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物性论
[book_author]卢克莱修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99268
[book_dec]古罗马哲学家卢克莱修(Titus LucretiusCarus,约公元前99—前55)著。中译本由方书春据伦纳德、罗斯等英译本译出,三联书店1958年出版,商务印书馆1981年第2版。卢克莱修出生于罗马(一说庞贝),和凯撒是同时代人。关于他的生平,历史上无任何可信的记载。《物性论》是他传世的唯一著作,用诗体写成。原稿早佚,仅有一个几经改动的抄稿本幸存下来,1437年被意大利人文主义者波吉奥(Poggio,1380—1459)发现而得以流传。全书6卷,全面系统地阐述并发展了德谟克利特和伊壁鸠鲁的原子唯物论和无神论思想。第1、2卷阐述自然观;第3卷论述意识论;第4卷为认识论;第5卷论述宇宙生成、生命起源、人类的起源及其由野蛮时期向文明时期的过渡;第6卷在对显著的气象学现象和地上若干奇异现象进行解释中,进一步展示其朴素唯物主义的自然观。卢克莱修出色地发挥了原子唯物论反对宗教迷信的强大战斗作用,运用朴素唯物主义反映论——肖像说,揭示了灵魂不灭学说的认识论根源,从而提出了形神相印的唯物主义原则,从根本上动摇了宗教有神论的基础。《物性论》融哲学、科学和诗歌为一体,以形象化的、充满战斗精神的语言,揭示了自然社会和人类灵魂的本性和规律,在唯物论和无神论学说的发展史上占有重要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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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第一卷
序诗(1—145)
罗马的母亲 [1] ,群神和众生的欢乐,
维娜丝,生命的给予者 [2] ,
在悄然运行的群星底下,
你使生命充满 [3] 航道纵横的海洋,
和果实累累的土地,——
因为一切生物只由于你才不断地被孕育,
只由于你才生出来看见这片阳光——
在你面前,女神啊,在你出现的时候,
狂暴的风和巨大的云块逃奔了,
为了你,巧妙多计的大地长出香花,
为了你,平静的海面微笑着,
而宁静的天宇也为你发出灿烂的光彩!
因为当春天的容貌刚一出现,
而养育万物的风也从西方无阻地吹来,
天空的第一群飞鸟,为你所迷,
就歌唱你的到来,啊,女神,
牲畜变野了,就在快乐的田野奔跳,
或者泅过满满的湍流。
骤然为魅力所驱,
所有的生命都跟随着你,
走向任何你带头前往的地方,
这样,遍历洋海,群山和急流,
遍历禽鸟的巢林和绿色的原野,
在每个胸中燃烧起爱情的引诱,
你不断带来无数世代的生物,各如其类。
既然只是你统御着宇宙,
没有你就没有什么能生长
而来到这明亮光朗的境界 [4] ,
也没有什么欢乐的或可爱的能生出来,
所以我渴求你和我合作这诗篇,
我要冒昧地用它来论说自然,
以献给我的明米佑 [5] ;是你愿望他
在他一生中任何时候都美德胜人——
因此,神圣的,请给我的诗章
以不朽的魅力。同时让全世界各地
一切战争的野蛮行为都停息下来,
因为只有你才能够
给予安静的和平来帮助人类,
因为那指挥着战争的野蛮行为者,
那有力的战神,他常常地
把他的强壮的身体投进你的怀抱,
为爱情的永恒创伤所征服,——
在你怀里,翘起头来张开嘴
用他的眼睛注视着你,
他的贪馋的眼光啮食着爱情,
他的气息贴住你的双唇。
当他这样躺着的时候,我的女神,
用你神圣的身体从四围从上面把他拥抱,
从你两唇倾吐出柔和的声音,
来为罗马的人争取和平!光辉的女神!
因为,在国家多难的时日 [6] ,
我就不能从事于我这件工作,
而思绪不被骚扰;在那种事变中,
这个明米佑家族的光辉的后裔
也不能疏忽国家的事务。
当人类在大地上到处悲惨地呻吟,
人所共见地在宗教的重压底下,
而她则在天际昂然露出头来
用她凶恶的脸孔怒视人群的时候——
是一个希腊人 [7] 首先敢于
抬起凡人的眼睛抗拒那个恐怖;
没有什么神灵的威名或雷电的轰击
或天空的吓人的雷霆能使他畏惧;
相反地它更激起他勇敢的心,
以愤怒的热情第一个去劈开
那古老的自然之门的横木 [8] ,
就这样他的意志和坚实的智慧战胜了;
就这样他旅行到远方,
远离这个世界的烈焰熊熊的墙垒 [9] ,
直至他游遍了无穷无尽的大宇。
然后他,一个征服者,向我们报道
什么东西能产生,什么东西不能够,
以及每样东西的力量
如何有一定的限制,
有它那永久不易的界碑 [10] 。
由于这样,宗教现在就被打倒,
而他的胜利就把我们凌霄举起。
我知道很难用拉丁文的诗句,
来把希腊人深邃的发现说出,
主要是因为我们贫乏的文字
必须找寻新的词来适应事物的新奇;
但你的品德和那给我以意外欢乐的
你的甜蜜的友谊鼓励着我,
去忍受一切辛苦和多少个不眠之夜,
尝试着用什么语言什么歌唱,
我能否终于为你的心灵揭露出那明亮的光,
给你用来观察隐藏在中心的存在的内核。
至于其他的,就请这些来作真实的判断:
不被吵扰的耳朵和无牵无挂的专心一意,
以免我这些忠诚热切地奉献给你的礼物,
在你还未能了解之前便受到轻视;
因为我将为你证明
关于神和天的最高定律 [11] ,
我将为你揭示事物的始基 [12] ,
自然用它们来创造一切,
用它们来繁殖和养育一切,
而当一件东西终于被颠覆的时候,
她又使它分解为这些始基。
在我的论说中我想把这些东西叫做
质料、产生事物的物体、
事物的种子或原初物体,
因为万物以它们为起点而获得存在。
我恐怕你也许以为我们
正在走上一条不虔敬的道路,
前往罪恶的思想的国度,
但是,正是宗教更常地孵育了
人们的罪恶的亵渎的行为:
有一次,在奥里斯,那些公推的首领 [13] ,
英雄中的英雄,达拿亚的头目,
用血染污了歧路贞女狄安娜的圣坛,——
用被杀害的亚迦迈农的女儿的血;
她感到她头发上的圈带 [14] ,
和那飘垂在她两颊上的带端,
她看见祭坛那边她忧容满面的父亲,
和那些把利刃藏在背后的巫师,
和所有看见她而泪痕满面的人,
她恐怖得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她双足无力地跪下了,
即使她乃是国王的第一个女儿,
此时也不能救她一命。
他们把她拉起来,
把那颤慄的少女抬往祭坛——
不是伴以庄严的仪式和婚礼的咏唱,
而是一个无罪的女子被罪恶地杀害,
一个父亲在她新婚的日子 [15] 把她砍倒,
把亲生女儿作为一个献祭的牺牲,
来给远征特洛伊的舰队祷求顺风;
宗教所能招致的罪恶就是这样。
而且将要有一天,那时候
你也会被巫卜的吓人的鬼话所迫,
而力求离开真理和我。
就是现在他们也能捏造多少梦兆
来破坏你的生活的计划,
用恐惧来骚扰你的全部幸福。
而这也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因为只要人们认识不幸有它一定的止境,
他们就能用一些方法坚强不屈地
抵抗各种宗教和预言者的威胁;
但现在他们却没有什么技能和武器,
因为人们据说应该害怕死后永恒的痛苦。
因为他们不知道灵魂究竟是什么,
是否它自己是被生出来的呢,
还是在人出生时它就从外面进来?
当我们死去时它是和我们同时死去呢,
还是落入奥尔谷 [16] 的暗影和那些空阔的洞穴,
抑或由神的意旨而进入畜生的身体,
像我们的诗人恩尼乌斯 [17] 所歌唱的一样——
恩尼乌斯,是他第一个
从那可爱的希里康山 [18] 上
带来一个光辉的常青之叶的桂冠,
在意大利各族中间永远享着盛名。
但即使是恩尼乌斯,在他不朽的诗篇里,
也宣言着亚基龙河 [19] 那些地窟的存在。
虽则他说我们的灵魂和躯体不能到达 [20] 那里,
而只有那些奇异地憔悴的魅影;
他还告诉我们怎样有一次从那些地方
老荷马的鬼魂向他走过来,辛酸地流泪,
用他的话揭露了事物的本性。
然则我们就必须去说明天上各种现象,
和那包含在日月运行里面的规律,
以及那催促地上一切生命的力量;
最重要的是我们必须以锐利的推理
去看精神和灵魂是由什么所构成,
去看什么东西这样可怕地袭击
睡眠中的我们,痛苦中醒着的我们,
使得我们就像看见和听见在我们面前
有着那些早已被大地怀藏了白骨的死人。
物质是永恒的(146—328)
能驱散这个恐怖、这心灵中的黑暗的,
不是初升太阳炫目的光芒,
也不是早晨闪亮的箭头,
而是自然的面貌和规律。
这个教导我们的规律乃开始于:
未有任何事物从无中生出。
恐惧所以能统治亿万众生,
只是因为人们看见大地宇寰
有无数他们不懂其原因的现象,
因此以为有神灵操纵其间。
而当一朝我们知道无中不能生有,
我们就将更清楚看到我们寻求的:
那些由之万物才被创造的原素,
以及万物之成如何是未借神助。
假如一切都可以从无中生出,
则任何东西就能从任何东西产生,
而不需要一定的种子。
人能从大海升起,鱼类从陆地出来,
羽毛丰盛的鸟禽从天空骤然爆出,
牛羊牲畜,以及一切的猛兽,
就会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同样的果子也不会老守住它的老树,
而是那一种果子都能从任何枝干
随便地换来换去长出来。真的,
如果每种东西不是自有产生它的物体,
事物怎能够每样都有它不变的老母亲?
但是,既然一切都从一定的种子产生,
所以每样被产生而来到这个光之岸 [21] 的东西,
其来源乃是这一东西自己的质料,
自己的原初物体所寄托的东西。
不是随便什么都能从随便什么生成,
因为每样东西都有自己的独有的力。
再者为什么我们会看见大地上
春天洒满玫瑰,夏天布满谷穗,
而当秋天发出魅力时葡萄就成熟累累,
如果不是因为万物的一定的种子
在它们自己的节季必会涌集一起?
如果不是因为新的创造
只有显露在适当的时刻已到、
而怀孕的大地能够把它脆弱的幼类
安全地送上这个灿烂的世界的时候?
但如果它们能够从无中生成,
它们就会在反常的节季,
不可预见地骤然跳到世界上来,
既然没有原初种子被自然扣留住
不去在不利的时刻为产育而交合。
如果生命是从无中长出来的,
那么生命的种子的结集也就
不需要一定时间来使事物长成:
小小的婴儿立刻会像成人一样行走,
从土地里会跳出一棵枝桠茂盛的大树——
这种闻所未闻的奇迹:但自然的律令是:
每样东西都从自己合法的种子缓缓长大,
借长大而延续它自己的种类。
从这里你就可以证实:
万物是从自己的物质长大并取得营养。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地
如果没有她固定的雨季,
就不会产生出那些使我们欢悦的东西,
而不论什么生物,如果得不到食物,
就再不会延续其种族而保全其生命。
因此,认为许多东西有共同的原始物体
(像单个的字母是许多的字所共有),
比起认为有些东西没有根源而能存在,
我们看到在道理上是更说得过去。
再者,为什么自然不能制备
躯体巨大而能踄渡大海、
或者以双手就能撕开山岭、
或者活万岁而征服时间 [22] 的人物?
如果不是因为一切有生的东西
都有它的永久不变的原料,
从这原料能生出来的永远是有定?
最后,我们看见耕耘的土地
如何胜过那些未耕的荒地,
前者如何在双手的劳动底下
以它们更丰盛的果实报答我们;
在大地里面确实有许多东西的始基,
当犁头翻起肥沃的泥土筑起田畦的时候,
我们就促使这些东西生长出来。
如果不是这么样,那你就会看见:
许多东西无须我们的辛劳
就会自动地生成,并且形状更美。
所以应该承认无物能从无中生,
既然一切都必须有自己的种子,
从种子生长出来,生长到微风里。
此外,自然也把一切东西
再分解为它们的原初物体,
没有什么东西曾彻底毁灭消失。
因为任何东西如果是每部分皆不免于死,
它就会从我们眼前被骤然抢去而毁灭,
既然不需要什么力量来分开
它的诸部分,把它的结带松解。
但是事实上因为所有的东西
都是带着不朽的种子存在着,
所以自然不容许任何东西灭亡或崩溃,
除非一种外力用打击来把它粉碎,
或一种内力进入它空虚的小隙将它肢解。
再者,如果“时间”,
那用岁月破坏世上一切的作业者,
是将全部消灭,将物质整个耗尽,
那么从何处维娜丝还能使许多世代的生物,
各如其类地复活到生命的亮光中来?
而当它们复活之后,巧妙的大地又怎能
以她古老的食物充实而养育它们——
按照物类的不同,各各给以适当的食品?
而大海底下的水泉,
或自远方奔流而来的内陆河流,
又怎能使深不可测的大洋永远水满?
以太又能从哪里取得东西来养育星辰?
因为已逝的岁月和无限的年代
一定早已把一切有死物类的形骸吃光:
但如果是“远古”已有那些种子
所有这些物类皆从它们吸取生命,
那些种子无疑地是永不会死,
也没有什么东西会归于乌有。
并且同样的力量会同样毁坏所有的
如果它们不是由永恒的物质所维系,
各部分都被束缚着,或松,或紧。
轻轻的一触会足以招致毁灭。
因为最微小的力量会使物的组织松懈,
如果在物里面没有半点不朽的东西。
但现在,由于原始组分 [23] 的钩链
是以不同的方式连结起来的,
而质料又是永存的,因此,
物就能保持自己安全不受伤害,
除非遇到一种强力足以破坏各物的经纬;
可见没有什么东西会归于无有;
在崩溃时一切都化为原初质料。
以太 [24] 父亲投到大地母亲怀里的雨点消失了,
但是这之后金黄的谷穗就长出来,
绿枝就摇曳在树林间,
而树木自己也涨大起来,
载满了累累的果实;
这样,人类和动物就得到了食品,
这样,快乐的城市就充满了少女少男,
而茂密的林地就回响着新的鸟声;
这样,肥大而贪睡的家畜
就会在使人欢乐的牧场上舒展躺卧,
白色的乳汁就会从涨大的乳房滴下,
幼畜就用弱小的四肢在嫩草上跳跃,
新生的心由于暖热的鲜乳而充满快乐。
任何东西都不绝对消灭,虽然看来好像如此 [25] ;
因为自然永远以一物建造他物,
从不让任何东西产生,
除非有他物的死来作补偿。
············ [26]
现在,既然我已教给你
事物不能从无中产生,
当产生之后也不能使归于无有,
你切不要怀疑我的话,
说我们的眼睛并没有看见事物的始基;
因为,你该记住那些别的东西,
人们知道它们存在于这个世界中,
但是它们却不能被我们看见。
大风狂暴地鞭打我们的脸孔和身体,
把巨大的船只翻沉,云块撕开,
或者疯狂地卷旋而下,
在平野上撒满大树,
或者掠过山岭的峰头,
用震撼森林的狂飙。
它们就是这样地继续怒哮,
带着喧腾呼啸和凶兆的惨叫。
所以,显然是有不可见的风的物体 [27]
疾扫过大海、陆地和空中的云块,
暴烈地把一切搅扰、卷旋、抓起;
狂风就这样继续奔流,遍地堆起废墟,
正如大量本来性质柔顺的水
变成一条滔滔巨流,
而高山上倾盆骤雨
又以巨量雨水使它猛涨,
就冲击着向前带走了
林地的断枝残干和整株的大树;
当水流这样突然而至的时候,
就是那些坚固的桥梁
也不能抵抗这种冲击:
汹涌的巨流为不可计量的雨水所增强,
向桥墩四面攻打,使它们哗啦倾倒,
用波浪卷去那倾倒了的砖石和庞然巨块,
把一切想要挡住它的东西都冲开。
一切的狂风就像这样地运动着,
当它们像一条有力的水流
向某一个方向进展的时候,
就把许多东西向前驱赶,
然后又再以新增的暴力把它们抛下地面,
有时或者在卷旋中把它们抓住
并举起在锥形的旋涡里,带往远方:
所以,事实一次又一次地表明
必定有不可见的风的物体 [28] ,
既然它们的行径完全比得上
那些巨大的河流,其形可见的东西。
还有我们认识许多不同的物味,
但却从未看见它们走向我们的鼻孔。
用眼睛我们看不见炎热或
人们的声音我们也老是看不见。
然而这些东西根本上必定是物体,
既然它能触打我们的感官;
因为除物体之外,没有什么别的东西
能够接触他物或被他物所接触。
衣裳挂在白浪拍岸的海边慢慢就变湿,
湿了的衣服晒在太阳底下就会变干;
但是没有人瞧见湿气如何侵入衣裳,
也无人瞧见它如何被阳光赶走。
可见湿气是分散的许许多多的小点,
小得眼睛看不见。还有一种情况:
带在手指上的戒指会逐渐变薄,
沿内面那边,一年又一年;
屋檐的雨滴会把墙脚石块滴出窟窿;
弯弯的犁头,虽然是铁造,
却慢慢在耕地里不知不觉地磨耗。
我们看见石铺的大路
被无数行人的脚所磨光。
许多城门旁边的铜像,
由于无数过往旅人和它们握手致敬,
它们的右手就因屡被触抚而变瘦。
我们看见所有这些东西
如何由于消耗而越来越小,
但每次究竟有若干微粒消失,
妒忌成性的视觉却不让我们瞧见。
最后,时日和自然是把什么东西
一点一滴地加到许多东西上面,
而驱使它们按一定的比例长大,
不管我们眼光多锐利,也半点瞧不出来。
当许多东西由于岁月的消耗而衰老的时候 [29] ,
当悬崖为它们下面的海水所腐蚀的时候,
我们也看不出它们每次失掉了多少:
自然就这样永远用不可见的物体来工作。
虚空(329—417)
但世界并非到处都被物体挤满堵住:
因为在物体里面存在着虚空——
认识了这一点,对你帮忙会不少,
它会使你免于日夕疑惑不止,
永远究问一切而不信我的话。
因此必定有一种虚空,
一种其中无物而不可触的空间。
如果不是这样,东西就绝不能运动;
既然物体那种能堵塞的本性
就会永远到处对一切发生作用。
这样就没有什么东西能推向前进,
因为没有什么东西会让路给它先开步。
但现在,遍海洋、陆地和高空,
由于不同的原因并以不同的方式,
有多少东西我们亲眼看见在运动,
如果没有虚空,它们就会被剥夺去
不停的运动;不,那时候它们甚至
根本就不能生出来,既然那时候物质
会停留在静止中,各部分被挤紧在一块。
再者,任何东西不管看来如何结实,
仍然还是由物质和虚空混合所形成:
在石洞里面,有水滴渗出,
石壁上的水珠像许多眼泪;
还有,食物在每一个机体中找到进路;
树木长大并按照自己的季节结果实,
因为养料灌注了它们的每个部分,
从最深的树根经过树干和树枝;
回声经过厚厚的墙壁回荡着,
经过房屋紧闭的门户;
使人僵冻的寒气,渗入我们的骨肌。
如果不是有空隙让物体通得过,
显然这种种情形就绝不能发生。
再者,为什么在物与物之间我们能看见
有些东西更重,虽然它体积不更大?
真的,如果在一个棉花小团里面
有着和它同样大小的一块铅块那么多物体,
这两个东西就会同样那么重,
既然物体倾向于使东西坠下去;
反之虚空由于相反的本性却是无重量的。
因此,一个同样大小而却较轻的东西
无误地告诉我们它包含更多的虚空;
正如较重的东西表示更多的物质,
以及它内部包含着更少的虚空。
我们用论证来探求的东西
无疑是存在的,和物混合在一起,——
这就是虚空、那个不可见的无。
这里我却必须阐明一个问题,
预先对于某些人 [30] 的思想加以答复,
不然它就会引你离开真理的道路;
水,他们说,在敏捷的鱼类面前
总是让开来,使水中立刻就有路,
这乃是因为鱼类留下空隙在背后,
而空隙立刻又被让路的水流所填上。
这样,在它们自己中间,物是能运动,
并且互相换位置,不管物的总和怎样满——
这被人接受了的意见其实完全是错误。
因为,鱼类怎能向前突过去,
除非水已经让开路?
而水又怎能让开路,
当鱼类还不能向前游去的时候?
所以或者是所有物体都该没有运动,
否则一切东西就应包含着虚空,
以便从它获得运动的开端。
最后,在两个宽而平的物体
撞在一起而又突然彼此跳开去的地方,
空气必定涌进这两个物体之间
刚刚形成的那整个虚空里面;
但空气不管冲流得多么快,
也不能一下子把空隙填满——
因为在它充满整个空隙之前,
它首先要流向一个地方。
但是,如果有人认为这件事 [31]
其所以发生在物体跳开的时候,
乃是由于空气如此这般地凝缩了,——
那他们就是离开了真理。
因为本来不是虚空的现在就会是虚空;
而本来是虚空的地方,现在则是被填满。
并且空气也不是能够这样被凝缩;
就算它能够,但如果没有虚空,
我想它仍然不能把自身收缩,
并把所有部分拉紧成一块。
因此,不管异论不管反驳,
你还应该承认物里有虚空。
本来我还可以用许多的论据,
在这里来为我的话收集证明。
但是对于锐利的眼睛,
仅仅这些注脚已够用,
借着它们,你自己就能认识其他的;
犹如猎犬常常地用鼻子嗅地,
只要它们嗅出了路面上某些足迹,
就能够找到虽然隐藏在树丛里面的
野兽的巢穴,那些山岭的梭巡者;
同样地,在像这样的问题上面,
你自己能够逐一循思想的足迹去追猎,
警觉地沿蜿蜒的道路
向秘密的地方前进,
而把真理从那里拉出来。
但是如果你懒洋洋游荡,
或者离开要点,就算所差极小,
那么,明米佑,我就能对你许纳:
我的歌喉将倾注出如此之多的
从我满怀深深水泉涌出的甘液,
因为我深恐步履徐徐的岁月
将会偷偷地沿我们的肢体爬进,
而把我们体内的生命的链锁解开,
当我还来不及借我的诗篇在你双耳中
灌进关于一个问题的全部证明的时候。
除原子和虚空外,无物自存(418—482)
现在,回头再来编写
我的已经开始了的论说;
独立存在的全部自然,
是由两种东西所构成:
因为存在着物体和虚空,
而物体是在虚空里面,
以不同的方向在其中运动。
人类的共同本能宣称物体存在着,
除非这根深蒂固的基本信念不欺骗我们,
我们就不能依赖什么东西
来帮助我们处理深奥的问题,
当我们用心智企图有所证明的时候。
而如果没有我们称为虚空的空间、场所,
那么正如我刚才在上面所已经指出,
物体就无处安置,根本也不能移动。
此外,你也不能声称有什么东西
能离开物体存在,与虚空也无涉——
说它是自然里面的第三种东西。
因为任何东西如果它是存在,
那么就必定是某种东西,
如果这东西是具有可触性的,
那么不管它是多么轻微,
也会以它的或大或小的贡献,
对物体的总量有所增加;
但是如果它是不可触的,
并且不能阻止任何东西
通过自己随便来去,
那么,它就不外是那种
我们称为虚空、称为无的东西。
再者,任何本身存在着的东西,
一定或是有所动作,或是承受动作。
再不然就必定是具有这样的性质:
事物能在其中运动和存在。
但是除了物体之外,
没有什么能动作或承受动作;
除虚空之外,没有什么能提供场所。
所以除了虚空和物体以外,
在一切东西中找不到第三种的自然——
这种第三者在任何时候
也不出现在我们的感觉范围中,
也不被任何人由心智推理所把握。
在所有的创造物中,不管你提起什么,
你将发现它不过是前面两种东西的特质,
或者这两种东西所产生的偶然事件。
特质完全不能够从事物割裂分开
而不引起事物致命的解体,例如:
重量之于石头,热之于火,
流动性之于水 [32] ,
可触性之于有形体的东西,
不可触性之于看不见的虚空。
但奴役、贫穷、富裕、
自由、战争、和谐,
以及其他一切时来时去,
而物体的本性却停留不变的东西,
我们正确地习惯于称之为偶然事件。
就是时间 [33] 也还不是自己独立存在;
从事物中产生出一种感觉 [34] :
什么是许久以前发生的,
什么是现在存在着,
什么是将跟着来:
应该承认,离开了事物的动静,
人们就不能感觉到时间本身。
所以当他们 [35] 说有海伦公主的被劫夺,
有特洛亚之被围与遭劫,
你就要当心,不要让他们
迫使我们承认这些事情是本身存在,
仅仅因为人类中的那些种族
(这些事情就是他们的偶然事件)
老早已经为不可唤回的岁月所带走:
因为一切过去的活动,
有的可以说只是人类的偶性 [36] ,
有的可以说是世界某一地区的偶性。
加以,如果没有物质,
没有事物在其中运动的空间,
欲火就不会为海伦的美貌所煽起,
弗吕吉亚的亚力山大胸中的火焰
就不会引起那次野蛮的战争的
著名的战斗,希腊人的木马
也不会使柏加曼烈火熊熊,
半夜里从木马涌出大群希腊勇士。
所以你能看清楚每一个行为
根本不是自己独立存在,
不是像物体那样,也不像空虚那样。
而却不如说更宜于称之为
物体的偶性,或空间的偶性——
一切事物运动于其中的那个空间。
原子的特性(483—634)
物体可以分两种:
一种是事物的始基,
一种是始基结合而成的东西,
始基没有什么能加以毁灭,
因为由于它们坚实的躯体,
它们结果总是战胜,
虽然好像不容易相信
事物里面有什么躯体坚实的东西;
因为雷电通过房屋的围墙,
不下于人声和呼唤;铁在火里面
会白热起来;石块会燃烧,
并发出猛烈的气息而爆碎;
坚实的黄金受热就熔化而变软;
冷而硬的黄铜会为烈焰所熔化;
温热和冰冷会透过银制的东西,
因为当我们把银杯端在手里的时候,
我们常常感觉到它的热或冷,
如果从上面把液露倒进闪亮的杯壁间:
可见坚实的东西实在找不到。
但既然真的推理和事物的本性
强迫着我们,所以请你留意听听,
我将用少许诗句来揭露如何存在着
带着坚实和永存的躯体的东西——
我所教导的事物的种子和始基,
我们四周的一切皆由它们所构成。
首先,既然我们认识到物性可分两方面,
是两种东西而且它们绝对不相同 [37] :——
物体,和一切事物在其中运动的空间——
因此每方都必定是独立自存,完全纯粹;
哪里是虚空,哪里就没有物体,
而物体所在的地方,
也就完全不存在着虚空。
所以原始物体是坚实而不带半点虚空。
但既然一切的创造物里面都有虚空,
在虚空四周就必定全是坚实的物质;
你也不能借真的推理证明什么东西
隐藏着包容着一个虚空在自己里面,
除非你承认包容者乃是坚实的东西。
要知道那能够把物的虚空包容着的,
不能不是物质结合而成的东西。
所以,物质具有坚实的躯体,
就能够是永恒的,尽管其他
一切所有的万物都烟消云散。
再者,如果没有半点虚空的东西,
那么世界就会整个是坚实的,
正如没有一些物体来填满
它们所占的地方,存在着的大宇
就会只是一个无物的虚空。
因此可以确信:虚空和物体
互相间隔着,彼此互有区别。
既然自然并非完全充满也并非完全空虚。
因此必定有某些物体,它们能够
把虚空的和充实的东西分别开来;
这些物体既不能从外面用打击来破坏,
也不能由侵入从内部来撕碎,
也不能由世界上任何袭击来颠覆——
因为,任何东西如果不包含虚空,
似乎就不能被粉碎破坏或切成两块,
也不会吸入湿气和那袭人的寒冷,
或刺痛的火焰,这三个老破坏;
但是一件东西里面越多虚空,
就越会在这三者的袭击之下完全动摇。
所以,如果像我们已经指出的那样,
原初物体是坚实而没有虚空的,
那么它们就必定是永恒的;
并且,如果物质不曾是永恒的,
则所有的东西老早就该已全归于无有,
而我们四周所看见的一切东西,
就该都是从无中产生出来的——
但是既然上面我已教导说
没有什么东西能从无中创造,
一经产生了的东西也不会归于无有,
所以这些原初物体必定有不朽的躯体。
当每样东西的末日到来的时候,
必定分解为这种原初物体
以便有足够的原料常备着来补充世界。
············
因此,原初物体有坚实的单一性,
否则它们就不能够被保存着,
经过亿万年,经过无限的时间,
以备补充消竭了的许多个世界。
还有一点:如果自然对于每
是使它可以无止境地被粉碎,
那么,到了现在,作为质料的物体
就应该都已经由于过去的破坏
而减损到了这样的程度,
以致从它们已经没有什么东西
能够在适当的时节再被产生出来,
并壮大而达到其生命的峰顶。
因为每样东西都是破坏易于建造;
如此则那悠长的无限的日子、
那一切过去了的时间在今天以前
所曾破坏摧毁和解散的东西,
在全部尚遗留下来的时间里
就永不能被再造起来补充这个世界。
但现在无疑地是有一个一定的界限
不可移易地限制着它们的分裂;
既然我们看见无论什么都重新被产生,
一切物类也都按其种类而有各自的季节,
在这些季节中开出它们生命的花朵。
还有,虽然质料物体都是绝对坚实,
我们却能够说明所有那些
被制成很柔软的东西,
空气、水、土和火,
说明它们如何产生,
借什么力量而活动:
这乃是基于物里面存在着虚空。
但如果物的始基本身是柔软的,
那就不能提出道理来说明
坚硬的雪花岩和铁是如何造成的;
因为它们的整个本性将根本缺乏
那具备坚实的躯体的最初基础。
但是,由于古老的单纯性而强有力,
那坚实的物体坚持着,那些原初物体;
而由于它们的更紧密的结合,
所有的东西才能被牢固地连结束缚,
而使它们显出不可征服的能力。
再者,如果界限不曾被树立
来限制这个物质世界的毁坏,
那也必须承认所有每种东西的物体
都曾经历永恒的时间而存留至今,
好像不曾遭受过危险的打击一样。
但既然这些物体据说是本性脆弱,
那么就难以和这个事实相符:
它们能经历了永恒的时间而存留下来,
虽然在所有这些年代里遭受过无数的打击。
再者,既然一切东西都按其种类
而有其发育和保存生命的一定限度;
既然自然已经不可违抗地规定了
什么是一物所能做,什么是它所不能;
既然没有什么曾改变,
而是一切都这样地有定,
以致所有不同的鸟类都按次序
在身上露出自己种类所特有的标志;
所以,它们必定都有着
一个由不变的物质所构成的躯体。
因为如果事物的始基能够
由任何方式加以征服和改变,
就将不能确定什么能产生、什么不能够,
以及由什么法则来对每样东西规定
它的能力范围、它那历久不变的界限碑。
生物的世世代代也不能按其种类
如此经常地重新产生出它们的
本性、习惯、运动和生活方式,
好像它们的祖先们所有的一样。
再者,既然永远有一个极限的点
〔在一切物体上,它是能被看见的最小的点,
所以,同样地也必定有一个最小的点〕 [38]
在我感官已不能知觉的原初物体上。
这个极限点必定存在着,
但它不是由部分所构成,
它是自然的最小限度,
它从来不曾单独本身存在,
——就是将来也不会如此,
因为它本身还是另外一物的一部分,
是那最初的和单纯的部分;
它和别的其他相似的部分
有秩序地排列在一个紧凑的列式里,
就形成了原初物体的本性;
它们既然不能自己独立存在,
就必定要靠紧它们绝对离不开的东西。
所以,始基有其坚实的单一性,
它们之所以紧挤贴牢团结一起,
乃是由于它们的最小限度的微粒——
它们不仅仅是这些微粒的凑合物,
而是借自己永恒的单一性而强有力,
自然把它们保留来作事物的种子,
不许有任何的裂开和减损。 [39]
再者,如果没有一个最小限度,
那么,最小的东西也会有无限的部分,
既然那时候一半的一半仍然能够分为一半,
由无止境的分割而越来越小。然则
在总量和最小量之间那里还有差别?
没有,因为不管总量是怎样地无限,
但那最小的量也仍同样会有无限的部分;
但既然真正的理性在这里提出抗议,
否认心智能设想这个,
所以你必须相信而且承认:
有这样没有部分的东西存在着,
它们是自然的最小限度。
而既然有这样的东西,
同样地你就必须承认
原初物体乃是坚实而永恒的。
再者,如果自然,那万物的创造者,
是惯于强使一切都分解为最小的部分,
那她就会不能用它们为原料,
再把任何东西产生出来;
因为任何不具备部分的东西,
就不能具有能产的质料所需的
那些特质:——不同的联结、
重量、撞击、冲突、运动,
事物永远借以生存的这些东西。
对其他哲学家的驳斥(635—920)
正是基于这些理由,可见那些主张
火是万物的原料、并且单独由火
宇宙的全部东西就被形成的人们,
乃是远远地离开了真正的推理。
作为这些人的首领来负担战斗任务的,
是那个赫拉克利特 [40] ,他以晦涩的语言
闻名于愚人中间,而不是闻名
于那些严肃的寻求真理的希腊人之间。
因为庸人惯于惊异和崇拜
隐藏在乖僻的语言底下的东西,
认为凡他们愚蠢的耳朵听来很甜蜜
或用巧妙雕琢的词句所粉饰的就是真理。
因为,请问事物如何能这样各不相同,
如果它们是由单一而纯粹的火所形成?
说火被凝缩或稀化也完全无补于事,
如果火的所有部分所仍然保存着的,
只是以前见于大量的火中的火自己的本性。
火的各部分紧迫在一起热就加剧,
当它们被分开或驱散时热就较为温和——
除此之外,你就不能再设想
什么能从这一类的原因生成出来;
更不用说大地上许多不同的东西
怎样能够从任何的火生出来,
不管火是浓密是稀薄。
还有:如果他们承认物里面有虚空,
那么火还能够被凝缩和保持稀薄;
但因为他们看见许多东西跟他们为难,
以致不愿意承认物里面有纯粹的虚空 [41] ,
他们就害怕危崖而迷失了真理的道路。
他们也看不出如果把虚空从物里面取掉,
一切的东西就会被凝缩起来,
全部的东西就会形成一个物体,
它不能从自己飞速地抛出任何东西,
如火向四周抛出了光和热,
向你证明它的各部分并不是紧迫着的。
但他们也许会认为:以别的方式
火通过它们自己的结合能被熄灭,
并改变它们的实质;好,请看看,
如果火不吝啬在每一部分都这样做,
那么热就会彻底地全部消灭,
而世界就会是从无中形成出来。
因为任何东西的变化超出了它的界限,
就意味着先前所有的东西的立刻死亡;
可见必须有一种某物不受影响地存在着,
以免一切的东西归于乌有,
而后,自无中生出,森罗万象又出现。
现在,既然确实有那些最稳定的物体
保持它们自己的本性永远不变,
随着它们的减少、增加以及
改变了的秩序,事物就变化其本性,
一切有形的实体就被改变,
所以你就应认识那些原初物体
并不是火。因为那也会毫无用处
即使这些物体有些散掉离开,
有些被加上,有些则被改变秩序,
如果它们全部都仍保留热那个老本性:
因为不管它们创造了什么,
在任何情况之下仍然都会只是火。
真理,我想是这样:有这样的物体,
它们的碰撞、运动、秩序、姿态和形状
产生了火,并且,由于秩序改变,
就改变了所产生的东西的本性,
它们因此完全不是像火那样,
也不是像任何其他的东西——
能投送出物体来碰撞我们的感官
用它们的撞迫来接触我们的触觉 [42] 的东西。
再者,说一切的东西不外是火,
以及在所有存在物之中除了火之外
数不出别的真东西,像这个人所说的,
看来是疯狂的愚蠢。因为这个人自己
用感官来对感官作战,
并且破坏一切信仰所依据的东西,
也就是他所借以认识
他称之为火的那种东西。
因为虽然他以为感官能真确地感知火,
却又以为对其他的一切,感官就不能感知,
尽管它们对于感官也是同样清楚明显——
在我看来这是一个无用而荒唐的想法。
因为,我们将向何处申诉? [43]
还有什么比我们的感官更确实可靠,
借之可以把真理和错误分开?
此外,为什么宁把一切抛弃
而只愿承认热?何以不否认火
而仍然让其他的一切存在?——
两种的说法看来是同样的疯狂。
所以谁认为物的原料不外是火,
认为宇宙可以从火产生出来,
谁把空气弄成一切被产生的东西的始基,
谁认为水自己本身能单独造成万物,
或以为土创造一切东西,
自己又变为种种不同的东西,
谁看来就是远远离开了真理。
还有那些人,他们认为最初质料是两种:
火加上气,或者水加上土;
还有那些人,他们以为万物能够
由四种原素构成——火、土、气和雨;
首先,像阿格里琴托的恩培多克勒 [44] ,
他是那个三角形的岛 [45] 的土地
在它的海岸上所诞生的,
环绕着它永远流着
巨湾和港口里的爱奥尼亚的海水,
溅着灰绿色的波涛带来的浪花;
这里,湍急的海洋通过海峡向前奔流,
从意大利本土海岸把西西里的界线切开;
在这里,有那荒险的卡立底斯 [46] ;
在这里依特那峰轰鸣着威胁着
要重新积集起它的火焰的怒潮,
用它的全部力量从它的咽喉吐射出火焰,
向天空再一次抛出它的闪龟光芒。
尽管西西里岛在人们看来
早已是一个巨大而奇异的海岛,
富于一切美好的东西,
拥有许多的英雄,
但她从未有过任何东西比这真正的人
更有名声、更为神圣、更为珍奇可爱,——
他神圣的心胸唱出了崇高的音乐
诉说着那些光辉的发现,
使得他几乎不像是一个凡人 [47] 。
但是他,以及前面提到的那些人,
(他们比他低能得多,什么都比不上他),
虽然是许多美好的真理的发现者,
并且好像他们胸中的圣坛给了人们
以更神圣的和更有根据的答复,
胜于比提亚女巫所曾向人们宣告的
德尔菲 [48] 的桂冠和三脚祭坛所发出的神谕,
但在关于始基的问题上
他们仍然使自己遭殃,
而且,既然是伟大的人,
他们的失败也就更沉重更厉害:——
首先因为既从事物中驱逐了虚空,
他们却又赋予它们以运动,
而且让柔软和组织松懈的东西存在,
像空气、露水、火、土、动物和谷粒,
可是又没有虚空混杂在它们的躯体中。
其次因为他们认为可以无止境地
把物分割得越来越小,
说它们的分裂没有固定的界限;
认为物里面并无最小限度的东西;
但是我们看见任何一物的界限点,
乃是我们的感官看来最小的东西,
由此你就可以猜想到:既然
你不能知觉到的东西也有它们的界限点,
它们当然也有它们的最小量。
还有,既然这些哲学赋给事物
以柔软的始基,这些东西我们看见
是生长出来的,并有可死的形体,
那么全部物的总和必定再归于无有,
而,从无中生成,森罗万象又出现——
可见每种这样的理论是如何远离真理。
再其次,这些物体彼此之间
在许多方面都是互相毒害和敌对的,
因此它们的结集就会把它们完全
毁掉或驱散,正如我们看见
风、雨、雷电在暴风中全部飞散。
还有,如果一切是由这四者造成的,
而且全都又分解为这四种原素,
那怎能把这四种原素称为物的始基,
而不反过来把那些东西
认为是这四种原素的始基?
因为两方面乃是永远轮流被产生,
并交换其面貌和本性,
自不能记起的远古直至现在。
但如果你以为火、土、气和露水等物,
能够以这样的方式结集,
使得不至于因混合而失去它们的本性,
那么,由它们就不能创造出什么,——
无论是活动的东西,抑或带着
不活动的躯体的东西,像树木那样:
在这堆不同的东西的混乱的结集里面,
每样东西都将显出它自己的特殊本性,
空气会明显地被看见和土混在一块,
未熄灭的火被看见混合着水。
但始基在把物产生出来的时候,
应该给以一种潜藏的不可见的性质,
以免一些突出的外来因素
搅乱和减损了被创造的
东西的自己特有的存在。
但这些人以天和天的火为起点;
首先他们向壁虚构,
说火会转化为气的风,
然后从气就产生出雨,
而土又从雨造成,然后
一切走返路又从土回复过来,
首先是湿气,然后是空气,然后是热——
并且这些东西永远不停地
互相转化,继续走它们从天到地
和从地到高天的星辰这两条路——
但事物的始基无论如何不能这样做。
因为必须有一种不变的东西存在,
以免所有的东西都归结于无有;
因为任何东西的变化超出自己的界限,
就等于原来那东西的立刻死亡。
因此,既然刚才提到的那些东西,
其状况遭到变化,它们就必定
是由其他的永不能转变的东西所构成,
否则全部东西就会归于乌有。
然则为什么不宁可假定有这样的物体,
它们即或偶尔造成火,
也仍然能由于有些被抽去或被加上,
或由于其运动和秩序有所改变,
而制造气的风,这么一来
一切东西就能永远地互相转化?
“但事实显然证明,”你会说,
“一切的东西都长到空气的微风里,
并且是从土地取得自己的营养,
并且除非季节在吉祥的日子
降下这么多的雨水,足够使树木摇颤
在巨大的圆块积云的淫雨底下,
而太阳在它分内也供给热来养育它们,
就没有什么谷物、树木和生物能长大。”
对的,——而且除非硬的食物和软的液汁
补充一个人,他的形体就会磨耗,
生命就会从它的肌骨消失掉;
因为无疑地我们是被养育和补充,
由一定的东西,正如别的由别的东西。
正因为许多东西所共有的那许多始基
是以多种方式混合在许多东西里面,
所以,不足为奇,不同的东西
因此就以不同的东西为滋养。
再者,这些常常是十分重要的:
那些始基和什么样的别的始基、
以什么样的位置结合在一起,以及
它们互相取得和给予了什么样的运动;
因为这些始基构成天空海洋和陆地,
河流、太阳、五谷、树木和生物,——
但只有当它们以不同的方式
和不同的东西混合并不停运动的时候。
真的,在我们这些诗句里面,
你看见许多因素为许多字所共有,
虽然你必须承认每句诗每个字
彼此既是意义不同,也是声音有别,
——这些字母竟能够做出这么多事情,
单单由于它们次序的改变。
但是那些作为事物的始基的东西,
它们能有更多不同方式的结合,
由之不同的东西就能一一被产生。
现在,让我们又来考察
阿那克萨哥拉的“种子” [49] ,
希腊人这样称它们,
对于这个,我们的贫乏的语言
却提不出一个意大利文名称,
虽然事情本身并非很难于说明。
第一,当他谈到事物的这种“种子”的时候,
他意思是说骨头是由非常小的骨头构成,
小而又小的肉构成了一切的肉,
而血则是由血滴所造成;
认为黄金是黄金粒子的结集,
土是由许多小小土块所构成,
火由许多的火苗,水由水,
对于所有其他的质料,
他也虚构了同样的情形。
但他却又不承认物里面有虚空,
也不承认物体的分割应有止境。
因此,我想,在这两方面他的错误
不下于那些我们前面已经提过的人。
此外他所虚构的“种子”也太脆弱,
如果它们真是事物始基的话,——
这些和许多东西本性相同、
并且和它们同样受苦和消失、
也没有什么能阻止其灭亡的东西!
因为,其中哪一种会抵抗紧扼和压轧,
在死神的巨牙底下仍然活下去?
是火?是水?或者空气?
是哪一种?是血?是骨?
都不能,我想,如果每一种东西
归根到底都不免于死,像我们所看见的
那些由于暴力而从我们眼前消失的东西。
但我所求助的还是上面那一些事实 [50] ,
它们证明没有什么东西能归于乌有,
也没有什么东西能从无有中增长。
此外,既然食物壮大和滋养了人体,
你就应该知道我们的血管和血和骨肉
是许多与它们不同种类的粒子所构成,
或者,如果他们说:
食物都是混合的实体,
它们包含着肌肉小体、
小骨和管脉和血粒子,
那就必须认为每一种食物,
不论它是固体还是液体,
都由种类不同的东西混合构成——
由骨、肌肉、精液 [51] 和血液。
再者,如果一切从土地长出来的物体,
原先都是在土里面的东西,那么土地
就必定是许多不同的实体的复合,
它们能从土地里面涌出而盛开。
把论据用于别的地方,
你同样可以这样说:
如果火焰和烟和灰烬
总是不可见地潜伏在木柴里面,
那它就是许多不同实体的复合,
这些东西能从木柴里面涌出来。
这里,对于他们,只留下一条
希望甚微的道路来逃避真理,
阿那克萨哥拉就采取它来救自己,
他认为一切东西都潜混在一切中,
而只有那一种东西能显露,
即其物体的数目大大超过于他物、
并且位于近处和前头的那种东西。
这是一种远离真正推理的想法。
因为,要是这样,谷实就应该,
当它们在石块之间被碾碎的时候,
常常露出一些血液的痕迹,
或者任何其他的东西的痕迹,——
那在我们的躯体里面被喂养 [52] 的东西;
石块和石块的摩擦也应该使血汁滴 [53] 出来。
同样地草料也应该常常滴出
甜蜜的乳汁,味道像牛乳一样;
真的,当我们捣碎土块的时候,
就应当发现小小的草、谷粒和叶子,
各式各样地散布在泥土里面。
最后,我们也应该在劈开的木柴里发现
其中隐藏着灰烬、烟和许多小火苗。
但既然事实教导我们并不是这样,
你就应该知道物和物
并不是这样地混合在一块,
而是许多东西所共有的许多种子 [54] ,
以许多方式混合而潜藏在物里面。
“但高山上常有这种事”,你会说,
“高大的树木的相邻的顶端,
会由于狂吹的南风而互相摩擦,
直至它们全都着火而发出熊熊烈焰。”
完全确实;但火并不是移植在树木里的,
而是有许多热的种子 [55] ,
当它们由于摩擦而汇合在一起的时候,
就引起了森林里的大燃烧。
反之,如果火焰已经是成品,
已经被储藏在森林里面,
那么火就一刻也不能被抑住不让看见,
而会把全部树林耗光,把所有森林烧掉。
所以你难道还看不出来,
正如我刚才在上面才谈到的,
重要的是这些始基和什么别的始基
以什么样的位置被结合在一起?
还有,它们彼此之间互相
给予和取得的是什么样的运动?
看不出如何因此同样的始基
如果彼此相互掉换了位置,
就能够造出火焰或木材?——
完全像这几个词本身的构成
只是由于稍稍改换它们本身的因素,
当我们用发音不同的名称
来标示“火焰” [56] 和“木材”的时候。
再者,如果你以为在可见的事物中
凡你所能看见的东西都不能存在,
除非设想原初物体具有同样的本性,——
由于你这种虚构,对于你,
所有事物的始基就会全都完结:
这样的事就会发生:它们会大笑,
因一阵欢乐的袭击而笑破肚皮,
或者满面被辛酸的泪水湿透。
宇宙的无限性(921—1109)
现在,再认识其他的,请听清楚些;
至于我自己,我深知它是如何晦暗,
但是那对于荣誉的巨大期望,
已用尖锐的酒神杖 [57] 戳穿了我的心,
同时还向我胸中灌进了诗神甜蜜的爱,
现在,为这种爱这种希望所鼓励,
带着壮健的心灵,我漫游于
派依里亚 [58] 的遥远的仙境,
那里从来人迹不至;我乐于
来到那里的处女泉边吸饮清泉,
我乐于采摘这个地方的新的花朵,
为我自己编织一个光荣的主冠,——
文艺女神从来还未曾从这个地方
采摘花朵编成花环加在一个凡人头上:
第一因为我所教导的是极重要的东西,
并且是急切地去从人的心灵解开
那束缚着它的可怕的宗教的锁链;
其次因为关于这样晦涩的主题,
我却唱出了如此明澈的歌声,
把一切全都染以诗神的魅力,——
这,应该说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而是正如医生企图把讨厌的苦艾
拿给小孩子去吃的时候,
就先在杯口四周涂满了
甜汁和黄色的蜜糖,
使年轻而无思虑的孩童的嘴受了骗,
同时就吞下苦艾的苦汁,这样
孩子虽然被逗弄,却不是全然受欺害,
反而因此恢复健康并重新长得强壮;
由于我的论说对从来未尝过它的人
看来一般地是有些太苦严,
大家总是厌恶地避开它,
所以现在我也希望用歌声
来把我的哲学向你阐述,
用女神柔和的语声,
正好像是把它涂上诗的蜜汁,——
如果用这个方法我幸而能够
把你的心神留住在我的诗句上,
直至你看透了万有事物的本性,
以及那交织成的结构是怎么样。
但既然我已经教导说
那些最坚实的物体到处飞动,
历亿万年而永不被征服,
现在再让我来向你揭露
这些物体的总和是否有一个极限,
同样也让我们来考察
我们所发现的那个广大的虚空,
那任何事物皆存在其中的场所或空间,
它的整体是否是有限的,
抑或它是向各方面无限地展开,
毫无止境,深不可测。
因此,实有的宇宙在它前进的路上
没有一个方向是被限制住的,
因为如果是有限,那就得有末端,
但任何东西显然永不能有末端,
除非更远点还有一些别的什么,
在那里来限制这个东西,——
以致可以看见有一个地方,
超过它我们的感觉就毫无所见。
但现在既然我们必须承认
整个宇宙之外再没有别物存在,
所以它没有什么外边,
因此它也就没有终点。
不管你把自己放在哪个地方,
在宇宙的任何地区,都没有关系,
一个人不论站在任何地方,
在他周围总会有那无限的宇宙
向各方面伸展;或者暂时
假定全部空间是有限的,
如果有人旅行到最远的地方
跑到天的尽头,向前投射一支飞矛,
你是宁愿认为这被用力投射了的飞矛
向它被投去的目的地远远飞去,
还是宁愿那里有一物能把它阻住?
因为或这或那你总得承认其中之一。
但不论你选择其一或其他,
它对于你都关闭了逃避之门,
而迫使你必得承认
宇宙向各方伸展,绝无止境。
因为不论你认为有一些东西能阻止它,
使它不能达到它被投往的地方,
使它不能射中目标;
抑或认为它继续向前飞去,
无论哪一种说法,
矛都不是从终点出发。
我将这样继续追问下去,
不论你在什么地方定下终极的岸,
我都将询问“你的飞矛又如何?”
结果将是没有什么地方能是世界的终点,
向前续飞的机会永远能把飞行延长。
此外,如果宇宙的全部空间
是被限定在一定的边际之间
是四面八方都有着界限,
那么,世界的全部物质
就会由于坚实的重量
而从各方面汇合而流向
世界的底部,沉淀,沉淀,
也就没有什么能在天宇之下发生,
根本也就不会有一个天或太阳——
真的,全部的物质会堆集在一起,
由于经过无限的时间而沉积下来。
但是,事实上任何一种原素
都没有获得静息的机会,
因为并没有一个底部
可以让它们汇流而沉积,
并且成为它们的安静的居地。
每样东西都在无终止的运动中,
永远永远;从四面八方,甚至
从底下的深渊和辽阔的太空,
被冲撞的物体永远源源而来。
场所的本性、深渊的空间
就是这样:即使是闪亮的雷电
在它们的疾驰中也不能完全穿透,
尽管它们奔跑了无穷无数的时间,
也不能由于它们不断的奔跑,
而使得它们的路程缩短半点:
这么多的空间为事物向周围伸展——
每方面都有空间,毫无止境。
最后,就在我们眼前我们能见
物限住了物:空气把山从山隔开,
而山岭则围住空气;陆地结束大海,
海反过来结束陆地;但对于宇宙,
实在没有什么东西能在外边把它围住。
还有,全部物的总量本身
不能给自己定下一个限度,
这一点,伟大的自然绝不放松,
她强迫虚空围住一切物体,
正如物体围住所有的虚空,
由这种交替而使整体成为一个无限,
要不然就是其中之一不受另一个的限制,
虽然只是自己单独地伸展开去,
也仍然是无限地向四面八方伸延……
〔但空间我已教导是无限地伸展;
所以如果物质的总量是有限,〕 [59]
那么海洋、陆地或光亮的天宇,
众生族类或神灵的神圣之躯,
就都不能够片刻保持自己的存在:
因为,从它的适当的结合被驱开,
那散开了的物质原料就会
飘浮过无限的虚空远远而去;
事实上它们甚至根本上就永远
不会结合而使什么东西生出来,
因为稀疏错落,它便不能被联结起来。
说真话,事物的始基
并不是由预谋而安置自己 [60] ,
不是由于什么心灵的聪明作为
而各各落在自己的适当的地位上;
它们也不是订立契约规定各应如何运动;
而是因为有极多始基以许多不同的方式
移动在宇宙中,它们到处被驱迫着,
自远古以来就遭受接续的冲撞打击,
这样,在试过所有各种运动和结合之后,
它们终于达到了那些伟大的排列方式,
这个事物世界就以这些方式建立起来;
而且也正是借助于这些排列方式,
在悠长的年代里世界才被保存,
当它一度被投进了适当的运动之后;
这样,就使得河流对贪馋的大海
补充以大量的洪水,
而大地为太阳的热气所养育,
就重新产生出它的子孙,
强壮的生物的族类就得以生育并壮大,
天空的滑动的火就能维持生命——
这些事情它们会怎么也做不来,
除非从无限的空间里面有物质源源而至,
从那里它们惯于在一定的季节,
对所有损失了的东西加以补充。
因为当生物被剥夺去食物的时候,
就会衰萎而失去它的躯体;
同样地所有的东西都必定会立刻解体,
当一旦物质不管由于什么原因
而离开了它的常规以致供应不来的时候。
从外面来的撞击也不能在四面八方
把已经结成一体的任何世界保持下来;
由于频繁不断的撞击,
它们当然能够维持它的一部分,
直到别的到达来补充总量;
但同时它们也常常被迫向后跳开,
而当它们跳开的时候,
就对那些足以构成世界的原素
供给空间和时间来让他们逃跑,
容许它们离开那巨大的结合体自由远去。
由此,一而再地足以证明:
必定要有许多的供应源源而来;
而且为了撞击本身永远不停止,
四面八方也必须永远
要有无限的物质力量。
在这些问题中,我的明米佑,
绝不要相信那种著名的说法 [61] :
说什么一切的东西都向中心进迫,
而正是因此世界才坚固不易,
永远不必有外来撞击来支持;
说它的上下各部也不能向任何方向散开,
因为所有的东西从来都永远向中心迫进;
(如果你准备相信有任何东西
自己能停息在自己上面的话;)
或者说什么大地下面那些有重量的东西
全部向上迫进并且终于停止在大地上,
以头脚倒置的方式,正好像此刻
我们所看见的那些水里的倒影一样,——
同样地,他们说,一切生物
都是头脚倒置地行走着,
但却不会从大地掉进下面的天空,
正犹如我们这些身体并不
自动地向头上的天穹飞去;
说什么我们看见夜晚的星空,
当那些生物看见太阳的时候;
以及什么他们和我们之间
轮流地分有天的各个时辰 [62] ,
他们所过的夜等于我们的白天,——
空洞的〔错误〕把这些〔幻想给予〕愚人, [63]
〔由歪曲的推理〕他们相信了这些东西。
因为中心不能够有,〔既然世界是〕无限;
但就算有一个中心,任何东西
也不会因此在那里得到一个固定位置,
而不会因为别的原因〔而从那里被逐开〕。
因为一切我们称为〔虚空〕的场所和空间,
不论是中心也好,不是中心也好,
〔必定〕都同样地对有重量的东西让路,
——在它们运动所指向的任何地方。
也不会有一个什么地点,
当物体到达了那里之后
就失去了它的重量的力,
而能够在那里停留在虚空中;
虚空也不能支撑任何东西,——
忠实于它的本性的倾向,
它倒是应该不断地让路。
可见物根本不能这样被维系在一块,
好像被中心的渴望所强迫一样。
但是,此外鉴于他们以为
并非一切物体都向内迫往中心,
而只是那些土的或水的物体,
海水和从山岭倾泻下来的大量洪涛,
以及任何好像包藏在土的躯体里的东西;
反之,他们说稀薄的气和热的火
如何离开中心被带走,以及如何
整个天空因此就闪烁着繁星,
太阳的火焰也沿着整个蓝天得到补养,
(因为从中心逃开的火全部集中在那里)
如何最高的树枝将不能长出绿叶,
除非泥土里一点一点地,
对于每株树,有养料……
············ [64]
恐怕像那些会飞的火焰一样,
世界的墙垒也会飞逃开去,
突然消解于辽阔的虚空,
而其他的东西也会跟着飞走;
真的,恐怕雷电所在的天穹
也会爆裂而在上空散开;
大地也会从我们足底匆匆退开
而它的整个大块,
在它自己和天的混合的毁灭中间,
当原初物体正在从它滑散的时候,
会沿不可测量的虚空逝去,
永不复返;在一刹那之间
将没有什么残剩的东西会留下来,
除了那荒凉的空间和不可见的始基。
因为不论你认为在哪一方面
最先没有原初物体的存在,
哪一方面就将是物的死亡的大门:
大群物质会全部冲过这个大门走散。
这几点如果你肯想一想,那么,
不消多少麻烦就能被引领着……
············
因为,事情会一件一件变清楚,
瞎眼睛的夜也不会把你的路抢走,
阻碍你投往自然的最遥远处的眼光。
这样,事物将为事物燃起新的火炬。
* * *
[1] 罗马的母亲“Aeneadum genetrix”直译应该是“爱尼亚斯及其子孙的母亲”。爱尼亚斯(Aeneas)是古典神话中Anchises和Aphrodite(即维娜丝)的儿子;他是荷马所歌咏的特洛依战争的英雄之一,是罗马的建立者。古罗马诗人维吉尔(Virgil)曾用一篇名“埃尼依特”(Aeneid)的诗来歌咏他的事迹。
[2] 生命的给予者(Alma);维娜丝(Venus)是古罗马的园地与春之女神,被罗马人视为即希腊神话中的爱与美之女神亚佛罗台特。
[3] “★http://m.daxuan.com★ncelebras”,贝里认为不是“使生命充满……”而是“用(维娜丝)自己充满……”。
[4] 明亮光朗的境界“dias in luminis oras exoritur”(22—23):直译应该是“来到这明亮光朗之岸”;oras(岸)意在暗示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界线,所以这句的意思就是“来到这个阳光灿烂的世界”。
[5] 明米佑(Memmius)是古罗马政治家、文学与艺术的保护者,卢克莱修的长诗就是献给他的。明米佑本来已经是伊壁鸠鲁的信徒,卢克莱修想用这诗来在理论上进一步帮助他建立信心。
[6] 卢克莱修这首诗是他死(约公元前55年)后发表的,诗的未完成的形式表示他在死前那一段时期在从事这工作,当时凯撒正在高卢(今法兰西)征战,但卢克莱修所谓“多难”恐怕是指他心中想到的即将到来的内战的风暴。
[7] 指伊壁鸠鲁。
[8] 原文“claustra”是门闩,或门上的横木。此处是譬喻的意思:冲进自然里面去发现它的秘密。
[9] “世界的墙垒”,卢克莱修把世界设想为一个圆球,它的外层是火热的以太的旋流。“这个世界”只是指我们这个世界,即宇宙中无数世界之一而已。
[10] 永久不易的界碑(alte terminus haerens)(i. 77)意思是“深深地埋入地里面去的界碑”;“terminus”是田地之间的界限标志。
[11] 所谓关于神的定律,是指那证明神不干预人事的定律,不是指神用来统治人的定律。
[12] 事物的始基(rerum primordia)是“事物的最初的起点”,即原子。
[13] 此段故事见尤里披底的悲剧。亚迦迈农的女儿伊菲贞尼亚被带到奥里斯,口头上说是要她和亚基里斯结婚,其实是把她作为牺牲来祭神。
[14] “圈带”是牺牲的象征。
[15] “新婚的日子”,参阅。
[16] 奥尔谷(Orcus)即地狱。
[17] 恩尼乌斯(Ennius)是古罗马著名诗人。
[18] 希里康山是希腊南部高山,希腊神话中此山被视为诗和诗的灵感的泉源。
[19] 亚基龙河(Acheron),即地狱河。
[20] 原文“quo neque permaneant animae neque corpora nostra”(122). “permaneant”一字的意思是“坚持下去”;全句的意思是灵魂和身体在到达那里之前已经消散。
[21] 来到光之岸“oras in luminis exit”(170),即来到这个灿烂的世界。
[22] 原文“multaquevivendovitaliavinceresaeela”(i.202):意即经历许多世代而犹活着。
[23] “原始组分的钩链”“nexus principcorum”,原始组分也是指原子。
[24] 以太指天空。
[25] “...quaecumque videntur”(262):贝里认为与其解释为“虽然看来如此”不如解释为“一切可感知的事物”,这样,这一句就得释成:——“一切可见的东西都不会绝对消灭。”鲁斯读法与里奥诺德读法相同。
[26] 这些记号表示拉丁文原稿此处有中断。
[27] 原文是“sunt igitur venti nimirum corpora caeca”(277),此句可以有两种解释;另一解释是:“所以显然风是不可见的物体”。
[28] 原文是“quare etiam atque etiam sunt venti corpora caeca”(295),这一行和277行一样,还有另外一种解释:“……风是不可见的物体”。
[29] 原文是“nec porro quaecumque aevo macieque senescunt”(325),“……由于岁日(aevo)和消耗(macie)而衰老……”,这是一种修辞学上的重名法,意即由于岁月的消耗而衰老。
[30] “某些人”,指斯多葛派。
[31] “这件事”,指该二物体中间的空隙被填满这件事。卢克莱修在此处意想着一种把空气看成可伸缩的弹性流体的见解,而驳斥它,说:就算如此,扩张和凝缩都必须以虚空的存在为前提。
[32] 原文是“liquor aquai”(i. 454)贝里译为“润湿之于水”。
[33] 卢克莱修此处仍是在驳斥斯多葛派。后者认为时间是本身存在的,甚至称它为一个“物体”。
[34] 原文是“sed rebus ab ipsis consequitur sensus”(459—460),里奥诺德把此句译为:“但感觉从事物中读出了……”。
[35] “他们”指斯多葛派。
[36] 贝里认为原文“...terris,... regionibus”是指大地上一定地区和空间的某些区域。这样,这一句和下一句就得译为:“有的可以说是某些地方的偶性,有的可以说是空间某些区域的偶性”。
[37] 原文是“...duplex natura duarum ... rerum ...”(503—504),意思是“两种东西的双重的自然”。卢克莱修惯于用多余的重复来对某一点加以强调。
[38] 此处,芒洛认为大约失去二行,兹根据他的猜测补上。
[39] 关于由“再者,既然永远有一个极限的点”到此处,贝里在他的译本里作了如下的注释:“这是关于原子的完全坚实性(因而也就是不可毁灭性)的另一个艰深的证明。卢克莱修像伊壁鸠鲁已经教导他去做的一样,从可见的东西用类推来论证。例如,如果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一根针的尖端,我们就能看到这么小的一点,虽然它本身是可见的,但已经是视觉所能见的最小限度的东西。如果我们尝试着看它的一半,那么,它根本就会消失不见。针本身就是由无数这样微小的点所构成的。同样地,原子乃是由一些微小部分构成的,这些部分只能作为原子的部分而存在,而不能从原子分开;它们乃是物质存在的最小限度,离开了它们所组成的原子,就不能独立存在。所以原子是有广延的,但却没有可分开的部分:换言之,原子是完全坚实的。”
[40] 赫拉克利特(约公元前540—前480年)认为火是用来创造世界的原始实体,火由于不断的流转而产生别的东西;每样东西或者是向上流去而成为火的补充物,或向下流而成为那在“路”的另一端的湿气。卢克莱修把他看成早期哲学家的典型,这些哲学家相信世界是由一种原素构成的。卢克莱修引入了那些事实上不属于赫拉克利特的观念:例如稀化和凝聚的观念事实上乃是出自阿那克西美尼的,阿那克西美尼相信空气是原始质料。但卢克莱修的论据对于任何这类的理论是同样可适用的,他的意思是:如果你挑选一种原素作为基础,那么,如果它变为别的东西,则它自己就不再存在;反之,如果它继续存在,则别的东西就不存在。
[41] 卢克莱修的意思是说,他们因为觉得如果承认有虚空,就会发生许多困难,因此不承认虚空;但是,避免了一个困难,又掉进另一个困难里面去。
[42] 对于卢克莱修,所有的感觉归根到底都是触觉。
[43] 卢克莱修在这里再一次强调感觉是真理的基本准则。
[44] 恩培多克勒被选择来代表那些认为世界是由一种以上的原素所构成的哲学家;他自己相信世界是由土、气、火和水四种原素构成的,四者都是永恒而不可毁灭的;但由于它们的结合或分散却能够形成可见的世界。卢克莱修在对他们的批评中又包括了两派的思想,即那些认为原素在结合时仍保留自己的本性的人的思想,和那些认为它们“变”为别的东西的人的思想。但他的一般的批评是正确的:一方面,恩培多克勒太过于是一个多元论者,因为由于他那四种永远不同性质的原素,他破坏了世界的基本的统一性;另一方面,他的理论又远不够多元,因为四种原素还不足以说明现象的无限杂多性。
[45] 指西西里岛,该岛大体上是三角形的。
[46] 卡立底斯是西西里海边的一个危险的旋涡,它的对面又有一个叫西拉的岩礁,航海者要兼避两者常感十分困难。
[47] 据说恩培多克勒会弄魔术,并且似乎自称他具有神灵的能力。
[48] “德尔菲”是古希腊地名,有亚波罗的神庙。比提亚是该庙的女巫,亚波罗的神谕由她说出。
[49] “种子”(homoeomeria),希腊原文原义为“部分与整体同种”。卢克莱修认为这样的“种子”不能说明世界事物的变化。但这个批评没有看到阿那克萨哥拉的真意,阿那克萨哥拉原来正是企图用“种子”种类的繁多以及其因聚积而显现来解释事物的杂多性的。
[50] 即原作第149—214行。
[51] 原文sanie,英译ichor,希腊文ίκ ώρ,即血液中最重要的部分。
[52] 例如骨头;因为骨头和肉一样是在我们身体内“被喂养着的”。
[53] 即谷物在两块磨石中间被磨碎时,就应该流出血汁来。
[54] 此句的种子乃是卢克莱修自己的种子,即原子,不是阿那克萨哥拉的“种子”。其他各处也应看上下文判别此词的意义。
[55] 此处所谓“热的种子”(即火的种子)并不是指已经成为火的东西,而是指能够形成火的原子;上句“火不是移植在树木里的”,就是说树里面并没有现成的火。
[56] 卢克莱修原诗此处用(ignis)(火焰)和(1ignum)(木材),因为这两个词有几个共同字母(原素)。中文无法表达出来,除非把“笔画”当作原素来看。
[57] 酒神杖(thyrsus)是酒神(Bacchus)及其信徒所执的杖,缠以常春藤而冠以松球,所以说它是“尖锐的”。
[58] 派依里亚,古典神话中司文艺美术的九位女神。又指她们居住的地方。
[59] 此处约漏去两行,今按芒洛的推测补出如上。
[60] 参看第五卷“世界的形成和一些天文学问题”一节。
[61] 此处所指的“说法”指斯多葛派的理论,他们认为一切的东西都倾向世界的中心,这种理论很像近代关于引力的观念。但卢克莱修当然不能采取这种看法,因为它和伊壁鸠鲁的基本理论是矛盾的,后者认为物的自然的运动是永远向下的。
[62] 原文是“tempora caeli”,许多人(包括里奥诺德)译为“the seasons of the sky”,按此处上下文,应译为“天的各个时辰”,亦即日夜各个时辰。
[63] 此句以下共八句,在卢克莱修原作抄稿中有损坏,今依芒洛意见补上大意。补上各字加以〔〕标出。但中文与外国文各字位置不能对得很准,所以只能是一个大概。
[64] 最好的卢克莱修的抄稿,标出此处失去了八行,贝里在此处所提出的猜测,大意是:
“……由自然来供给;——
可见他们的思想本身就不一贯。
……
此外,如果气和火是不断上升,就有这样的危险;”
[book_title]第二卷
序 诗(1—61)
当狂风在大海里卷起波浪的时候,
自己却从陆地上看别人在远处拼命挣扎,
这该是如何的一件乐事;
并非因为我们乐于看见别人遭受苦难,
引以为幸的是因为我们看见
我们自己免于受到如何的灾害。
这同样也是一件乐事:去瞭望
远处平原上两军布成阵势大战方酣,
而我们自己却不是危险的分受者;
但再没有什么更胜于守住宁静的高原,
自身为圣贤的教训所武装,
从那里你能瞭望下面别的人们,
看他们四处漂泊,全都迷途,
当他们各自寻求着生的道路的时候;
他们彼此较量天才,争取名位,
日以继夜地用最大的卖命苦干
企图攫取高高的权位和对世事的支配。
啊,可怜虫的精神!冥顽不灵的心!
在惶惶不可终日中,在黑暗的生活中
人们度过了他们极其短促的岁月。
竟然看不见自然为她自己
并不要求任何别的东西,
除了使痛苦勿近,叫它离开肉体,
除了要精神享受愉快的感觉,无忧无虑。
因此,我们看见我们有形的生命
所需要的东西根本很少,
只是那些能把痛苦去掉,
又能撒下一些欢乐的东西。
更愉快的无过于有的时候
(因为自然既不渴求纤巧也不渴求奢侈)
如果实在没有黄金童子的雕像沿着大厅
用右手举着明亮的灯火来照耀夜宴,
如果府第没有闪烁着金杯和银器,
上面也没有彩色镀金的天花板
来使竖琴的声音绕梁回荡,
却还能去和朋友在柔软草地上逍遥,
在流水之边,在大树的绿荫底下
开怀行乐养息身体,而所费不多 [1] 。
特别是如果适逢风和日暖,
季节恰好又在草地上到处点缀了香花。
病热也不会更容易从身上消退,
如果你是在花毡上辗转反侧或穿着紫袍,
较之于当你必须躺在穷人床铺上的时候。
因此既然财富名位或君王的光荣
都无所裨益于我们的身体,
所以应该认为它们同样无益于精神:
除了有的时候当你也许看见
你的兵马涌聚在练兵场上 [2]
激起一场小型战争——
双方皆有大队后备军和骑兵增援,
同样武备齐全,精神振奋;
或者除了有的时候当你看见
你的舰队云集海面,布成阵势——
因为这种时候,为这种鲜明景象所吓倒,
宗教就会面如土色而逃出你的脑子;
啊,在这种时候,死的恐惧
就会离开而让胸怀无忧无虑。
但如果我们看出这全部的装腔作势
怎样究竟不外是一出活剧,一场开玩笑,
而事实上人们的恐惧和那尾随着的忧虑,
并不害怕这些武器和这些野蛮的刀枪,
而是无畏地往来于全世界帝王人主之间,
也并不震慑于黄金的闪烁或紫袍的光彩,
那么那时候你难道还能够怀疑
这 [3] 只能是思想的力量?——特别是
当整个生命都挣扎在黑暗之中的时候。
因为正如孩子们发抖而害怕一切
在不可见的黑暗中的东西一样,
我们在大白天有时也害怕着许多东西,
它们其实半点也不比孩子们颤栗着
以为会在黑暗中发生的东西更为可怕。
能驱散这个恐怖,这心灵的黑暗的,
不是初升太阳炫目的光芒
也不是早晨闪亮的箭头
而只是自然的面貌及其规律。
原子的运动(62—332)
来吧,现在我将为你逐步解答:
产生世界万物的物体借什么运动
把这个多样的世界产生出来,
而当已产生之后又总是把它拆散;
它们受什么力量的约束而这样做,
以及什么样的速度被赋予了它们,
用这样的速度去在辽阔的虚空中运动:
你切要记住听信我所说的话。
因为说真话,物质并不是
大家紧紧挤在一起结合成一块,
因为我们看见每样东西都衰萎,
我们也观察到一切如何流走
如何好像与光阴偕逝,岁月如何
到底总将每样东西从我们眼前带走,
但是总量看来却永远一样,毫无损失,
因为这些离开每样东西的微粒,
使它们所离开的那东西减少,
却使那它们跟着投往的东西增大,
它们迫使这一些在老年时枯萎,
迫使那一些在少壮时开花,
但却不是长久留在它们中间。
就这样,总量永远得到补充,
我们凡人就借着永恒的互相取予而活着。
有些民族强大了,有些衰落了;
在短短的时间内许多世代过去了,
像赛跑者一样把生命的火炬递给别人。
但如果你相信事物的始基能静止,
而它们静止时仍能产生新的运动,
那你就是远远离开了真理的道路。
因为既然它们动荡着经过虚空, [4]
所有的事物的始基之所以能运动,
必定或是由于它们自己的重量,
或是由于外面另一个始基的撞击。
因为,当它们在不断的运动中
常常相遇而互相冲撞的时候,
它们就会突然跃开,各自退后,
无疑地这是因为它们都很硬,
都有着坚实而沉重的躯体,
它们背后又没有东西阻止它们的运动。
为了使你自己更清楚地看出
所有这些物质微粒如何飞动着,
请记住在整个宇宙里面
并没有什么地方是底部,——
没有什么原初物体可以停止的地方,
因为可靠的推理已经充分指出和证明
空间并没有什么边界和限度,
而是向周围所有方向无限地伸展。
既然这是绝对确实,所以,
无疑地在整个无限的虚空里面
原初物体绝对不能够有任何宁息;
正相反,它们不断地为各种运动所袭击,
当它们拥迫一起时有些就向后跳开,
而留下巨大的空隙在它们中间;
有些则被撞开而在四周转动着,
留下在它们中间的是小小空隙。
那些被驱迫在一起的时候
本来已是更紧密地结合着、
而当大家向后跳开时又不是跳开得很远、
由自己的互相勾搭的形状所联起来的,——
所有这些始基就形成坚固的石头的基础,
以及蛮硬的铁块,和所有其他
同种类的东西……
别的跳开得很远,退得很远,
在中间留下极大空隙:这些始基
供给我们以稀薄的空气和太阳的亮光。
还有另外许多则在辽阔的虚空里动荡——
它们从存在物的结合被抛开,
在宇宙里到处不被接纳,
绝不和其他的始基在运动中联结起来。
关于我在这里所描写的这个事实,
有一种相似的情形时常出现在我们眼前:
瞧,每当你让太阳的光线投射进来,
斜穿过屋内黑暗的厅堂的时候,
你就会看见许多微粒以许多方式混合着,
恰恰在光线所照亮的那个空间里面,
像在一场永恒的战争中,不停地互相撞击,
一团一团地角斗着,没有休止,
时而遇合,时而分开,被推上推下。
从这个你就可以猜测到:
在那更广大的虚空里面
有怎样一种不停的始基的运动,——
至少就一件小事能够暗示大道理而言,
这例子可以把你引去追寻知识的踪迹。
也正是为了这个缘故,
你应该更多地用心注意这些物体,
它们被看见在这个光柱里互相推撞着:
因为这些推撞正足以标示 [5]
还有秘密而不可见的物质运动
隐藏在下面,在它们背后。
因为在这里你将看见许多微粒
迫于不可见的撞击而改变它小小的路线,
在被迫向后退开之后又再回来,
时而这里,时而那边,
在周围的四面八方。
要知道,所有它们这些转移的运动
都是从最初的始基开始的,
因为正是事物的始基最先自己运动,
接着,那些由始基的小型结合所构成、
并且最接近始基而首当其冲的物体,
就由那些始基不可见的撞击而骚动起来,
之后这些东西又刺激更大些的东西:
这样,运动就由原子开始而逐步上升 [6]
而终于出现在我们的感觉里面,直至
那些能在阳光中见到的粒子也动起来,
虽然看不出什么撞击在推动它们。
这里,不必疑惑为什么
既然始基全都永远在运动着,
但整个看来物却像是完全静止,
除了有的时候在有些地方
一件东西显出是整个在运动。
因为,远远落在感觉范围之外,
这乃是世界的那些根本物体的本性;
因此,既然那些东西本身你不能看见,
它们也必定把它们的运动对人遮盖起来——
因为,你看,我们能看见的东西如何
事实上却常常把自己的运动隐藏起来,
当它们处于离我们很远的地方的时候。
譬如,常常地在一个山坡上,
一群绵羊在啮食它们的好东西,
向缀满鲜露的牧草招引它们的地方移动,
许多羊吃得饱饱,正在欢跃角斗着玩耍;
但这一切我们从远处看来却模糊不清——
一片光亮的白色停止在一个绿色小山上。
还有,有时巨大的队伍正在迈进,
把下面平原所有地方都充满,
举行着一场演习战争,
刀光剑影,缭乱四射,
整个战场都闪烁着铜盔铁甲,
底下,从壮士们脚底升起了一种声响,
山岭的高壁被呐喊所冲击,
就把这些声音直送上云霄;
这里那里,到处疾驰着骑兵,
并且猝然深入敌方阵地猛冲过去,
猛烈得足以动摇坚实的大地;
然而在高高的山顶上还有一个地方,
从那里看来这一切都像是静止不动——
只是停在平原上的一些闪光。
现在,物质的物体赋有什么速度,
你能够,明米佑,从这几句话得知:
当黎明最初用新鲜的亮光洒满大地,
而各种的禽鸟都离开它们的巢,
在无人迹的树林里飞来飞去,
用清澈歌声充满空气芬芳之地的时候,
我们看见,一切人都能显然看见:
初升的太阳是如何惯于在这个时候
突然散布自己的光辉,披盖在一切上面;
但太阳温暖的热气和这肃穆的光线,
它们所经过的并不是一个虚空;
因此,当它们好像在分割着气流的时候,
它们就不得不进行得徐缓些;
这些热气小粒也并不是
一个一个单独旅行着, [7]
而是全都互相纠缠成一块的,
因此它们既是彼此互相牵制,
并且又受着从外部来的阻碍,
就只好被迫进行得更加缓慢。
但是那些由于单纯性而坚实的始基,
当它们在通过虚空的时候,
既完全不遭受外面任何东西的阻滞,
而它们每一个基于它的部分的本性,
又都各各成为单一的东西, [8]
所以在前往它们所要去的地方的时候,
无疑地必定是有更大的速度,
并且比阳光移动得更加急速;
在太阳的光辉扩散在天空
所需的同样长短的时间里,
始基所冲过的地区一定来得更广大。
············ [9]
也不要老追踪一个一个的始基
去看每件东西借以存在的规律。
但有些人不认识物质,就反对这意见,
而认为如果没有神灵的干预,
自然就不能这么符合于人类的需要
使一年之中有四季的变化;
不能产生谷物以及其他一切,
那神圣的欢乐,生命的引导者
引诱人去接近的那些东西。
她给人们做带路的向导,
目的在于通过她的爱的狡谲勾诱,
叫人类永远繁殖出新的世代以免灭种。
当人们设想神为人类才创造万物的时候,
他们在一切方面似乎都远远违背了真理;
因为即使我从未认识事物的始基是什么,
但根据天的行为 [10] 和别的许多事实,
我也会敢于断定这一点;
万物绝不是神力为我们而创造的,
它是充满着如此之多的缺点:
关于这一点,我的明米佑,
以后我将给你清楚地说明。
现在,关于始基的运动方面,
我们将把尚待说明的说出来。
在这些问题中,我想,现在
是来对你证明这一点的时候了:
没有任何物质的东西能由自身力量 [11]
而被带着上升或向上运动——
也不要让火焰物体在这里欺骗你:
因为它们是生而具有向上的冲力,
因此它们也向上增大,
借之金黄的谷物和树木才向上生长 [12] ,
虽则它们之中的重量总把它们向下拉。
也不应该以为当火从下面四处跳上屋顶
而烈焰迅速地升上去舐食梁柱的时候,
火焰乃是自动地这样做,
并没有什么力量在暗中推它们向上。
其实这正像那从我们身体射出的血,
向上喷出而使血污四溅。
你难道未见过水用了怎样的力量
把木材和柱梁吐出来?
我们把它们按下得越深入水底,
我们人数越多,越用力硬压它们下去,
水就越把它们吐上来,把它们抛回来,
以致它们有大半截会回跃而突出水面,——
但是,我想,我们从来未怀疑
它们里面所有的重量
在虚空中都是往下沉的。
那么,同样地,火焰当被挤压的时候,
应该也能够通过空气的微风而向上升,
虽则它们里面的重量竭力把它们往下拉。
你难道未见过疾扫过远远高空的流星,
那些午夜的天上的火把,
如何在自己后面拖着一条长长的火焰,
在自然让给一条通路的任何地方?
难道你未见过星辰和星座落下大地?
不,还有太阳也从天顶
向周围每个地方倾注下它大量的热,
并且在那刚犁好的田畦上播下它的光:
可见太阳的热也是朝着大地往下走。
你看见闪电在雨中斜穿飞过;
有时这里,有时那里,
从云层迸出的火曲折地冲下来,——
火焰的力同样地向大地落下。
在这些问题上面希望你还认识这一点:
当原初物体自己的重量把它们
通过虚空垂直地向下拉的时候,
在极不确定的时刻和极不确定的地点,
它们会从它们的轨道稍稍偏斜——
但是可以说不外略略改变方向。
因为若非它们惯于这样稍为偏斜,
它们就会像雨点一样地
经过无底的虚空各自往下落,
那时候,在原初的物体之间
就永不能有冲突,也不会有撞击;
这样自然就永远不会创造出什么东西。
但是,如果竟然有谁相信较重的始基 [13]
由于它们能够更迅速地
在虚空中直落而下,
就能够从上面击中较轻的始基
因此产生了撞击,这些撞击
足以引起那些产生事物的运动,——
谁就是远远地离开了真理的大道。
因为任何在水中落下的东西,
或任何在稀薄空气中落下的东西,
其所以都按各自的重量
而以不同的速度落下,
乃是由于水和稀薄空气两者的物体
绝不能相等地延阻每一物,
而是对较重的东西就让开得更快;
反之,虚空就不能在无论哪一边,
在任何时候,拒抗任何东西,
而总是会屈服,忠于它本性的倾向。
因此,每样东西虽然重量不相等,
却必定以同等的速度冲下,
通过静寂的虚空在运动。
可见较重的物体绝不能够从上面
迅速地打中较轻的物体而引起撞击,
这些撞击足以引起不同的运动,
自然就借这些运动来执行它的工作。
因此,一次又一次地应该说
原初物体必定从它的轨道略略偏离——
但仅仅是最微小的偏离,
否则我们会想象有倾斜的运动,
而事实在这方面会把我们驳倒。
因为这一点我们立刻看得很清楚:
当它们从上面直往下掉的时候
任何重量就本身而言
都不能够有倾斜的运动,
至少就你能看见的都是如此;
但谁能借感觉认出根本就没有什么东西
能够从它直线的道路稍微向旁边偏开?
再者,如果一切的运动
永远是互相联系着的,
并且新的运动总是从旧的运动中
按一定不变的秩序产生出来,
而始基也并不以它们的偏离
产生出某种运动的新的开端
来割断命运的约束,
以便使原因不致永远跟着原因而来,——
如果是这样,那么大地上的生物
将从何处得到这自由的意志,
如何能从命运手中把它夺取过来,——
我们正是借着这个自由的意志
而向欲望所招引的地方迈进,
同样地我们正是借这个意志
而在运动中略为偏离,
不是在一定的时刻和一定的空间,
而是在心灵自己所催促的地方。
因为无疑地在这些方面
乃是每个人的意志本身给予发端,
从那里开始,透过我们所有的四肢,
新开始的运动就流遍全身。
再者,你难道未见过
在某一个瞬间,当栅门被打开的时候,
马匹的急切想动的躯体
却如何不能立刻就向前奔出去,
像它们的心所渴望的那样?
因为整个躯体的全部物质
必须被刺激而运动起来,
以便在每一个骨节都被激动之后,
它就循心所欲地向前冲去,
所以你能看出开端的运动是始自心脏, [14]
说实话,它首先从心灵的意志出发,
然后从那里传布到四肢和整个身体。
当我们受到他人的大力撞击和催促
而向前运动的时候,情形就不大相同,
因为我们全身的全部物质,
在那种时候显然都动了起来,
违反我们自己的愿望被赶向前,——
直至意志拉紧了缰绳,
通过我们全身四肢把身体勒住。
有时确实是由于意志的裁决,
全部物质就被迫改变它的路线,
包括我们的四肢和所有的骨节,
在被推向前去之后又被勒住,
这样就重新使它安静了下来。
你难道还看不见虽然外力驱使人向前,
并且常常叫他们违反自己的愿望
向前运动,被迫一直向前冲,
但在我们胸中仍然有着某种东西,
足以和它斗争并抗拒这种外力?
可见同样地在种子中间,
除所有的撞击和重量之外,
你必须承认还有运动的另一种原因,
作为我们自由行为的天赋力量的根源——
既然我们看到无物能从无中生。
因为重量不容许所有的事物
都是由某种外力通过撞击而发生;
但人的心灵本身在它的一切作为里面
并不是有一种内在的一定必然性,
也不是像一个被征服的东西一样
只是被迫来忍受来负担,
这情况的发生乃是由于始基的微小偏离,
在空间不一定的方向,不一定的时间。
物质的总库也不曾是比现在更拥挤,
也不曾是比现在更空疏:
因为既没有什么给它以增添,
也没有什么东西从它取走,
因此,正如它们今天的运动一样,
原初物体在太古也有这样的运动,
并且此后也将永远有这样的运动。
而往昔惯于被产生出来的东西,
此后也将按同样的规律被产生出来,
〔而存在〕 [15] 而长大而壮健有力,
按照自然的法则对于每一物所规定的。
没有什么力量能改变万物的总量,
因为在宇宙外面没有什么东西存在,
可以让任何种物质离开世界而跑往那里,
或让一种新鲜的补充能从它那里涌出来,
而冲进这个已建好了的世界,
改变物的整个本性,更改它们的运动。
原子的形式和它们的结合(333—729)
现在,进一步要认识的是
这些万物的始基的种类如何,
它们的形式是如何大不相同,
它们各种各式的形状是如何多样——
不是说只有很少始基
具有一种相同的形式,
而是说它们彼此之间
并不是一般地全都相同。 [16]
不足为奇,既然始基的数量是这么巨大,
以致像我已指出的没有止境也计算不完,
所以它们实在一定不是所有每一个
全都带着相等的轮廓和同样的形状。
···········
人类和在水里游泳的哑巴鱼类,
快活的牲畜和一切野兽,
和所有各种各式的鸟类——
那些栖居在近水美好的地带、
在河岸、泉潭和池塘旁边的鸟类,
以及那些群集飞翔在树木间、
在人迹不到的森林里的鸟类,
随便你挑哪一种的哪一个,
你总会发现它们每一个
和其他的总是形状有所不同。
如果事情不是这么样,
子女就不能认识母亲,
母亲不能认识子女,
可是我们看见它们能够这样做,
它们借清楚的记号而彼此有区别,
正不下于那在人与人之间的情形。
例如,常常地,在美丽的神庙前,
在香烟绕绕的圣坛旁边,
一只才一岁的小犊被宰杀而倒毙了,
从它胸部流出了温暖的血;
这时候,那失去了幼类的母亲,
正在青青的林间草地上到处徘徊,
她很熟识那些分趾蹄所踏成的足迹, [17]
她用眼睛望望四周围每个地方,
寻求着能否在什么地方找到
她所失去的稚犊的影迹,
有时,她突然地停下来,
用她的哀鸣充满了林间空地;
她时常再回牛厩里去找寻,
仍然为她的渴望在心碎。
嫩绿的柳树和蒙着露珠的茂草,
低低的两岸间的可爱的流水,
都不能吸引她的心怀,
使她忘记那不测所带来的痛苦。
在附近吃草的别的小犊的形象,
也不能转移她的心情,
或使她的痛苦减轻半点——
她是如此焦急地找寻着
她所熟知的和属于她的东西。
再者,地叫着的小山羊
能认识它们有角的母亲,
而那些用角相牴着玩的羔羊
也认识它们自己的羊群,
因此它们的每一个
都常常无误地循其本性
奔回各自的母亲的乳房。
最后,试拿任何的谷粒,
你会看到对于任何谷类来说,
其中没有一粒是和另一粒这样地相同,
以致他们之间在形状上再没有什么差别。
同样地,我们看见大地上
如何杂陈着贝壳和螺蛳,
在这里,海水的轻波撞击着
曲折的海岸的干渴的沙滩。
因此,一次又一次地证明,
既然事物的始基是由自然而存在,
而非用手按照一个定型来造成的,
所以同样地必定有一些始基
带着彼此不同的形状到处在飞翔。
···········
只要用心想想,便很容易解答为什么
与我们用地上的松脂所生的火比较起来,
闪电的火就更能穿过许多的东西。 [18]
因为你能够说闪电的天火是如此精微,
是由细致得多的形体所构成,
因此能通过那些小孔,
我们从木料和松材所生的火
所不能通过的那些小孔。
再者,光能穿过角灯 [19] 射出来,
而雨点则被挡开,这是为什么?
除非是因为那些火的物体,
比水的甘霖的那些物体更为精细。
我们看见酒能多么迅速地流过过滤器;
反之迟钝的橄榄油如何流得慢吞吞:
无疑这是因为它是由更大的原素所造成,
或者由更弯曲和彼此勾结着的原素,
因此,它的原初物体 [20]
就不能这么突然地彼此分开,
而一一渗透过一件东西的各个小孔。
此外,再注意蜜汁或乳液
在口里引起一种愉快的味觉,
而令人作呕的苦艾和辛辣的龙胆草,
则用它们恶劣的味道叫人嘴唇都歪起来;
由此很容易看到:所有一切
能够愉快地触动我们的感官的东西,
都是由圆滑的原素所构成,
而那些显出苦味和辛辣的东西,
乃是由更弯曲的原素缠结在一起,
因此老是钩呀割呀才进得我们的感官,
而当它们进入时就撕切着我们的身体。
最后,所有对感觉好受的东西,
和所有对触觉不好受的东西, [21]
既然由如此不同的形状所构成,
所以它们是彼此互相敌对的——
切勿以为尖锐而使人起疙瘩的锯子声音 [22]
是由于同样光滑的原素所构成,
像那由灵敏的手指在琴弦上所唤醒的
那巧妙的乐师们所塑造的旋律一样;
也不要以为当腐臭的尸体在焚化的时候,
和当舞台刚撒满了西里西亚的番红花
而附近圣坛正放散着阿拉伯香味的时候,
钻进了人们鼻孔的乃是同样形状的原素。
也不要以为赏心悦目的东西的美好色彩,
和那些刺痛眼睛而使人流泪、
或以可憎的面目显出其凶恶的东西一样,
都是由相似的种子所构成。
因为从未有一件迷醉我们感官的东西,
能够不是由一定的原素的平滑所构成;
反之,凡是粗糙而讨厌的东西,
乃是由一些原素的粗糙所构成。
还有一些原素则是很正确地被认为
既不是平滑又不是带着倒钩,
而只是略为凹凸不平,
能撩动感官而不伤害感官;
属于这类的是酸性的酒石,
和土木香花的醪酱的味道。
再者,烈火和寒霜具有
不同的毒牙来螫刺我们身体的感官,
这点已由对它们两者的接触所证明。
因为触觉——借神灵的圣威 [23] !——
触觉的确是身体唯一的感觉 [24] :
不论是当有些东西从外面进入体内,
或有些身体所生的东西在使我们痛苦;
或使我们快乐,当它在维娜丝的
创造的活动中从体内走出体外的时候;
或是当种子因冲撞而在体内乱转,
并以骚动和混乱搅扰了全部感觉的时候,——
像你能够发现的那样,如果你自己
用手试试击打自己身体的任一部分。
所以始基的形式必定彼此大有差别,
因此它们能够引起各种不同的感觉。
再者,对我们显出是硬而密实的东西,
必定是由彼此勾结得更紧的始基所造成,
仿佛像是由一些有枝桠的粒子
在内部深处把它们牢固地结合着。
在这种东西里面要首推金刚钻,
它是一切打击的蔑视者;
还有那结实的燧石和硬铁块,
和铜门臼,当它抵抗着门闩的时候 [25]
就轧轧地响叫。但凡是液体,
凡是具有流动性的东西,
它们必定是由更圆滑的原素所构成——
因为它们的小圆球粒子
彼此不善于黏合在一起;
从手掌里吸饮罂粟子,
正像喝水一样的容易,
当它们受打击的时候,
就会像水一样滚动 [26] 。
但在流动的东西中间你看见
有些乃是苦涩的,例如海水,
这一点也是丝毫不足为奇……
因为既然它是流体,
它的粒子就是光滑和圆形的,
其中混着刺痛人的粗粒子;
但是这些不必是紧紧钩在一起的;
实际上,虽然粗糙,它们却也是球形,
既能滑过,同时又能擦痛感官。
为了使你在这里更能相信我,
相信光滑的原素混合着粗糙的原素,
(因此有了海神的咸而苦的身躯),
有一种方法能把这两者分开,
借它可以单独看见甜蜜的水
如何当它多次在地下滤过之后,
就再次新鲜地在洼地里流出来;
因为它把那令人作呕的
盐水的原初物体留在上面,
既然粗糙的粒子更会黏住在土里。
最后,任何你看见立刻就消散的东西,
——例如烟、云和火焰,——
即使不全都是由圆滑的粒子所构成,
也必定不是被互相纠缠的粒子所阻碍, [27]
因此它们能够不紧紧地纠结在一起,
而是会钻进我们的身体和穿透石头。 [28]
凡是我们看见〔能被烈风所吹散,
而且像毒物一样〕被给予我们感官的, [29]
你一定知道它们是由尖锐的原素
而不是由互相纠缠着的原素所构成。
把这些教给了你之后,
我将要在这上面加上一个有关的事实,
这事实从上面这些取得其证明:
这些事物的始基有不同的形状,
但这些形状仅有有限数的种类。
因为如果这些形状的数目是无限,
有些种子就会有一个无限的身体。
因为在一个种子里面,
在任何一种种子的小小躯体中,
各种形状不能彼此有很大的不同。
假定是三个最小限度的部分,
譬如说,构成了一个原初物体——
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多加几部分;
现在,当把这一个始基的这些部分
上下左右换来换去加以安放的时候,
你就会看到每一个新的安排
会给它整个躯体以怎样的形貌;
超出了这限度,如果你还想
进一步再改变它的原有形状,
新的部分就必须被加上去;
因此如果你还要改变它的形状,
由相同的逻辑,每次的排列
就总必要求另外的部分的增加。
可见跟随着形式的每一新变化,
必然是它的结构的一种增大。
因此,你不可能相信种子
在形式方面有无限多的不同,
否则你就会迫使一些种子竟然
成为一种不可测量的巨大的东西——
这一点我上面已指出不能被证实。
············ [30]
那么,对于你,东方蛮族的长袍
以及用帖利撒的贝壳染了色的 [31]
美利波的紫袍的光彩……
和那些装饰着斑斑悦目的彩羽的
孔雀的黄金子孙们,就会在比赛中
输给了更光辉的新东西的新色彩;
没药的香和蜜汁的味就会被鄙弃;
天鹅昔日的歌唱和亚波罗的颂诗,
曾经在许多琴弦上被弹唱了的,
同样地也会被战败而寂然消沉;
因为某种比其他一切还要美好的东西
永远会不断地出现、出现。
同样地,一切都会退而为更低劣的东西,
正像我们说它们会越来越好:
因为,瞧,某些比其他的东西
更难闻、难听、难看、难尝的东西,
反过来说也同样地会存在。
但是,既然事实并非如此,
而是凡物都有它们一定的界限,
在事物的两端来限制住它的总量,
所以必须承认物质也是这样,
是以有限数目的形状来互相区别。
再者,从大地仲夏的炎热
到一年中的冰冷的寒霜,
这前进的道路是有定的,
回头走的这条路也是同样长短。
因为所有的热,所有的冷和温暖,
按有条不紊的次序凑满总数的,
全都处于两个极端之间:
被创造的东西因此必定是
借有限的变化而彼此不同,
既然它们的两端总受一定的点所限,
一头为焰热所染上,
另一头由严酷的寒霜。
把这些教给你之后,我将要
在这上面加上一个有关的事实,
这事实从这些取得它的证明:
那些具有相同的形状的始基,
它们的数目乃是无限的;
因为既然不同的形式本身是有限的,
那么那些有相同形式的始基,
就必须在数目上是无限,
否则物质的总量依然会是有限——
这我已用诗章证明不是事实,
指出物质粒子如何从亘古至今
都同样地以继续不断的撞击
在四面八方支持着整个宇宙。
因为虽然你看到有些野兽较为稀有, [32]
看到在它们这方面自然不是那么丰富,
但是在别的地方,在遥远的国土,
该类的众多的动物会把总数补上;
正如在四足动物中我们看见
那些有蛇一样的手 [33] 的大象
如何成千上万地以象牙的壁垒
在印度到处筑起了墙防,
使得印度内地都不能进去——
在印度这种巨兽是如此众多,
我们所见到的它们却极少,
还有,假定我们设想一个东西,
它是它那一类中唯一的个体,
是带着一个独一无二的身体生出来的, [34]
整个世界上没有别的东西像它一样,
但是,如果没有无限多的一种物质
可以用来孕育和生产这个东西,
那么它就不能被创造出来,
并且也不能取得食物而长大。
是的,如果能产生某一东西的物体,
当它们在宇宙中运动的时候
它们的数目是有限的,
那么,从那儿和在那里,
以什么方式和借什么力量,
它们能来到一起而相遇,
在那样辽阔的物质海洋
和异类 [35] 的喧嚣之中?
它们没有什么法子来结合为一体。
而是,正像在许多巨舟覆没之后,
大海惯于把那许许多多的
船夫坐椅、肋材、帆衍、船头、
船桅和飘荡着的船桨远远地散开,
以致在遥远的各处海岸都能看见
漂浮着破碎了的船尾的残块,
给予人类一场教训,
叫人避开那背信的大海的埋伏,
避开它的狂暴和欺诈,
任何时候都不要相信它,
不管那宁静的海洋
如何带着狡谲的蛊惑在微笑:
完全同样地,如果你一旦
真的认为某种始基的总数是有限的,
那么,物质的各种不同的浪潮
就必定会时刻把它们驱散到处飘荡,
以致它们永远不能够相遇,
永远不能被驱赶在一起而结合,
也不能借增添而长大——
但事实对每个人都清楚地证明:
许多东西既能产生,又能增大。
因此,显然无论哪一种始基,
它的数目必定是无限的——
万物就是从那里获得了物质供应。
那些引起死亡的运动也不能永远胜利,
或者把世界的生命永远葬埋;
但那些使万物产生和长大的运动
也不能把创造了的东西永远保住。
这样,这从亘古开始的长期战争
是以相等的战斗力在所有始基之间
继续地进行着。时而这里,时而那里,
世界的生产力量胜利了,——或失败了。
混杂在葬仪之中的是那刚刚
到达这光之岸的初生婴儿的哭声:
没有一个黑夜跟着白天,
没有一个黎明跟着黑夜,
而不在新生婴儿的哭声中间
听见那失常的哀泣,
那死亡和黑色仪式的老伴。
在这个问题中还有这一点
你也宜封好而加以保藏,
不要委之于健忘的头脑:
没有什么其本性为我们所熟知东西
是只由一种的原素所构成的,——
万物莫不由混合的种子所构成。
任何东西如果在它里面
具有更大量的许多能力和特质,
就是表明这里在它本身里面
有最多种类的和不同形状的原素。
首先,大地在她自己里面
就包含着那些原初物体,
由于它们,水泉就流出了冰冷的水
来不断地重新补充那不可测量的大海;
她也包含着那产生火的原初物体,
因为在许多地方她的外壳有烈焰燃烧,
而暴怒的伊特那峰则更是猛烈地
把更深藏在地下的火焰喷出来;
她在自己里面还包含着那样的种子,
用它们她就能为人们而产生出
黄金的谷粒和可喜的树木;
她也在自己里面包含着那样的种子,
由之才能把河流绿叶和可喜的草地
拿来供给那些在山岭间梭巡的野兽。
因此只有她才被称为神的伟大的母亲,
野兽的母亲,和人类的生育者 [36] 。
古昔多才的希腊诗人曾对她歌颂
············
〔说她〕坐在四轮车中的宝座上 [37]
驱策着她的一群狮子……
用以教人知道大地是悬挂在空中
而不能是安置在另一个大地上面。
他们把野兽套在她的车子上,
因为一个后裔,无论如何野蛮,
都必须由亲生父母的照顾
来加以驯服和督责。
他们在她头上围上有角塔的王冠,
因为牢固地建筑在她高高的要塞上,
是她支持着一切的都城; [38]
今天,仍然装饰着同样的标志,
在庄严而使人敬畏的气氛中,
这个神圣的母亲的偶像
在许多强盛的国度仍被抬出来游行。
许许多多的民族按照古老的仪式
称她为哀达 [39] 的母亲,
给她配上弗里基亚的随从队伍作护卫,
因为他们说是从那些地区
谷物才开始传遍了整个世界。
他们指派阉割了的加罗 [40] 来侍奉她,
他们想这样来宣告
那些冒犯母亲的尊严并对两亲不孝者,
都应该被判定没有资格
把一个活着的后裔带来到
这光之岸。加罗们来了:
凹孔的铙钹,紧张的皮鼓,
在他们的手的击打之下响声喧天;
凶狠的号角发出吓人的重浊的沙嗄声;
而管笛则用弗里基亚的调子,
激发他们疯狂的心;
他们在自己面前抬着刀器,
他们的狂乱野性的标志,
它们能够以女神的可怕威力
来使群众忘恩负义的头脑
和不虔敬的心有所戒惧。
就这样,当她的队伍经过每个大城,
用她沉默的问候来祝福人类的时候,
他们就在她所经过的大路上
撒满了铜币和银币,
献给她许多义捐和礼品,
在她头上落下雪花一样的玫瑰花朵,
遮蔽了这位母亲和她那些护卫者。
这里有一队武装的队伍,
希腊人称之为弗里基亚的丘勒塔 [41] 。
因为有时在他们自己中间
他们惯于玩玩持武器的游戏,
并按节拍跳来跳去,
见血而开心 [42] ,并且以他们的点头
使头上那吓人的盔羽摇动着,
这是一个武装队伍,
它使人记起狄克特的丘勒塔, [43]
他们在克里特岛,据传说,
曾经用声音淹没了婴孩宙斯的哭声,
同时他们的乐队,那些年轻的孩子们,
则围住那男孩急速地跳着舞,
并按合于他们步伐的节奏
用铜器击着铜器,
叫魔王不能把他抢走去吞食,
而在他母亲的心中
留下一个永恒的创伤。
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他们才武装着来护卫这伟大的母亲;
或者,也许是因为他们要借此表示:
她,这位女神,教导人们
要热诚地用武装的勇力去保卫祖国,
并准备挺身而出
成为他们祖先们的卫士和光荣。
这个传说,不论说得多么美丽,
还是与理性相去千万里。
因为一切神灵必定是本身就享受着
不朽的长寿和最完满的和平,
远离我们的事务,泰然与世无争,
不遭受危险,不遭受痛苦,
自身就具有无数的自己的财富,
既不需要我们,他们就不会被触怒,
人们也不能以奉侍和礼品取得其欢心,
说实话,大地在一切时候都并无感觉;
只是由于获得许多东西的种子
她就以许多方式把许多东西
带到阳光里面。而在这方面
谁决意称大洋为内普顿 [44] ,
或者把五谷称为丝里丝 [45] ,
并且宁愿滥用巴克斯 [46] 的称号
而不直说烈酒本身的名称,
对于这种人,让我们准许他
继续称大地为神灵的母亲,
只要他不用恶臭的宗教
把他自己的灵魂染污。
因此,那些羊群和牛只,
那些渴望战斗的马匹,
常常一起牧食于同一个草原,
在同一个蔚蓝的天穹底下,
并饮吸同一条水流的水来解渴,
却全带着不同的形貌过它们的生活,
保持着祖先的本性,祖先的习惯,
它们永远各按种类把这些东西
重复带来。在任何一种草里面,
在大地的任何一条河流中,
物质的多样性是如此巨大。
再者,每种生物,它们之中任一个,
同样全是由骨、血、管脉、
热气、肌和肉等等所复合构成,
这一切就它们的形式而言都差异很大,
并且是由形状不同的原素所造成。
再者,一切所被火所燃烧的东西,
在它们里面如果没有包含着别的东西,
至少也包含着某些粒子,因之
它们才能投出火焰和放出光,
射出火花和把灰烬撒得远远。
如果你用同样的心智的推理,
对其他一切也照样逐一想一想,
你就会发觉在它们的躯体中
有许多东西的种子被它们藏住,
有形状不同的种子被包含。
此外,你看见许多东西,
它们既有颜色和滋味,又有气味,
其中首先要提的是那许多的献品,
············ [47]
因此它们必定是由不同的形状 [48] 所构成。
因为烧东西的气味进入我们体内,
所经过之路不是明亮的色彩所能走进;
颜色由一条路进入我们的感官,
滋味则由另一条;所以你能看到
它们的原素的形状也必彼此不同。
这样,不同形式的原子结合成一团,
许多东西是由互相混合的种子而存在。 [49]
但也应该不要以为一切的原素
都能在一切的方式中被结合起来,
因为如果是这样,你就会看见
怪物在你四周到处生长:
半人半兽的东西突然冒起来,
有时巨大的树枝从人身伸出,
海兽的手脚附生在陆地动物身上,
自然在整个产生一切的大地上养育着
那些从可怕的口里吐出火焰的狰狞怪物——
这样的事显然一件也未曾发生过;
因为我们看到一切的东西
都由一定的种子和爹娘生育出来,
并且在生长时具有如此的机能
来保持它们自己祖先的类型:
这必然是按一定的规律而发生。
因为从那已经吃下的一切食物,
分离了的适合于各种生物的粒子,
就走遍它们全身,并且在那儿
结合起来而产生了适当的运动;
反之,我们看见自然如何在地面上
抛弃了那些异于它们体质的东西。
许多不见形体的东西则由撞击所迫
而从它们的身体飞开去 [50] ——
那些不能连接上任何部分
或者当已在体内时却不能协调
而在其中采取那些活命的运动的东西。
但不要以为也许只是有生命的东西
才被这些规律所限制:它们限制一切。
············
因为正如所创造出来的东西
就它们的整个本性说是各各不同,
同样地它们的始基也必定形状各异——
不是说因为只有极少始基有相同的形式,
而是说因为它们 [51] 一般地不是全都一样。
不,在我们这些诗句中,
你看见许多的原素为许多字所共有,
但是依然必须承认
字和字,句和句都彼此各不相同,
都是由不同的原素所组成,——
不是说因为只有少数几个共通的字母
出现在所有的字里,或者说没有两个字
彼此都由完全相同的元素所构成,
而是说因为它们 [52] 一般地并不是全都一样。
同样地,在别的东西里面,
虽然有许多为许多东西所共有的始基,
但它们 [53] 当彼此结合起来的时候,
却能形成新的整体,与别的很不相同。
所以的确可以说人类五谷和愉快的树木
全都是由不同的粒子所构成。 [54]
再者,既然种子是彼此不同,
所以必定也有不同的间隔和孔道,
联结和重量,撞击、冲突和运动,
所有这些东西不单区别了生物,
而且使大地的全部海洋从陆地分开,
并将整个天空从大地区别出来。
第二性的性质是不存在的(730—990)
来吧,我快乐的劳动所找到的这些话,
你要注意认识,否则你也许会猜想
那些在你的眼前闪烁的白色东西
乃是由白色的种子所造成的,
而黑色的则是用一种黑种子;
或相信染上任何种色彩的东西
是从有同样色彩的物质粒子取得其颜色。
因为物质的原初物体丝毫不带色彩——
既不是和物同色,也不是和物不同色。
但如果你竟然会以为心灵本身
不能投射它自己的影响到这些物体里面, [55]
那么你就是大错而特错。
因为既然生而盲的人虽从未见过阳光,
但借触觉他们却仍然能够认出那些
他们出生以来对他们就是无色的东西,
所以你就能知道物体同样能够
落在我们的心灵的认识范围之内,
虽则这些物体没有染上什么色彩。
其次,我们在黑暗中所触及的东西,
我们也不感到它们染着任何颜色。
现在,既然我已赢得这个论证,
我将接着来指出……
············ [56]
现在,每种颜色都会完全变为别种 [57]
············
但原初物体无论如何不应该会这样。
因为一种不变的某物必须要永存,
以免一切东西彻底归于乌有。
因为任何东西的变化如超出其界限,
就等于原来的东西的立刻死亡。
因此小心不要用颜色染污物的种子,
否则对于你万物就将彻底归于无有。
此外,如果种子没有任何颜色,
而却具备着不同的形式,
从这些形式它们就产生各种颜色,
并加以变化;因为最要紧的是:
以什么姿态跟什么种子相结合,
以及它们给予和取得什么样的运动;
那么你就可以很容易地猜出,
何以一小时之前是黑色的东西,
能够突然像大理石一样白亮起来,——
例如当狂风挑起了它平静的水面的时候,
大海就变为一片白浪滔滔,
白得像大理石:因为你能够宣称
我们平常看见是黑色的东西
当它的物质被重新搅匀、
有些粒子被再行安排、
有些被抽走、有些被加上的时候,
我们就看见它变成白亮亮的。
但如果是蔚蓝的种子
构成了大洋的平静的海水,
海水就绝不能变白:因为
不论你如何把蔚蓝的种子摇荡,
它们也永不能转成大理石的颜色。
但是如果在那些这样产生了
海洋那种单纯的色调的种子中,
有些带着这种颜色,有些带着另一种,
像通常许多形式相异形状不同的小块
造成了一个整齐划一的立方体一样,
那么,很自然,正如在这种立方体中
我们看到那些形式各不相同,
同样地在明亮的海水中我们也会看到
(或者在任何一种纯一的光泽中)
许多不同的颜色并且完全不相同。
此外,那些不同形状的小块
绝不妨碍整体在外貌上是一个立方,
但物的不同的色彩却能妨碍
整体总的结果成为一种颜色。
再次,那有的时候引诱我们
把颜色归属于种子的推理,
是完全破产了,既然白的东西
不是由白的东西造出来,
也不是黑的从黑的,
它们却是从多种颜色的东西造成的。
真的,白的东西更容易
从无色的东西生出来,
较之于从黑色或任何敌对相反的颜色。
此外,既然没有光颜色就不能有,
而原初物体却不出现在光里面,
你就应该知道它们并不带着颜色——
真的,在不见五指的黑暗中,
能够存在着什么样的颜色?
不,就是在光里面颜色也会变化;
当被垂直或倾斜的光线所照耀的时候,
就有不同的色泽显出来。
那环绕着装饰鸽子颈项的柔毛,
在阳光里面就会显出
有时红得像光亮的石榴石,
有时,由一种奇异的感觉,
它变成像绿宝石混着珊瑚红。
孔雀的彩尾浴在大量的光线里面,
转来转去时同样也引起颜色的变化。
因此,既然颜色是由光的撞击而产生,
没有这种撞击这些颜色就不能生成。
而既然当眼睛的瞳孔
被称为感到白色的时候,
乃是因为它在自身中
受到了一种撞击,
而当它感到黑色或任何颜色的时候,
则是受到了另外一种的撞击;
并且,既然你所触到的东西
不管有哪种颜色,都无关重要,
要紧的倒是它具有什么样的形状,
所以你知道始基并不需要颜色,
而仍然能够产生各种触觉,
随它们形式的不同而不同。
此外,既然特定的形状
并没有一种特定的颜色,
而始基的任何一种结合
都能具有任何一种颜色,
那么为什么那些它们所构成的东西
不是每一类都染上每一种的颜色?
因为那时候就会不足为奇,
如果飞着的乌鸦
从白色的两翼射出白色的光辉,
或者天鹅由于黑种子而变黑,
或任何一种单纯的或斑杂的颜色。
不,还有,一件东西被撕得越破碎,
你就看见它的颜色消失得越厉害,
一点一点地直至完全消灭掉。
当华丽的织物 [58] 被拆碎时就是这样: 它那紫色,色彩中最辉煌的菲尼基红,
在线条被一根根拆散之后就消失了。
所以从这一点你就能知道那些碎块
早已驱散了它们所有的颜色,
远在它们归结为物的种子之前。
最后,由于你承认所有的物体
并非都发出一种声音或气味,
你就不对一切都赋以声音和气味,
那么,既然我们用眼睛
不能就知觉到一切的东西,
你就应该知道有些东西是没有颜色,
正如其他的东西之没有气味或缺乏声音,
而锐敏的心灵能知道那些东西
正不下于它能认识缺乏别种性质的东西。
但你也不要以为原初物体
只不过是没有颜色而已;
它们同样也与温暖和寒冷无关系,
而且它们也并不发出什么热气;
它们运动着,既缺声音也乏水分;
也并不从它们本身
抛放出任何自己的气味。
正像如果你要从事制作一种没药
或茉沃剌那或甘松花的香醪 [59] , 那种能给我们以玉露的芬香的东西,
你首先就必须寻找你竭尽能力
所能找到的那种无味的橄榄油,
那种绝不放出一丝气味的东西,
使它不致以强烈的味道弄污而破坏
那和它混合并一起被煮开的香精。
同样地,事物的始基在产生事物的时候,
必须不能被认为供给事物以颜色或声音,
因为它们不能从本身放送出什么东西,
也不能放出气味、寒冷、热气和温暖。
············ [60]
及其他;但既然这些全都是有死的,
柔软的东西因躯体柔软而不免于死,
易碎的东西因结构易碎而不免于死;
中空的东西则由于身体多孔而必死——
所以这一切都必须从原初物体分开来,——
如果我们还想给世界安下不朽的基础,
在其上可以建造这全部的存在 [61] ,
以免你看见一切东西彻底归于乌有。
还有一点:凡我们所见具有感觉的,
必须承认都是由无感觉的原素所构成。 [62]
那些对于一切的人都很清楚
并且随时可以看见的现象,
既不驳斥也不反对这个说法,
而毋宁是自己拉着手带领我们,
迫使我们相信:正如我们上面所说的,
生物乃是由无感觉的原素而生成。
真的,我们能够看见在淫雨之后,
当湿透了的大地在腐化的时候,
活生生的虫蛆从发臭的粪堆出现;
一切也都以同样的方式变化着:
河流绿叶和快乐的草地变为牲畜,
牲畜则把它们自己变为我们的身体,
而我们的躯体又常常壮大了野兽
和巨翼之鸟的身体和力量。
就是这样,自然把一切食料变为生物,
从它们产生出所有生物的各种感觉,
其方式大抵正如她把干柴
展开为烈焰而使之全变成火。
因此你难道还看不出最重要的乃是:
事物的始基是按什么秩序而排列,
它们是与什么其他的始基混合起来,
它们互相给予和取得什么样的运动?
其次是什么触动你的心灵,
迫使它提出一些犹疑的感觉,
使你不相信能感觉的东西
是从无感觉的粒子产生出来的?
诚然,水土木虽然被混合在一起,
也仍不能产生出有生命的感觉。
因此在这方面,必须记住这一点:
我并没有说过在一切条件之下,
从所有能造成有感觉者的东西,
感觉绝对能够被产生出来;
这里,极要紧的是:第一,
那些构成能感觉的东西的始基
其细小的程度如何?其次,有什么形状?
最后,它们是在什么样的姿态中?
它们有着什么样的运动和排列?
这些情况之中没有一件
是我们能在木块、土块中看得出来的,
但正是这些东西当被雨水浸湿的时候
就长出许多小虫;因为原初物体
受新因素的骚扰而改变其原来的排列,
就以一定的方式重新结合,
这些方式能产生出有生命的东西。
其次,谁以为会感觉的东西
能够从会感觉的东西创造出来,
后者照样又是从会感觉的东西生出,
············ [63]
当他们把它们弄成柔软的时候;
因为一切感觉都与肌肉和血管
分不开,而我们看到这些东西
都是本性柔软而不免于死的。
但假定这些东西能够是永远存在:
那它们就或者会有部分所特有的感觉,
或者应被认为具有那样的一种感觉,
像那存在于整个的生物里面者一样。
但是部分本身不能有感觉,
因为所有在每个部分里面的感觉,
都依赖于别的一种东西—— [64]
砍开的手或我们躯体的任何一部分,
单独其本身并不能维持感觉。
这样就只剩下另一个可能:
它们必须类似整个的生物,
以便能够在每个部分和我们一起
共同去感觉那种生命的感觉。
这样它们就必须完全像我们一样地
感觉到我们所感觉到的东西。 [65]
如果是这样,那么,它们怎能够
被称为事物的原初物体?
它们如何能避免毁灭的大路?——
既然它们仅仅是生物,
而所有生物都与有死者一样。
但是就算它们能够是永存的,
那么由它们的一切相遇和结合,
结果也不会有什么东西产生出来,
除了一群全由生物构成的乌合之众——
正如人、牲畜和野兽,
单纯地彼此聚合在一起,
依然不能产生出什么新的东西。
但如果当它们在一个物体之内的时候, [66]
它们就失掉它们自己的感觉,
而取得了另一种的感觉,
那么赋予它们以随后又取走的东西,
这又有什么好处?此外,让我们
再提一提我们前面说过的证明:
正如我们看见禽卵变为小鸡,
而当淫雨把土地浸湿了的时候
大堆的虫就会涌现,
可见无疑地一切感觉都能够
从没有感觉的东西产生出来。
但如果有人说感觉是能够 [67]
借变质而从无感觉的东西产生,
或者因为某种的诞生而被带来,
那么只需向他清楚指出这点就够了:
除非先有原素的某种形式的结合,
就不会有什么所谓诞生;
除非它们被结合,也不会有变化。
第一,在它的生物的本性产生之前,
一个物体中不能有感觉存在,——
这实在是因为所有它的质料
都尚分散在河流、空气、土
和一切从土造成的东西里面;
它们也未曾相遇并以适当的方式
结合而成为那些生命运动,
足以点燃起那知觉一切的感觉 [68] ,——
那些保护着任何一个生命的感觉。
再者,一个超出其本性所能忍受的撞击,
会立刻粉碎了任何一个生物,
并进而使身体和精神的一切感觉迷乱。
因为始基的排列被松开了,
并且生命运动深深地被阻碍了,
直至全部物质在整个躯体里被震透之后,
就把灵魂的那些活命的结子从身体解开,
并把灵魂 [69] 分散地抛出体外,
经过所有的小孔把它驱逐出去。
因为我们还能够想出什么作用
是所加的撞击所能带来的,
除了把一切震散并解开?
也有这样情形,当撞击较轻的时候,
遗留下来的生命运动就常常战胜,
战胜而使撞击所生的巨大骚动止息,
把各部分唤回到各自的轨道上,
摆开已经开始统治身体的死的运动,
并把差不多消失的感觉重新点燃起来。 因为除此之外它们还有什么别的方法
更能把它们的思想能力收集起来,
从毁灭的大门再次转回到生命里面,
而不走往它们几乎已迫近的地方,
一去而不复返?
再者,既然当物质物体
在全部血肉肢节中受了暴力骚扰、
就在身体内它们各自的地方颤动的时候,
那里就有着痛苦存在;
而当它们再次回归到原来位置的时候,
就有柔和的愉快到来;
所以你能够知道事物的始基
既不能受痛苦所袭击,
也不能从本身取得快乐;
因为它们不是由任何原初物体所合成,
以致能因那种物体的新奇的运动而受苦,
或由之采撷任何可喜的甜蜜之感的果实,
所以它们必定不具有任何的感觉。
其次,如果为了使每个生物能有感觉,
我们就需要把感觉也给予它的原素,
那么,人类按其特性所由以构成的
那些特殊原素 [70] ,又该是什么样子? 说实话,它们就会像人们一样大笑,
因一阵欢乐的袭击而笑破肚皮,
或者用泪珠洒满自己的两颊和下巴,
并有那样的机智和蛮勇来论说
许多的关于世界的构造的问题,
并且轮到它们也来研究
什么原素是它们自己所具有的;
而既然它们是与整个的人同种类,
它们也就应该由其他的原素所构成,
然后那些原素又是由其他的原素,
如此类推,以致你不敢
在任何地方停止下来。
唔,我要老追问着你直至你承认
那些你说是会说话大笑和思想的种子,
还是从别的种子所导致出来的,
而这些别的种子也同样能干这些事情。
但如果我们看到这一切是多么荒唐,
看到一个人能够大笑,
虽然确实不是由能大笑的原素所构成;
他能够思想并用博学言辞说出种种道理,
虽然自己却不是——说实话——
由智慧和雄辩的种子所构成;
那么我们所见的那些有自己感觉的东西,
为什么就不能够也是由互相混合着
而却完全没有感觉的种子所构成?
无限多的世界(991—1174)
其次,我们都是由天的种子 [71] 而来,
万物共有同一个父亲,
而那养育万物的大地母亲,
当她从他取得湿润的雨滴的时候,
就怀孕而生出它的雏类——
闪亮的谷实,快乐的灌木和树林,
并生育出人类和野兽的所有世代,
同时她对它们全体供给食物,
来饲养它们自己身体,
来过一种愉快的生活,
和延续它们的种族;
因此,她正当地赢得了母亲的称号。
凡先前从大地来的,同样又归于大地,
而先前从以太的海岸被遣送下来的,
当它回家的时候,天穹仍加以接受。
死神也没有如此地破坏事物,
以致他把物质物体都加以毁灭;
而只是把它们的联合解散,
使原素重新互相结合;
结果是使所有的东西都改变形式,
改换颜色,并获得感觉,
而转瞬之间又失去了它们。
这样你就可以知道重要的是:
始基是和什么样的其他始基
以什么样的结构结合在一起,
它们互相给予和取得什么样的运动;
也不要以为我们所看见的,
这里那里飘荡在物的表面上,
忽而诞生,忽而立刻消灭的东西, [72]
能够安然深深地常住
在世界的永恒的始基里面。
就是在我们这些诗句里面,要紧的也是:
每一原素是和什么别的原素,
以及在什么次序中被放置,
同样的原素标示天空、
海洋陆地河流和太阳;
同样原素标示五谷、树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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