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爱丽丝漫游奇境 [book_author]卡罗尔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38520 [book_dec]英国作家刘易斯·卡罗尔所著的一部中篇童话。童话的主人公爱丽丝为了追一只穿衣服的兔子而落进了一个洞中。洞中是一个怪异的世界。她走进一个大厅,厅堂四周有许多门,大厅放着的桌子上放着一串金钥匙。她用当中一把打开最小的门,发现里头是一座花园。爱丽丝身体太大,钻不进去,伸手拿一瓶饮料喝了,她立刻变成了10英寸高的小人。桌子太高,她想拿钥匙开门,够不着了。她吃了桌下玻璃盒的一块糕,便一下长到九英尺,这下虽然开了门,可是九英尺的身子更进不了花园了。于是她急得大哭,泪水流成了一个大池子。这时穿衣服的兔子扔给她一把扇子,她拿起扇子一扇又变成了一个小人失足落进了泪池中。爱丽丝好不容易才游到岸边。她来到兔子家,喝了柜子上的饮料,才喝了半瓶,身体就胀得头顶着天花板,胳臂伸出窗外,她的腿太长了,给脚送礼物就只好通过邮局寄去,写上“爱丽丝的右脚先生收”。兔子赶忙扔糕饼给她,她吃一块,身体又缩小了,于是快快钻出门去,来到一片林子里。她吃了林中蘑菇,幸亏这回有蓝色毛毛虫的指点,使自己恢复到了原来的大小。爱丽丝走进了公爵夫人的家,这里她见到一只奇怪的阔嘴猫,它出现的时候,先出现猫的微笑,然后出现猫的头和身躯;消隐时,先尾巴不见,然后身躯不见,然后头不见,最后只剩下猫的微笑。 [book_img]Z_10295.jpg [book_title]第1章 兔洞里 爱丽丝和姐姐一道坐在河岸上,无所事事,乏味极了。朝姐姐正看的书瞟了两眼,既没插图又没对话。“这书有啥看头,连插图对话都没有!”她直嘀咕。 于是,她就想(使劲地想,因为天好热,昏昏欲睡),值不值得爬起来去采些野菊花来编个花圈呢?忽然,一只粉红色眼睛的小白兔从身边跑过。 这没啥可大惊小怪的。爱丽丝听到兔子自言自语“噢,天哪!噢,天哪!要迟到了!”的时候,也不觉得奇怪。但是,当兔子真从背心口袋里掏出一只怀表,看一眼又匆忙跑走时,爱丽丝跳了起来。因为她闪电般意识到还从没见过穿背心的兔子,更没见过从口袋里掏出只表来的兔子,怪事! 她撒腿就追,穿过田野,正好看到兔子钻进田边一只很大的兔洞。 爱丽丝跟着就往里钻,想都没想以后怎么出来。 兔洞笔直向前,然后突然向下。爱丽丝来不及停下就一脚踩了下去,掉进一口深井里。 要么是井太深,要么是掉下去的速度太慢,反正她一边往下掉一边还来得及环顾左右,琢磨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先往下看看,想知道自己要掉到哪里去,可是太黑,什么也看不清。再朝两边看看,发现井壁上全是碗橱和书架,到处挂着地图呀、画片呀什么的。顺手从一只架子上取下一个罐子,发现上面贴着一张标签“橘子酱”,可惜是空的。她没把罐子乱扔,怕掉下去砸死下面的人。就想法子把罐子放在路过的一只碗橱上。 “得啦!”爱丽丝自言自语,“像这么往下掉一次,摔下楼梯真不算回事了!家里人会认为我好勇敢哟!可不是吗,以后就算从房顶上摔下来,我也提都不提啦!” 往下掉,往下掉,往下掉,掉进无底洞了吗?“真不知已掉下去多深了?”她大声道,“肯定快到地心了吧?让我想想,那就该掉下去四千英里了……对!大概就是这个距离。可是这里的经纬度是多少呢?” 不一会儿,她又说:“不知会不会穿过地球从另一头冒出去?要是能和那些头朝下走路的人一道该多好玩!他们是叫安弟帕斯人吧?不过,我一定要问问他们的国家叫什么名字。‘太太,请告诉我这是新西兰还是澳大利亚?’人家会以为我好蠢哟,问这种傻话!不,绝不能乱打听,说不定什么地方会写着的。” 往下掉,往下掉,往下掉!没别的可干,爱丽丝很快又开口了:“今晚迪娜会想我的,肯定!(迪娜是她心爱的猫。)但愿家里人喝茶时记得给她一碟牛奶。迪娜!宝贝儿! 你要跟我一起往下掉就好了!半空中恐怕没耗子抓,不过你也许能逮到一只蝙蝠,蝙蝠长得可像耗子哩。知道吗?不过,猫吃不吃蝙蝠呢?”说到这儿她犯困了,就昏昏欲睡地问自己:“猫吃不吃蝙蝠?吃不吃蝙蝠?”或者,“蝙蝠吃不吃猫?吃不吃猫?”你瞧,既然她两个问题都答不上来,那就无所谓了。一时间,她觉得自己在打盹,开始做梦跟小猫迪娜手拉手一起走,还认真地对她说:“听我说,迪娜,讲实话,你吃过蝙蝠吗?”突然,砰——咚!她一下子掉到了一大堆干柴棍干树叶上,总算落了地。 爱丽丝哪儿也没伤着,立刻跳起来。往上看,一片漆黑;往前看,有一条长长的通道。“兔子还在前面跑着,不能耽搁。”爱丽丝拔腿就追,恰好听到兔子拐弯时说了句:“噢,我的长耳朵、长胡子呀,太迟啦!”拐弯时还紧跟在兔子后头的,可眨眼工夫兔子不见了。她发现自己来到一个低矮却宽敞的大厅里,天花板上挂着一排点燃的灯,把大厅照得透亮。 大厅四周都有门,可全锁着。爱丽丝从这头跑到那头,推推每一道门,沮丧地走到大厅中间,不知自己如何出得去。 忽然,她发现一张三腿小桌,浑身用坚硬的玻璃做成。“那上面摆着一把金色的小钥匙,肯定能打开大厅里的哪道门!”可她一试,哎呀! 不是锁太大就是钥匙太小,试了半天,一道门也打不开。不过,试第二遍时,发现了一道小布帘,帘子后面有道小门,只有十五英寸高。试试小钥匙,正合适!爱丽丝高兴极了。 打开门,发现它通向一条小走道,比老鼠洞大不了多少。她跪下来顺着往里一瞧,哇!里面有个非常美丽的花园! 她多想离开这个阴森森的大厅到花园去走走呀,那儿有鲜艳的花朵,清凉的喷泉。可惜她太大了,连脑袋都伸不进那个小道口。“就算头能进去,肩膀进不去也白搭呀。唉,要是能缩小成望远镜的模样有多好! 也许能成,就是不知道怎么开头。”你瞧,一会儿工夫发生了这么多怪事,爱丽丝都以为没有不可能的事了。 在小门旁边干等不行。她走回小桌旁,希望还能找到另一把钥匙,或至少一本教人怎样缩小成望远镜的书也好。这回她发现了一只小瓶子,瓶颈上贴着纸标签,“喝吧”两个字又大又好看。 “喝吧!”怪好听的。可是,聪明的爱丽丝没有性急。“不行! 得先瞧瞧是不是写着‘有毒’二字。”已经看过好几篇有关可爱的小孩子被烫伤,被野兽吃掉之类令人不愉快的故事了,她才不会没记性呢。要是喝下“有毒”瓶子里的东西,那迟早会坏事的啦因为这瓶子上没写“有毒”二字,所以她冒险尝了一口;发现很好喝,便一口气把它喝光啦“好奇怪哟!”爱丽丝叫道,“我一定在变小,像架望远镜了!” 一点儿不假,她现在小得只有十英寸高了。想到可以钻进那道小门,进入那个可爱的花园,她真开心。不过,她先等了几分钟,看自己是否还继续变小,有点儿心虚:“要是再小下去,出去后就会像根蜡烛啦,那成何体统!”再想想火焰熄灭后的蜡烛会是什么样子,因为不记得见过这东西没有。 过了一会儿不见动静,她决定立刻进花园里去。唉,可怜的爱丽丝! 走到门口才发现自己忘了拿那把小金钥匙。回到桌旁再去取,够不着了。透过玻璃,钥匙看得清清楚楚。她用尽力气想顺桌子腿爬上去,可是太滑。爬来爬去,筋疲力尽,可怜的小丫头一屁股坐在地上哭了。 “好啦,哭有什么用!”她严肃地说自己,“我建议你立刻停下!”她一般都能给自己一些极好的建议(尽管常常不执行);有时还严厉批评自己,直到眼泪盈眶。记得有一回,她还打自己耳光来着,因为在她独自玩槌球的时候作了弊,这孩子好奇心重,特喜欢假装两个人。可怜的爱丽丝想:“现在装两个人也没用啦! 瞧哇,变得这么小,连做一个体面人都不够啦!” 忽然,发现桌子下面有个小玻璃盒子。打开一看,里头有块很小的蛋糕,上面用葡萄干排出两个美丽的字“吃吧”。“好吧,那就吃了它,要是吃了它变大些就能够得着那把钥匙;要是变得更小,就从门缝里爬进去。反正,都能进花园,管它呢!” 她咬一口,着急地问:“变大还是变小?”还用手摸摸头顶,看自己是在变大,还是变小。可是没变,好奇怪!当然啦,吃蛋糕怎么会让人变大变小呢? 可是,爱丽丝既然已遇上了这么多稀奇古怪的事,要是一切再和平时一样,岂不太乏味、太愚蠢吗于是,她大口地吃起来,几下子就把蛋糕吃光了。 [book_title]第2章 泪池 “好怪!好怪!”爱丽丝失声叫道,“这下又变大啦,比最大的望远镜还要大!再见了,我的脚丫子! (她低头看脚,却发现它们远得几乎看不见了。)噢,可怜的小脚丫,谁再给你们穿鞋穿袜呢?我肯定是不行了! 离你们太远,顾不上呀。你们只好尽量照料自己了……不过,我得对它们好一点儿,不然我想去哪儿它们不肯走怎么办!让我想想,每年圣诞节都要给它们一双新靴子。” 她又接着盘算如何把靴子送过去:“肯定得派专人送去,多滑稽啊!给自己的脚丫子送礼物!而且地址该多怪气致爱丽丝尊敬的右脚地毯火炉围栏边爱你的爱丽丝“哦,天哪! 我在胡说些啥!” 就在这时,她脑袋撞到大厅天花板了,现在她足有九英尺多高,赶紧抓住小钥匙往花园门口走。 可怜的爱丽丝!她费尽力气也只能躺在地上,用一只眼睛往门里瞧。她想进去是万万不能了,便坐在地上伤心地哭起来。 “真不害臊,这么大了!”她责备自己,“还哇哇地哭!听着,马上停下来!”可就是停不住,泪水哗哗地流,结果四周流成一片泪池,足有四英寸深,把大厅都淹掉半截。 过了一会儿,听到远处有小脚吧嗒吧嗒地走路,她忙把眼泪擦干看谁来了。原来是那只小白兔,打扮得很漂亮,一手拿着双雪白的小手套,另一手拿着把大扇子,蹦呀蹦地走得忙,还自言自语:“哦,公爵夫人,公爵夫人! 哦,要是让她老等着,那她还能不发火吗!”爱丽丝走投无路,正要人帮助。等兔子一走近,她就小声怯怯地说:“先生,能不能请你……”兔子吓一跳,手套和扇子都掉在地上,慌慌张张地逃进黑暗里。 爱丽丝捡起手套和扇子。大厅里好热,她就使劲扇自己。“天哪!今天怎么这么怪!昨天还什么都好好的,一晚上就变了吗?想想看,今早起床时我还是不是自己? 简直记得当时就有点儿感觉不对头。可我要不是自己了,下一个问题就是‘那到底我是谁’了。啊,这可是个大难题!”她开始把认识的同龄小朋友都想一遍,看自己是不是变成了她们中间的哪一个。 “我肯定不是艾达,她满头鬈发,我一点儿也没有鬈发。也肯定不是梅布尔,因为我什么都懂,可她,哦,她懂得太少啦!再说,她是她,我是我。再说,哦,天!一切多怪呀!得好好想想知道的所有东西。想想,四乘以五等于十二,四乘以六等于二十三,四乘以七等于……哦,天!照这样算怎么也算不到二十!不过乘法口诀没啥了不起,试试地理吧。伦敦是巴黎的首都,巴黎是罗马的首都,罗马是……不!全乱套了,肯定不对!我肯定变成了梅布尔!那就背一背那首歌谣《小鳄鱼》吧……”她把手往膝盖上放好,背书一样开始了。可声音又哑又陌生,歌谣也不像平时那样顺口而出了小鳄鱼,小鳄鱼,打扮自己的亮尾巴,片片金色小鳞甲,尼罗河水来洗刷。 小鳄鱼,小鳄鱼,满脸是笑乐哈哈,长长爪子伸出来,张开大嘴吃鱼啦“肯定背错了!”可怜的爱丽丝又满眼是泪,“大概真变成梅布尔了,得住进那个小破房子,也没玩具玩了。唉!那么多功课老也学不完!不,还是拿定主意吧!要成了梅布尔,就在这兔洞下面待着!要是他们把头伸下来说:‘上来吧,宝贝儿。’我就抬头看他们说:‘先告诉我我是谁,要是我喜欢当那个人我就上来。要是不喜欢呢,我就待在下面,直到变成另一个人……’可是,唉,天哪!”爱丽丝突然又泪水涟涟,“真希望他们把头伸下来!一个人在这儿好没意思呀!” 说着,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惊奇地发现已戴上了那只兔子丢下的小手套:“这是怎么回事?我一定又变小了。”她站起来,走到桌子旁边量量自己,发现她大概只有两英尺高了,而且还在迅速缩小。她很快就发现变小的原因是因为手里拿着那把扇子,于是连忙把它扔掉,正好来得及救自己一命,没完全小得不见了。 “好险呀!”爱丽丝被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要命,庆幸自己还没有消失,“这下可以去花园了!”她忙朝小门跑。可是,哎呀! 小门又关上了,小钥匙还和先头一样在玻璃桌上搁着呢。“这下更糟了,”可怜的小姑娘说道,“从没变得这么小过,从没有!我宣布情况糟透了,真的糟透了!” 说着,脚下一滑,哗啦! 掉进咸味儿的水池里,水淹到了下巴颏。她第一个念头是,掉到海里了。“那样的话,可以坐火车回去。”她安慰自己。然而,她很快就弄清楚,原来掉进了她自己淌的那摊眼泪里。当时,她还有九英尺高。 “开头别那么哭就好了!”爱丽丝一面游水一面想找到上岸的路,“这下挨罚了,淹在自己的泪水里!真是怪事!今天样样事情都不对头。” 听到附近有泼水声,她就游过去看是什么东西。起先以为是只海象或者河马,后来想起自己现在变得有多小就明白,那不过是只老鼠,跟自己一样失足滑进了泪池。 她想:“跟这只老鼠搭个话有没有用呢?这兔洞里一切都好古怪,我看他大概也会说话吧。不管怎么样,试试总不会坏事。”于是她就说:“噢,老鼠,你知道逃出这池子的路吗? 我游来游去好累呀。噢,老鼠!”老鼠疑惑地看看她,好像眨了眨小眼睛,但一声没吭。 “也许它听不懂英文?看样子是只法国老鼠,跟征服者威廉一块儿来的。”于是,她又说,“Oùest ma chatte?” 这是她法文课本第一课的第一句话。老鼠一听,突然跃出水面,吓得浑身发抖。“哦,对不起!”爱丽丝赶紧怪自己不小心,害得老鼠不高兴,“我忘了你不喜欢猫。” “不喜欢猫!”老鼠尖着嗓门激动地说,“你要是我,会喜欢吗?” “没准儿不喜欢!”爱丽丝安抚他,“别生气呀。不过,我真希望能让你见见我家的小猫迪娜。只要见了她,我想你会喜欢猫的。她不声不响,是个安静的小宝贝。”爱丽丝一面懒懒地划水,一面半对自己说,“她坐在火边规规矩矩地呜呜叫,舔舔爪子,洗洗小脸,而且摸起来又软又舒服。再说,她逮耗子本领高强……哦,真对不起!”爱丽丝惊呼一声。这一回,老鼠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她觉得他真恼了。“你要不想听的话,咱们就别再说她了。” “咱们,哼!”老鼠直嚷嚷,连尾巴尖都气得直抖,“好像我愿意谈这个话题似的!我们全家统统恨猫,可恶、卑鄙、下贱的东西!别再跟我提他们!” “真的不会再说了。”爱丽丝急忙扭转话题,“那你……你喜欢……喜欢狗吗?”老鼠没回答。她就热烈地说:“我家附近有只漂亮的小狗,我愿意带你去看看! 一只亮眼睛的小狗。哦,她棕色的毛又长又鬈。若你把东西扔出去,她都能捡回来;还会坐好了等饭吃。样样把戏都会……我连一半都还数不上。要知道,她的主人是个农夫,他说这狗有用极了,值一百镑哪! 他还说,这狗能咬死一切大耗子……哦,天!”爱丽丝难过地大叫,“恐怕又得罪他了!”老鼠飞快地从她身边游走,还把池水搅得天翻地覆。 她只好轻言细语地呼唤道:“亲爱的老鼠,请回来吧。要是你不爱听,咱们再也不谈猫呀狗呀了。”老鼠又回头慢慢朝她游来,面色苍白。他颤抖地小声说:“咱们先上岸吧,然后再告诉你我的事,你就会明白我为啥恨猫恨狗了。” 是该上岸了。池子里掉进来好多小鸟和小兽,有鸭子,渡渡鸟,鹦鹉,还有小鹰和好几只怪模怪样的动物。爱丽丝带路,大家一齐朝岸边游去。 [book_title]第3章 常胜赛跑和长故事 大家统统爬上岸,个个像丑八怪:小鸟的毛又脏又湿;小兽的毛紧贴在身上;人人都湿漉漉地淌水,气哼哼地很不舒服。 头一个问题,当然是怎么才能弄干自己? 大家开了一个会。很快,爱丽丝就发觉自己跟他们都熟了,好像老朋友。她和鹦鹉争了半天,结果她不悦地把头一扭:“我比你大,懂得多些。”爱丽丝可不吃这一套,不知道鹦鹉有几岁,而她又死不肯说出年龄。跟她没啥好说了。 最后,老鼠似乎以权威自居,大叫道:“全体坐下,听我的! 我能很快就让你们浑身干起来!”大伙儿立刻坐下,把老鼠团团围在中间。爱丽丝焦急地盯住老鼠,觉得衣服再不干就要感冒了。 “嗯!哼!”老鼠清清嗓子,“都准备好啦?听我讲一个最干的故事,全体肃静! 话说征服者威廉的事业得到教皇大人的支持,很快就征服了英格兰人。因为他们需要领袖,而且对篡位呀、征服呀也挺习惯了。艾得温与莫卡,墨西亚与诺森比亚的伯爵大人……” “呸!”鹦鹉冻得发抖。 “对不起!”老鼠眉头一皱,挺礼貌地问,“你说什么?” “什么也没说!”鹦鹉忙道。 “我觉得你说了。”老鼠接着讲,“艾得温与莫卡,墨西亚与诺森比亚的伯爵大人宣布支持他,连斯梯艮——爱国的坎特伯雷大主教也发现它可取。” “发现什么?”鸭子问。 “发现它!”老鼠有些生气,“你当然明白‘它’是什么意思。” “我发现一个东西时就知道‘它’是什么东西。要么是只青蛙,要么是条虫子。问题是大主教发现的‘它’是什么?” 老鼠不理睬这个问题,只顾继续讲:“发现与艾德伽·艾斯林王子一起去迎接威廉并把王位献给他是上策。威廉起先还谦虚,可他手下的诺曼人傲慢得很……亲爱的,你怎么样啦?”老鼠忽然转过头问爱丽丝。 “和先头一样湿,”爱丽丝悲哀地说,“这故事没法儿使我干起来。” “既然如此,”渡渡鸟庄严地站起来,“我提议休会,为采取更直接、更有效的补救措施……” “讲英文!”小鹰抗议了,“这些长长的字眼儿啥意思我可不明白。再说了,我看你也不明白!”小鹰低头藏住笑,别的小鸟都笑出声来。 “我刚才想说的是,”渡渡鸟有些不悦,“咱们能干起来的最好办法就是举行一场常胜赛跑。” “什么叫常胜赛跑?”爱丽丝问。倒不是她很想知道,而是渡渡鸟停了下来,好像他认为应当有人接句话似的,而谁都不吱声。 “这有何难,”渡渡鸟道,“解释它的最好办法就是做起来。” 他先画出一条跑道,像个圆圈,然后叫全体沿跑道站好,这儿一个,那儿一个,用不着叫“一、二、三、跑”,而是各人随便想跑就跑,想停就停,所以比赛何时结束也说不清。不过,大伙儿跑了大约半个钟头后,浑身都差不多干了。渡渡鸟忽然叫道:“比赛结束!”大家都围上去,上气不接下气地问:“谁赢了?” 这问题渡渡鸟不伤伤脑筋可答不上来。他一个指头按在额头站了好久,其他人都不吭声地等,最后渡渡鸟说:“大家都赢了,大家都该得奖。” “可谁来颁奖呢?”众人七嘴八舌。 “当然是她啦!”渡渡鸟指着爱丽丝。大家又立刻围住爱丽丝,七嘴八舌地嚷着:“奖品!奖品!” 爱丽丝不知所措,绝望地掏掏口袋,掏出一盒蜜饯(幸亏咸水没把它浸湿),挨个儿发给大家算是奖品,正好一人一枚。 “可她自己也该有奖品才对呀!”老鼠挺公道。 “那当然!”渡渡鸟庄重地说,“你口袋里还有什么东西?”他把头转向爱丽丝。 “只有一个顶针了。”爱丽丝神色黯然。 “交给我吧!”渡渡鸟道。 于是,众人又把她团团围住。渡渡鸟一本正经地把顶针奖给爱丽丝:“我们请您收下这个精致的顶针。”他简短的演说一完,大家都欢呼起来。 爱丽丝觉得这一切好荒唐,可别人都很庄重,她也不敢笑了。不知该说什么,就只好鞠个躬,接过顶针,尽量郑重其事。 接下来该吃蜜饯了,又引起一片骚乱。大鸟抱怨说还没尝出味道就没了,小鸟却噎住了喉咙,得叫人拍他的背。终于都吃完了,全体又坐成一个圈,请老鼠再给讲个故事。 “你答应过告诉我你的事的。”爱丽丝说,“为什么你恨猫和狗?”她又小声添一句,怕再次得罪他。 “我的故事又长又伤心!”老鼠扭头看看爱丽丝,叹口气。 “当然是条长尾巴 啦,”爱丽丝奇怪地打量一下老鼠的尾巴,“可为什么说它伤心呢?”而且老鼠讲故事的时候,她不停地研究这条尾巴。结果,她听到的故事就变成了这个样子狂怒的狗,对一只在屋子里碰到的老鼠说“咱俩去打官司我要控告你——来吧,我可不许你抵赖;咱们必须进行审判,因为今天早晨我没事干。” 老鼠对狗道“亲爱的先生,这算啥审判没有陪审团,也没有法官岂不是浪费时间?” “我就是法官我就是陪审团!” 狡猾的狗回答,“我来审案子,并且宣布判处你死刑!” “你不用心听!”老鼠对爱丽丝十分严厉,“在想什么?” “对不起!”爱丽丝谦和地说,“你讲到第五个拐弯了,对吗?” “不对!”老鼠气得大叫。 “结子吗!”爱丽丝向来爱帮忙,赶紧四下张望,“哦,让我帮你解开吧!” “我才不做那种事,”老鼠起身走开,“你胡说八道地侮辱人!” “不是故意的!”可怜的爱丽丝恳求着,“你也太容易生气了!” 老鼠只用咆哮一声来回答。 “请回来,把你的故事讲完吧!”爱丽丝在后面求他,别的人也齐声说:“请讲完吧!”可老鼠只是不耐烦地摇头,走得更快。 “他不肯留下来真可怜!”鹦鹉叹口气。老鼠很快不见了,螃蟹妈妈赶紧抓住时机教育小螃蟹:“啊,亲爱的! 记住这个教训,永远别发脾气!”“妈,闭上你的嘴!”小螃蟹伶牙俐齿,“你那脾气都够试试牡蛎啦!” “迪娜要在这儿就好了,真的!”爱丽丝大声说,谁也不看,“她马上就能把他抓回来!”“斗胆问一声,迪娜是谁?”鹦鹉问。 爱丽丝忙答话,因为她最爱说她的宠物:“迪娜是我家的猫。她逮耗子本领呱呱叫,你想都想不到! 哦,你要看到她追小鸟才好玩呢。可不是,只要她看小鸟一眼,小鸟就给她吃掉啦!” 顿时一片混乱,有些鸟赶紧动身离开。喜鹊一面把自己严严实实地包好,一面说:“真该回家啦。晚上寒气重,对我嗓子不好!”金丝雀用颤巍巍的声音招呼着孩子们:“宝贝儿,都走吧,该上床睡觉了!”大家以各种各样的借口一个个都溜了,很快就只剩爱丽丝一个人。 “不提迪娜就好了!”她责备自己,“这地底下好像没人喜欢她。我敢肯定,她是世界上最棒的猫!哦,亲爱的迪娜! 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啦!”可怜的爱丽丝又哭了起来,她好伤心好孤独。不久,听到远处有轻轻的脚步声,她忙站起来眺望,盼着老鼠改变主意,再回来讲他的故事。 [book_title]第4章 兔子派来小比尔 原来,是小白兔慢腾腾地跳来了。他边跳边着急地四下寻找,像是丢了东西。爱丽丝听到他说:“公爵夫人!公爵夫人!哦,我可怜的爪子!哦,我的皮,我的胡子! 她会杀了我,就像白鼬一样肯定! 东西会丢在哪儿呢,真不知道!”爱丽丝立刻猜到兔子是在找那把扇子和那双白手套,就好心地帮他找起来。可是哪儿也找不到……自从她在泪池里游水以后,一切好像都变了,连那个大厅,那张玻璃桌子,那道小门,全都无影无踪。 兔子很快就发现了爱丽丝。他一面继续找一面气冲冲地对她叫道:“喂,玛丽安,你在这儿干吗?赶快跑回家给我拿双手套,拿把扇子来!快点儿!快点儿!”爱丽丝吓坏了,连忙朝兔子指的方向撒腿就跑,连兔子认错了人也没来得及解释。 “他把我当做他的仆人啦!”爱丽丝边跑边嘀咕,“等他发现了我是谁准会大吃一惊! 不过还是帮他一把好些,要是能找到扇子和手套的话。”说着就来到一座小巧玲珑的房子面前,门上有个铜牌,上面刻着“兔子先生”几个字。她连门也没敲就推开进去,跑上楼,一面担心碰上真正的玛丽安,没等找到扇子和手套就给赶出去。 “够古怪的啦,为一只兔子跑腿! 只怕接下来迪娜就该支使我了!”她开始想象起来,“‘爱丽丝小姐,马上到这儿来,准备去散步!’‘保姆,进来一会儿,我得为迪娜守着耗子洞,等她回来,不让耗子逃出去。’不过,我看迪娜要是真的这样使唤大家,家里人就会把她赶出去了。” 这时候,她已来到一间又小又整洁的房间,窗户跟前有张桌子,桌子上面有把扇子和两三双白色小手套。她拿起扇子和一双手套,正要离开,发现镜子旁边立着只小瓶子。这次上面没有贴“喝吧”的标签,但她还是拿掉瓶塞就往嘴边送:“肯定又要发生什么好玩的事儿了,无论吃什么喝什么都一样。那就看看这瓶里的东西如何,但愿能使我再变大,做这么个小不点儿真腻味。” 果真变大了,比她预料的快得多,才喝了半瓶,头就顶到了天花板,她只好弯下腰,免得折断脖子。“够了……但愿别再长了,就现在这样子已经连门都出不去了……真不该喝这么多!” 可惜,后悔也迟了。她长啊长啊,很快就只好跪到地板上。再过一分钟连跪的地方也不够了,她只好躺下来,试着用一只胳膊顶住门,另一只胳膊护住脑袋,可还是长。最后她没办法,只好把一只胳膊从窗户伸出去,一只脚顶住烟囱,“不论再发生什么事,我可没办法了。这样下去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幸运的是小魔法瓶此刻已发挥了全部功力,她不再长了,可还是不舒服,因为她没法子从屋里出去,难怪她不高兴。 “家里舒服多啦!”可怜的爱丽丝想,“在家里不会老是长大呀变小呀,也不会给什么耗子呀兔子呀使来使去。但愿没钻进这个兔洞就好了……不过……不过……够稀奇了,这种生活!不知道还会发生些什么事!以前看童话故事的时候,还以为那些事绝不会有的,这下可好了,自己就在其中!应当为我写本书才对,真应该!等我长大了,我就写一本……可现在我已经长大了呀。”她又伤心地加一句,“至少这儿可没地方再让我长大啦!” 她又想:“不过我会不会再也不变老呢?那倒挺开心的……永远也不做老太婆。可是,那就老要念书了!哦,那可没意思!” “你这傻头傻脑的爱丽丝!”她骂自己,“这儿怎么念书呀?瞧!连地方都没有,连放课本的地方都没有啦!” 于是她一会儿当这边,一会儿当那边,自己和自己谈话。忽听外面有声音。 “玛丽安!玛丽安!”那声音叫着,“马上给我拿手套来!”接着楼梯上有噔噔噔的脚步声,是兔子来找她了。她浑身颤抖起来,连小房子也跟着摇。她忘了自己已比兔子大一千倍,压根儿不用怕他。兔子很快来到门口,想打开门,可门是朝里开的。爱丽丝用胳膊肘使劲顶住,这么干白搭,因为兔子说:“那就绕过去,从窗户里进吧。” “那你也甭想!”爱丽丝等着,听到兔子来到窗户下面,就突然把手伸了出去,朝空中抓一把,啥也没抓到,只听一声小小的尖叫和摔倒的声音,玻璃碎了,大概兔子摔在黄瓜架之类的东西上了。 接着传来怒气冲冲的骂声,是兔子的——“帕特!帕特,你死到哪儿去了?”又听到一个陌生的声音说:“唉!我就在这儿呀,挖苹果哩,阁下!” “挖苹果,哼!”兔子气呼呼地,“过来!帮我出来!” “帕特,告诉我窗户里那是什么?” “那是只胳膊,阁下!” “是胳膊!你这呆头鹅!谁见过那么大的?哟,连整个窗户都占满啦!” “是!是的,阁下。可它还是只胳膊。” “哼,不管怎么说,它待在那儿毫无道理。去把它拿开!” 接着好久没声音,爱丽丝只能时不时听到一句悄悄话。“是!我也不喜欢,阁下,根本不喜欢!”“胆小鬼,照我说的做!”最后爱丽丝又把手伸出去在空中抓了一把,这回有两声尖叫,打碎的玻璃更多。“那儿的黄瓜架真不少呀!”爱丽丝想,“不知他下一步怎么办?要是他想把我从窗户里拉出去,那倒太好了,反正这儿我不想再待!” 有一阵外面悄然无声。最后,轰隆轰隆一辆小推车滚了过来,还有好多小声音乱糟糟一齐说话,勉强听得清:“另一架梯子呢?……天!我只带来一架梯子……比尔还有一架……比尔!把梯子搬过来,快点儿……放在这个角上……不!先把它们绑在一起——还不够一半高哪——得啦,够啦,别那么挑剔……过来!比尔,抓住这根绳子……屋顶受得了吗?……当心那些散了的石板瓦……哦,他掉下来了!倒栽葱!……谁干的?……是比尔……谁从烟囱里下去?……不!我不干,你自己干吧!……那我也不干!……让比尔去……过来,比尔!主人命令你从烟囱里下去!” “噢,这么说比尔要从烟囱里下来了?”爱丽丝想,“怪啦,他好像什么都让比尔干!我要是比尔才不干呢,这壁炉太窄了,还是踢他一脚的好。” 她把脚尽量收得离烟囱远一些,等听到有个东西在头顶上烟囱很近的地方抓呀抓呀的时候,就说“大概比尔来了”,然后用力一脚踢过去,看会发生什么事。 只听外面一片乱嚷:“比尔掉下来了!”然后是兔子的声音:“快到篱笆那儿去接住他。”安静了一下,又是一阵乱嚷:“把他的头托起来……白兰地,快!……别呛了他——怎么样,老伙计?怎么搞的?快讲讲!” 最后听到一个虚弱的声音吱吱地说:“唉,我也不知怎么回事——不喝啦。谢谢,感觉好些了……这会儿心慌意乱的,没法给你们说……就知道像火箭一样,一下就飞到天上去了!” “是这样,老伙计!”其他人附和着。 “咱们非放火烧了这房子不可!”兔子道。爱丽丝一听忙扯着嗓门大叫一声:“要是你敢,我就放迪娜咬你!” 立刻死一般寂静。爱丽丝琢磨:“不知他又想干啥,要是还聪明,就该把屋顶掀掉。”须臾,外面动了起来,兔子说:“一车就够了。” “一车啥东西?”爱丽丝好生疑惑,只见小石头下雨似地打到窗户上来,有些还打中了她的脸。“得让他住手。”爱丽丝又大叫一声,“你们最好别这样!”外面又是死一般悄无声息。 爱丽丝惊奇地发现落在地板上的所有小石头全变成了小蛋糕,心中一亮:“要是吃下一块,肯定又会变,既然能把我变大,肯定也能把我变小呀。” 于是,她就吃了一块,高兴地发现自己飞快地变小,很快就小得能走出那道门了。她跑出屋子,发现外面有一大群小鸟、小兽在等着。可怜的小蜥蜴比尔给围在中间,由两只豚鼠抬着,他们正拿着只瓶子给比尔喂东西,一见爱丽丝出来,大家就冲了过来,爱丽丝连忙拼命逃,飞快地逃进一座密林,安全了。 她在林子里乱转,思忖着:“头一件该做的事就是变成我原来的大小,第二件就是找到去那个美丽花园的路,这算得上顶棒的计划了。” 这计划听起来是棒,毫无疑问,又简单又干脆。问题是如何实施她可一点主意也没有。正在大树后面探头探脑,忽听头上一声狗叫,忙抬头去看。 一只巨大的小狗睁着两只又大又圆的眼睛正俯视着她,还虚弱地伸出一只爪子想碰碰她。“可怜的小东西!”爱丽丝抚慰地叹一声,还想对他打个口哨,可又怕得要命,担心他肚子饿会把她当点心。 想都没想,她就捡起根小棍子朝小狗伸过去,小狗立刻乐得叫一声朝棍子扑过来。爱丽丝忙朝一棵野蓟后面一躲,免得给撞倒。刚从另一边露面,小狗又朝棍子扑了过来,结果栽了个跟头。爱丽丝觉得这就像在跟一匹拉车的马玩游戏,时刻得当心别让他踩到脚底下。就绕着野蓟兜圈子,小狗朝棍子猛扑,每次向前跑一点儿又退后一大步,沙哑地狂吠,直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坐在一旁直吐舌头,大眼睛也半闭上了。 这可是逃跑的好机会,她拔腿就跑,直跑得筋疲力尽透不过气,直跑到小狗的叫声都模糊遥远。 “这小狗好怪哟!”爱丽丝朝一棵金凤花上一靠,摘片叶子扇着自己,“真想教它学几招,要是——要是我身材合适就好了!哦,天!差点儿忘了还得变大才行。想想看——怎么办呢?大概又得吃点东西喝点东西了,要紧的是吃什么喝什么呢?” 要紧的当然是吃什么喝什么了。爱丽丝四下看看鲜花和青草,没发现适合吃喝的东西。身旁长着一朵大蘑菇,和她个子一般高。她往蘑菇下面看看,又往它两边和后面看看。“还应该瞧瞧蘑菇顶上吧?”她想。 她就踮起脚尖,顺着往顶上一看,咦,有一条蓝颜色的大毛毛虫,正坐在蘑菇顶上,叉着胳膊逍遥自在地吸一只水烟筒,对爱丽丝或别的一切都不理不睬。 [book_title]第5章 毛毛虫的建议 毛毛虫与爱丽丝四目相对,都不吭声。最后毛毛虫取下水烟筒,懒洋洋地朝爱丽丝开了腔。 “你是谁?” 谈话这么开头可不让人乐观。爱丽丝羞答答地回答:“我……我也不知道。先生,眼下不知道……今早起床还知道的。可打那时起我一定发生了好几次大变化。” “这话啥意思?”毛毛虫腔调严厉,“讲清楚!” “恐怕讲不清楚,先生。因为我现在不是我自己了,您知道。” “我不知道。”毛毛虫不买账。 “我恐怕没办法说得更清楚,”爱丽丝彬彬有礼,“因为我自己也不明白,一天变大变小把人都弄糊涂了。” “不糊涂。” “噢,也许您觉得不糊涂,可等您变成一只茧子,有一天您会变的,您知道——然后再变成一只蝴蝶,我想那时候您就会感到奇怪了,对不对?” “根本不奇怪。”毛毛虫好固执。 “好吧!也许您感觉不同,可我觉得很奇怪。” “你!”毛毛虫轻蔑地说,“你是谁?” 一句话又把两个人带回开头的地方。爱丽丝对毛毛虫这种过于简短的话有些恼火,就站直身子严肃地说:“我认为您应当先告诉我您是谁。” “为什么?”毛毛虫反问。 又是一个难题。爱丽丝想不出任何理直气壮的原因。毛毛虫大概心绪不佳,爱丽丝只好转身走开。 “回来!”毛毛虫叫道,“有要紧话跟你说!” 这倒怪诱人的,爱丽丝转回来。 “别发脾气!”毛毛虫道。 “就这句话?”爱丽丝尽力咽下一口气。 “不!”毛毛虫说。 爱丽丝一想,等等也行,反正没别的事好干,说不定毛毛虫能说出什么值得一听的东西呢。可是他只顾吸水烟筒,好一阵才松开胳膊,把水烟筒取下来:“这么说你觉得自己变了?” “是的,先生!我不记得从前记得的事了,而且身体老是变大变小,十分钟都到不了!” “不记得什么事?” “我想背一遍《忙碌的小蜜蜂》,可结果背出来全都走了样!”爱丽丝挺难过。 “那就背一遍《威廉爸爸,你老了》!”毛毛虫命令。 爱丽丝双手一叠,开始背起来“威廉爸爸,你老了!”儿子说,“你头发都白了,可还总是竖倒立——这把年纪,合适吗?” …………“背得有些不对。”毛毛虫指出。 “恐怕是不对,”爱丽丝惶惑地说,“有些字眼儿变了。” “从头到尾全错了!”毛毛虫肯定地说。两个人又都不吭声。 毛毛虫先开口。 “你想变多大?”他问。 “哦,大小并不在乎,”爱丽丝忙道,“只是不喜欢变得次数太多,您知道。” “我不知道。”毛毛虫又不买账。 爱丽丝无言以对,还从没遇到过这么多反对意见,有些不耐烦了。 “现在你满意啦?”毛毛虫又问。 “嗯,我想变得稍微大一点儿,先生,要是您不介意的话。三英寸高也太可怜了。” “这么高很好!”毛毛虫光火了,边说边耸起身子(他正好三英寸高)。 “可我不习惯呀!”可怜的爱丽丝态度恳切,心想:“这些动物别这么爱生气多好!” “到时候会习惯的。”毛毛虫说着又叼起了水烟筒,开始吸烟。 这回爱丽丝耐心地等他开口说话。一两分钟后,毛毛虫取下水烟筒,打个呵欠,摇摇头,然后爬下蘑菇,钻进草丛,边爬边说一句“一边能使你变矮,另一边能使你长高”。 “什么东西的一边另一边?”爱丽丝自问。 刚问出声,毛毛虫就回答“蘑菇”,接着很快爬得无影无踪。 爱丽丝看着蘑菇直犯难。蘑菇很圆,啥地方才算两边呢?真不好办。最后她就尽量伸直两只胳膊抱住蘑菇,两只手各掰下一小块。 “吃哪块变大,吃哪块变小啊?”她边问边把右手的一块咬一小口,试试作用如何。刚吃下去就感到下巴颏挨了重重一记,原来下巴砸了脚背被这突然的变化吓了一跳,她明白不可浪费时间,因为自己正在飞速变小。赶紧把另一只手上的蘑菇咬了一口,下巴紧紧地压在脚背上,连嘴巴都几乎张不开,不过她到底想法子从左手那块蘑菇咬下一口。 “谢天谢地,脑袋总算自由了!”爱丽丝高兴地叫道。可她马上又慌了,因为发现两只肩膀大得找不到了。往下一看,但见一条巨长的脖子,仿佛脚下一片绿叶的海洋中耸立着一根长茎。 “那些绿色的东西会是什么呢?肩膀到哪儿去了?哦,可怜的双手,怎么看不见你们?”她边说边把手动一动,可是毫无结果,除了远处的绿叶有点点颤动之外。 看样子无法用手来摸头,她只好低头去找手。好在脖子还可朝四面八方转动,就像蛇一样。好不容易才把脖子扭来扭去扭下来,正想往绿叶里钻——原来这片绿色的海洋就是她先头钻来钻去的树林子呀——忽然,只听扑棱一声,忙朝后缩,原来一只很大的鸽子扑到她脸上了,还用翅膀使劲拍打她。 “蛇!”鸽子尖叫着。 “我才不是蛇!”爱丽丝好气愤,“别碰我!” “蛇,就是蛇!”鸽子又叫一声,不过声音没那么洪亮了。她呜咽一声又加一句:“什么法子都试过了,可都不行!” “你的话我一点儿也不明白。”爱丽丝说。 “树底下试过了,河岸上试过了,篱笆中试过了!”鸽子不睬爱丽丝只顾往下说,“可那些蛇坏蛋!总逃不过它的毒手!” 爱丽丝更不明白了,不过她知道不等鸽子说完,自己说啥也没用。 “好像孵蛋还不够麻烦似的,还得时刻提防蛇们,日日夜夜!哼!我都三星期没合眼啦!” “你不高兴我很遗憾。”爱丽丝开始明白她的意思。 “刚才在树林里最高的树上找到地方,”鸽子嗓门提到尖叫的程度,“刚以为总算躲开了它,可它又从天上扭下来啦!呸!可恨的蛇!” “可我不是蛇,我说过了!我是……我是……” “你到底是什么?”鸽子怒道,“我看你在瞎编吧!” “我……我是个小姑娘。”爱丽丝犹犹豫豫地说,因为想到一天之间自己的反复变化。 “编得倒像!”鸽子非常轻蔑,“我这辈子见过的小姑娘多啦,可从没见过谁有这样的脖子。不,不!你是条蛇,抵赖也没用。你还想说你从没吃过蛋吧!” “当然吃过蛋,”爱丽丝是个诚实的孩子,“可要知道,小姑娘和蛇一样,蛋吃得很多呀。” “我才不信。要是她们也吃蛋,那她们就是一种蛇,我就这么看。” 这想法可是头一回听说,爱丽丝没吭声。鸽子抓住机会又讲:“你正找蛋哪,这我很清楚。你到底是小姑娘还是蛇又与我有什么相干?” “可是跟我相干呀。而且我碰巧并不是在找蛋,就算在找,也不会要你的。我才不喜欢吃生蛋。” “得啦,那你就快走开!”鸽子气冲冲地,又在巢里安坐下来。爱丽丝尽量蹲下身子,长脖子不断与树枝纠缠不清。她只好隔一会儿就停下来把脖子解开。过了一会儿想起手里还有蘑菇,就小心翼翼地开始吃。咬一小口右手的,再咬一小口左手的。一会儿长高,一会儿变矮,最后成功地恢复了平时的身高。 离开原先的身高这么长时间,刚恢复过来还有些别扭,不过她一会儿就习惯了。“快点儿,计划还有一半没完成。变来变去真奇怪,连自己下一分钟会变成啥模样都吃不准。好歹现在又恢复原样啦。下一件事是到那个美丽的花园里去——怎么才进得去呢?”说着来到一片开阔地,前面有座小房子,大约四英尺高。“谁住在这儿呀?这么大去见他们可不行,会把人家吓坏的!”于是她就从右手里咬起蘑菇来,直到自己变矮到九英寸。 [book_title]第6章 猪与胡椒 爱丽丝呆呆地把小房子打量半天,不知怎么办才好。忽然一个穿制服的仆人跑出林子(他穿仆人制服,所以她叫他仆人,若只看脸,该管他叫鱼才是)——这人使劲地敲着小房子的门,另一个仆人打开门。这个仆人圆圆的脸膛,大大的眼睛,活像只青蛙。两名仆人都是满头鬈发,还扑了粉。爱丽丝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轻手轻脚溜出林子听一听。 鱼脸仆人从胳膊下面拿出一封信,大得跟他差不多,把信交给蛙脸仆人,郑重地说:“致公爵夫人,王后邀请她打槌球。”蛙脸仆人以同样的口气重复一遍,只把词序颠倒一点:“王后的邀请,请公爵夫人打槌球。” 然后二人相互深深鞠躬,两个人的鬈发也缠到了一块儿。 爱丽丝看到这儿乐得大笑,忙跑进树林。再往外看,鱼脸仆人不见了,蛙脸仆人独自坐在门边地上,傻乎乎地瞪着天空。 爱丽丝怯生生地走到门口,敲敲门。 “敲门没用,”仆人说,“原因有二:一、我跟你在门的同一侧;二、里头闹极了,敲也听不见。”不错,里头的确闹哄哄的——嗥叫声,打喷嚏声,还间隔着很响的哗啦声,好像盘子还是茶壶被摔成了碎片。 “那请你告诉我,怎么才能进去?”爱丽丝打听。 “敲门也可能有用,”仆人不理会她,只顾自己说,“要是咱们各在门两侧的话,比方说,你在里头的话,可以敲一敲,我就放你出来,明白吗?”他说话时一直两眼朝天,爱丽丝觉得这太不礼貌,就安慰自己:“也许他只能这样,他眼睛都长到头顶上了,没办法。可他也许还能回答问题——我怎么才能进去?”这一次她大声问。 蛙脸仆人说:“我将坐在这儿,直到明天……” 这时门开了,一只大盘子飞了出来,正对着仆人的脑袋,掠过他鼻尖,撞在他身后的树上碎了。 “……或后天,也许。”仆人若无其事地说完。 “我怎么才能进去?”爱丽丝再大声点儿。 “你要不要进去,这才是第一个问题。”仆人道。 那还用说!爱丽丝不想被人教训,就对自己说:“真烦!所有的动物都这么好争论,真要把人气死了!” 仆人似乎觉得这是重复自己的好机会:“我将坐在这儿,时断时续,一天又一天。” “可我做什么呢?” “随你便!”仆人吹起口哨来。 “唉,跟这号人说也没用,真是大白痴!”爱丽丝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开门走了进去。 门通向一间大厨房,满屋子烟雾腾腾。公爵夫人坐在中间的一只三脚凳上,在照看一个小宝宝。厨师靠在炉火边搅着一口大锅,里头好像只是满满一锅汤。 “准是搁多了胡椒!”爱丽丝说着打了一个大喷嚏。 空气中充满胡椒味儿,连公爵夫人也时不时打喷嚏。至于那小宝宝,他打个喷嚏嗥一阵。厨房里只有两个人没打喷嚏,一个是厨师,另一个是只大猫,猫正躺在壁炉顶上,满脸堆笑。 “请告诉我!”爱丽丝有些害怕,因为不知道自己先开口是否礼貌,“您的猫干吗笑成那样?” 公爵夫人回答:“是只柴郡猫,就为这个。猪!” 最后一个字说得那么响,爱丽丝吓得跳起来,不过她马上就明白这是对那个小宝宝讲的,就鼓起勇气接着说:“以前我不知道柴郡猫老是笑,实话说,我都不知道猫还能笑。” “都能,而且大多数猫真笑。”公爵夫人答道。 “可我连一只会笑的猫都不认识。”爱丽丝很礼貌,为能与公爵夫人搭上话挺开心。 “你懂的事情太少啦,事实如此。”公爵夫人怪不客气。 这话爱丽丝可不爱听,觉得换个别的话题也许好些。正琢磨说什么才好,厨师把汤锅从火上端下来了,并立刻动手把能抓到的所有东西都朝公爵夫人和小宝宝扔了过来——先飞过来一把火钳,接下来是碟子、小盘子、大盘子,阵雨般劈头盖脸。公爵夫人却不理会,甚至给打中了也一动不动。小宝宝已经嗥了半天,就很难说这些东西击中他没有。 “哦,请留神您干的事儿!”爱丽丝吓得跳来跳去,“哦,打中他的宝贝鼻子啦!”一只特别大的煎锅从小宝宝面前飞过,险些把他给打飞了。 “要是各人都留神自己的事儿,”公爵夫人嘶哑地叫喊,“地球都会转得快点儿啦!” “那可没啥好处。”爱丽丝很高兴能有机会显示显示自己的学问,“想想看,那白天黑夜就乱套了!要知道,地球绕轴心旋转一周要二十四小时呢……” “说到斧头,”公爵夫人道,“砍掉她的脑袋!” 爱丽丝有些担心地瞧瞧厨师,看她明不明白这话的意思,可厨师只顾搅汤,就像没听见。于是她接着说:“是二十四小时,想想,还是十二小时呢?我……” “别烦我啦!”公爵夫人打断她,“我最受不了数字!”然后接着哄小宝宝,还哼起了一支催眠曲,唱一句就给孩子猛地一颠,可怜的小东西没命地嗥,爱丽丝几乎听不清歌词了。 “给,要是你喜欢就哄他一会儿吧!”公爵夫人边说边把宝宝朝爱丽丝一抛,“我得收拾收拾陪王后打槌球去。”她匆匆忙忙走了。厨师朝她后背扔去一只煎锅,不过差一点儿,没打中。 爱丽丝好不容易才抱住小宝宝,他长得奇形怪状,小胳膊小腿伸向四面八方,“真像只海星呀!”小东西喷着鼻子跟蒸汽火车头一样,而且不停地乱踢乱扭,爱丽丝用尽气力才能抱住他。 等摸清哄这孩子的正确方法,就把他抱了出去。“要是不把这孩子带走,她们一两天内准会弄死他。把他扔下不管不等于犯杀人罪吗?”末一句她大声说了出来,小东西哼哼唧唧应了声。“别哼哼唧唧的!”爱丽丝教他。 宝宝又哼哼一声,爱丽丝担心地看看他的脸,想知道怎么回事。毫无疑问,这孩子长了个朝天鼻,不像鼻子倒像猪嘴,眼睛也太小了,真难看,一点儿也不招人喜欢。“不过也许他在哭呢。”再看看他眼睛流不流泪。 不,没流泪。“要是你会变成一头猪的话,宝贝儿,”爱丽丝认真地说,“我可就不管你了。当心!”可怜的小东西又哭起来。爱丽丝抱着他默默往前走。 正在想“把这东西抱回家怎么办”的时候,小东西又哼哼起来,声音好响。爱丽丝忙低头看看他的脸。这回看清了,这家伙不折不扣就是头猪,再抱着他往前走岂不荒唐。 她把小东西放下来,目送他跑进树林,松了口气。 “要是他长大的话,会是个好丑的孩子,不过倒是头蛮好看的猪。”爱丽丝把自己认识的那些和小猪一样爱哼哼唧唧的小孩子回想一遍,“要是知道改变他们的正确方法多好……”忽然,她被柴郡猫惊得一愣,那猫就坐在几码远的树枝上。 看到小姑娘,猫只是笑。脾气倒挺好,爱丽丝想,可他的爪子好长,牙齿好密哟,她觉得该对他尊敬一点。 “柴郡猫咪!”爱丽丝没把握地打招呼,不知人家喜不喜欢这名字。可猫呢,嘴咧得更开了,“看样子他挺乐意,别怕。”爱丽丝又接着说,“请告诉我该走哪条路好吗?” “那得看你想去哪儿。”猫回答。 “去哪儿没关系。”爱丽丝道。 “那走哪条路也没关系。” “可是我总得到一个地方才行啊!”爱丽丝补充一句。 “噢,那好办,只要你走得够远就成。” 爱丽丝觉得这话不容辩驳,就提出另一个问题:“这附近住的是什么人?” “那边,”猫挥舞右爪,“住着帽商。那边,”他又挥舞左爪,“住着三月兔。随你看哪一位,他俩都是疯子。” “可我不想和疯子打交道。” “哦,那你可没法子,我们这儿的人全是疯子。我也是,你也是!” “你怎么知道我是疯子?”爱丽丝不高兴。 “肯定是,不然就不会到这儿来。”爱丽丝觉得岂有此理,但还是接着问:“你怎么知道你是疯子?” “这么说吧,狗不是疯子,你承认吧?” “大概没错。” “狗一生气就狂叫,一高兴就摇尾巴。可是我高兴时狂叫,生气时摇尾巴,所以我是疯子。” “我觉得猫是咪咪叫,不算狂叫。”爱丽丝道。 “随你怎么说好了。今天跟王后打槌球了吗?” “我倒愿意,可没收到邀请。” “你会在那儿碰到我!”猫说完不见了。 爱丽丝并不纳闷,对怪事她都挺习惯了。目光还没离开猫待过的地方,他又突然出现了。 “顺便问一句,刚才我忘了。那小宝宝怎么样了?” “他变成了猪。”爱丽丝平静地回答,仿佛猫的再现天经地义。 “我就知道他会变猪。”猫说完又不见了。 爱丽丝等了一会儿,希望他会再出现,可是没有。她就朝据说住着三月兔的地方走。“卖帽子的早见过了。三月兔大概最有趣,现在已经五月份,该不会疯疯癫癫了——至少不会像三月份那样。” 冷不防那猫又出现了,坐在树枝上。 “你刚才说的是‘猪’还是‘无花果’?”他问。 “是猪。请别这样一会儿消失,一会儿出现,真让人头昏!” “好吧!”猫说着就慢慢地隐去,先从尾巴尖开始,直到那张笑脸。笑脸比身体其他部分停留的时间长些。 “怪呀!不笑的猫见得不少,可从没见过没身子的猫脸,还这么笑着!真是这辈子见过的最古怪的事!” 没走多远就看到三月兔的家。她认为这一定没错,因为那烟囱形状就像兔耳朵,屋顶盖的是皮毛,房子好大。她先从左手里咬了口蘑菇把自己变高到两英尺,这才敢走过去。就这样还心惊胆战:“要是兔子真疯得要命怎么办?真该先去看看帽商的!” [book_title]第7章 癫狂茶会 房子前面的一棵大树下摆好了一张桌子,三月兔和帽商正在喝茶。他俩中间坐着只睡鼠,呼呼地睡得正香。其他两位把他当靠垫,胳膊肘压在他身上,越过他头顶交谈。“睡鼠这样子肯定不舒服。不过他在睡觉,大概不在乎。” 桌子挺大,可三个人都挤在一个角上。一见爱丽丝走过来就叫:“没地方!没地方!”爱丽丝不平地说:“地方多的是!”径自走到桌子一头坐进一把大扶手椅。 “来点儿酒!”三月兔劝她。 爱丽丝打量一下桌子,只见茶不见酒,就说:“没看到酒啊!” “根本就没酒!”三月兔又说。 “那你让我喝酒可不太礼貌!”爱丽丝生气了。 “没请你你就坐下来也不太礼貌!”三月兔顶她一句。 “我并不知道这是你的桌子,再说,这桌子可以坐很多人。” “你该剪剪头发了。”帽商已好奇地打量爱丽丝好半天,这才发话。 “你该学学别进行人身攻击!”爱丽丝有些严厉,“这很粗鲁。” 帽商一听瞪大了眼睛:“乌鸦为什么像写字台?” “这下有好戏看了!”爱丽丝想。“他俩打起哑谜来了——我想我猜得到。”她大声说出来。 “你说你知道这问题的答案?”三月兔问。 “没错儿。” “那你就应该把意思讲清楚。”三月兔接一句。 “我讲了!”爱丽丝忙补充,“至少——至少我说话算数——这是一回事。” “根本不是一回事!”帽商道,“那你就等于说成‘我看见我吃的东西’跟‘我吃我看见的东西’一回事!” 三月兔也不示弱:“那你也就等于说‘我喜欢我得到的东西’跟‘我得到我喜欢的东西’一回事!” 睡鼠似乎能边睡觉边谈话,也接口道:“那你就等于说‘我睡觉时呼吸’跟‘我呼吸时睡觉’一回事!” “这都跟你一回事!”帽商下个结论。谈话到此忽然中断,爱丽丝苦想关于乌鸦和写字台都记得些什么,但实在无话可说。 帽商转向爱丽丝,打破沉默:“今天几号?”边把表从衣兜里掏了出来,不安地看看,时不时摇摇,又举到耳旁听听。 爱丽丝想了一下说:“四号。” “错了两天!”帽商叹气,“早跟你说过奶油上表不合适!”他气呼呼地责备三月兔。 “那可是最上等的奶油。”三月兔温顺地辩解。 “不错。但是面包屑也裹了进去,”帽商发着牢骚,“你不该用切面包的刀来干的。” 三月兔拿过表,闷头看看,到自己茶杯里蘸点儿水,再看看。想不出比刚才那句话更好的话,只好再说一遍:“那可是最上等的奶油。” 爱丽丝越过他肩膀好奇地打量一下:“多滑稽的表啊!有几月几号却没有几点钟!” “干吗要有?”帽商咕哝着,“你的表告诉你哪一年吗?” “当然不!”爱丽丝立刻应声,“那是因为一年好长的时间。” “我的表正是如此。”帽商道。 爱丽丝糊涂了,帽商的话真是莫名其妙,但又的确是英文。“我不大明白你的话。”她尽量有礼貌地说。 “睡鼠又睡了。”帽商边说边往睡鼠鼻子上倒一些滚烫的茶水。 睡鼠不耐烦地摇摇头,眼睛都不睁地说:“当然!当然!正是我要讲的话。” “谜猜出来没有?”帽商又回头问爱丽丝。 “没!我弃权。谜底是啥?” “我根本不知道。”帽商说。 “我也不知道!”三月兔随声附和。 爱丽丝乏味地叹口气:“我看你们可以干点儿别的,总比浪费时间猜没谜底的谜好些。” “你要是跟我一样认识时间,”帽商道,“就不会说什么浪费它了,该称呼时间他才对。” “不懂你的意思。” “你当然不懂!”帽商神气活现地把头一扬,“我敢说你从没跟时间说过话!” “是没有,”爱丽丝回答,“不过上音乐课时我得打拍子。” “啊,那就对了,他可经不起一打。听我说,你要是跟他处好了,就能随心所欲安排钟点。打个比方,现在是上午九点钟,正是上课时间,你只要跟他说句悄悄话,时钟就飞快地转起来,一点半,该吃午饭了!” “那敢情好,”爱丽丝琢磨着,“不过那时候我肚子还没饿。” “开头可能是,但你可以随意延长一个小时呀。” “你就是这么办的吧?”爱丽丝问他。 帽商痛心地摇摇头:“我可没办到。去年三月我跟时间吵翻啦! 就在他变疯之前(用茶匙指指三月兔)……就在红桃王后举办音乐会的时候。当时我得在会上演唱闪闪烁烁的小蝙蝠,不知你想干什么“你也会唱这支歌吧?” “听过跟这差不多的。”爱丽丝回答,“歌是这么唱的飞向高高的天空,就像天上的小茶盘。 闪闪烁烁的……” 这时睡鼠浑身一抖,边打瞌睡边唱起来:“闪闪烁烁,闪闪烁烁……”唱呀唱呀,他们只好拧他一把让他闭嘴。 “哼!连第一段歌词还没唱完,”帽商接着说,“王后就大叫起来:‘他在谋杀时间,砍掉他的脑袋!’” “好野蛮呀!”爱丽丝惊道。 “自打那回开始,它就再也不肯照我的话办啦,从此就一直是六点钟。”帽商痛心疾首。 爱丽丝恍然大悟:“这就是喝茶的家什摆这么多的缘故吧?” “正是!”帽商叹气,“老是喝茶时间,我们连洗茶具都没空。” “所以你们就围着桌子转?” “正是!因为茶具都用光了。” “可要是又转到了开头怎么办呢?”爱丽丝壮起胆子问。 “换个话题怎么样?”三月兔打着呵欠插嘴,“我都听腻了,提议请小女士讲个故事。” “恐怕我没啥讲的。”爱丽丝一听慌了。 “那就让睡鼠讲!”他俩一起大叫,“醒醒,睡鼠!”两个人同时从两边拧起他来。 睡鼠慢慢睁开眼睛。“我没睡着,”他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说,“你们讲的每句话我都听见了。” “给我们讲个故事!”三月兔喝道。 “对!请讲吧!”爱丽丝恳求。 “快讲!”帽商也加进来,“不然还没讲完你又睡着了。” “好吧。从前三个小姐妹,”睡鼠忙不迭地开头了,“她们分别叫爱尔茜、莱茜和蒂丽。她们住在一口井底下……” “那她们吃啥?”爱丽丝对吃喝问题总是最热衷。 “吃糖浆。”睡鼠想一下说。 “不可能。她们会生病的。”爱丽丝好心地说。 “她们是病了,病得厉害。”睡鼠道。 爱丽丝开动脑筋想象这种不寻常的生活方式会是啥样子,可是太难,她就又问:“她们为啥住在井底下?” “再喝点儿茶。”三月兔热心地劝爱丽丝。 “我还什么都没喝,所以也不能再喝。”爱丽丝恼火地说。 “你是说你不能喝得太少,”帽商道,“再喝比什么都不喝容易多了。” “没人问你的意见!”爱丽丝顶他一句。 “现在是谁在人身攻击呀?”帽商得意了。 爱丽丝无言以对,就自己动手喝了些茶,吃些奶油面包。然后又问睡鼠:“她们为啥住在井底下?” 睡鼠想想说:“这是口糖浆井。” “根本没这种东西!”爱丽丝大为光火,可帽商和三月兔却“嘘嘘”地不要她做声。睡鼠不悦地说:“要是你不讲礼貌,那你来讲好啦。” “不!请你接着讲吧!”爱丽丝低声下气,“再也不打断你了。我敢说也许真有一口这种井。” “一口,可不是!”睡鼠气呼呼地,不过还是往下讲,“于是三姐妹就学着抽——” “抽什么?”爱丽丝忘了自己的保证。 “糖浆。”这回睡鼠想都没想就回答。 “我想换只干净杯子,”帽商插嘴了,“咱们全都往前挪个位子吧。” 他边说就边挪地方,睡鼠跟着挪。三月兔就坐在睡鼠的位子上,爱丽丝坐在三月兔位子上,只有帽商得了便宜。爱丽丝可倒霉了,因为三月兔刚把他面前的牛奶罐翻倒在盘子里。 爱丽丝不想再得罪睡鼠,就谨慎地说:“可我弄不明白,她们从哪儿抽糖浆呢?” “水井里可以抽水,”帽商插嘴道,“也就能从糖浆井里抽糖浆呀,真笨!” “可是她们住在井里呀!”爱丽丝对睡鼠说,不愿理睬帽商末尾那句话。 “那没错呀!”睡鼠道。 这可让人搞不清,爱丽丝只好让睡鼠讲下去不再打断他。 “她们学着抽,”睡鼠打个呵欠,揉揉眼睛,又睡意沉沉,“她们抽各种东西——所有以字母M开头的东西。” “干吗以M开头?”爱丽丝又忍不住了。 “干吗不?”三月兔反问。 爱丽丝不吭声了。 睡鼠这时已闭上眼睛打起盹来,可被帽商一拧吱的一声醒过来,又接着讲:“以M开头的什么捕鼠器啦,月亮啦,记性啦,许多啦——要知道你们常说的半斤八两就是它——你们从没见过抽半斤八两的吧?” “不错!给你一问,我觉得不可能……”爱丽丝又糊涂了。 “那你就不该开口!”帽商训人。 这么粗鲁爱丽丝可受不了啦。她厌恶地站起身走开。睡鼠立刻酣睡,其他两位根本无视她的离去,尽管她还回了一两次头,还有些希望他们会留她。最后一次回头看见他们正想办法把睡鼠塞进茶壶里去。 “无论如何再也不去那地方了!”爱丽丝在林中拣着路走,“长这么大就没见过这么疯疯癫癫的茶会!” 话刚落音,爱丽丝发现一棵树上有道门可以进去。“怪事!不过今天样样事情都奇怪,干脆进去看看。”她走进去。 结果发现自己又回到那间大厅,离那张小玻璃桌子不远。“这回可得聪明点儿。”她先拿起那把金色的小钥匙,把通向花园的门打开,然后再一小口一小口地咬蘑菇,直到自己变得大约一英尺高,就走进小通道。这时候——发现自己终于来到美丽的花园里,到处鲜花盛开,喷泉清凉。 [book_title]第8章 王后的槌球场 花园门旁有棵大玫瑰,枝头盛开着白色的玫瑰花。可是有三名花匠正忙着把花涂成红色,真奇怪。爱丽丝就走近些看看,刚走过去就听见一位花匠说:“红桃5,当心! 别把颜料溅我一身!” “没法子,”红桃5闷闷不乐,“红桃7撞了我胳膊肘。” 红桃7一听抬头怒道:“好哇,红桃5,出了错老怪别人!” “你最好闭嘴!”红桃5说,“昨天才听王后讲你该被砍头。” “为什么?”头一个开口的人问。 “红桃2,关你什么事?”红桃7喝道。 “当然,就关他的事!”红桃5不服气,“我偏告诉他——是因为把郁金香的根错当成洋葱送给了厨师。” 红桃7把刷子一扔:“哎哟,最不合理的事情当中……”他忽然发现了爱丽丝,就猛地收住话头,另两位也回头一看,三个人都深深地一鞠躬。 “请你们告诉我,干吗要给玫瑰花涂颜色?”爱丽丝有些胆怯。 红桃5和红桃7都不吱声,看看红桃2。红桃2就小声说:“噢,小姐,因为这里原该种一棵红玫瑰的,可我们错种了白玫瑰。要是给王后发现了,我们全都得掉脑袋。所以,小姐,我们正想法子在她到来之前……”这时一直焦灼地张望花园远处的红桃5惊呼起来:“王后来了! 王后来了!”三名花匠赶紧面朝地趴下。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爱丽丝也回过头,急于一睹王后的风采。 队伍先由扛梅花的十名兵士开道,形状跟三名花匠一样扁平而长方,手脚都待在角落里。接着是十名大臣,浑身点缀着方块,两两而行,与兵士相同。后面是小王子和小公主,共十名。这些小宝贝一路活蹦乱跳,一对一对手拉手,身上装饰着红桃。贵宾紧跟在后,多是国王和王后。爱丽丝看到小白兔也夹在里头,紧张慌乱地说着什么,说一句扮一个笑脸,经过时根本没注意爱丽丝。贵宾后面是红桃J,深红色的天鹅绒垫子上捧着国王的王冠。壮观的队伍最后才是红桃王和红桃后。 爱丽丝拿不定主意该不该跟花匠一样趴在地下,可又没听说过看游行时还有这种规矩,“再说啦,要是大家都趴在地上,游行给谁看呢?”所以她就只管站着。 队伍走到爱丽丝面前时全都停下看她。王后恶声恶气地问红桃J:“这是谁?”红桃J鞠个躬笑笑算是回答。 “白痴!”王后转向爱丽丝,“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陛下,我叫爱丽丝。”爱丽丝彬彬有礼。不过她暗暗思忖:“他们不过是一副扑克牌罢了,怕什么?” “这些人是谁?”王后指指趴在玫瑰旁边的三名花匠,因为他们全都脸朝地,背上的图案又跟别人一样,所以王后弄不清他们是花匠,是兵士,是大臣,还是她自己的孩子。 “我怎么知道,这跟我不相干。”爱丽丝对自己的大胆吃了一惊。 王后气得面红耳赤,横眉竖眼地瞪了她一会儿,大叫道:“砍掉她的头!砍掉她……” “胡说八道!”爱丽丝大声坚定地驳斥,王后不吭声了。 国王把手放到王后胳膊上,战战兢兢地说:“亲爱的,再想想,这还是个孩子呢。” 王后气冲冲地把脸一扭,命红桃J:“把他们翻过来。” 红桃J用一只脚小心翼翼地把三个花匠翻个身。 “起来!”王后嗓门又大又亮。花匠们忙跳起身朝国王、王后、王子、公主和所有其他人鞠躬。 “行啦!真让人头昏!”王后尖叫着。又转身看看玫瑰花,问:“你们在这儿搞什么鬼?” “回陛下,”红桃2低三下四地跪下一条腿,“我们刚才……” “明白啦!”王后察看一番玫瑰花后大叫道,“砍他们的头!”于是队伍又朝前走。三个兵士留在后面对不幸的花匠执行死刑。花匠们跑向爱丽丝求救。 “你们不会被砍头的!”爱丽丝说着就把他们拿起来放进旁边的一只大花盆。三名兵士转来转去找不着,就悄悄地跟队伍走了。 “他们脑袋掉了吗?”王后大声问道。 “回陛下,他们脑袋掉了!”兵士喊叫着回答。 “那就好!你们会打槌球吗?”王后又大声叫道。 兵士们都不吭声,看着爱丽丝,仿佛这问题是对爱丽丝来的。 “会打!”爱丽丝也大声嚷嚷。 “那就过来!”王后命令。爱丽丝加入行列,心中嘀咕不知会发生什么事。 “天气……天气好极了!”身旁有个胆怯的声音说。原来和小白兔走到一起了,他正好奇地打量她的脸哪。 “是挺好。公爵夫人在哪儿?” “嘘!小声点儿!”小白兔忙压低声音,边说边担心地回头张望,再踮起脚尖把嘴凑到她耳旁悄声说,“她被判死刑啦。” “为什么?” “你说‘太可惜’?”兔子问。 “不!我才不觉得可惜。我说的是‘为什么’。” “她打了王后一耳光……”爱丽丝一听就小声笑了。“噢,嘘!”兔子心惊胆战地压低嗓门,“王后会听到的!公爵夫人迟到了,王后就说……” “各就各位!”王后打雷一般吼叫,人们忙四下里乱跑,相互碰撞,不过很快就都站好了,球赛开始。 爱丽丝还从没见过这么滑稽的槌球场,遍地沟沟坎坎,槌球就是活刺猬,木槌就是活火烈鸟,球门则由兵士弓腰双手按地做成。 起先,最难弄的是手中的火烈鸟。好不容易才把它夹在胳膊下,怪舒服的,它的两条腿悬在下面。可刚把它脖子摆直,正要用它的头去打刺猬,它就脖子一扭,看着爱丽丝,一副莫名其妙的表情,爱丽丝忍不住笑起来。等她再次把它的头扳过去的时候,刺猬又伸展身体打算溜走了。而且,不论她想把刺猬打到哪儿,总有沟沟坎坎碍事。充当球门的兵士则不停地站直身子到处乱走。爱丽丝很快就明白这种比赛实在太难。 参赛者全都开打,根本等不及轮到自己,还相互争吵不休,抢夺刺猬。须臾,王后怒火万丈,一面跺脚一面大叫:“砍掉他的头!”“砍掉她的头!”每分钟都要叫一次。 爱丽丝开始着急,当然她还没跟王后发生冲突,可这种事随时可能发生。“再说,会有什么好下场?这儿的人太喜欢砍头了,真不知到最后还有几个人能活着!” 环顾左右,她想找条逃路,好趁人不备溜之大吉。忽然发现空中出现了一个怪东西,起先不知道是什么,过一会儿才弄清是张笑脸:“哦,原来是柴郡猫,这下有人说话了。” “过得怎么样?”猫嘴刚现出来就问。 爱丽丝等到他眼睛现出来才朝他点点头,想:“耳朵不出来跟他说话也没用,至少得有一只耳朵才行。”很快整个脑袋都出现了。爱丽丝放下火烈鸟,开始跟猫讲这场比赛,很高兴有人听她说话。猫大概觉得露出来的够多了,身体其他部分不再显现。 “我看这种比赛不公平,”爱丽丝发着牢骚,“大家都这么吵吵闹闹,谁的话也听不清——又没什么一定的比赛规则,就算有也没人会遵守——而且比赛用的东西全是活的,真难弄。比方说,我该打的下一个球门却跑到场地另一头去了,刚才该打王后的刺猬,可它一见我的刺猬打来就逃跑了!” “喜欢王后吗?”猫小声问。 “一点儿也不喜欢,她特别……”话刚要出口,发现王后就在身边偷听,爱丽丝只好改口说,“她特别可能获胜,比赛简直没必要打下去了。” 王后笑了,走开去。 “你跟谁说话?”国王来到爱丽丝面前,满脸惊奇。 “是个朋友,一只柴郡猫。请允许我向您介绍。” “我才不喜欢他那嘴脸,不过要是他乐意,可以吻我的手。”国王道。 “我才不干呢。”猫说。 “大胆!敢这么看我!”国王边说边往爱丽丝身后躲。 “猫也可以看国王,我从书上看过这句话,就是不记得哪本书了。” “哼,这家伙得除掉!”国王挺果断,又朝路过的王后叫道,“亲爱的,希望你把这只猫除掉!” 王后只用一个办法解决问题,不论什么问题:“砍他的头!”她头也不回就下命令。 “我亲自去叫刽子手!”国王迫不及待地走了。 爱丽丝觉得回去看看球赛也不错,因为听到王后在远处大叫大嚷,又命令处死三个人,因为他们该打的时候没动手。比赛乱得一团糟,让人看不下去。弄不清该不该自己打,爱丽丝干脆去找她的刺猬。 原来她的刺猬正和另一只刺猬打得难解难分,这倒是打它们的好机会,可一看,火烈鸟跑到花园另一头去了,正费尽心机想飞到树上去。 等逮到火烈鸟抱回来,刺猬们仗已打完,两只都不知去向。“没关系,反正这边所有的球门都不见了。”她把火烈鸟一挟,不让它跑掉,又回去找朋友说话。 走拢一看,柴郡猫周围有一大堆人,刽子手、国王和王后正吵作一团,三人一齐讲话,其他人都保持沉默,模样很难受。 爱丽丝一露面,三人都找她评理,可三人同时讲谁的也听不清。 刽子手争论说,要是连身子都没有从哪儿砍脑袋,他还从没干过这种事,这辈子也不想干。 国王争论说,只要有脑袋就可以砍,刽子手无权废话连篇。 王后争论说,要是不赶快砍猫脑袋,她就要把周围人的脑袋都砍掉(正是末一句使所有的人都心情沉重)。 爱丽丝想不出别的话就说:“这是公爵夫人的猫,你们最好先问问她。” “她进监狱了。”王后命刽子手,“去把她带来!”刽子手箭一般射了出去。 他一走猫头也开始消失,等把公爵夫人带来,猫已无影无踪。国王和刽子手四下乱找,其他人又回去比赛。 [book_title]第9章 假海龟的故事 “你不知道见到你我多高兴,亲爱的宝贝儿!”公爵夫人亲热地挽起爱丽丝的胳膊,两人一道走着。 公爵夫人情绪这么好,爱丽丝挺高兴,心想先头在厨房碰见她那么凶大概是胡椒给弄的。 “等我做了公爵夫人(虽说把握似乎不大),我的厨房里不许有胡椒,煮汤根本用不着胡椒——说不定人们脾气暴躁就是吃多了胡椒的缘故。”有了这么个新发现她好开心,“醋使人尖酸,春花菊使人挖苦,麦芽糖之类使小孩子甜蜜可爱,大人要是明白这些,就不会那么小气,不肯多给我们吃糖了。” 她沉湎于思考,几乎忘了身旁的公爵夫人。听她在耳旁开腔不由一惊。“宝贝儿,你在想心思,都忘了说话啦。眼下还没法告诉你这么做的教训是什么,不过等会儿会想起来的。” “只怕没啥可教训。”爱丽丝挺勇敢。 “嘘,孩子!样样事情都有教训,只要你去找。”公爵夫人边说边挨紧姑娘。 爱丽丝压根儿不喜欢她这么亲热。头一条,公爵夫人是丑八怪;第二条,她的身高使她正好把下巴放在爱丽丝肩膀上。这下巴好尖好让人难受,但出于礼貌,爱丽丝只好咬牙忍受。 “这会儿比赛打得好些了。”爱丽丝只好敷衍她。 “是吗?这件事的教训就是……哦,爱情,爱情使地球旋转!” “可有人还说过,各人都留神自己的事,地球就转得快些!”爱丽丝小声挖苦她。 “啊,不错,都是一回事。”公爵夫人边说边把尖下巴戳进爱丽丝肩膀,“这件事的教训就是:‘意思清楚,话自明白。’” “这人可真喜欢找教训。”爱丽丝嘀咕。 “我敢说你正奇怪我为什么不搂住你的腰,”公爵夫人停了一会儿说,“因为我怕你的火烈鸟脾气不好。我试试好吗?” “它没准儿会咬人!”爱丽丝警告她,其实根本不在乎她试不试。 “非常正确,火烈鸟和芥末都咬人。这事的教训就是——羽毛相同的鸟一起飞。” “可芥末并不是鸟。”爱丽丝指出。 “正确。你说话很明白嘛!” “是一种矿物质吧?”爱丽丝还在琢磨。 “当然是。”公爵夫人似乎随声附和爱丽丝的每一句话,“这附近有一架好大的芥末机。这事的教训就是:‘我的越多,你的越少。’” “哦,知道了!”爱丽丝根本没听公爵夫人的话,叫道,“芥末是一种蔬菜,虽然样子不像,但的确是蔬菜。” “同意。这事的教训就是:做人要表里一致。或者,更简单地说就是:决不要想象自己是别人可能以为或已经以为或本可以成为或要是可能就会成为的人。” 爱丽丝礼貌地说:“这句话要是写下来我也许能懂,可您说的时候我真听不明白。” “这跟我只要愿意就能说的话相比还算不上什么。”公爵夫人挺得意。 “麻烦您别再说那么长的句子了,好吗?” “哦,不麻烦!跟你说的每句话都是送给你的一件礼物呀!” “这礼物倒便宜!幸亏人们祝贺生日不送这号东西!”不过想归想,爱丽丝没敢说出来。 “又想什么呀?”公爵夫人的尖下巴又一戳。 “我有权想我自己的事!”爱丽丝生硬地顶撞,有些恼了。 “就和猪想飞一样有权利。这事的教训是……” 可话到这儿突然停了,爱丽丝好生奇怪,公爵夫人才讲到她心爱的“教训”二字呀,挽着她的胳膊也在发抖。爱丽丝一抬头,原来面前站着王后,抱着两肘,立眉横目,活像一场暴风雨。 “天气真好,陛下!”公爵夫人忙小声问候。 “听着!公平警告,”女王边跺脚边嚷嚷,“要么你,要么你脑袋,马上滚蛋,挑吧!” 公爵夫人立刻逃之夭夭。 “咱们接着打球。”王后对爱丽丝说。小姑娘吓得哑口无言,慢慢跟着王后回到槌球场。 其他客人趁王后不在都躲到树荫下歇凉,一见王后又赶紧回去比赛。王后只骂一句“慢一会儿就要他们的命”。 王后老跟别人吵架,不停地大叫“砍他的头”或“砍她的头”。被处死刑的人都被充当球门的兵士带走押了起来。结果球门越来越少,半小时后一个球门也不剩,所有比赛者,除国王、王后和爱丽丝外全被押了起来准备掉脑袋。 王后这时也不打了,累得气喘吁吁,问爱丽丝:“见过假海龟没有?” “没见过。假海龟是啥东西?” “是用来做假海龟的东西。” “没见过,也没听说过。” “那就跟我来,快点儿!让他给你讲他的故事。” 一起动身时,爱丽丝听到国王小声对众人说:“你们全都赦免了。”“这可是件好事!”爱丽丝对王后下令处死的人数之多早就打抱不平。 他们很快就碰到一只鹰头怪 ,在阳光下沉睡。“起来,懒骨头!”王后喝道,“把这位小姐带去见假海龟,听他讲故事。我还得回去看看死刑执行得怎么样。”说着她走了,把爱丽丝留给了鹰头怪。爱丽丝不喜欢这东西的相貌,不过好歹比跟那个野蛮的王后待在一块儿更安全,就等着。 鹰头怪坐起来揉揉眼睛,看看王后走得不见了才咯咯地笑起来。“真好玩儿!”他半对自己半对爱丽丝说。 “什么好玩儿?” “傻丫头,她呀!都是她瞎想罢了,其实谁也不会被砍头的。走吧,快点儿!” “这儿的人都爱吆喝,”爱丽丝慢慢跟在鹰头怪后面,“从没被人这么吆三喝四的,长这么大从没有过!” 走不多远就看到假海龟独自伤心地坐在一块石头上,走近些还听到他在叹息,仿佛心都碎了。爱丽丝好同情他,就问鹰头怪:“他干吗难过呀?”鹰头怪说:“都是他瞎想罢了,他没啥好难过的。快点儿!” 于是来到假海龟面前,他抬起一双泪水盈盈的大眼睛看看他们,一声不响。 鹰头怪对他说:“这位小姐想了解你的事,她真的想听。” “会告诉她的,”假海龟深沉而空洞的声音说,“坐下,你们两个。我不讲完别插嘴。” 大家坐下来。有一阵谁也不吭声。爱丽丝嘀咕:“他要老不开口的话又怎么讲得完?”可她还是耐心地等着。 假海龟长叹一声终于开口:“从前,我是只真海龟。” 说完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只有鹰头怪偶尔发出怪叫声,还有假海龟不断沉重的呜咽,时不时打破一下寂静。爱丽丝简直想起身说“先生,谢谢您有趣的故事”,可又不由得想后面一定还有话,就安安稳稳地坐着不吭声。 假海龟终于又开口了:“我们小时候,”他比先头平静些,不过偶尔还抽泣几下,“到大海里去上学。老师是只大乌龟——我们叫它大海龟。” “他要不是海龟的话,你们干吗叫他海龟?”爱丽丝问。 “因为他教我们。”假海龟光火了,“你真笨!” “这破问题还来问,不害臊!”鹰头怪也加上一句。他俩都瞪着可怜的爱丽丝,爱丽丝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去。最后,鹰头怪对假海龟说:“接着讲,老伙计! 别整天这样!”于是假海龟又讲。 “是的,我们去大海里上学,虽然你也许不信……” “我没说不信!”爱丽丝打断他。 “你说了!”假海龟不讲理。 “闭上你的嘴!”鹰头怪没等爱丽丝再开口就骂一声。假海龟又接着讲。 “我们受到最良好的教育——实际上我们天天都上日校……” “我也念过日校,”爱丽丝插嘴,“你用不着这么骄傲。” “也有选修课?”假海龟急切地问。 “有呀。我们还学法语和音乐哩。” “还有洗衣服?” “当然没有。”爱丽丝愤愤地回答。 “哼!那你们学校不行,”假海龟松口气,“我们学校的招贴上最后还有法语、音乐、洗衣服……选修。” “住在海里你们用不着学那个。”爱丽丝顶他。 “我付不起学费学它,”假海龟叹口气,“我只学了必修课。” “是什么课?” “先学旋转与滚动,当然,再学数学的不同分支——野心、发狂、丑化、嘲弄。” “从没听说过‘丑化’这个字眼儿,”爱丽丝大胆地问,“什么意思?” 鹰头怪吃惊地抬起两只爪子:“从没听说过‘丑化”?美化总知道吧?” “知道,就是说……把东西……任何东西……弄好看些……”爱丽丝迟疑地说。 “那就对了,你要还不明白‘丑化’啥意思,就是大傻瓜。” 爱丽丝没勇气再问下去,只好转头问假海龟:“你们还学些啥?” “嗯,还有神秘。”假海龟用他的阔鳍数着,“神秘,古老的,现代的;海洋字,还有慢拉……老师是条老海鳗,一周来一次,教我们蜷作一团,慢慢拉,伸展,再晕倒。” “那是什么样子?”爱丽丝问。 “没法儿做给你看了,我浑身硬邦邦的,鹰头怪又没学过。” “没时间,”鹰头怪接上话,“我跟老师学古典文学去了,他是只老螃蟹,真的。” “我可从不去找他,”假海龟叹口气,“大伙儿都说他光教人笑和伤心。” “是的,是的!”鹰头怪也叹口气,两人都把脸藏进爪子里。 “你们一天上课几小时?”爱丽丝见势不妙忙扭转话题。 “头一天十小时,第二天九小时,以此类推。” “多怪的计划!”爱丽丝惊道。 “这才是叫它们功课的原因,因为它们一天一天减少下去嘛。”鹰头怪说明道。 这倒是个新概念,爱丽丝想了想才说:“那第十一天一定放假啦?” “那当然。”假海龟回答。 “那第十二天怎么办?”爱丽丝穷追不舍。 “功课说够啦,”鹰头怪不容置“喙”地说,“跟她讲玩儿的事吧。” [book_title]第10章 龙虾四对舞 假海龟长叹一声,拉住阔鳍擦擦眼睛,看看爱丽丝,欲说无言,因为给呜咽卡住了喉咙。“就跟嗓子里卡了骨头一样。”鹰头怪边说边摇他,还咚咚地捶他的背。好不容易假海龟才恢复了声音,眼泪串串地往下淌。接着讲“你大概没在海底住过多久……大概也没被介绍给龙虾……所以你根本不知道龙虾四对舞有多好玩!” “的确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舞呢?” “这还不知道,”鹰头怪应道,“先沿海岸站成一排……” “两排!”假海龟叫起来,“海豹啦,海龟啦,鲑鱼啦,等等。然后把所有的海蜇都赶开……” “那可得费不少工夫!”鹰头怪插嘴。 “向前走两步!” “每人跟一只龙虾做舞伴!”鹰头怪叫道。 “没错儿。向前两步,和舞伴打一架!”假海龟道。 “交换龙虾,回到原位!”鹰头怪道。 “然后就扔……”假海龟道。 “扔龙虾!”鹰头怪说着往空中一蹦。 “尽量远远地扔到海里去……” “再游过去追它们!”鹰头怪接着。 “在海里打个跟头!”假海龟手舞足蹈起来。 “再交换龙虾!”鹰头怪尖着嗓门大叫。 “再回到岸上。这就是第一种舞步。”假海龟突然声音一低,两个家伙一直疯狂地蹦来蹦去,此刻却悲伤地坐了下来,默不作声,看着爱丽丝。 “这舞一定很好看。”爱丽丝怯怯地说。 “想看吗?”假海龟问。 “很想看。” “来吧,咱们试试第一种,”假海龟对鹰头怪说,“没龙虾也凑合。谁来唱?” “哦,你唱吧,我把词全忘了。”鹰头怪回答。 于是他俩庄严地跳了一圈又一圈,跳近时还偶尔踩爱丽丝一脚。假海龟挥舞前爪打起拍子,慢悠悠哀戚戚地唱道“走快一点好吗?”鳕鱼对蜗牛说,“咱俩后头有只海豚,老踩我尾巴,瞧,龙虾和海龟游得多快呀它们正在海滩上等着——你也来跳舞好吗好吗好吗好吗好吗,来跳舞好吗好吗好吗好吗好吗,难道你不来吗? ……” …………“谢谢,这舞会可真有意思。”总算收场了,爱丽丝挺高兴,“我挺喜欢鳕鱼那首怪里怪气的歌。” “哦,说起鳕鱼,它们——你当然见过它们吧?”假海龟问。 “见过,常在正餐的时候见到……”她赶紧管住自己。 “正餐在哪里我不知道,”假海龟道,“不过,既然你常见到它们,该知道它们长得啥样吧?” “大概没错,它们的尾巴都含在嘴里……压在面包屑上头。” “面包屑这点你搞错了,面包屑都会给海水洗掉。不过,它们的尾巴含在嘴里,原因是……”说到这,假海龟打个呵欠,闭上眼睛,对鹰头怪说,“跟她讲讲原因等等事情吧。” “原因是它们跟龙虾一起跳舞,结果被丢进海里,丢得远远的,尾巴就掉到嘴里去了,没法子弄出来,就这么回事。”鹰头怪告诉爱丽丝。 “谢谢,真有意思。以前我对鳕鱼知道得太少了。” “要是愿意听,我还可以多讲些。你知道为什么叫它鳕鱼吗?” “从没想过这问题。为什么?” “因为它能用来擦靴子和鞋子。”鹰头怪说得一本正经。 爱丽丝糊涂了:“擦靴子和鞋子!”她好吃惊。 “有啥可大惊小怪的?你用什么擦鞋子?我是说什么东西使鞋子那么亮?” 爱丽丝低头看看鞋,考虑一番才回答:“我想是用皮鞋油。” “海里的靴子和鞋子都是用鳕鱼擦的,现在明白了吧。” “那它们是用什么做的?”爱丽丝十分好奇。 “当然是用鳎鱼和鳗鱼,”鹰头怪挺不耐烦,“随便哪只小虾米都能告诉你。” “我要是鳕鱼的话,”爱丽丝仍在想那首歌,“我就对海豚说:‘请你靠边儿!我们不想跟你在一起!’” “它们必须跟它在一起。聪明的鱼不论去哪儿都跟海豚一起。”假海龟道。 “是吗?”爱丽丝大为惊讶。 “那当然。要是一条鱼来找我,说它要出远门,我就会问有什么海豚呀?” “你该不是说有什么目的吧?” “我说的是什么就是什么!”假海龟不高兴了。鹰头怪打圆场:“得啦,给我们说说你的冒险吧。” “可以。就从今早开始说。”爱丽丝有点儿心虚,“可是昨天的事说也没用,因为那时候我是另一个人。” “解释解释!”假海龟道。 “不,不!先讲冒险,”鹰头怪急躁地说,“解释太费工夫。” 于是爱丽丝从她第一次碰见小白兔讲起。她有些害怕,因为刚开始讲,两个动物就一边一个凑到她跟前,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老宽。不过她越讲胆子就越大,听的两个也安安静静。讲到为毛毛虫背诵《威廉爸爸,你老了》背出来的词走了样时,假海龟猛抽一口气:“太奇怪了!” “是怪得要命。”鹰头怪也说。 “词都走样了!我倒想听听她背诵,要她试试!”假海龟边想边说,又看看鹰头怪,仿佛他对爱丽丝拥有某种权威。 “站起来背一遍《懒汉的话》!”鹰头怪命令爱丽丝。 爱丽丝很气愤:“真是的,这些家伙动不动就下命令,还要人背功课。得啦,就算是待在学校吧。”她起身开始背,可满脑子都是龙虾四对舞的事,自己也不知所云,背出来的话全都很奇怪龙虾在说话,我听见它吹牛。 你把我烤得太黄,我得往头上抹白糖,鸭子用眼皮,它就用鼻子,收拾它的腰带和纽扣,放出它的脚趾头。 等沙子干掉,它就快活似云雀。 说到鲨鱼它根本看不起,可大海一涨潮,鲨鱼全来啦。 龙虾就吓得直发抖。 “这和我小时候背的可大不一样。”鹰头怪说。 “我以前听都没听过哩!不过倒算得上不同寻常的胡说八道。” 爱丽丝无言以对,捧着脸坐下,不知道一切能否再恢复从前自自然然的模样。 “真想听她解释一下这首歌。”假海龟道。 “她解释不了,”鹰头怪忙说,“让她背下一段。” “可它的脚趾头怎么回事?”假海龟不肯放过,“怎么能用鼻子把脚趾头放出来呢?” “这是舞蹈中的第一种姿势。”爱丽丝回答,可自己也莫名其妙,只想换个话题。 “背下一段吧,”鹰头怪打圆场,“第一句是‘我路过他家菜园子’。” 就算知道肯定会背错,爱丽丝也不敢不背,就颤抖着声音背道我路过他家菜园子,一只眼睛发现猫头鹰和黑豹正在抢一块馅饼,黑豹争得饼皮、肉汁和肉馅,猫头鹰也争得它的一份儿。 馅饼吃完,猫头鹰作为奖赏,被允许把调羹装进口袋;黑豹得到刀叉还吼一声。 宴会于是到此结束……“要是不讲给我们听听,背那么多又有啥用?从没听过这么难懂的东西!”假海龟抱怨着。 “那好,我看你就别背了。”鹰头怪道。爱丽丝求之不得。 “咱们再来一段龙虾四对舞好吗?”鹰头怪又说,“还是让假海龟再给你唱支歌吧?” “要是假海龟乐意,就请唱支歌吧!”爱丽丝操之过急。鹰头怪不高兴了:“哼,人各有所好!老伙计,那你就给她唱唱‘海龟汤’吧!” 假海龟深深地叹息,抽抽答答地唱起来美味的汤,又浓又绿,在滚烫的汤碗里等着你谁见了这美味不弯腰闻闻晚餐汤,美味的汤晚餐汤,美味的汤美——味——汤美——味——汤晚——餐——汤美味、美味的汤…… ……“该合唱啦!”鹰头怪大叫一声。假海龟正要再来一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呐喊:“审讯开始啦!” “快点儿!”鹰头怪抓住爱丽丝的手,不等假海龟把歌唱完就跑。 “什么审讯?”爱丽丝气喘吁吁地问。鹰头怪只说:“快点儿!”越跑越快。微风阵阵,吹来假海龟忧伤的歌声,越来越远……晚——餐——汤,美味、美味的汤。 [book_title]第11章 谁偷了馅饼 红桃王与红桃后正端坐在宝座上,众人簇拥四周——各种小鸟、小兽,还有整整一副扑克牌。红桃J站在对面,戴着锁链,一边一个兵士押着他。国王旁边是小白兔,一只手握喇叭,另一只手攥一卷羊皮纸。法庭正中有张桌子,上头摆一大盘馅饼。馅饼那么诱人,爱丽丝看一眼都饿得慌——“但愿他们快点儿结束审判,把点心传过来!”可似乎没这机会,她只好东张西望消磨时间。 爱丽丝从没见过法庭审讯,但在书上看过,她开心地发现这儿的一切她都能叫上名字。“那是法官,因为他头戴一顶大假发。” 顺便说一句,法官就是国王本人,王冠只好戴在假发上,样子真不舒服,当然也不好看。 “那是陪审团,有十二只动物。他们全是陪审员啦。”“陪审员”这个字眼儿她说了好几遍,扬扬得意,因为觉得她这个年龄的小女孩没几个能懂这个词的意思。 十二位陪审员都忙着在石板上写着。“他们写什么?审判还没开始,有啥可写的呀?”爱丽丝悄悄地问鹰头怪。 “写名字。因为怕审判还没完就把自己名字给忘了。”鹰头怪回答。 “好蠢哟!”爱丽丝大声神气地说,但马上又住嘴,因为兔子已宣布:“全体肃静!”国王戴上眼镜,焦急地看谁还在讲话。 爱丽丝从陪审员的肩头打量一眼,发现他们都在石板上写下了“好蠢哟”三个字,其中一个还不会写“蠢”字,只好向邻座打听。“不等审判结束,这些石板可就一团糟啦!”爱丽丝暗忖。 有个陪审员的笔吱吱地尖叫,爱丽丝当然受不了这个,就起身走到他后面,瞅个空子把那支笔拿走了。可怜的小陪审员根本搞不清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到处找了半天没找到,只好用一根手指头在石板上画来画去。这可白搭,因为石板上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哈罗德,宣读起诉书!”国王下令。 兔子立刻吹响三声喇叭,再打开羊皮纸宣读起来一个夏日,红桃王后做了一些馅饼,红桃J,偷走了馅饼,悄悄逃跑了“作出裁决!”国王命令陪审团。 “还不行!”兔子忙插嘴,“裁决之前还有一些程序!” “传第一证人!”国王命令。白兔吹三下喇叭,呐喊:“第一证人到庭!” 第一证人原来是帽商,他一手拿只茶杯,另一手拿块夹黄油的面包:“陛下请原谅,我带来这些东西是因为传我的时候我还没吃完茶点。” “该吃完了。何时开始吃的?”国王问。 帽商看看三月兔,他也跟在后头进来了,还挽着睡鼠。帽商说:“我想是三月十四日。” “是十五日。”三月兔纠正帽商。 “是十六日。”睡鼠又纠正三月兔。 “记下来!”国王命令陪审团。陪审员们忙在石板上写下这三个日子,再把它们相加,把答案分解成先令和便士。 “脱下你的帽子!”国王喝令帽商。 “这不是我的帽子。”帽商回答。 “那就是偷的!”国王大叫,头朝陪审团一扭,陪审员们赶紧记录。 “我戴帽子是为了卖帽子,我自己没帽子,我是卖帽子的。”帽商只好解释。 王后戴上眼镜开始瞪着帽商,帽商吓得面无人色,手足无措。 “提供证词,别害怕。不然就当场判你死刑!”国王喝道。 此话根本没给证人宽心,他两脚不停地倒来倒去,战战兢兢地看着王后,慌乱中没咬面包倒把茶杯咬下一块。 这时爱丽丝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困惑半天才明白原来自己又开始变大了。她想站起来离开法庭,可转念一想,只要坐得下就先留下吧。 身旁的睡鼠不乐意了:“别这么挤人好吗?我连气都透不过来啦!” 爱丽丝和和气气地说:“我也没办法,我在长哪!” “你无权在这种地方长来长去的!”睡鼠抗议。 “别瞎说,你还不是也得长吗?”爱丽丝变勇敢了。 “没错!可我长得有条有理,不像你这样快得荒唐!”睡鼠起身愤愤离去,到法庭另一边坐下。 这段时间王后一直对帽商怒目而视,睡鼠穿过法庭时,她对一位官员下令:“给我把上次音乐会的歌手名单拿来!”可怜的帽商一听就浑身乱颤,吓得连鞋子也抖掉了。 “提供证词,”国王生气地重复一遍,“不然就砍你的脑袋,不管你害怕不害怕。” “陛下,我是个穷汉,”帽商浑身战栗,“我还没开始喝茶呢……一个多星期了……黄油面包又这么菲薄……一丁点儿茶水。” “一丁点儿什么?”国王问。 “一丁点儿茶水。”帽商回答。 “当然是一丁点儿茶水!你当我是白痴?往下说!”国王厉声喝道。 “我是个可怜的穷汉,家产全败光啦——可三月兔说……” “我没说!”三月兔忙打断他。 “你说了!”帽商道。 “我否认!”三月兔道。 “他否认,跳过这一节。”国王道。 “无论如何,睡鼠说过……”帽商边说边着急地看看睡鼠会不会也否认,可睡鼠啥也不否认,早已呼呼地入梦乡了。 “后来,我就多切了一点儿黄油面包……” “可是睡鼠说过什么?”一位陪审员发问。 “不记得了!”帽商道。 “必须记得,不然就砍你的脑袋。”国王说。 凄惨的帽商把茶杯和面包一丢,跪下一条腿:“陛下,我是个可怜的穷汉。” “你还是个可怜的笨蛋!”国王道。 这时一只豚鼠欢呼起来,立刻被法庭官员压制了(这个词太厉害,不过听我说明一下。他们把一只大帆布袋一头用绳子扎紧口子,再把这只乱叫的豚鼠头朝下塞进去,然后坐在上头,是谓压制)。 “好在亲眼目睹了这种事,”爱丽丝想,“报上常看到‘审判结束时有人想鼓掌,立即遭到法庭官员压制’的字样,现在总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要是就知道这些,站下去吧!”国王命令。 “没法儿再站下去了,因为我站的就是最低层。”帽商道。 “那你就坐下。” 这时又一只豚鼠欢呼起来,也立刻受到压制。 “好哇,豚鼠算完了,现在可以顺当一些了。”爱丽丝想。 “我真想吃完我的茶点。”帽商边说边焦急地看看王后,她正在看歌手名单。 “你可以走了!”国王道。帽商一溜烟地逃了,连鞋都来不及穿。 “一到外面就砍他的脑袋!”王后命令手下。可手下赶到门口时,帽商早已没了踪影。 “传下一个证人!”国王命令。 第二证人是公爵夫人的厨师,她手拿一只胡椒盒子,还没进门,爱丽丝就猜到来者是谁,因为门口的人全体一起打喷嚏。 “提供证词!”国王命令她。 “不干!”厨师竟回答。 国王连忙看看兔子,兔子小声出主意:“陛下,您必须仔细盘问她。” “好吧,会的。”国王有些发愁。他胳膊一抱,眉头一皱,使劲瞪着证人,直到眼睛都快看不见了才从喉咙深处冒出一句:“馅饼用什么做的?” “大半儿用胡椒!”厨师答道。 “用糖浆。”她背后传出一个睡意昏昏的声音。 “逮住那只睡鼠!”王后尖叫,“砍他的头!赶他出去!压制他!拧他!拔他的胡子!” 一时间法庭大乱,一齐动手赶那只睡鼠,待众人落座,厨师却无影无踪。 “没关系!”国王大松一口气,“传下一个证人!”又低声对王后说,“亲爱的,你必须仔细盘问下一个证人,我头都疼了。” 爱丽丝看着兔子在翻那张羊皮纸,不知下一个证人会是啥模样。“他们还没弄到多少证据哪……”她心想。可想想看她有多吃惊,因为兔子这时尖着嗓门叫道:“传爱丽丝!” [book_title]第12章 爱丽丝的证词 “到!”爱丽丝忙答应,慌乱中忘了刚才自己已长得又高又大,跳起来时裙边把陪审席也带翻了,所有陪审员都给掀到了下面人群的头上。他们摊手摊脚躺在地上,使她想到一周前被她打翻的一缸金鱼。 “哦,真对不起!”她沮丧地边叫边赶快把他们从地上捡起来,因为想到金鱼那件事,就觉得应尽快把这些小东西捡起来放回陪审席,不然他们准会死掉。 “审讯无法进行,直到全体陪审员回到座位上——全体!”国王十分严肃地重复最后一个字,狠狠地盯着爱丽丝。 爱丽丝看看陪审席,发现自己慌慌张张地把蜥蜴放了个头朝下。可怜的小东西正难受地摇尾巴,她赶快捡起他放好,对自己说:“这小东西虽不重要,不过也许对审讯有点儿帮助。” 陪审团从动乱中镇定下来,石板和笔也都找到了还给他们,大家十分卖力地记下刚才的事件。除蜥蜴外,他大概受惊过大,只顾张大嘴傻坐着瞪天花板。 “这件事情你知道些什么?”国王问爱丽丝。 “什么也不知道。” “无论什么都不知道?”国王不肯放过。 “无论什么都不知道!”爱丽丝回答。 “这一点很重要。”国王把头转向陪审团。大家刚开始记这句话,兔子打岔了:“陛下的意思当然是‘不重要’。”兔子口气虽毕恭毕敬,却皱着眉头朝国王做鬼脸。 “我的意思当然是不重要,”国王忙改口,接着就小声自言自语,“很重要……不重要……不重要……很重要……”仿佛想试试哪个字眼儿更好听。 结果有的陪审员记下的是“重要”,有的却记着“不重要”。爱丽丝离陪审团很近,所以一目了然。“反正没关系。”她想。 忙着在笔记本里写了一气的国王大叫一声:“肃静!”然后照他的本子宣读:“第四十二条规定,所有身高超过一英尺的人必须离开法庭。” 大家全都看爱丽丝。 “我没有一英尺高!”爱丽丝声明。 “你有。”国王道。 “差不多两英尺高啦!”王后添一句。 “我不走!无论如何也不走。再说,你那规定不正常,是你刚才才制定的。” “这是本子里最古老的规定。”国王说。 “那就该有第一条呀!”爱丽丝不信。 国王大惊失色,忙合上笔记本。“考虑你们的裁决!”他对陪审团下令,声音又小又抖。 “陛下,还有些证据不足,”兔子急了,“这是刚捡到的纸。” “上面写什么?”王后问。 “还没打开呢,好像是封信。是犯人写给……写给某个人的。”兔子说。 “那自然,除非不写给任何人,那就怪了。”国王说。 “写给谁的?”一位陪审员问。 “不给谁,外面啥也没有。”兔子说着打开那张纸,“原来不是信,是首诗。” “是犯人的笔迹吗?”另一位陪审员问。 “不,不是的。”兔子道,“怪就怪在这里。”陪审员全愣了。 “他肯定模仿了他人笔迹。”国王判断。陪审员全都高兴起来。 “陛下,”红桃J终于开口,“不是我写的,它们也无法证明是我写的。最后没签名。” “要是你连名都不签,那就更糟,”国王道,“你肯定在捣鬼,不然就会像诚实的人一样签上名字。” 众人一听鼓起掌来,一整天国王总算说出一句聪明话。 “不用说,那就证明他有罪,”王后道,“因此,砍掉……” “这什么也不能证明!”爱丽丝打抱不平,“你们连上面写的什么都不知道!” 兔子戴上眼镜,说:“陛下,请问从何念起?” “从头念起,”国王一本正经,“一直念到尾,然后停下。” 法庭一片死寂,兔子大声念人家告诉我你去找过她,还对她提到过我她说我是好人,但是不会游泳。 他告诉他们我还没走(我们知道此话当真)要是她继续蛮干,那你可怎么办…………“这是我们听到的最重要的证据,”国王搓搓手,“所以现在请陪审团……” “要是谁能把这东西讲清楚,”爱丽丝主持公道,“我就给他六便士。我看这东西毫无意义。” 陪审团全体都在石板上记下:“她认为这东西毫无意义。”但谁也不敢站出来解释这份东西。 “要是毫无意义的话,倒省了大麻烦,因为我们不用再找意义了。不过我也不知道,”国王边说边把这张纸铺到膝盖上,用一只眼睛看看,“好像还有点儿意思……什么?‘说我不会游泳’? 你会游泳吗?”他问红桃J。 红桃J悲哀地摇摇头:“我的样子像会吗?”(他当然不像,因为他全身都是纸做的。)“好啦,”国王又念起那些诗来,“‘我们知道此话当真’……这当然是陪审团说的……‘要是她继续蛮干’——肯定指王后……‘那你可怎么办?’……什么? 不错!……‘我给她一个,他们给他俩’……这下清楚了,肯定他就是这么偷掉馅饼的……” “可是下面又说‘它们全都经他到了你的手’呀。”爱丽丝指出。 “不错,正是了!”国王满脸得色地一指桌上的馅饼,“没有比这更清楚的了。接着是‘在她这次发作之前’……你从没发作过吧,亲爱的?”他问王后。 “从没有!”王后怒气冲天,把墨水瓶朝蜥蜴摔过去。(蜥蜴发现自己手指头写不出东西,已停止在石板上画来画去。这下正好,忙蘸着顺脸往下淌的墨水写了起来,只要不干就能行。)“这么说这句话对你不合适。”国王看看法庭,笑了。一阵死一般的安静。 “是个双关语!”国王忽而生气地说,众人都笑起来,“让陪审团裁决!”国王这句话一天中已说到第二十遍。 “不,不行!”王后叫道,“先判刑——后裁决。” “一派胡言!”爱丽丝大叫,“哪有先判刑的!” “闭上你的嘴!”王后气得面孔通红。 “偏不!”爱丽丝还不示弱。 “砍掉她脑袋!”王后放声大叫,可没人动。 “谁怕你们?”爱丽丝说,“一副扑克牌罢了!” 听到这里全体扑克牌都飞到空中朝爱丽丝扑过来。她惊叫一声又气又怕,想把他们赶开。 结果发现自己躺在河岸上,头枕着姐姐的膝盖,姐姐正伸手温柔地拂开落在她脸上的枯叶。 “醒醒,亲爱的妹妹!瞧你睡得多香啊!” “哦,我做了一个好怪的梦啦!”爱丽丝就把自己记得的所有你们刚读过的她的奇遇讲给姐姐听。讲完时,姐姐亲亲她说:“真是个怪梦。不过你该回家喝茶啦,天晚啦!”于是爱丽丝起身就跑,边跑边想自己做了一个多么美妙的梦。 但是姐姐静坐不动,手撑着头,凝望着夕阳西下,回味着小爱丽丝的奇遇。直到自己也开始做起梦来,下面就是她的梦……起初她梦见妹妹的一双小手再次紧抱着她的膝盖,明亮热烈的眼睛抬头凝望着她……她能听到妹妹的声音,看到妹妹头一扬,把那绺总是遮住眼睛的头发甩到后头去……她听啊,听啊,或者仿佛在听啊,听啊,周围一时热闹起来,挤满了妹妹梦中那些奇怪的小鸟小兽。 兔子跑过时,长长的草叶刷到了她的脚……受惊的老鼠哗啦啦地游进旁边的池塘……三月兔和朋友们的茶杯碰得铿锵作响,正在分享那永不结束的茶会。还有王后尖声尖气地下令把不幸的客人统统赶出去杀头……猪宝宝在公爵夫人腿上再一次打着喷嚏,而盘子碟子都在旁边摔得粉碎……鹰头怪凄厉地尖叫,小蜥蜴的笔吱吱地刺耳朵,被压制的豚鼠透不过气,呼哧呼哧,与忧伤的假海龟遥远的呜咽融合在一起。 于是她坐着不动,闭上双眼,将信将疑自己也身入奇境,尽管知道只要眼睛一睁,整个世界又会变得无聊乏味……青草只会在风中沙沙作响,池水随芦苇的摇动泛着涟漪……茶杯的铿锵会变成叮叮当当的羊铃,王后的尖叫化作牧羊少年的喝声,宝宝的喷嚏,鹰头怪的尖叫以及所有别的怪声音都会变,变成繁忙农场的一片嘈杂……远处牛群哞哞的叫声也会代替假海龟沉重的呜咽。 最后,她想象着自己的小妹妹将来有一天会长大成人,变得成熟,她将会怎样永远保持自己纯真可爱的童心;将会如何把别人的小孩子召唤到一起,给他们讲许多奇妙好听的故事,甚至包括很早以前那个漫游奇境的梦,让孩子们的眼睛也变得明亮热烈;还有她怎样与孩子们分担他们纯洁的忧伤,共享他们天真的快乐,永远怀念自己的童年时代和这些愉快的夏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