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主教谋杀案
[book_author]范·达因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56716
[book_dec]推理小说,作者是美国的范·达因。这是最能体现作者风格的一部作品,创作于1929年,书中借菲洛·万斯之口,用了很多篇幅分析了数学家的心理状态和行为模式,并以此作为破案的心理依据。第一位死者被人用箭射穿心脏,第二位死者被枪射穿头部,第三位死者从高墙上摔死……一连串令人不寒而栗的离奇命案,竟然与《鹅妈妈童谣》完全吻合!署名“主教”的残酷凶手更不断刻意提供线索——下一个目标是:一个唱着儿歌的小女孩……具有敏锐观察力的业余侦探万斯继《格林家命案》后再度登场,他能够及时发现“主教”的真实身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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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1、“是谁杀了小知更鸟?”
4月2日 星期六 中午
在怀勒·班斯以非正式检察官的身份所参与的犯罪刑案中,最残酷、离奇、百思不得其解、真正使人害怕的,就属著名的格林家命案。发生在古老的格林宅的这桩凶杀案,终于在12月有了一个意外的结局。于是,趁着圣诞节假期,班斯穿上了一套运动装,启程到瑞士去了。当他在二月底回到纽约之后,长久以来横亘在他心中的文学工作,又再度攫住了他的心思。——那是将本世纪首次从埃及古文中发现的梅兰·托勒斯所写的主要断章翻译出来。班斯让自己埋首于这个吃力不讨好的工作约一个多月的时间。
但是,即使没有受到干扰,他也不知道是否能完成这份翻译。班斯虽然是个热中文化的人,可是他对知性世界的冒险精神和追根究底的个性经常与创造学问所需的单调,而又必须有耐性的工作产生冲突。根据我的记忆,几年前班斯开始着手写赞诺芬的传记—一这是他大学时代初读“希腊远征波斯记”和“苏格拉底回忆录”时,受到感动的结果——但是,当他写到赞诺芬兵败,率领着一万人的部队渡海撤退时,就失去兴趣了。由于他这种个性,着手进行中的梅兰·托勒斯的翻译,在4月时也很快地被搁置下来。以后的几个礼拜中,全国都陷入了一种邪恶的兴奋情绪里,大家对一件谜般的谋杀案议论纷纷。
在这个新的凶案搜证中,班斯以纽约州地方检察官的约翰·马卡姆的法庭助理者的身份,参与了这项行动,不久之后,这个案子也以“主教谋杀案”的名称轰动了整个社会。
这个称法——为每件著名的案子命名,都是基于我们这些新闻从业人员的本能而来的规矩——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并不妥当。这件毫无人性、残忍的暴行和神圣的主教是没有什么关系的,只不过是让大家提心吊胆地看一首“鹅妈妈童谣”而已。而且,据我所知,取命为主教谋杀案,事实上并不和任何一个主教有所牵连。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叫做“主教谋杀案”其实也颇为恰当。因为凶手为了达到他冷酷的杀人目的,而使用了主教的名号。正由于这个称号,才使班斯慢慢地寻到令人难以置信的、事情的真相,并且成为这件历史上最惨无人道的案子的破案线索。
主教谋杀案实在是一起找不出头绪,而又让人心里发毛的谋杀案,因此有理由将占据班斯整个心思的梅兰·托勒斯和希腊古代一行诗赶出去。发生凶案的时间是4月2日的早上,距离格林家朱丽亚和亚道遭射杀的案子告一段落的时间,还未到5月份。此时正当4月之初,温暖的气候眷顾着纽约,是个使人神清气爽的春日。班斯正在东38号街自家公寓的屋顶花园上吃着他的早餐。已经快要中午了。——班斯有时候是不太在意时间的,晚上总是工作到深更半夜,要不就是看书看到东方泛白,然后再睡早觉。——阳光毫不吝惜地从蓝天上洒落下来,他褪下了让人不能清醒的睡袍,伸长了身子躺在安乐椅上,同时把早餐搁置在旁边的矮几上。班斯以他杰傲不逊又略带慵懒的眼神眺望着花园的树梢。
我知道班斯在想些什么。每到了春天,他就会去一趟法国。班斯从很早以前开始就和乔治·摩尔一样,把巴黎和5月联想为一体。但是,自从战后,美国许多的暴发户也蜂拥至巴黎,将班斯这种每年的巡礼活动扰乱了。直到昨天,他终于告诉我,今年的夏天他将留在纽约。
长久以来,我一直是班斯的朋友兼法律顾问——具有财产管理者、代理人以及朋友的身份。我辞掉了原来在父亲的大卫&范·达因律师事务所的工作,专心一意地为班斯做事。——比起那些需正襟危坐,一丝不苟的律师事务所的工作,目前的职位更适合我的个性。——我虽然有一间位于西岸旅馆的单人房,但大部份的时间,我都是在班斯的公寓渡过的。
那天早晨,在班斯尚未起床前,我就已经到达了。将当月份的收支预算处理完后,我就坐在正吃着早餐的班斯旁边,出神地抽着烟斗。
“老范!”班斯以他那种不动情感,满不在乎的腔调对我说话。“我想,春天和夏天的纽约不仅毫无刺激可言,而且一点儿也不浪漫。每天这么无所事事,也是无聊透了。不过,这总比去欧洲,到处碰到一些乡巴佬似的观光客要来的愉快多了……因为那实在太扫兴了。”
班斯对于接下来的几个礼拜所呈现给他的那些情况是连作梦也没有想到的。如果,他知道了,即使在战前,也可能对春天的巴黎提不起兴致了。因为对一个永不知赝足的心灵来说,没有比复杂离奇的问题更吸引人的了。那天早上,当他对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命运之神已为他安排了谜样的未来。——一个震惊全国人民、刷新犯罪史上的记录、令人毛骨悚然的谜题。
当班斯正要喝下他的第二杯咖啡时,班斯的英国老管家,掌管一切家务事的卡里,拿着那部可以移动的电话机出现在门边。
“是马卡姆先生打来的电话。”这位老管家恭恭敬敬地禀报着。“他说有急事找您,所以我就自作主张地帮您接过来了。”老人抓着电话线,将它摆在早餐桌上。
“没关系,卡里!”班斯一边拿起话筒,一边轻声地说着。
“现在我正闲的慌,如果真有什么麻烦事,倒也可以给我一点消遣。”然后,他就开始透过电话和马卡姆交谈起来了。“嗨,你这个家伙,这么久都没有消息,跑到那里疯了?我现在正在吃早饭呢!要不要过来?还是只想听听我的声音就够了?——”
说到这里,班斯突然打住了。稍嫌瘦削脸孔轮廓突地显得深刻了起来,调侃的表情也消失无踪。班斯有着一张一眼即可认出的北欧人脸型、瘦长的脸上,表情变化明显,分列于鼻梁两侧的是灰色的眼睛,细而挺的鼻子下面则是鹅卵型的下颚。嘴唇紧闭,形成一条直线,但不时流露出来的嘲讽神情却更像个南欧人。他并不是个美男子,但坚毅果敢的个性也充满了魅力。他看起来很像个思想家或隐土。这种严肃的感觉——一带着一点学究的、自省的味道——-一成为他和同事之间的鸿沟。
班斯天生是个头脑冷静、感情不易冲动的人,但是那天早上,当他听到马卡姆在电话中所说的话后,我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兴致已经被挑起了。他的眉毛轻轻地皱在一起,眼中映出了他内心的惊讶,偶尔还会夹杂几句:“真令人吃惊”、“这、这”、“太不可思议了”等等的感叹话,和马卡姆快讲完电话的最后几分钟,他异常兴奋的情绪,毫无隐藏地表现了出来。
“啊!无论如何,”班斯说:“我们绝对不能漏掉他,就好似梅兰·托勒斯的喜剧中的一幕……又好似发疯了一般……我马上准备出门……待会儿见!”
一挂下话筒,他马上按铃叫卡里进来。
“帮我把灰色的软呢外套拿出来。”他吩咐道:“然后,再拿一条素色的领带和黑色的小礼帽给我。”讲完之后,他又若无其事似地继续他未吃完的早餐。
一会儿后,班斯以嘲弄似的眼神看着我。
“范,你对箭术了解多少?”他问道。
我仅知的箭术常识就是把箭射到箭靶上而已。所以,我照实说了。
“我等于白问了。”他一边无精打采地说着,一边取出一枝Regie香烟,点上了火。“不过,我已经嗅出了这个案子是和箭术有些关连的。我自己对箭术虽然称不上是个权威,但在牛津的时候,我曾经玩过一点射箭游戏。它实际上并不是一种能够使人产生兴趣、充满刺激的运动——甚至比高尔夫还要无聊。”班斯有好一段时间,像梦游般地吐着烟圈。“范,麻烦你到图书室去帮我把艾尔玛博士那本有关箭术的书拿过来——那里面有很多很好玩的事。”
我把那本书拿了过来。班斯花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仔细地埋首阅读关于箭术协会、竞技大会和比赛实况等几个章节,并且还查看了美国记录表。当他再度把身子靠向椅背时,从他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正为某件事困惑着,但很显然地,他敏锐的嗅觉也正发挥了功用。
“真是疯狂的世界,范。”班斯的眼神空泛。“在现代的纽约市里,竟然发生了一起中世纪的惨剧。我们就好像那些穿着长筒靴、穿着皮外套的历史人物,而且——唉呀!”班斯突然站了起来,挺直了身体。
“唉!真像个傻瓜。都是是听了马卡姆的疯言疯语,害得我头脑都不管用了……”班斯又喝了好几口的咖啡,但是一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无法摆脱马卡姆刚刚那番话的纠缠。
“我还有件事要拜托你,范。”停顿了片刻后,他开口说道。“请你再帮我把德语字典和巴顿·史蒂文的《家庭诗歌集》拿过来。”
他一拿到书后,马上翻开字典查阅一个字,然后就把它搁置一旁。
“我猜的没错,这是个不祥的征兆——这家伙原先就已经知道了。”
班斯翻开了那本网罗摇篮曲和童谣的诗歌集中的一节。
几分钟后,他又再度合上了书,把身体靠向椅子,吐出了袅袅上升的烟雾。
“这是不可能的”班斯好像是要说给自己听似地申辩着。“太过残酷了,也太不合逻辑了,这简直像是一则血淋淋的童话。——地球是椭圆形的——它怎么可以将一切的合理性错杂颠倒?……真令人无法想象,也太不象话了嘛。这个案子宛如恶魔所玩的一种邪术,真正的精神错乱!”
班斯看了一下表,站起了身,把正在思考这个摸不着头绪的案子的我,留在那里,径自进房内去了。箭术的论文、德语字典、童谣选集、班斯翻来覆去的胡言乱语——这些事情到底有着什么脉络可循?我试着从这些片段中,找出一个共通点来,但终归失败。其实,我当时想不透原因也是无可厚非的,因为几个礼拜后,我才了解个中真相,这件案子的异乎寻常、邪恶污秽并非一般正常的人的脑子所能及的。
当我还像个傻子似地在那儿左猜右想时,班斯又出现了。
他换上了外出服,由于马卡姆迟迟不见人影,使他显得有些心浮气躁。
“喂,你!正如你所知的,我一直在期待着一件能够引起我兴趣的案子——例如,极端有趣又充满刺激的犯罪案件。”他说道。“但是——我可以发誓——我并不希望是一场恶梦。如果马卡姆不知道这一点的话,我就会怀疑他是要引我入瓮。”
几分钟后,马卡姆终于出现在班斯的空中花园,一眼即可看出他表情的凝重。他的脸色黯然,思绪似乎被什么困扰着,比起他以往爽朗的打招呼方式,今天就显得马虎草率。马卡姆和班斯在15年来,一直是感情很好的朋友。他们两人是绝对相反的极端——一个积极、冲动、直截了当、埋头苦拼;另一个则是恰然自在,喜爱嘲弄人、快乐的、超越一切世俗理念的人——两个人都深被对方所拥有的,而又是自己本身所欠缺的特质所吸引,这层微妙的引力,使他们成为多年的老友。
马卡姆是纽约州的地方检察官,在过去一年4个月中,每遇到重大的刑事案发生时,他都会来拜访班斯。而每一次,班斯的判断力都没有令马卡姆失望过。事实上,在马卡姆任职检察官的这4年期间,破案的关键几乎就是班斯。班斯对人的本性了若指掌、博学多才,具有敏锐的观察力,不易被真相外面的那层假像所误导,这些天生的资质,使得班斯能够以非正式的身份参与马卡姆辖区所发生的刑事案。
班斯最先插手的案子,根据我的记忆,就是阿尔文·班斯的谋杀案。再下来即是轰动一时的玛格丽特·奥蒂儿被人捏死的案子。——这个案子若以普通警察办案的方式来处理的话,必定会失败。然后,就是去年闹得满城风雨的格林家谋杀案(这个故事,我已经写过了,不再赘言)。如果班斯不懂得将计就计,破坏凶手的最终计划,恐怕那个凶手永远都会逍遥法外。
所以,马卡姆为了这桩主教谋杀案而跑来找班斯,也是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马卡姆虽然担任罪证搜查的工作,但是他仰赖班斯帮助的地方也是很多。而这次他又跑来寻求班斯的援助,实在是再聪明也不过了。以班斯对人类心理的透彻了解,正是用来对付那些残酷无情、心狠手辣的人的最好利器。
“这可能是个最无趣的案子,”马卡姆毫无自信地说道。
“但是,我很希望你能和我一起去看看……”
“当然,这还用说吗?”班斯给了马卡姆一个恶作剧似的微笑。“你稍坐一会儿,先向我说明一个大概,好吗?尸体不可能会跑吧?在我还未到现场之前,最好先给我理出某种程度的头绪来。例如:到目前为止的关系人有谁。还有,为什么被害者在死亡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里,刑事检察局就把它列为杀人案呢?你刚刚在电话里有些语无伦次。”
马卡姆面带忧色,坐在椅边,凝视着香烟。
“好的,班斯。我再重头说一遍好了。这次的案子——如果真是杀人案的话——实在是很明显的一桩谋杀案。凶手用的方法异乎寻常。但是,他绝对不是头脑不灵光。最近,射箭运动非常流行,弓和箭在今日的美国社会中,已经风靡了各阶层的人。”
“没错。但是,当弓箭被用来射杀一个名为罗宾(音与‘知更鸟’同)的人时,就显得有些蹊跷了。”
马卡姆眯起了眼睛,直盯着班斯。
“你也在想这件事吗?”
“你说我在想什么?其实,当你在告诉我被害者的姓名时候,这个念头就已经在我脑海里出现了。”班斯停顿了好一会儿后,才慢慢地吐出烟来。“《是谁杀了小知更鸟?》而且,是谁拿了弓和箭去杀它。……这首小时候每个人都耳熟能详的歌,真是很奇妙。——我们这位可怜的罗宾先生,他的名字是什么?”
“我想他是叫做约瑟夫来着吧!”
“这个名字好像无法提供给我们任何线索……他有没有中间名?”
“班斯!”马卡姆按捺不住似地站了起来。“被害男子的中间名和这整个案子会有什么关连呢?”
“我还没有发神经。不过,如果我们真想发疯的话,只要继续办这个案子就成了。”
班斯按铃召来卡里,叫他去拿电话簿过来。马卡姆虽然满腹牢骚,可是班斯却装做没听见。他花了几分钟去翻阅电话簿。
“被害的男子是住在河岸大道边吗?”过了一会儿,班斯指着他所找到的名字问道。
“是的。”
“好,很好!”班斯合起了电话簿,以嘲弄又带优越感的眼光直视着他眼前的地方检察官。他以缓缓的语调说道:“马卡姆。电话簿上只记载着一个约瑟夫·罗宾。这个人住在河岸大道。他中间的名字是——寇克。”
“你在胡说些什么?”马卡姆的语气充满忿怒。
“那个男子即使真的叫做寇克,这与他被害又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一直强调他的名字呢?”
“你仔细听好,我并不是故意强调什么。”班斯略耸了一下肩,继续说:“我只是试图指出与这个案子有关的两三项事实。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晓得约瑟夫·寇克·罗宾——亦即名字与知更鸟同音的男人——是被弓箭箭射杀死的。在你的思想里,这难道没有意味着些什么吗?”
“不!”马卡姆以斩钉截铁的语气否定了班斯的说法。“这个被害者的姓名并不特别。而且现在全国射箭的风气非常盛行,常常有人因此受伤,所以罗宾的死,也许只是意外而已。”
“唉!”班斯责备似地摇了摇头。“如果事实真如你所说的,对目前的案情也没有什么推展,只会使人觉得这是不可思议的巧合罢了。在全国热衷箭术的几万人中,选出一个名叫寇克·罗宾的男子,然后有一天,他偶然地就被弓箭射死了。你想这种巧合真的可能吗?如果事情真相就如此的话,我只有说,一定是一个恶鬼在背后作祟。”
“假若这真的是一桩偶然,我就要请神学家来研究了。”
“喂,你!我记得你在电话中曾告诉我说,有一个名叫斯帕林格的人是最后一个和死者在一起的人。”
“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你应该非常明白斯帕林格这个音在德语中是什么意思吧?”班斯以爽朗的口吻说道。
“我好像还是个高中生似的。”马卡姆再次开口道。他的眼中透露出心事,身体稍显紧张。
班斯将德语字典推到马卡姆面前。
“你来查一查这个字吧。为了慎重起见,我也曾查过了。希望这不仅只是我的幻想而已,白纸黑字,字典上应该写的很清楚。”
马卡姆沉默地翻开了字典,查看那个字的意思。隔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就紧盯着字典上的一处,好像中了魔法般地挺直了身子。
“斯帕林格就是麻雀的意思。这连小学生都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我说的没错吧!”班斯无精打采地点上一支新香烟。“每一个小学生都知道《小知更鸟之死与葬礼》这首古老的儿歌。”
班斯直盯着马卡姆焦躁的举止。马卡姆沐浴在春天的阳光中,站得直挺挺地“你对这首儿歌好像不太熟悉,我就来背一段给你听听吧!”
班斯在朗诵这首耳熟能详的儿歌时,眼中仿佛看到了躲在一旁的厉鬼,他的样子使我不寒而栗。
——谁杀了小知更鸟?
“是我。”麻雀回答说。
“我用弓箭射死了小知更鸟。”
[book_title]2、射箭场
4月2日 星期六 中午12时30分
马卡姆的眼睛缓缓地移到班斯身上。
“真是疯了。”他以一种绝望了似的,充满恐惧的神情自言自语着。
“不、不!”班斯很快地挥动着手说。“这简直是抄袭。一开始我就看出来了。”(他装做很轻松的样子,努力地压抑着自己紊乱的情绪。)“因此,必定有一个人会哀悼罗宾的死亡,你应该还记得这首歌的另一节词吧?”
——丧家是谁呢?
“是我,”鸽子说道。
“我悲叹逝去的恋情,
因此,我成了丧家。”
马卡姆的表情痉挛了一下,手指神经质地在桌上轻敲着。
“那是靶心,班斯。这个案子中一定有个女人了,也许潜藏着争风吃醋的问题。”
“愈来愈有趣了。这整个事件活像一出由大人扮演的幼稚园话剧,我们的工作可能会充满乐趣了。我们现在必须要做的工作是去找那只苍蝇。”
“苍蝇?”
“你忘了吗?那首儿歌的下一句是:
——是谁看到了它的死亡?
“是我,’苍蝇回答道。
“我细小的眼睛,
看到了它的死亡。’”
“我希望我们踏实一点,”马卡姆姆厌烦地说。“这不是小孩子在玩游戏,认真一些!”
班斯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孩子的游戏有时候可视为人生中的一个重要的工作。”
班斯的话带着奇妙的口气。“我喜欢这个案子——非常喜欢,充满了孩童般的幻想。——一个天生就上了年纪、患有精神病的孩子,这是精神错乱的病状。”班斯深深地抽了一口烟,无意间流露了他的嫌恶。“你告诉我详细情形吧!在这样一个支离破碎、浑沌不明的世界中,我怎样搞得出真相呢?”
马卡姆再次落了座。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状况。我所知道的,都已在电话中告诉你了。就在我打电话给你之前,迪拉特教授把我叫过去——”
“你说迪拉特?是不是就是那位巴托蓝特·迪拉特教授?”
“是的。惨剧就是发生在教授的家里。——你认识那个人吗?”
“我私底下并不认识他,只知道他是科学界中的一位教授——也是目前最有名的数理物理学者之一。他的书我大部份都有。——一教授为什么叫你过去呢?”
“我和教授认识将近20年了。教授曾在哥伦比亚念数学,之后,为了成为教授,又从事了几个与法律有关的工作。他一发现罗宾的尸体就马上打电话给我——11点半左右。我把这个案子委交给谋杀案课的西斯组长——然后,我就出门了。接着就打电话给你。组长和部属们现在应该在迪拉特家等我了。”
“那个家庭的情形大致如何?”
“你大概都知道了吧,教授在10年前左右就退休不教书了。然后就住在靠近河岸大道的西75号街。领养了哥哥的孩子——当时年仅15岁的女儿——一起住在那儿。这个女孩子现在已经25岁了。我大学同学席加特·亚乃逊是他的爱徒,在他大学3年级的时候就被教授收为养子了。亚乃逊现在大概40岁了吧,是哥伦比亚大学的数学老师。亚乃逊曾三次自挪威来到这里,5年前他的父母去世,教授看他颇具数学方面的天份,视他为将来的大物理学者,因此才收他当养子的。”
“我曾听过亚乃逊的事。”班斯点点头。“他最近发表了一篇修正有关动体电气力学理论的论文……这么说来,他们3个人——迪拉特、亚乃逊和那个女孩子是住在一起的罗?”
“还有两个佣人。迪拉特好像收入颇丰,他总是无法被世人遗忘。他家经常是那些数学家们聚集的大本营。简直成了一个俱乐部似的。那个女孩子就出门活动,去建立自己的一个小社交圈。我曾拜访过他家几次,每次总是高朋满座——楼上的书房有一两个认真用功的理论科学学生,楼下的客厅也是群聚了一堆吵闹的年轻人。”
“那么,罗宾是谁呢?”
“罗宾是蓓儿·迪拉特交往中的一个——拥有几项箭术比赛的优胜记录,也是一个年轻有成的交际家。”
“这我已经知道了。因为刚刚翻阅了一下这本箭术的书,上面有他的名字。这个名叫J·C·罗宾的人,在最近的几次选手大会中,他都创出了很好的成绩。另外,那个斯帕林格在大型的射箭比赛中,成绩也都仅次于罗宾。迪拉特小姐也会射箭吧?”
“是的,而且还相当热中呢!事实上。她还是河岸箭术俱乐部的发起人。俱乐部的常用练习场是设在史卡斯提尔的斯帕林格宅院内,不过,迪拉特小姐在75号街的教授宅第的侧院内也设了射箭的练习场。罗宾就是在这个练习场内被杀的。”
“是这样吗?照你所讲,最后和罗宾在一起的人应该是斯帕林格。现在,那只麻雀在那里呢?”
“不知道。在案子发生前,他是和罗宾在一起,但是发现尸体的时候,他就不见踪迹了。关于这一点,西斯那边可能会有进一步的消息才对。”
“你刚刚曾经说过,这件案子可能和争风吃醋有关,到底有什么根据?”班斯的眼睑缓缓地垂了下来。他看起来虽然有点心不在焉似地抽着烟,但所问的问题却都条理分明。——这显示他对谈话的内容非常有兴趣。
“据迪拉特教授的说法,他的侄女和罗宾情投意合,于是我就问他,斯帕林格在迪拉特家到底是什么立场的人物。教授才说,他也是向蓓儿求婚的一个人。在电话中无法问及深入的内容。不过,这番话给我最深的印象就是,在感情方面,罗宾显然要比斯帕林格占了上风。”
“因此,麻雀干脆把寇克·罗宾杀了吗?”班斯不解似地摇着头。“绝对不是这样,事情没有这么单纯。在那首童谣里,并没有把隐晦不明的真相交代的很清楚。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案子还有内情——必定隐藏着令人意想不到的卑鄙情节。是谁发现罗宾被杀的?”
“是迪拉特自己。当他走到家里后面的小阳台时,看到了罗宾被箭射穿了心脏,倒在练习场中,教授马上飞奔下楼。——但是,他那老人痛风症使他无法奔跑的,否则骨折了就麻烦了——当他下楼一看,罗宾已经死了,于是他赶快打电话给我——根据我的知识,这一切都合情合理。”
“现在虽然没有什么明确的线索,但是我总觉得冥冥中有些暗示。”班斯站了起来。“马卡姆,事实一定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复杂。普通射箭用的箭是用软木制成的,前端有个小箭头,用中型的弓就能够轻易地射穿衣服和胸板。这只麻雀是在偶发的情况下用弓箭将这只知更鸟杀死的假设,现在要把它排除掉了。事实上,这也正是整个案子的关键。”班斯朝着门口走去。“走吧。澳州警察为了卖弄自己的学问,都把犯罪现场叫做Situscriminis,现在我们就去那儿看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吧!”
我们马上就出了门,坐着马卡姆的车子到城里去了。进入了第五街的中央公园,从第72街的门出来,两三分钟后,我们转到西区,驶进了第75街。迪拉特家——是391号——在右手边,房子的一侧面向河道。迪拉特家与河岸大道之间有一栋15层楼的大型公寓。教授的家就宛如在这庞大建筑物保护之下的一个鸟笼。
迪拉特宅第是灰色的建筑,受到风吹雨打而变形的石灰岩建材,说明了这幢房屋长久的历史。整个宅院正面宽充约有35尺,房子本身占约25尺,剩下的10尺都是空地,隔在迪拉特家和那标公寓之间,马路和空地交接之处,有一道高约10尺的石墙,正中有一个大铁门。
房子的建筑保持了英国殖民地时期的风貌。一段小楼梯从马路通到入口处。入口处是用红瓦铺成,并用4支白色哥林多式的柱子装饰着。二楼并排着镶有长方形玻璃的窗子,占着整栋房子的正面(以后我才知道,这是书房的窗子)。大致说来,这栋房子给人一种踏实稳重,充满古典味的感觉,实在无法想象这么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竟是凶案的现场。
我们看到建筑物的入口处停着两辆警用车,马路上聚集了十来个凑热闹的路人。一个巡警靠在大门的一根长往上,以一种极端无聊、轻蔑的眼光来看着前方的人群。
上了年纪的管家迎向我们,把我们带到入门走廊左边的客厅。那里面有谋杀案课的亚纳斯特·西斯组长和另外两名部下。组长站在正中央那个大桌子旁边,手里挟着一支烟,但一看到马卡姆走进来时,马上伸开了手臂迎接他。
“太好了,你终于来了!”组长说道。他那冷峻、青蓝色眼瞳中的一抹不安,似乎缓和了不少。“我们正在等着你呢!这个案子有许多令人想不透的地方。”
组长此时查觉到了站在马卡姆后面的班斯。他线条轮廓清楚的脸孔,露出了一个久违了的表情。
“你好,班斯先生。我心里正在猜测你是否会被这个案子吸引而来到现场,果真不出我所料呢!好久不见了,你都在做些什么呢?”
我看着组长这种诚恳的态度,不禁想起在班斯事件时,组长首次见到班斯时的那种敌对态度,如今已有截然不同的改变。不过,自从两人初次会面以来,也已陆续发生过不少案子了。西斯和班斯在这段相处的期间,渐渐地对对方的办事能力以及率直坦白的作风产生敬意,温馨的友情也慢慢地滋长了起来。
班斯伸出了手,嘴角浮现了一抹笑容。
“事实上,组长,我最近正热中于探究梅兰·托勒斯这个亚特兰大人失去的名誉的真相,很奇怪吧?!”
西斯轻语道:
“不管你做什么事,总是以抓凶手般的慎重态度来工作,我想陪审团一定会赞成你的指控吧?”这还是我第一次从组长的嘴里听到的恭维词。这不仅证明了组长深植内心的、对班斯的敬佩之意,而且也表达了他现在对这个棘手案子的烦恼。
马卡姆察觉到了组长心中的不安,突然插嘴问道:
“这个案子到底有那些难缠的地方?”
“并不是难缠的地方,检察官先生。”西斯回答道。“我想凶手一定逃不出这些已经被我们掌握的涉嫌者的范围中。不过,我老是不能定下心来,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真是混蛋!马卡姆,总而言之,这绝不是一件单纯的谋杀案。”
“我了解你话里的意思。”马卡姆试探似地凝视着组长。
“你把斯帕林格当做是凶手吗?”
“绝对就是他!”西斯特别用力地断言道。“但是。使我挂心的并不是这件事。老实说,我觉得不能释怀的是死者的名字——尤其他又是被弓箭射死的——”组长带着一点腼腆的表情,犹豫着说。“检察官,你不觉得事有蹊跷吗?”
马卡姆也困惑似地点了点头。
“看来,你也还记得那首儿歌了?”过了一会儿,他才轻轻地吐出这句话来。
班斯以滑稽的表情看着西斯。
“你刚刚所说的斯帕林格,意思就是小鸟,组长,这是毫无疑问的。另外,以德话发音,在德语中的意思就是麻雀。可见用箭杀死寇克·罗宾(小知更鸟)的是麻雀——很有趣的推理——不是吗?”
组长的眼睛睁的很大,嘴唇张开着,以兴奋的眼神凝视着班斯。
“这个案子的血腥味好重!”
“我认为这件事和小鸟有关。”
“我实在摸不着头绪。”西斯神色凝重地重复一次。组长对于别人拆穿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时,通常都会恼羞成怒。
马卡姆赶紧做和事佬,插嘴说:
“请你告诉我们详细的情形吧。组长,这屋里的人都讯问的差不多了吗?”
“只是大略问过而已,检察官。”西斯的一脚靠到中央的桌角去,再次将熄掉的烟点上。“我正在等你来,因为晓得你认识楼上那位老先生,所以对于整个事件,我也仅知一二而已。我在巷子口安排了一个警察,在法医多马斯尚未抵达之前,谁也不准去碰那具尸体——医师一吃过中饭,马上就赶到这里——我从警察局出来之前,也和指纹课的人联络过了。应该很快就会到了的。剩下的,我就不知道还要再做什么了?”
“射箭的那支弓,怎么样子?”班斯插口说。
“那是我们的重要物证,但是据迪拉特老先生说,这支弓被丢在巷子里,是他把它捡回来的。上面虽然有指纹,可是已经零乱不可辨了。”
“斯帕林格那边,你是怎么安排的?”马卡姆问道。
“我们追查他的地址——他住在西却斯道上的一栋别墅——我派了两名部下去把他带到这里来。这里我又问了他两名佣人。——就是刚刚带你进来的那位老人和他的女儿。在厨房忙的那个中年女子。但是,他们两个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不过,也有可能是有意隐瞒真相。——然后,我又和那位年轻的小姐谈了一谈。”组长无奈地摊了摊手。“那位可怜的女孩,正慌成一团,只知道哭。所以,你们也不必对她抱太大的希望。——史尼特金和巴克——”组长一边说道,一边翘起了大拇指,指了指前面窗边的两个警探。“他们在地下室、巷子中、后院到处检查,但是什么也没有发现。到目前为止,我所知的就只有这些而已。现在多马斯和指纹课的人已经到了,等一下再和斯帕林格谈一谈,应该可以有个眉目了。”
班斯故意地叹口大气。
“你也真是太乐观了,组长。那首儿歌一定有它的意思在。如果我的第六感没猜错,那个背后的恶魔正在拍手大笑他的诡计得逞了呢!”
“也许吧!”西斯说着,同时以丧气的神情看了班斯一眼,可见他和班斯的某些看法是相同的。
“你不要被班斯吓住了,组长。”马卡姆拍了拍西斯的肩。
“班斯就是喜欢胡思乱想。”然后,他以一种自以为了不起的神情走向了门口。“在支援的人尚未抵达之前,好好守住现场。我等一下要和迪拉特教授以及他的家人,还有其他人等谈一谈。组长,你好象忘了提到亚乃逊这个人了。他不在吗?”
“现在还在学校里,应该快回来了。”
马卡姆点了点头,跟在组长之后,来到了大厅的走廊。正当他通过铺着厚地毯的走道,想要进入后院时,突然楼梯口传出了声音,从阴暗的上方,传来了清晰、略带颤抖的女人声音。
“马卡姆先生,是你吗?我叔叔听到你的声音,正在书房等着你呢!”
“请等一下,我马上过来。”马卡姆的话中,充满安慰与同情之心。“也请你一起等着我,好吗?我也想看看你。”
迪拉特小姐轻应了一声,就转头上楼去了。
我们走到大厅通向后院的门口。过了这个门,就是一条窄窄的通道,在这前面,有一个通往地下室的木梯。下了楼,是一间天花板很低,但却宽敞的房间,在入口的外面,正是房屋西侧的空地。大门有一点敞开。在那个入口处,站了一个西斯安置在那儿看守尸体的刑警。
这个房间很明显地是当做堆放杂物用的,但现在已改了样,外表已重新整过,目前是用来做俱乐部之用。水泥地上铺着毛毯,一边的墙上,画着各时期的射箭高手的英姿。左边的一个长方形镜面上,题着《芬席贝利射箭队的靶场——伦敦1594年》,后面画着一个射箭场,这幅画的一角是布拉第大厦,中央是西明司塔会馆,前面则是威尔修会馆。房间里各摆着一架钢琴和唱机;同时还有许多看起来很舒适的藤椅,其中有一张带有花纹的长椅子上,散置了一些运动杂志。在房间的中央,有一张藤制的大桌子,另外还有一个塞满有关箭术的书籍的小书架。另一个角落上,放有几个箭靶,从两扇窗子照射进来的阳光,将金色的圆板、彩色圆圈,照得闪闪发光。门边的一面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长弓,再旁边则放置着一个很大的古式收藏柜。上面吊着一个稍小的壁柜,里面放满了护腕、射手用的手套、箭头、弦等杂七杂八的小道具。门口到西边的窗口间是一面大大的坚木做的镜子,镜板上用着我初次看到的珍贵箭头装饰着。
这面镜板使班斯特别感到好奇,他以单片眼镜直盯了好一会儿,然后慢慢地走近。
“这是狩猎用或工作时用的箭头,”班斯说明着。“非常地珍贵……奇怪,怎么看不到一件战利品呢?好像是急匆匆地被取下来似的。固定用的小黄铜钉子,也弯曲了呢!”
地上摆着好几个插满射箭用的箭头的箭壶。班斯弯身拔出了一个,递向马卡姆。
“这么不起眼一个箭头,真看不出来它能射穿人的胸膛,但是,这种箭头却能够将距离80码远的鹿置之死地。……为什么从镜板上取下来的狩猎用的箭消失了呢?这一点相当值得研究。”
马卡姆皱紧了眉头,嘴唇也紧闭着。我明白马卡姆的这种表情是表示他遇上了难缠的希望渺茫的案子。这位检察官毫不客气的把箭丢到椅子上,大步地走向门口。
“我们去看看尸体和现场吧!”
当我们走在暖春的阳光里时,不知为什么,有一股孤独感袭上了我的心头。我们所站立的狭窄碎石空地就宛如四面被绝崖高壁所围的低谷。另一边是栋公寓,全白而又没有窗子的内壁,高高地耸立着。迪拉特家的房子本身,只不过4层楼高而已,但以今日建筑的尺度来看,它与6层楼的房子,高度相去不远。我们虽然站在纽约市的中央区,但是除了从迪拉特家那张面对76号街的凸形窗外,谁也无法看到我们。
不久我们就明白,这间房子原来是德拉卡夫人所有的。她在罗宾被杀害中,扮演了一个无法抹煞的、悲剧性的角色。几棵高大的柳树遮住了从房子后窗所投来的视线。只有从房子侧面的凸形窗,才能看到我们所处空地的部份光景。
我发现班斯在注意那扇凸出窗。当他一面观察那扇窗子的时候,脸上浮现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到了那天的下午,我才推敲出班斯是被什么吸引住了心思。
射箭场是从75街的迪拉特家的石墙延伸至面向76街的德拉卡家的同一面石墙为止,德拉卡家石塘边的浅砂场,筑有一个包捆枯草的场地。两道墙的距离是200尺,这样的距离,除了男子的特殊射击项目外,其他各种标准弓箭比赛,都可利用此地做为练习场。
迪拉特家房子占地,深为135尺,所以德拉卡家的占地,深就为65尺。两家做为界线用的高铁栅栏,由于要做为射箭场用,划分地面范围的部分已经被拆除了。射箭场对面的一端是背向德拉卡家西侧的分界线,现在有一栋大的公寓房子,占据在76街和河岸大道的一角。在这两大庞大建筑物中间,有一条狭长的巷道,尽头就是射箭场了,高高的围场就是隔离内外的分界,有一个小门,但已上了锁。
为了便于读者的了解,我特别将整体的路图插入这个记录中。因为地形和建筑上细部的排列对于本案的破解有着不可忽略的重要性。我特别提出下列几点,请各位注意一下。——第一是射箭场上,稍向外突出的迪拉特家后面二楼的阳台。第二是德拉卡家(在二楼)的凸出窗,从那儿向75号街的方向眺望,则整个射箭场的全景尽入眼底。第三就是从河岸大道通至迪拉特家的内院,两栋公寓房子间的巷子。
罗宾的尸体就横陈在射箭室的门外。背朝下,两臂伸长,脚朝上缩,头则指向射箭场的第76街的方向。罗宾是个年约35岁的男子,中等身材,全身多肉、稍嫌臃肿。脸圆圆的,留着棕色胡须,鬓边则剃理得很光滑。身穿亮灰色法兰绒的两件式运动服,内有一件浅兰色的绸缎衬衫,脚上穿着一双厚胶底,暗红色的鞋子。帽子——象牙色的毛呢制品——滚落在脚边。
尸体的旁边有一滩早已凝固的血渍,手掌摊开。但是,真正令我们毛骨悚然的是从尸体左胸膛笔直穿出的细箭头。箭头刺出约有20寸左右。伤口的四周,渗满了一片黑色的血迹。
与这个可怕杀人案格格不入的是,装饰在箭上的那枝美丽的羽毛已经被染成红色。箭的周围有两条土耳其蓝的线条——这实在是支漂亮的箭。我好似在看一场儿童闹剧,对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惨剧,一点儿也没有真实感。
班斯眯起了眼睛,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俯视着尸体。他的外表看来似乎轻松自在,事实上,我知道他正集中精神在研究眼前所见到的光景。
“这支箭非常的奇怪。”班斯说明道。“是用来射击大猎物的……一定是陈列在刚刚的民俗馆里。而且是一发即中——瞄准了肋骨之间的空隙,一点也不迟疑。相当的吓人……马卡姆。这种箭术绝非出自凡人之手。也许是偶然被凶手命中,但要杀死这么一位男子,也实在不容易。这种有力的打猎用箭,很明显的是从屋内的那面镜板上取下来的,可见这件谋杀案是有预谋的——”突然,班斯弯下了腰,看着身体。“咦!这可有趣了!你看,箭尾竟然坏了——如此一来,箭就无法搭在弓上发射了。”班斯转向西斯。“组长,迪拉特教授是在那里发现那支弓的呢?应该离那个俱乐部的窗口不会很远吧?”
西斯挺直了身。
“事实上,那把弓就在窗外被发现的。现在我正在等指纹课的人过来,暂时把弓放在钢琴上。”
“大概只能发现教授的手掌纹吧。”班斯打开香烟盒,取出另一支香烟。“根据我的猜测,这把弓上可能连指纹都没有。”
班斯的脸上出现疑惑的表情,定定地注视着西斯。
“班斯先生,你是怎么知道那支弓离窗子不远呢?”组长问道。
“从罗宾尸体的位置来看,理论上,弓应该是在那里被发现才对。”
“那不就是意味着从最近的距离射出的吗?”
班斯摇摇头。
“不是。我所说的是,尸体的脚朝向地下室的门口,而且他的手腕伸长,脚向上抬,这些迹象都显示出他是被射穿心脏致死的。”
西斯回味着班斯所指出的种种根据。
“没错。”组长同意了他的说法。“如果是挣扎过的话,身体应该会蜷缩成一团才对。即使不是如此,只要头向上仰卧,脚也应该是伸的直直的,手腕回缩。”
“真如你所说的。而且,再看看那顶帽子,如果仰倒的话,帽子应会落在尸体的后面,而非在脚边。”
“喂,班斯,”马卡姆以尖锐的声音问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呀?”
“杂七杂八的。但是,再将整个事件彻头彻尾的想一遍,还是会发现许多不合逻辑的地方。换句话说,我认为这位先生不是被弓箭射死的。”
“什么?!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马卡姆,我没办法说明自己为什么这样猜测,只能说我对这件凶案,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当班斯在说话的时候,地下室的门打开了,精神奕奕的多马斯医师被巴克刑警带到这里来。他很热切地和我们每个人握手打过招呼,然后以不满的眼神望向西斯组长。
“喂!组长!”验尸官一边像个醉汉般地拉下了自己的帽子,一边开始唠叨。“我一天24小时中,只有3个小时吃饭时间。你却偏挑我这段宝贵的时间,要我过来验尸。由于你的善解人意,害我得了胃病。”多马斯发了一阵牢骚后,才去检视罗宾的尸体,然后夸张地吹了一下口哨。“这真是一起罕见的杀人手法。”
医师屈膝蹲下,以熟练的手法检查着尸体的全身。
马卡姆在旁边站着看了一会儿,随即转向西斯。
“组长,在医师验尸的这段时候,我想到二楼和迪拉特教授谈一谈。”然后,他又对多马斯说:“医师,在你回去之前,我想再和你见一次面。”
“知道了!”多马斯头也不抬的说。他翻过了尸体的侧面,检视着头盖骨的地方。
[book_title]3、不祥的预言
4月2日 星期六 下午1时30分
当我们走进外面走廊的客厅时,警察本部指纹课的德保司警官与贝拉米警官刚好抵达。早已等的不耐烦的史尼特金刑警马上就把两人带往通向地下室的楼梯,马卡姆、班斯和我则爬上二楼。
书房的宽度最少有20尺,占了建筑正面宽度的全部,是相当宽敞又稍嫌浪费的一个房间。房间的两侧,塞满了高至天花板的大书架,西侧窗户的中间,有一个青铜制的拿破仑时代式的暖炉。门口处有一个精巧的装饰用的窗架,它对面那个朝向75号街的窗子旁边,则摆了一张相当大且经过细心雕琢的桌子,上面散置了许多书籍和小册子。房间里有许多难得一见的精品古董。暖炉旁的镜板上挂了许多装饰品,两幅杜勒的作品高挂在壁上俯看着我们。素色的皮椅看起来非常的舒适。
迪拉特教授坐在桌前。靠近窗旁的一角,蜷缩在靠背椅中的是迪拉特的侄女。她是一个青春洋溢、脸型古典、穿着入时的小姐。老教授看到我们时并没有站起来,这是情有可原,他似乎觉察到我们都已经知道他的行动不便。马卡姆向他简单的说明了班斯和我在那里的原因。
“马卡姆,”教授静静地等着我们坐好。“这真是个无从说起的悲剧,在这种情况下见面实在很遗憾,每次见到你,我都是高高兴兴的。你大概是要来查问整个事件的来龙去脉吧?现在就可以开始了,尽管问吧!”
巴托蓝特·迪拉特教授年约60开外,长年坐着研读书籍的关系,背脊已经有点驼了。脸庞修理的很干净,满头白发。眼睛虽小,但眼神锐利,直射人心。嘴唇分有些皱纹,一眼即能看出他是经年累月钻研学问的学者。面带固执坚定的表情;他的脸孔看起来很像个梦想家或是科学家。正如众所周知的一样,他是一个把梦想付诸现实的人。甚至现在,教授的外表也仍能反映出他内心的抽象作用,也许是罗宾的死又刺激了他多感的心灵吧!
马卡姆在讲话之前曾踌躇了一下,然后以非常礼貌的态度开始询问起来。
“教授,请你就你所知,尽量把这件悲剧的详细情形告诉我们。然后,我们再针对几个要点做进一步的探问,这样好吗?”
迪拉特教授伸手去取身旁的烟斗,装好烟丝后,点上火,以一种舒适的姿势坐在椅子上。
“我所知道的全部情形大约都已在电话中禀告过了。罗宾和斯帕林格今早10点左右来访。但是,因为蓓儿刚好去打网球不在,所以他们两人就在楼下的客厅里等。大约有30分钟的时间都能听到他们的谈话的声音,不久之后,两人就到地下室的俱乐部里去了。我坐在这里看了约一个小时的书,但是天气实在太好,我就起身到家里后面的阳台上去透透气。大概待了5分钟,我随意地向下观看,没想到就发现了这幕可怕的情景,罗宾的胸口有支射出的箭,仰躺在那里。我有痛风症,行动不怎么方便,但还是尽快地下楼,想过去帮他。可悲的是,那个男人已经死了。于是我就赶忙的打电话给你们。当时家里只有派因——管家——和我两个人而已。女佣正好出门买菜去了,亚乃逊9点就到学校去,蓓儿去打网球还没回来。我叫派因去找斯帕林格,但他已不见踪影了。于是我只好再回到书房来,在这儿等着你们。蓓儿在你们的部下抵达之前不久才回到家的,女佣比她稍晚些抵达家门。亚乃逊则要到两点钟才会回来。”
“除此之外,今早还有没有人来访过呢?譬如说不认识的人或其他客人?”
教授摇了摇头。
“只有德拉卡来过——你曾有一次在这儿见过他。他就住在我的后面,经常到这里来。——事实上,他大部分时间是来找亚乃逊的。他们两个人有许多共同之处,他曾写了一本书叫《多次之持续下的世界线》,德拉卡确是个天才,他的研究也有科学上的价值。不过,亚乃逊不在家,他只和我坐了一会儿,聊了聊有关王室天文学会远征巴西的事后,就走了。”
“那时大约几点钟呢?”
“大约9点左右吧。当罗宾和斯帕林格来的时候,德拉卡已经走了。”
“这不是很有趣吗,迪拉特教授?”班斯插嘴说道:“亚乃逊星期六一早就出门,他是到哪里去了呢?”
教授抬头看着班斯,锐利的眼神闪闪发光,在回答之前,他稍稍踌躇了一会儿。
“这并不有趣。亚乃逊平常的礼拜六都在家的,但今天早上,我要他到学校的图书馆去帮我查一些资料……亚乃逊——”他欲言又止。“正和我一起为下一部著述共同研究。”
有好一会儿的静默,然后马卡姆开口说道:
“你今天早上告诉我说,罗宾和斯帕林格都曾向迪拉特小姐求婚……"
“叔叔!”蓓儿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以愤怒而责难的眼光注视着教授。“你这样说就太不公平了。”
“这是事实啊!”教授温柔地说道。
“事实是事实,但是从某个意义上来说——”蓓儿断然地说:“你并没有必要提及这件事。你这样认为,但你该晓得我把他们两个当做是好朋友看待——就是这样而已。我昨天晚上已经对他们两个人说过,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绝对不要提什么结婚的事。他们两个是我最要好的男朋友呀!而现在其中的一个已经死了……可怜的小知更鸟。”蓓儿尽量压抑着自己内心的激动,滔滔不绝地辩解着。
班斯扬起了眉毛,身体向前倾。
“小知更鸟?”
“嗯!我们都见称他为知更鸟。为了逗他,我们故意这么叫他的。”
“也难怪他会得到这样的绰号。”班斯同情似地说着。“其实这不也是个好称呼吗?知更鸟一向讨人喜爱的,死时也会有很多人悼念他的。”班斯一边说话,一边直盯着蓓儿。
“我也知道。”蓓儿点点头。“我也曾经对他说过。他实在是个和气的好人。”
班斯重新坐回椅子,恢复原来的姿势。马卡姆继续他的质问。
“教授,你不是说曾听到罗宾和斯帕林格在客厅说话吗?你听到他们谈些什么?”
老人偷偷地看了一眼侄女。
“马卡姆,他们谈话的内容真的那么重要吗?”教授犹豫了一会儿后,才开口问道。
“也许对整件事有相当重要的帮助。”
“或许吧!”教授深思了一会儿后,把烟斗拿离嘴边。“但是,我又怕万一我的话给予大家一个错误的导向,又徒增活着的人的烦恼。”
“关于这一点的判断,请你相信我们好吗?”马卡姆慎重地说着。
又是沉默了好久,这次由迪拉特小姐打破静默。
“叔叔你为什么不告诉马卡姆先生呢?难道有什么苦衷吗?”
“蓓儿,我全是为了你着想啊!”教授以温和的声调说着:“但是,也许你说的才对。”教授意犹未尽地抬头向上看。“事实上,马卡姆。罗宾和斯帕林格好象是为了蓓儿的事发生一点争执。我虽然只听到一点点,但确实知道他们好象要用公平的方法来比个高下——互相较量一番……”
“啊!他们两个人绝不是这个意思。”迪拉特小姐以激烈的语调插嘴说道。“他们两个人经常喜欢拌嘴,彼此对对方也都有嫉妒心,但真正的原因并不是为了我。事实上,雷蒙多——也就是斯帕林格——的技术要比约瑟夫高,只是在去年的赛会中,约瑟夫击败了雷蒙多,代表我们俱乐部出去比赛。”
“结果,”马卡姆接下去说。“他对你就不太尊重?”
“乱讲!”蓓儿马上反驳道。
“我想你最好相信马卡姆先生的判断。”教授出来做和事佬了。然后,他再次看着马卡姆:“你还有什么话想问的吗?”
“关于罗宾和斯帕林格,你能不能尽可能地描绘一下他们的事——譬如说,他们两人的背景、交往情形,与你们家是什么时候起开始来往的等等。”
“这一个问题,蓓儿会比我清楚一点。两人都是她的朋友,我只是偶尔才见到他们的。”
马卡姆以讯问的眼光看着蓓儿。
“我认识他们两人已有好几年的时间了。”她马上接口说道。“约瑟夫比雷蒙多年长8岁或10岁。5年前,当他的父母尚未去世时,他是住在英格兰的。之后才搬到美国来,住在河岸大道的单身公寓里。他相当有钱,经常去钓鱼、打猎或做一些野外运动等等,生活过得很富裕。与社交界有点来往,有几位有头有脸的朋友,有时当人不够时,他也会被邀去参加他们的晚宴会、桥牌会等。其实,他并没有什么值得歌颂的优点——如果从理性的角度来说的话——”
蓓儿的的这番批评对一个死人来说,实在不够厚道。看到这个情形的马卡姆,仍旧若无其事地继续问道:
“那斯帕林格呢?”
“他——是目前已经退休的某制造业者的公子——现在住在史卡斯提尔郊区一栋美丽的别墅里。——我们射箭俱乐部正式的射箭场就设在那里。——雷蒙多自己本身则担任某家工业公司的顾问工程师。但是,根据我的想法,他是得到他父亲的庇荫。一个礼拜只去公司两次或三次而己。他毕业于波士顿的理工科大学,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大二放假回家的时候。雷蒙多并不是一位值得大家效法的上进青年,但是他确实是个典型的美国男孩——认真、快乐、活泼又有点腼腆。”
“迪拉特小姐的说明相当简明扼要,使人很容易联想到罗宾和斯帕林格两人的个性。但是,从这番话里,我们仍难对这件惨案的来龙去脉理出个线索。”
马卡姆皱着眉头坐了好一会儿。不久后,他抬起头,直看着蓓儿。
“我还想再请教一件事,迪拉特小姐。关于罗宾的死,根据你的看法,能不能提供一些可疑之处给我们当参考?”
“没有!”迪拉特小姐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谁会杀死知更鸟呢?他在这世界上,不可能有仇人的嘛!我真的想不出来。我到现在甚至还不能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蓓儿,罗宾是真的被杀了呀!”迪拉特教授插口说道。“你再想想看,也许你对那个男子的生活面还有许多不知道或尚未发觉的事。我经常发现以前天文学者所不相信的新星球。这种道理是相同的呀!”
“我相信约瑟夫没有仇家。”蓓儿回答。
“这么看来。”马卡姆说:“蓓儿小姐是怎么也想不出斯帕林格要为罗宾的死担负任何责任罗?”
“不仅是无法想像。”她眼中闪着光芒:“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呀!”
“但是,你应该晓得吧!”——这次是班斯以轻松的语调插嘴进来。——“斯帕林格就是麻雀的意思!”
蓓儿坐在椅子上,动也不动。脸色象死人般苍白,手紧紧地抓着椅把。然后,她轻轻地点了点头,似乎一股伤痛的情绪正袭击着她,突然蓓儿整个的身体开始抖动起来,用一条手帕蒙着睑。
“也许……”她喃喃地说。
班斯站起来了,走向蓓儿,安慰似地用手拍拍她的肩膀。
“什么?也许什么?”
蓓儿抬起头,与班斯的目光相接,他的眼神让她心安不少,蓓儿努力地挤出一个悲惨的微笑。
“是前几天的事情。”蓓儿的声音像是被挤出来一般。“我们几个人都在接下的射箭场里。雷蒙多正在为全美男女射箭大赛做准备时,约瑟夫打开地下室的门,走到射箭场来。虽然当时并没有什么危险性,关于这一点,席加特——就是亚乃逊的名字——也知道,因为他那时就坐在后院的阳台看着我们。我却半开玩笑地对着约瑟夫喊说:‘危险呀!’席加特就从楼上的阳台处,屈身对我们说:‘喂,年轻人,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一场冒险游戏吗?你是一只知更鸟耶!而射手是一只麻雀哟。你该知道麻雀拿着弓箭时,对一只知更鸟是多么危险的事啊!你们两人的名字,真是个奇妙的巧合。’当时,谁也没有在意那番话,没想到,现在……”她的陈述被压抑不住的便咽所打断。
“蓓儿,你不要为那些无聊的话而烦恼。”迪拉特教授试图安慰她,但是他的样子看来显得有些焦躁。“你知道席加特常常喜欢开了一些无谓的玩笑。他就是爱调侃别人,并且以此为乐。因为经常用脑去想那些难解的问题,所以也要找机会寻一下开心。”
“我也是这么想。”蓓儿回答说:“那是一个算不了什么的玩笑,但是,今天真的发生了这样的惨剧,席加特的那些话就像是个不祥的预言了呀!可是,”迪拉特小姐继续说道:“雷蒙多绝对不会做这种事的。”
当蓓儿在说话的时候,书房的门被粗鲁地打开了,一张瘦削的脸出现在门口。“席加特!”蓓儿·迪拉特惊讶的声音中,透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安全感。
迪拉特教授的爱徒兼养子的席加特·亚乃逊有着一张轮廓鲜明的脸孔——身高超出六尺,魁梧直挺的身材,一个与他的身体相称的大头颅。他有着一头蓬乱的黄头发、鹰钩鼻、下颚突出。年纪应该不到40岁却满脸的小皱纹。表情好像是在嘲弄人,强烈的知性的热情在他那灰青色的眼中燃烧着,显示出他有着与外表看来完全不同的性格,我对他第一眼的印象,就是这个人值得尊敬,讨人喜欢。他应该是一个具有雄厚潜力的人才。
席加特走进房内后,以冷静而又锐利的目光扫过每一个人的脸上,当他看到蓓儿时,轻点了一下头示意,然后再把冷漠嘲弄的眼神投向迪拉特教授。
“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外面停了好几辆车,聚集了一大堆人,同时还有人在监视门口……派因让我进门,一言不发地就把我带进这个房间里来。一定是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了,咦?在那儿的可不就是地方检察官吗?早啊!不,已经不早了,马卡姆先生!”
马卡姆还来不及打招呼之前,蓓儿已经抢先开口了:“席加特,你能不能正经一点?罗宾被杀了!”
“是知更鸟吗?这也难怪,谁叫他取这种名字呢!”席加特对于这项消息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是谁把这位男士还原成天地间的元素呢?”
“现在还不知道是谁干的。”回答的是马卡姆,他的语气显然地不满意席加特吊儿郎当的态度。“不过,罗宾是被箭射穿心脏致死的。”
“射的可真准啊!”亚乃逊坐了下来,伸长了他的腿。“知更鸟被箭射死,真没有比这再巧合的事了——”
“席加特!”蓓儿突然打断了对方的话。“开玩笑也要看情形啊!你应该知道雷蒙多不可能做这种事的!”
“当然。”亚乃逊好像顿有所悟似地对蓓儿说道:“我只是在研究知更鸟的祖话。”席加特慢慢转向马卡姆:“这么说来,这是一件正式的杀人案了?有尸体,有线索,还有陷阱。你可以告诉我个大概情形吗?”
马卡姆很快的把案发前后的事说了一遍。亚乃逊显得很有兴趣的样子,仔细地听着,当马卡姆讲完后,他马上问道:“射箭场里有弓吗?”
“啊!你问的可真好,亚乃逊先生!”自从亚乃逊进入这间屋子后,好像一直在打瞌睡的班斯,首次坐直了身子,代替马卡姆回答道:“弓在离尸体仅十尺左右的地下室窗外发现了!”
“这么说来,太简单了嘛!”亚乃逊颇为失望似地说道。
“你们已经采取了指纹吧了”
“很可惜的是弓已经被摸过了。”马卡姆说明着:“迪拉特教授把它捡起来放回屋内。”
亚乃逊非常讶异地望着老教授。
“什么时候了,你去做这样的事?”
“席加特,我当时根本没有机会去分析自己的感觉。只是想到这会是个重要的证物,一定要在警察到来之前好好保管,所以才把它拿过地下室去。”
亚乃逊露出一个滑稽的表情。
“你这种行为在精神分析学者眼中会被称为压抑判断。你的潜在意识中真正的意念到底是什么……”
此时,响起了敲门声,巴克出现了。
“多马斯先生已在楼下等着您了,检察官,他的验尸工作已告一个段落了。”
马卡姆站起来向大家道了歉。
“目前就先打扰各位到这里。有许多工作要先出去处理,现在这一段时间,想请各位暂时留在二楼,不要离开,我等一下还要再和各位谈谈。”
当检察官来到客厅时,多马斯医师已一副等得不耐烦的样子。
“没有什么棘手之处。”不等马卡姆开口,多马斯又接下去说:“这位时髦的绅士被人用箭从第四根肋骨间射穿心脏。这需要相当大的力气,内脏和外面都大量出血。死亡已两个钟头,根据我的推断,死时应该是在11点30左右,不过这只是简单的判断而已。没有搏斗的迹象——衣服整齐,手脚没有擦伤,他本人应该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突然被人射杀的。另外,头部有一个大伤口,可能是倒下时撞到水泥地所造成的……”
“嗯!这真有趣。”班斯无精打采地听着验尸官的报告,突然插进这句话来:“医师,这个伤口大到什么程度了?”
多马斯直眨眼,以惊讶的表情看着班斯。
“相当的大,头盖骨都有裂痕了呢?用手去摸就能感觉得到了,后脑部大量的内出血,鼻孔和耳朵都凝固了血迹。再从瞳孔的迹象来看,可以知道他头盖骨已破裂。解剖之后,可晓得更详细的情形。”医师转向检察官。“其他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医师。你尽快把验尸报告提出来。”
“今晚可送到。组长已经打电话叫搬运车来了。”多马斯和我们—一握手后,就急匆匆地回去了。
西斯一脸恐怖地站在后面。
“总之,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找不出一点线索,检察官。”西斯懊恼地咬着香烟说道。
“不要丧气嘛,组长。”班斯责备地说:“后脑的伤痕值得我们深思。我认为这不光只是倒下时碰伤造成的。”
组长对于班斯的这项看法并没有多大兴趣。
“马卡姆,”组长继续说:“弓和箭上根本就没有指纹,但那把弓有被仔细擦拭过的痕迹。老人拿过的那支箭的一端有些许斑点,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类似的指纹痕迹了。”
马卡姆有好一会儿沉默不语,只是一个劲地抽着烟。“通到大马路上那扇门的把手有没有检查过?还有通往两栋公寓之间的巷子的门把?”
“没有。”西斯愤愤地吐出这两个字。“两个把手都已老旧不堪,生满了锈,根本无法留下指纹。”
“马卡姆,我现在想说的是——”班斯插嘴说道:“你们侦办这个案子的方向好像错了。一定没有指纹的,事实上,你也知道一出戏是不可能照着剧本从头演到尾的,一些小道具也不是每个观众都能看的到的。我们现在所要找出来的是,这出戏是按着什么路线发展的。”
“班斯,你说的未免太简单了。”西斯有苦难言地说着。
“组长,其实我说的并不简单。这是一件相当难办的案子,甚至可以说是难之又难。巧妙、难解、而且……凶残!”
[book_title]4、奇怪的字条
4月2日 星期六 下午2点
马卡姆颓丧地坐在中央桌子前。
“组长,现在我们就开始审问那两个佣人吧!”
西斯走到长廊,命令一名部下去找人。不久之后,一个个子很高,脸色阴沉,怯生生的男子走了进来,正襟危坐地等候查问。
“这位是管家,”组长介绍着说:“叫做派因。”
马卡姆上下地打量了眼前这个男人一番,他年纪约有60岁,外型非常的高大,甚至有点过高,手脚皆比一般人大了一号,衣服虽然烫的很工整,但却不太合身。半垂的眼睑盖着眼珠子,脸色看起来不怎么健康,嘴巴象个裂开的西瓜一样阔大。不过,他的肌肉倒是很结实,总之,他给人的第一个印象并不容易被磨灭。
“啊,原来你是迪拉特公馆的管家。”马卡姆恍然大悟似地说着。“你来这里多久了?派因!”
“大概10年了。”
“换句话说,当迪拉特教授从教育界退休时起,你就已经在这里了?”
“是。”管家的声音沉重而沙哑。
“你对于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知道多少?”对于马卡姆单刀直入的问法,派因仍旧表现的泰然自若的样子。
“我什么也不知道。迪拉特先生在书房叫我去找斯帕林格先生,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晓得。”
“当时教授曾向你提起这件事吗?”
“先生只是对我说:‘罗宾被杀了,快去找斯帕林格’,如此而已。”
“教授确实是说:‘被杀了’吗?派因。”班斯插嘴问道。
此时,管家首次犹豫着回答,而且脸上多了一层警戒的神情。
“是的。他确实这么说了:‘他被杀了’。”
“当你在找斯帕林格的时候,一定也看到了那具尸体吧?”
班斯继续追问着,但眼睛却直盯着墙壁的画。
派因再次陷入思考的样子,没有马上回答。
“是的。我一打开地下室的门,看到射箭场时,就发现了这位可怜的先生……”
“我想你一定非常的吃惊吧?派因。”班斯不客气地说道。
“你有没有用手去摸那位可怜的先生或者弓呀,箭呀的?”
派因呆滞的眼神中闪现了一抹光芒。
“没有,为什么我该这么做呢。”
“你为什么该这么做?”班斯颓丧地叹了口气。“你看到弓了吗?”
他好似仔细地在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而眯细了眼睛。
“我没有办法确定。不过,我想是看到了吧?也许没有看到。我实在想不出来。”
班斯好像突地对这个男子失去了兴趣,于是,马卡姆接下去问话。
“派因,今早9点30分时,当德拉卡过来拜访的时候,你有否看见他呢?”
“有。他通常都使用地下室的出入口。当他经过楼梯上,管家的房门口时,曾说了早安。”
“他回去也是走同一条路吗?”
“我想是的。他回去的时候,我在二楼,他家就住在这后面而已。”
“我晓得了。”马卡姆伸直了腿。“今早去为斯帕林格和罗宾开门的人,也是你吗?”
“是的,那时大概10点左右。”
“他们两人坐在客厅等迪拉特小姐的时候,你看到他们了或听到他们两人谈话的内容吗?”
“没有。今天早上我忙着去整理亚乃逊先生的房间,所以没有注意。”
“啊!”班斯一边说着,一边把头转向派因。“那可是三楼后面的那个房间?——有阳台的那间?”
“是的。”
“这可有趣了……迪拉特教授第一次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也是在那里的阳台上。——教授怎会在你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进入那个房间呢?你刚刚不是说,迪拉特教授要你去找斯帕林格时,你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的吗?”
管家的脸色一下子变的惨白。我发现他的手指神经质地痉挛了起来。
“我也许曾离开过亚乃逊先生的房间吧?”管家似有苦衷地说道。“对了,我想起来了,事实上,我曾到洗衣房去了一趟……”
“原来如此。”班斯放下了心似地点了点头。
马卡姆抽了一会儿的烟,然后眼睛直盯着桌子上。
“今天早上还有什么人来过吗?”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再问道。
“没有了。”
“关于今天所发生的这个案子,你还有没有想起任何事情来?”
对方呆滞的眼神空荡荡的,重重地摇了摇头。
“啊,是的,罗宾先生真是个活泼,讨人喜欢的绅士,绝不像是会遭到如此横祸的人——你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吧?”
班斯仰起了头。
“我并不能肯定地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你为什么知道这不是一场意外呢?”
“我也不知道。”他冷静地回答。“但是,我对射箭多少懂的一点——我这样说也许有些失礼,但请包涵——我看过罗宾先生的尸体,他是被打猎用的箭射杀的。”
“你可真细心呀!”班斯点点头。“你判断的没错。”
很显然地,我们并没有从管家这儿得到什么直接的线索,所以马卡姆请他出去的同时,又将女佣唤来。
女佣一进门后,我们马上发现她和父亲派因有着一张酷似的脸,四十开外,严谨拘束的一个女子,个子很高,瘦骨嶙峋,脸孔狭长,而且手脚皆大,可见这一家族的内分泌必定过多。
经过两三个问题的探索后,知道她是一位寡妇,名为碧杜儿,由于丈夫在五年前过世,经由派因的推荐而来到教授家里帮忙。
“今早,你几点钟出门的?”马卡姆问。
“刚过10点半。”女佣直挺挺地,全身戒备着,声音低沉,语气好似在辩解。
“几点回来呢?”
“12点半。那个人已经在这里了。”女佣恨恨地看着西斯。——“他把我当做凶手看待。”
西斯苦笑着。“时间是对的。但当时我告诉她不要下去,她就生气了。”
马卡姆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你对于今早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吗?”马卡姆冷静地凝视着她,继续问道。
“我怎么会知道?我那时正在杰佛逊市场买菜!”
“你是说你还没见过罗宾和斯帕林格罗?”
“他们在我将要出门前,曾经过厨房到下面的射箭房去。”
“你没有听见他们谈些什么吗?”
“我又不是窃听狂!”
马卡姆有些恼怒地扬起了下巴,正当他要冲口说话时,班斯温柔地对她说:
“检察官的意思是说你在他们房门打开时,曾否听到印象比较深刻的谈话或内容没有?”
“他们的房门也许开着吧,但我根本没注意去听。”她仍旧执拗地回答道。
“那你知道那间射箭室里还有其他的人在吗?”
碧杜儿皱起了眉头,以询问的眼光望着班斯。
“可能还有别人吧!”她慢慢地答着:“我好像还有听到德拉卡先生的声音。”她的声音有些狡猾,恶作戏似的笑容泛上了她薄薄的嘴唇。“他今天早上曾经过来拜访亚乃逊先生。”
“喔!德拉卡先生曾经来过吗?”班斯好象很惊讶这个消息。“你看到他了吗?”
“我曾看到他进来,但没有看到他回去——或许该说我没有留意。他经常这么不声不响地来去。”
“不声不响?这不是很奇怪吗?……你去市场时是走那一个门的?”
“大门!蓓儿小姐把地下室弄成射箭俱乐部了,所以我通常都是利用大门出入的。”
“今天早上你曾进去射箭室吗?”
“没有。”
班斯在椅子上坐直了身。
“非常谢谢你的合作,到此为止。”
女佣一走出房间后,班斯即起身步向窗子。
“马卡姆,我们好像侦查到错误的方向去了。”
“问遍了佣人、迪拉特家的人,连一点线索也没找到。要杀入敌阵必须先击溃他们的心理防线才行。这些人好像各自隐藏着心事,担心泄露出来似的。他们知道的真相必定比他们透露给我们的还多。我们目前所了解的事情也许根本与事实不符,就光拿时间来看吧,有好多个地方都不符合。反正,到目前为止,我们耳朵所听到的,有很多情节不能相信。”
“不如说是我的脉络有了裂痕。”马卡姆陈述着自己的看法。“所以,不审问的话,根本不知道问题出在那里呀!”
“你太过乐观了。”班斯踱回到中央的桌子边。“愈问我们会愈糊涂的。迪拉特教授并没有把事情的全部告诉我们。他必定有所隐瞒——他不想说出来,这其中必有蹊跷。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把弓带到屋里来呢?亚乃逊也曾提出相同的疑问,而他真是一针见血,头脑相当的好。还有那位热爱运动,体格强健的女孩,她为情所困,却又不愿意伤及任何人,努力地想把自己和朋友从爱情有漩涡中救出来,她的用心确实良苦,可惜不够实际。——派因又是另一种类型。他遗漏掉的部分,一定有令人吃惊的真相在。可是不论我们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老实招来,这真是奇怪的一个地方。他整个早上都在亚乃逊的房里,却不知道教授在亚乃逊房里的阳台上晒太阳?而且又说他在洗衣房里,这种不在场证明不是太牵强了吗?——你再仔细推敲碧杜儿说的话。她很不客气地表现出不喜欢德拉卡这个人。一看到有好机会就想嫁祸于他,她说好像听到德拉卡在射箭室里讲话的声音。可是,她到底有没有听到却是谁也无法证明的。实际上,也许德拉卡要回去的时候,在路上碰到罗宾和斯帕林格……这一点我们要再进一步查证,必须要和德拉卡再详谈……”
此时,前门的楼梯响起了脚步声,亚乃逊出现在客厅的门口。
“到底是谁杀了知更鸟呢?”亚乃逊那抹嘲弄的微笑又浮现出来了。
马卡姆一付不胜其烦的样子,原本想要顶他一两句话的,但却被亚乃逊制止了。
“等一下。我来此是为了伸张正义的。从哲学的观点来看,其实并没有正义这种东西。倘若有真理,我们就是在宽宏无边的天理之下,又加盖了一层屋顶。”席加特面向马卡姆坐下来,轻佻地开起了玩笑。“老实说,罗宾之所以早夭,可以从科学来得到印证。这是一个伟大的秩序问题。现在宇宙中还有许多未知的解答,而我正是想提出这些答案的人。”
“亚乃逊先生,你的答案是什么呢?”马卡姆知道对方的智力,因此尊敬之情油然而生,他马上收起嘲讽的态度,认真地和他讨论起这个问题来。
“啊!我还没有解开这一个方程式。”亚乃逊拿出一支老式的烟斗,仔细地把弄着。“但是,只要我一有机会,就会站在平民的立场,幻想侦探工作的种种。——这也正是驱使我成为一个永不知赝足的物理学者的原因,我的好奇心太强了。我以前一直在想,也许天地间的许多自然法则可以用在日常的生活上……”
亚乃逊一边热心地与马卡姆谈论起他的哲学思想,一边咬着那支烟斗。
“马卡姆先生,”亚乃逊认真地继续对马卡姆说:“我对于这件无头公案的好奇心也正如我研究学问的心情一样。我来此是想请你们相信我所言的都是事实,我也愿意提供自己的智慧来帮助你们尽早抓到凶手。”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怎么样?要不要告诉我,你们到目前为止的发现呢?”
“我很乐意将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亚乃逊先生。”马卡姆稍稍思索了一下后说道。“但是,我没有办法向你保证能够将此后所发现的事实完全奉告。因为可能会无法伸张公理,甚至会影响搜索的进行。”
班斯对于亚乃逊惊人的请求似乎无动于衷,只是一个劲地坐在那里,半闭着眼,突然,他兴奋地转向马卡姆。
“喂,马卡姆,或许我们真的可以从应用数学方面来追查此事。亚乃逊先生以慎重的态度将我们的情报以科学的见解来分析。这也许能为这件命案打开另一扇破案之门。”
马卡姆非常了解班斯,所以对于他这种不事先商量,直接冲口而出的想法并不计较。于是,马卡姆对亚乃逊说:“好吧,我们给你数学公式计算上所需的任何资料,你现在特别想要知道些什么?”他这么说,我一点儿也不感到惊讶。
“不用了。我想到目前为止,我所知道的始末和你们差不多。等你们走了以后,我再从碧杜儿和派因那边试着再打听出一点消息。但是,我解决问题,或在算计凶手所在之处时,希望你们不要干涉我。”
就在此时,门被打开了,站在门口的一位穿制服的警员带着一位尚未见过的男子进来了。
“这位先生想要见见教授。”警员的表情明显地流露出对这个人的怀疑。然后,他转向那个陌生人,用下巴了指马卡姆说:“那位就是地方检察官,你有什么事就向他说吧!”
这位客人有点慌张,但看得出他还很镇定,打扮穿着都很讲究。年约50岁左右,背脊挺直,看起来很有朝气,不显老态。头发稀疏,已经半白,鼻子尖尖的,下巴狭小。前额宽而饱满,容貌很容易引人注意,颇有一种独特的风格,有着一对梦想家的似的双眸。——但流露着看透人生悲欢离合的智慧,半悲半恨。
他原本想向马卡姆讲话,但突然发现了亚乃逊。
“早啊,亚乃逊。”男子平静的声调扬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只是有人死掉了,帕第,”对方草率地回答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马卡姆对于谈话被打断似乎不太高兴。
“有什么事吗?”检察官问。
“希望我没有打扰到你们。”这位男子道歉着说:“我是这一家人的朋友,就住在隔街的那一边。听说这边发生了事情,我特地过来看看能不能帮上忙。”
亚乃逊在旁边笑了起来。“喂!帕第,不要这么拐弯抹角的了,不必隐瞒自己只是为了好奇才来的。”
帕第的脸红了起来。
“你这样说就……”这个男子话还没讲完,班斯就打断了他。
“你说你就在住在对面而已。你整个早上都有注意这栋房子的一切情形吗?”
“不,但我的书房就正对着第75号街,俯看即是了。事实上,今天早上,我几乎都坐在窗边。不过,都是埋头苦写东西。吃过午饭后,又回去工作,不知不觉间突然发现这里停了很多警车,门口也站满警察。”
班斯用眼角的余光看着帕第。
“帕第先生,不知道你今天早上有没有注意到谁进来了这栋房子吗?”班斯问道。
对方慢慢地摇了摇头。
“没有别人了。我只看到那两位年轻人——是迪拉特小姐的朋友——大约是10点左右时看到他们的。然后,我又看到碧杜儿提着菜篮出门去买东西。我能想到的就只有这些了。”
“你曾否看到那两个男子的任何一人回家去了?”
“我没有印象。”帕第皱起了眉头。“不过,我好像看到有一个人从射箭场和出入口出去,就这样而已。”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
“我记不太得了,那大概是他们进去一个小时以后的事吧?我没有特别注意。”
“除此之外,你还记得有谁曾在今早进出这栋房子的?”
“大约过了12点半左右,我看到迪拉特小姐从网球场回来,那也正是我在吃午饭的时候,迪拉特小姐还用她的网球拍跟我挥手打招呼呢!”
“还有没有其他的人?”
“很抱歉,就这些人了。”他镇静的语调中含有不胜惋惜的意味。
“你看到的那两位年轻人中的一位,被人杀了!”班斯告诉他目前的情况。
“是罗宾,又叫知更鸟的那个。”亚乃逊开玩笑似地加了一句,那种表情令我们感到不快。
“这真令我感到吃惊,好可怜的人。”帕第好像真的很惊讶。“罗宾?那不是蓓儿俱乐部里的选手吗?”
“他不是很出名的大选手。——是的,就是那个男子。”
“蓓儿真可怜。”男子这句话好像有意引起班斯注意似地加深了语气。“这个事件对她的打击未免太大了吧!”
“蓓儿一向小题大作。”亚乃逊回答道。“警方好像也是如此,其实这也没有什么特别,却要弄的一场骚动才肯罢休。地球上到处都有像罗宾这种被称为人类的生物——一堆由不干净的碳水化合物所组成的动物。”
帕第并没有马上制止亚乃逊的恶语,只是悲哀似地笑了起来——很显然地,他已经习惯了亚乃逊的恶言恶语。这一次,他向马卡姆请求着:
“能不能让我见见迪拉特小姐和她的叔叔呢?”
“好,没问题。”不等马卡姆回答,班斯马上不加思索地答应他。
帕第战战兢兢地走出房间后鞠了一个躬。
“真是个奇异的男子。”等到听不见帕第的脚步声时,亚乃逊即脱口批评道。“他认为钱是世人的大敌,整天只是游手好闲地混日子,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在下西洋棋……”
“西洋棋?”班斯很有兴趣似地抬起了头。“莫非他就是鼎鼎有名的约翰·帕第?也是发明帕第棋法的同一个人?”
“正是他。”亚乃逊的脸像开玩笑似地皱成一团。“20多年来,只是一个劲地研究西洋棋的走法,而且还写书出版呢!他是世上最伟大的西洋棋支持者,为了出席各式各样的国际西洋棋赛,已经走遍了世界各地了。当然,如此也才能让他发明的帕第棋法得到实验的机会,在曼哈顿西洋棋俱乐部里,他是那群同好间的名人,只是他办的名人会赛,都得自掏腰包呢!最后,家产都被他花光了。不用说,在俱乐部中,他都要求大家采用他的‘定迹走法’,使得拉斯卡博士、卡巴布蓝卡、鲁宾司岱等人相继退出,最后,真正使用他的‘定迹走法’出赛的选手在比赛中全遭滑铁炉。这真是一大失算——这对帕第的打击也相当的大。头发全部变白了,肌肉松弛,老态毕露,是个战败者啊!”
“我也听说了‘定迹走法’的事了。”班斯喃喃的说,他的眼神好像正在思考问题似的,直盯着天花板。“我也曾下过那样的棋法,是爱德华·拉斯卡教我的……”
穿着制服的警员再次出现在门口,向西斯做了一个手势,组长马上起身——显见他对西洋棋的话题并不感兴趣——走出房里。没多久,又看他折了回来,手上握着一张小纸条。
“这是个很奇怪的东西,检察官。”部长说着,把那张纸条交给马卡姆。“站在大门口的警官刚刚发现这张纸条夹在信箱口中——你有什么看法?”
马卡姆看了纸条后,脸上出现震惊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沉默地把它交给班斯。我站了起来,以便从班斯的肩后看个究竟。纸张是常见的打字纸,折叠的好好的,用印刷字体和浅蓝色的色带打出下面几句话:
第一行是:
约瑟夫·寇克·罗宾死了。
第二行是:
是谁杀了知更鸟呢?
下一行则是:
斯帕林格就是麻雀的意思。
右下角——署名之处——有两个很大的字体。
主教
[book_title]5、女人的叫声
4月2日 星期六 下午2点30分
班斯看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后,又以从容的举止取出单眼镜片,我知道此时他正压抑着满腔的好奇,调整好眼镜片后,班斯又热心地检视了一次纸条,然后,再把它交给亚乃逊。
“这在你的方程式中,会是一个很重要的因数的。”班斯戏弄似地看着亚乃逊。
亚乃逊装模作样地看着纸条,愁眉苦睑地把它放在桌子上。
“我相信这张纸条和主嫌犯没什么关系,这位同伙好像头脑并不灵光,这个‘主教’嘛……”亚乃逊说着,俯下头。“我不认识什么衣冠楚楚的绅士,我的算术中,不能接受这个护符。”
“如果这样的话,亚乃逊。”班斯认真的说道。“我想你的方程式就会变得毫无意义。这张神秘的字条对我有着不同寻常的价值。也许我们是个门外汉,但请恕我直言,这张纸条也许是截至目前为止,与整件事最有关连的一个线索,这使我们跳出追究这个案子是个意外或是预谋的窠臼——换句话说,这是,——是控制所有方程式的一个恒数。”
西斯似乎是厌恶地直盯着那张用打字机打出来的字条。
“这简直是个疯子,班斯先生!”组长指责地说。
“确实是个疯子,组长。”班斯同意他的看法。“但是,这个疯子疯得很特别,我们不能忽视他对整个情况了若指掌的这一点——他知道罗宾的名字是冠克,知道他被弓箭射杀,而且他也晓得当罗宾死时,斯帕林格就在附近等等。这个疯子必定是个消息灵通人土,同时他对杀人也具备一些常识。这张字条一定是在你和你的部下尚未抵达之前,就已经打好字,投入信箱了。”
“要不然,”西斯不甘示弱地说出自己的看法:“这家伙就是看热闹的人,一探听到发生了什么,就赶紧写了这么一张莫名其妙的字条,趁着警察背过身的时候,投入信箱的。”
“那么,他还得先跑回家,仔细地用打字机打好,再放回来了?”班斯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接着说:“不对,组长,很抱歉你的理论无法成立。”
“那么请问你是怎么想的呢?”西斯颇为不悦地问道。
“我根本还没想到什么。”班斯打了个呵欠,站起来。“喂,马卡姆,我们坐太久了,该去看看那位碧杜儿所讨厌的德拉卡先生吧!”
“德拉卡?”亚乃逊很吃惊地叫了出来。“跟那人也有关系吗?”
“德拉卡嘛,”马卡姆说明道:“他今天早上曾经来过这里找你,也许他在没回去之前,曾和罗宾、斯帕林格碰过面。”说到此,马卡姆犹豫了一会儿。“我们一起去吧!”
“不,我不去。”亚乃逊将烟斗上的灰弹了弹。“我有一大堆学生作业要看,不过,我想你们可以带蓓儿去,五月夫人有些怪怪的……”
“五月夫人?”
“啊,对不起,我忘了你们还不知道这个人,我们都管她叫五月夫人,这是尊称呀!她是德拉卡的母亲,脾气很古怪。”席加特意味深长地摸摸额头。“她很少来,可以说几乎没来过,她的个性很倔,成见很深,从早到晚只把心思放在德拉卡身上,把德拉卡当个娃娃一样的照顾,真伤脑筋,……你们最好带着蓓儿一起去,她还满喜欢蓓儿的。”
“谢谢你给我们的忠告。”班斯说,“请你去问问蓓儿小姐愿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
“好的。”亚乃逊以微笑和我们道别——带着一点嘲讽——然后,他爬上了二楼,两三分钟后,迪拉特小姐就和我们同行了。
“席加特说你们想要去看阿尔道夫,他倒没什么关系,可怜的是他的母亲,稍稍一点事情,就会使她受到惊吓……”
“我们会小心不要吓着她的。”班斯保证着说。“事实上,德拉卡今天早上确实来过,听女佣说,她曾听到他和罗宾,还有斯格林格在射击室里谈话,也许从他那儿可以得到一些帮助也说不定。”
“希望如此,”蓓儿有力地答道:“但是请你们一定要小心五月夫人呀!”
她的声音充满恳求的意味,好像要保护五月夫人似的,班斯怀疑地看着蓓儿。
“她是个可怜的女人,”蓓儿说明着:“以前是个有名的歌星——绝不是个二流的艺术家,而是有着光明前途的人。她和维也纳一流的评论家欧特·德拉卡结婚,四年后,生下阿尔道夫,有一天,当孩子两岁的时候,她带着他在公园玩,一不小心孩子摔了下来,从此改变了她的一生。阿尔道夫的背椎骨受伤了,成了个残废。五月夫人非常的悲伤,认为孩子的不幸都是自己造成的,于是毅然地舍弃原有的地位,专心地照顾阿尔道夫,一年后,丈夫去世,夫人带着阿尔道夫来到她少女时曾经呆过的美国,买了房子在此定居,她的生活都是以阿尔道夫为中心,阿尔道夫长大后成了一个驼子,她为了他,牺牲自己的一切,只是全心地把阿尔道夫当做孩子来照顾……”阴暗的神色袭上了蓓儿的脸颊。“有时候我会想——我们都这样想——夫人也许还把阿尔道夫当做孩子看待,而这一点也正是她病态的地方。但是这就是母爱啊,温柔体贴的——爱情的精神病。我叔叔这么说的。最近这两三个月来,她变了,经常小声地唱着德国古老的儿歌或童谣,两手交叠在胸前,就好像——哦,好像神明那样,很可怕——似乎抱着娃娃一般。……而且,对于阿尔道夫的事情,有着强烈的嫉妒,她憎恨所有的男人,我上个礼拜曾带斯帕林格去看她——我们经常去看这位寂寞又不幸的老人——她却用厌恶又残酷的眼神看他,而且还说:‘你为什么没有残废呢’……”
蓓儿打住了话,环顾了一下我们每个人。
“所以,我希望大家多留意一点,……因为,五月夫人也许以为我们是要去欺侮阿尔道夫的。”
“我们尽量不增加夫人的困扰。”班斯以同情的语气向蓓儿保证道。我们一起走了出去,班斯又问了蓓儿一个问题。这时,我突然忆起班斯刚刚曾经注视德拉卡家好一会儿。“德拉卡夫人的房间在那里?”
蓓儿讶异地看着班斯,随即回答道:
“就在房子的西边——她的阳台就在射箭场的上方。”
“喔?!”班斯取出了香烟盒,拿出一支烟;“夫人经常坐在窗边吗?”
“是的。五月夫人常常坐在那里看着我们练习射箭——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定是看着我们的举动,能够唤起她某种痛苦的记忆吧?阿尔道夫的身体太差,只射了两三次就会疲劳,从此以后就不再玩了。”
“她看着你们练箭而想到某些痛苦的事情,这不是一种自虐行为吗?真是值得同情。”班斯一向充满爱心的。“也许。”当我们拉开地下室的门,走到射箭场时,班斯突然这么说道:“我们应该先见见德拉卡夫人。让她知道我们的来意,先让她放下心来比较好。我们能否不让德拉卡知道而直接进入夫人的房间呢?”
“好啊!”蓓儿她好像很喜欢这个提议。“那我们就从后门进去吧,阿尔道夫的书房是在靠近正门的那一边。”
当我们造访时,德拉卡夫人正依着枕头坐在一张古式的长椅上,靠着窗边。迪拉特小姐好像对待母亲一般亲热地和她打了声招呼,而且屈膝亲吻了她的额头。
“伯母,我不知怎么说起,今天早上我们家发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蓓儿说着:“所以,现在我才带着这些先生们来拜访你。”
德拉卡夫人苍白又悲戚的脸,在我们刚踏进门时,曾闪避了开来,但现在则满脸恐惧地疑望着我们。夫人个子很高,脸孔憔悴,瘦骨嶙峋,双手紧紧地抓着椅把,手上的青筋凸起。她的脸上有着很深的皱纹,看来很丑陋。眼睛清澄、炯炯有神,鼻子坚挺而具威严,年纪一定已经超过60了,发色已斑白。有许久的时间,夫人的身子一动也不动,也不开口说话,只是嘴唇轻轻的嚅动着。
“你们有什么事吗?”夫人低沉的说着。
“太太,”——回答的是班斯。“正加迪拉特小姐所说的,今天早上发生了一起悲惨的事件,从您的窗子就直接可以看到射箭场,所以我们想您也许有一些有用的线索可以提供给我们,才特地来拜访您的。”
夫人的警戒状态稍稍放松了,隔了一两分钟后,才又开口说:“是什么事情?”
“一位名叫罗宾的男子被射杀了——您认识他吗?”
“射箭的人——蓓儿射箭俱乐部里的选手……是,我晓得这个人,他身体强壮,是个拉再重的弓也不会疲累的年轻人。是谁杀了他?”
“不知道。”班斯若无其事似的说道,但却毫不放松地盯着夫人看。“他就在从您的这个窗口即可看见的射箭场上遇害的,我们想请教您几个问题。”
德拉卡夫人的眼皮半垂,手握紧了拳头。
“确实是在射箭场被杀的吗?”
“他的尸体是在射箭场被发现的。”班斯不厌其烦地回答。
“是吗?……那么,我能帮你们什么忙呢?”夫人有些紧张地往后靠。
“今天早上您看到谁在射箭场吗?”班斯问。
“没有。”夫人很快而又有力地回答道。“我没有看见任何人,今天一整天,我都没有注意射箭场。”
班斯把目光从夫人脸上移开,叹了口气。
“那就太可惜了,”班斯低低地说:“如果今天早上你曾凭窗凝望的话,也许就能看到这幕悲剧的始末了。……罗宾是被弓箭射杀的,但是我们实在找不出凶手杀他的动机。”
“被弓箭射杀的吗?”夫人灰色的脸颊,隐约出现一点红潮。
“验尸官如是说,我们看到的情形也是如此,箭从心脏处贯穿。”
“不用说,一定是这样的。一箭射穿了罗宾的心脏。”夫人冷然的态度好似她已洞悉了什么。
紧张的沉默又持续了一会儿,班斯走到了窗边。
“我可以看着窗外吗?”
夫人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隔了一会儿才回答。
“请,没什么好风景,不过倒是可以看见北方第76街的行道树,也可以看到位于南侧的迪拉特家的一角。但是,那个红砖墙却大刺眼了,公寓尚未盖好之前,河景是非常美的。”
班斯望着射箭场好一会儿工夫。
“是啊!”他的声音有点惋惜。“如果,你今天早上在窗边的话,一定可以看到整个现场的情形,这里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射箭场和迪拉特家的地下室入口……可是,没办法了。”班斯瞄了一下时间。“不知令郎可在?”
“你是说我儿子?你们有什么事吗?”夫人的声音高了起来,眼睛闪现厌恶的光芒,直盯着班斯。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班斯企图安抚她。“只是想问问他有没有看到谁在射箭场——”
“没有,我想是没有看见。他现在不在,他今天早上出去以后还没有回来。”
班斯怜悯地看着夫人。
“令郎上午就出去了吗?——您知道他去那里了吗?”
“我知道他人在何方,”德拉卡夫人得意地答道。“因为他都会跟我说。”
“那么,他曾告诉你,今天要去那里吗?”班斯冷静地追问着。
“当然,他告诉过我了,可是现在我却想不起来。等一下,让我想想……”夫人长长的手指轻敲着椅把,眼睛不安地向四周环顾。“我实在想不起来,等他回来后再问好了。”
迪拉特小姐一边看着夫人,一边站了起来,显得有些焦躁。
“伯母,阿尔道夫今天早上到我家去了呀!好像是去找席加特的——”
德拉卡夫人突然跳起来。
“没有这回事。”夫人近乎憎恶地看着迪拉特。“我知道阿尔道夫没有去那些地方——他必须去一趟工业区,那可不是在你家附近的。”夫人的眼中闪着光,挑衅意味浓厚地看着班斯。
这一刻真宛如一世纪那么长,接下来的那一幕更是令人不忍目睹。
房间的门静静地被推开了,德拉卡夫人很快地伸出了双臂。
“啊!我的孩子。”夫人叫道。“到妈妈这里来。”
但是,门口的那个男子却没有进来,只是眨着那一对细小的眼睛,他大概没有料到是这种场面,而使他呆立了一会儿。
阿尔道夫·德拉卡的身高大概只有5尺,身体的外型并不好,是个典型的驼子。脚细长,支撑着挤成一团的身躯,头看起来很大,有点不太成比例。但是,脸上却流露出智慧的光辉——那种强烈的热情,非常引人注意。迪拉特教授称这个男子为数学天才,对于他在学术上的成就是谁也无法否定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阿尔道夫以颤抖的声音说着,一边转头看迪拉特小姐。“这些人都是你的朋友吗?蓓儿。”
蓓儿正想开口时,班斯抢先说道:
“德拉卡先生,”班斯慎重其事地说明,“你们隔壁的房子发生了一件不幸的事。这位是地方检察官马卡姆先生,这位是警察局的西斯组长。我们是拜托迪拉特小姐带我们来的,我们来是想请教一下你母亲,今天早上是否从窗口那里看到射箭场上的任何可疑情况。这件凶案就发生在迪拉特家地下室的出入口。”
德拉卡格了抬下巴,眼睛闪闪发光。
“凶案?什么的案?”
“罗宾先生被弓箭射杀了。”
对方的脸有点痉挛。
“罗宾被杀了?他真的被杀了吗?……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是11点到12点之间。”
“11点到12点?”德拉卡的视线很快地扫过他的母亲。情绪好像一下子兴奋起来,巨大的手指一直抚弄着外套衣角。
“你看到什么了吗?”他目不转睛地盯着母亲,眼睛发亮。
“你在说什么?”
她的声音有些因情绪的不稳定而暗哑。
德拉卡的脸僵硬起来,嘴角出现嘲弄的神情。
“因为那个时候我正好听到这个房间传出尖叫声。”
“没有这回事。没有——不对。”夫人端着气,头很用力地摇着。“你听错了,我今天早上根本没有发出什么尖叫声。”
“是吗?那就是别的东西发出来的声音了。”德拉卡的音调冷漠而不带感情。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又接口道:“事实上,我听到尖叫时,正好在上二楼的楼梯,我在门口想要一探究竟的时候,我母亲说那是空调机的声音,又把我赶回房里工作了。”
德拉卡夫人拿着手帕捂住脸,眼睛紧紧的闭上。
“你11点到12点之间不是正在工作吗?”夫人的声音难掩激动之情。“我叫了你好几次——”
“我听到了,但是我没有回答,因为那时候正好在忙。”
“原来如此,”她缓缓地转头看窗。“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你没有出去吧?”
“我去迪拉特家了。但是,席加特不在家,大约在11点之前回来的。”
“我没有看到你回来呀?”夫人像泄了气的皮球般,跌靠在椅子上,眼睛一直看着对面的红砖墙。“叫你不见回音,我就以为你出门还没回来。”
“我是从通往迪拉特家的那个出口出去的,到公园去散散步。”德拉卡的声音有些焦躁。“然后再从大门进来。”
“喔!那时你就叫好听到我的叫声,……我今天早上背痛,所以不知不觉间呻吟起来。”
德拉卡皱紧眉头,眼睛很快地从班斯的脸上移向马卡姆。
“我听到的叫声——是个女人的——而且是从这个房间里发出的。”他固执地说道。“大约是11点半左右的时候。”他说完后,坐到椅子上,心绪不佳地看着地板。
对于这对母子不一致的说法,令我们每个人都很吃惊。班斯走近入口,站在古老的18世纪版画前面,与其说他在欣赏这幅画,倒不如说他是专心地倾听着每一句话,不久之后,他又慢慢地踱了回来,示意马卡姆不要讲话。
“这真是个可怜的事情,夫人,打扰到您,请您多多包涵。”
班斯恭谨的说,同时转向迪拉特小姐。
“能麻烦你们带我们回去吗?或是只是送我们到楼下即可。”
“我们一起走吧。”蓓儿说,她走进德拉卡夫人,拥抱了一下她。“真可怜啊,伯母。”
走过走廊时,班斯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停下了脚步,望着德拉卡。
“请你最好和我们来一趟,好吗?”他若无其事地说着。“你认识罗宾先生,也许可以给我们一些线索——”
“你不能和他们去!”德拉卡夫人叫道。她站起了身,脸上充满恐怖和烦恼的表情。“不可以去!他们都是敌人,只会欺负你……”
德拉卡被激怒了。
“为什么不能去?”他怒气冲冲地说:“我想要了解这个案子,也许正如他们所说的,我可以提供一些帮助也说不定。”说完后,跑过来跟在我们后面。
[book_title]6、“‘是我。’麻雀说道。”
4月2日 星期六 下午3点
我们再次回到迪拉特家的客厅,迪拉特小姐把我们留在那里,到书房的叔叔那里去了,班斯随即展开他的工作。
“德拉卡先生,为了不让你母亲担心,我们才请你到这里来探究一些事情的。你今天早上在罗宾死前,曾到这里来过——这我们刚刚已提过了——不知道你还有没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
德拉卡在暖炉前面坐了下来,他好像很慎重地思考这件事,所以没有马上回答。
“你到这里的时候,”班斯接下去道:“大约是9点半,是去找亚乃逊先生的。”
“是的。”
“你走过射箭场,从地下室的出入口出去。”
“我一直都是走这条路的,不必再多绕外面那一段路。”
“但是,今天早上,亚乃逊先生不在家。”
德拉卡点点头。“他去学校了。”
“因为亚乃逊不在,所以你就在书房坐了一会儿,和迪拉特教授聊了聊有关去南美的天文观测队的事情。”
“王室天文学会为了实验爱因斯坦的偏差理论而专程跑到南美去。”德拉卡说明着。
“你在书房停留了多久?”
“不到30分钟。”
“然后呢?”
“然后,我就下去射箭室,翻阅一本杂志。那上面有关于西洋棋的问题——最近有夏比洛和马歇尔的棋赛,我就坐在那里研究这个问题——”
“等一下,德拉卡先生,”班斯的声音中有掩不住的好奇。
“你对西洋棋有兴趣吗?”
“一点点。那太花时间了,西洋棋是种不太需要数学理论的游戏,而且不具科学精神。”
“你认为夏比洛和马歇尔的棋谱很难吗?”
“与其说它太难,不如说它太没意思。”德拉卡直定定地看着班斯。“只要动一着看似不需移动的棋子即可解决。答案相当简单。”
“你花了多久时间?”
“约30分钟左右。”
“也就是说,那已经是10点半了。”
“大概吧!”德拉卡在椅子上坐的更深,但是戒备的心理仍没放松。
“当罗宾和斯帕林格进入射箭室时,你还在那里吧?”
德拉卡没有马上回答,班斯好像没有查觉到对方的犹豫不决,继续说:“据迪拉特教授说,他们两人大约是在10时左右来访,在客厅坐了一会儿后,就到地下室去了。”
“斯帕林格现在人在那里?”德拉卡的眼中充满疑问,不断地环视着我们每一个人。
“我们在此也是为了等待能否看到他本人。”凡斯答道:“西斯组长派了两名部下去接他。”
他的眉毛扬了起来。
“啊!去接斯帕林格吗?”德拉卡把胖胖的手指搭成金字塔形,眼睛缓缓地移向班斯的脸上。“你刚刚是问我有没有在射箭室遇到罗宾和斯帕林格?是的,我曾碰见他们,正当我要回家的时候,他们俩刚好从楼梯下来。”
班斯在椅子上弯下了腰,脚向前伸直。
“他们两人当时的样子——我还是用比较委婉的字眼来说了——那看起来像不像发生了不愉快的事情?”
对于班斯的问题,德拉卡想了好一会儿。
“听你这么问,我才想起来。”隔了很久,他才说:“他们两人看起来好像很冷淡。但是,我无法清楚的告诉你是什么原因。因为他们两人一进来后,我马上就走了。”
“你刚刚说过你是从地下室的出口出去的,然后穿过墙边的门,走到75街去。对不对?”
德拉卡踌躇着,没有马上作答。他故意装作毫不在乎地说:“是的。在回去工作之前,我喜欢到河边去散散步,我沿着河岸大道走,爬上马车道,从79街绕到公园去。”
西斯对于他的陈述,好像有些怀疑,于是问道:“你曾碰到谁吗?”
德拉卡恼火地回瞪他一眼,班斯赶忙起来打圆场。
“没关系的,组长。如果有必要确认这件事的话,我们等一下再来印证好了。”然后班斯又面向德拉卡:“你在11点之前回到家,从正门进去的,是吗?”
“是的。”
“你今天早上是否看到可疑的事情?”
“除了我刚刚讲的外,没有了。”
“你在11点30分左右,确曾听到令堂的叫声吗?”
班斯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身体一动也不动,他的声音隐忍着自己的情绪,这一点波及到德拉卡,使他略感吃惊。德拉卡从那张矮椅子上站了起来,盛气凌人地看着班斯。他细小的眼睛闪着光芒,嘴唇哆嗦着。向前伸出的手稍微弯曲着。
“你想说什么?”德拉卡的声音尖锐而高昂:“我不是告诉你们我听到了母亲的叫声了吗?我母亲为什么要否定这件事,我并不知道。而且,我还听到她在房里走动的声音,11到12点这段时间,我妈一直在她的房里,我也一直在自己的房间里,你们无法证明这一点。至于我在干什么或是在那里,这并不是你们该知道的。我不会回答。”
德拉卡发起脾气来的样子很可怕,西斯认为他是个危险人物,于是趋身向前。但是班斯并没有动,仍旧继续抽着他的烟,看不出来他有安抚对方的意思:“德拉卡先生,今天我们就请教到此。你也不要这么激动,你母亲的叫声也许和凶案发生的时间没什么关系,我只是突然想到,随口问问而已。”听了这话,德拉卡好像用尽力气般地坐回椅子上。
就在这个时候,迪拉特教授出现在客厅门口。他后面站着亚乃逊。
“怎么了?”教授问道。“我听到争吵的声音,特地过来看看。”教授冷静地看着德拉卡。“你不要这样就被吓倒了,蓓儿才真够受的呢!”
班斯站了起来,好像想说什么似的,结果亚乃逊先生进来了,伸出自己的手指,指责德拉卡说;“你必须再学习自制的工夫,阿尔道夫。容易动怒是会缩短生命的。你不是一直在研究宇宙天空的事吗?为什么会为了这一点小事就动肝火呢?”
德拉卡气喘嘘嘘。
“这只猪——”他说道。
“德拉卡!”亚乃逊制止他:“人类其实都是猪,只是这些猪会站立而已……来,我送你回去。”说完后,席加特拉着他手腕,走下楼去。
“真对不起,吵到您了。”班斯向教授道歉着。“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失去了控制。当警察真不是一件愉快的事。不过,我们还是要办下去的。”
“是呀,但是能否请你们尽快结束呢?德拉卡。希望你们体恤蓓儿。——要回去之前,我再和你们碰一次面好了!”
当迪拉特教授上楼去时,马卡姆的眉头紧皱,双手交叉在后面,在房间走来走去。
“你认为德拉卡怎么样?”检察官停在班斯跟前,问道。
“他不是一个快乐的人。不论精神或肉体上,他都有病,是个天生的说谎者,但却非常的聪明——有一颗灵活的脑袋。德拉卡在非实用方面的推理能力相当的强。不过,也不能说,我们今天一无所获。那个男子没有勇气说出他想说的话,他有所隐瞒。”
“可以这么说,”马卡姆有所存疑地回答:“一提到11点到中午的这段时间,他就变的很敏感。”
“我好象个俘虏般,被他盯着不放。”班斯说。
“不要以为这个男子对我们没有帮助。”
“我也是这么想!”班斯赞成道:“虽然说,到目前进行的不算一帆风顺,但多少得到一些消息。那位易怒的数学大师给了我们许多有趣的推理线索。而且德拉卡夫人的态度也很奇怪。如果能够知道他们两人心里的事,也许就有了破案的关键了。”
西斯大半的时间都显的死气沉沉的,只是冷眼旁观整个事情的发展,一直到现在,他才燃起了斗志。
“恕我直言,马卡姆先生。我们只是徒然地在浪费时间而已,光是讨论这些问题,能得到什么实质的帮助吗?现在重点应该放在斯帕林格那个人身上。只要我的部下找得到他,问题的核心也许就出现了。那个男子暗恋着迪拉特小姐,心里嫉妒罗宾——不仅是为了女人,他也嫉妒罗宾的箭术比他好。教授听到他们谈论的可能就是这些内容——争论一些事。根据证词,罗宾被杀前不久,他们才一起下楼去的……”
“而且,”班斯不屑地接口说:“那个男孩的名字又是麻雀的意思,对不对?不,组长,事情绝没有这么单纯。这是一件嫁祸于人的凶杀案,计划得非常周详。”
“我并不认为这是个完美的计划。”西斯毫不退缩地说:“斯帕林格这个家伙拿起了弓,从墙上取下一支箭,追在罗宾后面,放箭射穿他的心脏。”
班斯叹了口气。
“你把这个复杂的世界看得太单纯了,组长。事情并不如你说的那么简单。第一,没有一个人能用箭射穿一个正在活动的人的心脏,而且刚好射中肋骨间这个空隙。第二是罗宾头盖骨的裂痕,我不认为那是在跌倒时碰裂的。第三是帽子掉在脚边。如果是自然倒下的话,帽子不应该是在那里的。第四,箭尾坏了,如此一来,就不能搭在弦上了。第五,罗宾是被从正面射进箭的。在凶手拉弓、瞄准的时候,罗宾一定有时间呼救的。第六……”
班斯想要点一支烟而打住了话。
“组长,我漏了一件事。人类被射中心脏时,一定会大量出血。尤其是当凶器无法像塞子般堵住伤口时,更是如此。射箭室的地上一定还有血迹。去——门口的附近找找看。”
西斯犹豫了一下,但是那也只是一瞬间的事而已。长久累积下来的经验告诉他,班斯说的话不以轻忽。于是他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消失在门口。
“班斯,我现在才第一次发觉你说的都是本案的重点。”马卡姆神色凝重地说:“但是,光看罗宾这个样子,我们就已知道,碰上了一个相当难缠的凶手了。”
“这真不是件好玩的差事。”班斯现出难得一见的认真态度。“凶手一定是个自比拿破仑的疯子,头脑非常聪明——换句话是,是个具有西次元观念的狂人。”
马卡姆只是专心一意地在推理,顾不得手上的烟。
“西斯好像完全摸不着头绪。”不久之后,他说。
“光是说一些废话。”班斯答着。“如果在射箭室找不到罗宾死亡时的任何线索的话,我们这个案子将会更难办了。”
但是,关于证物,似乎有一些线索,两三分钟后,组长有些沮丧却又难掩兴奋之情地回来了。
“真输给你了,班斯。”组长突然说:“一语中的。”组长直率地表达出对班斯的赞赏;“地上完全没有血迹,不过,水泥地上倒是有个黑色的印子,今天不知是谁用湿的毛巾擦过了,现在还没干呢!地点就在你所说的门边不远处。而且,那上面还盖了一条地毯呢!但是,这样也还不能证明斯帕林格是无辜的呀!”组长悻悻地说:“他搞不好是在屋内杀了罗宾呢!”
“然后,将血迹清理干净、擦拭弓和箭,再把尸体、弓搬到射箭场去,然后悄悄地溜走……为什么呢?……首先是射箭并非室内运动,组长!而且,斯帕林格要用弓箭杀人是太容易了。结束罗宾平稳无事的生涯的那一箭,绝不是偶然射中的。”
当班斯正说着的时候,帕第正好下楼,经过客厅,准备回家。就在他走到门口时,班斯突然站了起来,走了过去。
“喂!帕第先生。请等一下!”
他顺良而又恭敬地回过身子。
“我还有一件事想请问你。”班斯说道:“你说你今天早上曾看见斯帕林格和碧杜儿从墙边那扇门出去。你确定除此之外,没有再看见别人吗?”
“是的,我想不出来还有谁了。”
“我现在一直在想德拉卡先生的事。”
“哦?德拉卡先生?”帕第轻轻地重复一遍,摇了摇头。“我不记得有他!但是,也许当我不注意的时候,还有其他的人进出那栋房子也说不定。”
“是的,是的。”班斯直爽地说:“德拉卡先生下西洋棋的程度怎么样?”
帕第好像很惊讶被问到这个问题。
“他不是一般的棋友。”帕第小心翼翼,怕引起误会似地解释道:“但是,他却是一名优秀的分析家,对于西洋棋的理论,了解的相当透彻。但是,当他一坐到棋盘前却全然不会。”
等帕第离开后,西斯望向班斯。
“怎么了?”组长问着:“想要知道那个驼子的不在场证明的人,不是只有我一个吗?”
“啊!但是,实际的情形却和当事人所言不符。”
此时,大门被用力地打开了,走廊下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三个男子走进房里来。两个很明显的是刑警,另一个是30多岁,个子高高的,外形英俊的年轻男子。
“抓到了,组长”一名刑警得意洋洋地报告,嘴角浮现一抹恶意的笑。“他从这里直接回家,我们刚好就把他逮住了。”
斯帕林格的眼中有着不安和愤怒。西斯向前跨了一步,上下打量着对方。
“嗯,好家伙,你打算溜掉吗?”组长咬着香烟说,烟就随着他的嘴唇扇动而上下舞动着。
斯帕林格的脸颊染上红潮,嘴巴紧闭着。
“你不想辩解吗?”西斯憎恶地看着他,继续说道。“你不会是个哑巴吧?现在就是要让你讲话的呀!”组长望向马卡姆。
“怎么样?还是把他带回局里去?”
“斯帕林格先生,我想你会不会反对我们在这里问你两三个问题吧?”马卡姆冷静地说。
斯帕林格瞬间把目光放在地方检察官身上,随即又缓缓地移向班斯,班斯鼓励似地回看着他。
“你们要我回答什么问题?”斯帕林格很明显地强抑着自己的情绪说道。“当我被那些粗暴无礼的人推出来时,我正准备着要去过我的周末呀!他们二话不说,也不给我通知家里的机会就把我带到这里来了。难道现在你们又要把我带到局里去吗?”斯帕林格满腔不满地斜睨着西斯。
“好吧!你们这群混蛋,随你们怎么样吧!”
“斯帕林格先生,你今天早上几点离开这里的?”班斯的语气中冷静而不带情感,这种态度很有安抚作用。
“大约11点15分吧!”对方回答:“刚好赶上从中央车站开往史考斯帖的11点40分的火车。”
“那么,罗宾先生呢?”
“我不知道罗宾何时回去的。他说他要看蓓儿·迪拉特小姐。我在射箭场和罗宾分手的。”
“你碰到了德拉卡先生吗?”
“只碰到了一会儿。当罗宾和我走下地下室的时候,他正好在地下室。但是,没多久他就回家了。”
“从墙边那扇门出去的吗?还是经过射箭场再出去的呢?”
“我不记得——实际上,我根本没有注意……对了,你们问我这些干什么?”
“罗宾先生今天早上被杀了。”班斯说:“大概是11点前后的事。”
斯帕林格的眼睛好像要蹦出来似的。
“罗宾被杀了?这怎么可能……是谁杀了他?”斯帕林格的嘴唇发抖着,舌头也快打结了。
“目前,我们还不知道,”班斯答道,“他的心脏被箭射穿了。”
对于这个消息,斯帕林格目瞪口呆。眼神恍惚不定,一只手伸到口袋里去找香烟。
西斯逼近一步,下巴微扬。
“你大概能告诉我们吧?是谁杀了他?——用箭。”
“我怎么会知道呢?你们为什么认为我知道?”斯帕林格好似喃喃自语。
“这个嘛!”组长毫不放松地继续说:“你嫉妒罗宾。为了女人,在这个房间和罗宾发生激烈的争吵。对吧?射箭你是相当拿手的,所以——下面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我的意思了吧!”
组长眯起了眼睛,咧开了嘴,轻蔑地笑着。“除了你之外,还会有谁动了杀他的念头呢?而且你也是被看到最后与他在一起的男人呀!不论从各种角度来推恻,由你来杀他是最合理的解释。”
厌恶的情绪自斯帕林格的眼中升起,身体僵硬了起来。
“所以,你们就来质问我?”——他的声音不太自然——“弓找到了吗?”
“找到了,”西斯恶作剧似地笑着:“就在你曾经去过的那块空地上找到的。”
“是哪一种弓?”斯帕林格的眼睛看着遥远的地方,身体动也不动。
“用什么样的弓?”西斯重覆了一次:“就是普通的弓——”
一直盯着年轻人不放的班斯,插嘴说:
“我知道他的意思,组长。是女人用的弓,斯帕林格先生,大约5尺6寸长,很轻——我想可能不到30磅重!”
斯帕林格好像下了个大决定似的,慢慢地深呼吸了一下,嘴角泛起一抹微笑。
“是做什么用的?”斯帕林格较弱地说:“你们认为我有逃脱的时间?……是的,人是我杀的。”
西斯很满意他的答案。但是,他挑衅的意味并没有马上消失。
“你是个聪明人。”组长以类似父亲的口吻说道,同时向两个刑警打了暗号。“把这个人带回局里去——坐我的车,就在外面。在登记之前,先放他在拘留所,我回到办公室后再办手续好了。”
“走吧!”一个刑警站在走廊下,回头命令斯帕林格。
但是,斯帕林格并没有马上遵从这道命令,转头望着班斯求助。
“如果可能的话——,我——”他说。
班斯摇摇头。
“不,斯帕林格先生,你最好不要见迪拉特小姐。她现在非常的痛苦,你去没有什么用的……振作起精神来吧!”
他不再说话,面向两位刑警,跟着他们一起走了出去。
[book_title]7、班斯下出结论
4月2日 星期六 下午3点30分
当室内又只剩下我们时,班斯站起来伸伸筋骨,走到窗边。整个侦查行动在意外的高潮下暂时落幕,我们都有着几分哑然。我们每个人都被同一种意念所纠缠。班斯终于开口了,他讲的正是我们心里话。“我们似乎该背熟这首儿歌……
——‘是我,’麻雀说。
“是我用弓和箭杀了小知更鸟。’……
马卡姆,这其中必有蹊跷。”
班斯缓缓地走到中间的桌子边,按熄了烟,然后斜眼看着西斯。
“组长,你在想些什么?你也会哼那首歌,也会跳那种意大利舞蹈吧!你的目的是要凶手自我坦白罪行,让他们暗自在牢里哭泣,这会使你感到很愉快吧?”
“说实在,班斯先生。”西斯不高兴地说:“我并不满足,他太容易屈服了。不过我不能否认,他实在一点也不像是凶手。”
“对啊!”马卡姆满怀希望地说:“他的自白也有许多说不通的疑点,但是这却可以满足新闻界的好奇心。这样也有利我们搜查行动的进行。这个案子目前相当的轰动,记者们只要知道凶手落网的话,就会不断地来烦我们要我们透露事情发展的情形。”
“我并没有说他不是凶手喔!”西斯理直气壮的说:“我们确实触痛了那个家伙的痛处,所以他才吐实的。不过,他也许不是我们所想像的那么笨。”
“不对,组长,”班斯说:“那个年轻的人想法相当简单。而且他也知道罗宾在等迪拉特小姐。前一天晚上,蓓儿才给罗宾碰了一个钉子,当他一听到你说罗宾被人用箭杀死时,第一个反应就是罗宾可能想冒犯蓓儿,得寸进尺而被杀,于是正义之箭射进他的心,于是我们勇敢的麻雀先生就挺身而出,为人顶罪呀!”
“不管怎么说,”西斯不服气的说:“我绝不放过那个家伙,如果马卡姆先生不起诉的话,我就随马卡姆先生的意思了。”
马卡姆怜恤似地看着组长,组长才稍稍有些警觉。不计较对方的恶语恶行是马卡姆宽宏大量之处。
“但是,组长,”检察官温和地说:“即使我决定不起诉斯帕林格,你也会没有异议地继续和我一起搜查吗?”
西斯马上就后悔了。他很快地站了起来,走到马卡姆旁边,伸出手。
“那还用说吗?检察官。”
马卡姆也伸出手和他握着,和气的笑容浮现在他脸上。
“以后的事情就要交给你了!我办公室还有一点事,我叫史瓦卡等我。”马卡姆疲惫地走出客厅。“要走之前,我还要和教授以及迪拉特小姐面个面,组长,你还有没有想到什么特别的事吗?”“检察官,我去检查检查有没有抹巾擦过地板,再把射箭室的每个角落,好好擦洗一番,然后再问一次管家和女佣——特别是那个煮饭的女佣。那个女人在清理家里时,一定到过那附近的……这就是我等一下要做的工作——我还会再去附近的地方查查看。”
“请把结果告诉我。我今天晚上和明天下午会在史泰微桑俱乐部里。”
班斯和马卡姆一起来到门口。
“喂,你!”当我们步向楼梯口时,班斯开口说:“你不要忽略了信箱里那张奇怪的纸条喔!在我的直觉里,那张纸条是那首儿歌的关键。‘主教’这两个字是否还有其他意义呢?最好再和迪拉特教授和他侄女见个面,署名‘主教’一定有其特别的意思。”
“我还没有想到这件事。”马卡姆以奇怪的语气说:“我想不出来它有什么意义,但还是采纳你的忠告,注意这条线索。”
但是,教授和蓓儿对“主教”这个字眼,一点也想不出什么来。教授也同意马卡姆的意见,认为那张字条和今天的案子丝毫无关。
“根据我的浅见,”教授说:“这是一场孩子们的恶作剧。这不可能是那个杀害罗宾的凶手,故意改名、留下与自己犯案有关的字条。我虽然不知道凶手是谁,但是在理论上,这是绝对解释不通的。”
“但是,这一次的案子绝不能适用一般性的理论。”班斯以愉快的语气插口说。
“你难道不知道三段论法的前提吗?”教授以嘲讽的口吻说道:“不能说某某事情不合理论。”
“正如你所说的。”班斯仍旧恭恭敬敬地说;“这张纸条也不能说不合理论!”
马卡姆察觉到他们在争辩了,赶忙转变话题。
“教授,我想说的是,我们刚刚见过斯帕林格了,他已经承认罗宾是他杀的……”
“雷蒙多说是他杀的?”迪拉特小姐尖声叫道。
马卡姆不胜同情地看着她。
“他直爽地承认了,但我不相信斯帕林格的自白。他自以为是正义骑士,出面替人顶罪。”
“正义骑士?”蓓儿好奇地伸出腿,重复了同一句话。“马卡姆先生,请你直说,这是什么意思?”
回答的是班斯。
“在射箭场上发现的弓是女人用的。”
“啊?!”蓓儿双手掩住脸,嘤嘤地啜泣起来。
迪拉特教授无所适从地看着她。教授对于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感到懊恼。
“你在说些什么?马卡姆!”教授说。“你是说凶手使用女人用的弓。……他真是个笨家伙,干什么顶这种不明就里的罪名呢?大概全是为了蓓儿吧?马卡姆,请你尽力帮助那个年轻人好吗?”
马卡姆答应了,于是我们起身告辞。
“就这样了,迪拉特教授。”班斯走到大门时,突然停住说道:“有一件事真是伤脑筋,就是那张用打字机打好的纸条,写信的人一定是经常出入这栋房子的。不知道府上可有打字机?”
教授对班斯的这个问题相当愤怒,但是用词仍旧很谨慎。
“对不起,我们没有打字机——至少就我所知,目前我们家里没有。我在十年前自学校退休后就不再用打字机了。有必要的时候,就去拜托打字行。”
“那么,亚乃逊先生呢?”
“他也从不使用打字机的。”
当我们下楼时,遇见刚从德拉卡家回来的亚乃逊。
“我来安慰我们家的大物理学者了!”他夸张地端了口气。
“可怜的阿尔道夫,这个世界真亏待了他。他热心地研究罗伦兹和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时,突然被拉到现实生活的问题里,以致不能适应。”
“你一定也会觉得有趣的!”班斯嘲弄似地说道:“斯帕林格承认是他干的了!”
“哦?”亚乃逊诡异地笑着:“真是一字不差嘛!麻雀说:‘是我!’但是,这在数学上要怎么解,我还不知道。”
“就因为我们曾经讲好了,所以我才告诉你这些的。”班斯接着说:“也许这可供你做为一点参考,目前的证据让我们相倍罗宾是射箭室遇害的,然后再被移尸至射箭场的。”
“谢谢你通知我这些。”亚乃逊露出难得一见的认真表情。
“这真可做为我的参考资料。”亚乃逊和我们一起走到大门口。
“如果还有什么地方我可以帮得上忙的话,请尽管来,不要客气!”
班斯停下脚步,点上一根烟,我看到他若有所思的眼神,知道他一定又下了什么重要的决定。班斯缓缓地把目光投向亚乃逊。
“你知道德拉卡或帕第有打字机吗?”
亚乃逊看起来有些吃惊,眼睛炯炯有神。
“啊,我晓得了……你是在说那张纸条。这是应该查一查的。”他满足地点点头。“他们两人都有。德拉卡还经常打字呢!他是一边打,一边思考。至于帕第嘛,他常常收到一些请教西洋棋问题的信,于是就像个电影明星般地回起信来了。而且他还都是亲自回信呢!”
“你有没有这两位先生打字机打出来的字体样本呢?”
“当然有罗,”亚乃逊很高兴自己的用处发挥了。“我中午就送过去,要给谁呢?”
“马卡姆应该在史泰微桑俱乐部里,如果你能打电话到那里就可以了——”
“找到他之后,我就直接送去给他好了,真好玩,我们就好像在玩警犬抓坏人的游戏。”
班斯和我坐检察官的车回去,马卡姆则到办公室去。当晚7点时,我们三人在史泰微桑俱乐部碰头,一起吃晚饭。8点半左右,进入马卡姆非常喜欢的休息室,一边抽烟,一边喝咖啡。
吃饭的时候,我们什么也没谈。晚报已经简单地刊出了罗宾的死讯。西斯圆满地解决了记者们的好奇心,他一定成功地解决了他们的想象力。地方检察官的办公室上了锁,所以记者们烦不到马卡姆,以致新闻内容不够充实。组长也加强迪拉特家的警戒,因此记者们也无法接近这些当事人。
马卡姆从餐厅走出来对,拾起了一份太阳晚报。边啜着咖啡,边浏览新闻的内容。
“这是最初的反应而已。”他恨很地说:“不知道明天的早报会刊出什么内容来呢!”
“不要管它,我们只能再忍耐下去。”班斯满不在乎地笑着说:“不知道有那一位聪明的新闻记者会想到知更鸟、麻雀、弓这三件事。明天全国所有的报纸头版都会象在为鹅妈妈诗集做广告一样。”
马卡姆沮丧的很,握紧了椅把好一会儿。
“班斯,对于你所说的那首天真的儿歌,我实在不敢再随意乱想下去了。”为了要让自己有信心,他又加了一句:“这只不过是个巧合罢了。没有什么意义。”
班斯深吸了一口气。
“你只是违背自己的意志,企图说服自己而已。你一直说是巧合——换个角度看,你和管家的意见一致嘛!”班斯把手插进口袋里,取出一张纸来。“我在吃饭之前就拟好了这张时间表,也许有所帮助……”
马卡姆花了几分钟的时间,热心地看着那张纸条,班斯在那上面写着如下的内容:
上午9点。亚乃逊出门到大学的图书馆去。
上午9点15分。蓓儿·迪拉特出门到网球场去。
上午9点30分。德拉卡来找亚乃逊。
上午9点50分。德拉卡下楼到射箭室去。
上午10点。罗宾和斯帕林格来访,在客厅待了30分。
上午10点30分。罗宾和斯帕林格,下楼至射箭室。
上午10点32分。德拉卡由墙边的门出去散步。
上午10点35分。碧杜儿出门买东西。
上午10点55分。德拉卡说他回到家里。
上午11点15分。斯帕林格从墙边的门回去。
上午11点30分。德拉卡说在母亲的房里听到叫声。
上午11点35分。迪拉特教授走到亚乃逊房里的阳台。
上午11点40分。迪拉特教授看见射箭场上罗宾的尸体。
上午11点45分。迪拉特教授打电话给地方检查局。
中午12点25分。蓓儿·迪拉特打完网球回来。
中午12点30分。警官抵达迪拉特家。
中午12点35分。碧杜儿买菜回来。
下午二点。亚乃逊从学校回来。
罗宾是在11点15分(斯帕林格走后)与11点40分(迪拉特教授发现尸体时)的这段时间遇害。
上记时间,只有派因和迪拉特教授在家。
关系人当时所在地点如后(根据目前为止的供词以及证据整理所得):
1.亚乃逊从上午9点到下午两点都在学校图书馆。
2.蓓儿迪拉特从上午9点15分到下午12点25分都在网球场里。
3.德拉卡从上午10点32分到上午10点55分间都在公园散步,上午十点五十五分后在书房里。
4.帕第整个上午都在自己家里。
5.德拉卡夫人上午都在自己房里。
6.碧杜儿上午10点35分起至中午12点35分,出门买东西去了。
7.斯帕林格上午11点15分至上午11点40分之间,正在去中央车站停车场的路上。搭上11点40分开往史考斯帕的火车。
结论——如果这7名关系人的不在场证明能够提的出来的话,派因和迪拉特两人是嫌疑最重的,真正的凶手可能就是其中一名。
马卡姆看完纸条后,非常的不同意。
“你所想的完全是没有依据的。”他焦躁地说:“这张时间表必须是罗宾死亡的时间已经被确定时才能成立,现在推论哪一个人是凶手,未免太早了吧!你完全忽略了外人涉案的情况,即使不进入屋内,也仍有三条路通往射箭场和射箭室——就是通75街的墙门、通到76街的另一扇墙门,以及两栋公寓间的那条通往河岸大道的巷子。”
“啊,对呀!这三条入口也确实不容忽视。”班斯回应着,“但是,这三条通路中,最不易被人发现、最好利用的,就是巷子的那条路,但是我们不可忘了,那扇门上了锁。迪拉特家中没有一个人有这把钥匙。我认为凶手也不太可能走另两条路而进入射箭场的,因为这样太容易被人看到了!”
班斯一本正经地倾身向前继续说道:“除此之外,我还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我排除了外人涉案的可能性的理由。凶手一定清楚的知道今天早上11点15分至12点20分之间,迪拉特家的详细情形,而且知道只剩派因和教授两人在家而已。他知道碧杜儿出门去了,不用担心被人听到任何声音或看见他的形迹。同时凶手也晓得这段时间,斯柏林格已经走了,只有罗宾留下。他对现场状况也了若指掌——例如射箭的情形。罗宾一定是在那里被杀的。能够知道这么多又敢乘机大胆杀人的只有熟人了。马卡姆,这个人一定和迪拉特家非常熟悉,对今早的情形,那么了解的还有谁呢?”
“那么德拉卡夫人的叫声呢?”
“啊?那是怎么回事?也许是德拉卡夫人看到了凶杀案吧!她应该知道真相,只是怕危及自己的生命而不敢声张。不过,也有可能是德拉卡听到的叫声不是夫人。他们两人都有我们所不知道的动机。德拉卡说叫声是在11点到12点之间发出的,他这么说也许只是要证明他在家而已。而夫人极力否认是因为害怕她儿子当时不在。我现在想要讲的重点是,如果能够知道迪拉特家的内幕,我们即可以明白那个背后的恶魔是谁了。”
“你要做出这样的结论,尚需很多证据。”马卡姆说:“说不定这是偶然罢了!”
“你在说些什么呀?偶然怎么可能连续一二次呢?信箱里的那张字条又该怎么说?凶手甚至知道罗宾的教名。”
“你是假设那张纸条是凶手写的,对吧?”
“我知道你现在心里一定在想:哪有一个笨蛋,会将自己犯罪的行为用打字机打好,再回到现场,把纸条投入信箱呢?这岂非太危险了?”
马卡姆在答话之前,西斯走进了休息室,他急匆匆地走到我们所在的角落。眼中流露出被什么事情困扰着的眼神。他连招呼都匆匆打过,随即就把手上打好字的信封交给马卡姆。
“我在下午的邮包中收到这份世界日报,世界日报跑刑案消息的记者奇南,刚刚来找过我,而且将这个东西交给我。根据奇南的说法,时代和亚尔道日报也收到了相同内容的信。每一封信都盖的是今天下午一点的邮戳。所以应是11点到12点间投的信。而且,马卡姆先生,信都是投在迪拉特家附近的邮筒。那都得经过西69号街的N邮局。”
马卡姆从信封口抽出信来,突然,他的眼睛瞪得好大,嘴角微微抽动者着。他不能置信地把信递给班斯。那是一张打字纸,那上面的内容和在迪拉特家发现的那张字条一样。为了再让读者加深印象,在此我把它们再重写出来——《约瑟夫·寇克·罗宾死了。是谁杀了知重鸟?斯帕林格是麻雀的意思。——主教》
班斯只是瞄了一眼。
“这简直说不通嘛!”他无精打采地说。“这家伙唯恐自己伟大的作为不被世人所重视,所以特地再发信给报社。”
“班斯,他是自鸣得意。”西斯苦着脸说:“这个家伙和我们一般所接触的对象不太一样。事情愈来愈麻烦了——”
“是啊!组长,那个人简直是疯子!”
有一个穿制服的男服务生走到马卡姆身边,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在他耳朵低语。
“请马上带他进来。”马卡姆命令道。然后,转头对我们说:“是亚乃逊。他大概是拿那个打字机的样本来了。”
马卡姆的脸上浮现了阴影。他再次地看了一眼那张班斯拿来的字条。“班斯,”检查官低声地说道:“我开始相信你所说的话了,这实在是一件可怕的谋杀案。如果字体又吻合的话——”
但是,比对了亚乃逊所带来的样本,和那张字条并不相似。色带和帕第的或德拉卡的都不一样,而且那张字条的纸质和亚乃逊拿来的样本完全不同。
[book_title]8、第二幕
4月11日 星期一 上午11点30分
罗宾被害案在全国各地引起骚动,有许多人都为这个新闻取名字。某家报社冠之以知更鸟谋杀案的名字。还有另一家报社用了一文学气息较浓的名字——鹅妈妈故事里的杀人案。但是,那张奇怪字条上的署名却更增加了新闻的神秘性。
不久之后,几乎每家报纸都统一把这个凶案统称做主教谋杀案。恐怖的儿歌歌谣和奇怪的案情,组合成了煽动世人想像的大新闻,阴森、邪恶的感觉袭向全国每个人,挥也挥不去。
自罗宾的尸体被发现后的一个礼拜里,谋杀课的刑警们和地方检察局所属的刑警们都日以继夜地进行搜索行动。纽约的主要日报.由于接到了署有主教之名的字条,已经完全否定了斯帕林格涉案的可能性。虽然西斯还是拒绝承认这个青年是无罪的,但是他仍旧毫不放松地追查可疑的人。即使看来完全没有希望的细微末节,警察们也绝不会轻易放弃。组长做出来的报告会使那些挑剔的大学教授都叹服的。
凶案发生的当天下午,组长和他的部下仔细地搜索那条擦过射箭室地上血迹的抹布,可是一无所获。而且为了希望得到其他的线索而搜寻迪拉特家的整个地下室,西斯动员了无数名这方面的专家一起来进行这项工作,但仍旧毫无进展。唯一较能肯定的,就是靠近出入口的那块地毯与铺在擦拭过的地板上的踏脚垫都有明显的被移动过的痕迹。但这些都是组长早就发现的事,没有其他新的发展。
多马斯医师的验尸报告也已出来了,上面说罗宾是在射箭室被杀后,再被拖到射箭场上的。解剖的结果显示,头盖骨的后脑部份,遭到相当大的撞击,被钝器击打和跌倒地上致使头壳破裂的痕迹并不一样,由于尸体的头部有凹陷裂痕,因此断定曾遭重击,于是搜寻凶手又成了另一项新工作。
碧杜儿以及派因后来又被西斯传讯过几次,但是都没有再从两人那里得到什么新消息。派因整个上午都在亚乃逊房里,只有离开几分钟到洗衣间以及大门那里而已。当他听到迪拉特教授的叫唤后才去找斯帕林格,而且他也继续坚决地否认曾用手碰过尸体和弓。但是,组长对这个男子的供词一直不太满意。
“那个迂腐的男人,坚不吐实。”组长恨恨地对马卡姆说:“所以,要让他说实话就非采取一些手段不可。”
75街即西街和河岸大道之间的这一段路,所有的房子都经过彻底的查问,希望其中有人能看见上午这段时间有谁进出迪拉特家的门墙。但是,这件麻烦的工作仍旧没有什么收获。住在离迪拉特家很近,而且又看到了房子一切情形的就只有帕第一个人了。事实上,经过数目的调查,西斯知道必须借助第三者的力量了。
班斯为了给马卡姆看,特别过滤了资料上7个人的不在场证明。但是这些人的不在场证明也仅凭个人的陈述而已,缺乏实际的证人,因此为了要查证这些叙述的真实性,展开调查,其结果如下:
1.曾有一个图书管理员和两名学生以及其他许多人看到亚乃逊在图书馆。但是举证的时间并不连续,换句话说是不够正确的。
2.蓓儿·迪拉特在位于119街与河岸大道一角的公共网球场打了数局网球,蓓儿虽然有四位朋友一起打,但因别人的关系,网赛曾中断了一些时候。在休息的这段时间,没有人能证明蓓儿是否在球场里。
3.德拉卡离开射箭室的时间是依斯帕林格的证词才能证实的,因为以后再也没有人看过他了。德拉卡说他在公园里没有遇到一个认识的人,只和一个陌生的小孩子玩了几分钟而已。
4.帕第一个人在书房。一个煮饭的老人和日本佣人都在厨房忙,只有在吃中饭时才看到帕第。所以,这种不在场证明也是太弱了。
5.至于德拉卡夫人,除了她自己说她人在那里外,没有人能为她证明。从德拉卡去找亚乃逊的9点30分起至女佣把中饭捧上来给她外,没有人见过她。
6.碧杜儿的不在场证明算是最可信的了。帕第10点35分看到她出门,11点和12点之间也有许多杰佛逊市场的商人看到她。
7.斯帕林格搭上11点40分开往史考斯帖火车的这件事已经证实无误。根据证人所说的时间推算,他应该是在11点15分离开迪拉特家的。不过,这也只是形式上的确认而已。斯帕林格已被排除涉案的可能性,但西斯郑重地言明,如果被他知道斯帕林格没有搭上11点40分的火车的话,他又会再度成为重要人物之一。
组长循序渐进地对每一个关系人进行详细的经历和交友关系的调查。这并非是件难事。由于被问者都与关系人认识,所以很快就得到想要的资料了。但是,还没有挖掘到一些足以成为破案关键的消息。经过了一周的调查,事情仍未打破僵局,神秘色彩照样笼罩着整个案子。
斯帕林格还没有被释放。由于他讲了那些愚蠢的话使得警方若未找到可信的证据是绝不可能放他的。但是,马卡姆曾和斯帕林格的父亲委托的律师私下交谈过,根据我的猜测,他们已经达成了一种君子协定。检察官这边完全不打算起诉他,而被告的律师也没有保释斯帕林格的意思。从所有的情况来判断,马卡姆和斯帕林格的律师好像在等待捉到真凶。
马卡姆偶尔会去看看迪拉特一家人,他企图发掘一些细节,但显然是徒劳无功。帕第被叫到警察局去将凶案当天早上他所看到的情形做成笔记。德拉卡夫人虽然也再度被问询,但她不仅否认那天早上曾注意窗外的一举一动,而且对发出叫声一事也一笑置之。
德拉卡在二度受询时,曾修正了一些供词。他说叫声的源处不知是在那里,也许是自己记错了或者可能是从对面公寓发出来的也说不定。事实上,那个叫声应该不是发自母亲口中的,因为当他走进母亲房里时,母亲正在欣赏芬柏汀克的“韩赛尔与葛利塔”,偶尔随着曲子哼哼。马卡姆再也无法从德拉卡夫人的口中探悉什么,于是只有把搜查重点摆在迪拉特家。
亚乃逊常常出席在马卡姆办公室所举行的非正式会议,他除了那张刻薄的嘴与尖酸的言词外,也与我们一样,没有什么突破性的见解。班斯偶尔也会嘲讽一下亚乃逊所提数学公式的事,但亚乃逊一直强调所给的因数还不够多,以致无法解题。整个案子到目前为止还是像一场乱剧,马卡姆对于这一点,相当的不满。马卡拇指责班斯和亚乃逊不够尽力,而亚乃逊则辩护说警方没有给他可用的情报。
“那个男子的犯罪数学理论相当的愚劣。”班斯说:“不仅从心理学的观点解释不通,这个难题要还原成基本元素也不容易,我们必须有一些触动我们往前推进的材料。亚乃逊比我们还清楚迪拉特家的内幕。而且他还认识德拉卡一家,认识帕第。像他这样一位有学问成就的人,一定也有敏锐的观察能力。只要亚乃逊曾注意整个事件,他必定能够提供给我们相当重要的资讯。”
“也许你说的对!”马卡姆愁眉苦脸地轻声说道。“但是,他那种对人的态度,让我相当的反感。”
“看得达观一点吧!”班斯劝他说:“他那冷嘲热讽的言词,可以帮助他的思考能力呢!把精神集中在广大无边的宇宙世界中的光年、无限性与超物理的次元问题上的人,也许对人生这种有限的小问题,看不在眼里吧!……他是个好汉!亚乃逊是个快乐的人,而且相当有趣!”
班斯本身对这个案子有着异乎寻常的认真态度。梅兰托勒斯的翻译已经被搁置一旁甚久了。他现在唯一感到兴趣的事,就是极力搜到有力的破案证据。每天晚上吃过饭后,就在书房里花几个小时读书。他阅读的并非平常看的古典、艺术等著作,而是巴南度哈特的“精神异常心理学”、佛洛伊德的“机智及其潜意识之关系”、柯利亚德的“变态心理”和“受压抑的情感”、里波的“滑稽与戏谑”、丹尼尔·休本的“杀人的精神状态”、加内的“偏激与精神耗弱”、多东的“计算偏执狂”、理柯林的“欲望之满足”、雷普曼的“强迫观念之意义”、寇诺费夏的“关于机智”、艾里布沃尔芬的“犯罪心理学”、霍兰汀的“天才精神异常性”,以及古洛斯的“人类游戏心理”等等。
班斯花了好几个钟头的时间看警方的报告,而且二度造访迪拉特家。一次是和蓓儿·迪拉特一起去看德拉卡夫人。另一天则是与德拉卡和亚乃逊共同讨论关于物理空间的问题。
根据我的推测,他这是要了解德拉卡的精神状态。他看了德拉卡所著的“多次元继续之世界线”,并且花了一整天分析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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