里挤满了出色的牙齿,又大又扁的鼻子,没有好好卷边的耳朵,仿佛厌恶地躲开脑袋避免与它接触,这一切都只能非常间接地勾起人们对英俊的安弟努乌斯的回忆来。相反,那高高隆起的、线条高贵的令人赞叹的前额,座落于这张古怪的脸上面,就像一座神庙座落在小山上面一样,这是一座能够容纳最卓越的思想的神庙。最后,为了彻底使见到他的人莫名其妙,泽费兰·西达尔又在这个宽阔的前额下方开了一双鼓起的暴露于日光之下的大眼睛,这双眼睛时而露出绝顶聪明的神气、时而又露出蠢笨无比的神气来。 在精神上,他和同时代人的平庸也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他自幼就反对一切正规的教育,宣称要进行自我教育,他的父母也不得不对他难以驯服的意志让步。总的来说,这样做的结果对他们来说并不太糟。在别人还坐在中学的板凳上捱时光的岁数,泽费兰·西达尔就已参加了所有名牌大学的考试——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是考着玩的——而且总是取得第一名。 但是这些成绩都是刚取得就被淡忘了。因为这个优胜者总是忘了在开学时到校报到,于是那些名牌大学只得不断地在名册上划去他的名字。 十八岁时,父母的去世使他有了行动的完全自由,并拥有一万五千法郎年金的收入。他急急忙忙在他的教父和监护人、银行家罗伯特·勒格尔(西达尔按童年的习惯称他“叔叔”)所要求他签署的文件上签了字,摆脱了一切牵挂之后,便在巴黎卡赛特街的一座房子的七楼的两个小房间里住了下来。 在他三十一岁时,仍然住在那里。 他在那里落户以来,那地方并没有扩大,但在那儿堆积的东西却多得惊人。人们可以在那里看见乱糟糟的各种机器、电池、电机、光学仪器、曲颈瓶,以及上百种其他杂七杂八的仪器。一堆堆的小册子、书籍、纸张,从地板一直摞到了屋顶,也堆在桌子和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把它们同时都加高了,结果我们的奇人坐在椅子上伏案写字时,竟没有发现这个变化。而且,当他觉得这些东西太碍事时,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消除这种不便。他一挥手就把几叠纸张扔到房间的另一头,于是他觉得天下太平,便坐在收拾得整整齐齐的桌前开始工作,因为桌子上什么都没有了。但正因为地方空了下来,却又为以后在上面乱堆一气作好了准备。 泽费兰·西达尔到底干些什么呢? 必须承认,一般来讲,他只不过是在永不熄灭的烟斗的香烟缭绕之中沉思遐想而已。但每隔一段长短不一的时间,他便会想出一个主意。每逢这种日子,他就用自己的方法收拾一下桌子,也就是说拳头一挥一扫而光,然后在桌前坐下,不管这项工作要进行四十分钟还是四十小时,都要到做完才肯离开桌子。写完最后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