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海蒂
[book_author]约翰娜·斯比丽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93799
[book_dec]是瑞士19世纪末期的世界著名儿童文学女作家约翰娜·斯比丽(Johanna Spyri,1827—1901)的家庭教育小说代表作。小姑娘海蒂自幼父母双亡,由姨妈抚养。姨妈为了要到德国法兰克福去谋生,把5岁的小海蒂交给住在阿尔卑斯山上的爷奥希去抚养。奥希被人说成是性情怪僻、人们见他都要退避三舍的老头子。但小海蒂上山后,饱经沧桑、心情悒郁的奥希被小海蒂天真、活泼、善良、纯朴、活泼的品性所感染,逐渐改变了孤僻的性格而变得开朗起来。不料,姨妈又突然来把小海蒂带到法兰克福一个有钱人西斯曼家,去同他那不能走路的女儿克拉娜作伴。从此,小海蒂过上了优裕却终日思念阿尔卑斯山的生活。她和克拉娜交上了朋友,但这一点治了她的“怀乡病”。西斯曼在大夫的劝说下,决定把小海蒂送回瑞士爷爷居住的山上去。这样,小海蒂又来到了奥希爷爷、牧羊人彼得和双目失明的老奶奶身边。奥希在小海蒂的影响下搬到山下来过冬。大家在和奥希的往来中发现他也是个慈祥的老人。第二年春天来到,克拉娜也到阿尔卑斯山上来养病。克拉娜在小海蒂的帮助和鼓励下竟能自己行走了。最后,从法兰克福到阿尔卑斯山上来给奥希老人看病的大夫把善良的小海蒂认作自己的继承人,从此,海蒂一生的生活有了可靠的保证。《海蒂》写小海蒂怀乡、同情贫弱者的情节写得特别动人心弦。《海蒂》写作的本意在于说明一个宗教训条:贫困是上帝安排的,只有唯天命是从才能过上满意的生活。但读者喜爱这部作品,从而一再搬上银幕和银屏,主要是由于它真实感人,儿童心理刻画得细致,思想境界高远,作品富于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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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chapter]第一部 海蒂学习和旅行的那些年
[book_title]第一章 去山上找阿尔姆大叔
古老的小镇梅恩菲尔德所处的地理位置十分怡人。出了小镇,一条小径穿过郁郁葱葱的大片绿地,蜿蜒伸展到山脚下,高耸的山脉气势宏伟,低首俯视着山谷。陡峭的小径崎岖向上,一直通到阿尔卑斯山上,路开始变陡的时候就进入了一片草原,里面长满矮草和尖草,只要旅人一走近,就能立刻闻到它们所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
六月的清晨,阳光灿烂,一个高高壮壮的山区姑娘拉着一个小女孩,爬上了那条狭窄的小径。小女孩的双颊通红,就连阳光晒过的黝黑肤色也掩盖不住那色泽。不过这也难怪!这小姑娘最多也就五岁,她顶着酷暑,裹得严严实实,就像是要抵抗严冬似的。
因为身穿两条或是三条裙子,肩膀上还披着一条硕大的红色羊毛披肩,从外表上看不太出她的体型。这小孩又热,全身上下裹得这么臃肿,脚上还踩着笨重的钉靴,气喘吁吁地使劲往山上爬。
她俩在到达阿尔姆[1]大山半山腰的小村子时,已经爬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人们管这个小村子叫“伊姆多弗利”或是“小村庄”。这里是年长女孩的故乡,所以基本上每家每户都在跟她打招呼,有的人从窗户里和她说话,有的人在门边,更多的是在路上。但她一边答话,一边继续往前走,这一路下来,一点都没耽搁,一直走到村子尽头才停下了脚步。几个小木屋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这里,最远处木屋的房门开着,传来了一个声音叫住了她:“黛塔,请等一下!如果你要继续往上走,我跟你一起去。”
这个女孩站着等人的时候,小孩子立刻放开她的手,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累了吗,海蒂?”黛塔问那孩子。
“不累,就是很热。”她回答说。
于是年长的女孩试着鼓励她的小同伴:“如果你使出最大的劲儿,跨着大步子,我们再走一个小时就到山上了!”
一个矮矮胖胖、看上去很和善的女人从房子里走出来,加入她俩。小孩子已经站了起来,在两个大人身后晃悠,这两个老熟人一见面就立刻开始聊起了住在附近的朋友和村子里人们的闲话。
“黛塔,你要把这个小孩带去哪儿?”后来的那个女人问道,“她是你姐姐留下的孩子吧?”
“是的,”黛塔肯定了她的猜测,“我把她送到山上的阿尔姆大叔那去,我想把她留在那里。”
“黛塔,你不是真打算把她送到那里吧。你肯定是疯了才会想去找他。我肯定那老头会让你吃闭门羹的,他连开口的机会都不会给你。”
“为什么不呢?既然他是她爷爷,也该到他为这个孩子做点什么的时候了。到这个夏天为止,都是我在照顾她,而现在有人给我一份好差事。我告诉你,这小孩可不能妨碍我接受这份工作。”
“如果他像普通人一样,那不会有多大的困难,但是你自己也知道他这个人。他怎么照顾得了一个小孩呢?尤其还是这么小的孩子。我保证!她永远也无法和他好好相处的——不过跟我说说你接下来的打算。”
“我要去法兰克福一座华丽的大房子那儿。那家人去年夏天来泡温泉,我负责打扫他们的房间。因为他们真的很喜欢我,想把我一起带回去,但当时我走不开。他们这次又来了,我已经答应和他们一起回去。”
“谢天谢地我不是那个小孩!”那个叫芭芭拉的女人哆嗦着提高了嗓门说,“没人知道那老头子在上面过着怎样的生活。他不和任何活人说话,除了年底,其他时间都不去教堂。每隔十二个月他下山一次加入我们的时候,人们见到他都会躲开。我们都怕他,他真的就像是个异教徒或是印第安老头,长着灰色的粗眉毛,还有吓人的大胡子。当他一个人在路上拄着他那扭纹拐棍溜达的时候,我们都害怕独自一人碰上他。”
“这不是我的错,”黛塔固执地说,“他是不会伤害她的,而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那也是他的责任,和我无关。”
“我倒希望我知道那老头良心上背负着什么。为什么他的眼神那么犀利,还有为什么他要一个人住在山上?人们从来也见不着他,而我们听过很多关于他的奇怪传闻。黛塔,你姐姐没告诉你点什么吗?”
“她当然说了,但我不应该多嘴。传到他耳中我可就惨了。”
芭芭拉一直以来都特别渴望知道一些老大叔的事以及为什么他要住得与世隔绝。说起他,没人有一句好话,人们不会公开地谈论他,感觉就像大家都很怕大叔似的。她甚至搞不清楚为什么大家管他叫阿尔姆大叔,他绝对不可能是全村人的叔叔,但既然人人都这么叫他,自己便也跟着这么叫。芭芭拉是因为结了婚才搬到这个村子里住的,她很希望能从朋友那儿套出点信息。黛塔从小在这里长大,但自从母亲过世后,就离开村子出去挣钱糊口了。
她亲密地挽着黛塔的胳膊说:“我希望你能告诉我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黛塔,你也知道的——人们只会嚼舌根。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让那个老头成为全村人的众矢之的?他一直以来都这么讨厌他的同类吗?”
“我没法告诉你他是否向来如此,这个理由很充分,他已经六十岁了,而我才二十六岁,你总不能指望我告诉你多少他年少时候的事。但如果你保证不告诉其他人,不在布雷迪甘把这些话传开,我可以告诉你很多。我妈妈和他都是从多莫莱什克来的。”
“黛塔,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芭芭拉觉得被冒犯了,语气有点不悦,“布雷迪甘的人才不爱说闲话呢,而如果必须要保守秘密的话,我肯定做得到。我向你保证,你不会后悔告诉我的。”
“好吧,但你要遵守承诺!”黛塔警告说。然后她转过身看看小孩有没有离得太近,不然她可能会听到接下来自己要说的话,但是到处都没看见小女孩。当这两个年轻女性聊得这么投入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她不见了。小女孩肯定在好一阵子前就没再跟着她们。黛塔站在原地,四处寻找小女孩的身影,沿着迂回的小路可以看得见山下的村庄,可路上却空无一人。
“她在那里!你看不到她在那儿?”芭芭拉指着小路很远的一个地方大喊道,“她正和羊倌彼得还有他的山羊们一起往上爬呢。我好奇他今天怎么这么晚。不得不说,这正如我们所愿,你把所有一切告诉我的时候,他可以照顾那个孩子,就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了。”
“彼得照看她很轻松的,”黛塔表示,“作为一个五岁的小孩,她很聪明,而且很留心观察周围的一切。我已经经常留意到这一点,而且也很替她高兴,因为这对大叔会很有用的。在这个大千世界之中,他除了自己的木屋和两头山羊之外,已经一无所有了。”
“难道他以前拥有的不止这些?”芭芭拉问。
“可不是。他是多莫莱什克一个大型农场的继承人。一开始扮演着正直的绅士,可很快就因为酗酒和赌博赔上了一切。他父母悲伤地离开人世,而他也从此消失不见。过了许多年后,他带着已经长大的儿子回到故乡,他儿子名叫托比亚斯,后来当上木匠,长成了一个安静、踏实的小伙子。多莫莱什克流传着许多关于大叔的流言蜚语,我觉得这也是他会离开那里来到多弗利的原因。我们把他认作亲戚,我的外曾祖母和他的外曾祖母是表姐妹,我们管他叫大叔,而因为我爸爸这边的关系,几乎整个小村子的人都算是我们的亲戚,所以他们也都管他叫大叔。当他搬到阿尔姆山上去的时候,就有了‘阿尔姆大叔’的称号。”
“但托比亚斯怎么了?”芭芭拉急切地问道。
“别着急。我怎么能一口气把所有事情都说完?”黛塔大声喊道,“托比亚斯在默尔斯当学徒,学成出师后,回到故乡的小村子里,娶了我姐姐阿德尔海德。他们一直都对彼此有好感,结婚后感情也很好。但是他们的幸福时光很短暂,结婚两年后,托比亚斯在帮忙盖房子的时候,被掉下来的横梁给砸死了。阿德尔海德受到了惊吓,悲伤不已,发起了高烧,自此一病不起。她身子一直都比较瘦弱,奇怪的病经常发作,时好时坏,有时候我们也不知道她究竟是醒着还是睡着。托比亚斯去世后没过几周,他们也送走了可怜的阿德尔海德。
“人们说这是上天对于大叔恶行的惩罚。在他儿子过世后,他再也没有和任何一个活人说过话。突然之间,他搬到了阿尔卑斯山上,住在那里,与上帝和人类为敌。
“母亲和我把阿德尔海德一岁大的婴儿海蒂带回家和我们一起生活。我去拉加茨的时候也带着海蒂,但是春天的时候,去年我打扫房间的那家人又从法兰克福来了,决心要把我带回他们的别墅去。能得到这样一份好工作我很高兴。”
“而你现在想把那孩子交给这个可怕的老头。黛塔,我真想知道你怎么能做得出来!”芭芭拉的语气中带有责备。
“在我看来,我对那个小孩已经仁至义尽。我不知道还能把她送到哪里去,而她还太小,也不能跟我去法兰克福。对了,芭芭拉,你要去哪儿?我们已经走到阿尔姆半山腰了。”
黛塔和她的同伴握手告别,芭芭拉走向一间深棕色的山中小木屋时,黛塔停在了原地,那小屋位于距离山路几步远的凹地。
木屋建在阿尔姆半山腰上,幸运的是,那里的地势可以阻挡大风。否则它要是暴露在暴风雨之中,以它现在破旧不堪的状况,是否能让人居住都成问题。而就算是现在这样,每当南风袭过大山的时候,屋内的门窗都会咯咯作响,老房椽也会摇晃起来。如果木屋盖在阿尔姆山顶,每当暴风雨季来临的时候,大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屋子吹下山谷。
羊倌彼得住在这里,他今年十一岁,每天都会去村子里接上山羊,把它们赶到山上草儿最矮、最香甜的牧场去。在傍晚的时候,彼得和步伐轻快的小山羊们赛跑着一起下山。当他用手指吹响尖锐的口哨,所有羊儿的主人都会前来把他们的山羊领回去。来领山羊的通常是小女孩和小男孩,因为山羊都很温和,小孩子们也不会害怕。这是一天当中彼得唯一能和其他小孩儿打交道的时间,其他时候他只能与那些动物相伴。他家里还有母亲以及年老失明的婆婆,但是彼得每天在家的时间只够狼吞虎咽地吃掉早餐的牛奶和面包,晚上吃东西的时间也一样短暂。晚餐后他就上床睡觉了。他总是早上走得很早,晚上回家也晚,这样就能和他的朋友们尽可能地多待一会儿。他的爸爸也叫“羊倌彼得”,几年前发生了意外,他的妈妈名叫布里吉达,大家管她叫“羊倌嫂”,而方圆几里内的老老少少都管彼得失明的婆婆叫“婆婆”。
黛塔等了大概十分钟,看看孩子们是不是跟着山羊一起爬上来了。由于她哪儿都找不见那两个小孩,于是爬到了更高的地方,以便能从更清楚的角度看看山谷下面的情况。她站在那里四处张望,一脸不耐烦的样子。
与此同时,孩子们很缓慢地以“之”字形往上爬。彼得总能找到牧草最茂盛的地方,让他的羊儿尽情地啃食,所以他们时不时会偏离主路。可怜的小女孩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跟着男孩,她穿着一身厚重的衣服喘着粗气,又热又难受,使着全身的力气往上爬。她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彼得。彼得穿着轻便的裤子,光着脚丫,轻松地跳来跳去。她更羡慕的是山羊,它们那修长的腿儿,可以爬上灌木丛、石头以及陡峭的斜坡。突然之间,这小孩坐在地上,飞快地脱下了她的鞋子和长筒袜。站起来之后,她脱掉了沉重的披肩还有另外两条连衣裙。她毫不费力地从衣服里面钻出来,最后身上只留下一条衬裙。解放之后她满心欢喜,高高地举起了裸露在短袖上衣外面的小胖胳膊。她姨姨为了节省麻烦,不想背行李,让她把周日去教堂穿的衣服套在了平常穿的裙子外面。海蒂把她的衣服整齐地叠成一堆,然后就去找彼得和山羊了。她现在就和他们一样身轻如燕。彼得之前没怎么留意,现在一下子看到海蒂穿着清凉的装束,咧着嘴大笑起来。他转身看到那座衣服堆起来的小山,笑得更厉害了,简直笑得合不拢嘴,但是他一个字儿也没说。
那孩子现在觉得自在又舒服,开始和彼得聊天,弄得彼得不得不回答不少问题。她问彼得他有多少头山羊;他会把它们带到哪儿去;到那儿之后他会和山羊们做什么之类的问题。
最后孩子们爬到了小屋前的山顶。当黛塔看到这两个爬山的小家伙时,她尖声大叫起来:“海蒂,你都做了些什么?你像什么样子!你的裙子和披肩呢?我刚给你买的新鞋子也不见了?还有我亲手给你织的袜子呢?海蒂,它们到哪儿去了?”
孩子淡定地指着山下说:“在那里。”
姨姨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发现了一座小山,山顶正中央有一个红色的小点,她认出来是那件披肩。
“你这个调皮鬼!”黛塔激动地说,“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为什么要把所有的东西都脱掉?”
“因为我不需要它们了啊。”小孩回答道,看起来一点也没有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而感到后悔。
“你怎么能这么没脑子呢,海蒂?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姨姨用一种夹杂着恼怒和责怪的语气继续说个不停,“你觉得谁会走下去再把那些东西给拿上来?那可是半个小时的路程。拜托,彼得,跑下去把那些衣服给取上来,不要就像是被粘在地上似的站在那儿盯着我看。”
“我已经迟了。”彼得回答道,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目睹海蒂姨姨激烈的爆发,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站在那里干瞪眼,也得不到什么好处,”黛塔说,“如果你下去的话我给你这个。”她边说边拿出一个五便士的硬币放在彼得眼皮下。这让彼得立即动身,飞快地以最笔直的路线跑了下山。他很快就回来了,黛塔不得不称赞彼得,立刻把硬币给了他。他可不经常遇到这种好事,所以他一脸掩藏不住的笑意,扬着嘴角把硬币丢进了自己深深的口袋里。
“如果你和我们一样,也是要去大叔那里,你就把那包东西帮我们背到那里吧。”黛塔说。走过彼得的小屋后,他们还要往上爬一个很陡的斜坡。男孩爽快地拿起了那堆东西,跟在黛塔身后,他左手抱着那一包东西,右手挥舞着他的棍子。海蒂和山羊开心地在他身边蹦来跳去。
走了四十五分钟之后,他们来到了老人家小屋所在的高度。小屋建在一块凸起的岩石上,这里毫无遮挡,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同时,小屋也彻底地沐浴在阳光之中。从那里,你能够眺望到远处的深谷。屋子后面站着三棵古老的枞树,枝叶茂盛。更远一点,是陡峭的老山岩高耸在后方。岩石上头,你能看到一片丰茂的牧草郁郁葱葱,直到最后,视线范围所及之处,庞大的巨石紧靠着荒芜而陡峭的悬崖。
在小屋旁边,大叔给自己做了一张木头长凳,可以俯瞰整片山谷。他正端坐在这里,嘴里叼着他的烟斗,双手安放在膝盖上。他安静地看着小孩们和山羊一起往山上爬,黛塔姨姨跟在后面,因为孩子们早就超过了她。海蒂最先到达山顶,走向大叔,向他伸出手说道:“爷爷,中午好!”
“呃,呃,这是什么意思?”大叔粗粗的嗓音回答道。他短暂地握住了海蒂的手,浓密的眉毛下,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了好久。海蒂的双眼也一眨不眨地直盯盯地看着他,充满好奇心地检视着,因为他看上去很奇怪,长着那浓密的灰色大胡子,又粗又密的眉毛像灌木丛似的团结在眉头中央。
与此同时,海蒂的姨姨和彼得一起爬到了山顶,彼得迫不及待想要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大叔,你好,”黛塔走近之后说,“这是托比亚斯和阿德尔海德的孩子。你肯定记不得她了,因为上次你见她的时候,她还不到一岁。”
“你为什么要把她带到这儿来?”大叔问道,随后转向彼得说,“快走吧,把我的山羊也带上。你已经够晚了!”
彼得听话地立刻消失了,大叔看着他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最好先离开现场。
“大叔,我是把这个小女孩带来交给你的,”黛塔说,“过去这四年我已经尽了我应尽的义务,现在轮到你养育她了。”
大叔气得两眼冒火。“怎么可能!”他说,“当她开始发牢骚、哭着找你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小孩都会哭闹的,到时我就无能为力了。”
“那你就要自己想办法了!”黛塔回嘴说,“几年前,当这个小婴儿被留给我的时候,我必须自己想办法弄清楚如何照顾着小家伙,没人教我任何东西。我手上已经有妈妈要照顾了,那时需要我做的事情太多。你不能怪我现在想要多挣一些钱。如果你无法留下这个孩子,你想怎么对她就怎么做吧。如果她受到了伤害,那将是你的责任,我很肯定你不想再让你的良心背负更多了。”
黛塔在情绪激动之下说了很多不应该说的话,因为她自己的良心也不好过。还没等她说完最后一句话,大叔就站起身来,看着黛塔的眼神让她后退了几步。大叔伸出手,用命令的语气对她说:“你走吧!快走!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黛塔没等他再重复一次。她跟海蒂说了“再见”并和大叔告别之后,就立刻动身下山。激动的心情就像蒸汽一样驱使她前进,她飞快地跑了下去。比起上山的时候,现在有更多村里的人跟她说话了,因为他们都很好奇她把小孩留到了哪里去。他们熟识黛塔和大叔,也知道他们之间的过往。当她听到从门里或是窗户里传来“那个孩子去哪儿了?”“黛塔,你把她放到哪儿了?”之类的问话,她越来越不情愿地回答:“和阿尔姆大叔在山上——和阿尔姆大叔在一起!”她变得越来越气愤,因为四面八方都有女人对她说:“你怎么做得出呢?”“那个可怜的小东西!”“一想到把那么无助的孩子留在那!”黛塔的耳边传来一句又一句“那可怜的孩子!”黛塔有多快就跑多快,最后听不到这些人的声音之后,才松了口气,因为坦白说,她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她妈妈在临终的时候交代她要照顾海蒂。但是她安慰自己,如果她能赚更多的钱,就能为那个小孩做得更多。她很高兴远离了那些多管闲事的人,非常高兴地期待着她的新工作。
[1]阿尔姆是阿尔卑斯山东部牧场。
[book_title]第二章 和爷爷一起生活
黛塔消失后,大叔又坐在长凳上,从烟斗里吐出了大大的烟云。他什么话也没说,但眼睛一直盯着地面。与此同时,海蒂到处张望起来,她发现了羊棚,往里面瞄了一眼,什么也没看见。想要找更有趣的东西的时候,海蒂看到木屋背后那三棵老枞树。枞树下,大风咆哮着吹过树枝,树顶在风中不停地摇摆,海蒂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听着这一切。等风稍微小了一些,她绕着小木屋走回到爷爷那儿,发现爷爷还在原地,于是她杵到老人家面前,双手背在身后,直盯盯地看着爷爷。爷爷抬起头,看见这小孩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面前,于是问她:“你现在想干什么?”
“我想看看屋里有什么。”海蒂回答说。
“那么过来吧。”爷爷边说边站起来,走进了木屋。
“拿上你的东西。”他命令道。
“我不想要它们了。”海蒂回答。
老人转过身,眼神犀利地瞪着海蒂。小孩黑溜溜的眼睛闪闪发光,期待着将要发生的一切。“她也并不傻。”爷爷喃喃自语道。他大声追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不需要它们了?”
“我想像山羊一样步伐轻盈。”
“好吧,你可以不要,但把它们拿进来,我们把它们放到橱柜里去。”海蒂听从命令。老人家现在把门打开,海蒂跟着他走进一间颇为宽敞的房间,这房间占据了整个木屋的大小。在房间的一角,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另外一个角落是爷爷的床。穿过房间的另一侧,炉灶上挂着一口巨大的锅,炉灶对面有一扇大门嵌在墙中。爷爷把这扇门打开,是一个壁橱,里面放着爷爷所有的衣服。有一层架子上放着几件衬衫、袜子和毛巾,另一层放着一些碟子、茶杯和玻璃杯,而海蒂看到在架子最上层放着一个圆面包,还有一些培根和奶酪。爷爷生活所需要的一切都放在了这个橱柜里。当他把柜门打开的时候,海蒂把自己的东西有多远就推了多远,藏在爷爷衣服的后面。她短时间内都不想再看到它们了。仔细地观察了一圈屋内的样子后,海蒂问:“爷爷,我要在哪儿睡觉呢?”
“你想睡哪儿都行。”他回答。这正合海蒂之意。她瞄了瞄房间里所有角落,把每个角落都看了个遍,想要找个舒适的地方睡觉。在老人床的隔壁有一个梯子,她爬上梯子,来到了堆放干草的阁楼,上面堆满了新鲜的干草,散发着芳香。透过一个小圆窗,她能远远地看到下面的山谷。
“我想睡在这里,”海蒂对着下面说,“噢,这里太棒了。爷爷,请上来,你自己看看吧。”
“我知道。”声音从下面传来。
“我现在就铺床啦,”小女孩忙着跑来跑去的时候,又喊了一声,“噢,爷爷,上来吧,给我带个床单,因为每张床都要有个床单的。”
“是那样的吗?”老人说。过了一会儿,他打开橱柜在里面到处翻了翻,最后从衬衫下拉出了一块粗布。这勉强能够称作是床单,他拿着这块布爬到阁楼上。海蒂已经在这儿铺好了一张整齐的小床,床头的稻草堆得老高,这样睡在上面的人的脑袋就可以刚好正对着窗户。
爷爷对于这个安排感到很满意。为了不让海蒂感觉到硬硬的地板,爷爷把床做成两倍的厚度。然后他俩一起把沉沉的床单铺上去,把四个角掖好。海蒂看着她刚刚弄好的新床铺若有所思,说道:“爷爷,我们漏了什么东西。”
“漏了什么?”他问。
“我没有被单。我上床睡觉的时候,总是爬到床单和被单之间。”
“如果我没有被单怎么办?”爷爷问。
“无所谓,那我就用那些稻草盖在身上。”海蒂安慰他说,正当她准备走向干草堆的时候,老头让她停下脚步。
“等我一分钟。”他说,然后走下去来到了自己的床边。他从床上拿出了一个又大又重的亚麻袋子,送上来给小孩。
“这会不会比稻草好一点?”他问道。
海蒂来回拉扯着袋子,因为这袋子对她的小胳膊来说太沉了,她没法把袋子折叠起来。爷爷把厚厚的被单铺盖在床上,海蒂在一旁看着他。所有一切整理完毕后,她说:“现在我有一张多好的床啊,多棒的被单!我多希望现在就是晚上,这样我就能睡在床上了。”
“我认为我们应该先吃点东西,”爷爷说,“你不觉得吗?”
海蒂的注意力完全放在床上,忘记了其他的一切,但当爷爷提醒她午餐的时候,她意识到自己有多么饥饿。她今天早上出远门之前,只吃了一块面包,喝了一杯淡咖啡。海蒂赞同地说:“爷爷,我觉得我们应该吃点东西!”
“如果我们想法一致的话,那就下去吧。”老头说着,紧紧地跟在她身后。爷爷走到炉边,推开大锅子,从链子上取下一口小锅。然后他坐在一张三角凳上,点燃了炉火,火烧得很旺。锅里的羊奶开始沸腾的时候,老头把一大块奶酪插在一根长长的铁叉上,他举着叉子在火上翻来翻去地烤着,直到奶酪的每一面都变成金黄色。海蒂热切地看着爷爷,突然之间,她跑到了橱柜那儿。当爷爷把锅和烤奶酪拿到桌上的时候,发现桌面已经整齐地摆放好了两个盘子、两把叉子,面包也放到了桌子中央。海蒂看到橱柜里的东西的时候,就知道吃饭的时候会需要用到它们。
“我很高兴你会自己思考,”爷爷一边把奶酪放在面包上,一边说,“但我们还少了什么东西。”
海蒂看到热腾腾的锅子,立刻跑回橱柜。架子上摆着一只小碗。但这并没有把海蒂难倒,因为她看到碗后面摆着两个玻璃杯。她拿着这三样东西回到了桌上。
“你的确能够自力更生!可是,你该坐在哪儿呢?”爷爷坐在房间里唯一一张椅子上问道。海蒂跑到炉灶边上,拿回来一张小凳子,坐在上面。
“现在你有坐的地方了,可是这凳子太矮了。事实上,你太小了,就算坐在我的椅子上也碰不到桌子。现在你先赶紧吃点东西吧!”爷爷边说边给小碗里倒了羊奶。他把羊奶放在自己的椅子上,尽可能地把椅子推到小凳子的旁边,这样海蒂面前就有一张桌子了。他命令海蒂吃掉更大的那片面包和上面金黄色的奶酪。他坐在桌子的一个角上,开始吃自己的午餐。海蒂一口气喝光了羊奶,因为经过了一天的长途跋涉,她觉得口渴极了。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她放下小碗。
“你觉得那奶怎么样?”爷爷问她。
“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奶了。”海蒂回答说。
“那你就再喝点。”爷爷说着又把小碗倒满。小女孩无比享受地吃完了午餐,随后他们一起走出屋外,来到羊棚。老头在这里忙碌了起来,海蒂则仔细地在旁边看着他轻扫地面,给山羊铺好新鲜的稻草,好让它们在上面睡觉。之后爷爷走到了隔壁的小作坊里,给海蒂做了一把高脚的凳子,这让小女孩兴奋不已。
“这是什么?”爷爷问。
“这是给我的椅子。我敢肯定,因为椅子太高了。你那么快就做好了!”小孩用充满崇拜和惊喜的语气说道。
“她什么都知道,而且她眼力很好,总会留意到该留意的地方。”爷爷绕着屋子走的时候自言自语,他一会儿把这里的钉子钉紧,一会儿把那里的木板上牢。他拿着锤子溜达了一圈,把需要修理的部分修好。海蒂紧紧地跟着爷爷,专注地看着爷爷干活儿,看起来十分享受。
最后,夜幕降临,老枞树沙沙作响,狂风呼啸着吹过树顶。这些声音让海蒂心潮澎湃,让她心中充满了幸福和喜悦。她在树下舞蹈着、跳跃着,因为那些声音让她觉得仿佛一件神奇的事情已经降临在她身上。爷爷站在门口,看着她,突然之间,听到了一声尖锐的口哨声。海蒂停了下来,爷爷走出屋子来到她身边。一头又一头山羊从高处走下来,彼得走在它们当中。海蒂兴高采烈地大叫一声,跑到羊群当中,迎接她的老朋友们。当彼得和山羊到达木屋的时候,在中途停了下来,有两头美丽修长的山羊从羊群中走出来,一头是白色的,一头是棕色的。它们走到爷爷身边,爷爷像每天晚上一样,把手中的盐伸到它们面前。海蒂轻轻地抚摸着第一头羊,然后是另一头,看上去高兴得忘乎所以。
“它们是我们的吗,爷爷?它们两个都属于我们吗?它们要回到羊圈里吗?它们要留下和我们在一起吗?”海蒂兴奋地问个不停。爷爷在她连续不断的问题之间,几乎都插不进一句“是的,是的,当然”。当山羊们舔完了盐,老头说:“海蒂,进屋把你的碗和面包拿来。”
海蒂听话地很快就拿着东西回来了。爷爷从白色的山羊那儿挤了满满一碗羊奶,给她切了一片面包让她吃。“之后你就可以上床睡觉了。如果你需要一些衣服或者其他单子,你去壁橱最下面找就可以了。黛塔姨姨给你留了一个包袱。现在,晚安了,我要去照看一下山羊,晚上把它们关起来。”
“爷爷,晚安!噢,请您告诉我它们的名字吧。”海蒂在他身后大喊。
“白色的叫小天鹅,棕色的我管它叫小熊。”爷爷回答道。
“晚安,小天鹅!晚安,小熊!”小女孩扯着嗓子喊,因为羊儿们正往棚里走呢。海蒂现在坐在长凳上,开始吃起晚餐。狂风差点把她从凳子上吹下来,于是她赶紧把饭吃完,那样就能进屋上床了。她躺在床上,就像是公主睡在她的皇家卧榻上一样。
海蒂爬上阁楼没多久,天还没有太黑的时候,老人家也爬上了自己的床。他早上总是在日出时分起身,夏天这些日子里,太阳很早就升到了山腰。这是个狂风暴雨交加的夜晚,一阵强风吹过,小屋摇晃起来,所有的木板都开始咯咯作响。风吹过烟囱的时候咆哮个不停,老枞树摇晃得太厉害,好多干枯的枝干掉在地上。半夜的时候,爷爷下了床,自言自语说:“我敢肯定她会害怕的。”他爬上梯子,走到了海蒂的床边。一开始所有的一切都沉浸在黑暗当中,突然之间,月亮从云层中探出头,把明亮的月光洒在海蒂床上。她的脸颊红彤彤的,她平静地躺在自己圆圆胖胖的小胳膊上。她肯定在做着好梦,因为她连在睡梦中,都在笑着。爷爷站在那儿看着海蒂,直到一片云朵遮挡了月光,让一切恢复到黑暗之中。然后他爬下去再次回到了自己床上。
[book_title]第三章 在牧场上
海蒂第二天一早就被响亮的口哨声吵醒了。她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的小床和床边的干草都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中。有那么短暂的一会儿,她搞不清自己身处何方,可当她听到外头传来爷爷低沉的嗓音时,想起了一切。她想起来前一天是如何离开厄休拉爬到山上来的,厄休拉总是冷得发抖,整天坐在炉子边上。当海蒂和厄休拉一起住的时候,她总是必须待在房间里,这样老妇人才能看到她。厄休拉因为耳朵听不见,所以不敢让海蒂出门,但是小孩在狭小的房间里总是会很烦躁,一直渴望着能够在外面奔跑。所以当海蒂来到新家的时候她特别高兴,迫不及待地想要再去看看那些山羊。她跳下床,快速地穿戴完毕,爬下梯子就跑到屋外。彼得和他的羊群已经到了外头,等待着小天鹅和小熊,爷爷正带着它俩加入其他山羊之中。
“你想和他一起去牧场吗?”爷爷问。
“想!”海蒂拍着手大叫。
“快去,先洗漱一下,因为太阳公公要是看到你有多脏会笑你的。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给你准备好了。”他指着一个放在阳光底下的大水盆说。海蒂听话地洗漱完毕,把脸擦得闪闪发光。与此同时,爷爷叫彼得拿着他的包一起进屋。男孩跟着老头子进屋后,爷爷命令彼得把他的包打开,里面装着彼得小小的一份午餐。爷爷往包里装了一片面包和一块奶酪,这些东西看上去明显要比男孩自己包里装的大一倍。
“把小碗也装进去,”大叔说,“因为那个孩子还不会像你一样,直接就着山羊喝奶。她今天要跟你出去一整天,所以午饭的时候给她挤满满两碗羊奶。小心不要让她摔到悬崖下面!你听到了吗?”
正在此时,海蒂跑进来:“爷爷,现在太阳公公还会笑我吗?”她问道。那孩子太过使劲儿地用爷爷放在水盆边的粗布毛巾擦脸,现在她的脸蛋、脖子和胳膊都红得像龙虾似的。爷爷面带微笑地说:“不会,它现在没法笑你了,不过等你今晚回家的时候,必须像小鱼一样跳进水盆里。当一个人像山羊一样跑来跑去的时候,脚会弄得很脏的。快走吧!”
他们兴高采烈地开始往阿尔卑斯山上爬。因为大风已经在夜里把每一朵小云彩都吹跑了,现在万里无云的湛蓝天空低头俯视着他们。翠绿的山坡沐浴在灿烂的阳光之下,遍地开满了蓝色和黄色的花朵。海蒂高兴地撒起欢儿来,从一头跑到另一头。她在一个地方看到一大片鲜红的报春花,在另一边看到了龙胆花在青草中耀眼夺目,而目光所及之处,全都是金色的岩蔷薇在冲她点头微笑。找到这么多宝藏,海蒂欣喜若狂,早把彼得和他的山羊给忘得一干二净。她跑到彼得前头,然后又从一边跑到另一边去,因为耀眼的花朵吸引着她左顾右盼。海蒂摘了一大把花,放在小围裙里,想要带回家。
彼得圆圆的眼睛都快转不过来了,十分艰难地努力盯着海蒂。山羊们的表现更糟,彼得只能又喊又吹口哨,甚至要甩着鞭子,才能把它们赶着一起往前走。
“海蒂,你现在在哪儿?”他没好气地喊着。
“在这里。”声音听起来像从什么地方传来。因为海蒂已经坐在一个长满鲜花的小山丘后面,彼得看不见她。空气里弥漫着花香,小海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把香气吸了进去。
“从现在开始好好跟着我!”彼得大喊,“爷爷交代我要好好盯着你,你不要掉到悬崖下面去了。”
“悬崖在哪里?”海蒂一动也没动地问道。
“在很高的地方,我们还要走很远。如果你快点过来,我们或许能在上面看到老鹰,能听到它们叫呢。”
老鹰引起了海蒂的兴趣,她立刻跑向彼得,围裙里装满了花朵。
“你已经摘了够多花儿了,”彼得宣布,“如果你今天把它们都采光了,明天就什么也剩不下了。”海蒂表示赞同,而且她围裙里也装满了。从现在起,她跟在彼得身旁,羊儿们闻到了尖草的味道,也加快了脚步。
通常,一天下来彼得会在高耸的悬崖脚下休息,那儿看上去就像是直入云霄似的。一边凸起的岩石悬在空中,让这个地方有一定的危险性,所以爷爷提前警告彼得是很明智的做法。
等他们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男孩儿取下身上的包,把它放在地面上一个凹坑里。山上的风刮得很猛,彼得不想失去他珍贵的干粮。因为实在很累,之后他躺在了阳光灿烂的草地上。
海蒂脱下围裙,把它紧紧地卷起来,放在彼得的背包旁边。随后她坐在男孩身旁,向四周张望。在远处山下,她看到闪闪发光的峡谷,眼前是一大片雪地延绵向上。海蒂一动不动地坐了好久,彼得在她旁边睡着了,羊儿们在灌木丛间爬来爬去。一阵清风轻抚过海蒂的脸颊,周围的这些大山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幸福。她往上眺望着山顶,直到它们渐渐在眼中形成了自己的面容,很快地,海蒂记住了它们的样貌,就像是她的老朋友一般。突然之间,她听到一声响亮而尖锐的叫声,她抬起头,看到了一只她所见过的最大的鸟儿从头顶飞过。鸟儿展翅飞翔,在海蒂头顶盘旋。
“彼得,快起来!”海蒂大喊,“往上看,彼得,快看,老鹰在那儿!”
彼得立刻清醒过来,然后他们两人都屏住呼吸看着老鹰。它朝着蔚蓝的天空越飞越高,直到最后,消失在山顶后方。
“它去哪儿了?”海蒂问。
“回老巢了。”彼得回答道。
“噢,它真的住在那么高的地方吗?那也太棒了吧!但告诉我为什么它要叫那么大声呢?”海蒂询问着。
“因为它必须如此。”彼得回答说。
“噢,我们爬到上面去看它的巢吧!”海蒂恳求说。但是彼得用坚定的语气拒绝了,他回答道:“噢!我的天,我的天,就连山羊都爬不到那么高的地方!爷爷告诉我不能让你掉到悬崖下面,所以我们不能去!”
彼得开始大声呼喊,吹着口哨,很快地羊儿都集合到了绿地中央。海蒂跑到它们当中,因为她爱极了看着它们到处跑跑跳跳。
与此同时,彼得开始准备海蒂和他的午饭,他把海蒂那一大片面包放在一边,把自己的一小片放在另一边。然后他从小熊那挤了满满一碗羊奶放在中间。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开始呼喊小女孩,但她过了好久才听话地回来。
“好了,别跳了,”彼得说,“坐下来吧,你的午饭准备好了。”
“这碗奶是给我的吗?”她问道。
“是的,那一大片面包也是你的。等你喝完这碗后,我再去给你挤一碗,然后我再去挤我的。”
“你喝什么奶呢?”海蒂问。
“我从我自己的山羊那儿挤,就是那边那头有斑点的羊。快吃吧!”彼得又催促她一次。海蒂听从指挥,等她喝完羊奶,彼得又挤满了一碗。她从自己的面包上掰了一块,把剩下的给了彼得,剩下这一块还是比彼得自己带来的分量要大。她还把一整块奶酪递给彼得说:“这个给你吃吧,我已经吃饱了!”
彼得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因为他永远也不可能把自己的食物分给别人。一开始他还不敢相信海蒂,犹豫不决,直到海蒂把吃的放在他膝盖上。然后他意识到海蒂真的愿意把食物分给他,他一把抓起自己的奖品。他对海蒂点点头表示谢意,吃下此生最奢华的一顿大餐。海蒂这时在看着羊儿们,问起彼得它们的名字是什么。
男孩儿能把所有山羊的名字一个个告诉她,因为这是他脑袋里唯一记得的东西。因为听得认真,她也很快记住了所有的名字。有一头山羊叫淘气鬼,它老是用它的大羊角去顶其他的山羊。大部分山羊都从这只凶狠的同伴身边跑走了。有一头勇敢的山羊叫金翅雀,它是唯一一个不害怕的,它用角顶了淘气鬼三四次,让淘气鬼大吃一惊。虽然淘气鬼十分大胆,可它还是放弃了这场战争,因为金翅雀的羊角很尖,面对淘气鬼的时候,都是处于战备状态。一头小小的白色山羊名叫跳雪,它总是哀怨地“咩咩”叫个不停,这让海蒂已经安抚了它好几次。最后海蒂再次走到这小东西的旁边,用胳膊抱着它的脑袋问:“你怎么了,小跳雪?你为什么总是在求救?”小山羊往海蒂的身上靠得更紧了,变得非常安静。彼得还在吃东西,吞咽之间,他对海蒂说:“它很不开心,因为老山羊离开我们了。它两天前被卖到了梅恩菲尔德。”
“老山羊是谁?”
“当然是它的妈妈。”
“那它外婆在哪儿呢?”
“它没有外婆。”
“它爷爷呢?”
“它也没有。”
“可怜的小跳雪!”海蒂说着,轻轻地把它抱得更紧,“不要再悲伤了,看吧,我现在每天都会和你一起上山,如果发生什么,你都可以来找我。”
跳雪用头蹭蹭海蒂的肩膀,不再哀伤地咩咩叫了。当彼得终于吃完午饭后,他来到了海蒂身边。
小女孩刚刚注意到小天鹅和小熊是目前为止最干净、最漂亮的山羊,它们以一种轻蔑的态度避开莽莽撞撞的淘气鬼,总能自己找到最鲜绿的灌木丛。海蒂把自己观察到的告诉彼得,彼得回答说:“我知道!它们当然是最漂亮的,因为大叔会给它们洗澡,还喂它们吃盐。大叔的羊圈明显是最好的。”
突然之间,一直躺在草地上的彼得一跃而起,向羊群跳着跑了过去。海蒂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于是跟在彼得后面,看见彼得跑到了危险的深渊旁边。彼得注意到鲁莽的金翅雀距离深渊越来越近,他将将来得及赶上,没让那头山羊从边上掉下去。不幸的是,彼得匆忙之间绊到一块石头,只抓住了山羊的一条腿。金翅雀发现有人妨碍自己愉快地闲逛,生气地叫个不停。彼得站不起来,只能大声求救。海蒂立刻发现彼得几乎要把这家伙的腿给扯断了,她赶紧摘了一些有香味的牧草,放在山羊的鼻子下面,安抚地说:“快来,金翅雀,快过来,你要讲道理。你很有可能摔到洞里把腿摔断,那你可就会伤得很重哦。”
山羊转过身开始大口吃起海蒂手里的牧草,此时彼得站起来,在海蒂的帮助下把这只逃跑的家伙领了回去。当他把山羊带到安全的地方之后,便举起鞭子要打金翅雀以示惩罚。因为知道要挨揍,山羊害怕地向后退。海蒂大声尖叫:“彼得,不要,不要打它!你看它多害怕!”
“它活该!”彼得咆哮着,准备再打一下。但是海蒂拉着他的胳膊,满腔怒火地大喊:“你不准伤害它!让它走!”
海蒂的眼睛里闪烁着泪光,当彼得看到她坚持的态度,断了念头,放下手中的鞭子:“如果你明天也给我一块你的奶酪,我就放了它。”彼得说,因为他也想为自己受到的惊吓要点补偿。
“明天的奶酪给你,以后每天都给你,因为我不需要,”海蒂向他保证,“如果你保证再也不打任何一头山羊,我也会给你一大块面包。”
“随你的便。”彼得咆哮着说,就这样,他许下了承诺。
天色已晚,太阳已经沉到山后。海蒂坐在草地上,看着沐浴在最后一缕阳光之中的风信子和野蔷薇。山峰也开始闪闪发光,突然之间海蒂对着男孩大叫起来:“噢,彼得,看!所有的东西都像着火了一样。大山在燃烧,天空也是。噢,快看!挂在上空的月亮也在燃烧。你看到那些大山都在发光。噢,雪山看起来多美啊!彼得,老鹰的鹰巢肯定也着火了,噢,快看那边的枞树!”
彼得安静地剥着他的鞭子,抬头看了看,对海蒂说:“没有着火,它一直如此。”
“可那是什么呢?”海蒂凝视着周围的一切,迫切地问。
“它自己会变成那样。”彼得解释说。
“噢,快看!所有的一切都变成玫红色的了!噢,快看那座雪山和它尖尖的山顶,它叫什么名字呢?”
“大山是没有名字的。”彼得回答。
“噢,快看,这一切多美啊!看上去就像是有很多很多的玫瑰长在那些悬崖上。噢,现在它们越变越灰。噢,我的天,火灭了,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太可惜了!”海蒂非常沮丧地说。
“明天还会恢复原状的,”彼得向她保证,“来吧,我们得回家了。”
当彼得把山羊们都叫到一起之后,他们开始往山下走。
“我们每天上山的时候都会像刚才那样的吗?”海蒂急切地问。
“通常是。”他回答。
“那明天呢?”她问。
“明天还会像那样的,我保证。”彼得坚定地说。
这样海蒂又开心起来。她安静地走在彼得旁边,脑袋里一次又一次地想着今天所见到的所有新鲜事物。最后,他们回到木屋前,发现爷爷已经在枞树下的长凳上等着他们。海蒂跑到爷爷身边,两头山羊跟着她,因为它们已经认得自己的主人了。彼得对她喊了一声:“明天再来!晚安!”
海蒂对着他挥挥手,保证明天会跟他上山,然后发现自己被山羊们包围起来,她最后抱了抱跳雪。
等彼得消失后,海蒂回到爷爷身边:“噢,爷爷!太美了!我看到岩石上的火焰和玫瑰!快看我给你带了好多好多的花儿!”海蒂一边说一边把花朵从围裙里抖出来。但是,噢,它们现在看起来好可怜!海蒂认不出它们了。
“爷爷,它们怎么了?它们看起来完全不一样!”海蒂害怕地惊呼。
“它们本该在阳光下绽放,而不是被关在围裙里。”爷爷说。
“那我再也不摘花儿了!爷爷,请你告诉我为什么老鹰要叫得那么响亮呢?”海蒂问。
“先进去洗个澡,我去羊棚里给你挤羊奶,之后我们进屋去,晚饭的时候再好好跟你说。”
他们按计划进行,当海蒂坐在她的高脚凳上,面前摆着羊奶的时候,她又问了一遍刚才的问题。
“因为它在嘲笑下面的人类,他们住在村庄里,相互仇恨。它在天空中对他们喊着——‘如果你们离开彼此,像我一样住在高山上,你们会觉得好多了!’”爷爷说最后这句话的时候,声音非常狂野,让海蒂想起了老鹰的吼叫声。
“为什么大山没有名字呢,爷爷?”海蒂问。
“它们都有名字,如果你告诉我它们的形状,我替你给它们取名字。”
海蒂描述出几座大山,爷爷给它们都取了名字。小孩跟爷爷讲了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尤其是那让人震惊的火焰。她问爷爷那是怎么一回事。
“是太阳的关系,”爷爷惊叹道,“太阳在跟大山说晚安的时候,把最美的光线投向它们,这样它们直到第二天清晨都不会忘记自己。”
海蒂对这个回答非常满意,她几乎迫不及待地想要再看到太阳跟大山说晚安。到该睡觉的时间了,海蒂一整晚都睡得很安稳。她梦见小跳雪在余晖映照的山上开心地跳来跳去,闪闪发光的玫瑰在它身边盛开着。
[book_title]第四章 在婆婆的木屋
第二天清晨,彼得又带着他的山羊来到屋外,而海蒂和他们一起上牧场。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在如此健康的生活环境下,海蒂越长越健壮,皮肤也晒得越来越黝黑。秋天很快就到了,当秋风呼呼吹过山野,这时候爷爷会对海蒂说:“海蒂,你今天必须待在家里,因为风太大了,一下子就能把你这个小家伙吹下山谷。”
每当海蒂不上山的时候,彼得总是很闷闷不乐,因为接下来的一天都会很难熬,他几乎都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时间,而且他还损失了那顿丰盛的午餐。山羊们现在都已经习惯海蒂的存在,如果海蒂不和他一起的话,羊儿们都不愿意跟着彼得。
海蒂自己倒不介意待在家里,因为她最喜欢看爷爷捣鼓他的锯子和锤子。有时候爷爷会在刮风的日子做小圆奶酪,对海蒂来说,没有什么是比看着爷爷徒手搅拌黄油更有意思的事。在暴风雨天,当狂风咆哮着吹过枞树的那些日子里,海蒂会跑到小树林里,听着那令人惊叹的咆哮声穿透枝叶,兴奋不已。阳光此时已经失去了它的活力,这孩子不得不穿上鞋袜和她的小连衣裙。
天气越来越冷,当彼得在清晨爬上山来的时候,他冻得一直往手里吹气。到了最后,因为前一晚的大雪下得太深,就连彼得也没法上山了。海蒂站在窗边,看着雪花飘落。雪一直下,到最后已经堆到窗边,还是没有停,很快地,就连窗子都打不开了,他们被困在屋子里。当雪连续下了好几天后,海蒂以为大雪要把整个木屋都给盖住。最后雪终于停了,爷爷出去把门窗前的雪铲走,在木屋周围堆起了一个个小雪山。下午的时候,海蒂和爷爷坐在火炉前,屋外传来了响声,然后门被推开了。原来是彼得,他上山来看海蒂。他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晚上好”,就径直走向炉火。他的脸在发光,海蒂看到他身上流淌下来的小瀑布时,开心得笑了起来,因为温度升高后彼得身上的冰雪都开始融化了。
爷爷问起彼得是否适应学校生活。海蒂对此十分感兴趣,她追问了一大串问题。可怜的彼得,他并不是口齿伶俐的家伙,觉得要回答这个小姑娘的问题很困难,可至少这让他有时间慢慢把鞋子烤干。
爷爷聚精会神地听着他俩的对话,最后他对男孩说:“将军,既然你一直都在遭受进攻,你需要增强体力。过来和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爷爷边说边开始准备晚餐,这顿饭让彼得大饱口福。天色渐渐黑起来,彼得知道是时候该回家了。他说了“再见”和“谢谢”之后,转身对海蒂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下周日再来。对了,婆婆让我告诉你她很想见你。”
海蒂立刻答应了这个想法,第二天早上,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爷爷,我必须下去看婆婆。她在等我。”
四天后,阳光明媚,冻得硬邦邦的雪地每走一步都会发出咔嚓的响声。海蒂正坐在餐桌前,请求老人家让她去探望婆婆。爷爷爬到楼上,把海蒂的厚被子取了下来,让她跟着自己。他们走到闪闪发光的雪地里,屋外一片寂静,满身盖满白雪的枞树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海蒂来回跑个不停。“爷爷,快出来!噢!快看那些树!它们都闪着金色和银色的光芒。”海蒂对爷爷说。爷爷刚从作坊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个大雪橇。他用被子把海蒂包裹起来,再把她放在雪橇里,紧紧地抱着她。雪橇下滑的速度飞快,让海蒂开心地呼喊起来,因为她觉得自己就像小鸟一样飞了起来。雪橇停在了彼得家的小屋外,爷爷说:“进去吧,等天开始黑的时候,开始往家走。”等爷爷把被子从海蒂身上取下来后,就拉着雪橇往家走。
海蒂打开门,走进一个又小又黑的厨房,穿过另一扇门,她来到一个狭小的房间。一个女人坐在桌旁,忙碌地修补着彼得的外套,海蒂一眼就认出了外套。一位驼背的老妇人坐在角落,海蒂立刻走向她说:“婆婆,你好,我来了,希望没让你等太久!”
婆婆抬起手,摸索寻找着海蒂的手。她仔细地摸着它说:“你就是和大叔一起住在山上的那个小姑娘?你的名字叫海蒂吧?”
“是的,”海蒂回答,“爷爷刚用雪橇带我下来的。”
“那怎么可能?你的手就像烤面包一样温暖!布里吉达,大叔真的和小孩一起下来了吗?”
布里吉达是彼得的母亲,她站起身看看小孩说:“我不知道他有没有下来,但我觉得应该没有。她可能不知道。”
海蒂抬起头,十分肯定地说:“我当然知道是爷爷把我裹在被子里一起坐雪橇滑下来的。”
“看来彼得是对的,”婆婆说,“我们想都没想到这个小孩能够和他一起生活三个星期以上。布里吉达,告诉我她长什么样。”
“她体型和阿德尔海德一样纤细,眼珠是黑色的,卷卷的头发像托比亚斯和老头。我觉得她长得跟他们两人都像。”
当女人在说话的时候,海蒂仔细地看了看周围的一切,然后她说:“婆婆,看那边的护窗板,它松了挂在那儿。如果爷爷在这里,他就能把护窗板上紧。不然它会把玻璃窗砸烂的。就在那里,快看!”
“多贴心的孩子啊,”婆婆亲切地说,“孩子,我能听到,可是我看不见。这木屋老是嘎吱嘎吱作响,起风的时候,所有的缝隙都会漏风。总有一天,整座房子会烂成碎片砸在我们身上的。如果彼得知道怎么修房子就好了。我们没有别人可以依靠。”
“为什么,婆婆,你看不见那个护窗板吗?”海蒂问。
“孩子,我什么也看不见。”老妇人哀叹道。
“如果我把护窗板打开,让阳光洒进来,你能看到吗?”
“不,不,就算打开护窗板也看不见。没有任何人能再让我看到光明了。”
“但,当你走到雪地里的时候就可以看见了吧,那里一切都是如此光亮。婆婆,跟我一起来吧,我指给你看!”海蒂拉着老婆婆的手,试着把她领出屋外。海蒂心里有点不安,变得越来越紧张。
“孩子,就让我待在这里吧。对我来说,所有的一切都是漆黑的,我这对可怜的眼睛既看不见白雪,也看不见阳光。”
“但是婆婆,在夏天的时候,当阳光照耀在大山上跟它们说晚安、让大山变得红彤彤的时候,眼睛也看不到光吗?”
“不,孩子,我再也看不到燃烧在夕阳中的大山了。我只能,永远地,活在黑暗之中。”
海蒂突然大哭起来,一边大声啜泣一边说:“难道没人能够让你重见光明了吗?难道真的没有人能做到吗,婆婆?没有人?”
婆婆用尽各种办法想要安抚这孩子,她这么难过,让老婆婆感到揪心。
因为海蒂平常不怎么哭,所以一哭起来,就很难停下来。婆婆对她说:“海蒂,我跟你说,看不见的人喜欢听善言善语。来坐在我身边,好好给婆婆讲讲你自己的事儿。跟我说说你爷爷,因为我好久都没有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了。以前我和他很熟的。”
海蒂突然把眼泪擦干,因为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婆婆,我要告诉爷爷,我肯定他能让你重见光明。他可以帮你把小房子修好,不让它再吱吱作响。”
老妇人什么话也没说,海蒂用最生动活泼的语言描述着自己和爷爷的生活。其他两人听得非常仔细,偶尔她们会对彼此说:“你听到她怎么说爷爷的吗?你听到了吗?”
门外传来巨大的声响打断了海蒂的故事,彼得走进屋里。他一见到海蒂就笑起来,圆圆的眼睛睁得老大。海蒂说:“晚上好,彼得!”
“真的已经是他放学的时间了!”彼得的婆婆惊呼,“时间过得也太快了。晚上好,小彼得,你认字认得怎么样?”
“老样子。”男孩回答。
“噢,我的天,我还希望最后能有所改变。你已经快十二岁了,我的孩子。”
“为什么要有所改变啊?”海蒂十分好奇地问。
“恐怕他永远也学不会了。在书架那边有一本旧的祈祷书,里面有很多动人的诗歌。因为我好久没听,已经都忘掉了,我希望彼得有朝一日能够给我读一读那些诗歌,但是他永远也读不了了。”
彼得的妈妈停下手头的工作,站起身说道:“我必须把灯点起来。一下午都过去了,天色已经开始暗下来。”
海蒂听到这句话立刻跳了起来,伸出手对着大家说:“晚安。天黑了,我必须要走了。”但是担心的婆婆喊道:“孩子,等一下,不要自己一个人上去!彼得,和她一起回去,小心不要让她摔跤,不要让她着凉了,你听到了吗?海蒂有披肩吗?”
“我没有披肩,不过我不会着凉的。”海蒂回头大声说,因为她已经走出门外。她跑得飞快,彼得都快追不上她。老婆婆着急地大喊:“布里吉达,快追上她!带上一条暖和的披肩,这么冷的夜里,她会冻坏的。快点!”布里吉达听从婆婆的话追出去。小孩没爬多远就看到爷爷从山上走下来,他迈着大步,来到了他们身边。
“海蒂,我很高兴你说话算话。”他说,然后用被子把海蒂裹好,抱在怀里,往山上走。布里吉达刚好赶上,看到了这一切,回去告诉婆婆她刚刚所目睹的。
“感谢上天,”老妇人说,“我希望她还会再来,她让我太开心了!她有一颗多么善良的心啊,那可爱的孩子,而且她多会说话啊!”婆婆一整晚都在自言自语:“要是他能再让海蒂来我们家就好!我现在在这个世上可有个盼头了!”
海蒂根本等不及回到木屋,在回去的路上就开始说,可是裹在厚厚的被子里,她的声音根本听不见。一进木屋,她就开始说:“爷爷,明天我们必须拿着锤子和钉子下去,婆婆家的护窗板松了,还有其他好多东西都摇摇晃晃的。她的房子里到处都吱吱地响。”
“是吗?谁说我们必须要下去?”
“没人告诉我,但是我知道,”海蒂回答,“那个房子里所有东西都松了,而可怜的婆婆告诉我她害怕那个房子可能会倒掉。而且爷爷,她看不到光了。你能帮帮她,让她重见光明吗?一个人恐惧地待在黑暗里,而且没有人能帮你,那该有多可怕啊!噢,爷爷,拜托了,做点什么帮帮她吧!我知道你能行的。”
海蒂抓紧爷爷,用信任的眼光抬头看着他。最后爷爷低头看着海蒂说:“好吧,孩子,我们会确保那房子不会再吱吱作响。我们明天就去。”
海蒂听到这些话后高兴地在房间里跳起舞来,大喊着:“我们明天就去!我们可以明天去!”
爷爷遵守承诺,第二天带着海蒂来到婆婆家,交代了同样的话。海蒂进屋后,他绕着房子检查起来。
海蒂的再次到来让婆婆感到非常高兴,她停下手中的纺织轮大喊:“这孩子又来了!她又来了!”海蒂抓住婆婆伸出来的双手,在婆婆脚边的矮凳上坐下,聊起天来。突然之间,屋外传来了巨大的敲打声,婆婆吓坏了,差点把纺车给撞倒,她尖叫道:“噢,天啊,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屋子要塌了!”
“婆婆,别害怕,”孩子边说边用手搂着婆婆,“爷爷正在把护窗板给钉紧,替你修理所有的东西呢。”
“这有可能吗?原来上天还没有彻底忘记我们?布里吉达,你听到了吗?的确是锤子的声音。如果是他的话,请他过一会儿进来吧,我必须亲自谢谢他。”
当布里吉达出去时,发现老人正忙着把一根新的木板敲到外墙上。她走到他身边说:“妈妈和我祝您下午好。您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我们都非常感激,妈妈想见见您。大叔,没多少人能做到您为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们如何才能感谢您呢?”
“够了,”他打断布里吉达,“我知道你们是怎么看我的。进去吧,我自己能找到需要修理的地方。”
布里吉达听从大叔的话,回到屋里,因为大叔有一种让人无法反对的气势。大叔一整个下午都在到处锤打,他甚至还爬到屋顶上,上面需要修补的地方很多,直到最后,他用完口袋里的最后一根钉子,不得不停下手来。与此同时,夜幕降临,海蒂被大叔温暖地抱在怀里,一同上山回家去了。
就这样,冬天过去了,阳光再次照进这个失明妇人的生活之中,让她的生活不像以前那么黑暗、那么沉闷。每天一大早,她就开始听着海蒂的脚步声,当门打开,小孩跑进来的时候,婆婆每次都越发开心地惊叹:“感谢上天,她又来了!”
海蒂会说说自己的生活,让婆婆时而微笑,时而大笑,就这样,几个小时转眼就过去了。过去的时候,老妇人总是叹着气:“布里吉达,天还没黑吗?”可是现在她总会在海蒂离开后惊叹:“一下午过得也太快了吧!布里吉达,你难道不也这么觉得吗?”她的女儿不得不赞同,因为海蒂同样早就赢得了她的欢心。“但愿上天能够眷顾这个孩子!”婆婆总是说,“我希望大叔能够一直像现在这样,善待这个孩子。”“海蒂看上去好吗,布里吉达?”婆婆经常会问起,而她总能得到肯定的答案。
海蒂也很喜欢老婆婆,当那个冬天天气好的时候,她每天都去探望婆婆。每当孩子想起婆婆看不见东西的时候,总会变得悲伤起来,她唯一的安慰是她的到来会给婆婆带来快乐。爷爷很快就把木屋都修好了,他经常带着很多木材下去,这些都物尽其用。婆婆发誓再也听不到屋子嘎吱作响了,而多亏了大叔的慷慨帮助,她这个冬天睡得比过往许多年都要好。
[book_title]第五章 不速之客
第二个冬天差不多也要过去了。海蒂很开心,因为春天又要来了,伴随着春天到来的,还有那舒适宜人、会让枞树低吼的春风。很快她就能上牧场去,在那里,每踏出一步,都有蓝色和黄色的花朵在迎接着她。她已经快八岁了,早已学会如何照看山羊,它俩现在就像小狗一样跟在她身后跑来跑去。好几次村里的老师让彼得带话说学校希望海蒂能去上学,可是老人完全没有理会这个口信,继续让她像以往一样留在自己身边。这是三月里一个美丽的清晨。山坡上的冰雪已经融化,消失得很快。雪莲花从地面上探出头来,看上去已经准备好迎接春天的到来。海蒂在门前跑来跑去,突然之间,她看到一位穿着一身黑衣的老先生,站在自己身边。因为她看上去吓了一跳,老先生和蔼地说:“你不必害怕我,因为我很爱小孩的。我们握个手吧,海蒂,告诉我你爷爷在哪里。”
“他在里面,正在做圆木勺。”孩子一边回答,一边把门打开。
来的是村里的老牧师,他和爷爷认识好些年了。进屋之后,他走向老头说:“早上好啊,邻居。”
老人惊讶地站起身来,给客人递了一把椅子说:“早上好,牧师先生。如果不嫌弃的话,坐这把木椅子吧。”
牧师坐下说:“老邻居,我们好久不见了。今天来,是想和你聊一件事。我敢肯定你能猜到我想说的是什么。”
牧师看了看站在门边的海蒂。
“海蒂,出去看看那些山羊,”爷爷说,“给它们带点盐,你可以在那儿等我过去。”
海蒂立刻消失了。“那孩子一年前就应该来上学了,”牧师接着说,“你没收到老师的通知吗?你对那个孩子究竟有什么打算?”
“我不想让她去上学。”老人家毫不退让地说。
“你想让那个孩子变成什么样?”
“我想让她像小鸟一样自由快乐。”
“但她是人类,是时候让她学点什么了。我这次来就是想跟你说这些,这样你能做些计划。记住,她下个冬天必须要来学校上学。”
“我不会让她去上学的,牧师!”爷爷给出了回答。
“你真的觉得没有其他办法了吗?”牧师有点激动地说,“因为你也去过不少地方,你了解这个世界。你怎么这么不讲道理!”
“你以为我会让这个柔弱的孩子在每个暴风雨天或者天气恶劣的时候去上学?”老人激动地说,“上学要走两个小时,我不会让她去的,因为暴风雪咆哮的时候,就连我出门都会觉得窒息。你认识她母亲阿德尔海德吧?她会梦游,而且还经常犯晕。没人能够强迫我让她去上学,我不介意上法庭解决。”
“你说得很对,”牧师和气地说,“你没法从这里送她上学。那你为什么不搬下来,再和我们住在一起呢?你在这里的生活很不正常,我都好奇冬天的时候你是如何让那孩子保暖不受冻的。”
“她身上流淌的是年轻的血液,而且有一床好被子。我知道去哪儿能找到好木柴,整个冬天,火炉就没有灭过。我没法在村里生活,村里的人看不起我,我也看不上他们,我们最好还是离彼此远一点。”
“你错了,我向你保证!和上帝和解吧,然后你会发现自己将会感到多么快乐。”
牧师站起来,伸出手诚恳地说:“老邻居,我就指望你明年冬天能搬下来了。我们会开心地接纳你,与村里的人们和解吧。”
但大叔在和访客握手的时候,坚定地回答:“谢谢你的好意,但是你恐怕要失望了。”
“愿上帝与你同在。”牧师说完就难过地离开了。
老人那天心情不好,当海蒂央求他去婆婆家时,他只是吼了一句说:“今天不行。”第二天,他们刚吃完饭,又来了一位客人,是海蒂的姨姨黛塔。她戴着一顶羽毛帽子,身上裙子的裙摆太长,扫过了屋里地板上所有的东西。大叔默默地看着她的时候,黛塔开始奉承他,还有称赞孩子的红脸蛋。她告诉爷爷,自己本来也不打算把海蒂留在他身边太久,因为她知道海蒂对他来说肯定很碍事。她试着找其他地方抚养这个孩子,最后替海蒂找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她主人那边有一位富有的亲戚拥有法兰克福最大的房子,他有个跛脚的女儿。这个可怜的小女孩只能坐在她的轮椅上,想要一个一起上课的伙伴。黛塔从她的主人那里听说他们想找一个可爱、有趣的孩子,她去找管家把海蒂的事都告诉了她。老太太听了很高兴,叫她马上把孩子接来。所以她就来了,这对海蒂来说是很难得的机会,“因为谁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准——”
“你说完了吗?”老人最后终于打断她。
“哎呀,别人听了还以为我跟你说了什么蠢话。普雷迪高任何一个人听到这个消息,都会觉得简直是上天的恩赐。”
“那就跟其他人说去,不要跟我说。”大叔冷冷地说。
黛塔火冒三丈,回答说:“你想听听我是怎么想的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她多大了?八岁了还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告诉我你拒绝送她去教堂,不让她上学。她是我唯一的姐姐的孩子,我要对她负责,我不能容忍这个。你根本不在乎她,否则你怎么能对如此幸运的事情无动于衷呢?你最好让步,不然我会让其他人支持我的。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把这件事弄上法庭,否则一些你不想听到的事情可能会传开。”
“闭嘴!”大叔大吼一声,眼中燃烧着怒火,“把她带走,让她堕落吧,但是再也不要让我看到她。我不想看到她像你一样,戴着羽毛帽子,口吐恶言。”
老人跨着大步走出门外。
“你惹他生气了!”海蒂一脸不爽。
“他不会气太久的。但是快过来,你的东西在哪儿?”黛塔问。
“我不会去的。”海蒂回答说。
“你说什么?”黛塔激动地说。但她换了种语气,继续以一种更友好的方式说:“来吧,你误会我了。我要带你去的地方,比你以前所见过的任何地方都美。”她收拾好海蒂的衣服又说:“来吧,孩子,拿上你的帽子。虽然不是很好看,但也只能如此了。”
“我不会去的。”海蒂回答。
“不要像山羊一样又笨又固执。听我说,爷爷赶我们走,我们必须听从他的命令,不然他会更生气的。你会见识到法兰克福有多美丽的。如果你不喜欢的话,可以再回来,到那时,爷爷肯定已经原谅我们了。”
“我今晚就能回家吗?”海蒂问。
“快来吧,我说了你可以回来的。如果我们今天去梅恩菲尔德,明天就可以坐上火车。那样你就能以最短的时间飞回家的!”
黛塔拿着包袱,拉着孩子一起下山。下山途中,她们遇到了彼得,他今天没去上学。这孩子觉得去找榛树树枝这个工作比读书更有用,因为他总会用到树枝。他今天收获最丰盛,因为他肩上扛着一个巨大无比的包袱。当他看到海蒂和黛塔的时候,问她们要去哪儿。
“我要和黛塔姨姨一起去法兰克福,”海蒂回答说,“但我要先去看看婆婆,因为她在等我呢。”
“噢不,已经太晚了。你可以回来的时候再去看她,但现在不行。”黛塔边说边拉着海蒂和她一起走,因为她害怕那个老妇人会把孩子留下。
彼得跑到屋子里,用树枝抽打桌面。婆婆吓了一跳,问他想要干什么。
“他们把海蒂带走了。”彼得抱怨着说。
“谁带走的,彼得?她去哪儿了?”悲伤的婆婆问道。布里吉达不久前看到黛塔沿着小路上山去了,很快她们就猜到了事情的经过。婆婆用颤抖的手打开窗户,竭尽全力大喊道:“黛塔,黛塔,别把孩子带走。不要把她从我们身边夺走。”
当海蒂听到叫喊声的时候,她挣扎着想要摆脱黛塔,说道:“我必须去婆婆那儿,她在叫我呢。”
但是黛塔不肯让她走。她怂恿海蒂说她很快就可以回来。她还建议海蒂回来的时候可以给婆婆带一份不错的礼物。
海蒂喜欢这个主意,不再抵抗,跟着黛塔继续走。过了一会儿,她问:“我该给婆婆带点什么呢?”
“你可以给她带点软软的白面包,海蒂,我觉得给可怜的婆婆吃黑面包太硬了。”
“是的,我知道,姨姨,她老是把面包给彼得,”海蒂肯定了她的话,“我们必须要赶紧走,我们今天能到法兰克福,然后明天我就能带着面包回来了。”
海蒂这会儿跑了起来,黛塔不得不紧跟在她后面。她很高兴能躲开村里人们可能会问她的问题。人们能看到的是海蒂在拉着她往前走,于是当听到周围的人问“你要带她一起走吗?”“她是在逃避大叔吗?”“她还活着,真是个奇迹啊!”“她的脸蛋多红啊!”……之类的问题时,她可以回答说:“我没时间停下了,你没看见那孩子跑得多快吗?我们还有很远的路要走。”不久她们就逃了出来,把村子远远地抛在身后。
打那以后,大叔下山来村子的时候,看起来比以前更愤怒。每个人都很怕他,妇女们警告她们的孩子,要离大叔远一点。
大叔偶尔会下山来,只是为了卖他做的奶酪,再采购一些需要的食物。人们经常说起海蒂离开他是多么幸运。他们亲眼看到海蒂跑走,所以他们认为海蒂很高兴可以离开。
只有老婆婆一个人坚定地站在大叔这一边。每当有人上山去她家,她都会告诉他们老头是多么悉心地照顾海蒂。她还告诉村民大叔把她的小屋子给修好了。当然,这些话传回了村子里,可因为婆婆身体虚弱、年事已高,人们对她的话只是半信半疑。婆婆又回到以一声叹息开始每天的生活的日子里。“所有的快乐都跟着那孩子一起离开了。现在的日子是如此漫长、如此枯燥,我没有任何快乐可言。但愿我能在死前再次听到海蒂的声音。”可怜的老妇人日复一日地感叹着。
[book_title]第六章 新事物新篇章
在法兰克福一座美丽的房子里,住着一个体弱多病的小孩,她名叫克拉拉·塞斯曼。她正坐在舒适的轮椅上,可以让人推着在屋里移动。克拉拉一天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书房里,那里面有长长的书架靠在墙边。这个房间是起居室,她同时也在这里上课。
克拉拉的脸苍白而瘦削,长着一对温柔的蓝眼睛,此时此刻她正不耐烦地看着时钟。最后她说:“噢,霍滕麦尔小姐,到时间了吧?”
克拉拉说话的对象是这座房子的管家,自从塞斯曼太太过世后,她就和克拉拉一起生活。霍滕麦尔小姐穿着一件奇怪的制服,制服上有个长长的斗篷,还戴了一顶高高的帽子。克拉拉的父亲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家,把全家都交由霍滕麦尔小姐打理,他唯一的要求就是无论什么事,都必须要考虑到自己女儿的想法。
当克拉拉在等待的时候,黛塔和海蒂来到了大门口。黛塔问载她们来的车夫是否可以上楼去。
“那可没我什么事儿,”车夫粗鲁地嘟囔,“你必须按门铃叫管家来。”
男管家塞巴斯蒂安的外套上有巨大的铜纽扣,他很快就来到了黛塔面前。
“能让我见见霍滕麦尔小姐吗?”黛塔问道。
“这与我无关,”男管家宣称,“按铃叫蒂奈特,她是女佣。”说完这句话,他就消失了。
黛塔又按了一次门铃,看到一个女孩儿正从楼梯上走下来,头上的帽子白得刺眼。女佣走到一半停下来,不屑一顾地问了一句:“你想要什么?”
黛塔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蒂奈特边往楼上走边让她等着,但是没过多久,就让她俩上去了。
她们跟着女佣,来到书房。黛塔拉着海蒂的手,站在门附近。
霍滕麦尔小姐缓慢地站起身,走向这两个刚到来的人。她似乎对海蒂不太满意,海蒂戴着她的帽子,穿着披肩,抬头用天真的双眼好奇地看着霍滕麦尔小姐的头饰。
“你叫什么名字?”女士问道。
“海蒂。”小孩清楚地回答。
“什么?那是教名吗?你受洗时候的名字是什么?”女士再次询问。
“我不记得了。”孩子回答。
“这是什么答案!那是什么意思?”管家摇着头说,“黛塔小姐,这小孩是太无知,还是不懂规矩?”
黛塔因为海蒂不得体的回答,给了她一肘子,然后说:“夫人,请允许我替她回答。这孩子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华丽的房子,不知道该怎么做。我希望夫人能够原谅她的举止。她的名字叫阿德尔海德,随她母亲,也就是我姐姐。”
“噢,好吧,这还好一点。但是,黛塔小姐,这孩子按她的年纪来算,看上去有点奇怪。我以为我告诉过你,克拉拉小姐的玩伴应该要十二岁,跟她一样大,这样她们才能够一起学习。阿德尔海德多大?”
“我很抱歉,但我恐怕她比想象中要小一点。我想她大概十岁。”
“爷爷说我八岁。”海蒂现在说话了。黛塔又顶了她一下,但是那孩子根本不知道为什么,她没弄懂尴尬之处。
“什么,才八岁!”霍滕麦尔气愤地惊叫起来,“那她们怎么处得来?你学过些什么?你读过哪些书?”
“什么都没有。”海蒂说。
“那你怎么学会认字的?”
“我不会认字,彼得也不会。”海蒂反驳道。
“可怜可怜我吧!你不会认字?”那女士惊讶地大喊起来,“那怎么可能?那你还学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学。”海蒂老实地回答。
“黛塔小姐,你怎么能把这个小孩带来?”管家冷静下来说。
黛塔可没有那么容易被吓着,她说:“我很抱歉,但我认为这个小孩对你来说正合适。她年纪很小,但是年纪大的孩子通常都被惯坏了,不像她这样。我的主人还在等我,我现在必须走了。我一有时间,会马上找机会来看看孩子们是否能处得来。”她鞠了一躬,立刻走出书房,快速走了几步,匆忙走下楼梯。
霍滕麦尔小姐跟在她身后,试着把她叫回来,因为她有好多问题想问黛塔。
海蒂还站在原地。克拉拉一直在旁边看着,这会儿把孩子叫到她身旁。
海蒂走到轮椅旁边。
“你想让我叫你海蒂还是阿德尔海德?”克拉拉问。
“我只有一个名字,就叫海蒂。”孩子回答。
“那我就叫你海蒂,因为我很喜欢这个名字,”克拉拉说,“我从来没听过这个名字。你的头发可真卷啊,它们一直都这样吗?”
“我想是的。”
“你想来法兰克福吗?”克拉拉又问。
“噢,不,但是我明天就可以回家了,而且我要给婆婆带一些软软的白面包。”海蒂解释道。
“你是多奇怪的一个孩子啊,”克拉拉说,“你来法兰克福是要和我待在一起的,你难道不知道吗?我们要一起上课,我想等你学会认字了,会很有趣的。通常早上就像永远不会过去似的,因为肯狄迪特先生十点来,要一直待到下午两点。这可是很长的时间,就连他自己也会打哈欠,因为他很累。霍滕麦尔小姐和他一起躲在书后面打哈欠,但当我打哈欠的时候,霍滕麦尔夫人就会让我吃鱼肝油,说是因为我生病了。所以我必须忍着不打哈欠,因为我很讨厌那个鱼油。当你学习认字的时候,将会多有趣啊!”
海蒂听着克拉拉对未来的描述,疑惑地摇摇头。
“每个人都要学习认字的,海蒂。肯狄迪特先生很有耐心,他会跟你解释所有的东西的。一开始你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因为他说的话不太好懂。但不用多久就能学会,然后你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了。”
当霍滕麦尔小姐发现没法把黛塔叫回来时,她回到了孩子身边。她现在情绪有点激动,因为她觉得自己要对海蒂的到来负责,不知道如何取消这个不幸的协议。她很快又站起来,走到了餐厅,开始教训起男管家,给女佣下达命令。塞巴斯蒂安不敢在其他方面发泄自己的怒气,于是他使劲打开折叠门,弄出很大的声响。当他走到克拉拉的椅子旁时,发现海蒂正仔细地看着他。最后她说:“你长得像彼得。”
霍滕麦尔小姐听到这话吓坏了,把他们都赶到餐厅里去。克拉拉被抱到椅子上后,女管家坐在了她身边。海蒂被示意坐在女士对面。就这样,他们都在一张巨大的桌前坐下。当海蒂看到自己盘子里有一个面包,就转向塞巴斯蒂安指着面包问:“这个能给我吗?”男管家长得很像彼得这一点,让海蒂已经对他产生了信赖感。男管家点了点头,当他看到海蒂把面包放进口袋时,忍不住笑了起来。接着他端着一盘烤小鱼来到海蒂面前。好长一段时间,孩子一动也没有动,然后她看着男管家说:“我必须要吃这个吗?”塞巴斯蒂安点点头,但接着又是一阵沉默。“那你为什么不把鱼给我呢?”孩子看着自己的盘子,悄悄地问道。男管家几乎快憋不住笑意了,霍滕麦尔小姐命令他把盘子放在桌子上,离开房间。
[book_title]第七章 霍滕麦尔小姐糟心的一天
当海蒂第二天清晨睁开双眼的时候,根本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她发现自己在一个宽敞的房间里,躺在高大的白色床上。她环顾四周,看到窗前挂着长长的白色窗帘,有几把椅子,还有一个沙发上盖着印花棉布。在房间的角落里,她看到一个盥洗台,上面放着许许多多奇怪的东西。
突然之间,海蒂记起来前一天所发生的一切。她跳下床,匆忙地穿好衣服。她急着想要像一直在家那样,看看天空、看看大地。当她发现窗户太高,除了对面的墙壁和窗户什么也看不见时,感到非常失望。她试着打开窗子,从一扇窗换到另一扇窗,可都没能成功。可怜的孩子第一次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关在闪闪发光的笼子里的小鸟。最后,她不得不放弃自己的想法,坐在一张矮凳上,想着山坡上正在融化的冰雪,以及曾让她如此兴高采烈欢呼过的春天里盛开的第一朵花。
蒂奈特突然把门打开,简短地说了一句:“早餐准备好了。”
海蒂没把这句话当成是叫她去吃饭,因为女佣一脸的鄙夷,让人望而却步。她耐心地等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时霍滕麦尔小姐冲进房间说道:“怎么回事,阿德尔海德?你听不懂吗?快来吃早餐!”
海蒂赶紧跟着她来到餐厅,克拉拉笑着跟她打招呼,她看起来要比往常开心得多,因为她期待着这一天有新鲜事情发生。大家安安稳稳地吃完早餐后,霍滕麦尔小姐允许两个小孩去书房单独待着。
“我怎样才能看到地面呢?”海蒂问。
“打开窗户往外瞄一眼就看到啦。”克拉拉回答,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
“但我根本打不开窗子。”海蒂忧伤地说。
“哦不,你打不开的,我也帮不了你,但你要问塞巴斯蒂安的话,他会帮你开的。”
海蒂松了一口气。可怜的孩子觉得自己就像是囚犯一样被困在自己的房间里。克拉拉于是开始问海蒂她的家乡是怎样的,海蒂很乐意地向她讲述自己在木屋里的生活。
家庭教师这时候已经到了,但霍滕麦尔小姐没像往常那样,让他直接去书房。海蒂的到来以及随之而来的各种麻烦让霍滕麦尔小姐感到非常焦虑。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她亲自安排的,所以也都是她的责任。她把这不幸的事情经过告诉老师,因为她希望家庭教师能够帮助她摆脱这个小孩。可是肯狄迪特先生非常谨慎,不会轻易做判断,也不怕教授什么都不会的学生。
当霍滕麦尔小姐意识到老师不会和自己统一阵线,就让他自己进到书房里,因为想到要从头开始教A、B、C就让她害怕。当她正在考虑各种问题的时候,隔壁房间里传来一阵可怕的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接下来是向塞巴斯蒂安求救的喊声。她跑进去,看见地上有一堆书和纸张,上面盖着一块桌布。黑色的墨水像小溪似的流遍了整个房间。海蒂已经不见了踪影。
“看吧,”霍滕麦尔小姐扭着双手大喊,“所有的东西都沾满了墨水。这种事情以前可曾发生过?这个小孩只会给我们带来灾难。”
老师站在那儿,看着眼前的大灾难,可是克拉拉被眼前的一切逗乐了,说道:“海蒂不是故意的,不应该受到惩罚。她匆忙出去的时候碰到了桌布,把桌布扯到了地上。我想她肯定是从来没见过马车,因为当她听到马车轰隆隆地经过的时候,像发疯似的跑了出去。”
“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肯狄迪特先生,她一点规矩都不懂?她甚至不知道上课的时候应该安静地坐好。但是她跑到哪里去了?如果她就这样逃走,塞斯曼先生会怎么说?”
当霍滕麦尔小姐下楼去找那孩子的时候,发现她站在打开的门口,看着大街。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怎么能像那样跑走?”霍滕麦尔小姐生气地说。
“我听到枞树沙沙作响,可我看不见它们,现在也听不见了。”海蒂困惑地看着街道回答说。马车驶过的声音让她想起了南风呼啸着吹过阿尔卑斯山时发出的声音。
“枞树?真是胡说八道!我们又不是住在森林里。现在跟我来,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当海蒂看到她所闯下的大祸,感到非常惊讶,因为她匆忙之中完全没有注意到。
“这种事情绝不能再发生了,”女士严厉地说,“你必须安静地坐下来上课,如果你再站起来,我会把你绑在椅子上的。你听见了吗?”
海蒂听懂了,保证以后上课都会安静地坐好。随后仆人们把房间打扫干净,时候已经不早了,今天没时间学习。这个早上没人有时间打哈欠。
下午克拉拉休息的时候,海蒂自己一个人待着。她在大厅守着,等待男管家拿着那些银器上楼来。当他走到楼梯口时,海蒂对他说:“我想求你一件事。”她看男管家似乎有点恼火,便安慰他说自己并没有恶意。
“好吧,小姐,您想让我做什么?”
“我的名字不叫‘小姐’,你为什么不叫我海蒂?”
“霍滕麦尔小姐让我叫您‘小姐’。”
“是吗?好吧,那就只好这样了。我已经有三个名字了。”孩子叹了一口气。
“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呢?”现在轮到塞巴斯蒂安问。
“你能帮我把窗户打开吗?”
“当然可以。”他回答。
因为窗台对海蒂来说还是有点太高了,看不到外面,于是塞巴斯蒂安帮她拿了一张小板凳。可海蒂看了之后,失望透顶地扭过头。
“除了一街道的石头,我什么都看不见。房子的另一侧也是这样的吗?”
“是的。”
“想要爬到很高看很远的地方该去哪儿呢?”
“去教堂塔上。你看到那里有个金色的穹顶了吗?从那上面你可以俯视下面的一切。”
海蒂立刻从凳子上下来,跑下楼梯。她打开门,发现自己来到街上,但她却看不见那个塔尖。她从一条街游荡到另一条街,不敢贸然打扰街上任何一位忙碌的行人。过了一个拐角,她看见一个男孩背上背着手摇风琴,胳膊上抱着一只奇怪的动物。海蒂跑过去问他:“那个有金色穹顶的高塔在哪里?”
“不知道。”男孩回答。
“谁能告诉我它在哪儿呢?”
“不知道。”
“你能带我去其他有高塔的教堂吗?”
“当然可以。”
“那快带我去吧。”
“你打算给我点什么?”男孩说着伸出手来。海蒂口袋里除了一张小花的图片之外,什么也没有。克拉拉今天早上才给她这张图片,所以她舍不得把它送人。然而想要远眺山谷深处的诱惑对她来说太大了,她把这礼物送给男孩。让海蒂很开心的是,男孩摇了摇头。
“那你还想要什么?”
“钱。”
“我没有钱,不过克拉拉有一点。我得给你多少钱?”
“二十便士。”
“好,那就走吧。”
他们沿着街道往前走的时候,海蒂弄明白了什么是手摇风琴,因为她以前从来没见过。当他们来到一座有高塔的老教堂前时,海蒂不知道下一步该做什么,但她发现了一个铃铛,于是用尽全力拉了起来。男孩同意等海蒂回来,如果海蒂给他双倍的钱,他就带海蒂回家。
门锁从里面发出吱吱的响声,一位老人打开门,他生气地说:“你怎么敢摇铃叫我?难道你看不出来,这是让那些想上塔的人进去的吗?”
“但是我想上去。”海蒂说。
“你想看什么?是什么人派你来的吗?”老人问。
“不是,但我想从上面往下看。”
“回家去,别再拉铃铛了。”看塔人说着就要关上大门,但是海蒂拉着他的衣服下摆,恳求他让自己进去。看塔人看着孩子的双眼,里面几乎充满了泪水。
“好吧,如果你这么想看,就跟我来吧。”他说着,拉起了海蒂的手。两个人爬了好多好多层台阶,台阶越往上就越狭窄。当他们爬到塔顶的时候,老人把海蒂举到开着的窗户边上。
除了一大片密密麻麻的烟囱、屋顶和塔楼,海蒂什么也没看见,她觉得心灰意冷。“噢,我的天,这和我想象中的一点都不一样。”她说。
“看吧!一个小女孩儿懂什么风景?我们现在一起下去,你要保证再也不要来拉我这个塔的铃铛了。”
他们往下走的时候路过了阁楼,里面有一只灰色的猫咪守护着篮子里的新家庭成员。因为这个老塔楼里到处都是老鼠,这只猫每天能给自己逮上半打的老鼠。海蒂吃惊地看着灰猫,当老人打开篮子的时候,高兴得不得了。
“多漂亮的小猫咪啊,多可爱的小家伙!”当她看见小猫咪到处爬来爬去、又跳又滚的时候,她高兴得大叫起来。
“你想养一只吗?”老人问。
“给我吗?我可以留下吗?”海蒂问老人,因为她不敢相信自己耳朵所听到的话。
“是的,当然。如果你有足够大的地方,可以带几只回去。”老人很开心给小猫咪找到了好人家。
海蒂高兴极了!那所大房子里当然有足够大的空间,克拉拉看到这么可爱的小家伙们肯定也会很开心的。
“我该怎么把它们带回家呢?”孩子一边问一边试着抓住一只小猫咪,可是没能成功。
“如果你告诉我你住在哪儿,我可以把它们送去你家。”海蒂的新朋友边说边轻轻地摸着老灰猫,它已经陪伴他生活多年。
“把它们送到塞斯曼先生家,门上有一个金色的狗,嘴里含着一个圆环。”
老人在塔里住了很长时间,认识周围所有的人。塞巴斯蒂安也是他的旧识。
“我知道,”他说,“但我应该把它们送给谁呢?你是塞斯曼先生的孩子?”
“不。请把它们送给克拉拉,我敢保证她会喜欢它们的。”
海蒂几乎没法和这些漂亮的小家伙分开,于是老人给她每个口袋里放了一只小猫咪作为安慰。之后她就离开了。
男孩耐心地等着海蒂,当她离开看塔人的时候,她问男孩知不知道塞斯曼先生家在哪里。
“不知道。”他回答。
她尽可能地描述了房子的外貌,直到男孩记起来为止。然后他俩出发往回走,很快海蒂就回到家门口拉响了门铃。塞巴斯蒂安开门后说:“赶紧进来。”海蒂进了屋,男孩被留在了外面,因为塞巴斯蒂安根本没看见他。
“快上来,小小姐,”他催促着,“他们都在餐厅等着您呢。霍滕麦尔小姐看上去就像上了膛的大炮。您怎么能像那样跑走呢?”
海蒂安静地坐上她的椅子。没人开口说一句话,房间里静得让人有点尴尬。最后霍滕麦尔小姐开口了,语气严肃而郑重:“我待会儿再和你谈谈,阿德尔海德。你怎么能够一句话也不说就离开家里?你的表现太不像话了。一想到你这么晚了还在外面闲逛!”
“喵。”传来一声回复。
“我没有,”海蒂开口——“喵!”
塞巴斯蒂安几乎是把盘子丢在桌子上,立刻消失不见了。
“够了,”霍滕麦尔小姐想要开口但她的声音因为太过愤怒而有点沙哑,“站起来,你给我出去!”
海蒂站起来。她想要再说什么:“我——”“喵!喵!喵!——”
“海蒂,”克拉拉开口了,“既然你看到霍滕麦尔小姐已经生气了,为什么还要不停地‘喵喵’叫?”
“我没有‘喵喵’叫,是这些小猫咪。”她解释说。
“什么?猫?小猫咪?”霍滕麦尔小姐尖叫道,“塞巴斯蒂安,蒂奈特,把那些可怕的东西拿走!”说完她就跑进书房,把自己锁在里面,因为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害怕的东西就是猫咪。塞巴斯蒂安笑完后,走进了房间。海蒂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看到小猫咪,要等着看这场好戏了。现在场面非常平静,克拉拉把小猫抱在膝上,海蒂跪在她旁边。她俩都和这两只优雅的小东西玩得很开心。男管家答应照顾新来的客人,还给它们在篮子里准备了一张床。
过了好久之后,差不多该到就寝的时间了,霍滕麦尔小姐小心翼翼地打开门,“把它们丢掉了吗?”她问。“是的。”男管家边回答,边快速抓起小猫把它们拿了出去。
霍滕麦尔小姐本打算好好教训海蒂一顿,可是因为她受到惊吓之后感到十分疲惫,就把这事儿推迟到第二天。大家都安静地上床睡觉,孩子们一想到她们的小猫咪有舒服的床铺,就感到非常开心。
塞巴斯蒂安离开后,霍滕麦尔小姐用很多动作给海蒂解释该如何在桌上用餐。她还告诉海蒂除非有什么特别紧要的事情,否则不能和塞巴斯蒂安说话。之后霍滕麦尔小姐告诉孩子该如何称呼仆人和家庭教师。当问到该如何称呼克拉拉的时候,年长的女孩儿说:“你当然应该叫我克拉拉。”
接下来霍滕麦尔小姐又讲了一大堆关于行为举止的规矩,比如该如何关门、如何就寝,还有许许多多其他的事情。可怜的海蒂眼皮都睁不开了,因为她早上五点就起的床,这会儿已经靠在椅子上睡着了。霍滕麦尔小姐介绍完所有的规矩后,说:“我希望你全都记住了,阿德尔海德。你听懂了吗?”
“海蒂早就睡着了。”克拉拉被逗乐了,说道。
“要忍受这个孩子简直是欺人太甚。”霍滕麦尔小姐大喊,她使出全身的力气摇着铃铛。当两个仆人过来要带海蒂去她的卧室时,几乎都没法把她叫醒。
[book_title]第八章 塞斯曼家的大骚乱
第二天早上,家庭教师没到多久,门铃就开始响个不停,急促的声响让塞巴斯蒂安还以为是塞斯曼先生回来了。让他惊讶的是,他开门后看到一个脏脏的街头小男孩背着手摇风琴站在他面前。
“你这么使劲拉门铃是想干什么?”男管家说。
“我想见克拉拉。”
“你能不能最起码说一声‘克拉拉小姐’?你这个邋遢的流浪儿。”塞巴斯蒂安严厉地说。
“她欠我四十便士。”男孩说。
“你疯了!你怎么知道克拉拉小姐住在这里?”
“我昨天给她带路,她答应给我四十便士的。”
“胡说!克拉拉小姐从不出门。你最好在我把你赶走之前,自己离开。”
可是男孩一动也不动地说:“我看到她了。她长着一头鬈发,黑色的眼珠,说话很奇怪。”
“噢,”塞巴斯蒂安暗自偷笑,“那是小小姐。”
塞巴斯蒂安把男孩拉进屋内对他说:“好吧,你可以跟着我进来。在门口等着我叫你,然后你可以给克拉拉小姐拉一段曲子。”
塞巴斯蒂安敲敲书房的门,然后走进去说:“一个男孩想要见克拉拉小姐。”
克拉拉很乐意被他打断,说道:“肯狄迪特先生,我们不能让他上来吗?”
但男孩已经进屋开始演奏了。霍滕麦尔小姐听到动静的时候正在隔壁的房间。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她匆忙赶到书房,看见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孩正在演奏手风琴,孩子们兴高采烈地听着。
“停下来!给我停下来!”她大喊,可是无济于事,因为音乐淹没了她的声音。突然,她跳了一大步,因为在她的双腿之间,有一只黑色的海龟在爬着。只有当她尖声喊着塞巴斯蒂安的名字时,大家才听到了她的声音。男管家立刻就走了进来,因为他其实在门后早已看到了一切,这是多么壮观的一幕啊!霍滕麦尔小姐吓得粘在椅子上大声喊着:“把那个男孩带走!把他们都弄走!”
塞巴斯蒂安顺从地把男孩拉走,然后对他说:“这是克拉拉小姐给你的四十便士,还有四十便士是你表演的钱。我的孩子,做得棒极了。”
说完,塞巴斯蒂安随手把门关上。现在,霍滕麦尔小姐觉得她要留在书房里,防止更多骚乱的发生。突然,又有人敲门。塞巴斯蒂安带着一个大篮子出现了,说是送给克拉拉的。
“我们最好先上课,再看里面是什么。”霍滕麦尔小姐说。可是克拉拉转向家庭教师问道:“噢,拜托了,肯狄迪特先生,我们能不能就瞄一眼,看看里面是什么?”
老师说:“恐怕你脑袋里想的只有这个了。”就在这时,篮子里的什么东西动了起来,因为本来就绑得不牢。一只、两只、三只……还有更多的小猫跳了出来,以最快的速度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它们跳到老师的靴子上,咬着他的裤子;它们爬上了霍滕麦尔小姐的裙子,绕着她的脚边打转。猫咪们一边叫着,一边跑着,引起了巨大的混乱。克拉拉高兴地喊道:“啊,看看这些可爱的小东西,看它们是怎么跳的!海蒂,看那只,哦,看到那边那只了吗?”
海蒂跟着猫咪跑来跑去,老师把猫咪从裤腿上甩掉。管家受到了巨大的惊吓之后冷静下来,唤来了仆人。仆人们快速赶来,把小猫咪安全地安置在新床上。
今天同样也没有时间打哈欠。
晚上,霍滕麦尔小姐找出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单独和孩子们在一起,严厉地说:“阿德尔海德,对你只有一种惩罚。我要把你关到地窖里去,在老鼠的陪伴下,好好检讨一下你做的那些可怕坏事。”
海蒂一点也不害怕地窖,因为在爷爷的地窖里存放着新鲜的牛奶和美味的奶酪,而且那里也没住老鼠。
但是克拉拉尖叫道:“噢,霍滕麦尔小姐,你必须等到爸爸回家,然后他才能惩罚海蒂。”
女士不情愿地回答:“好吧,克拉拉,但到时候我也有话要和塞斯曼先生说。”说完这些话,她离开了房间。自从这孩子到来之后,没有一件事是让她顺心的,这位女士常常感到很沮丧,虽然接下来的几天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恰好相反的是,克拉拉喜欢和她的同伴在一起,因为她总是做一些有趣的事情。她在上课的时候,字总是写不好。字母对她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她想起山羊和老鹰。女孩们总是一起度过她们的夜晚,海蒂会给她的朋友讲她以前生活的故事,逗她开心,直到她想家的愿望变得如此强烈,总会加上一句:“我现在必须回家了。我明天必须回去。”
克拉拉安慰的话语和给婆婆带更多面包的想法让孩子留了下来。每天晚饭后,她都单独在房间里待好几个小时。她会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想着家里绿油油的田野、山上闪闪发光的花朵,直到她对这一切的渴望强烈到无法忍受。姨姨明确地告诉过她,如果她想走的话可以回去,所以有一天她真的决定要回到阿尔姆山上的木屋去了。匆忙之中,她用红披肩把面包包好,戴上她的旧草帽,动身离开。可怜的孩子没有走多远,在门口就遇到了霍滕麦尔小姐,她惊奇地看着海蒂,哑口无言。
“你究竟想做什么?”霍滕麦尔小姐爆发了,“我不是禁止你再逃跑了?你看上去就像个流浪汉!”
“我只是想回家。”孩子吓得小声回答。
“什么,你想逃离这个大房子?塞斯曼先生会怎么说?这里有什么让你不满意的?难道我们对你还不够好?你之前吃过这么好的食物、享受过这样的服务、住过这么好的房间吗?回答我!”
“没有。”海蒂回答。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气势汹汹的女士继续说,“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孩子,每天只会游手好闲不务正业!”
可是海蒂再也忍受不了了。她大声哭着说:“噢,我想回家。可怜的跳雪没了我可怎么办?婆婆每天都在等着我。如果彼得吃不到奶酪,会用鞭子抽淘气鬼的,而我必须要在太阳和大山说晚安的时候,再看看它。如果老鹰看到法兰克福这里的所有人,得叫得多厉害啊!”
“这孩子疯了!”霍滕麦尔小姐一边大喊,一边跑上楼。匆忙之中,她撞在正往下走的塞巴斯蒂安身上。
“把这个倒霉的孩子带上来!”她揉着脑袋对塞巴斯蒂安说。
“好的,非常感谢。”男管家也揉着脑袋回答,因为霍滕麦尔小姐的脑袋要比他的硬得多。
当男管家走到楼下时,看到海蒂站在门口,两眼冒着火光,全身都在发抖。塞巴斯蒂安打趣问道:“怎么了,小家伙?别往心里去,振作起来。她刚才差点在我脑袋上撞出一个洞来,但我们不能气馁。噢不!——快上来,她都这么说了!”
海蒂非常缓慢地走上楼梯。看到她的变化,塞巴斯蒂安说:“别放弃!不要那么难过!到目前为止,您都很勇敢,我从来没听到您哭。现在快上来吧,等那女士不在的时候,我们去看小猫咪。它们跑得可野了!”
海蒂毫无生气地点了点头,走进自己的房间里。
那天晚饭的时候,霍滕麦尔小姐不停地看向海蒂,但一整晚下来,什么事也没发生。那孩子坐在那儿,安静得像是一只小老鼠,几乎没怎么碰她的食物,只是把面包拿走了。
第二天一早,霍滕麦尔小姐和家庭教师谈话,告诉他自己担心海蒂的脑子可能有问题。但老师有更严峻的问题要面对,因为海蒂从来了到现在为止,都还没学会A、B、C。
海蒂迫切地需要一些新衣服,于是克拉拉给她一些自己的衣服。霍滕麦尔小姐正忙着收拾这孩子的衣柜,突然之间她又折回来了。
“阿德尔海德,”她轻蔑地说,“看我都找到了什么?我在你衣柜里找到了一大堆面包!我从来也没有听说过这种事。是的,克拉拉,这是真的。”然后她唤来蒂奈特,让她把面包和刚找到的旧草帽一起丢掉。
“不,不要丢!我必须留着我的帽子。那些面包是给婆婆的。”海蒂绝望地大喊。
“我们把垃圾丢掉的时候,你给我乖乖待在这。”女士严厉地说。
海蒂扑倒在克拉拉的椅子上,像心碎了一般号啕大哭起来。
“现在我不能给婆婆带面包回去了!噢,那些面包是给婆婆的!”她难过地说。
“海蒂,别再哭了,”克拉拉恳求她,“听着,将来等你回家的时候,我会给你和之前藏起来的一样多的面包,我给你更多。那些面包会更软,比你藏起来的硬面包要好多了。海蒂,那些旧面包也吃不了了。我求你了,现在先停下来吧,别再哭了!”
海蒂过了好久好久才安静下来。当她听到克拉拉对她的保证,她喊道:“你真的会给我之前那么多的面包?”
吃晚餐的时候,海蒂的眼睛都是红肿的,对她来说,忍着不哭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塞巴斯蒂安给她比画着奇怪的手势,可是她没看懂。他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不过晚一些的时候,当她爬到高高的床上,她发现自己最喜欢的草帽藏在被子下面。所以是塞巴斯蒂安拯救了她的草帽,刚才正试图告诉她呢!她开心地把草帽捏扁,然后用手帕给包起来,把草帽藏在了壁橱最深处的角落里。
[book_title]第九章 塞斯曼先生听到怪事
几天后,塞斯曼家开始热闹起来,因为家里的主人回来了。仆人们都一批一批地往楼上搬东西,塞斯曼先生每次回来都会带很多好东西。
当他走进女儿的房间时,海蒂害羞地躲到角落里。塞斯曼先生热情地问候克拉拉,而克拉拉见到父亲同样也非常激动,她深爱着她的父亲。然后塞斯曼先生对海蒂说:“哦,这就是我们的瑞士小女孩儿。过来和我握握手!这就对了,快告诉我,我的孩子们,你们俩是好朋友吗?你们不会吵架的,对吧?”
“噢,不,克拉拉对我一直都很好。”海蒂回答说。
“海蒂从没有和我吵过架,爸爸。”克拉拉很快回答。
“那就好,这是我乐意听到的,”父亲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因为我很饿了,我现在必须要去吃点东西。我很快就会回来,给你看看我这次带回来的东西。”
在餐厅里,塞斯曼先生发现霍滕麦尔小姐苦着一张脸打量着餐桌。“你看上去不太乐意我回来了啊,霍滕麦尔小姐,有什么事吗?克拉拉看起来很好啊。”他对她说。
“噢,塞斯曼先生,我们感到非常失望。”这位女士说。
“你是什么意思?”塞斯曼先生冷静地啜着他的红酒。
“正如您所知,我们决定给克拉拉找个伴儿。根据我对您的了解,您会希望我找一个高贵、纯真的孩子,所以我想到了这个瑞士的孩子,希望她是吸着清新的空气长大,走路几乎都不碰触地面的那种。”
“我想就算是瑞士的小孩走路也会踩着地面,不然他们可得长着翅膀。”
“我想您懂得我的意思的。我感到非常失望,因为这个孩子把最可怕的动物带进了这个房子里。肯狄迪特先生会告诉您的!”
“那孩子看起来并没有很糟。但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我解释不了,因为有时候她看上去脑袋不太正常。”
最后,就在塞斯曼终于感到有点担忧的时候,家庭教师走了进来。
“噢,肯狄迪特先生,我希望您能解释一下。请和我一起喝杯咖啡,跟我说说我女儿的玩伴。如果可以的话,请您尽量长话短说!”
肯狄迪特先生必须要先和塞斯曼先生打个招呼,长话短说对他来说似乎是不可能的任务。随后他向自己的雇主表示,他大可对这个孩子感到放心,但也向他指出海蒂在此之前的确在教育方面有所缺失。但是不幸的是,可怜的塞斯曼先生并没有听到自己所问问题的答案,而是不得不听了一段关于这个孩子性格的冗长解释。最后,塞斯曼先生站起来说:“很抱歉打断您,肯狄迪特先生,可我现在必须去看克拉拉了。”
他在书房里找到了两个孩子。海蒂看见他进来,站起身来。塞斯曼先生转向海蒂说:“过来,小家伙,能不能帮我——帮我倒杯水呢。”
“新鲜的水吗?”
“当然,新鲜的水。”他回答。等海蒂离开后,他坐在克拉拉身边,拉着她的手。“告诉我,小克拉拉,”他问,“请告诉我海蒂到底把什么动物带到这所房子里了,她脑袋真的不正常吗?”
克拉拉现在开始向父亲讲述她和小猫、乌龟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然后给他解释海蒂那些让霍滕麦尔小姐吓了一跳的话。塞斯曼先生听完开怀大笑,问克拉拉是否希望海蒂留下来。
“当然,爸爸。自从她来了以后,每天都有一些有趣的事情发生,以前的日子那么无聊,可现在我有海蒂陪着我。”
“很好,很好,克拉拉。噢!你的朋友回来了。你给我拿来新鲜的水了吗?”塞斯曼先生问。
海蒂把玻璃杯递给他说:“是的,刚从井里打上来的。”
“你不会自己跑到井边去了吧,海蒂?”克拉拉问。
“当然了,不过我只能去更远的井里打水,因为前两口水井的人都太多了。我不得不走到另一条街,在那儿取的水。一位白发先生让我替他问候您,塞斯曼先生。”
克拉拉的父亲笑着问:“那位先生是谁?”
“当他路过水井的时候看到我拿着玻璃杯,他停下脚步对我说:‘请让我喝杯水吧,你有杯子;你是来给谁打水的啊?’然后我说:‘我要把这杯水拿给塞斯曼先生。’当他听到我说这个的时候,大笑起来,然后让我替他问候您,还说希望您能够好好享用这杯水。”
“我好奇这究竟是谁。那位先生长得什么样?”
“他笑容和蔼,身上挂着一条粗粗的金链子,上面吊着一个镶嵌了红色宝石的金坠子,他的手杖上面有个马头。”
“哦,那是医生——”“那是我以前的医生。”父女俩异口同声地大喊出来。
晚上,塞斯曼先生告诉霍滕麦尔小姐海蒂会继续留下来,因为孩子们都很喜欢彼此,而他觉得海蒂很正常也很可爱。“我希望你能够友好地对待那个孩子,”塞斯曼用非常肯定的语气继续说道,“她不该因为一些奇特的行为而受到惩罚。我母亲马上就要来了,她会帮你管教那个孩子的,因为霍滕麦尔小姐,正如你所知,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是我母亲处不来的。”
“我当然知道,塞斯曼先生。”女士回答道,可她对这个安排并没有感到很满意。
因为生意的关系,塞斯曼先生只在家待了两周,就又被叫回巴黎去了。他安慰女儿说她的奶奶过几天就要来。结果塞斯曼先生前脚刚走,第二天就传来了奶奶来访的消息。
克拉拉很期待奶奶的到来,她跟海蒂说了太多奶奶的事,说着说着,到了最后就连海蒂也开始跟着叫起“奶奶”了,霍滕麦尔小姐很不乐意,她觉得那个孩子没有资格叫得这么亲密。
[book_title]第十章 奶奶
第二天晚上,整个房子里的人都充满了期待。蒂奈特戴上一顶新帽子,塞巴斯蒂安给几乎每把扶手椅前都放上了脚凳,霍滕麦尔小姐神气十足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检查一切。
当马车终于到来时,仆人们飞奔着跑下楼梯,后面跟着霍滕麦尔小姐,步伐更为谨慎。他们让海蒂回自己的房间里等待下一步的命令,但没过多久蒂奈特就打开门粗鲁地说:“到书房里去!”
和蔼可亲的奶奶立刻和海蒂成了朋友,让海蒂觉得自己好像早就认识她似的。让管家最为难堪的是,她管这孩子叫海蒂。奶奶对霍滕麦尔小姐说:“如果人家的名字叫海蒂,我会这么称呼她的。”
管家很快就发现她必须尊重奶奶的处事方式和意见。塞斯曼夫人一进门就能看出来家里所发生的一切。第二天下午,克拉拉正在休息,老太太才闭上眼睛休息了五分钟,就站起来走到餐厅。她怀疑管家可能睡着了,就来到这位女士的房间大声地敲门。过了一会儿,里面传出动静,霍滕麦尔小姐出现了,脸上带着迷惑不解的表情,眼睁睁地盯着这位意外来客。
“霍滕麦尔,那孩子在哪儿?她是怎么打发这段时间的?我想知道。”塞斯曼夫人说。
“她只是坐在自己的房间里,一动也不动;她一点也不想做些有用的事,所以她才会想出来那些奇怪的东西,在有教养的环境里,人们根本都不好意思提。”
“如果我像她一样,被独自一人留在房间里,肯定也会做同样的事。请立刻把她带到我房间来,我想给她看看我带来的一些好看的书本。”
“这正是问题的所在,她要书能做什么呢?她来了这么久,连字母表都没学会,因为根本没办法把任何知识灌输到这孩子的脑袋里。如果肯狄迪特先生不是像天使一样有耐心,他肯定早就放弃教她了。”
“太奇怪了!那孩子在我看来并不像是学不会字母表的小孩,”塞斯曼夫人说,“请立刻把她带来,不管怎样,我们也可以看看书上的图画。”
管家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老夫人已经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她想着之前听到的关于海蒂的一切,决定要调查一下是怎么回事。
海蒂来到房间,惊奇地看着奶奶给她看的那些大书里精彩的图画。突然之间,她尖声大喊起来,因为她看到画上有安静的羊群在绿色的草地上吃草,中间站着一个牧羊人,倚靠在他的拐杖上。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投洒在万物之上。海蒂看着这一切,两眼放出了光芒,可却突然开始大哭起来。
奶奶把她的小手放在自己的手掌之中,用最温柔的声音说:“来吧,孩子,你别哭了。这张图让你想起什么了吗?快别哭了,今晚我给你讲这个故事。这本书里有很多好听的故事,人们听了故事,还能给其他人讲。现在把你的眼泪擦干吧,亲爱的,我必须要问你些事。站起来看着我!我们现在又开心起来!”
海蒂并没有立刻停止哭泣,但这位好心的女士给了她足够的时间恢复平静,奶奶不时地说:“现在都结束了,我们又会开心起来的。”
当那孩子终于安静下来时,奶奶问她:“现在告诉我,你课上得怎么样?孩子,告诉我,你都学了些什么?”
“什么也没学会,”海蒂叹了口气,“但我知道我永远也学不会了。”
“什么叫你永远也学不会?”
“我学不会认字,太难了。”
“然后呢?谁跟你说很难的?”
“彼得告诉我的,他试了一次又一次,但是他都学不会,因为认字太难了。”
“好吧,他是怎样的男孩?海蒂,你不能相信彼得告诉你的,而是要自己亲自尝试。我肯定在肯狄迪特先生教你认字的时候,你的脑海里想着其他事情,没有认真听讲。”
“没用的。”海蒂说话的语气好像是她已经决定听天由命了。
“海蒂,我要告诉你一件事,”和蔼的女士说,“你没有学会读书是因为你相信彼得所说的话。现在你要相信我,我有预感你会像很多其他孩子而不是像彼得那样,很快就会学会认字的。当你能读书的时候,我就把这本书送给你。你已经看到牧羊人在绿色的牧场上,然后你就能了解到在他身上发生的所有奇怪的故事。是的,你会听到一整个故事,了解他是如何对待他的绵羊和山羊的。你一定想知道的,不是吗,海蒂?”
海蒂认真地听着奶奶的话,然后双眼放光地说:“如果我能看书就好了!”
“我看得出来,用不了多久的。来吧,我们现在去看克拉拉吧。”说完,她俩就一起来到了书房。
从海蒂试图逃跑的那天起,这个孩子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她已经意识到,如果她再次尝试跑回家,就会伤害到她善良的朋友们。她现在知道,她不能像黛塔姨姨所保证的那样离开,因为这样一来,所有人——尤其是克拉拉、她的父亲和老太太——都会觉得她忘恩负义。但是她心里的负担越来越重,渐渐失去食欲,脸色变得越来越苍白。夜晚的时候,因为渴望见到开满鲜花、洒满阳光的大山,她无法入睡,只有当她在梦里的时候才会感到快乐。当她在清晨醒来时,总是发现自己躺在高高的白色床上,离家很远很远。于是她只能把头埋在枕头里,常常哭很长很长时间。
塞斯曼夫人注意到孩子的悲伤,但是过了好几天没说什么,希望事情有所改善。可是一直都没有任何变化,海蒂的双眼经常在一大早的时候就是通红的。于是,有一天她把孩子叫到自己的房里,以非常同情的语气说:“海蒂,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是什么事情让你这么难过?”
但海蒂不想让自己看上去是不懂得感恩的,她悲伤地回答:“我不能告诉你。”
“不能告诉我?难道不能告诉克拉拉?”
“噢,不,我谁也不能告诉。”海蒂回答道,她那悲伤的样子让老妇人看得很心疼。
“我告诉你吧,小姑娘,”奶奶继续说,“如果你有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忧愁,你可以跟我们的天父说。你可以告诉天父你所有一切的烦恼,如果我们求助于他,他会帮助我们,带走我们的痛苦。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孩子?你难道不是每天晚上都祈祷吗?你难道不会每天晚上向主祈祷,感谢他的恩德、祈求他的保佑吗?”
“噢不,我从来没有祈祷过。”孩子回答。
“海蒂,难道你从来没有祈祷过?你知道祈祷是什么意思吗?”
“我只和第一个外婆一起祈祷过,但那是很久之前,我都忘得差不多了。”
“你看,海蒂,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开心了。我们都需要有人能帮助我们,想想看,每当有事情困扰我们、让我们感到痛苦的时候,我们能向上帝寻求帮助,是件多么美好的事。我们可以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请求他安慰我们,没有别人能够做到这一点。他能带给我们幸福和快乐。”
海蒂听到这个消息很开心,问道:“我能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他吗?所有的事?”
“是的,海蒂,所有事情。”
孩子把手从奶奶的手里抽出来,急忙说:“我们能现在就去祈祷吗?”
“是的,当然可以。”奶奶回答,海蒂听完立刻跑到她房间里。她坐在一张小凳子上,双手合十,向上帝倾诉衷肠,祈求上帝帮助她,让她能够回到爷爷家。
大约一周后,肯狄迪特先生要求面见塞斯曼夫人,告诉她不同寻常的事情发生了。塞斯曼夫人把他叫到自己的房里,听他说道:“塞斯曼夫人,发生了一件我从未预料到的事情。”他更详细地告诉老妇人海蒂突然间学会了非常正确的拼写,这在初学者中是很少见的,奶奶听到这个消息感到非常高兴。
“这个世界上总会发生很多神奇的事情。”他们走去书房见证海蒂的新成就的路上,塞斯曼夫人说道。海蒂正坐在克拉拉身边,给她读故事;她似乎对眼前这个全新的陌生世界充满惊讶。吃晚饭的时候,海蒂在她的盘子里发现那本有着很多漂亮图片的大书,她疑惑地看着奶奶,看到老太太点了点头。“现在这本书是你的了,海蒂。”她说。
“永远吗?就算我回家了也是我的?”海蒂问道,困惑中带有喜悦。
“当然了,永远!”奶奶向她保证,“明天我们开始读这本书。”
“但是海蒂,你不能回家,不能,要过好多年才能走,”克拉拉大喊,“尤其是奶奶马上就要离开了。你必须留下来陪我。”
海蒂那天晚上睡觉前还在看她的书,这本书成了她最珍贵的宝贝。她会看着美丽的图画,把所有的故事大声地读给克拉拉听。奶奶会静静地听着,在不同的地方稍作解释,让故事比之前更动人。海蒂最喜欢有牧羊人的那张图;它讲述的是一个浪子回头的故事,那孩子会一遍又一遍地读,直到几乎把整个故事背下来为止。自从海蒂学会读书并拥有了这本书,日子似乎过得飞快,而奶奶也马上要动身回家了。
[book_title]第十一章 海蒂有得有失
每天用完午餐,克拉拉在休息而霍滕麦尔小姐回到自己房间的时候,奶奶都会把海蒂叫过去。她和海蒂聊天,用各种方式逗她开心,教海蒂给她带来的漂亮洋娃娃做衣服。海蒂在不知不觉中学会了缝纫,现在她用奶奶给她的美丽布料为娃娃们做了最可爱的连衣裙和外套。海蒂经常给奶奶读书,因为她读的次数越多,就越喜欢那些故事。这孩子和故事中的人物一起经历了一切,并且总是很高兴能和他们再次重逢。但是看上去她从来没有真正地高兴过,她的眼睛也从来没有像以前那样高兴地闪闪发光。
在塞斯曼夫人走前的最后一个礼拜,她把海蒂叫到自己的房间。孩子用胳膊夹着她最喜欢的书走进房里。塞斯曼夫人把海蒂拉到身边,把书放在一旁,她问海蒂:“孩子,过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悲伤。你还被同样的忧伤所困扰吗?”
“是的。”海蒂回答。
“你都告诉我们的主了吗?”
“是的。”
“你每天都向他祷告,希望他能够让你重拾快乐,把你的痛苦带走吗?”
“噢不,我已经不祈祷了。”
“海蒂,你说什么?为什么不祈祷了?”
“祈祷并没有任何帮助,因为上帝听不见。我毫不怀疑,”她补充道,“如果整个法兰克福的人每晚都祈祷,他不可能听到所有人的声音。我肯定他没听见我的。”
“是吗?你怎么能这么肯定?”
“因为我过去好多好多个星期里,都在祈祷着同一样事情,而上帝并没有实现我的愿望。”
“海蒂,不是这样的。你看,仁慈的主是我们所有人的慈父,他比我们更清楚我们所需要的是什么。当我们所祈求的事对我们无益的时候,如果我们信任他、不失去对他的爱和信心,他就会赐予我们更好的。我敢肯定你所祈求的目前对你来说并不是很好。他听得到你的祷告,并对自己说:‘是的,海蒂总有一天会得到她所祈求的。’现在主在上天垂听你们祷告的时候,你失去信心离他而去。倘若上帝再也听不见你的祷告,他也会忘记你,放你离去。海蒂,难道你不想回到他身边,请求他的原谅吗?每天向他祈祷吧,希望他能给你带来快乐和幸福。”
海蒂认真地听着,她毫无保留地相信着奶奶,奶奶的话在她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她满心懊悔地说:“我立刻就去恳请我们的主原谅我。我永远都不会再忘记他了!”
“海蒂,这就对了;我敢肯定如果你相信他,他总会在适当的时候帮助你的。”奶奶安慰她说。海蒂立刻回到自己的房间,恳切地祈求上帝宽恕她并实现她的愿望。
出发的日子到了,但是塞斯曼太太刻意把一切都安排好,让孩子们几乎感觉不到她真的要走。可是,当她离开后,房子里空空如也、一片寂静,孩子们几乎不知道该如何打发时间。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海蒂来找克拉拉说:“克拉拉,我能一直一直给你读书吗?”
克拉拉同意了,海蒂开始读故事,但是她并没读多少,因为她正在读的是讲一位婆婆离开人世的故事。突然之间,海蒂大声喊道:“啊,婆婆死了!”然后难过得号啕大哭起来。海蒂读的任何东西对她来说都是真的一样,现在她以为这是她自己家里的婆婆。她的哭声越来越大:“现在可怜的婆婆死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可她连一个面包都没拿到!”
克拉拉试图向她解释这是个误会,可是海蒂太伤心了。她自己想象着如果自己在遥远的他方,亲爱的老婆婆离开人世会是多么可怕的景象。小屋子里会变得多么安静和空荡,她会变得多孤单!
霍滕麦尔小姐无意中听到了这一幕,她走向正在哭泣的孩子,毫不耐烦地说:“阿德尔海德,你也该哭够了。要是让我再听见你这样哭哭闹闹,我就没收你的书,再也不还给你了!”
海蒂听到霍滕麦尔小姐的话,脸色变得苍白,因为这本书是她最珍贵的宝贝。她迅速擦干眼泪,强忍着把啜泣吞咽下去。在那之后,海蒂再也没有哭过;她常常在差点忍不住想哭出来的时候,不得不做出最奇怪的表情,以免自己哭出声来。克拉拉经常惊讶地看着她,但霍滕麦尔小姐并没有注意到那些奇怪的表情,也没找到什么机会来没收海蒂的书。可是这可怜的孩子一天比一天更无精打采,她看上去又瘦削又苍白,塞巴斯蒂安开始担心起来。他试着在用餐的时候鼓励她,给她端来了各种好吃的菜,但她根本提不起精神,拒绝了塞巴斯蒂安,几乎碰都没碰那些食物。晚上,她会静静地哭,心中充满了想要回家的渴望。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海蒂从不知道现在究竟是夏天还是冬天,因为面前的墙壁从不会改变。她们很少出门,因为克拉拉只能外出一小段距离。除了街道、房屋还有忙碌的人们,她们什么也看不见;没有草,没有枞树,也没有大山。海蒂一直都在与悲伤做斗争,但都没能成功。秋天和冬天已经过去了,海蒂知道彼得和他的山羊一起上阿尔卑斯山的时候到了,在那里,鲜花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满山遍野就像燃烧起来似的。她会坐在房间的一个角落里,双手蒙住双眼,不想看到对面墙上耀眼的阳光。她会留在那里,让渴望吞噬着她的内心,直到克拉拉唤她过去。
[book_title]第十二章 塞斯曼家闹鬼了
好几天来,霍滕麦尔小姐一直默默地在房子里徘徊。当她从一个房间走到另一个房间或沿着走廊行走的时候,她常常回头看,就像害怕有人在跟着她似的。如果她要到楼上豪华的客房里去,或者去楼下巨大的舞厅里时,她总是叫蒂奈特一起去。奇怪的是,没有一个仆人敢单独去任何地方,他们总是找借口互相做伴,而通常这样的要求都能得到对方的应允。在这所房子里住了许多年的厨子常常摇着头低声说:“没想到我会碰到这种事!”
房子里出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每天清晨,当仆人们下楼时,都会发现前门大敞着。一开始,大家都以为是有强盗来偷东西,但什么也没丢。尽管门上上了两把锁,可每天早晨都还是一样。最后,约翰和塞巴斯蒂安鼓起勇气,准备熬夜监视看看到底谁是那个鬼魂。他们带着武器,喝了一些烈酒壮胆,一起来到楼下的一个房间里。他俩先是攀谈起来,但很快就开始困了,他们静静地向后靠在椅子上。半夜一点的时候,老教堂钟楼上的钟响了起来,吵醒了塞巴斯蒂安,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叫醒了同伴。约翰终于彻底醒过来,他们一起走到大厅里。就在这时,一阵大风吹灭了约翰手里拿着的蜡烛。他急忙转身冲回去,差点把站在他后面的塞巴斯蒂安给撞翻。他把男管家拉回屋里,急急忙忙地锁上门。当烛光再次亮起时,塞巴斯蒂安注意到约翰的脸色一片惨白,颤抖得像片白杨树叶。塞巴斯蒂安什么也没看见,紧张地问:“怎么回事?你看到什么了吗?”
“门开着,有一团白色的东西在楼梯上,它往上移动,一会儿就消失不见了。”约翰喘着粗气。男管家背后一阵寒意。他们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等到第二天早上,然后他们关上大门,上楼去向霍滕麦尔小姐汇报昨晚的所见。女士焦急地等待着,当她听到昨晚发生的事件,立刻坐下来给塞斯曼先生写信。她告诉塞斯曼先生恐惧已经使她的手指感到麻木,还说这房子里发生了可怕的事件。接下来她讲述了有人看到鬼魂的出现。塞斯曼先生回信说他无法离开自己的生意,建议霍滕麦尔小姐邀请他的母亲前来,因为塞斯曼夫人能够轻而易举地赶走鬼魂。回信的语气似乎并没有太把霍滕麦尔小姐的话当回事,这让她觉得自己被冒犯了。塞斯曼夫人也回复说她无法前来,于是管家决定把一切告诉孩子们。克拉拉听到了这个吓人的故事,立刻大喊说她一刻也不愿意自己待着,希望父亲可以回家。管家自行安排,晚上和受惊吓的克拉拉一起过夜。而海蒂根本不知道鬼魂是什么,完全不为所动。霍滕麦尔小姐又给塞斯曼先生寄了一封信,告诉他这样的骚动很有可能会严重地影响到他女儿脆弱的身体,并且提到如果他不把这个家从恐惧中拯救出来,不幸可能会降临。
这封信唤回了塞斯曼先生。他一到家,就立刻去女儿的房间,当他看到克拉拉和之前一样状态很好的时候,非常开心。克拉拉看到父亲也很高兴。
“霍滕麦尔小姐,鬼魂到底怎么捉弄你了?”塞斯曼先生眨着眼睛问。
“这不是开玩笑的,塞斯曼先生,”女士严肃地回答,“我敢肯定您明天就笑不出来了。这些奇怪的事件说明这所房子以前发生过一些神秘而可怕的事情。”
“是那样吗?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塞斯曼先生说,“但能否请你不要怀疑我那些脆弱的祖先们?请把塞巴斯蒂安叫来,我想单独和他谈谈。”
塞斯曼先生知道霍滕麦尔小姐和塞巴斯蒂安互相看不顺眼,所以他对男管家说:“塞巴斯蒂安,过来,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装神弄鬼想要捉弄霍滕麦尔小姐?”
“不是的,主人,我保证,您千万别这么想,”塞巴斯蒂安诚实地回答,“我自己也吓得要死。”
“好吧,我让你和约翰看看鬼在白天的时候长什么样子。你们这些强壮的年轻人应当感到惭愧!现在马上去找我的老朋友克拉森医生,叫他今天晚上九点钟来见我。告诉他我特地从巴黎赶回来找他看病,我要他一整个晚上陪着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塞巴斯蒂安?”
“非常清楚!塞斯曼先生,我会按照您说的转达。”随后塞斯曼先生上楼去克拉拉的房间安抚她。
晚上九点,医生准时到来。虽然他的头发已经灰白,可是看上去还很年轻,眼神生动而和蔼。当他看到老朋友的时候,他大笑说:“好吧,好吧,你看上去健康得很,不像是需要被照看一整晚的样子。”
“有点耐心,我的老朋友,”塞斯曼先生回答说,“恐怕我们要坐一整晚看护的人看上去会更糟糕,但我们必须先要把他逮住。”
“什么?这么说这房子里有人生病了?你是什么意思?”
“更糟糕,医生,情况更糟。这房子里有个鬼魂,我的房子里闹鬼了。”
医生大笑起来,塞斯曼先生继续道:“终于有人站在我这边了;我希望亲爱的霍滕麦尔小姐能够听到你的笑声。她确信有一位塞斯曼家族祖先的灵魂在为其为非作歹的恶行赎罪,所以在家里徘徊。”
“她是怎么认出这位祖先的?”医生打趣地问。
塞斯曼先生解释了前因后果,他认为,这事情若不是某个仆人的熟人趁他不在来进行恶作剧,就是有一帮强盗准备先吓唬住住在里面的人,之后一定会来打劫他的房子。
说完这些话,他们走进之前两个仆人守夜时待的房间。桌面上放着几瓶酒,还有两个明亮的烛台,发出耀眼的光芒。两把左轮手枪已经准备好应对紧急状况。
因为怕烛光太亮把鬼魂吓跑,他们让门半掩着。然后两个男人坐得很舒适,开始聊天打发时间,时不时拿起酒杯啜一小口。
“鬼魂似乎已经发现我们,可能今天不会来了。”医生说。
“我们必须要有耐心,据说它要到一点才来。”他朋友回答说。
于是他们聊到了一点钟。周围都静悄悄的,街道上一点声响都没有。突然,医生举起手指。
“嘘,塞斯曼,你没听到什么动静吗?”
当他俩都在听的时候,门闩被打开了,然后是钥匙转动的声音,然后大门猛然被打开了。塞斯曼先生拿起了他的左轮手枪。
“我希望你不害怕吧?”医生说着站起身来。
“还是小心为妙!”塞斯曼先生低声道,他用另一只手拿起烛台。医生拿着他的手枪和烛台跟在后面,就这样他们走到大厅。
借着月光可以看到,一团白色的人影站在门槛上,一动也不动。
“谁在那里?”医生大喊一声,慢慢走向那团白影。白影转过身来,低声尖叫出来。海蒂站在那里,光着脚,穿着她那件白色睡衣,迷茫地看着明亮的烛光和手枪。她吓得浑身发抖,两位男士惊奇地看着她。
“塞斯曼,这似乎是给你打水的小女孩。”医生说。
“孩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塞斯曼先生问,“你想做什么?你为什么下楼来?”
海蒂吓得脸色苍白,回答道:“我不知道。”
医生此时走上前来:“塞斯曼,这案子属于我的专业范畴。请先回去坐一会儿,我把她送回到床上。”
医生放下手中的枪,把浑身发抖的海蒂带上楼去。
“别害怕,冷静下来!什么事都没有,别害怕。”
当他们来到海蒂的房间时,医生把她抱到床上,小心翼翼地给她盖好被子。他从沙发旁拉了一把椅子过来,一直等到海蒂平静下来,不再发抖。然后他拉起她的手,和蔼地说:“现在没事了。告诉我,你刚才想去哪儿?”
“我哪里也不想去,”海蒂向他保证,“我不是自己走过去的,只是突然一下子就跑到门口去了。”
“原来如此!告诉我,你梦见什么了?”
“哦,我每天晚上都做同样的一个梦。我总是梦到我又和爷爷在一起,还能听到枞树在呼啸。我总是在想星星该多好看啊,然后我打开小屋的门,啊,星星是如此美丽!但当我醒来时,我总在法兰克福。”海蒂不得不强忍住嗓子里一拥而上的哽咽。
“孩子,你的后背或者你的头会疼吗?”
“不疼,但是我觉得就像有块巨大的石头压在我这里。”
“就像你吃坏肚子一样?”
“噢不是,就像我想要大声哭泣。”
“那你为什么不放声大哭呢?”
“噢,不行的,我不能那么做,因为霍滕麦尔小姐不让我大哭。”
“于是你把想哭的冲动吞到肚子里去,是吧?你喜欢待在这里吗?”
“噢,是的。”海蒂不太确定地小声回答。
“你之前和爷爷住在哪儿呢?”
“住在阿尔卑斯山上。”
“但在山上不会有点孤单吗?”
“哦,不,山上可美了!”但是海蒂再也说不下去了。山上生活的回忆、夜晚所受的惊吓以及一直以来压抑在心头的悲伤压倒了这个孩子。泪水哗哗地从她的眼中涌出,她放声大哭起来。
医生站起来,安慰她说:“哭出来对你有益,之后你就可以好好睡觉了,等你醒来之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然后他离开了房间。
医生下楼来到他焦急的朋友身旁,说道:“塞斯曼,这个小女孩会梦游,她自己毫无意识地把你全家都吓坏了。此外,她思乡情切,对故乡的思念已经快把她的身体压垮了。我们必须要迅速采取行动。对她来说,唯一的治疗方法就是让她能够在原先生活的大山中呼吸。这是我开的处方,她明天就得走。”
“什么?生病了,还梦游,在我的家里把身体压垮了!竟然没有人发现!这孩子来的时候各方面都很健康,你觉得我应该在这种情况下把她送回去?不,医生,其他的我都能答应你,唯独这件事我做不到。你先把她收作病人,给她开药,等她身体有所好转的时候,我再把她送回去。”
“塞斯曼,”医生严肃地回答,“想清楚你现在在做什么。我们无法用药粉和药丸把她治好。这孩子身体现在已经很脆弱了,而如果你把她留在这里,她可能再也好不了了。如果你把她送回到山里,在她习惯的新鲜空气中生活,她的身体很可能会再次复原。”
塞斯曼先生听完医生的话,说道:“如果这是你的建议,我们必须立刻行动起来;只能这么做了。”说完,塞斯曼先生就拉着他朋友的胳膊来回踱步,继续探讨接下来该如何应对。等所有一切都安排妥当后,医生告辞离开,因为天已经亮了,阳光透过门缝照了进来。
[book_title]第十三章 阿尔卑斯山上的夏夜
塞斯曼先生非常激动地走到楼上,敲了敲管家的门。他叫她赶紧行动起来,为旅行做准备。霍滕麦尔小姐听从命令的时候怒气冲冲的,因为那时才凌晨四点半。她匆匆忙忙地穿好衣服,可是因为紧张又激动,费了好大的劲。其他所有仆人也都被叫唤起来,大家都以为家里的主人被鬼魂给抓住了,正在摇铃求救。当他们一脸惊吓地走到楼下,看到塞斯曼先生精神抖擞、兴高采烈地在发号施令时,都感到非常震惊。塞斯曼先生派约翰去准备马匹,让蒂奈特为海蒂做好离开的准备,塞巴斯蒂安被派去接海蒂的姨姨。塞斯曼先生命令管家赶紧为海蒂收拾好一个箱子。
霍滕麦尔小姐感到极度失望,因为她本来希望有人能够给她解释一下这个巨大的谜团。但是塞斯曼先生显然没有心情多说什么,他走到女儿的房间。克拉拉被这不寻常的声音吵醒,正急切地听着周遭发生了什么。她的父亲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事,也向她解释因为海蒂身体状况不好,而且可能会变得更糟,医生是怎样决定让海蒂回家。如果不能马上治好她的病情,海蒂甚至可能会爬上屋顶,或者陷入类似的危险。
克拉拉感到非常震惊和难过,她试图阻止父亲执行他的计划。不过,父亲仍然很坚定,可也答应如果她现在听话讲道理的话,明年夏天就亲自带她去瑞士。于是这个孩子妥协了,恳求着要别人把海蒂的箱子拿到她的房间里。塞斯曼先生鼓励她给她的小伙伴准备一套好看的衣服。
海蒂的姨姨此时也到了。一听说要让自己把外甥女送回家去,她找了一个又一个推脱的理由,这明摆着说明她不想回去送海蒂,因为黛塔清楚地记得大叔临别时说的话。塞斯曼让她离开,并叫来了塞巴斯蒂安。他告诉男管家做好准备带孩子一同回去。他要在当天去到巴塞尔,在主人指定的一家豪华旅馆里过夜。然后第二天,把孩子送回到她的家里。
“听好了,塞巴斯蒂安,”塞斯曼先生说,“你必须完全按照我所说的去做。我认识巴塞尔的那家旅馆,如果你出示我的名片,他们会给你安排很好的房间。然后到孩子的房间里去,把窗户封死,只有用最大的力气才能打开。海蒂睡觉的时候,从外面把门锁上,因为这孩子在睡梦中会梦游,在那个陌生的旅馆里可能会受伤。她可能会起床开门,你明白了吗?”
“噢!——噢!——所以是她?”男管家惊呼。
“是的,就是海蒂!你这个胆小鬼,去告诉约翰他也是胆小鬼。两个蠢蛋,这都害怕!”说完之后,塞斯曼走到房间里给海蒂的爷爷写了封信。
塞巴斯蒂安感到十分惭愧,自言自语地说,他当时不应该听约翰的,应该自己去查个清楚。
海蒂穿着她周日的连衣裙,等候下一步指示。
塞斯曼先生这会儿把她叫来。“早上好,塞斯曼先生。”海蒂进屋的时候说。
“你怎么看,小家伙?”他问海蒂。海蒂惊奇地抬头看着他。
“你似乎还搞不清发生了什么。”塞斯曼先生笑着说。蒂奈特甚至还没告诉孩子,因为她觉得和粗俗的海蒂说话有失她的尊严。
“你今天要回家了。”
“家?”海蒂轻声重复了一次。她惊讶得倒抽了一口气。
“你不想听听是怎么回事吗?”塞斯曼笑着问。
“噢,当然,我想知道。”孩子红着脸说。
“很好,很好,”和蔼的先生说,“现在先坐下来好好吃一顿丰盛的早餐,因为你之后立刻就要出发了。”
虽然她出于顺从而吃了起来,可这孩子连一口也咽不下去。这一切在她看来,似乎只是一场梦。
“去找克拉拉吧,海蒂,在她那儿等马车来。”塞斯曼先生亲切地说。
海蒂一直都想去,于是立刻跑到克拉拉的房间里,那里摆着一个大箱子。
“海蒂,快看看我给你装的东西,你喜欢它们吗?”克拉拉问。
里面有很多好东西,但是海蒂看到一个小篮子里面装了十二个白面包的时候,高兴得跳了起来,那是给婆婆的。马车到来的时候,孩子们都忘了告别的时刻已经来临。海蒂还得把她自己所有的宝贝都从她的房间里拿出来。奶奶的书被精心包裹好了,霍滕麦尔小姐故意落下了红色的披肩。然后海蒂戴上她漂亮的帽子,走出自己的房间去向克拉拉道别。告别的时间很紧迫,因为塞斯曼先生正等着把海蒂送上马车。当霍滕麦尔小姐站在楼梯上向她的学生告别时,她看到海蒂手里的一个红色包袱,便一把抓过来把它丢在了地上。海蒂哀求地看着她善良的保护者,塞斯曼先生看到她把红包袱视作珍宝,就把它还给了海蒂。离别的时候,那快乐的孩子感谢他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她还给那善良的老医生留了口信感谢他,她怀疑医生才是她能离开的真正原因。
把海蒂抱上车时,塞斯曼先生向她保证,克拉拉和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她的。塞巴斯蒂安提着海蒂的篮子和一大包食物跟着上了马车。塞斯曼先生大喊:“一路平安!”马车就开走了。
只有当海蒂真正坐上火车,才意识到她正在前往何处。她现在知道自己真的马上就能再次见到爷爷、婆婆还有彼得和羊儿们了。她唯一的恐惧就是那可怜的失明婆婆很可能已经在她离开的时候去世了。
她最期待的事就是把白面包带给婆婆。她一边想着这些事,慢慢睡着了。到了巴塞尔的时候,塞巴斯蒂安把她叫醒,因为他俩要在这里过夜。
第二天一早,他们再次上路,花了好几个小时才到达梅恩菲尔德。当塞巴斯蒂安站在火车站台上的时候,情愿自己再多坐一阵子火车,而不是要开始爬山。旅途的最后一段可能会有点危险,因为这乡下地方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有点未开化。他环顾四周,看到一匹瘦马拉着一辆小马车。一个肩膀宽大的男人正往车上装货,那些大包应该是刚刚的火车送来的。塞巴斯蒂安走向那个男人,向他询问最能安全爬上阿尔卑斯山的路是哪一条。过了一会儿,他和车夫商量好,海蒂可以和她的行李跟着马车一起上到村庄里,然后到那儿再看看有没有其他人能和海蒂一起上山。
在此之前,海蒂一句话也没说,她突然开口道:“我能自己从村子往上走,我认得路。”塞巴斯蒂安松了一口气,把海蒂叫到面前,递给她一大卷钞票,还有一封给爷爷的信。他告诉海蒂要把这些珍贵的东西藏在篮底,放在面包下面,这样就不会丢掉。
海蒂保证会好好保管它们,然后塞巴斯蒂安把她抱上货车。两位老朋友握了握手相互道别。塞巴斯蒂安觉得自己那么早就留下孩子一人,心里有点不好受,带着一丝愧疚之心坐在站台上,等着返程的火车。
车夫其实就是村里的面包师,他从来没有见过海蒂,但听说过很多关于她的传闻。他认识海蒂的父母,立刻就猜到她是那个之前和阿尔姆大叔一起生活的孩子。他好奇地想知道她为什么又回来了,便和海蒂聊了起来。
“你是海蒂吧?那个和阿尔姆大叔一起生活的孩子?”
“是的。”
“你怎么又回来了?你在那儿过得不好吗?”
“噢,不是的,没人能比我在法兰克福过得更开心了。”
“那你为什么要回来?”
“因为塞斯曼先生允许我回家。”
“啧,那你为什么不留在那里?”
“因为比起去这个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地方,我更情愿和爷爷一起待在阿尔卑斯山上。”
“等你上山了,可能就不会这么想了,”面包师嘴巴里嘟嘟囔囔,“不过这也是很奇怪,因为她肯定是知道的。”他自言自语。
他们不再继续说话了,当海蒂认出路上所有的树和高耸的山峰时,兴奋得浑身发抖。有时,她觉得自己简直无法继续安安稳稳地坐在车上,而必须要跳下来尽全力奔跑。时钟刚过五点,他们到达了那个村庄。因为箱子和小乘客引起了大家的关注,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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