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犯罪团伙
[book_author]阿加莎·克里斯蒂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57908
[book_dec]《犯罪团伙》是阿加莎·克里斯蒂所著侦探小说,有爱的汤米和塔彭丝夫妇,一起开侦探事务所卧底搞间谍工作。从头到尾致敬/cosplay了一打名侦探,浓浓的黄金时代秀恩爱鸡汤。本书中出场的名侦探有福尔摩斯、桑代克、角落里的老人、弗伦奇探长、赫尔克里·波洛……汤米和塔彭丝·贝尔斯福德夫妇喜爱冒险,于是爽快地从苏格兰场手中接管了国际卓越侦探所,开门迎客。事实上,他们的秘密任务是特别留意那些贴着俄国邮票,且邮票背面写着数字十六的蓝色信件。更重要的是,如果有人来到办公室提及数字十六,必须立刻通知苏格兰场。汤米和塔彭丝轮番扮演著名侦探小说中的名侦探们,解决了一个又一个案子。只是那个代号十六的人却姗姗来迟。最终,出演大侦探波洛和搭档黑斯廷斯的汤米夫妇能否顺利地解决这最后一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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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第一章 屋内精灵
托马斯·贝雷斯福德夫人在长沙发上挪动了一下身子,百无聊赖地朝窗外看去。窗外视野并不深远,被街对面的一小排房子所遮挡。贝雷斯福德夫人长叹一口气,继而又哈欠连天。
“我真希望,”她说道,“出点什么事。”
她丈夫抬头瞪了她一眼。
塔彭丝又叹了一口气,迷茫地闭上了眼睛。
“汤米和塔彭丝还是结了婚,”她诵诗般地说道,“婚后还能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六年之后,他们竞能仍然和睦相处。这简直让人不可思议。任何事情的结局都是你始料不及的。”
“多么精彩的言辞,塔彭丝。可惜并没有什么独到之处。
著名的诗人和更为著名的牧师过去也曾如此说过,倘若你能原谅我这样说的话,他们都说得比你更精彩。”
“六年前,”塔彭丝继续说道,“我就发过誓,只要有充裕的钱去买东西,只要有你作为丈夫,我的整个生活就应该是一首辉煌的、甜蜜的诗歌。你似乎熟悉的某位诗人就是这样说的。”
“是我、还是钱使你厌烦了?”汤米冷冷地问道。
“厌烦?你用词不当,”塔彭丝友善地说,“我只是习惯于我自己的祷告,仅此而已。这正如人不到头疼脑热,就绝不会想到能用鼻子自由地呼吸是多么惬意。”
“你让我清静一下好吗?”汤米建议道,“你最好在附近找其他的女人,带她上夜总会去。诸如此类的事,随你的便。”
“这毫无用处,”塔彭丝说,“你在那儿也只能看见我和其他男人在一起。我真应该完全了解体居然不介意其他女人,而你也绝不会相信,我过去对其他男人也不在乎。女人就是这样,通情达理。”
“男人们也仅仅是出于谦虚,才往往拿最高分的。”她丈夫低声说道,“塔彭丝,你到底怎么啦?为何老忘不掉令人心烦的事?”
“我也说不清。我只是想要有点什么事发生就好了。令人兴奋的事。汤米,难道你就不再想追捕德国间谍了吗?想想我们经历过的那些危险而又刺激的日子。当然啰,我知道你现在或多或少还在干谍报机关里的事,但是那纯粹是坐办公室的工作。”
“你的意思是你倒宁愿他们把我送到最阴暗的俄国去,装扮成布尔什维克的走私贩酒者,或者类似的角色。”
“那可并不理想,”塔彭丝说,“他们不可能让我和你一块去。而我是那类特别闲不住的人。管他是什么,只要有事干就行。这就是我整天说个不停的意思。”
“真是妇道人家的见解。”汤米嘲讽道,挥了挥手。
“每天早餐后,只需二十分钟,我便能使一切保持尽善尽美。你该没有什么可抱怨的,是吧?”
“塔彭丝,你的家务活是无可挑剔的。简直到了简单划一的程度。”
“我确实喜欢别人感恩不尽。”塔彭丝说道。
“你当然忙于你的工作,”她接着说,“但是,汤米,请老实告诉我,你就真没有暗地渴望着有点刺激,期望着什么事情发生?”
“没有,”汤米矢口否认,“至少我不这样想。希望发生事情是非常合情合理的,然而所发生的事情可能会令人不快。”
“想不到你竟然如此深谋远虑。”塔彭丝叹了口气,“难道你内心深处对浪漫情调、对冒险、对生活压根儿就没有强烈的渴望?”
“塔彭丝,你最近究竟一直在看什么书?”汤米问道。
“想想看,那会多么令人兴奋,”塔彭丝继续说着,“倘若我们听到一阵喷喷的敲门声,走过去打开门,一具尸体就摇摇摆摆地闯进屋来。”
“如果是具尸体,那就完全不可能摇摆着行走。”汤米挑剔地说。
“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塔彭丝辩解道,“在他们奄奄一息之前,总是踉跄地倒在你面前,只能气喘吁吁地吐出令人捉摸不透的几个字,‘花斑狗’,或者诸如此类的话。”
“我建议你认真学一学叔本华①或者伊曼纽尔·坎特的哲学课程。”汤米说道。
①叔本华(SchopenhaLjer):德国唯心主义哲学家。——译注。
“对,这倒对你很适合。”塔彭丝针锋相对,“你愈来愈大腹便便,无所事事。”
“谁说的:“汤米愤慨地说,“倒是你有闲心做健美运动去保持身材苗条。”
“人人都如此。”塔彭丝说,“当我说你愈发大腹便便,仅是一种隐喻罢了。我的真实意思是你愈来愈发福了,变得既时髦又潇洒。”
“我真不明白究竞是什么使你着了魔。”她丈夫说道。
“冒险精神,”塔彭丝压低嗓门说,“这要比渴望浪漫情调更让人兴奋。当然,有时我也追求浪漫。我梦想邂逅一位男人,一位英俊潇洒的男人——”
“你可是邂逅了我。难道我还不能让你满足吗?”汤米说。
“一位棕色皮肤、瘦削身材而又特别强健的男人,他能驾驭世间的一切,能套住所有桀骜不驯的野马——”塔彭丝自顾梦呓着。
“还应该穿上羊皮裤,再戴上牛仔宽沿帽。”汤米讥讽地插了一句。
“并且,他长期居住在人迹罕至的荒野里,”塔彭丝毫不理会,“我要他对我一见钟情,疯狂地掉入爱河之中。而我呢,当然要保持贞操,断然拒绝他的求爱。我肯定要信守我的结婚誓言。但是,我的内心却会秘密地与他同在。”
“妙极了,”汤米接着她的话头,“我常希望我能邂逅一位无与伦比、金发碧眼、美丽动人的姑娘,她疯狂地掉人爱河之中。与你不同的是,我并不会断然拒绝她——坦率地说,我敢非常肯定我决不会那样做。”
“那属于粗鄙的禀性。”塔彭丝说。
“你究竟怎么啦,塔彭丝?你平常可从不以这种语气说话的。”汤米不解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很长时间以来,我内心一直如沸水般无法平静,”塔彭丝说,“要占有你想要获得的一切是多么危险,这也包括你有充裕的钱去买东西。你看,商店里总有那么多的帽子出售。”
“你不是已经有大约四十顶帽子了吗?”汤米说,“并且它们都差不多是一个款式。”
“像那类帽子,它们倒真不一样,相互之间都有细微差异。今天上午我在维奥莱特商店就看见一顶相当不错的。”
“除了不断地去买那些对你毫无用处的帽子外,你就不会干点更有趣的事……”
“正是如此,”塔彭丝说,“你的话千真万确。倘若我有更有趣的事去做,我相信我应该处理得有条不紊。唉:汤米,我真希望有点令人刺激的事发生。我认为——我真的认为这对我们大家都好。如果我们能发现一个精灵——”
“哼:你说这番话,真让人莫名其妙!”汤米说。
他站起身来,向写字台走去。他拉开抽屉,取出一张小小的快照相片,并将它送给了塔彭丝。
“啊!想不到你把它们都冲洗出来了。这张是什么?是你拍房间的那张,还是我拍的那张?”
“当然是我拍的那张。你拍的无法冲洗出来。你拍的照片总是曝光不足。”
“这可真是了不起,”塔彭丝说,“你还能想出一件你能比我干得更好的事来。”
“荒谬之极的言论!”汤米不满地说,“但我暂时不与你计较。我想让你看看这个。”
他指着照片上的一小道白斑。
“这有什么,这只不过是在底片上的一条擦痕而已。”塔彭丝不以为然。
“你完全错了,塔彭丝。那是一个精灵。”
“汤米,你胡说什么?”
“你自己瞧!”
他递给她一个放大镜。塔彭丝透过放大镜仔细地审视着照片。是啊,稍稍凭借幻想,在照片上的那道斑痕确实显现出一个小巧的、长着翅膀的精灵,就站在壁炉围栏上。
“它居然长着翅膀:“塔彭丝惊叫道,“多么让人吃惊,我们的房间里竟会有精灵。噢!汤米,我们是不是应该写信告诉科南道尔?你认为她是否会给我们美好的祝愿呢?”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汤米说,“你整个下午不是一直很渴望发生什么事吗?”
正在这时,门开了。一位十五岁左右的瘦高男孩走了进来。从相貌上看,还真难判断他是个男仆,还是个小听差。他以十分温文尔雅的口气问道:“你有空吗,夫人?刚才有人在前门摁铃。”
“但愿艾伯特你不会去看电影。”塔彭丝叹了一口气。在她点头表示认可后,艾伯特走出了门外。“他现在正模仿长岛的男仆行事。感谢上帝:我终于纠正了他向客人要名片,再用托盘把名片送给我的习惯。”
门再次打开,艾伯特郑重其事地说:“是卡特先生阁下。”听他的口气,来者似乎是王室的成员。
“是警察局长!”汤米小声说道,颇感惊异。
塔彭丝欣喜若狂地跳起来,跑去迎接客人。来者高高的个子,满头灰发,目光敏锐,脸上露出倦乏的笑容。
“卡特先生,见到你真是、真是太高兴了。”
“非常感谢,汤米太太。现在请回答我一个问题:你日常生活如何?”
“很满意,只是太乏味。”塔彭丝答道,两眼闪闪发光。
“那再好不过了!”卡特先生说,“我显然觉察到你情绪正佳。”
“是啊!你的话听起来多么让人兴奋。”塔彭丝说。
艾伯特仍然以长岛男仆特有的姿势把茶端进来。在他无可指责地做完这项工作后,便悄悄关上门,走了出去。这时,塔彭丝又大声说道:“卡特先生,您真有什么事让我们去做,是吗?你要送我们到最黑暗的俄国去执行某项使命吧?”
“并非如此。”卡特先生说。
“但终归有什么事吧。”
“是的——是有点事。我想你不是那种回避危险的人,对吧,汤米太大?”
塔彭丝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神情。
“我们侦察处确实有点事要做——我设想——我也是刚想到——这项任务可能会适合你俩。”
“请赶快告诉我们。”塔彭丝已经迫不急待。
“我发现你订阅了《每日论坛》。”卡特先生继续说道,随手从桌子上拿起那份报纸。
他翻到广告栏,用手指了指一条广告,并把报纸推给桌子对面的汤米。
“请大声读一下。”他说。
汤米大声读道:
“国际侦探所,所长:西奥多·布伦特;提供私家侦探服务。本所拥有大批严守机密、技术精湛之探员。绝对明察秋毫。免费咨询。地址:霍尔哈姆大街118号,邮区代码W.C。”
汤米疑惑地看着卡特先生,后者点了点头。
“该侦探所濒临关闭已有一段时间”他低声说道,“我的一个朋友以极便宜的价格买下了它。我们正设法使其再次运转——比方,先尝试六个月。其间,该侦探所必须有一位所长。”
“西奥多·布伦特先生为何不接着干呢?”汤米问道。
“我认为布伦特先生办事太轻率。事实上,伦敦警察厅已经干预此事。女王陛下已批准将其拘留,他自然对我们想了解的东西不会透露半个字。”
“这点我明白,长官,”汤米说,“至少,我想我是清楚的。”
“我建议你向你的办公室请假六个月。理由是身体状况欠佳。当然,如果你想以西奥多·布伦特的名义开办一个侦探所,那也与我毫不相干。”
汤米坚定地看着他的上司:“还有别的指示吗,长官?”
“我相信布伦特先生已经办理过几件涉外事务。你要特别留意那些贴着俄国邮票的蓝色信封的信件。它们都是由一位火腿商寄出,他急切要找到几年前到我们国家来避难的妻子。你把邮票弄潮,便会发现写在邮票背面的数字十六。你要复制这些信件,然后把原件送给我。更重要的是,如果有人到你办公室提及数字十六,不管是谁,你都必须立刻通知我。”
“我一定照办,长官!”汤米说,“就这些要求吗?”
卡特先生从桌子上拿起他的手套,准备告辞。
“你可以随心所欲地管理该侦探所。我还认为。”他双眼诡秘地眨了眨,“这项工作可能会满足尊夫人的好奇心,她可以在某些普通侦探工作中一试身手。”
[book_title]第二章 一壶茶
几天后,贝雷斯福德夫妇正式全面接管了国际侦探所的工作。他们的办公室设在一座较为破旧的楼房的三楼上,地处布卢姆斯伯里。他们的办公室外有一个小小的写字间,艾伯特不再扮演长岛男仆,而扮演起办公室勤杂工的角色来。这种角色他表演起来可谓轻车熟路、维妙维肖。一纸袋糖、墨水弄脏的双手和乱七八糟的头发,俨然是这种角色所应有的形象。
从外面的写字间有两扇门通往里面的办公室。一扇门上赫然钉着“办公重地”的牌子;另一扇门上则是“非请莫入”。在这扇门的里面,是一个小巧舒适的房间,里面摆着一张硕大的写字台;台上放着许多标有精美标签的文件袋,但全都空空如也;另外还有几把硬皮座的椅子。在那硕大的写字台后,端坐着假冒的布伦特先生,他极力表现出一副一辈子都在精心经营侦探所行业的派头,当然,他的手边还放着一台电话。塔彭丝和他已多次成功地排演了内部电话通话,艾伯特自然也熟谙其中奥秘。
毗邻的房间则属于塔彭丝,在这里她是位打字员。屋内摆着必要的桌子,椅子。这些摆设与那些在她顶头上司办公室里的相比较。显然档次要低得多,也不那么气派。房间里当然还少不了带环形喷头的小煤气炉,供煮咖啡用。
万事俱备,只欠顾客了。
塔彭丝首次处于这般狂喜的境地,她心中有不少奇妙的念头。
“这简直是太棒了!”她大声宣告,“我们将要追捕凶手,发现丢失的金银珠宝,找回失踪的人和侦破贪污案。”
在这当儿,场米感到自己有责任把她的狂热降降温。
“先别太激动,塔彭丝。你应该尽量把你消遣时所读的那些小说统统忘掉。我们的委托人——倘若我们真会有委托人找上门来的话,也仅仅是那些想对太大盯稍的丈夫们,或者想对丈夫盯梢的太太们。提供离婚的证据是私家侦探的主要职责。”
“咄!”塔彭丝不屑一顾,耸了耸她那高傲的鼻子,“我们根本不接什么离婚案子。我们必须把我们新工作的基调定高点才行。”
“是——是吗?”汤米疑惑地说。
在走马上任一周之后,他们非常沮丧地讨论着工作记录。
“只有三个白痴似的女人,她们的丈夫几星期外出未归。”汤米叹了口气,“我出去吃午饭时,还有人来过吗?”
“一位胖胖的老头和他那轻佻的老婆,”塔彭丝悲伤地叹了口气,“这些年来.我总在报纸上看到离婚率发疯似的增长。但是直到上一周,我才似乎认识到问题果真如此严重。那天我还郑重宣布,‘我们根本不接离婚案子。’我为此非常懊悔。”
“我们现在不是已经在广告里强调受理这类案件了吗?”汤米提醒道,“因此,大可不必这样悲伤。”
“我敢肯定我们的广告词也是最诱人的。”塔彭丝忧郁地说,“反正不管怎样,我是绝不会打退堂鼓的。若有必要,我就自己犯一回罪,再由你来侦破。”
“那样做又有什么好处呢?多考虑考虑我的情感吧:就是那次在弯弓街——或许是在藤树街我向你深情告别时的心境。”
“你是在回忆你单身汉的日子吧?”塔彭丝直率地说。
“不对,伦敦中央刑事法庭,那才是我真正想说的。”汤米说。
“算了,”塔彭丝说,“总之,我们应该做点什么。我们都很有才干,并且浑身有使不完的劲,可在这儿竟然没有机会去施展。”
“塔彭丝,我永远喜爱你那催人奋进的乐观主义精神。
你似乎对凭你的才能去做任何事情都充满信心。”
“那是当然。”塔彭丝把双眼睁得大大的。
“遗憾的是,你并不具备任何一门专业知识。”
“那倒也是,然而过去十年里出版的所有侦探小说我都读过。”
“我也都读过。”汤米说,“但是,我有种感觉,这些侦探小说并不能真正帮我们多少忙。”
“你永远是个悲观主义者,汤米。充满自信——那才真正了不起。”
“是的,你完全正确。”她丈夫接着说。
“再难办的事在侦探小说里都易如反掌,”塔彭丝沉思着,“那是因为作家都是逆向写作。我的意思是——如果作家事先知道了结论,他便可以自由安排案情和线索。现在,我想——”
她停顿了一会儿,皱了皱眉头。
“接着往下说。”汤米有点迫不急待。
“我有——个主意,”塔彭丝说,“还不成熟,但是正在成形。”她果断地站起身来,“我想我应该去买我曾告诉过你的那顶帽子。”
“哦,我的上帝:“汤米说,“又是买帽子!”
“那是顶挺不错的帽子。”塔彭丝极庄重地说。
她走出办公室,脸上露出坚忍不拔的神气。
在以后的几天里,汤米曾一两次好奇地问过塔彭丝,到底她的主意是怎么回事。而塔彭丝只是摇摇头,要他给她点时间。
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第一个顾客登门了。这之后,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暂告一段落。
办公室门外一阵敲门声,艾伯特正巧刚把一粒酸味糖放在两唇之间。他赶紧大声而又模糊不清地喊道:“请进!”
随即在惊喜慌乱之中将那粒糖囫囵吞进肚里。凭他的感觉,这一次他们企盼已久的事件可能要发生。
一位年轻人,高高的个头,穿着讲究典雅,站在门口,他显得有点犹豫。
“如果要找纨绔子弟的话,这位就是最标准的。”艾伯特自言自语道。他对这类事情的判断十拿九稳。
这年轻人大约二十四岁,梳着油光水滑的大背头,有将眼圈涂成粉红色的癖好,并且是一副盛气凌人的架势。
艾伯特欣喜地摁了一下装在桌子下面的按钮。几乎与此同时,打字机节奏明快地响了起来,哒哒声从挂着“办公重地”牌子的那个方向传了过来。很显然塔彭丝正紧张地处理公务。这种紧张繁忙而又有条不紊的工作状况极有效地、并且更进一步地镇慑住了这位年轻人。
“我说,”那年轻人问道,“这儿就是那个——那个称之为侦探所——布伦特的卓越侦探大师们吗?所谓资深的探员就是你们?嗯?”
“先生,你是想亲自与布伦特先生本人见面交谈吗?”艾伯特反攻为守,语气中透出不敢肯定能否作这样的安排。
“对——是的,小伙子,这是个极好的建议。我能如愿以偿吗?”
“我想,你并没有预约,是吧?”
来访者愈发显得不安,他很抱歉地说:“对不起,我没有。”
“先生,应该先打电话联系才是聪明之举。布伦特先生总是忙得不可开交。眼下他正忙着接电话。伦敦警察厅正打电话向他求教呢!”
这番话恰到好处地使那年轻人不由得肃然起敬。
艾伯特压低嗓门,以朋友的语气向对方透露道:“政府部门的重要文件失窃。伦敦警察厅想请布伦特先生处理这个案件。”
“噢!真的?我说嘛,他准是位非常了不起的人物。”
“一点不错,先生。我们老板算是位大人物。”
那年轻人坐在一把硬椅子上。他丝毫也未察觉到,此刻有两双眼睛透过设计巧妙的窥视孔,正敏锐地窥探着他。一双是塔彭丝的,她是在急如暴雨般打字的短暂间歇来窥探;
而另一双则是汤米的,他犹如猎手正等待着下手的最佳时刻。
突然,艾伯特桌子上的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老板现在有空了。我去落实一下他是否肯见你。”说着,艾伯特推门走进了那问标有“非请莫入”的办公室。
转瞬之间,他就走了出来。
“请这边来,先生!”
来访者被引进那间私人办公室,一位笑容可调、精力充沛的红头发年轻人站起身来迎接他。
“请坐!是你想向我咨询吗?我是布伦特。”
“噢!真的!我真不敢相信,你竟会如此年轻。”
“老年人的时代一去不复返了。”汤米说道,挥了挥他的手,“谁酿成战争?老年人。谁应对目前的失业状况负责任?
老年人。谁应对所发生的每一件令人作呕的事负责任?我还得说,是老年人!”
“我想你是正确的。”来者说,“我认识一个人,是位诗人——至少他自称为诗人——他的见解和你的一致。”
“先生,让我再告诉你,在我训练有素的所有职员中,没有谁是二十五岁多一天的。这都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由于这训练有素的职员队伍是由塔彭丝和艾伯特所组成,这种事实本身就无可否认。
“好了——现在该谈谈你的事了。”布伦特先生说。
“我想请你找一个现已不知下落的人。”那年轻人脱口而出。
“是这样。你能把详细情况告诉我吗?”
“噢!这事相当复杂。我的意思是,这件事相当可怕。不仅很微妙,而且非常棘手。简直像一团乱麻。她对这件事又特别特别地恼怒。我的意思是——真难啊!一时半刻还真难讲清楚。”
他无可奈何地看着汤米。汤米感到十分恼火。他正准备出去吃午餐,而且他也预感到要从这位当事人口中获得详细情况,那将非常枯燥,而且既费时间又费口舌。
“她出去是完全出于自愿呢,还是你怀疑被人诱拐而失踪?”汤米直截了当地问道。
“我不知道,”那年轻人说,“我什么也不知道。”
汤米伸手去拿记录本和铅笔。
“首先,”他说,“请告诉我你的名字,好吗?我的力、公室接待员受过良好训练,从不打听来访者的姓名。这样,任何咨询谈话便绝对地保密。”
“嗯!”那年轻人说,“这是个绝妙的好主意。我的名字——噢——我的名字叫史密斯。”
“噢!不,”汤米说,“请给我说真名。”
来访者敬畏地看着他。
“哦——圣文森特,”他答道,“劳伦斯·圣文森特。”
“这也不足为怪,”汤米说,“几乎没有人的真名叫作史密斯。就我而言,我还真不认识叫史密斯的人。那些想隐瞒真实姓名的人十之八九要用史密斯这个名字。我准备就这“—问题写一篇专题文章。”
这时,他桌子上的蜂鸣器呜呜地响了起来,这意味着塔彭丝准备来对付这难缠的家伙。汤米此刻正饥肠辘辘地等着去吃午饭,而对面前的圣文森特又无可奈何。他已感到特别反感,正巴不得有人来接替他。
“请原谅。”他边说边拿起电话。
他的面部表情急速地变化着——一会儿诧异、一会儿惊愕、一会儿又有点得意洋洋。
“你不必这样客气,”他对着电话说,“首相先生本人?既然如此,我立刻就来。”
他把电话放好,转脸对他的顾客说:“我亲爱的先生,我不得不请你原谅。这是最紧急的命令。如果你愿意把有关案件的详细情况告诉我的机要秘书,她会作出妥善处理的。”
他快步走到毗邻的房间门前叫道:“鲁宾逊小姐!”
塔彭丝,一头黑发梳得——丝不苟,衣领和袖口十分整洁,显得干练和娴静。她轻快地走进汤米的办公室。汤米略做介绍便匆匆离去。
“一位你感兴趣的女士失踪了,这我能理解,圣文森特先生。”塔彭丝的语气非常温柔。她坐下并拿起布伦特先生留下的记事本和铅笔。“是一位年轻的女士吗?”
“嗯!是有点年轻,”圣文森特说,“年轻——并且——并且非常漂亮,简直就是位美人。”
塔彭丝的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上帝保佑,”她嘀咕道,“但愿——”
“你不会认为她真有什么不幸的事发生吧?”圣文森特先生急切地问道。
“是啊!我们都应该尽量往最好处想。”塔彭丝说。她那轻松的神情显然是硬憋出来的。这更使得圣文森特恐惧万分。
“噢!鲁宾逊小姐,请看在上帝的分上,我说,请你务必帮帮忙。我不在乎花多少钱,只求她千万别出什么事。你看起来非常富于同情心。我也不想对你做任何隐瞒。那姑娘无与伦比,绝对的无与伦比。我崇拜她已到了五体投地的程度,连她走过的路我都要吻一吻。”
“那么请告诉我她的名字,以及有关她的一切情况。”
“她的名字叫珍妮特一一我不知道她姓什么。她在一家帽店里工作——那是在布鲁克街的维奥莱特夫人帽店——
正如人们所期望的那样,她纯朴而坦率。她无数次地斥责过我过去的所作所为——昨天,我上那儿去——等候她出来——其他所有的人都出来了,惟独没有她。后来,我得知她那天上午根本就没去上班——也没有送来什么消息——维奥莱特夫人对此很忿怒。我打听到她的住址,然后便去那儿找她。她前天晚上就没有回家,家里人也都不知道她上哪儿去了。我简直要发疯了。我曾打算去找警察。而后来我又想,如果珍妮特确实没有什么事,如果她出走又完全出于自愿,那她势必对我的做法非常反感。于是,我想起有一天,她对我指着报纸上你们做的广告,并告诉我,常到她们那儿买帽子的一位女土着魔似地钦佩你们非凡的才干和敏锐的洞察力,并如醉如痴地描述了你们的一切。因此,我才会毫不犹豫地直接上你这儿来。”
“非常感谢你的信任。”塔彭丝说,“那么,她的地址是年轻人立刻告诉了她。
“我想,就这样吧。”塔彭丝说,又沉思片刻。“另外,你和这位年轻女士已订了婚,我的看法不错吧?”
圣文森特先生的脸涨得通红。
“是的,噢!不——不完全是。我对任何人都未提及此事,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一旦我见到她,我便立刻向她求婚一一倘若我真能再见到她的话。”
塔彭丝把记事本推到一边。
“你需要我们提供二十四小时的特殊服务吗?”她问道,俨然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
“那费用是多少?”
“费用必须加倍,因为对你的这个案子,我们几乎要动用所有的精兵强将。圣文森特先生,只要那位女士还活着,明天上午这个时候,我准能准确地告诉你她在哪儿。”
“真的吗?啊,那简直太好了!”
“我们只雇用专家——并且,我们保证你有一个满意的结果。”塔彭丝爽快地说道。
“但是,我说,你们一定有最拔尖的探员吧?”
“噢!那还消说。”塔彭丝说,“等一下,你还没有把那年轻女士的特征告诉我们。”
“她有一头最美丽的头发——是金黄色的,又深又浓,就像那灿烂的晚霞——是的,就像非常灿烂的晚霞那样诱人。你知道吗?只是在结识她之后,我才真正留心那些宛若晚霞的东西。还有,她就像一首诗,这诗中蕴含的美妙远远胜过我的想象。”
“一头金发,”塔彭丝毫不动情地说,并在记事本上写下,“你估计那女士的身高是多少?”
“嗯,高高的个子,一双令人销魂的眼睛。我想,是深蓝色的。她风度翩翩——这有时会使得男人们魂不守舍。”
塔彭丝又记下几行字,然后合上记事本,站起身来。
“如果你明天下午两点钟打电话来,我想我们应该可以向你提供某些信息。”她说,“再见,圣文森特先生。”
当汤米返回办公室时,塔彭丝正在查阅《德布雷特家谱大全》的有关资料。
“我已弄清全部的细节,”她简明扼要地说,“劳伦斯·圣文森特是切里顿伯爵的侄儿和继承人。如果我们能排除一切困难获得成功,那么我们便可赢得公众的注视而名声大噪。”
汤米仔细阅读着记事本上的记录。
“你认为那姑娘究竟出了什么事?”他问道。
“我认为,”塔彭丝说,“她不辞而别完全是出于内心的支配,因为她感到她爱这位年轻人爱得太深。为了平静自己的心情,才不得已这么做的。”
汤米疑惑地看着她。
“这种事只会发生在小说里,”他说,“在现实生活中,我还从未见过哪位姑娘会这么做。”
“真没有吗?”塔彭丝说,“或许你是对的。但我敢打赌,劳伦斯·圣文森特一定会吞下这个苦果。刚才就在这儿,他的脑海里完全充满了浪漫的幻觉。告诉你,我已经保证在二十四小时后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这是我们的特别服务。”
“塔彭丝——你真是天生的傻瓜,你怎么能这样干。”
“刚才,我是突发奇想。我认为这样做蛮好。你不必担忧。把这种事交给母亲去办。母亲最有办法。”
她自顾走了出去,让汤米无可奈何。
最后,他站起身来,唉声叹气地也走出了办公室,看看有什么事可做。嘴里不停地诅咒塔彭丝那过分狂妄的想法。
四点半钟他返回办公室,已是精疲力竭、意气消沉。他发现塔彭丝正从一个文件夹中取出一袋饼干来。那整齐堆放的文件夹成了隐藏东西的好地方。
“你看起来焦躁不安,”她说,“这段时间你在干什么?”
汤米嘀咕道:“在几家医院转了转,看看能否碰见与那姑娘特征相似的姑娘。”
“难道我没告诉你让我来处理这件事吗?”塔彭丝十分不悦。
“就凭你单枪匹马,在明天两点钟以前是不可能找到那姑娘的。”
“我当然能——更为确切地说,我已找到了她!”
“你已经找到了她?!这简直是天方夜谭:““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华生,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那她此刻在哪儿?”
塔彭丝伸手指指身后:“她就在你隔壁的办公室里。”
“她在那儿干什么?”
塔彭丝忍不住笑了起来。
“好了,”她说,“常言道,提前瞄准常可弹无虚发。她与你就近在咫尺,正在摆弄那把茶壶、那个煤气炉,还有半磅茶叶呢!明天的答复便是预料中必然的结局。”
“你应该明白,”塔彭丝温柔地继续说道,“维奥莱特夫人帽店就是我常去买帽子的去处。有一天,我偶然碰见了一位曾在医院一块工作过的姑娘,我们是好伙伴。战后,她放弃了护土的工作,开了一家帽店。她自己的店倒闭后,便到维奥莱特夫人帽店来工作。我俩秘密地策划好了这整个事件。由她负责反反复复地向年轻的圣文森特宣传我们的侦探所,直到让他铭记在心。这几天,她就离家出走。这便是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卓越的办事效率。我们不仅博得了公众的赞誉,而且还卓有成效地促使年轻的圣文森特非急于求婚不可。珍妮特对此可是急如火焚。”
“塔彭丝,”汤米说,“你简直让我大吃一惊!这整个事件是极不道德的,真是闻所未闻。你无疑是唆使这位年轻人去娶一个门不当、户不对的姑娘——”
“别胡说八道,”塔彭丝打断了他,“珍妮特可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姑娘——令人费解的是,她完全倾心于那位优柔寡断、意志薄弱的年轻男人。你一眼就可看清楚,他的家族缺的是什么,是沸腾的鲜血!而珍妮特恰好可以给他注入。
她可以像母亲那样照料他,可以让他少喝鸡尾酒,少去夜总会鬼混。最终让他成为体面的绅士,过一种健全的生活。行了,去见见她吧!”
塔彭丝推开她办公室的门,汤米随着她走了进去。
一位苗条的姑娘,披着美丽的金棕色头发,漂亮迷人的脸蛋,她正把手中突突喷着蒸汽的茶壶放下。她转过脸来,满面微笑,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
“我希望你能谅解我,考利护士——贝雷斯福德夫人,我应该这样称呼才对。我想,你自己非常想喝一杯茶。在医院工作那阵子,每天凌晨三点钟,你都要为我沏一壶茶,也不知沏了多少壶。”
“汤米,”塔彭丝说,“请让我向你介绍我的老朋友,史密斯护士。”
“史密斯?你是说史密斯?这多么稀奇古怪!”汤米说道,摆了摆手。“是吗?噢!没有什么——我正构思写一篇短小的专题文章。”
“汤米,打起精神来:“塔彭丝说。
她给他倒了一杯茶。
“好,现在让我们都举起杯来,为‘国际侦探所’的伟大成功干杯!为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干杯!愿他们永远不知道什么叫失败!”
[book_title]第三章 粉红色珍珠案
“你究竟在干什么?”塔彭丝问道。这时,她正走进“国际侦探所”(墙上贴着醒目的横幅——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的密室。她发现丈夫正俯伏在地板上的一大堆书上。
汤米费劲地站了起来。
“我正设法把这些书排放在壁橱的最上层去,”他骂骂咧咧地说,“可那该死的椅子竟然垮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书?”塔彭丝问道,随手捡起一本,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犬》。“要是有时间,倒想再读一遍。”
“那你能明了其中的道理吗?”汤米说着,仔细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追随侦探大师日日夜夜之所见所闻——诸如此类的故事。你知道吗,塔彭丝?我不得不承认我们对目前的行业或多或少仅是业余水平——当然,从某种意义上讲,业余水平也还勉强可行。但是也可以这样说吧,多学点技术也毫无坏处。这些书描写的都是卓越的侦探艺术大师们的破案故事。我打算试试他们不同的侦探风格,再把结果进行比较。”
“嗯,”塔彭丝说,“我希望弄明白这些侦探大师们在现实生活中是如何过日子的。”她随手又捡起了一本书,“你会发现当个桑代克是多么困难。你丝毫不具备医学经验,法律知识也有待加强,而且,我还从未听说科学研究是你的强项。”
“或许不是吧,”汤米说,“但不管怎样,我还是买了一套高质量的照相器材。我可以用他们来拍脚印、放大底片等等诸如此类的话我都可以干。好了,monami①发挥一下你那点小聪明——你对这些东西又有何高见?”
①法语:我的朋友。——一译注。
他指着壁橱的最下层。那里面放着一件充满未来主义色彩的晨衣,一对土耳其拖鞋和一把提琴。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我亲爱的华生。”塔彭丝说。
“准确地说,”汤米说道,“是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格调。”
他抓起小提琴,手握琴弓,在琴弦上横拖竖拉。那阵阵刺耳的噪音弄得塔彭丝痛苦地尖叫起来。
正在这时,桌子上的蜂鸣器响了起来。这是个信号,告诉他们外面办公室来了位顾客,正被办公室接待员艾伯特拦在那儿交涉。
汤米赶忙把提琴放回壁橱,并一脚把书踢到办公桌后面。
“我们不必特别着急,”他蛮有把握地说,“艾伯特会施展伎俩稳住来人。他又会说我正忙着和伦敦警察厅通电话。
塔彭丝,马上回到你办公室去,立刻开始打字。这会使办公室显得繁忙和活跃。不!这次不这样。让我再考虑考虑——
对:你应该正在速记我的口述内容。在通知艾伯特把猎物送过来之前,我们可以先看看来者是谁。”
他俩走近那设计得极为艺术的窥视孔。透过它,外面办公室的情况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来人是位姑娘,年纪与塔彭丝相仿,高高的个子,微黑的面庞,桀骜不驯的表情,一双目空一切的眸子。
“衣着简单,但十分引入注目。”塔彭丝评价道,“汤米,马上放她进来。”
一分钟后,那位姑娘与鼎鼎大名的布伦特先生握手。而塔彭丝则坐着,装模作样地低着头,手中拿着记事本和铅笔。
“这是我的机要秘书,鲁宾逊小姐。”布伦特先生说道,习惯性地挥了挥手,“你不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随后,他的身子靠在椅子背上,眼睛半睁半闭,以极为疲惫的腔调说:“白天这个时候乘公共汽车来这儿,一定挤得够呛。”
“我是乘出租车来的。”那姑娘说。
“啊!”汤米像受了委屈似地叹了一声。他以责备的目光盯着从她手套里露出的一张蓝色车票。那姑娘的眼睛追随着他的目光,然后微微一笑,把那张车票抽了出来。
“噢!你是看到了这张票。这是我从人行道上捡来的。
我们隔壁的小朋友收藏这玩意儿。”
塔彭丝咳嗽了一下,汤米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我们该谈谈正事了、”他轻松地说,“你需要我们的服务,小姐的名字是——”
“金斯顿·布鲁斯,”那姑娘说,“我们住在温布尔登。昨天夜晚,一位夫人住在我们家,她丢了一颗贵重的粉红色珍珠。圣文森特先生也和我们一块儿吃的晚餐。在餐桌上,他偶然提到你们的侦探所。今天上午,我母亲叫我来见你,问一下你能否为我们查清此事。”
那姑娘紧绷着脸,显得很不高兴。很清楚,她和她母亲对这件事意见大相径庭。她上这儿来是极不乐意的。
“我知道了,”汤米说道,稍微有点困惑。“你们没有通知警察吧?”
“没有,”金斯顿·布鲁斯小姐说,“我们没有那样做。通知警察是很愚蠢的。说不准,那东西会滚到壁炉下去,或在哪个角落里被发现。”
“嗯!”汤米说,“幸好没叫警察,否则那珠宝就只可能会完全失踪了,是吧?”
金斯顿·布鲁斯小姐耸了耸肩。
“人哪,总是喜欢如此大惊小怪。”她嘀咕道。汤米清了清嗓子。
“是吗?”他不解地说,“刚才,我真忙得不可开交——”
“我完全理解。”那姑娘说道,站起身来。她眼里迅速闪现出满意的神色。对此,塔彭丝可绝对没有漏掉。
“然而,不管怎样说,”汤米继续说道,“我想我还是可以挤出点时间到温布尔顿去一趟。你能把地址告诉我吗?”
“劳雷尔邸宅,埃奇沃思路。”
“请把它记下来、鲁宾逊小姐。”
金斯顿·布鲁斯小姐犹豫片刻,然后,她极不耐烦地说:“那好,我们恭候您的大驾。再见!”
“这姑娘真古怪,”她走了之后,汤米说,“我还真对她揣摩不透。”
“我在考虑会不会是她本人偷了那珠宝。”塔彭丝沉思道,“好吧,汤米,我们赶快把这些书收拾好,开车直接上那儿去。顺便问一句,你这次准备扮演谁,又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吗?”
“我想我真需要再效仿那大师实践一下。”汤米说,“刚才,我就在那张车票上栽了跟头,不是吗?”
“一点不错,”塔彭丝说,“我要是你,我就绝对不会面对那姑娘贸然大试手脚——她像麦芒那般锐利。再者,她又很不高兴。啊,多么令人疼爱的姑娘!”
“那么,你对她已是了如指掌了,”汤米嘲讽道,“仅仅是看看她鼻子的形状?”
“我来告诉你我们会在劳雷尔邱宅发现什么,”塔彭丝毫不理会汤米的情绪,“满屋子谄上欺下的势利小人,一个个都想往上流社会里钻,那父亲,倘若有父亲的话,肯定有个什么军衔。那姑娘也在那种生活圈子里随波逐流,而自甘堕落地偷了那东西。”
汤米最后看了一眼已经整齐地排放在壁厨上的书。
“既然如此,”汤米若有所思地说,“那么,我今天就应该当一回名探桑代克了。”
“我并不认为这个案子涉及到法医学。”塔彭丝郑重地说。
“或许没有,”汤米说,“但我只是特别特别想用用我新买的照相机!这照相机的镜头应该是最精密的,是完全超时代的。”
“我怎会不知道那类相机!”塔彭丝说,“当调整好快门、缩小光圈、计算好曝光速度、把眼睛保持在水平位置时,你己浑身大汗,精疲力竭。而你却十分满意那廉价简单的布朗尼牌照相机的效果。”
“只有那种胸无大志的人才会满足简单的布朗尼相机。”
“行了,我敢打赌,我用它照出的效果要远远比你的强得多。”
汤米对她的挑战毫不理睬。
“我早应该准备好一把‘吸烟者之伴侣’牌拔瓶塞钻的,”他懊悔地说,“在哪儿能买到一把?”
“不用着急,我们总能找到那把获得专利的拔瓶塞钻。
就是阿拉明塔姨妈去年圣诞节送给你的那把。”塔彭丝的话犹如及时雨。
“那正好派上用场,”汤米说,“我当时想,那不过是一把样子稀奇古怪的破坏性工具。主张绝对禁酒的姨妈居然把它作为礼物送给我,那真是太幽默了。”
“我应该是波尔顿侦探大师。”塔彭丝说。
汤米轻蔑地望着她。
“波尔顿确实了不起。而他所能做的一切,你连皮毛都不知道。”
“不,我能的。”塔彭丝说,“当我得意时,我会情不自禁地搓手。这足以说明我会不断进步。我倒希望你能铸好脚印的石膏模型。”
汤米一言未发。收拾好开瓶塞钻,他们去了车库,把车开出来,径直向温布尔顿驶去。
劳雷尔邱宅是幢庞大的建筑物,两边山墙延伸至高高的塔楼,刚刚漆好的房子散发着浓重的油漆味,四周围绕着十分整洁的花圃,那上面种满了绯红色的天竺葵。
汤米刚要伸手去把门铃,一位高个子的男人——他那白色的胡子修剪得齐齐整整,以极为夸张的军人举止拉开了门。
“我一直在恭候您的光临,”他小题大作地解释道,“您是布伦特先生,不错吧?我是金斯顿·布鲁斯上校。请随我到书房去。”
他把汤米二人引进了后屋的一间小房里。
“年轻的圣文森特曾向我介绍过贵所的光辉业绩。我本人也曾留意过你们的广告。您所承诺的二十四小时特殊服务一一是一个了不起的新概念,这也正是我所迫切需要的。”
汤米心中暗自诅咒塔彭丝不顾后果、毫无责任心地弄出了这些所谓的光辉业绩,但他口中却答道:“您过奖了,上校。”
“这突发的整个事件太令人难堪了,先生,确实太令人难堪了!”
“您也许可以把事实告诉我,上校。”汤米说,语气中透出几分不耐烦。
“我当然愿意——立刻就告诉你。近日来,我们正邀请劳拉·巴顿女士——我们的——位交往甚密的朋友——在家里作客。她是已故卡罗韦伯爵的千金。而现任伯爵,她的兄长,有一天曾在上议院做过异常激动人心的演讲。正如我刚才所说,她是我们交往甚密的朋友之一。我的几位美国朋友也要来拜访我们。他们是汉密尔顿·贝茨一家。他们非常渴望与她见面。我对他们说,‘这易如反掌,她正住在我们家。你们可以来这儿度周末。’你知道美国人是如何仰慕有爵位的人物的,布伦特先生。”
“当然,除了美国人,有时也还有其他人,金斯顿·布鲁斯上校先生。”
“哎呀!千真万确,英雄所见略同,我尊敬的先生。世上我最瞧不起的莫过于势利之徒。于是,正如我刚才所说,贝茨一家人到我这儿来度周末。昨天晚上——我们正在打桥牌——就在那个时候,汉密尔顿·贝茨夫人戴着的环形别针断了,因此,她把它取下来放在一张小桌上。显然,她是准备上楼时把它带走的。然而,遗憾的是,她竟忘了这样做。布伦特先生,我必须讲明白一点,那个环形别针上镶嵌着两颗小钻石,下面还悬挂着一大颗粉红色的珍珠。今天上午,那别针仍然放在那张小桌上,而那颗大珍珠,价值连城的珍珠却被人拧走了。”
“谁发现了那个环形别针?”
“客厅女仆——格拉迪斯·希尔。”
“有理由怀疑她吗?”
“她跟随我们已经多年,照我们看,她是绝对诚实的。但是,当然喽!有谁敢担保——”
“那倒是的。您能把全部佣人的情况给我介绍一下吗?
还有,请告诉我昨天晚上用餐的都有谁?”
“佣人嘛,有一个厨师——她为我们干活才两个月,但是她不可能有机会接近客厅——厨师的帮手也不例外。再有,就是女仆艾丽斯·卡明斯。她也跟随我们多年了。当然,剩下的就是劳拉女士的女仆。她是法国人。”
讲到这儿,金斯顿·布鲁斯上校显得非常激动。而汤米对提到女仆的国籍却十分漠然,他平静地说:“非常准确。那么,一同用晚餐的人呢?”
“贝茨夫妇,我们自己——我夫人和女儿——以及劳拉女土。年轻的圣文森特也和我们一块儿进餐。喂——晚餐后,伦尼先生在餐厅里也待了一会儿。”
“伦尼先生是谁?”
“一个最讨厌的家伙——一个彻头彻尾的社会主义者,长得挺帅。当然,他还有点华而不实的雄辩才能。我也不瞒您说,这个人,我根本不信任。他属于那类危险人物。”
“那看来,”汤米冷冰冰地说,“你所怀疑的人就是伦尼先生了?”
“确实如此,布伦特先生。对这一点,我相当肯定。就以他本人所持有的观点而论,做事就绝不可能顾及原则和道义。当我们大家都完全沉浸在打桥牌的乐趣中时,对他来讲,还有什么事会比悄悄地拧走那颗珍珠更容易的呢?当时,有好几次全神贯注、紧张激烈的场面——我记得一次是对无王牌的一手叫牌再加倍;另一次是我夫人错误地有牌不跟,从而使大家争得面红耳赤。”
“果真如此吗?”汤米说,“我只想知道一件事——对发生的一切贝茨夫人的态度如何?”
“她要我去请警察来,”金斯顿·布鲁斯上校吞吞吐吐地说,“那也只能在我们都翻遍了所有的地方之后。我在想,万一那颗珍珠仅仅只是脱落而掉进某个角落里了呢?”
“于是,你劝阻了她?”
“我最讨厌把事情公诸于众的做法,我夫人和女儿都站在我这一边。这之后,我夫人突然想起昨晚在餐桌上,年轻的圣文森特曾谈及您的侦探所——尤其是您承诺的二十四小时特殊服务。”
“一点不错。”汤米说道,而内心却十分忐忑不安。
“请您来,无论如何也不会造成任何危害。即使明天我们请警察,也只能表明,我们只认为那颗珍珠丢失了,正在设法找,仅此而已。另外,我还得告诉您,今天上午,所有的人都不允许离开这所房子。”
“当然是除了您的女儿。”塔彭丝说。到目前为止,她还是第一次发言。
“是的,除了我女儿。”上校赞同道,“她自告奋勇立刻上你们那儿去,请你们处理这件事。”
汤米站起身来。
“我们将竭尽全力办理。我会给您一个满意的答复,上校先生。”他说,“我应该去看看您的客厅,以及那张曾放过别针的桌子。我还想向贝茨夫人提几个问题。这之后,我要见见那些佣人——或许我的助手,鲁宾逊小姐会去处理这件事。”
一想到要面对面地询问那些佣人,他就感到恐惧万分,他的神经是绝对承受不了的。
金斯顿·布鲁斯上校使劲拉开门,带他们穿过走廊。正在这时,从他们要去的那间屋子开着的门里传出一阵清脆的讲话声。从声音推断,说话者就是上午去见他们的那位姑娘。
“妈妈,你是再清楚不过的,”她正在说着,“她确确实实曾把一把茶匙藏在她的皮手笼里带回家来。”
过了一会儿,他们被介绍给了金斯顿·布鲁斯夫人。这是一位满面愁容、柔弱无力的女士。金斯顿。布鲁斯小姐则稍稍点了一下头表示相互都已认识。她的神情愈发显得阴沉。
金斯顿·布鲁斯夫人口若悬河。
“——但是我最清楚是谁拿了那把茶匙,”她结束道,“就是那极端信仰社会主义的年轻男人。他热爱俄国人和德国人,却仇视英国人—三不是他,还会有谁拿了?”
“他连碰都未碰过那个茶匙:“金斯顿·布鲁斯小姐怒气冲冲地说,“整个时间我都一直在注视着他,如果是他拿了,我完全不可能看不见。”
她挑衅地望着他们,下巴抬得高高的。
汤米转移了话题,说他要立刻与贝茨夫人谈谈。在金斯顿·布鲁斯夫人、她的丈夫和女儿的陪伴下走出房间去找贝茨夫人后,汤米沉思着吹了一声口哨。
“我倒真想知道,”他轻声地说道,“究竟是谁把茶匙放进她的皮手笼里的。”
“这也正是我在考虑的。”塔彭丝答道。
贝茨夫人急冲冲地走进房间,身后跟着她的丈夫。她身材高大,声音洪亮;而汉米尔顿·贝茨先生则显得阴郁和柔顺。
“布伦特先生,我知道您是位于练的私家侦探,办事雷厉风行。”
“雷厉风行,”汤米说,“那是我的风格。贝茨夫人,请允许我向你问几个问题。”
这之后,事情进展得异常迅速。汤米检查了那损坏了的别针和那张放过别针的桌子。贝茨夫人曾抓紧机会打断过他的冥思苦想,提醒他那颗失窃的珍珠的价值。她也没忘了用美元计算。
尽管经过一番推敲再推敲,汤米仍十分恼火,感到一筹莫展。
“我想这样办吧:“他最后说道,“鲁宾逊小姐,有劳你去客厅把那套特殊的摄影器材拿来。”
鲁宾逊小姐照吩咐办了。
“这是我自己的一个小发明,”汤米说,“看它的外形,只不过是一台普通的照相机。”
看到贝茨吃惊的样子,他略略感到几分得意。
他对别针、放别针的桌子分别拍了照,同时还拍了几张房间的概貌照片。然后,“鲁宾逊小姐”作为代表被派遣去和佣人们谈话。面对金斯顿·布鲁斯上校以及贝茨夫人那焦急万分的面孔,汤米感到责无旁贷地要来点权威性的发言。
“问题的关键归结到——,”他说,“那颗珍珠要么仍在屋内,要么它根本不在屋内。”
“确实如此!”上校说。他此刻对对方更为钦佩,或许,是被对方一语道破事件之关键而折服。
“如果珍珠不在屋内,那就可能在任何地方——相反,如果它还在屋内,那必然是被藏在某个地方——”
“那就势必要进行大搜查,”金斯顿·布鲁斯上校打断汤米的话头,“这势在必行。布伦特先生,我全权委托您对整个房子进行仔细搜查。从顶楼到地窖,一处也不放过。”
“唤:查尔斯,”金斯顿·布鲁斯夫人低声说道,双眼充满了泪水,“你认为那是明智的吗?佣人们肯定不愿意那样做。我敢肯定他们为此都会辞职。”
“我们最后才搜查他们的住处,”汤米安慰地说,“窃贼肯定把珠宝藏在最不惹人注意之处。”
“我似乎也曾读过类似的案情。”上校赞同道。
“一点不错,”汤米说,“你可能记起了‘雷克斯与贝利案件’,它首开先河地提供了类似的案例。”
“啊——噢——是的。”上校答道,满脸困惑不解。
“那么,这最不惹人注意之处便是贝茨夫人的房间。”汤米继续说道。
“啊,我的上帝:这难道不是绝妙的判断吗?”贝茨夫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不再啰唆,直接把他领到她的房间去。在那儿,汤米再一次摆弄了那套特殊的照相器材。
此刻,塔彭丝与他在这个房间里会合。
“贝茨夫人,我希望您不会反对我的助手仟细察看您的衣橱吧?”
“啊,请便。您还需要我留在这儿吗?”
汤米肯定地答复她无须待在这儿,于是,贝茨夫人离开了房间。
“我们还可以煞有介事地干一阵子,”汤米说,“但是,就我而言,我丝毫不相信我们会有一丁点可能性找到那东西。
塔彭丝,你、还有你那二十四小时特殊服务的绝技统统见鬼去吧!”
“听着!”塔彭丝说,“我敢断定,佣人们都无可非议,但是,我却设法打听到有关那位法国女郎的情况。一年前,劳拉女士就已住在这儿。一次,她和金斯顿·布鲁斯家的一些朋友出去喝茶。回来时,一把茶匙从她的皮手笼里掉了出来。大家都认为,那茶匙一定是偶然落进那皮手笼里去的。
然而,谈到这类似的失窃案,我却更为胸有成竹。劳拉女士的周围总是有人。她身无分文,我推测,她和那些仍看重爵位的人一块出去只是为寻求点快活。茶匙事件也许纯届偶然——或许又不仅仅是偶然。但是,在她待过的不同房间里,竟然发生了五起不同的盗窃事件。有时是些不值钱的玩意儿,而有时却是贵重的珠宝。”
“吁!”汤米长长地嘘了一声口哨来发泄心中的不快,“那么,你知道那只老雕的巢在哪儿了?”
“就在过道那边。”
“真的!那我想——我想我们就偷偷地溜过去暗地搜查一下。”
对面那个房间的门半开着。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里面摆着漆得洁白光亮的家具,挂着粉红玫瑰色的窗帘。屋内的一扇门通向浴室。在浴室的门边站着一位苗条的黑人姑娘,穿着十分整洁。
塔彭丝立刻察觉到那姑娘的嘴唇在颤抖,脸上流露出诧异的神情。
“布伦特先生,这是伊利斯,”她一本正经地说,“劳拉女士的女仆。”
汤米跨进浴室,眼前那奢侈时髦的设备使他惊叹不已。
他旋即投入工作,以消除那法国姑娘满脸流露出的猜疑神情。
“伊利斯小姐,你在忙你的工作,是吗?”
“是的,先生。我在清洗米拉迪的浴室。”
“对不起,打扰一下了。我要拍一些屋内的照片。我手中是一台非常特别的相机。这幢房子里所有的房间内部我都要拍照。
就在这时,他后面通向卧室的门忽然砰地一声关上了!
这突然的响声打断了他的讲话,更使伊利斯吓了一大跳。
“怎么啦?”
“肯定是风吹的。”塔彭丝说。
“我们到另外一个房间去。”汤米说。
伊利斯走过去为他们开门,而门的球形把手却嘎拉嘎拉地空转着。
“怎么搞的?”汤米警觉地问道。
“啊!先生,肯定是有人在那边锁上了门。”她抓起一条毛巾又试开了一次。这一次,门的把手却异常容易转动。门轻松地被打开了。
“Voilaceguiestcurieux.①它肯定被阻塞了。”伊利斯说。
①法语:这简直太奇怪了!一一译注。
卧室里空无一人。
汤米拿起他那套照相器材,塔彭丝和伊利斯在他的指挥下忙得团团转。但是,他的目光却反反复复地朝着刚才那扇门看。
“我想弄明白,”他咬牙切齿地说,“我一定得弄明白这门为何会被阻塞?”
他审慎地观察着那扇门,关上、又打开。门转动得灵活无比。
“还得再照一张相。”他说道,叹了一口气。“伊利斯小姐,你能把那玫瑰色的窗帘向后卷起来吗?谢谢。就这样拿着。”
接着,那令人耳熟的咔嚓声又响了起来。他把一块玻璃片递给伊利斯拿着,又收好三角架交给塔彭丝,然后小心翼翼地收拾好照相机。
他极为容易地找了个借口打发走了伊利斯。她刚一走出房间,他便一把抓住塔彭丝急切地说:“听我说,我有一个好主意。你能继续留在这儿吗?仔细搜查所有的房间——
那当然要费点时间。你再试试能否与那只老雕——我的意思是老于世故的劳拉女士——见见面,但可别打草惊蛇。你只告诉她,你怀疑的对象是那客厅女仆。重要的是,你做什么都成,就是别让她离开这幢房子。我马上开车离开这儿。
我会尽早赶回来。”
“没问题,”塔彭丝说,“但是,你也别太自信了。你忘掉了一件事,就是那位小姐。你不觉得她的行为有些蹬院吗?
我计算了一下她今天上午离开这幢房子的时间。她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到达我们的办公室。这简直太令人不可思议了。在与我们见面之前,她究竟上哪儿去了?”
“此事确实有点蹊跷。”她丈夫承认道,“行了,你可以随心所欲地去追溯你的任何思路。但是,无论如何得拖住劳拉女士,千万别让她离开这幢房子一步。记住了吗?”
他那敏锐的耳朵听到从外边楼梯平台上隐隐传来一阵悉悉索索声。他几步跨到门口,连人影也不见一个。
“就这样吧,待会儿见,”他说,“我会尽快赶回来。”
塔彭丝看着他驾车离去,心中却有几分担忧。汤米似乎非常自信——而她自己却并不那么乐观。还有一两件事她并不十分有把握。
她仍旧站在窗子边,一直望着街道。突然,她看见一个.人从街对面一家门口的遮阳棚下走了出来,跨过街道,而后摁响了门铃。
一眨眼功夫,塔彭丝就已走出房间,下了楼梯。客厅女仆格拉迪斯·希尔正从后屋走出来。塔彭丝以威严的神情打手势叫她退回去。然后,她自己走到前门,把门打开。
一位骨瘦如柴的年轻人,站在台阶上,一身邋遢的衣服极不合体,两只黑色的眼睛流露出焦急的神色。
他踌躇片刻,然后说:“金斯顿·布鲁斯小姐在吗?”
“请进来!”塔彭丝说。
她往旁边一站,让他走了进来,随即关上了门。
“我想,您是伦尼先生吧?”塔彭丝和蔼地问道。
“嗯——是的。”
“请您往这边来:“塔彭丝打开了书房的门。屋内空无一人,她跟着那人走了进去,并随手把门关上。他转身皱着眉头看着她。
“我要见的是金斯顿·布鲁斯小姐。”
“我认为这不太可能。”塔彭丝镇静自若地说。
“嘿:你这该死的到底是谁?”伦尼先生粗鲁地叫道。
“国际侦探所的。”塔彭丝简明扼要地说,同时注视着伦尼先生那无法自控的慌张表情。
“请坐,伦尼先生:“她继续说道,。一开始,我们就清楚地知道金斯顿·布鲁斯小姐今天上午去了您那儿。”
这完全是一个大胆的揣测,没想到竟然奏效了。察觉到对方那极度惊愕的神情,塔彭丝立即单刀直入地说:
“伦尼先生,重新找到那颗珍珠可是件大事!这幢房子里没有任何人期望——把这事弄得沸沸扬扬的。我们能否对此事想出妥善的处理办法呢?”
那年轻人狡诈的目光直盯着她。
“我怎么知道你对此事究竟了解多少?”他沉思地说,“不过,请让我考虑一会儿。”
他将头埋在手里——突然间,问了一个最令人意想不到的问题。
“我说,年轻的圣文森特已定婚并准备结婚了,这件事千真万确吗?”
“一点不假,”塔彭丝说,“我认识那姑娘。”
伦尼先生立刻笃信不疑。
“他妈的事情果真如此。”他毫无忌讳地吐露道,“他们一直在劝说她,从早到晚,无休无止。似乎比阿特丽斯非嫁给他不可。那完全是因为他某一天会继承一个爵位。要按我的做法——”
“我们不谈政治好吗?”塔彭丝急忙打断了他,“伦尼先生,为什么您认为是金斯顿·布鲁斯小姐拿了那颗珍珠?您不会介意告诉我吧?”
“我——我没有——”
“您确实是这样想的,”塔彭丝平静地说,“您一直等到看见那侦探驾车离去。您认为时机已到,便来到这儿想见见她。再者,这也是再清楚不过的,如果是你自己拿了那颗珍珠,你根本就不可能如此暴跳如雷。”
“当时,她的举止非常奇怪。”那年轻人说,“今天上午,她来告诉我有关珍珠失窃的事。并且不停地说要去一家私人侦探所。她似乎急于要说点什么,可是却无法说清楚。”
“好了,”塔彭丝说,“我所关心的只是那颗珍珠。您最好去和她谈谈。”
就在此刻,金斯顿·布鲁斯上校打开了门。
“午餐已经准备好了,鲁宾逊小姐。我希望你能和我一起用餐。这位是——怎么又是你!”
他停了下来,眼睛盯着这位不速之客。
“很显然,”伦尼先生说,“你并不想请我去吃午餐。那好,我立刻就走。”
“待会儿再回来。”在他经过她身边时,塔彭丝低声说道。
塔彭丝跟随着金斯顿·布鲁斯上校。他气得吹胡子,边走边咆哮着指责有些人那令人厌恶的厚颜无耻。他们走进宽敞的餐厅时,家里的成员都已坐在了餐桌边。在场的只有一个人塔彭丝没见过。
“劳拉女士,这位是鲁宾逊小姐。她正在友好地协助我们。”
劳拉女士微微点了一下头。紧接着,她的双眼透过夹鼻眼镜紧紧地盯着塔彭丝。她个子挺高,身材瘦削,脸上挂着惨淡的微笑,嗓音温柔,更有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目光。塔彭丝毫不回避她那凛冽的目光,也狠狠地盯住对方。劳拉女土垂下了眼睛。
午餐后,劳拉女士以轻松而好奇的语气加入了谈话。调查进行得怎么样啦?塔彭丝恰到好处地强调客厅女仆涉嫌的可能性最大,而她的注意力也未真正集中在劳拉女士身上。尽管劳拉女士很可能将茶匙或者其他小东西隐藏在她的衣服里,然而,塔彭丝却感到相当肯定,她没有拿走那颗粉红色的珍珠。
现在,塔彭丝开始着手搜查整个房子。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汤米仍不见踪影。而更使塔彭丝焦急不安的是——伦尼先生也不见踪影。塔彭丝走出一间卧室,突然与比阿特丽斯·金斯顿·布鲁斯撞了一个满怀。她穿戴整齐,正准备下楼。看样子,她正要出去。“在这种时候,”塔彭丝说,“恐怕不允许你出去。”
那姑娘傲慢地望着她。
“我出去还是不出去都与你毫不相干。”她冷冰冰地说。
“那么,通知警察还是不通知警察才与我真正相关。”塔彭丝平静地说。
顷刻之间,那姑娘的脸变得灰白。
“那不行——那可不行一一我宁愿不出去一——但你别去通知警察。”她握住塔彭丝的手,恳求道。
“我亲爱的金斯顿·布鲁斯小姐,”塔彭丝微笑着说,“我对这案件还未完全清楚,但从一开始,我——”
她的话被打断了。刚才与这姑娘意外遭遇,塔彭丝一点也没听到前门的铃声。使她大吃一惊的是,居然是汤米回来了!只见他正轻松地跳着跑上楼梯。她看见在楼下的过厅里站在一位高大结实的男子,他正取下圆顶硬礼帽。
“那是伦敦警察厅的马里奥特警督。”汤米咧嘴笑道。
比阿特丽斯·金斯顿·布鲁斯惊叫一声,挣脱塔彭丝的手,飞一般地跑下楼梯。正在这时,前门又开了,来者是伦尼先生。
“现在可好,你把一切都弄糟了。”塔彭丝气不打一处采。
“真的?”汤米说着,迅速走进劳拉女土的房间。他径直跑进那间浴室,拿起一大块浴皂。这时,警督刚好上了楼梯。
“她一声不吭地走了,”警督郑重其事地说,“她是个老手,知道什么时候游戏该结束。那珍珠现在何处?”
“我也真想不到,”汤米说着,把那块浴皂递给了警督,“您会在这里面发现的。”
警督的眼睛闪烁着赞叹的神色。
“这是一个老把戏,但效果却很不错。把一块肥皂切成两半,掏出一块,藏好珍珠,再把两半合紧,最后用热水将合缝处弄平滑。先生,我得说,你聪明过人,干得真漂亮!”
汤米极有风度地接受了这番祝贺。他与塔彭丝一块儿走下楼梯。金斯顿·布鲁斯上校向他奔过来,热情洋溢地握着他的手。
“我尊敬的先生,我真不知道如何感谢您才好。劳拉女士也想向您致谢——”
“我十分高兴最终给了您一个满意的答复,”汤米说,“但是,我恐怕不能在这儿耽搁。我还有一个相当紧急的约会。跟我约会的是位内阁成员。”
他匆匆走出房子,到了车前,跳了进去。塔彭丝也跳进车子坐在他身旁。
“啊!汤米,”她叫嚷道,“他们还没有逮捕劳拉女士呢?!”
“噢!”汤米说,“难道我没告诉你?他们没有逮捕劳拉女士。但是他们已经逮捕了伊利斯。”
“你明白了吧?”他继续说道,而塔彭丝却坐在那儿惊得目瞪口呆。“我自己经常在手沾满肥皂泡时去试着开门,那当然不行——你的手会打滑。于是,我认真思考着,伊利斯当时究竟为什么一直在摆弄那块浴皂,才弄得她的双手那般滑腻腻的。你大概还记得,她当时抓起了一块毛巾,目的很清楚、就是事后在门把手上不留下任何肥皂的痕迹。这事不禁使我联想到,如果你是个惯盗,去为一位被人怀疑有盗窃癖、并曾在不同房间里住了很长时间的贵妇人当佣人,这绝不会是个坏主意吧!于是,我设计拍下了她的,以及那个房间的一张照片,我当时还劝使她拿着一块玻璃片。然后,我便从容不迫地离开,到那可爱的伦敦警察厅去。我们对胶卷采用瞬间强光显影的技术。啊,成功了!清晰可辨的指纹便在底片上显现出来了——在那张明片上也是如此。原来,伊利斯是个失踪已久的惯盗犯。伦敦警察厅真是个能派上用场的地方。”
“还有,”塔彭丝终于回过神来开口说话,“那两个年轻的傻瓜却只会以笨拙的思路——正如书里常常描绘的那样——去相互猜疑。但是,你离开房子时,为什么不把你的想法告诉我?”
“那是因为,第一,我怀疑伊利斯躲在楼梯平台上偷听我俩的谈话;其次——”
“请往下说!”
“我博学的朋友,你太健忘了!”汤米接着说,“桑代克侦探大师不在最后时刻是决不会摊牌的。除此而外,塔彭丝,你和你那老朋友珍妮特·史密斯上次不也是这样玩弄过我吗?这一次,我们算是扯平了。”
[book_title]第四章 邪恶的陌生人历险记
“今天真是无聊透顶了。”汤米哈欠连天地说。
“差不多是吃茶点的时间了。”塔彭丝说,也深深地打了一个哈欠。
国际侦探所的业务并不景气。他们渴望已久的从那火腿经销商寄来的信仍不见踪影,而bonafide①令人刺激的案件也没有任何即将来临的迹象。
①拉丁语:真正的。——译注。
勤杂工艾伯特走进办公室,手中拿着一个封得挺好的包裹。他把它放在桌子上。
“又是一个‘神秘的密封包裹案’,”汤米咕哝道,“这里面是不是包着俄国大公爵夫人的价值连城的珍宝?或许,是不是包着一台邪恶的装置,用来把布伦特的卓越侦探大师们都炸得粉身碎骨?”
“事实上,”塔彭丝说着,打开了那包裹,“这只是我送给弗朗西斯·哈维兰的结婚礼物。挺不错的,是吧?”
汤米从她伸过来的手中接过一个细长的银质烟盒,看见上面刻着一行字,那是她的笔迹:“致弗朗西斯塔彭丝赠”。他把它打开,又把它合上,然后放心地点了点头。
“塔彭丝,你这不是把钱往河里扔吗?”他不高兴地说,“下个月我过生日那天,我也要买一个和这个一样的烟盒,只不过必须是纯金的。真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给弗朗西斯·哈维兰买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不是浪费钱吗?他过去永远是、将来也只会永远是连上帝也创造不出来的、最十全十美的白痴:““你可别忘了,战争期间,我常常给他开车到处兜风。他那时可是个将军。啊:那是多么令人难忘的日子啊!”
“是啊!那些日子真令人难忘!”汤米由衷地赞同道。
“那时,我躺在医院里,许许多多迷人的女人跑来紧紧握住我的双手。这一切,至今都还历历在目。然而,我却没有一一送给她们结婚礼物。塔彭丝,我相信新娘是不会特别喜欢你的这类礼物的。”
“这么漂亮而精巧的烟盒放在口袋里有多合适,难道不是吗?”塔彭丝说,毫不理会他的评论。
汤米将烟盒塞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大小正合适。”他赞许地说,“你瞧,正好艾伯特也取回下午的邮件来了。很有可能那珀斯郡的公爵夫人要委托我们为她寻找她那只天字第一号的狮子狗。”
他们一块儿把信分类整理好。突然,汤米长长地忽哨一声,手中高高举起一封信。
“一个贴着俄国邮票的蓝色信封!你还记得警察局长是怎么说的吗?我们必须特别警惕这类信件。”
“啊!多么令人兴奋:“塔彭丝说,“令人刺激的事终于发生了。赶快打开,看看内容是否和预先所说的一致。一位火腿销售商,是不是的?噢!请稍等一会儿。我们的茶还差点牛奶。他门今天早晨忘记送来了。我马上叫艾伯特出去买。”
她风风火火地跑在外面办公室,差遣艾伯特赶快去买牛奶,又匆匆忙忙地赶了回来。这时,她看见汤米手中拿着一张蓝色的信纸。
“正如我们所料,塔彭丝,”他惊喜地说,“字字句句都几乎和警察局长所说的相符。”
塔彭丝从他手中接过信,仔细地看着。
信是由一个叫格雷戈尔·费奥多斯基的人写的。信用英文写成,行文细腻,但用词夸张。大概内容是:费奥多斯基急于得知有关他妻子的消息。因此,敦促国际侦探所不惜代价、不遗余力地去追寻她的踪迹。目前,由于猪肉贸易危机四伏,他本人无法脱身离开俄国。
“信的真实含义是什么呢?”塔彭丝若有所思地说道,把信纸展平放在她面前的桌子上。
“我猜测是某种密码,”汤米说,“但是,这不属于我们的职责范围。我们的职责是尽快地把它交到警察局长手里。我们最好还是确认一下,把邮票弄潮,看看下面是否标有十六这个数字。”
“完全正确,”塔彭丝说,“可是,我认为应该——”
她突然停了下来,汤米也为之感到惊诧。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强壮的男人正堵在门口。
这突如其来的男人,一副威严的外貌,腰圆膀阔的身躯,圆圆的头,结实有力的下颊,估计四十五岁上下年纪。
“请原谅我的冒昧。”那陌生人说道,快步走进了房里,手中拿着帽子。“我发现外面的办公室没有人,而这扇门又是开着的,因此我便径直闯了进来。这儿是‘布伦特国际侦探所’,是吗?”
“当然是的。”
“可能,你就是布伦特先生吧?西奥多·布伦特先生?”
“我就是布伦特先生。你是想咨询我?这位是我的机要秘书,鲁宾逊小姐。”
塔彭丝优雅地点了一下头,继而透过她那下垂的眼睫毛仔细地打量着那个陌生人。她正犯愁,来人在门口究竟站了多久?他到底听到了多少,又看到了多少?那陌生人一边和汤米谈着话,一边目不转睛看着她手里的那张蓝色的信纸,这可丝毫没有逃过她锐利的眼睛。
“鲁宾逊小姐,请做记录。”汤米的语气很严厉,且带有几分警告的意味。这提醒了她此刻该做些什么。“好吧!先生,您想就什么事征求我的建议呢?”
塔彭丝赶紧伸手去拿记事本和铅笔。
那身材硕大的男人开始说话,声音非常刺耳:
“我叫鲍尔,查尔斯·鲍尔大夫。我住在汉普斯持德。我在那儿开了一家诊所。布伦特先生,我今天来见你,是因为最近连续发生了几桩非常离奇的事情。”
“是吗,鲍尔大夫”?
“有两次是发生在上周,我曾接到电话传唤去出急诊——而每一次电话传唤都是假的。第一次我想是对我的一个恶作剧。而第二次,当我返回家时,我发现我的一些私人秘密文件一片混乱,被人翻动过。见到这种情况,我相信第一次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情。于是,我仔细地作了一次检查。
最后得出结论,我的书桌已被人彻底翻过,各种秘密文件都是在慌乱之中零乱地放进去的。”
鲍尔大夫缓了口气,眼睛盯着汤米。
“事情的经过就是这样,布伦特先生。”
“谢谢,鲍尔大夫。”汤米说道,满脸堆笑。
“你对所发生的一切怎么看,嗯?”
“首先,我必须了解事实。你书桌里存放的是些什么东西?”
“我的私人秘密文件。”
“很好。那么,那些私人秘密文件的内容是什么?对普通强盗来说——或者对任何特殊对象来说有什么价值?”
“对普通强盗嘛,我倒看不出有任何价值。但是,文件中有我对某些鲜为人知的生物碱的详细记录,任何具有这方面专业知识的人都会对此非常感兴趣。几年来,我一直在从事有关这类课题的研究。这类生物碱属于致命的剧毒物。除此而外,它们很不容易被发现,而且,还能产生极为隐蔽的反应效果。”
“它们的秘密肯定会值大价钱,是吧?”
“对那些道德败坏的人来说,是这样的。”
“那么你怀疑——是谁干的?”
大夫耸了耸他那宽阔的肩膀。
“就目前情况来看,我只能这样说,作案者并没有从房子外面破门而人。这似乎表明是我屋内的某一个成员干的,然而,我又不敢相信——”他突然地停了一会儿,接着又继续说,语气沉重而又严肃。
“布伦特先生,我只能全权委托您来处理。我不敢去找警察谈及此事。就我那三个佣人而言,我几乎可以完全肯定不是他们干的。他们为我干活已经很长时间,并且都很忠诚。但话又说回来,又有谁敢绝对担保呢?除佣人外,我的两个外甥伯特伦和亨利也和我住在一起。亨利是个好小伙子——非常不错的小伙子——他从未让我操过心。他是个品学兼优、奋发上进的年轻人。至于伯特伦。我不得不遗憾地说,他的性格却完全两样——粗野、放荡而又终日无所事事。”
“我清楚了,”汤米沉思着说,“你是怀疑你的外甥伯特伦参与了这件事。而我的看法却正好相反。我怀疑的是那位非常不错的小伙子——亨利。”
“那你的根据是什么?”
“传统与惯例,”汤米轻盈地挥了挥手,“按我的经验,可疑的人物常常是清白的——反之亦然。尊敬的先生,我意已定,我怀疑亨利。”
“请原谅,布伦特先生,”塔彭丝以极恭敬的口气插问道,“我是否可以这样理解,鲍尔大夫提到的那些关于,噢——关于鲜为人知的生物碱的记录——是与其它文件存放在一起的了?”
“尊敬的年轻女士,记录是存放在书桌里的,只不过是在一个十分机密的抽屉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它的位置。因此,才没被搜到。”
“那么,你究竟打算让我干什么,鲍尔大夫?”汤米问道,“你是期望再进行一次全面的搜查吗?”
“确实如此。我有足够的理由认为必须这样做。今天下午,我收到我的一位病人拍来的电报。几星期前,我曾安排他去了伯恩茅斯。电文说我的病人病情恶化,请求我立刻去那儿。根据我刚才告诉你所发生的事件,我不得不引起誓觉。于是,我迅速给所提到的病人直接拍了份电报,并预付了复电费。我的病人复电陈述了事实真相:他身体状况良好,也根本没拍电报请求我去。这事不由使我这样考虑,如果我假装上当,按时出发去伯恩茅斯,我们就肯定有一个绝好的机会抓住干这种坏事的歹徒。毫无疑问,他们——或许只是他——等到邻居们都上床睡觉后,又会开始其罪恶勾当。我建议你今天夜里十一点钟与我在我房子外面会合。那样的话,我们便可以一起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但愿如此。事实上应该是现场把他们逮住。”汤米忿忿地用裁纸刀在桌子上使劲敲了一下,“照我看来,你的计划是绝妙无比的,鲍尔大夫。我看不出其中有什么破绽来。让我想一想——你的住址是——”
“汉曼巷的拉切斯邸宅,那地方比较冷清。但是,在那儿我们可以清楚地观察到整个希思镇。”
“那就再好不过。”汤米说。
来访者站起身来。
“布伦特先生,那么我今夜就等着你来。在拉切斯邸宅外面——时间是——为了更有把握起见——我们可以定在十一点差五分吗?”
“完全没问题,说定了,就在十一点差五分吧。再见,鲍尔大夫。”
汤米站起身来,摁响了他桌子上的蜂鸣器,艾伯特即刻赶过来送客。那位大夫行走时一颠一破的,尽管如此,他那强健的体格仍十分惹人注目。
“真是个难缠的家伙,”汤米自言自语地嘀咕道,“好了,塔彭丝,我聪明的姑娘,对这事你怎么看?”
“我要告诉你的只有一个词——”塔彭丝说,“畸形足!”
“什么?”
“我说的是先天性畸形足:我对侦探经典著作的研究是没有白费的。汤米、此事纯属欺诈。鲜为人知的生物碱——
我从未听说过比这更虚假的故事。”
“甚至连我也未发现此事具有充分的说服力。”她丈夫点头称是。
“难道你没注意到他那双贼眼老是盯着这封信看吗?汤米,他们是一伙的。他们知道你的底细,你并不是真正的布伦特先生。他们千方百计要我们流血。”
“既然如此,”汤米一边说,一边打开侧边的壁橱,充满深情地看着那一排排整整齐齐的书,“这次我们要扮演的角色也不难选择。我们将是奥基伍德兄弟俩!我便是德斯蒙德。”他说话的语气异常坚定。
塔彭丝耸了耸肩:
“好吧。你可以自行其事。我却宁愿扮演弗朗西斯。弗朗西斯是那兄弟俩中最为聪明伶俐的一个。德斯蒙德总是把事情弄得一团糟。而每逢关键时刻,弗朗西斯便会以救星的姿态登场,挽救整个局势。”
“哈哈!”汤米笑道,“我这次是超级德斯蒙德。一旦我到达拉切斯邸宅——”
塔彭丝毫不顾忌地打断了他。
“你今夜将不会去汉普斯特德吧?”
“为什么不?”
“那无疑是闭着双眼往陷阱里跳嘛2”“不对,我聪明的姑娘,我是睁大双眼往陷阱里跳。我这一招叫出其不意、请君入瓮。我敢肯定,我们那自以为得计的朋友——鲍尔大夫定会大吃一惊。”
“我可不赞同,“塔彭丝说,“你是应该知道的,德斯蒙德违背警察局长的指示,固执己见、一意孤行所造成的后果有多严重。给我们的指示是再清楚不过:立刻把信送过去,并及时报告所发生的一切。”
“遗憾的是,”汤米说,“你并未完全吃透指示的精神。如果有人来这儿,并提到十六这个数字,我们才应该立刻去报告。但是,目前还没有人提到十六。”
“你这完全是诡辩。”塔彭丝说。
“这样说可不好。我只是着迷于单枪匹马地干。我聪明绝顶的塔彭丝,请别杞人忧天。我会武装到牙齿才去。整个事情的关键是,我已采取自卫措施,而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事后,警察局长会拍拍我的肩膀,赞扬我一夜之间的伟大功绩。”
“不管你怎样讲,”塔彭丝坚持着说,“我还是不赞同。那人粗壮得像大猩猩。”
“那又怎么样?”汤米说,“可别忘了我的自动手枪也不是吃素的。”
这时,外面办公室的门开了,艾伯特走了进来,并随手关上了门。他向他们走过来,手里拿着一个信封。
“一位绅土要见你,”艾伯特说,“我刚开始那老一套,说你正忙着和伦敦警察厅通电话,他却告诉我他对这一套了如指掌。他还说了本人就是从伦敦警察厅来的!他掏出一张名片在上面写了几个字,并把它塞进了这个信封。”
汤米接过信封打开。他看着那张名片,咧开嘴笑了起来。
“艾伯特,那绅士故弄玄虚地说真话来开你的玩笑。”他说,“快请他进来!”
他把名片扔给塔彭丝。名片上印着警督戴蒙丘奇的名字,上面还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一一“马里奥特警督的挚友。”
一分钟后,那位伦敦警察厅的警督走进了里面的办公室。从形象上看,戴蒙丘奇警督与马里奥特警督同居一种类型,矮小但很敦实,一双敏锐的眼睛。
“午安,”戴蒙丘奇警督活泼地说,“马里奥特到威尔士南方去了。在他走之前,他嘱咐我要眼睛盯紧你们,盯紧这块地方,啊:上帝保佑你们。”看见汤米似乎想插嘴,他不歇气地接着说:“我们对你们了如指掌。因不属于我的部门所管辖,我便从不插手,但是最近已经有人了解到了你们的底细。今天下午你们接待了一位绅士,尽管我还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然而我对他却略有所闻。当然,多知道一点则更好。
如果我估计得不错的话,今天夜里在某一特定的地点他与你有个约会?”
“确实如此。”
“我想也确实如此。在芬斯贝里公园,韦斯特哈姆路16号,是吧?”
“这,你可错了,”汤米微笑着说,“完全错了:是在汉普斯特德的拉切斯脉宅。”
戴蒙丘奇显然大吃一惊。从他那毫不掩饰的表情看,这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我还真没料到是这样,”他低声地说,“那么这肯定是个新的阴谋。你说是在汉普斯特德的拉切斯邱宅?”
“是的。今天夜里十一点我与他在那儿会合。”
“我说,先生,你怎么能那样干呢?”
“你瞧瞧:“塔彭丝大声说道。
汤米的脸涨得通红。
“警督,倘若你认为——”他开始有点沉不住气了。
但是,戴蒙丘奇却举举手使他安静下来。
“布伦特先生,别着急,我是要告诉你我是怎么想的。今天夜里十一点钟你要去的地方就在这儿,就在这间办公室里。”
“什么?”塔彭丝大叫一声,惊愕得合不上嘴。
“就在办公室这儿。你们也不必奇怪我是如何知道的一—我们各部门之间有时是相互通气的——你们今天收到一封‘蓝色信封’的信,这类信件我们关注已久。那个我不知真实姓名的人正是为此而来。他诱使你到汉普斯特德去,在确认你已上路后,他便会在夜间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这儿来。那时,整栋大楼空无一人,他就可以随心所欲、不慌不忙地翻箱倒柜。”
“然而,他为什么会认为信就在这儿?他应该想到我会随身携带着,或者已把它交给了其他人。”
“先生,请原谅。那正是他所不可能知道的。估计他或许也只是偶然了解到你不是原来的那位布伦特先生,但他极可能认为你纯粹只是一位绅士,出于业务的缘故才买下了这个侦探所。因此,那封信自始至终都会按业务常规来处理,会被归档装入卷宗内。”
“啊!这下我清楚了。”塔彭丝说。
“这也正是我们要让他如此去考虑的。今天夜里,就在这儿,我们要当场逮住他。”
“这就是全部计划吗?”
“对。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好了,让我看一下,现在几点了?六点正。先生,你通常是什么时候离开办公室?”
“六点左右。”
“那你必须像平常那样离开这儿。我相信他们不到十一点左右是不会来这儿的。当然,他们也可能提前来。对不起,我要在办公室外面走一走,观察一下,看是否有人正在监视这地方。”
戴蒙丘奇一走出办公室,汤米便和塔彭丝争辩起来。
双方唇枪舌战,各不相让,气氛达到白热化。其间不乏尖酸刻薄的言辞。最后,塔彭丝突然挂出白旗。
“行了,行了,”她说,“我投降,该行了吧:我回家去,呆坐在那儿,像个讨人喜欢的小姑娘。而你可以去和无赖打交道,和密探们精心策划——但是,你等着,年轻人,就因为让我连任何乐趣的边也沾不上,我就必须与你握手言欢吗?”
正在那不可开交的时候,戴蒙丘奇回来了。
“一切似乎都很正常,”他说,“但谁也不敢打包票。稳妥的做法还是应该像往常那样离开这儿。一旦你离开,他们就不会再继续监视这地方。”
汤米给艾伯特打了电话,吩咐他把门锁好。
然后,他们四个人一起向附近的车库走去,他们平时都是从那儿把车开出去的。塔彭丝开车,艾伯特坐在她身旁,而汤米和戴蒙丘奇坐在后面的座位上。
不久,由于交通拥挤,他们的车被迫停在一排房子旁边。塔彭丝拉头向后方看了看,随即点了点头。汤米和戴蒙丘奇迅速打开右边的车门,下了车,向牛津大街中心走去。
仅在一两分钟之后,塔彭丝就驱车飞驰而去。
“现在最好别回去。”戴蒙丘奇说。这时,他与汤米正急匆匆地走进霍尔哈姆路。“你把钥匙收好了?”
汤米点了点头。
“我们多少吃点东西吧!怎么样?时间还早。街的正对面有家小餐馆,我们可以要一个靠近窗户的桌子。那样,我们就可以边吃边观察那栋房子。”
按照戴蒙丘奇刚才的建议,他们用了少许非常可口的饭菜。汤米发现戴蒙丘奇是位风趣的伙伴。他的大部分公干都是与国际间谍周旋,而且他讲的那些惊天动地的故事使他眼前朴实的听者惊叹不已。
他们在那家小餐馆里一直待到八点钟。这时,戴蒙丘奇提议应该行动了。
“天色已经很暗了。先生,”他解释道,“我们完全可以神不知鬼不晓地溜进去。”
正如他所说,外面一团漆黑。他俩快速走到街对面,敏捷地看了看街的两头,街上十分寂静。于是,他们蹑手蹑脚地走进了那栋楼房,上了楼梯,汤米掏出钥匙插入对面办公室的锁眼里。
蓦地,他听见一一也许是他以为——戴蒙丘奇在他身旁吹了声口哨。
“你干吗吹口哨?:“他厉声问道。
“我没有吹,”戴蒙丘奇非常吃惊,“我还以为是你吹的。”
“行了,有人——”汤米刚开口说。
他还未多说出一个字.一双强劲的手就从身后铁钳似的将他抱住。他还来不及喊叫,一块甜甜的、令人作呕的什么东西紧紧地按在了他的嘴和鼻子上。
他拼命挣扎,但毫无用处。氯仿迅速发挥了作用。他的头部开始发晕,眼前天旋地转。他感到胸闷气短,顷刻问,便失去了知觉——
他缓慢地苏醒过来,头疼得厉害,而全身并不感到麻木。他们只用了极少量的氯仿。他们让麻醉剂继续发挥其足够作用后,便把一具箝口器硬塞进他口中,以防他大叫大喊。
在他神志完全清醒之后,他发现自己半躺半坐地依靠在里面办公室的一个墙角里。两个男人正肆无忌惮地翻箱倒柜,四处搜索,同时口中还无所顾忌地骂着粗话。
“真他妈见鬼了!”个子较高的那位男人粗声粗气地骂道,“我们把这倒霉的地方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翻遍了,那东西连影子都不见。”
“肯定就在这儿,”另一个男人咆哮着说,“那封信不在他身上,也不可能不翼而飞。”
他边说边转过身来。使汤米大吃一惊的是,这第二个说话者不是别人,正是戴蒙丘奇警督。后者看见汤米那惊讶的表情,便咧嘴狞笑起来。
“噢,我们年轻的朋友终于苏醒过来了,”他说,“有点出乎意外——是吧?但这也不足为怪。事情的经过就是如此简单,我们怀疑国际侦探所已经面目全非。因此,我自告奋勇地要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看看它到底变了,还是没变。
如果新任布伦特先生确实是个间谍,他的嫌疑就很大。于是,我首先把我的老伙计卡尔·鲍尔派到这里来。我叫卡尔行动要诡燏,并让他装腔作势地编造一个耸人听闻的故事。
他照计行事,然后再由我出场。我用马里奥特的名字轻易地取得了你的信任。余下的嘛,你都是清楚的。”
说着,他笑了起来。
汤米很想说点什么,但那符口器却让他口舌动弹不得。
不仅如此,他也急于想做点什么——遗憾的是,他的双脚双手都被绑得结结实实。他现在是有口不能说,有手不能动。
更令汤米震惊的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位男人的变化。他一直认为戴蒙丘奇这家伙是位典型的英国绅士,没有任何人在任何时候会误认为他仅仅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外国人。那是因为,他的英语说得太地道,毫无任何异国他乡的口音。
“科金斯,我的好伙计,”原先的那位警督对他那位满脸横肉、相貌凶恶的助手说,“拿好你的警棍站到囚犯的身边去。我要把那箝口器取出来。我可爱的布伦特先生,你是个明白人,倘若你大喊大叫,那无疑是一种该受谴责的、极端愚蠢的行动,你不会不明白这一点,是吧?在你的同龄人中,你算得上非常聪明,是个智力过人的小伙子。”
他很熟练地取出场米口中的箝口器,然后向后退了一步。
汤米活动了一下那僵硬的上下颌骨,在口中转动了一下舌头,再咽了咽口水——却一句话也不说。
“我非常欣赏你的自我控制能力。”站在他面前的那人说,“我看,你现在感觉非常良好。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
“我要说的完全会是言不由衷,”汤米说,“待会儿你便会十分扫兴。”
“啊:而我要说的却完全发自内心。我用极其简明的英语说吧,布伦特先生,那封信在哪儿?”
“我可爱的朋友,我不知道,”汤米调侃道,“我没有随身带着。这一点,你比我还清楚。我要是你,我就会把这间房子翻个底朝天。我还想再看着你和你的朋友科金斯一块儿玩玩捉迷藏的游戏呢:“对方的脸变得阴沉起来。
“在这种时候,你居然还有雅兴耍嘴皮子,布伦特先生。
看看你身边的那位彪形大汉吧。他就是科金斯。他已是怒不可遏,就像点燃了导火绳的炸药包——是的,就像一触即发的炸药包。钢铁也会被炸得粉碎。我看,你最好识相点汤米悲伤地摇了摇头。
“这完全是判断失误酿成的大错,”他抱怨道,“塔彭丝和我错误地估计了这次冒险行动。这压根儿就不是简单的天生畸形足的故事,而是一场凶险的德拉蒙德式阴谋。你就是那天下无双的导演卡尔·彼得森。”
“你在胡说些什么?”对方吼叫道。
“啊:“汤米说,“我看你一点也不了解侦探故事的经典之作。多可惜呀:““你这无知的蠢货!你是要按我们的要求去做呢,还是不做?你是想让我叫科金斯操家伙开始动手吧?”
“请别性急,”汤米说,“我当然要按你的旨意去做。你说什么我都照办。你知道我并不愿成为浑身缠满绷带的话尸,不愿做吊在烤架上的一块肉。我受不了皮肉之苦。”
戴蒙丘奇轻蔑地望着他。
“呸:英国人都是些胆小如鼠的家伙。”
“人所共知,我可爱的朋友,这是人所共知的。先不管那炸药包,我们还是谈谈实质性的问题吧:““我要那封信!”
“我已经告诉你我没拿。”
“这我知道——我还知道谁一定拿了它,就是那姑娘。”
“很可能你是正确的,”汤米说,“也许她把信悄悄塞进了她的手提包里了,因为你的伙计卡尔吓坏了我们。”
“噢,你并不否认,还算明智。那好,你给你叫作塔彭丝的那姑娘写个条,叫她立即把信带到这儿来。”
“这我无法办到一一”汤米口气很硬。
对方不容他说完、立刻把他的话打断。
“哼!你无法办到?也行吧,让我们走着瞧。科金斯!”
“请别这样急躁,”汤米急忙说,“你应该等我把话说完。
我刚准备说,你给我的双手松了绑,我才能写。真见鬼,我要是那种能用鼻子、能用肘写字的畸形人就好了。”
“那么,你还是愿意写的咯?”
“那当然了。我难道不是一直在对你这样说的吗!我是完全乐意遵照你的吩咐去做的。当然,你不会对塔彭丝做出任何不友善的行为。我坚信你绝对不会。她是个多么讨人喜欢的姑娘啊。”
“我们只要那封信。”戴蒙丘奇口气平缓地说,但他脸上却露出异样的笑容。
他点了点头,那蛮横的科金斯便蹲下身来解开了汤米被绑着的双臂。汤米来回地甩了甩双手。
“啊!舒服多了。”他轻松地说,“请善良的科金斯把我的自来水笔递给我,好吗?就在桌子上。我想一一还有其他必要的用具。”
满面怒容的科金斯把笔和一张纸递给了他。
“留心你要写的话,”戴蒙丘奇威胁道,“你要好自为之。
说错了就意味着——死亡——我们会让你痛苦地慢慢死去。”
“如果后果是这样的话,”汤米说,“我肯定会尽力而为的。”
他思考了一两分钟,然后飞快地挥笔在纸上写着。
“这样写如何?”他问道,并把写好的信递给那位警督。
亲爱的塔彭丝,请你务必立刻过来,并带上那封蓝色的信,好吗?我们要马上在这儿破译它。
匆匆搁笔弗朗西斯“弗朗西斯?”那假冒的警督疑惑地问道,眉毛扬了扬。
“这会是她曾经称呼你的名字吗?”
“我行洗礼时,你不在场,”汤米说,“我想,你当然不可能知道这究竟是不是我的名字。但是,我认为,你从我口袋里掏走的那个烟盒足以证明我说的全是真话。”
戴蒙丘奇走到桌子边,拿起那个烟盒,见到上面写着“致弗朗西斯塔彭丝赠”。他淡淡地一笑,又把烟盒放下。
“幸好你的言行都很理智。”他说,“科金斯,把这张便条给瓦西里送去。他在外面警戒。叫他立刻去办。”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过得很缓慢,而其后的十分钟则更难熬。戴蒙丘奇焦躁不安地在屋里踱来踱去,脸色变得愈来愈阴沉。突然,他停下来,满怀疑意地盯着汤米看。
“倘若你胆敢欺骗我们——”他咆哮道。
“倘若现在有一副牌的话,我们就可以玩一玩罚输家独脚站桩的游戏来消磨时光。”汤米慢条斯理地说,“女人嘛,总让人老是期望着。当小塔彭丝来时,我希望你不会对她不友善吧?”
“噢,当然不会,”戴蒙丘奇说,“我们将安排你们到同一个地方去——你俩一块儿去。”
“你敢!你这头蠢猪。”汤米暗地咬牙切齿地骂道。
突然,从外面办公室里传来一阵响声。一个汤米还不曾见过的男人探头进来,用俄语嗷叫了几句。
“很好,”戴蒙丘奇说,“她马上就到——她是一个人来的。”
一时间,汤米紧张得心脏都几乎要停止了跳动。
不一会儿,他听到了塔彭丝说话的声音。
“啊!终于又见面了,戴蒙丘奇警督。我把那封信带来了。弗朗西斯在哪儿?”
话刚一落音,她便走进门来。这时瓦西里猛然跳到她身后,用手迅速地死死按住她的嘴。戴蒙丘奇一把从她紧握的手中夺过手提包,又把包里的东西全抖出来狂乱地翻寻着。
他突然欣喜地惊叫一声,手中高高举起一个贴有俄国邮票的蓝色信封。科金斯也沙哑着嗓子嚷叫起来。
正在他们欢呼叫好的时刻,通向塔彭丝那间办公室的门毫无声响地打开了。马里奥特警督和两位手持左轮手枪的男子悄悄地走进了房间,忽然厉声命令道:“举起手来!”
没有发生任何搏斗。戴蒙丘奇的自动手枪放在桌子上,另外两个人也都赤手空拳。他们完全处于毫无反抗能力的劣势。
“这真是意外的大丰收,”马里奥特警督一面把最后一名罪犯拷上,一面由衷地赞扬道,“我祝愿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会有更多、更大的收获。”
气得脸色苍白的戴蒙丘奇狠狠地盯着塔彭丝。
“你这该死的小妖精!我算倒了你的霉。”他嗥叫道,“你让我们栽在他们手中了。”
塔彭丝爽朗地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很遗憾,今天下午,当你冲口说出‘韦斯特哈姆路16号’时,我本应该就猜测到的。然而,汤米的固执把这事定了调子。我给马里奥特警督打了电话,叫艾伯特带着办公室的备用钥匙去与警督会合,然后我自己把空的蓝色信封放进手提包来到了这儿。至于信嘛,今天下午,我与你们一分手,就履行我们的职责把它转交上去了。”
她绘声绘色的讲述中提到“汤米”这个名字使对方模不着头脑。
“汤米,汤米是谁?!”戴蒙丘奇惊呀地问道。
刚刚从五花大绑中解脱出来的汤米向他们走了过去。
“干得漂亮!弗朗西斯兄弟。”他对塔彭丝说,并亲切地握住她的双手。随后又面对戴蒙丘奇:“正如我告诫你的那样。我可爱的朋友,你真应该好好读一下侦探故事的经典之作才对。”
[book_title]第五章 小牌巧胜老K
这是一个星期三,“国际侦探所”内外两间办公室都显得死气沉沉。塔彭丝任由手中的《每日论坛》飘落到地上。
“汤米,你猜猜看,我在想什么?”
“我可没法猜,”她丈夫答道,“你的脑筋里总是塞满很多问题,而且总是在同一时间里考虑许许多多复杂的问题。”
“我在想,我们应该去跳跳舞了。”
汤米仓促地从地上拾起那份《每日论坛》。
“我们的广告做得真不错,”他说道,头往一边歪了歪。
“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塔彭丝,你意识到没有?布伦特卓越的侦探大师们就只包括你和你自己。你应该为此感到无比自豪,这正如儿歌中那身形如鸡蛋的矮胖子所唱颂的。”
“别打岔.我刚才在谈跳舞的事。”
“我留心观察到这份报纸上有一个疑点。不知你是否已注意到?把这三份《每日论坛》拿去好好地看一看。你能发现它们之间的差异吗?”
塔彭丝满怀疑意地接过报纸。
“这也不可能难住我,”她毫无兴趣地说,“一份是今天的,一份是昨天的,一份是前天的。”
“我亲爱的华生,你真是才华横溢。只可惜那不是我的意思。仔细看着那大字标题,《每日论坛》,再比较一下那三份报纸一一你能发现它们之间有任何不同之处吗?”
“不,我看不出。”塔彭丝说,“再说,我也不相信它们之间会有什么差别。”
汤米叹了一口气,并模仿他最崇拜的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方式把手指尖都撮在一起。
“这岂不是咄咄怪事?你每天看报纸与我一样多——准确地说,比我还要看得多。我都观察到了,而你居然没发现。
只要你留意今天的《每日论坛》(英文为DAILYLEADER:
译者注),你就不可能看不出:在字母D的中间有一个小白点、在同一单词的字母L的中间也有一个。在昨天的那份报纸上、白点又完全没有出现在DAILY这个单词上。在LEADER这个单词的L字母中间有两个白点。在前天的报纸上,在DAILY这个单词的字母D中又出现两个白点。事实上,这白点,或者是几个白点,每天都出现在不同的位置。”
“这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塔彭丝说。
“这是新闻业的一个秘密。”
“这也只意味着——你看不借也猜不透。”
“而我的判断是——这是所有报纸都共有的惯例。”
“啊,你真是了不起的聪明!”塔彭丝讥讽道,“特别是在闲扯无聊的内容来分散谈话要点方面。行了,我们还是回到刚才讲的主题上来吧。!”
“刚才我们在谈什么?”
“三艺舞厅。”
汤米叹了一口气。
“不,不可能,塔彭丝。请别谈什么三艺舞厅。我已不再年轻了。我向你保证,我再也没有年轻人的那种兴致了。”
“当我还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时,”塔彭丝说,“就受传统思想的熏陶而坚信男人们——尤其是作丈夫的——天生都是放荡成性的,喜欢通宵达旦地酗酒、跳舞和瞎胡闹。只有异常美貌、异常聪颖的太大才能让他们乖乖地呆在家里。
可是,这种现象一去不复返了!现在,就我所知,几乎所有的太大们都渴望走出家门去跳舞寻乐。那是因为,她们常常哭泣道,她们的丈夫早早地就换上卧室的拖鞋,九点半钟就上了床。汤米,我亲爱的,你的舞姿确实是优雅极了。”
“就像黄油那般轻柔,是吧,塔彭丝?”
“实话对你说吧,”塔彭丝说,“我想去跳舞并不纯粹是为了寻欢作乐。是这则广告引发了我的兴趣。”
她再次拿起《每日论坛》,并大声地念道:“我应该出三张红桃。十二墩牌。黑桃A。必须出小牌巧胜老K。”
“以这种方式学打桥牌太昂贵了。”汤米评论道。
“别犯傻!这与打桥牌风马牛不相及。我昨天和一个姑娘在‘黑桃A餐厅’吃午饭。那餐厅地处切尔西,是一个可疑的藏污纳垢的地下小贼窝。那姑娘还告诉我,在夜晚有化装舞会时,有不少人喜欢来这儿凑热闹,吃点熏咸肉、煎鸡蛋和奶酪面包——或者波希米亚式的食品之类的东西。这被认为是一种时尚。四周到处设有用帘布遮得严严实实的小包房。应该说,那地方又热闹又刺激。”
“那么,你的意思是——”
“三张红桃代表三艺舞厅;十二墩牌代表明天夜晚十二点钟;黑桃A当然就是‘黑桃A餐厅’。”
“那‘必须出小牌巧胜老K’的答案又是什么呢?”
“是啊.这也正是我一直在思考的问题。”
“当然喽,塔彭丝,你的想法自有你的道理,我不应妄加评伦。”汤米宽宏大量地说,“然而,我却很不理解为什么你要干预他人的风流韵事呢?”
“我才不干预那种事呢!我提议的只是进行一次侦探工作的有趣尝试。我们需要大量的实践,难道不对吗?”
“目前业务确实太冷清,”汤米同意道,“那就顺其自然吧!塔彭丝,你想做的就是去三艺舞厅跳跳舞!再闲聊一阵子。”
塔彭丝开心地笑了起来。
“汤米,应该去消遣消遣。别老是记住你已经三十二岁,并且左边的眉毛中间已经有了一根白的。”
“凡有女人在场之处,我似乎总是显得很虚弱。”她丈夫嘀咕道,“我必须穿戴得稀奇古怪,像头蠢驴似的去那儿吗?”
“那是当然,但这事可交给我来办。我已经想好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汤米不解地望着她。凡是塔彭丝兴高采烈地高谈她的绝妙主意时,他心中总是觉得特别地没有底。
第二天晚上,当他回到家里时,塔彭丝像只鸟似的从她:
的卧室飞出来迎接他。
“送来了。”她兴奋地说。
“什么送来了?”
“化装服饰。走吧,去看一看。”
汤米跟随着她走进卧室,只见一整套消防服平展在床上,旁边还放着一个闪闪发光的头盔。
“我的上帝!”汤米惊叹道,“难道我已加入温布利消防队不成?”
“再猜一猜,”塔彭丝说,“你到现在还未理解我的意图。
动动你的小脑筋吧,monami!①,华生,你应该施展你的才华,做一回在竞技场上拼死搏斗十几分钟的野牛。”
①法语:我的朋友。——-译注
“等一下,”汤米说,“我开始有点头绪了。这其中定有隐秘。塔彭丝,那你准备穿什么服装?”
“你的一套旧衣服、一顶美式礼帽和一副角质眼镜。”
“一副粗野相,”汤米说,“现在我完全清楚你的意图了。
那是隐姓埋名的麦卡蒂的形象。而我,当然就是赖尔登。”
“一点不错。我认为不管是英国的、美国的侦探理论我们都应该同样地进行实践。仅这一次由我来扮演明星的角色,而你只好委屈做—回谦卑的助手。”
“但,请别忘记,”汤米强词夺理地说,“每逢关键时刻,总是质朴的丹尼那天真无邪的评论才使麦卡蒂转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而塔彭丝却也不与他论高低,只是微微一笑。她这时正精神焕发。
这是一个最令人难忘的夜晚。那狂欢的人流、那喧嚣的音乐、还有那奇异的服装——总之,置身于这种氛围之中,这对年轻夫妇已忘乎所以,他们尽情地享受着。此刻的汤米,完全忘记了自己曾是……位惹人厌烦的丈夫,也把自己原来是极不情愿地被硬拖到这儿来的事实抛到了九霄云外。
十二点差十分,他俩开车离开了舞厅,到了那有名的一一或者并不非常有名的“黑桃A餐厅”。正如塔彭丝所说、那是个地下贼窝,给人的印象花哨而庸俗。尽管如此,那儿还是挤满了成双成对的男女,他们都穿着化装服饰。墙的四周全是密闭的小包房。汤米和塔彭丝定了其中一间。他们有意地让门微微开着,以便能看清外面发生的一切。
“我真想马上知道他们是谁,我的意思是,我们要找的人是谁。”塔彭丝说,“会不会是那边的那个美洲科伦芭茵①和红色魔鬼梅菲斯特②?”
“我很讨厌那邪恶的满清官员和那自称是战列舰的女士。依我看,叫快速巡洋舰倒更恰当。”
①意大利、英同等国的传统喜剧及哑剧中丑角的情人。—一译注。
②梅菲斯特是欧洲中世纪关于浮士德的传说中的魔鬼。——译注。
“难道他不够诙谐吗?”塔彭丝说,“诙谐得再喝了一小滴酒,就会全身瘫软。瞧!走过来的是谁?那位装扮得像红桃皇后的,打扮得还真不错。”
正说着,那位女士走进了他们隔壁的小包房,紧随她的还有一位是《艾丽斯漫游奇境记》中的“全身披挂着报纸的绅士。”他俩都戴着面具。这显然是“黑桃A餐厅”最常见的装束。
“我敢肯定,我们确实是处在一个真正充满罪恶的贼窝里了。”塔彭丝非常高兴地说,“我们身边全是些不知羞耻的家伙。每个人都在大叫大嚷。”
突然,一声凄惨的尖叫——听起来像是反抗的尖叫声一一从隔壁的小包房里传出来,随即就被一个男人的狂笑声所淹没。所有的人都在狂笑乱唱。女人们刺耳的尖叫声不时压住了她们男性伙伴低沉的嗡嗡声。
“你看见那个牧羊女了吗?”汤米问道,“就是和那充满喜剧色彩的法国人在一起的那个。他们可能会给我们带来点运气吧。”
“这儿的任何人都可能会,”塔彭丝赞同道,“但我不想为此多操心。现在最重要的是尽情享受,尽情欢乐。”
“我要是穿另外一种服装会更尽兴,”汤米抱怨道,“你根本不会知道我穿这身行头热得有多么难受。”
“别老是叫苦连天的。”塔彭丝说,“你看起来很潇洒。”
“你这样讲,我高兴之至,”汤米说,“你看起来更加可爱。你是我从未见过的最滑稽可笑的小丑。”
“丹尼,我可爱的小伙子,你说话能不能文雅一点?喂!
你看,那披挂着报纸的绅土留下他的女伴走了。你认为他要上哪儿去?”
“我想他是去猛干上几杯,”汤米说,“我的喉咙也干得起火了。”
“他已经喝了很久了。”四五分钟之后,塔彭丝说,“汤米,你不认为我是一个笨得不能再笨的蠢驴吗?”
她突然缄口不语、双脚一蹬。
“你要是高兴,就骂我一声蠢驴吧!我马上要去隔壁看看。”
“嘿!塔彭丝——你不能——”
“我有一种预感,事情不妙。我知道事情出在哪儿。请别拦住我。”
她快速走出他们的小包房,场米紧跟其后。隔壁包房的两扇门紧紧地关着。塔彭丝使劲把门推开,走了进去,汤米也一步不拉。
装扮得像红桃皇后的那个姑娘坐在墙角里,身子以奇怪的姿势缩成一团依偎在墙上。她的双眼透过面具死死地盯住他们,但身子却一动不动。她服装是以大块的红白两色的图案组成,但左侧的图案似乎模糊不清。那红色比其它地方更鲜艳……
塔彭丝惊叫一声扑了上去。与此同时,汤米也看见了她所观察到的情况。在那姑娘心脏的下方露出一把镶有宝石的匕首柄。塔彭丝扑通一声跪在那姑娘的身旁。
“赶快!汤米,她还有气。赶快找到老板,叫他立刻去请医生来。?”
“好的!塔彭丝,小心别碰着匕首的柄。”
“我会小心的,快去:,,汤米匆忙走了出去,随手把门拉上。塔彭丝用双臂搂住那姑娘。那姑娘软弱无力地做了个手势,塔彭丝明白她是想除掉脸上的面具。塔彭丝非常小心地把面具取下,眼前立刻出现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那双犹如星星般的眸子充满了恐惧。她显得异常痛苦,脸上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
“亲爱的,”塔彭丝轻声地说,“你还能说话吗?如果你还可以说话,请告诉我是谁干的?”
塔彭丝感到对方的双眼正凝视着自己。那姑娘痛苦地呻吟着,那是一颗即将停止跳动的心脏颤抖着发出的深沉叹息声。终于,她的嘴唇微微地张开了,“是宾戈干的……”她费劲地低声说道,话未说完,她的双手就慢慢地松软下来,身子懒懒地依假在塔彭丝的肩上。
这时,汤米回来了,身边跟着两个人。个子较大的那位径直向前走过来,脸上带着某种权威者的表情,说的话全是医学术语。
塔彭丝如释重负地站了起来。
“我想她已经死了。”她哽咽着说。
那医生迅速地做了检查。
“是的,”他说,“已经没救了。我们最好保留现场,等到警察来再说。这事是怎么发生的?”
塔彭丝吞吞吐吐地讲了经过,含糊其辞地讲了她走进这包房的原因。
“那,这就奇怪了,”医生说,“你什么也没听到?”
“我只听到她发出一声尖叫,然后是男人的大笑声。事实上,我当时不曾想到——”
“你自然不曾想到有意外的事发生,”医生接着她的话说,“你说那男人戴着面具。你不能认出他来,是吧?”
“我想我认不出。那你呢,汤米?”
“我也一样。他不是穿着化装服饰吗?”
“首先最重要的是确定这可怜的女士的身份,”医生说,“这之后,我想警方会很快地找到线索。这不应该是一桩很难办的案件。瞧,他们来了。”
[book_title]第六章 披挂报纸的绅士
当这对疲备不堪、内心极度悲伤的夫妇回到家时.已是凌晨三点过。塔彭丝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辗转反侧,眼前老是出现那如花似玉的容貌,那恐惧万分的双眼。
最后,当塔彭丝好不容易才睡着时,黎明的曙光已透过百叶窗射进了屋内。异常兴奋之后,她睡得很沉,也没做梦。
在她醒来时,已是大白天。她看见汤米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床边,轻轻地摇着她的胳臂。
“醒一醒,我亲爱的。马里奥特警督和另外一位先生已经来了,他们想见你。”
“什么时候了?”
“十——点正。我马上叫艾丽斯给你送茶点来。”
“谢谢,太好了。请告诉马里奥特警督,十分钟后,我就过去。”
一刻钟过后,塔彭丝急匆匆地走进起居室。坐在那儿的马里奥特警督显得很庄重,他一见塔彭丝,立刻向她打招呼。
“早上好,贝雷斯福德太太。这位是阿瑟·梅里维尔先生。”
塔彭丝与那人握了握手。他高高的个子,身材清瘦,面容憔悴,头发花白。
“我们是为昨夜发生的悲惨事件来这儿的。”马里奥特警督说,“我想让阿瑟先生亲耳听听你对我所说的——那可怜的女士临终前说的话。阿瑟先生很难相信——”
“我确实无法相信,”阿瑟先生说,“我也绝不会相信。宾戈·黑尔连梅里维尔的头发都没碰过。”
马里奥特警督继续往下说。
“贝雷斯福德太大,从昨晚到现在,我们已取得了一些进展。”他说,“首先,我们设法查明了那位女士的身份,她是梅里维尔夫人。我们与这位阿瑟先生取得了联系。他立即认出了那具尸体。当然啰,他的惊恐与悲愤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然后、我问他是否知道一个名字叫宾戈的人。”
“贝雷斯福德太大,我应该让你知道,”阿瑟先生说,“黑尔船长所有的朋友都管他叫宾戈。他是我最亲密的伙伴。事实上,他与我们住在——起。今天上午他们逮捕他的时候,他就待在我的房子里。因此,我只能相信你犯了一个错误——
我妻子临终时说的不可能是他的名字。”
“我完全不可能听错,”塔彭丝很有礼貌地说,“她确实是说,是宾戈干的……”
“你听见了吧,阿瑟先生?”马里奥特说。
那悲伤的男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用双手蒙住了脸。
“这简直太令人不可置信。那他的动机究竟是什么?啊?
我知道你的想法了,马里奥特警督。你认为黑尔是我夫人的情人,但是,即便如此—而我还暂时不能接受——那么杀死她的动机是什么呢?”
马里奥特警督咳嗽了一下。
“先生,谈这种事情确实非常令人尴尬。近来,黑尔船长一直特别注意某位年轻的美国女郎——一位相当富有的年轻女郎。倘若梅里维尔夫人想做伤风败俗的事,那她很有可能去破坏他的婚姻。”
“警督,您这话太令人不能容忍了!”
阿瑟先生愤怒地跳了起来。警督以安慰的手势要他镇静下来。
“阿瑟先生,请您原谅。您说您和黑尔船长两人决定去参加这场化装舞会。您的夫人当时正巧出去拜访某人,您根本不会想到她会在那儿,您是这样说的吧?”
“我确实根本不曾料到。”
“那好,贝雷斯福德太大,请把你对我谈过的那则广告拿给我看。”
塔彭丝照他的吩咐办了。
“在我看来,这是再清楚不过了。这则广告是黑尔船长登的,目的是引起您夫人的注意。他们早已安排好在那儿幽会。您只决定前天去那儿,因此,他就有必要提醒她。这就是那句话——‘必须出小牌巧胜老K’的解释。您在最后一分钟才从一家戏服公司定下您的服装,然而黑尔船长的那套是在家里制作的。他是扮成披挂报纸的绅士去的。阿瑟先生,您知道我们在那死亡女士紧握的手中发现了什么吗?
一张从报纸上撕下的碎片。我的手下己奉命从您的屋里取走黑尔船长的服装。我返回伦敦警察厅后便可查明真相。如果他的服装上也被撕掉与这块相吻合的一块碎片的话——
那一切就真相大白。本案也就可以了结了。”
“您找不到的。”阿瑟先生说,“我了解宾戈·黑尔。”
他俩对打扰塔彭丝表示了歉意,然后便离开了。
当夜,有人摁响了门铃。警督马里奥特再次走进了他们的家门,这位这对年轻夫妇感到有点吃惊。
“我想,布伦特的卓越侦探大师们很想听听有关案件的最新进展情况。”他幽默地说道,脸上露出微笑。
“那是当然,”汤米说,“喝一杯,怎么样?”
他殷勤地倒了一杯酒放在警督的手边。
“这案子根本一点也不复杂,”一两分钟后,警督说道,“巴首是那女士自己的——凶手的意图是使这事看起来明显地属于自杀。值得庆幸的是,你俩在出事现场。这种假相便不可能成立。我们发现了大量的信件,他们有一段时间一直争吵不休。事情也很清楚,阿瑟先生被蒙在鼓里。随后,我们发现了决定性的一环一一”“决定性的一环?”塔彭丝惊奇地问道。
“对,是这个案件一系列环节中决定性的一环。也就是那张《每日论坛》的碎片。是从他穿戴的化装服饰上撕下来的,完全吻合。啊!这案子根本一点也不复杂。我顺便还带来了那两件物证的照片。我敢肯定你俩会感兴趣。你们很少有机会接触到这种根本一点也不复杂的案件。”
在她丈夫送走那位伦敦警察厅的官员返回来时,塔彭丝问道:“场米,为什么马里奥特警督反反复复地说这案子根本一点也不复杂?”
“我不知道。我想他只是沾沾自喜罢了。”
“根本不是这样:他是试图激怒我们。汤米,有一点你应该知道,那就是,屠夫最熟悉他们刀下的肉,是吧?”
“这还用问?但是,你究竟想——”
“同样的道理,蔬菜水果店的老板最熟悉各类蔬菜水果,而渔夫也最了解各种鱼。那么,侦探们,尤其是职业侦探们,必然对形形色色的罪犯了如指掌。在他们调查案件时,他们能分辨清楚哪些是实质性的问题,而哪些却不是。马里奥特的职业经验告诉他自己——黑尔船长不是凶手,尽管所有的证据都完全针对着他。马里奥特警督是在刺激我们去找出最关键的证据。他最后的一线希望是我们能回忆起某些细节——就是昨夜所发生的一切。或许某些我们忽略的细节会给整个案件带来一线生机。汤米,不管怎样说,这为什么不可能是自杀呢?”
“请记住她给你说的话。”
“我当然记得。但是如果从另外一个角度去分析,就是宾戈的行为迫使她自杀,这也是完全可能的。”
“这也是完全可能的吗?那报纸的碎片又作何解释呢?
“那就让我们看看马里奥特的照片吧!可惜我忘记问他黑尔对这件事所持的态度了。”
“刚才在过道上我已问过他了。黑尔明确表示在化装舞会上他根本没有和梅里维尔夫人说过话。他还说,有人悄悄地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条。纸条上写道:‘今晚别和我说话。
阿瑟已起疑心。’他自己当然不可能伪造一张纸条。再说,这也不像编造出来的故事。但是,话又说回来,你和我都知道他与她都在‘黑桃A餐厅’,因为我们看见了他。”
塔彭丝点了点头,然后仔细地察看那两张照片。
一张拍的是报纸的照片,上面只剩下《每日论坛》大标题的几个字母,DAILYLE。另一张拍的是《每日论坛》的第一版,在其上方被撕掉了圆形的一小块。一眼就可以看清楚,这两部分完全吻合。
“报纸两边的那些斑点是什么?”汤米问道。
“是针眼,”塔彭丝说,“一张报纸与另一张就在那儿被缝起来,你知道了吧。”
“我还以为又是用小圆点来表示的什么新诡计呢!“汤米说道,他的身子微微地哆嗦了一下,“我的上帝!这真令人毛骨悚然。塔彭丝,你想一想,那天你和我在讨论报纸上的小圆点,以及对那则广告的真实含义苦思冥想时,心情是何等的轻松。而今天,围绕这张报纸,我们却在讨论谋杀案。”
塔彭丝一声不吭。汤米吃惊地看了看她,只见她正凝视着前方,嘴微微张着,脸上露出迷茫的神情。
“塔彭丝,”汤米温柔地说。并轻轻地摇了摇她的手臂,“你怎么啦?你是不是受到了惊吓?还是出了什么事?”
塔彭丝仍然无动于衷。过了一会儿,她才恍恍惚惚地说:“丹尼斯·赖尔登。”
“什么?”汤米问道,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这正如你所说,一个天真无邪的评论!请把这个星期所有的《每日论坛》给我找来。”
“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现在是麦卡蒂。我一直在绞尽脑汁地思考。非常感谢你的一席话,我终于得到了启发。这张照片拍的是星期二报纸的第一版。我似乎记得在星期二的那张报纸上,LEADER这个单词的字母L中有两个小圆点。而照片上的这一张报纸上,DAILY这个单词的字母D中有一个小圆点,在字母L中也只有一个。请把报纸给我拿来,我们一起来查实一下。”
他俩仔细而又焦急地把照片和报纸进行比较。塔彭丝的记忆力确实不差。
“你看清楚了吗?这张碎片不是从星期二的报纸上撕下来的。”
“但是,塔彭丝,我们仍然不能肯定。这也许仅仅是不同的版本。”
“这也许是可能的,但是,不管怎样,它还是给了我一个启迪。这不可能完全是一种巧合,而这一点倒是可以肯定的。如果我的思路是正确的,那么就只存在一种可能。汤米,请马上给阿瑟先生打电话,叫他立刻上我们这儿来。就说我有重要的消息告诉他。你应该马上和马里奥特警督取得联系。如果他回家了,伦敦警察厅肯定知道他的住址。”
阿瑟·梅里维尔先生接到电话后感到非常惊奇。大约半小时后,他来到了汤米的住所。塔彭丝走上前去迎接他。
量“我以这种命令的方式叫您来这儿,请您务必原谅。”她说,“但是,我丈夫和我已发现了重要的情况,我们想应该让您立刻知道。请坐!”
阿瑟先生坐下后,塔彭丝继续说道:“我明白您急于证明您的朋友清白无罪。”
阿瑟先生痛苦地摇了摇头。
“的确如此,即使我不得不在无法否认的证据面前放弃我的想法。”
“如果现在我告诉您,我可以扭转乾坤,我已掌握的证据足以证明他完全无罪、那您会怎么说?”
“我肯定会欣喜若狂,贝雷斯福德太大。”
“假设昨晚十二点钟,”塔彭丝继续说道,“我无意中碰见了真正和黑尔船长一起跳舞的姑娘,那时他应该正在‘黑桃A餐厅’。”
“太妙了!”阿瑟先生喊叫起来,“我就知道这其中有某种误会。可怜的维尔肯定是自杀的。”
“那也几乎不可能,”塔彭丝说,“您忘掉了另外一个男人。”
“另外一个男人是谁?”
“就是我丈夫和我看见走出小包房的那个男人。阿瑟先生,您应该清楚,在舞会上必定还有另一个男人披挂着报纸。顺便问一句,您在舞会上穿的是什么服装?”
“我的吗?我是装扮成十七世纪的刽子手去的。”
“这是多么的恰如其分。”塔彭丝轻言细语地说。
“恰如其分?贝雷斯福德太大,你说恰如其分是什么意思?”
“我是就您装扮的角色而言。阿瑟先生,能让我告诉您我对这事的看法吗?用报纸做成的服装很容易穿上并罩住刽子手的服装。在这之前,一张小纸条塞进了黑尔船长的手中,叫他不要和某位女士说话。而那位女土对纸条的事根本不知道。她只是按约定的时间去了‘黑桃A餐厅’,并且看见了她所企盼的形象。他们一起走进了密闭的小包房。他把她搂在怀里,我想,他还吻了她——那是阴险的犹大之吻。在他亲吻她的时候,把巴首插入了她的心脏。她只能发出微弱的叫喊声,而他却高声大笑来压住对方的叫喊。事后,他就溜走了。可她因感到极度的恐怖而神志不清,她最后相信是她的情人杀害了她。当然,她从对方的服装上撕下了一块碎片。凶手是很老练的,他很注意每一个细节。为了造成案件绝对是他的替罪羊所为的假相,那块碎片就必须是从黑尔船长的服装上撕下来的。如果这两个人不是正巧住在同一所房子里的话,这恐怕是非常难办的。然而,这事本身就非常简单。他在黑尔船长的服装上刻意地撕下了一块完全一致的碎片,然后把自己的服装烧掉,最后扮演成一个忠诚的朋友出场。”
塔彭丝讲到这儿停了下来,“阿瑟先生,您看怎么样?”
阿瑟先生站起来向她深深地鞠了一躬。
“太精彩了!完全出自一个迷人的女士的生动想象力。
我看,她是读侦探故事读得太多了。”
“您也这样认为吗?”汤米说。
“还有一位随着太大的指挥棒转的丈夫,”阿瑟先生说,“我看你们是找不到任何合适的人来严肃处理这个案子了。”
他大声哈哈地笑了起来,塔彭丝在椅子上挺直了身子。
“我敢发誓我听到过这种笑声,”她说,“昨天晚上我在‘黑桃A餐厅’就听到过。您对我俩还不甚了解。贝雷斯福德是我们的真实姓名,但是我们还有另外一个。”
她从桌上拿起一张名片递给他。阿瑟先生大声地念道:
“国际侦探所——”他倒抽了一口凉气,“这就是你们的真实身份!怪不得马里奥特今天上午把我带到这儿来。原来这是一个陷阱——”
他快步走到窗户前。
“你们这儿的视野还真不错,”他说,“可以俯瞰伦敦全城。”
“马里奥特警督!”汤米惊叫一声。
刹那间,马里奥特警督从对面的房间开门快步走出来。
阿瑟先生露出一丝狡诈的冷笑。
“这是我所料到的,”他说,“但是,警督先生,我恐怕这次你也奈何不了我。我宁愿选择我自己的方式来了结。”
说着,他把手放在窗台上,用力一撑,跳出了窗外。
塔彭丝尖叫一声,双手使劲地蒙住耳朵。她不愿听到她已想象到的声音—那远远地从窗户下传来的、令人恐怖的撞击声。马里奥特警督懊悔地诅咒着自己。
“我们本应该想到那个窗户的,”他说,“但不管怎样说,没有你俩的帮助。这案子是很难查清的。对不起,我要下楼去看看。以后的事由我负责处理。”
“啊!可怜的魔鬼,”汤米慢条斯理地说,“倘若他真爱他妻子的话——”
但是警督气愤地打断了他。
“他爱她?要是那样就好了。他到处弄钱,已是智穷计绝。梅里维尔夫人自己有一大笔财产,全部都可能归他所有。但是,如果她携带她的钱财投奔年轻的黑尔,那他连一个便士也捞不到手。”
“啊!原来如此。”
“那是当然。从一开始,我就觉得阿瑟先生不是好东西,而黑尔船长反倒不错。在伦敦警察厅我们就已彻底了解此事的来龙去脉。但是,你们原先的证词又完全与事实相违背,这弄得我们很被动。好了,我要下楼去了。贝雷斯福德先生,我要是你的话,我就会给你的太大倒上一杯白兰地——这案子从头至尾都让她费心了。”
“蔬菜水果商,”在那沉着冷静的警督关门而去后,塔彭丝低声说道,“屠夫,渔夫,还有侦探,各人有各人的看家本领。我是对的,是吧?他对一切罪犯了如指掌。”
这时,汤米正在餐具柜那边忙着。他向塔彭丝走来,递给她一大杯酒。
“请喝吧!”
“这是什么?白兰地?”
“不,这是一大杯鸡尾酒——这适合于大获全胜的麦卡蒂。是的,马里奥特任何时候都是正确的,那是情理之中的事。一个大胆的出小牌取胜的谋略,最终以二比一获胜。”
塔彭丝点头赞同。
“但是他最终赢得并不太体面。”
“遗憾的是,”汤米补充道,“老K以这种方式出了局。”
[book_title]第七章 失踪女士案
国际侦探所所长西奥多·布伦特先生的办公桌上的蜂鸣器响了起来。这是个报警信号。汤米和塔彭丝两人都飞快地跑到他们各自的窥视孔面前。透过窥视孔,外面办公室的情况可以看得一清二楚。在那儿,艾伯特的职责就是施展各种各样的伎俩去拖住可能成为他们顾客的来访者。
“先生,我事先得通报一声,”艾伯特正在对来访者说,“但是,我恐怕布伦特先生正忙得不可开交。此刻他正和伦敦警察厅通电话。”
“我可以等一会儿,”来访者说,“我没带名片。我的名字:
叫加布里埃尔·斯塔范森。”
来访者体格健壮,足有六英尺高。他那饱经风霜的脸部;
呈青铜色,那双特别幽蓝的眼睛与他棕色的皮肤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
汤米迅速作出决定。他戴上帽子,顺手拿起手套,然后打开了他办公室的门。他脚刚迈出门槛,便停了下来,“布伦特先生,这位绅士一直等着要见您。”艾伯特说。
汤米脸上忽然露出为难的神情,他掏出怀表。
“我应该在十一点差一刻准时到达公爵私邱。”他说道,双眼敏锐地观察着来访者,“但是,我可以给你几分钟的时间,请你随我来。”
来访者顺从地跟着他走进了里面的办公室。此刻,塔彭丝已一本正经地坐在那儿,手中拿着记事本和铅笔。
“这是我的机要秘书,鲁宾逊小姐,”汤米给来人介绍道,“先生,或许你马上就想对我说明你的来意,是吧?但是,明显的事实告诉我:这事非常紧急;你是乘出租车上这儿来的;你刚去过北极——或者可能是南极,这我可不太清楚。”
来访者惊讶地看着他。
“这可太神奇了!”他情不自禁地赞叹道,“我原以为只有书里描写的侦探们才会这样料事如神!你的接待员连我的名字都未告诉你2,,汤米对对方的赞扬却不以为然。
“啧!啧!这算不了什么。”他说,“在北极圈里,午夜的阳光对皮肤会产生特殊的作用——光化射线具有某种特性。我最近正在写一篇有关这一问题的专题文章。但是我谈的这些都离题太远。究竞是什么事让你这样心事重重地到我这儿来?”
“布伦特先生,那我们就开始吧:我的名字叫加布里埃尔·斯塔范森——”
“啊!一点不假,”汤米说,“大名鼎鼎的航海探险家。你最近刚从北极地区回来,我的话没错吧?”
“三天前,我在英格兰上了岸。我是搭乘一位正在北部水域航行的朋友的快艇到达的。否则,在两星期之后我都还不一定能回得来。布伦特先生,我实话实说吧。两年前,在我尚未开始这最后一次探险时,我极其幸运地和莫里斯·利·戈登太大订了婚——”
汤米突然插了一句。
“在利·戈登太太结婚之前,她过去是——”
“是尊敬的赫米奥尼·克兰。她是兰彻斯特勋爵的第二:
个女儿。”塔彭丝不假思索地说道。
汤米向她投去赞赏的目光。
“她的第一任丈夫死于战争中。”塔彭丝又补充了一句。:
加布里埃尔·斯塔范森点了点头。
“一点不错。正如我刚才所说,既然赫米奥尼和我定了:
婚,我理所当然地表示要放弃这次探险。但是,她根本不赞成。天呀:我简直没法说服她。她是那类完全适合于做探险家妻子的女人。你知道吧,这次我上岸的第一个想法便是立刻见到赫米奥尼。我从南安普敦给她拍了电报后,就急忙乘第一班火车赶到那个镇子上。我早已知道她暂时和她的一个姨妈住在一块儿。她姨妈是苏珊·克朗雷女士,住在庞特街。一下火车,我便直奔那儿。令我非常失望的是,赫米正巧去拜访诺森伯兰郡的几位朋友了。苏珊女士见我突然到来感到十分惊奇。这之后,她对我非常友好。刚才我就说过,我很渴望见到她,无法再等两个星期。她安慰我说赫米几天之后便会回来。然后我问赫米朋友的地址,那老妇人却支支吾吾的。她说赫米待在……个、或者两个不同的地方,因此地无法确定如何与赫米取得联系。我还应该告诉你,布伦特先生,苏珊女士和我的关系一直不怎么融洽。她是那类长着双下巴的肥胖女人。我厌恶肥胖的女人,我永远厌恶肥胖的女人。肥胖的女人和肥胖的狗都是亵渎上帝的。而不幸的是,她们又都会常常臭味相投,聚在一块:这是我无法改变的癖性。我知道——事实上也是如此——我是没法和肥胖的女人和睦相处的。”
“斯塔范森先生,时尚与你同在。”汤米冷冰冰地说,“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最不喜欢的东西。已放的罗伯特勋爵最厌恶的就是猫。”
“请原谅,我并没有说苏珊女士不是位特别讨人喜欢的女人。她也许是的,但我却决不能接受。我经常感到,从内心深处察觉到,她并不赞同我们的婚事。我敢肯定,只要有可能,她是会怂恿赫米与我分手的。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你可以判断。如果你同意的话,她这完全是出于偏见。好了,还是谈谈我自己吧!我属于那类倔强得有点蛮横不讲理的人,做事固执己见。直到我从她口中掏出赫米最可能拜访的朋友的姓名和地址,我才离开了庞特街。然后我乘上了北上的邮政列车。”
“斯塔范森先生,我发觉你是个说干就干的人。”汤米笑了笑。
“布伦特先生,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真是出人意料。我找到的那些人都说连赫米的人影都不曾见过。在那三位朋友中,只有一位曾一直在期待着赫米的到来。而赫米是在最后时刻才拍电报告诉对方,她已推迟去拜访的时间。而至于其他两位,苏珊女土肯定是完全弄错了。于是,我又匆匆忙忙地赶乘邮政列车返回伦敦。我当然就径直去找苏珊女士。
说句公平话,她似乎也感到意外。她承认她也不知道究竟在哪儿能找到赫米。和我的意见一样,她坚决否定去找警察的主意。她指出,赫米不是头脑简单的年轻姑娘,她是位有主见的女人,办事总是自己拿主意。这次说不定她又是在进行她自己的什么计划。我也认为很可能赫米并不想把她所有的行动都告诉苏珊女土,但是,我仍旧很担忧。我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种感觉无论是谁在发现有事不对劲时都自然会有的。我正准备告辞,这时苏珊女士突然接到一份电报。
她看了电报内容,脸上露出了宽慰的表情,然后把电报递给我。电报内容是这样的:‘原计划改变。已去蒙特卡洛待一周。——赫米’。”
汤米伸出手。
“你带着那份电报吗?”
“没有。电报是从萨里郡的马尔唐镇发出的。当时,发报的地点引起了我的注意。因为这使我十分疑惑。赫米去马尔唐镇干什么呢?我从未听说她在那儿有什么朋友。”
“你就没有想到以你迅速赶到北方的同样方式去蒙特卡洛吗?”
“我当然也想过。最后,我决定不那样去做。布伦特先生,你想想看,苏珊女士对电报的内容非常满意,而我正相反。同时,我也很怀疑,难道赫米总是拍电报,而从不写信吗?只要看见她亲笔写的一两行字,我的恐惧也就会无影无踪了。你知道吗?任何人都可以在电报上签‘赫米’的名字。
我对这事愈是想得仔细,就愈感到忐忑不安。最后,我还是去了马尔唐镇,时间是昨天下午。那地方并不大,交通十分方便,有两家旅馆。在那儿,凡是我想起的地方我都打听过了,就是没有任何人见过赫米的人影。在返回伦敦的火车上,我看见了你们登的广告,我当时就决定把这事委托你们去办。如果赫米果真去了蒙特卡洛,我就不愿让警察跟踪她,更不愿弄出什么丑闻来。我不会去做徒劳无益的搜索,我就待在伦敦,以防发生什么不测的事情。”
汤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么,准确点说,你究竟担心会发生什么事?”
“我不知道,但我总感到有什么事不对劲。”
斯塔范森说道,以极麻利的动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夹子,然后把它打开放在他俩的面前。
“这就是赫米奥尼,”他说,“我把这照片留给你们。”
照片上的女人,高高的个子,身材苗条,虽说已不再那么年轻,可她那抚媚、坦城的笑容,以及那双可爱的眼睛都足以表明她还不失为一个美人。
“斯塔范森先生,”汤米说,“你没忘掉告诉我什么吧?”
“全都告诉你了。”
“没遗漏什么细节吧?不管它是多么微不足道。”
“我想没有了。”
汤米叹了一口气。
“那就使这项工作更难办了。”他说道,“斯塔范森先生,在你阅读犯罪案例时,你一定经常注意到,哪怕是极不引人注目的细节,都是那些伟大的侦探大师们所需要的。这样的细节往往可以使他们找到蛛丝马迹而进入正确的思路。我可以断定,这个案件绝对有其不同寻常的特点。我想,我已胸中有数,可以用不同寻常的方式去解决它。时间会证明这一点。”
他把放在桌子上的小提琴拿起来,用弓子在弦上横一下、竖一下地拉了起来。塔彭丝痛苦地磨着牙齿,就连那航海探险家也皱起了眉头。演奏家终于把乐器放回到桌子上。
“这是音乐家莫斯戈维肯斯基的几个和弦。”他低声说道,“斯塔范森先生,请把你的地址留给我。我随时会把案情的进展情况告诉你的。”
来访者刚一离开办公室,塔彭丝就抓起那把小提琴,把它放进壁橱,又立刻把门锁上。
“倘若你一定要效仿歇洛克·福尔摩斯的话,”她不高兴地说,“我会给你一个小巧的注射器和一瓶可卡因。但是,看在上帝的分上,请千万别再摆弄那把小提琴。如果那位探险家不是像小孩那样头脑简单的话,他早就看穿你了。难道你还想继续模仿歇洛克·福尔摩斯幽默而机敏的风格吗?”
“到目前为止,我自认为我模仿得维妙维肖。”汤米说道,脸上露出自鸣得意的神情,“我的演绎和推理是很严谨的,难道不是吗?刚才,我推断他是乘出租车来的,他并没有否认。总而言之,要上我们这儿来,唯一切合实际的方式便是乘出租车。”
“非常幸运的是,我刚巧在今天上午的《每日镜报》上多少了解到有关他定婚的消息。”塔彭丝说。
“是的,那正好显示出布伦特卓越的侦探们的办事效率。这个案子明显地与福尔摩斯办过的一个极为相似。我想,连你也不应该看不出,这个案子和弗朗西丝·卡法克斯夫人失踪案之间的相同之处。”
“那你是期望在棺材里找到利·戈登的尸体喽?”
“从逻辑上推断,历史应该可以重演。而从事实上来看——行了,还是谈谈你的看法吧!”
“那好,”塔彭丝说,“对这件事最清楚的解释似乎应该是这样的——出于某种原因,或者什么别的事,他称呼为赫米的女人,害怕与未婚夫见面。而苏珊女士是支持她的。事实上,干脆直截了当地说吧,赫米发生了某种不幸的事,她感到很恐慌。”
“你的判断和我想的一样。”汤米说,“但是,我一直在考虑,在把你的想法告诉给像斯塔范森那号人之前,我们应该把事情搞得更清楚一点为好。老搭档,我们去一趟马尔唐镇,怎么样?我们带上几根高尔夫球捧去那儿,还可以好好玩一玩,那倒满不错的。”
塔彭丝欣然同意前往。于是,整个国际侦探所便留给艾伯特一人全权负责管理。
尽管马尔唐镇是较为著名的住宅区,但占地面积并不大。足智多谋的汤米和塔彭丝费尽心机做了任何可能的查询,其结果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反倒是在他们打道回伦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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