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环游黑海历险记 [book_author]凡尔纳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200921 [book_dec]法国著名作家儒勒·凡尔纳的作品。全书共2卷33章。主人公倔强的凯拉班是烟草商人,生性固执古板。他要到海峡对岸的侄子家去参加婚礼。为了对不合理的税收政策表示不满,他决定带人沿着黑海绕到海峡对岸,由此经历了无数艰难险阻。他们的马车被蚊群叮咬、野猪围攻,遭遇大草原地下气体火山般地爆发等惊险,使他们险些丧生;此外,还要对付土耳其权贵的阴谋诡计……凡尔纳以渊博的地理知识,生动地描绘出黑海沿岸的美丽风光、君士坦丁堡的热闹场面、土耳其风情,以及卡尔穆克人游牧部落的传统习俗。 [book_img]Z_10349.jpg [book_title]第一卷 第一章 范-密泰恩和他的仆人布吕诺在散步、观望和聊天,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 君士坦丁堡的托普哈内广场一向因人群的来往和喧哗而热闹啡凡,但在8月16日那一天的晚上6点钟,却静悄悄地毫无生气,几乎是一片荒凉。从通向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港口高处看下去,仍能发现它迷人的景色,但里面却没有什么人。勉强有一些外国人匆匆而过,走上狭窄、肮脏、泥泞、有黄狗挡道的通向佩拉郊区的小街。那里是专门保留给欧洲人的居住区,石砌的房屋在丘陵的柏树林衬托下显得黑白分明。 这座广场总是风景如画——即使没有五颜六色的服装来突出它的近景——秀丽得使人赏心悦目:它的穆罕默德清真寺有着细长的尖塔,阿拉伯风格的美丽喷泉现在只看得见天穹般的小屋顶。它的店铺出售各种果汁冰糕和糖果,堆满了南瓜、士麦拿的甜瓜、斯库台的葡萄的货架,与香料商和卖念珠人的各种货摊形成了对照。它的港口里停靠着几百只花花绿绿的轻舟,双桨在桨手交 叉的双手下面与其说是击打,还 不如说是轻轻地擦过金科尔纳和博斯普鲁斯海峡的蓝色的海水。 可是在这个时候,这些习惯于托普哈内广场的闲逛的人到哪里去了?这些漂亮地戴着卷毛羔皮帽子的波斯人,这些短裙上有无数褶子、不无优雅地晃来晃去的希腊人,这些几乎永远穿着军装的切尔克斯人,这些在绣花上衣的开口处露着被陽光晒得焦黄的皮肤的阿尔诺特人,最后还 有这些土耳其人,这些奥斯曼帝国的土耳其人,古代拜占廷人和老伊斯坦布尔的子孙,是的,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当然用不着去问这两个外国人、两个西方人,此刻正鼻子朝天,带着询问的目光,迈着犹豫的步子,几乎是孤独地在广场上漫步:他们是不会知道该怎样回答的。 不过事情还 不止于此。就是在港口以外的城市里面,一个旅游者也能看出这种特有的被抛弃般的寂静,在古老的宫殿和由三座浮桥与左岸相连的右岸上的托普哈内码头之间,打开了金科尔纳这个深深的缺口,在它的另一边整个盆地般的君士坦丁堡似乎都在沉睡。那么难道没有人在布尔努宫守夜?在阿哈默德、巴伊兹迪埃、圣索非亚、苏莱玛尼埃等清真寺里,就不再有信徒、哈吉①、朝圣者?塞拉斯基拉钟楼的看守者,也就和他的看守加拉塔钟楼的同行一样,虽然都负责监视城里常有的火灾,却还 在睡他的午觉?确实,尽管奥地利、法国、英国的汽船船队,客轮、轻舟、汽艇都拥挤在浮桥和地基浸在金科尔纳的海水里的房屋周围,却连港口的永无休止的活动都像是出了一些故障而停下来了。 难道这就是被人们如此赞美的君士坦丁堡,这个由于君士坦丁一世②和穆罕默德二世③的意志而实现的梦想?这正是两个在广场上漫步的外国人所考虑的问题,他们之所以不回答这个问题,倒不是因为不懂这个国家的语言。他们会讲的土耳其语已经完全够用了:一个是20年来都在商务往来中使用这种语言,另一个尽管是以仆人的身分呆在他的身边,但也是常常给主人当秘书的。 ①哈吉,指朝觐过圣地麦加的穆斯林。 ②君士坦丁一世,古罗马皇帝(约274-337),即君士坦丁大帝。他于330年放弃罗马,迁都拜占廷,并改名为君士坦丁堡。 ③穆罕默德二世(约1430-1481),土耳其苏丹。1453年攻占君士坦丁堡,更名为伊斯坦布尔,是奥斯曼帝国的真正的建立者。 这是两个荷兰人,生于鹿特丹,杨-范-密泰恩和他的仆人布吕诺,奇特的命运刚刚把他们推到了欧洲尽头的边界上。 范-密泰恩——人人都知道他——是个四十五六岁的男子,金黄色的头发,天蓝色的眼睛,黄色的颊髯和山羊胡 ,不留小胡 子,面颊红润,在脸上显得稍短的鼻子,头颅有力,肩膀宽阔,身材高于常人,肚子刚刚隆起,双脚不优美但很结实——的确是一个正直的人,完全是他那个国家的人。 从精神上来说,范-密泰恩的气质似乎有点软弱。毫无疑问,他属于这类脾气温 和、平易近人的人,即避免与人争论,在各个方面随时准备让步,生来就不是指挥而是服从别人的。他们是平和而冷静的人,人们通常说他们没有毅力,即使他们自以为有毅力也无济于事。他们的脾气倒并不因此而变得更坏。有一次,不过是他一生中仅有的一次,忍无可忍的范-密泰恩介入了一次争论,造成了最严重的后果。那一天他完全摆脱了他的个性,但从那以后,他又像回家一样恢复了他的个性,其实他当时让步也许更好一些,而且他如果早就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前途的话,他无疑是不会犹豫的。不过人们无法预知未来的事情,它们将会成为这次事件的教训。 “好吗,我的主人?”当两个人到达托普哈内广场的时候,布吕诺问他。 “怎么样,布吕诺?” “我们就已经在君士坦丁堡了!” “不错,布吕诺,是在君士坦丁堡,也就是说离鹿特丹有几千里了!” “您是不是终于会感觉到,”布吕诺问他,“我们离鹿特丹已经足够远了?” “我永远不会觉得离它太远的!”范-密泰恩回答时压低了声音,似乎荷兰近得能听到他说话。 布吕诺是范-密泰恩的绝对忠诚的仆人。这个诚实的人外表-有点像他的主人——至少在他的尊重所能允许的范围之内:这是多年来一起生活形成的习惯。在20年里,他们也许没有一天分开过。如果说布吕诺在家里不如一个朋友的话,他也不止是一个仆人。他聪明而有条不紊地效劳着,乐于提出一些使范-密泰恩能够获得好处的建议,或者甚至使主人听一些乐于接受的责备。使他生气的是他的主人听从任何人的命令,不会反抗别人的意志,总之是缺乏个性。 “您这样要倒霉的!”他常常对主人说,“连我也要跟着倒霉!” 应该补充的是布吕诺45岁,生来爱呆在家里,外出旅行他就受不了,这么累下去,人的机体就失去平衡,就会疲惫不堪,逐渐消瘦,而布吕诺有每个星期都要称量体重的习惯,以便使他动人的仪表不遭受任何损伤。当他开始为范-密泰恩效劳的时候,他的体重还 不到100斤。所以对于一个荷兰人来说,他是瘦得没脸见人了。然而不到一年,靠着家里极好的饮食制度,他长了30斤,就能够到处出头露面了。多亏了他的主人,他现在才有体面的好气色和160斤的体重,这在他的同胞当中也完全说得过去了。再说应该谦虚一点,所以他打算到晚年再达到200斤。 总之,布吕诺眷恋他的家,他故乡的城市,他的国家——这个在北海上夺得的国家——如果没有严重的情况,他是永远不会顺从地离开纽哈文运河上的住宅,在他看来是荷兰第一城的漂亮城市鹿特丹,以及可以说是世界上最美丽的王国荷兰的。 不错,毫无疑问,但同样真实的是在那一天,布吕诺已经在君士坦丁堡、古代的拜占廷、土耳其人的伊斯坦布尔、奥斯曼帝国的首都了。 归根结底,范-密泰恩是什么人?——只是鹿特丹的一个富商,一个烟草批发商,是哈瓦那、马里兰、弗吉尼亚、瓦利纳、波多黎各,特别是马其顿、叙利亚、小亚细亚的优质产品的联名签署人。 已经有20年了,范-密泰恩与君士坦丁堡的凯拉邦公司做着大笔的烟草生意,该公司把它的信誉卓著、质量可靠的烟草发往世界的五大洲。与这个重要的商行不断往来,使这位荷兰批发商精通了土耳其的语言,也就是在整个帝国通用的奥斯曼语。他说起这种语言来就像奥斯曼帝国的一真正的臣民,或者像信士们的长官“摩莫南埃米尔”的一位大臣。布吕诺出于好感,正如上面所说的,他对主人的生意了如指掌一样,说起这种语言来也同样熟练。 在这两个怪人之间甚至有过约定,当他们到土耳其之后,他们私下谈话时只用土耳其语。因此除了他们的服装之外,实际上人们很可能把他们当成两个古老血统的奥斯曼人。何况这种看法尽管使布吕诺不高兴,却会使范-密泰恩感到愉快。 然而每天早晨,这个顺从的仆人却甘愿问他的主人: “Efendum,emriniznedir?” 这句话的意思是:“先生,您想要什么?”后者就用流利的土耳其语答道: “Sitrimi,pantabunymifourtcha。” 意思是:“刷一刷我的礼服和我的长裤!” 由于上述原因,我们就会明白,范-密泰恩和布吕诺在君士坦丁堡这座巨大的城市里走来走去不会有任何为难:首先是因为他们非常流利地讲着该国的语言;其次是他们在凯拉邦公司里一定会受到友好的接待,该公司的头头已经到荷兰去了一次,并在进行比较之后,与他在鹿特丹的商业伙伴建立了友谊。这甚至是范-密泰恩离开他的国家之后,想过要到君士坦丁堡来定居的主要原因;也正因为如此,布吕诺尽管抱怨还 是跟着他,所以两个人才终于在托普哈内广场上漫步。 不过在此刻的夜色里,开始出现了一些行人,但主要是外国人而不是土耳其人。然而还 是有两三个苏丹的臣民边走边聊,一个建在广场深处的咖啡店的老板,不慌不忙地排列着到现在还 没人坐的桌子。 “1点钟之前,”一个土耳其人说,“太陽将沉没在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海水里,到那时……” “到那时,”另一个答道,“我们就可以吃饭、喝酒,尤其是随意怞烟了!” “有点太长了,这种斋月的斋戒!” “像所有的斋戒一样!” 另一方面,两个外国人也在咖啡店前面散步,同时在进行交 谈: “他们真令人吃惊,这些土耳其人!”其中一个说道。“确实一个旅游者在这种讨厌的封斋期里来游览君士坦丁堡,会对马赫穆德的首都留下一种凄凉的印象!” “呵!”另一个反驳说,“轮敦的星期天也不比这里高兴!土耳其人白天斋戒,他们就在夜里进行补偿。随着宣告太陽落山的炮声,烤肉的气味、煎鱼的香气、长管烟斗和香烟的烟雾,就使街道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 这两个外国人想必说得有道理,因为就在这时,咖啡店老板叫着他的伙计喊道: “把什么都准备好!一个小时以后,斋戒的人就全涌来了,就不知道该听谁说话了!” 两个外国人接着谈话,说: “我不知道,不过我觉得斋戒期间的君士坦丁堡看起来更加有趣!如果说这里的白天像行圣灰礼仪的星期三那样凄凉、陰郁、悲惨的话。它的夜晚却是像狂欢节的星期二那样高兴、热闹、疯狂!” “这确实是一种对比!” 当他们两人这样交 流看法的时候,土耳其人不无羡慕地看着他们。 “他们真幸福,这些外国人!”其中一个说道。“他们只要愿意就可以喝酒、吃饭和怞烟!” “也许是这样,”另一个答道,“不过他们这时找不到一根羊肉串、一碗鸡肉烩饭、一块果仁蜜馅点心,就连一片西瓜或黄瓜都找不至小……” “因为他们不知道那些好地方在哪里!花上几个皮阿斯特①总能找到好商量的卖主,他们是得到马赫穆德二世②特许的!” ①皮阿斯特,货币名。 ②马赫穆德二世(1785-1839),奥斯曼帝国苏丹,曾反对安纳托利亚等地的封建分离运动。 “以安拉的名义起誓!”这时一个土耳其人说道,“我的香烟在口袋里干瘪了,这可不是说我自愿丢掉几个巴拉①的拉塔基亚烟草!” ①巴拉,货币名,币值很低。 这个信徒顾不上会招来什么风险,也不受他的信仰的限制,拿出一支香烟点燃后接连吸了两三口。 “当心!”他的同伴对他说,“要是来了个不大有耐心的伊斯兰教学者,你……” “好!我把烟雾吞下去就没事了,他什么也看不到!”这人回答。 于是他们两人继续散步,在广场上闲逛,接着走上附近通向佩拉和加拉塔郊区的街道。 “显而易见,我的主人,”布吕诺喊道,同时向左右两边看着,“这是一个奇怪的城市!自从离开我们的旅店以来,我只看到一些居民的幽灵,君士坦丁堡人的幻影!街道上、码头上、广场上,一切都在沉睡,连这些干瘦的黄狗都不站起来咬您的腿肚子了。好了!好了!不管旅游者们说些什么,旅行没有一点好处!我还 是更喜欢我们漂亮的城市鹿特丹,还 有我们古老荷兰的灰色的天空!” “耐心点,布吕诺,耐心点!”平静的范-密泰恩答道。“我们才到了几个小时!不过我承认,我梦想的决不是这个君士坦丁堡!我们以为就要进入东方的中央,沉浸在(一千零一夜 )的梦幻之中,实际上却发现被囚禁在……” “一个巨大的修道院里,”布吕诺接着说,“在一些像幽居的僧侣那样陰郁的人当中!” “我的朋友凯拉邦会向我们解释这一切意味着什么!”范-密泰恩说。 “可是现在我们在什么地方?”布吕诺问道。“这个是什么广场?这是哪个码头?” “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范-密泰恩回答说,“我们是在金科尔纳尽头的托普哈内广场。这就是围绕亚洲海岸的博斯普鲁斯海峡,而在港口的另一头你可以瞥见宫殿的尖顶,和在它的上方层层迭起的这座土耳其城市。” “宫殿!”布吕诺喊道。“怎么!这就是苏丹的王宫,就是他和他的八万姬妾居住的地方!” “八万,很多啊,布吕诺!我想是太多了——即使对于一个土耳其人来说也是如此!在荷兰,男人只有一个妻子,有时候在家里都很难讲道理!” “好了,好了,我的主人!我们不谈这些了……这些事情尽量少谈!” 接着,布吕诺转向依然无人的咖啡店: “唉!不过我好像看到那儿有一个咖啡店,”他说。“到这个佩拉郊区来我们都筋疲力尽了!土耳其的太陽热得像个炉口一样,如果我的主人需要凉快一下,我是不会感到惊讶的!” “你说话的意思是你渴了!”范-密泰恩答道。“那好,进这家咖啡店吧。” 两人就店门前的一张小桌子旁边坐了下来。 “老板在吗?”布吕诺喊道,同时用欧洲人的方式敲着桌子。 没有人露面。 布吕诺大声招呼。 咖啡店老板从店里走出来,但是毫无急于走过来的样子。 “外国人!”他刚瞥见两个坐在桌前的顾客就喃喃自语起来,“这么说他们真的相信……” 他总算走近了。 “老板,给我们来一瓶樱桃水,要非常新鲜的!”范-密泰恩吩咐道。 “要等炮声!”老板回答。 “什么,要等炮响才有樱桃水?”布吕诺叫道。“那就不要了,就来薄荷水,老板,来薄荷水!” “如果你们没有樱桃水,”范-密泰恩又说,“就给我们来一份玫瑰甜点心!要是我把它给我的向导的话,看来是最妙不过的了!” “要等炮声!”咖啡店老板耸着肩膀又说了一遍。 “可他要等炮响是跟谁过不去?”布吕诺问他的主人。 “瞧!”主人又说了,他总是那么好说话,“您如果没有甜点心,就给我们来一杯木哈咖啡……一份果汁冰糕……您愿意来什么都行,我的朋友!” “要等炮声!” “要等炮声?”范-密泰恩重复了一遍。 “不能提前!”老板说。 他也不再讲什么客套,就回到店里去了。 “好了,我的主人,”布吕诺说,“我们离开这个店吧!在这儿什么也干不成!您看见没有,这个野蛮的土耳其人,他是用炮声来回答您的!” “来吧,布吕诺,”范-密泰恩答道。“我们一定会找到一家更随和的咖啡店!” 于是两个人又回到广场上。 “显而易见,我的主人,”布吕诺说,“现在我们去见您的朋友凯拉邦大人不算太早。他若是在他的商行里,我们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是的,布吕诺,不过要耐心一点!人家对我们说过在这个广场上看得到他……” “不是在7点钟之前,主人!是在这儿,在托普哈内的港口里,他的小船会来接他,把他从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另一边送到他在斯居塔里的别墅去。” “确实如此,布吕诺,而且这个可敬的批发商当然会让我们了解这里发生的一切!哦!这人是个真正的奥斯曼人,这个‘老土耳其人’党 的信徒。这些人决不愿意容忍目前的一切,无论在思想观念方面还 是习 俗方面都是如此。他们反对现代工业的任何发明,宁可要公共马车而不要一条铁路,宁可要单桅三角帆船而不要一艘汽船!20年来我们一起做生意,我从未看到我的朋友凯拉邦的思想观点有过无论多么微小的变化。当他到鹿特丹来看我的时候,这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他是坐驿站快车来的,路上走了一个月!你知道,布吕诺,我在一生中见过许多固执的人,但是像他那样固执的人却从未见过!” “他在这儿,在君士坦丁堡碰到您会大吃一惊的!”布吕诺说。 “这我相信,”范-密泰恩答道,“我也更愿意让他吃一惊!不过至少在他的社交 圈子里,我们将置身于真正的土耳其。哦!我的朋友凯拉邦决不会同意穿士兵的服装,这些新土耳其人的礼服和红帽子的!……” “当他们脱下红帽子的时候,”布吕诺笑着说,“就像拔掉塞子的瓶子。” “啊!这个亲爱的和永不改变的凯拉邦!”范-密泰恩又说。“他会穿得和他到欧洲的那一头去看我时一样,喇叭口的头巾,淡黄色的或罗纹的皮里长袍……” “怎么!他是一个卖海枣的商人!”布吕诺喊道。 “不错,然而是一个能卖金海枣的商人……甚至每顿饭都在吃它们!他做的是真正适合这个国家的生意!烟草批发商!在一个人们从早到晚甚至从晚上到早晨都在吸烟的城市里,他怎么能不发财呢?” “什么?人们都在吸烟?可是您在哪儿看到这些吸烟的人了,我的主人?正好相反,没有人吸烟,没有一个人,我倒期待着在他们的门口碰到一堆堆的土耳其人,吸着蛇形的水烟筒,或者手里拿着长长的樱桃木烟管,嘴上叼着琥珀色的烟斗!可是没有!连一根雪茄都没有!连一支香烟都没有!” “这是因为你对此一无所知,”范-密泰恩答道,“不过与君士坦丁堡的街道相比,鹿特丹的街道确实更加烟雾腾腾!” “哦,是这样!”布吕诺说,“您肯定我们没有走错路吗?这儿是土耳其的首都吗?我们打赌,我们走的是相反的方向,这里根本不是金科尔纳,而是有千百艘汽船的塔米斯!看这座在那边的清真寺,这不是圣索非亚,而是圣保罗!君士坦丁堡真的是这座城市?决不可能!这是轮敦!” “克制一点,布吕诺,”范-密泰恩回答说。“我觉得你作为一个荷兰孩子来说是过于激动了!要像你的主人一样平和、耐心、冷静,对什么都不要感到吃惊。在发生了……你知道的事情之后,我们离开了鹿特丹……” “不错!……不错!……”布吕诺点着头回答。 “我们经过巴黎、圣戈塔尔、意大利、布林迪西、地中海来到这里,而且你会很不乐意地相信,在经过八天航行之后,邮船把我们带到了轮敦桥,而不是加拉塔桥!” “不过……”布吕诺说。 “我甚至要劝告你,当着我的朋友凯拉邦的面,决不开这样的玩笑!他很可能会非常讨厌,进行争论,固执己见……” “我会注意的,我的主人,”布吕诺答道,“但我们既然不能在这里喝冷饮,我想吸吸烟斗总是可以的吧!您不感到有什么不合适吧?” “绝对没有,布吕诺。作为烟草商,再也没有什么比看到人家吸烟更愉快的事情了!我甚至为大自然只给我们一张嘴巴感到遗憾!鼻子长在这里的确是为了吸鼻烟的……” “而牙齿就是嚼烟草的!”布吕诺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那个五颜六色的,巨大的陶瓷烟斗塞满烟草,接着用打火机点燃后吸了几口,显出一副满意的神情。 但就在这时,那两个反对在斋月期间节制饮食的土耳其人又在广场上出现了。那个毫不在乎地吸着香烟的人,恰好看见了嘴里叼着烟斗闲逛的布吕诺。 “以安拉的名义起誓,”他向他的同伴说道,“那又是一个该死的外国人,竟敢无视可兰经的禁令!我不会容忍他……” “至少要把你的香烟熄掉!”同伴告诉他。 “不错!” 于是他扔掉香烟,笔直地朝可敬的荷兰人走去,后者没有料到会受到这样的质问。 “要等炮声!”他说。 他猛然夺去了烟斗。 “哎!我的烟斗!”布吕诺叫了起来,他的主人劝也劝不住。 “要等炮声!基督狗。” “你自己才是土耳其狗!” “冷静点,布吕诺,”范-密泰恩说。 “至少要让他还 我的烟斗!”布吕诺辩驳说。 “要等炮声!”土耳其人最后说了一遍,把烟斗塞进了自己的长袍褶子里。 “过来,布吕诺,”这时范-密泰恩说道。“永远不要破坏你游览的国家的习 俗!” “强盗的习 俗!” “我叫你过来。我的朋友凯拉邦在七点钟之前不会出现在这个广场上,所以我们接着散步,到时候就会碰到他了!” 范-密泰恩拖走了布吕诺,布吕诺则为他的烟斗被如此粗暴地夺走而气恼万分,作为真正的烟民,他一心想要他的烟斗。 当他们走开的时候,两个土耳其人在交 谈着: “这些外国人真的以为什么都能干!……” “甚至在太陽落山之前吸烟!……” “你要火吗?”其中一个说着又点燃了一支香烟。 “非常乐意!”另一个答道。 [book_title]第一卷 第二章 环游黑海历险记--第二章 第二章 斯卡尔邦特总管和亚乌德船长在谈论值得了解的计划。 瓦里德一苏尔塔纳的第一座浮桥通过金科尔纳把加拉塔与古代的伊斯坦布尔联系起来。正当范-密泰恩和布吕诺沿着浮桥这边的托普哈内码头向前走的时候,一个土耳其人迅速地绕过穆罕默德清真寺的角落,并且在广场上停了下来。 那时是六点钟。报告祈祷时间的人刚刚在一天里第四次登上这些清真寺尖塔的陽台。凡是皇帝建造的清真寺,报时的人都决不少于四个。他们的声音在城市上空缓缓地回响,召唤着信徒们做祈祷,向空中送去这句惯用的话:“LailahallahveMohammedrecoulAllah!”(除安拉外,再无神灵。穆罕默德是安拉的使者!) 土耳其人回过头来,看了一下广场上寥寥无几的行人,朝着通向广场的各条街道的方向走去,尽量想看到是否有一个他等待的人在走过来,显得有点不大耐烦。 “这个亚乌德是不会来了!”他自言自语。“可他知道应该准时在这儿的!” 土耳其人在广场上又转了几圈,甚至一直走到托普哈内兵营的北角,注视槍炮制造厂的方向,像一个不喜欢等待的人那样跺着脚,又回到了范-密泰恩和他的仆人没有要到饮料的咖啡店门口。 于是,土耳其人来到一张没有人的桌子旁边坐了下来,却不向老板要任何东西,他小心翼翼地遵守着斋戒,很清楚所有奥斯曼帝国的烧酒店里出售各式各样饮料的时刻尚未到来。 这个土耳其人就是斯卡尔邦特,萨法尔大人的总管。萨法尔大人是一位奥斯曼帝国的富翁,住在属于由黑海南部的沿海地带形成的亚洲土耳其部分的特拉布松。 此刻萨法尔大人正在游览俄罗斯的南方各省,然后在参观高加索的各个地区之后,他还 要回到特拉布松,并不怀疑他的总管在一桩他专门委托的事情中会取得圆满的成功。在这座以服饰的奢侈闻名遐迩的城市当中,有他的展示东方财富的豪华的宫殿,斯卡尔邦特在完成使命之后,应该到这里来见他。萨法尔大人若是命令一个人成功的话,是从来都不允许失败的。他喜欢显示金钱赋予他的权势,他随时随地都在炫耀自己,这种习惯在这些小亚细亚的富豪当中相当普遍。 这位总管是个胆大的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不会在任何障碍面前退缩,决心不惜一切地满足他的主人的最微不足道的愿望。正是为此他才在这一天刚刚到达君士坦丁堡,等待着和一个并不比他好的马耳他船长的约会。 这个名叫亚乌德的船长指挥着单桅三角帆船“吉达尔号”,通常在黑海上航行。除了走私的生意之外,他还 做着另一桩更不能公开承认的生意,就是贩卖来自苏丹、埃塞俄比亚或者埃及的黑奴,以及切尔克斯或格鲁吉亚的女人,贩卖人口的市场恰恰就在托普哈内这个区——政府对这个市场有意视而不见。 可是斯卡尔邦特在等着,亚乌德却没有来。总管虽然无动于衷,没有流露出任何想法,但是内心的怒火却使他热血沸腾。 “他在什么地方,这条狗?”他自言自语。“他碰到了什么意外事故?他前天就该离开敖德萨了!这个时候他应该在这儿,在这个广场上,在这个我跟他约好的咖啡店里!……” 这时候一个马耳他水手出现在码头的角落里,那就是亚乌德。他左右看看,瞥见了斯卡尔邦特。后者马上站起来,离开了咖啡店,向“吉达尔号”的船长走过去。这时行人已多了一些,但始终保持沉默,在广场深处走来走去。 “我没有等的习惯,亚乌德!”斯卡尔邦特说道,马耳他人不会不清楚那种口气的意思。 “请斯卡尔邦特原谅我,”亚乌德答道,“不过我是尽可能快地赶来赴这个约会的。” “你刚到?” “刚到,坐的是从伊安波里到安德利诺普尔的火车,若不是火车晚了一点……” “你是什么时候离开敖德萨的?” “前天。” “那你的船呢?” “它在敖德萨港口里等着我。” “你的船员,你对他们有把握吗?” “绝对有把握!是一些像我这样的马耳他人,都忠于向他们慷慨地付报酬的人。” “他们会服从你吗?……” “不要说这件事情,他们无论干什么都服从我。” “好!你给我带来了什么消息,亚乌德?” “是一些又好又坏的消息,”船长稍微压低了声音说。 “先说说是什么坏消息?”斯卡尔邦特问道。 “坏消息就是敖德萨的银行家塞利姆的女儿,年轻的阿马西娅不久就要结婚了!因为与她还 没有决定就要结婚的时候相比,劫持她就会更困难,而且更要抓紧!” “这次婚礼是不会举行的,亚乌德!”斯卡尔邦特用有点太高的声音喊道。“不会,以穆罕默德的名义起誓,它不会举行!” “我没有说它会举行,斯卡尔邦特,”亚乌德回答说。“我是说它可能举行。” “好了,”总管反驳他“可是在三天以前,萨法尔大人听说这位少女被送上了去特拉布松的船;如果你认为这不可能……” “我没有说这不可能,斯卡尔邦特。只要胆大和有钱,就没有不可能的事情。我只是说这会更困难了,就是这个意思。” “困难!”斯卡尔邦特说。“这不会是第一次让一个土耳其的或俄罗斯的少女从敖德萨消失,回不到父亲的家里!” “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亚乌德答道,“要不就是‘吉达尔号’的船长不知道自己是干什么的了!” “不久要娶阿马西娅姑娘的那个男人是谁?”斯卡尔邦特问道。 “一个土耳其青年,和她是同一个血统。” “一个敖德萨的土耳其人?” “不,是君士坦丁堡的。” “他的名字是?……” “阿赫梅。” “这个阿赫梅是个什么人?” “是加拉塔的一个富有的批发商凯拉邦大人的侄子和唯一的继承人。” “这个凯拉邦是干什么的?” “做烟草生意,他发了大财。他和敖德萨的银行家塞利姆有商务关系。他们一起做大笔的生意,经常互相拜访。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阿赫梅认识了阿马西娅。这桩婚姻也就在少女的父亲和青年的叔叔之间定了下来。” “婚礼该在什么地方举行?”斯卡尔邦特问道。“是不是在这儿,君士坦丁堡?” “不,是在敖德萨。” “在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不过教人担心的是,由于阿赫梅这个年轻人的要求,婚礼是很快就会举行的。” “那就是说一刻也不能耽误了!” “一刻也不能!” “这个阿赫梅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敖德萨。” “那这个凯拉邦呢?” “在君士坦丁堡。” “从你到达敖德萨到你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见过这个年轻人吗,亚乌德?” “我有兴趣看到他,认识他,斯卡尔邦特……我见过他,而且认识他。” “他是什么模样?” “是个讨人喜欢的年轻人,所以得到了银行家塞利姆的女儿的欢心。” “他可怕吗?” “听说他非常勇敢,非常果断,因此这件事情必须把他考虑在内!” “他是否由于他的地位和财产而能够独立?”斯卡尔邦特问道,并且着重问阿赫梅这个年轻人的各种性格特征,对他始终不大放心。 “不能,斯卡尔邦特,”亚乌德答道。“阿赫梅依赖他的叔叔和监护人凯拉邦大人,凯拉邦把他当成儿子一样喜爱,而且大概很快就要到敖德萨来缔结这桩婚姻。” “不能使这个凯拉邦推迟出发吗?” “能够这样当然最好没有了,我们就会有更多的时间来采取行动,那么关于行动的方式……” “这要由你去动脑筋,亚乌德,”斯卡尔邦特答道,“但是必须使萨法尔大人的意志得到实现,要把阿马西娅姑娘送到特拉布松。‘吉达尔号’帆船不会是第一次为了他的利益而巡游黑海的海岸,你也知道他是如何对这些服务支付报酬的……” “我知道,斯卡尔邦特。” “萨法尔大人在他位于敖德萨的住宅里,只是在片刻之间见过这位少女,她的美貌就吸引了他,而用银行家塞利姆的房子去换他在特拉布松的宫殿,她是没什么可抱怨的!所以阿马西娅会被劫持,即使不是你亚乌德,也会有另一个人来干的!” “要做这件事的是我,你可以放心!”马耳他船长简单地说。“我对您说了坏的消息,现在再说好的消息。” “说吧,”斯卡尔邦特答道,他思索着走了几步,又回到亚乌德的身边。 “如果说举行婚礼,”马耳他人接着说道,“就会由于阿赫梅不离开姑娘而使劫持她变得更为困难的话,却也为我提供了进入银行家塞利姆家的机会。因为我不但是一个船长,而且也是一个商人。‘吉达尔号’上有着丰富的货物:布尔萨的绸缎,黑貂和紫貂皮的大衣,有钻石光泽的锦缎,由小亚细亚最灵巧的金器匠加工的各种花边,以及无数能够使一个新娘垂涎的东西。她在举行婚礼的时候是很容易受到诱惑的。我肯定可以把她引到船上,在人们得知这次劫持之前就乘着一阵顺风出海了。” “我觉得这个想法很好,亚乌德,”斯卡尔邦特说,“而且并不怀疑你会成功!不过你要非常小心,一切都要严格保密!” “您不用担心,斯卡尔邦特,”亚乌德答道。 “你不缺钱吧?” “不缺,和您的主人这样慷慨的大人在一起是永远不会缺钱的。” “别耽误时间!婚礼举行了,阿马西娅就是阿赫梅的妻子了,”斯卡尔邦特说,“萨法尔大人打算在特拉布松看到的可不是阿赫梅的妻子!” “我明白。” “这么说,等银行家塞利姆的女儿一上‘吉达尔号’,你就上路?” “是的,斯卡尔邦特,因为在行动之前,我会小心地等待一阵确凿无疑的西风。” “从敖德萨直达特拉布松,你需要多少时间,亚乌德?” “把夏天的风平浪静和黑海上多变的风向等一切可能的耽误都考虑在内,航行可能持续三个星期。” “不错!我大约在这个时候回到特拉布松,我的主人不会比我晚到的。” “我希望能比你们先到。” “萨法尔大人的命令是明确的,要求你对这位姑娘尽可能的尊重。当她到你的船上之后,你不能野蛮和粗暴!……” “她会像萨法尔大人所愿意的那样受到尊重,正如他本人受到的尊重一样。” “我信任你的热情,亚乌德!” “您可以完全相信,斯卡尔邦特。” “还 有你的机智!” “确实,”亚乌德说,“如果婚礼推迟举行的话,我就更有成功的把握了,而这种情况是可能发生的,只要有什么障碍能阻止凯拉邦大人马上动身……” “你认识他吗,这个批发商?” “应该永远了解自己的敌人,或者可能成为敌人的人,”马耳他人答道,“因此我到这里后首先关心的事情,就是以做生意为借口去拜访他在加拉塔的商行。” “你见过他?……” “只见了一会儿,不过已足够了,而且……” 这时亚乌德迅速地走近斯卡尔邦特,小声地对他说: “哎!斯卡尔邦特,这至少是应该奇怪的巧合,也许还 是一次幸运的相会!” “这是什么意思?” “那个和仆人一起沿着佩拉街走下来的胖子……” “会是他?” “就是他,斯卡尔邦特,”船长答道。“我们走开一点,不过要盯着他!我知道每天晚上,他都要回到斯居塔里的住宅里去,为了弄清楚他是否打算马上出发,必要时我就从博斯普鲁斯海峡的那一头去跟踪他!” 托普哈内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多,斯卡尔邦特和亚乌德混杂在行人当中保持着能看见和听见的距离。这很容易做到,因为“凯拉邦大人”——加拉塔区里的人都这么称呼他——乐于高声谈话,从来不想掩饰他的重要身份。 [book_title]第一卷 第三章 环游黑海历险记--第三章 第三章 凯拉邦大人意想不到会遇见他的朋友范-密泰恩。 借用一种现代的说法,凯拉邦大人在身心两方面都是一个“体面的人”,他的面孔看起来有40岁,他的肥胖程度至少有50岁,实际上他是45岁,然而他面孔聪明、身体雄伟。他留着一口已经发灰、两端呈尖形、与其说长还 不如说短的胡 子;黑色的眼睛灵活敏锐,目光炯炯有神,对一切转瞬即逝的印象和误差只有十分之一克拉的天平盘同样敏感。四方的下巴,长得像鹦鹉的喙一样但并不过分的鼻子,与目光锐利的眼睛和紧闭的、只是为了露出洁白晶莹的牙齿才张开的嘴巴十分相称。高高的额头刻着一条垂直的皱纹,在两条眉毛之间黑如煤五的一条真正是固执的皱纹。这一切使他有了一副特殊的相貌,一个古怪的、个性极强的、感情非常外露的人的相貌,人们只要被它吸引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至于凯拉邦大人的服装,也就是“老土耳其人”的服装,始终忠于从前土耳其近卫军士兵的装束:喇叭口的宽头巾;垂在用摩洛哥皮制的靴子上的宽大而飘动的军裤;无袖的背心上配有刻成多面形的、饰有丝边的大扣子;披肩的腰带围住了一个膨胀而结实的肚子;最后是淡黄色的皮里长袍,形成了一条条威严的褶裥。在这种古老的着装方式里没有任何欧化,它与新时代里东方人的衣服形成了对比。这是一种拒绝工业主义入侵的方式,一种为了趋于消失的地方色彩的利益而进行的抗议,一种对利用权力让奥斯曼人穿现代服装的马赫穆德苏丹的法令的挑战。 凯拉邦大人的仆人是一个25岁的小伙子,名叫尼西布,瘦得使荷兰人布吕诺感到失望,不用说也是穿着古老的土耳其服装。他不使他的固执透顶的主人有任何不快,在这方面自然也不会有不同的意见。他是一个忠心的、但完全没有个人主见的仆人,他永远事先就表示赞成,并且像回声一样,下意识地重复着可怕的批发商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凯拉邦大人乐于进行粗暴的指责,要想不碰钉子,最可靠的办法就是永远赞成他的意见。 两个人从佩拉郊区沿着一条狭窄的、被雨水冲刷成沟的街道来到托普哈内广场。凯拉邦大人习惯地大声说话,根本不管是否被别人听见。 “哎,不!”他说。“安拉保佑我们,但是在近卫军的时代,到了晚上每个人都可以随意行事!不!我不会服从警察局的新规定,我高兴的话不拿灯笼就走街串巷,哪怕掉到一个泥坑里,或者被一条野狗咬上一口!” “野狗!……”尼西布随声附和。 “你也用不着在我的耳边絮叨你那些愚蠢的劝告,或者以穆罕默德的名义起誓,我要把你的耳朵拉得长长的,使一头驴子和赶驴子的人都会嫉妒!” “和赶驴子的人!……”尼西布答道,其实他就像大家料想的一样,没有做过任何劝告。 “要是警察局长罚我的款,”这个固执的人又说,“我就付罚款!他让我坐牢我就去坐牢!但是在这方面或其他任何方面我都不会让步!” 尼西布做了个表示同意的手势,如果事情发展到那一步的话,他就准备跟主人去坐牢。 “啊!这些新土耳其人先生!”凯拉邦大人喊道,瞧着几个路过的君士坦丁堡人,他们穿着笔挺的礼服,戴着红色的土耳其帽。“啊!你们想制订法律,要打破古老的习 俗!那好,我就会成为最后一个表示抗议的人!……尼西布,你是否已经告诉我的船夫带着他的小船7点钟就到托普哈内码头来?” “7点钟就来!” “他为什么不在这儿?” “他为什么不在这儿?”尼西布回答说。 “其实还 不到7点钟。” “不到7点钟。”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知道是因为您说了,主人。” “那如果我说是5点钟呢?” “那就是5点钟。”尼西布答道。 “你没法再蠢了!” “是的,没法再蠢了。” “这个小伙子,”凯拉邦自言自语,“总是不反驳我,最后却总使我恼火!” 这时候范-密泰恩和布吕诺又出现在广场上,布吕诺用一个沮丧的人的声调反复地说: “我们走吧,我的主人,我们走吧,就坐第一趟火车走!这里是君士坦丁堡?这里是信士们的长官的首都?……绝对不是!” “安静点,布吕诺,安静点!”范-密泰恩说。 夜幕开始降临。太陽沉没在古老的伊斯坦布尔的高地后面,已经使托普哈内广场陷于一片昏暗之中。所以范-密泰恩没有认出向加拉塔码头走去与他交 臂而过的凯拉邦大人。两个人在沿着相反的方向忽左忽右地互相寻找的时候,甚至撞在一起都有点可笑地摇晃了半分钟。 “哎!先生,我要过去!”凯拉邦说,他决不是让步的人。 “可是……”范-密泰恩说,他试图礼貌地让到边上,却办不到。 “我还 是要过去!……” “可是……”范-密泰恩又说了一遍。 接着他忽然认出了是在和谁打交 道: “哎!我的朋友凯拉邦!”他喊道。 “您!……您!……范-密泰恩!……”凯拉邦万分惊讶地说道。“您!……在这儿?……在君士坦丁堡?” “就是我!” “什么时候来的?” “今天早晨!” “那你第一个拜访的不是我……不是我了?” “正相反,是拜访您的,”荷兰人答道。“我到您的商行去了,可是您不在,有人告诉我7点钟在这个广场上能找到您……” “他们说得对,范-密泰恩!”凯拉邦叫着,以几乎是粗暴的劲头握着他在鹿特丹的贸易伙伴的手。“哦!勇敢的范-密泰恩,从来没想到,没有!我从没有料到会在君士坦丁堡见到您!……为什么没给我写信?” “我是非常匆忙地离开荷兰的!” “出门做生意?” “不……一次旅行……为了消遣!我没有到过君士坦丁堡,也没有到过土耳其,所以我想到这里来,作为您在鹿特丹拜访我的回访。” “这么做很好!……不过我好像没看见范-密泰恩夫人和您在一起?” “确实……我根本没带她来!”荷兰人不无犹豫地答道。“范-密泰恩夫人是不轻易出门的!……所以我就只带了我的仆人布吕诺来了。” “哦!是这个小伙子?”凯拉邦大人说着向布吕诺点了点头,布吕诺相信自己应该像土耳其人那样弯弯腰,把两臂围在帽子旁边,就像尖底瓮的两个把手。 “是的,”范-密泰恩又说,“就是这个勇敢的小伙子,他已经想丢下我到……” “要走!”凯拉邦喊道,“没有得到我的允许就走!” “不错,凯拉邦朋友,他觉得这个奥斯曼帝国的首都不太快乐也不大热闹!” “一座陵墓!”布吕诺接着说。“商店里没有一个人!……广场上没有一辆车!……街道上有一些人影,他们还 抢您的烟斗!” “这就是斋戒期,范-密泰恩!”凯拉邦答道。“我们正处在斋戒期期间!” “哦!这就是斋戒期?”布吕诺又说道。“那什么都不用解释了!——哎请您说说什么是斋戒期?” “一段节制饮食的时间,”凯拉邦回答说。“在日出到日落这段时间里,禁止喝酒,吸烟,吃东西。不过在半个小时以后,等宣告日落的炮声响了……” “哦!这就是他们说来说去都要等炮声的原因!”布吕诺喊道。 “人们整夜都会对白天的节食进行补偿!” “这么说,”布吕诺问尼西布,“你们从今天早晨开始还 什么都没有吃过,就因为现在是斋戒期?” “因为现在是斋戒期,”尼西布答道。 “那好,这样会使我变瘦的!”布吕诺叫着。“这会使我每天瘦掉……至少一斤!” “至少一斤!”尼西布附和着。 “到太陽落山的时候,你们就要看到这一切了,范-密泰恩,”凯拉邦又说,“你们会惊叹不已!就像魔术的变化一样,一个死气沉沉的城市要变成一个生气勃勃的城市!啊!新土耳其人先生们,你们的一切荒唐的革新还 没能改变这些古老的习 俗,可兰经在坚定不移地反对你们的蠢举!让穆罕默德掐死你们吧!” “好!凯拉邦朋友,”范-密泰恩说,“我看得出您始终忠于古老的风俗。” “这不止是忠于,范-密泰恩,这是固执!——不过,告诉我,可敬的朋友,您要在君士坦丁堡果几天,对吧?” “不错……而且甚至要……” “那好,您就属于我了!我控制了您的人身!您不再离开我了!” “好吧!……我属于您了!” “而你,尼西布,你来照顾这个小伙子,”凯拉邦指着布吕诺补充了一句,“我尤其要你负责改变他对我们美妙的首都的看法!” 尼西布做了个表示同意的手势,就把布吕诺带到已经更加密集的人群中去了。 “可是,我想起来了!”凯拉邦大人忽然喊道。“您来得正是时候,范-密泰恩朋友,六个星期以后,您在君士坦丁堡就找不到我了。” “您,凯拉邦?” “是我!我要出发到敖德萨去!” “到敖德萨?” “对了,要是您还 在这儿,我们就一起去!总之,您为什么不能陪我去呢?” “这是因为……”范-密泰恩说。 “我对您说,您要陪我去!” “这次旅行有点太快了,我打算在这里消除一下疲劳……” “好吧!您在这儿休息!……然后,您就到敖德萨去休息三个星期!” “凯拉邦朋友……” “我就打算这么做,范-密泰恩!我想,您不会刚到就反驳我吧?您知道当我有理的时候、我是不轻易让步的!” “是的……我知道!……”范-密泰恩回答说。 “何况,”凯拉邦又说,“您不认识我的侄子阿赫梅,而您应该和他认识!” “确实,您对我说起过您的侄子……” “也可以说是我的儿子,范-密泰恩。因为我没有孩子。您知道,做生意!……做生意!……我从来没有五分钟的空闲来结婚!” “只要一分钟就够了!”范-密泰恩认真地说,“而且往往是……一分钟都太多了!” “所以您在敖德萨会碰到阿赫梅!”凯拉邦又说。“一个迷人的小伙子!……比如说他讨厌做生意,有点像艺术家,有点像诗人,不过很可爱……很迷人!……他不像他的叔叔,但是很听话,而且不发牢蚤。” “凯拉邦朋友……” “不错!……不错!……我打算好了!……我们是为了他的婚礼而去敖德萨的。” “他的婚礼?……” “毫无疑问!阿赫梅要娶一个美人……阿马西娅姑娘……我的银行家塞利姆的女儿,他是一个真正的土耳其人,像我一样!我们要好好庆祝一番!一定妙极了,您也会在场的!” “不过……我倒更愿意……”范-密泰恩说,还 想最后一次提出异议。 “说定了!”凯拉邦答道。“您不打算反对我,对吧?” “我是打算……”范-密泰恩说。 “您也不能那么做!” 这时候,在广场深处散步的斯卡尔邦特和马耳他船长靠近了他们。凯拉邦大人当时正对他的同伴说: “说好了!至多六个星期之后,我们两人就到敖德萨去!” “婚礼在什么时候举行呢?”范-密泰恩问。 “我们一到就举行,”凯拉邦答道。 亚乌德对着斯卡尔邦特的耳朵说: “六个星期!我们有时间行动了!” “对,不过越早越好!”斯卡尔邦特回答说。“别忘了,亚乌德,本到六个星期,萨法尔大人就要回到特拉布松了!” 这两个人继续走来走去,眼睛窥视着,耳朵在偷听 。 在这段时间里,凯拉邦大人也在继续和范-密泰恩聊天,他说道: “我的朋友塞利姆总是心急,我的侄子阿赫梅更是等不得了,他们希望婚礼马上举行。他们这样做有一个动机,我应该说明一下。塞利姆的女儿必须在17岁之前结婚,否则就要失去大约10万土耳其磅,这是一个发疯的老姑母以此为条件留给她的遗产。而只要过六个星期,她就17岁了!但我也给他们讲道理,我说不管你们觉得合适不合适,婚礼不能在下个月底之前举行。” “那您的朋友塞利姆让步了吗?……”范-密泰恩问道。 “当然!” “阿赫梅这个年轻人呢?” “要难一点,”凯拉邦答道。“他爱这个漂亮的阿马西娅,我也赞成!他有时间,他不在生意场上,他!嗯!您应该明白这些,范-密泰恩朋友,您娶了漂亮的范-密泰恩夫人……” “是的,凯拉邦朋友,”荷兰人说。“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几乎记不起来了!” “不过归根结底,范-密泰恩朋友,在土耳其向一个土耳其人打听他后房里的妻妾的消息是失礼的,但并不禁止向一个外国人……范-密泰恩夫人好吗?” “哦!很好……很好!……”范-密泰恩答道,他的朋友的这些礼节似乎使他局促不安。“是的……很好!……身体总是不大舒服,哎!……您知道……女人嘛……” “不,我可不知道!”凯拉邦大人大笑着喊道。“女人!我从来都不知道!总有做不完的生意!给吸香烟的人供应马其顿的烟草,给吸水烟筒的人供应波斯烟草,还 有和我有商务往来的人,他们在萨洛尼卡、埃尔祖鲁姆、拉塔基亚、巴夫拉、特拉布松,不能忘了我的朋友范-密泰恩,在鹿特丹!30年来,我都在向欧洲各地寄这些烟草的包裹!” “也在吸这些烟草!”范-密泰恩说。 “不错,是吸了……就像工厂里的一根烟囱!我要问您世界上还 有比这更好的东西吗?” “当然没有,凯拉邦朋友。” “我吸烟已经40年了,范-密泰恩朋友,我忠于我的烟斗,忠于我的水烟筒!这就是我的全部后房,而且没有能值一支东贝基烟斗的女人!” “我很同意您的意见!”荷兰人答道。 “对了,”凯拉邦又说,“既然我留住了您,就不再把您丢下了,我的小船要来接我穿过博斯普鲁斯海峡。我在斯居塔里的别墅里吃晚饭,我就带您……” “这个……” “我对您说,我带您去!现在……您要跟我讲客套了?” “不,我同意,凯拉邦朋友!”范-密泰恩答道。“我的身心都属于您!” “您会看到,”凯拉邦大人又说道,“您会看到我为自己建造了多么迷人的住宅,在斯居塔里的半山上,在柏树的浓荫下面,可以眺望博斯普鲁斯海峡和君士坦丁堡的全景!啊!真正的土耳其永远在这个亚洲的海岸上!这边是欧洲,而那边是亚洲,我们那些穿礼服的进步分子,还 没有把他们的思想观点搬到那边去!它们在穿过博斯普鲁斯海峡时被淹没了!——这样,我们就在一起吃晚饭了!” “您愿意怎么安排都可以!” “您也必须听我安排!”凯拉邦回答。 接着他转过身来: “尼西布在什么地方?……尼西布!……尼西布!……” 正和布吕诺散步的尼西布听到了主人的声音,两个人就跑了过来。 “这么说,”凯拉邦问道,“这个船夫,他是不带着他的小船来了?” “带着他的小船……?”尼西布答道。 “我要用棍子揍他,当然要揍!”凯拉邦喊道,“不错,打100棍!” “哦!”范-密泰恩说。 “500棍!” “哦!”布吕诺说。 “要是有人反对……就打1000棍!” “凯拉邦大人,”尼西布答道,“我见到了您的船夫。他刚刚离开宫殿的尖顶,用不了10分钟就可以靠上托普哈内的码头了。” 而当凯拉邦大人在挽着范-密泰恩手臂不耐烦地跺脚的时候,亚乌德和斯卡尔邦特一直在观察着他。 [book_title]第一卷 第四章 环游黑海历险记--第四章 第四章 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固执的凯拉邦大人反对奥斯曼帝国的当局。 这时船夫已经到达,并且来通知凯拉邦大人说他的小船在码头等着他。 在金科尔纳的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水面上有数以千计的船夫,他们的双桨小船头尾都同样细长,以至于向前向后都可以行驶,形状就像15至20尺的冰鞋,是用一些山毛榉板或者柏树板制成的,朝里的一面还 雕着花或漆上了颜色。这些细长的小船在这个分隔两个大陆 海岸的雄伟海峡里如此迅速地穿梭往来,互相超越,看起来真是妙不可言。从马尔马拉海直到在博斯普鲁斯海峡北面相对而立的欧洲堡和亚洲堡,这项服务都是由重要的船夫公会负责承担的。 这些人都很英俊,通常穿著名为“布卢丘克”的丝绸衬衣,一件颜色鲜艳绣着金边的“耶列克”,一条白色的棉布短裤,戴一顶土耳其帽,脚上穿一双“耶梅尼斯”,裸露着两腿和双臂。 凯拉邦大人的船夫——就是每天晚上把他送到斯居塔里,每天早晨再把他送回来的船夫,如果说他由于迟到了几分钟而受到冷遇的话,对这一点也无需过于强调。这个冷静的船员并未过分激动,他也很明白必须让这位了不起的顾客去吼叫一番,他的回答只是指指系在码头上的小船。 于是凯拉邦大人就在范-密泰恩的陪同下,带着布吕诺和尼西布向小船走去,这时候托普哈内广场上的人群里发生了一阵蚤动。 凯拉邦大人停了下来。 “发生什么事了?”他问道。 加拉塔区的警察局长在负责开路的卫兵们的簇拥下,这时来到了广场,还 带着一只鼓和一个喇叭。鼓声隆隆,喇叭吹响,这个混杂着欧亚各色人等的人群逐渐安静下来了。 “一定又有什么不公道的布告了!”凯拉邦大人自语自语,可以听出他是一个打算无论何时何地都坚持自己的权利的人。 警察局长这时拿出一页照例盖着一些印章的纸张,高声读着下面的法令: 本保安部部长摩希尔的命令,自即日起凡欲穿越博斯普鲁斯海峡从君士坦丁堡到斯居塔里,或者从斯居塔里到君士坦丁堡者,无论乘坐小船和任何帆船或汽船,均需缴纳10个巴拉的赋税。拒绝缴税者将被处以监禁和罚款。 本月16日立于王宫。 签署:摩希尔 这笔大约相当于法国的每个人五生丁的新税收,引起了一些不满的议论。 “好!一笔新税!”一个“老土耳其人”喊道,不过他对于奥斯曼皇帝在财政上的把戏应该是早就习惯的。 “10个巴拉!半杯咖啡的价钱!”另一个人附和着。 警察局长很清楚在土耳其和在其他所有地方一样,人们议论完了就会缴税的,所以就要离开广场,这时凯拉邦大人向他走了过去。 “这样一来,”他说,“就要向每个要穿越博斯普鲁斯海峡的人收一笔新税了?” “这是摩希尔的法令,”警察局长答道。 他接着又说: “怎么!这是有钱的凯拉邦在提出抗议?” “不错!是有钱的凯拉邦!” “您好吗,凯拉邦大人?” “很好……跟一切税收一样好。这么说,这项法令是要执行了?……” “毫无疑问……从它宣布的时候开始。” “那要是按照我的习惯,今晚我想坐我的小船回到……斯居塔里……去呢?” “您就缴10个巴拉。” “那我每天早晚都要穿越博斯普鲁斯海峡呢?” “您就每天缴20个巴拉,”警察局长答道。“对于有钱的凯拉邦只是九牛一毛!” “真的?” “我的主人要惹祸了!”尼西布小声地对布吕诺说。 “他应该让步!” “他!您还 不了解他!” 凯拉邦大人叉起双臂,面对面地紧盯着警察局长,用由于开始激怒而发出嘘声的嗓声说道: “那好,这就是我的船夫,他刚才告诉我他的小船已经为我准备好了,由于我要带着我的朋友范-密泰恩先生、他的仆人和我的……” “这就要缴40个巴拉,”警察局长说。“我再说一遍您缴得起……” “我缴得起40个巴拉,”凯拉邦又说,“也缴得起100个,1000个,10万个和50万个巴拉,这都可能,可是我一个钱也不缴,但我还 是要过去!” “我为使凯拉邦大人不快而感到遗憾,”警察局长说,“但是不付钱是过不去的!” “不付钱能过去!” “不能!” “能!” “凯拉邦朋友……”范-密泰恩说道,他是出于一番好意,想对这个最难缠的人讲讲道理。 “让我安静点,范-密泰恩!”凯拉邦怒气冲冲地回答他。“这笔税收是不公道的,叫人恼火!不应该屈服!‘老土耳其人’的政府从来没有敢向博斯普鲁斯海峡的小船征税!” “那么,新土耳其人的政府需要钱,就毫不犹豫地这样做了!”警察局长说道。 “我们走着瞧吧!”凯拉邦喊道。 “卫兵们,”警察局长向陪同他的士兵们说,“你们要保证新法令的执行。” “过来,范-密泰恩,”凯拉邦针锋相对,还 用脚踩着地面,“过来,布吕诺,跟着我们,尼西布!” “要缴40个巴拉……”警察局长说。 “40下棍子!”凯拉邦大人喊道,他已经怒气冲天。 然而当他向托普哈内码头走去的时候,卫兵们围住了他,使他不得不往回走。 “放开我!”他挣扎着喊道。“你们当中谁都不许碰我,哪怕是用手指头!以安拉的名义起誓,我要过去!而且是不从我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巴拉就会过去!” “不错,您会过去,只是您通过的是监狱的大门,”警察局长回答说,因为他也发火了,“而且您要付一大笔罚款才能出狱!” “我要去斯居塔里!” “决不可能穿越博斯普鲁斯海峡,而且因为没有别的办法到那里去……” “您这么认为?”凯拉邦大人紧握双拳答道,面孔涨得通红。“您这么认为?……我要去斯居塔里,而且不穿越博斯普鲁斯海峡,所以我也不用缴……” “确实如此!” “等我该……对了!……等我该绕过黑海的时候。” “为了节约10个巴拉要走700公里!”警察局长耸着肩膀喊道。 “700公里,1000,1万,10万公里,”凯拉邦回答说,“只要能省5个,2个,哪怕是只省1个巴拉!” “可是,我的朋友……”范-密泰恩说。 “再说一遍,让我安静点!……”凯拉邦的回答拒绝了他的干预。 “完了!这下他要上路了!”布吕诺对自己说。 “我要沿着土耳其溯流而上,穿过切索内斯半岛,越过高加索,跨过安纳托利亚到达斯居塔里,不用为你们不公道的税收付一个巴拉!” “我们走着瞧吧!”警察局长反唇相讥。 “大家都看到了!”凯拉邦大人怒不可遏地喊道,“我今天晚上就出发!” “见鬼!”亚乌德船长对斯卡尔邦特说,他一字不漏地听完了这场出乎意外的争论,“这下他可能会打乱我们的计划!” “一点不错,”斯卡尔邦特答道。“这个固执的人只要稍微坚持他的计划,他就要经过敖德萨,而要是他决定在路过时就举行婚礼!……” “可是……”范-密泰恩又说了,他想阻止他的朋友凯拉邦去从事如此疯狂的举动。 “告诉您别打扰我!” “那您的侄子阿赫梅的婚礼呢?” “这件事就是关系到婚礼!” 斯卡尔邦特马 上把亚乌德拉到一边: “连一小时都不能耽误了!” “确实如此,”马耳他船长答道,“明天早晨我就坐安德里诺普尔的火车到敖德萨去。” 然后这两个人就走开了。 就在这时候,凯拉邦大人突然转向他的仆人。 “尼西布,”他说。 “我的主人。” “跟我到商行去!” “到商行去!”尼西布答道。 “您也去,范-密泰恩!”凯拉邦补充说。 “我?” “您也一样,布吕诺。” “我……” “我们一起出发。” “啊!”布吕诺说,他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不错!我邀请过您到斯居塔里吃晚饭,”凯拉邦大人对范-密泰恩说道,“以安拉的名义起誓!您会在斯居塔里吃晚饭的……等我们回来以后!” “不会在回来之前吗?……”荷兰人回答说,他被这个建议弄得颇为狼狈。 “这不会在一个月,一年,10年之前了!”凯拉邦反驳说,他的声调不容许有半点违抗,“不过您既然接受了邀请,您就会吃到我的晚饭!” “那早就凉了!”布吕诺自言自语。 “凯拉邦朋友,请允许……” “我什么都不允许,范-密泰恩。过来!” 凯拉邦大人说着向广场深处走了几步。 “没办法反对这个见鬼的人!”范-密泰恩对布吕诺说。 “怎么,我的主人,您要对这样一种异想天开的行为作出让步?” “我在这里或者别的地方都一样,布吕诺,反正我不再在鹿特丹了!” “可是……” “而既然我跟着我的朋友凯拉邦,你也就只能跟着我了!” “这么复杂!” “出发吧,”凯拉邦大人说。 接着他最后一次转向警察局长,后者为了激怒他正在陰险地微笑。 “我走了,”他说,“不管你们有什么法令,我要到斯居塔里去而且不用穿过博斯普鲁斯海峡!” “我会愉快地看到您在这样一次有趣的旅行之后回到这里的!”警察局长答道。 “我回来时看到您在这儿也会非常高兴的!”凯拉邦大人说。 “不过我要预先告诉您,”警察局长补充说,“只要这项税收还 有效……” “那又怎么样?” “我不会让您穿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回到君士坦丁堡来,除非每人缴10个巴拉!” “要是你们不公道的税收还 有效的话,”凯拉邦大人以同样的口气答道,“我会知道该如何回到君士坦丁堡,而且不让口袋里的一个巴拉掉到您那里去!” 说到这里,凯拉邦大人挽住范-密泰恩的手臂,示意让布吕诺和尼西布跟着,然后消失在人群之中。对于这位执着地捍卫自己利益的老土耳其人党 的拥护者,人群报以喝彩和欢呼。 此刻从远处传来一声炮响。夕陽刚刚沉没在马尔马拉海的地平线下面,斋戒期结束了,奥斯曼皇帝的忠实的国民们,可以对这漫长的一天的节食进行补偿了。 就像魔棍挥动一样,君士坦丁堡忽然变了样。托普哈内广场上的寂静被代之以高兴的喊声和快乐的欢呼声。烟斗、水烟筒都点了起来,空中弥漫着它们的香气。咖啡店里立刻挤满了又渴又饿的消费者。各种烤肉店;“亚乌特”,也就是奶酪;“凯马克”,即一种煮开的奶油;“克巴布”,切成小块的羊肉片;“巴克拉瓦”,出炉的烘饼;裹着葡萄叶的饭团 ,煮熟的玉米棒,装油橄榄的桶,装鱼子酱的桶,小鸡肉涂蜂蜜的油煎鸡蛋薄饼,糖汁,果汁冰糕,冰淇淋,咖啡,东方的一切能吃能喝的东西,都出现在店铺门前的桌子上,而一盏盏挂在一根螺旋形铜丝上的小灯,则在摇晃它们的老板的大拇指的作用下上下移动着。 接着,古老的城市和它的新区都着魔似地亮了起来。所有的清真寺,圣索非亚、苏莱玛尼埃、苏丹-阿哈默德;所有宗教的或世俗的建筑,从布尔努宫直到埃乌布山岗全都点上了五颜六色的灯火。清真寺尖塔上的一段段闪光的经文交 相辉映,在黑暗的天空中划出了可兰经的箴言。被挂着灯笼在波浪中摇晃的小船划出一道道浪花的博斯普鲁斯海峡,就像落满了天空的星星那样褶褶闪光。耸立在岸边的一座座宫殿,亚洲海岸和欧洲海岸上的别墅,斯居塔里,古老的克里索波利斯和它的一层层梯形的房屋,都只显出闪光的轮廓,而且在海水的映照下更加明亮。 远处回响着巴斯克鼓,“卢塔”或吉他、“塔布尔卡”、“勒贝尔”和笛子的乐曲声,与日落时分单调的祈祷声混合在一起。而在尖塔顶上,穆安津①们用在三个音符上延长的声音,向欢庆的城市发出由一个土耳其词和两个阿拉伯词组成的,晚祷的最后一次召唤:“Allah,boekkkebir!”(真主,伟大的真主!)。 ①在清真寺尖塔上报祈祷时间者,原意为“宣告者”。 [book_title]第一卷 第五章 环游黑海历险记--第五章 第五章 凯拉邦大人以他的方式讨论旅行的方法并离开君士坦丁堡。 欧洲的土耳其目前包括三个主要部分:鲁梅里亚(色雷斯和马其顿),阿尔巴尼亚,塞萨利,加上一个臣服的省份保加利亚。这是因为自从1878年的条约签订以来,罗马尼亚王国(摩尔达维亚、瓦拉西亚和多布罗加)、塞尔比亚和蒙特内格罗公国都宣布独立,波斯尼亚也被奥地利占领了。 凯拉邦大人打算沿着黑海周围前进,他的路线是首先沿着鲁梅里亚、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的海岸到达俄罗斯的边界。 从那里穿过比萨拉比亚、切索内斯、陶里斯岛或者切尔凯西斯地区,穿过高加索和外高加索,这条路线将绕过北部和东部的海岸,直到把俄罗斯和奥斯曼帝国分开的边界。 然后再沿着黑海南面的安纳托利亚海岸,这位最固执的奥斯曼人将在对新的税收分文不付的情况下,在斯居塔里重见博斯普鲁斯海峡。 实际上,这个650土耳其“里”的行程,大约相当于2800公里,——或者用奥斯曼的公里来计算,也就是每公里等于一匹负重的马用通常的步伐跑一个小时——要走上700公里。而从8月17日到9月30日共有45天。这就是说,必须每24小时走上15公里才能在9月30日回来,这是阿马西娅的婚礼预定举行的最后一天,否则她就不符合为领取她姑母的10万磅所规定的条件了。总而言之,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的客人和他在45天之前,是不会坐在别墅里摆着晚饭的桌子面前了。 不过要是利用快速的交 通工具,例如各地的铁路,是很容易赢得时间缩短漫长的行程的。这样从君士坦丁堡出发,就有一条铁路通向安德里诺布尔,再从叉道通向雅恩波里。再往北去,从瓦尔纳到鲁楚克的铁路与罗马尼亚的铁路相连接,而罗马尼亚的铁路又通过雅西、基斯谢内夫、哈尔科夫、塔甘罗格、纳钦切万穿越南俄罗斯再接上高加索的铁路网。最后有一段从第比利斯到波季的铁路直达黑海海岸,几乎到了土耳其与俄罗斯的边界。然后穿过土耳其的亚洲部分,在到达布尔萨之前确实没有铁路了,但是从布尔萨还 有最后一段铁路通到斯居塔里。 然而想让凯拉邦大人听得进这番道理,这是不能抱有任何指望的。进入一个火车车厢,这样为现代工业的发展作出牺牲,这是他,一个四年来尽其所能反对欧洲的一切发明的入侵的“老土耳其人”能做的吗?绝对不能!宁可步行也不能在这方面作出让步。 因此当天晚上,当范-密泰恩和他到达加拉塔商行的时候在这一点上就开始了争论。 一听到荷兰人说起奥斯曼和俄罗斯的铁路,凯拉邦大人的答复先是耸了耸肩膀,接着是断然拒绝。 “可是!……”范-密泰恩又说,他认为在形式上也应该坚持一下,但对于说服他的主人不抱希望。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凯拉邦大人反驳说。“再说您属于我,您是我的客人,我对您负责,您只要让我去做好了!” “好的,”范-密泰恩答道。“只是不坐火车的话,也许会有一个非常简单的办法,使我们不用穿越博斯普鲁斯海峡就到达斯居塔里,而且也不用绕黑海去走一圈?” “什么办法?”凯拉邦皱着眉头问道。“如果这个办法好,我就接受;如果不好,我就拒绝。” “这是个绝妙的办法,”范-密泰恩答道。 “快说!我们还 要做出发的准备!一小时都不能耽误!” “是这样的,凯拉邦朋友:我们到黑海上离君士坦丁堡最近的一个港口去,租一只轮船……” “一只轮船!”凯拉邦大人喊道,“轮船”这个词就能使他勃然大怒。 “不……一只船……只是一只帆船,”范-密泰恩赶紧补充说,“一只三桅小帆船,一只单桅三角帆船,一只快帆船,我们到例如安纳托利亚-基尔比的一个港口去!一旦到了海岸的这个地方,我们在一天里就能不慌不忙地从陆路到达斯居塔里,就能嘲笑地为摩希尔的健康干杯了!” 凯拉邦大人让他的朋友讲下去,没有打断他的话。他的朋友也许以为他会欢迎这个建议,因为这个建议非常妥当,又能解决有关自尊心方面的一切问题。 然而在听着这个建议的时候,凯拉邦大人目光闪烁,手指不断地伸曲,两只张开的手握成了拳头,那副样子使尼西布看了很不放心。 “这么说,范-密泰恩,”他说,“总之您是建议我乘船到黑海上去,这样就不用穿过博斯普鲁斯海峡?” “我看这一着是挺高明的,”范-密泰恩答道。 “您是否有时听说过,”凯拉邦又说,“一种叫做晕船的毛病?” “当然听说过,凯拉邦朋友。” “您大概从来没有犯过?” “从来没有!再说,这么短的海路……” “这么短!”凯拉邦接着说道。“我相信您是在说‘这么短!’” “几乎不到60公里!” “可是哪怕只有50公里,20公里,10公里,5公里!”凯拉邦大人喊道,“就会让人生病了,永远如此,哪怕只有两公里,一公里,对我来说都太多了!” “请您还 是考虑一下……” “您知道博斯普鲁斯海峡吧?” “当然。” “那好,范-密泰恩,只要稍微刮一点微风,我坐小船过去时就要晕船!” “晕船?” “我在池塘里都会晕船!我在浴缸里都会晕船!现在您还 敢对我说走这条路吗?还 敢建议我租一只三桅小帆船,一只单桅三角帆船,一只快帆船或者其他这类叫人恶心的机器吗!您试试看!” 可敬的荷兰人当然是决不敢了,从海上穿过去的问题也就被束之高阁了。 那么该怎样旅行呢?交 通相当困难——至少在土耳其本土上是如此——不过也决不是没法走的。在通常的路途上有一些驿站,因此完全可以带上食品、帐篷、旅行箱,在一个向导的带领下骑马旅行,或者跟着一个驿站信使走就行了。不过信使从一地到另一地的时间是限定的,所以不习惯走长路的人若是跟他走,即使不是不可能也会累得筋疲力尽。 不用说,凯拉邦大人是决不会打算用这种方法绕黑海走上一圈的。他要走得快,不错!但是要走得舒服。这只是一个钱的问题,而这个问题是难不住加拉塔郊区的这个富有的批发商的。 “那好,”范-密泰恩顺从地说,“不过,我们既然不坐火车也不乘船,那又怎么旅行呢,凯拉邦朋友?” “坐驿站快车。” “用您的马?” “用驿站的马。” “您在整个旅途中都能找到可以使用的马?……” “会找到的。” “您要为此付很多钱吧?” “要付多少钱就付多少钱!”凯拉邦大人答道,他又开始激动起来了。 “那么您要付出1000土耳其磅,也许要付1500磅!” “好吧!几千磅,几百万磅!”凯拉邦喊道,“不错!需要的话付上几百万磅!您的反对意见说完了没有?” “说完了!”荷兰人答道。 “是时候了!” 这几个词说出来时的声调,足以使范-密泰恩打定主意保持沉默了。 然而他还 是让他专横的主人明白,这样一次旅行需要大量的开销;他在等着从鹿特丹寄来的一大笔钱,打算存在君士坦丁堡的银行里,所以他现在没有钱,还 有…… 关于这一切,凯拉邦大人让他住嘴,说这次旅行的一切费用都由他负担;说范-密泰恩是他的客人,加拉塔区富有的批发商没有让他的客人付钱的习惯,等等。 对于这个“等等”,荷兰人以沉默表示同意。 如果凯拉邦大人未曾拥有过一辆英国制造的老式车并且已经试验过的话,他为了这次艰难的行程是会不惜使用往往用牛拉的土耳其两轮马车的,不过他去鹿特丹旅行时用过的老式的驿站马车还 一直放在车库里,而且完好无损。 这辆马车可以供三个旅行者舒适地使用。前面在那些天鹅颈项般的弹簧之间,马车的前半部放着一个巨大的装食品和行李的箱子,主车厢后面也有一只箱子,箱子上装有带篷的小车厢,两个仆人可以自如地呆在里面。这辆车应该作为邮车使用,因为根本没有车夫的位置。 这辆车的式样看起来有点太老了,无疑会使熟悉现代车辆的人感到可笑;不过它很坚固,有质量上乘的车轴,轮辋宽大、幅条厚实的车轮;它安装在既不太软又不太硬的第一流的钢制弹簧上面,足以经得起刚刚在田野里开辟的道路上的一切颠簸。 就这样,范-密泰恩和他的朋友凯拉邦占据了舒适的、装有窗玻璃和皮帘子的主车厢的底部,布吕诺和尼西布栖身于小车厢里,车厢前面有一个可以拉下的玻璃窗。在这个交 通工具里,他们连中国都可以去了。非常幸运的是黑海没有一直伸展到太平洋的海岸,否则范-密泰恩一定能够认识一下天朝的帝国了。 然而要采取所有的措施,要办所有的事情,一夜 的时间是并不太多的。因此商行的职员们经过了斋戒期间节制饮食的漫长的一天,正想到某个咖啡店去的时候却被动员起来了。此外有尼西布在那儿,他在这种场合办事是极为迅速的。 至于布吕诺,他不得不回到他和主人早晨出来的、佩拉大街的佩斯特旅馆里去,以便把范-密泰恩和他的行李马上运到商行去。顺从的荷兰人在他的朋友的目光注视下,一刻也不敢离开。 “就这样决定了,我的主人?”布吕诺在就要走出商行的时候问道。 “跟这个见鬼的人还 能有什么别的办法?”范-密泰恩答道。 “我们要绕黑海走上一圈?” “除非我的朋友凯拉邦在路上改变主意,而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在一切市集上拍打过的所有土耳其人的脑袋,”布吕诺答道,“我不相信能找到一个像他那么死硬的!” “你的比较虽然不恭敬,却是非常正确的,布吕诺,”范-密泰恩说。“也正因为我的拳头会在这个脑袋上碰碎,将来我也就不打它了!” “我还 是希望在君士坦丁堡休息,我的主人!”布吕诺又说。“旅行和我……” “这决不是一次旅行,布吕诺,”范-密泰恩答道,“这只是我的朋友凯拉邦为了回去吃晚饭而走的另一条路!” 这种面对事物的方式并不能使布吕诺平静下来。他不喜欢出门,而现在要出门几个星期,也许要几个月,要穿过的一些国家各不相同——他对这一点没什么兴趣,但都很难走,甚至很危险——他对这方面更为关心。此外,这些长途跋涉所带来的疲劳会使他消瘦,从而失去标准的体重——167斤!——他对此是多么珍惜啊! 于是他那句总是挂在嘴上的悲惨老调又在他主人的耳边响了起来: “您会倒霉的,先生,我再对您说一遍,您会倒霉的!” “我们会看到的,”荷兰人答道,“你还 是去找我的行李吧,我要买一本旅行指南来研究这些不同的国家,还 要买一个笔记本来记录我的印象。以后你再回到这儿,布吕诺,你就可以休息了……” “什么时候?……” “等我们绕了黑海一圈之后,因为我们命中注定要这么做了!” 听到这种连一个穆斯林都不会否认的宿命论的想法,布吕诺摇着头,离开商行到旅馆去了。说实话,这次旅行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两个小时以后,布吕诺带着几个脚夫回来了,他们背着没有支架只用粗背带捆在背上的背货架。这是些本地人,穿着衬有毡子的衣服,有凸纹的羊毛长袜,戴一顶绣着彩色丝线的“卡拉”,脚上是双层底的鞋子,总之是一些土耳其人,被泰奥菲尔-戈蒂埃①极其准确地称之为“没有驼峰的两脚骆驼”。 ①泰奥菲尔-戈蒂埃(1811-1872),法国诗人和小说家。 然而由于他们背负着许多包裹,他们的背部确实是驼的。这些包裹都被放在商行的院子里,开始装在从车库里拖出来的马车上。 在这时候,凯拉邦大人作为细心的批发商处理着他的事情。他察看了马车的状况,核对了他的日志,对职员们的头头作了一些指示,写了几封信,带了一大堆金币,因为在1862年,纸币已经丧失信誉,不再流通了。 由于有一段路程要沿着莫斯科帝国的海岸走,凯拉邦就需要一定数量的俄罗斯货币,他打算用他的奥斯曼磅到塞利姆的银行去兑换,因为他的旅程使他必须经过敖德萨。 准备工作很快就做好了。生活必需品都堆放在马车的箱子里。里面还 放了一些武器——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必须以防万一。此外,凯拉邦大人没有忘记带上两个水烟筒,一个给范-密泰恩,一个给自己,这是一个同时是烟草批发商的土耳其人必不可少的用具。 至于马匹,它们在当晚就预定好了,一早就会被送来,从午夜到日出,还 有几个小时可以用来吃晚饭和休息。第二天当凯拉邦大人醒来的时候,所有的人都从床 上跳下来,穿上了旅行的服装。 马车已经套好,装上了箱子,驿站的马车夫骑在他的马上只等这些旅行者了。 凯拉邦大人向商行的职员们作出了最后的指示。现在就等出发了。 “这么说,就这样决定了!”范-密泰恩向他的朋友凯拉邦最后说了一遍。 作为回答,凯拉邦指了指车子,车门已经打开了。 范-密泰恩弯着腰,登上踏板,在马车里的左边坐好。凯拉邦大人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尼西布和布吕诺爬到了小车厢里。 “啊!我的信!”当这支喧闹的队伍即将离开商行的时候,凯拉邦说道。 于是凯拉邦放下玻璃窗,把一封信递给一个职员,吩咐他在当天早晨送到邮局里去。 这封信是写给斯居塔里别墅的厨师的,只有这几句话: “等我回来再吃晚饭。改一下菜单:奶酪面包片,用香料烧的羊肩肉,千万别煮过头了。” 接着马车就晃动起来,驶向郊区的街道,在瓦里德-苏尔塔纳桥上穿过金科尔纳,从“伊埃尼-卡普西”,也就是“新门”出了城。 凯拉邦大人出发了!愿安拉保佑他! [book_title]第一卷 第六章 环游黑海历险记--第六章 第六章 旅行者们开始遭到一些困难,主要是在多瑙河三角洲。 从行政管理的角度来看,欧洲部分的土耳其划分成一些省份,由苏丹任命的“瓦里”即总督进行统治。省再划分成“桑亚克”,也就是行政区,由一个“穆斯特萨里夫”管理;行政区再划分成“卡扎”,也就是区,由一个“卡伊马康”管理;区再划分成“纳希埃”。也就是市镇,由一个“穆迪尔”或选举的镇长管理。所以它的行政管理系统也和法国差不多。 总之,从君士坦丁堡到边境的道路要穿过鲁梅里亚,凯拉邦大人与那里的当局应该只有很少的、或者没有任何的关系。这条路离黑海海岸最近,可以尽量缩短路程。 这是个旅行的好天气,海上的微风毫无阻碍地吹过这个平坦的地区,使气温 凉爽宜人。田野上生长着玉米、大麦和黑麦,还 有在奥斯曼帝国的南方十分茂盛的葡萄园。接着是一些橡树林、枞树林、山毛榉林、桦树林;然后是一片片的法国梧桐、犹太树、月桂树、无花果树、角豆树,尤其是在靠海的地方有一片片的石榴树和橄榄树,与欧洲同纬度的地势低的地区的树木完全一样。 从伊埃尼门出来,马车走上从君士坦丁堡到舒姆拉的道路,从那里分出一条经过基尔克-基利塞通向安德里诺布尔的叉道。这条路就在铁路旁边,甚至与它交 叉,而安德里诺布尔这个欧洲土耳其的第二首都,就是通过这条铁路与奥斯曼帝国的首都连接起来的。 正当马车沿着铁路前进的时候,火车开过来了。一个游客迅速地把头伸出车厢门外,瞥见了凯拉邦大人的一班人正被有力的马匹拉着飞跑。 这个游客不是别人,就是马耳他船长亚乌德。他正在去敖德萨的路上,靠着火车的速度,他到达的时间要比阿赫梅的叔叔早得多。 范-密泰恩忍不住把喷着蒸气飞驰的列车指给他的朋友看。 后者按自己的习惯耸了耸肩膀。 “喂!凯拉邦朋友,人家到得可快哪!”范-密泰恩说。 “等到了再说吧!”凯拉邦大人答道。 在旅行的头一天,应该说一个小时都没有耽误。有金钱帮忙在驿站里永远不会碰到任何困难,连马匹都和马车夫一样,乐于被套上来运送一位如此慷慨地支付报酬的老爷。 他们穿过查塔尔介、比于克汗,走在使河流流入马尔马拉海的所有斜坡的边上,穿过乔尔卢河谷,耶尼克伊村,然后穿过加拉塔河谷,传说从前曾经挖掘了一些横穿这个河谷的地下运河,以便把水引向首都。 夜幕降临,马车只在塞拉伊小镇停留一个小时。箱子里带的食品主要是为那些连一顿普通饭菜都难以弄到的地区准备的,所以最好保存起来。于是他们就在塞拉伊马马虎虎地吃了晚饭就又上路了。 布吕诺也许觉得在小车厢里过夜有点艰苦,但尼西布对这种不寻常的境况却处之泰然,而且睡得那么沉,连他的同伴也跟他一起睡着了。 为了避免陡坡与河谷的沼泽地,他们走的是靠近维泽的一条蜿蜒曲折的长路,所以一夜 平安无事。范-密泰恩深感遗憾的是没有看一看这个只有7000居民的小城,它几乎都被希腊人占据了,而且还 是一个东正教的主教的所在地。不过他不是来考察的,而是陪着专横的凯拉邦大人来的,后者对于收集旅行印象并不关心。 傍晚将近五点钟的时候,这些旅行者已经穿过了布纳尔-伊桑、伊埃乌斯库普等村庄,绕过一个遍布坟墓的小树林,那里安葬着受害者的遗骸,他们是被从前在这个地区横行的一帮强盗杀死的。接着他们到了一个比较重要的城市,有1600居民的基尔克-基利塞。这个名称的意思是“40个教堂”,说明城里有大量的宗教建筑物。范-密泰恩带着布吕诺考察了几个小时,说实话,这只是一个小河谷,房子都盖在河底和两侧。 马车停放在一家收拾得很干净的旅馆的院子里,凯拉邦大人和他的同伴们过夜之后在拂晓又出发了。 在8月19日这一天,马车夫们越过卡拉布尔纳尔村,很晚才到达建在布尔加兹海湾上的布尔加兹村。这一夜 他们睡在一个“卡尼”里,就是一种简陋的客栈,显然不如他们的驿站马车。 第二天早晨,道路离开黑海海岸,把他们带向阿伊多斯,傍晚到达帕拉瓦迪,这是从舒姆拉通向瓦尔纳的小铁路的一个车站。他们正在穿越位于巴尔干山脉最后几座山脚下面的、多布罗加南端的保加利亚省份。 他们在这里碰到了很大的困难,时而走在泥泞的河谷当中,时而穿过大片异常茂盛的水生植物,马车好不容易才钻过去,把躲在这个起伏不平的地区的土地上数不清的针尾鸭、山鹬、沙锥都惊得飞了起来。 人所共知,巴尔干半岛形成了一条重要的山脉。它在鲁梅里亚与保加利亚之间通向黑海,从北部的山坡上分出许多山梁的分支,几乎一直到达多瑙河。 凯拉邦大人在那里有机会看到他的耐心将经受严峻的考验。 当必须翻越山脉的尽头以便再下去到达多布罗加的时候,山坡陡得几乎无法靠近,转弯处的猛拐使马匹不能同时拉车,窄路两边是悬崖峭壁,适于骑马而不易让车辆通过。这样就要花费许多时间,并且使人心情恶劣和相互指责。有几次不得不卸下马匹、垫起车轮,以便使车辆摆脱困境——尤其是要垫进大量的皮阿斯特,这些金币都落到了威胁着要往回走的马车夫们的口袋里。 啊!凯拉邦大人完全有理由咒骂现在的政府,因为帝国的道路状况如此恶劣,它根本不关心车辆在各个省里是否能顺利通行!但是政府对各种各样的税收、费用和欺压却毫不迟疑,这些情况凯拉邦大人了如指掌!通过博斯普鲁斯海峡要缴10个巴拉!他总是想到这一点,就像被一个固定的念头缠住一样,10个巴拉!10个巴拉! 范-密泰恩在回答这位旅伴的话时,无论说什么都非常小心,公开反驳会引起争吵,所以为了平息他的怒气,范-密泰恩也对土耳其政府大加嘲笑,以至于所有的政府都成了他讥笑的对象。 “然而这是不可能的,”凯拉邦说道,“在荷兰会有这样荒唐的事情!” “正好相反,是有的,凯拉邦朋友,”范-密泰恩答道,他首先要使他的同伴安静下来。 “我对您说没有!”凯拉邦又说。“我告诉您只有在君士坦丁堡才会有这样的不公道!在荷兰是不是从来没有想到要对小船收税?” “我们没有小船!” “这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有什么关系?” “哎!你们会有小船的,你们的国王也决不敢向它们收税!这些新土耳其人的政府是世界上最坏的政府,您现在该支持我的看法了吧?” “最坏的,当然如此!”范-密泰恩回答说,为的是马上结束一场已经开始出现的争论。 为了使这次简单的谈话圆满结束,他拿出了他的荷兰长烟斗,从而使凯拉邦大人也想在水烟筒的烟雾里陶醉一番。车厢里立刻烟雾腾腾,必须放下玻璃窗让它散发出去。不过这种麻醉般的昏沉感觉终于征服了他,使这位固执的旅行者重新变得沉默和安静,直到某个事故又使他回到了现实之中。 在这个荒凉的地区没有一个休息的场所,所以他们就在驿站马车上过了8月20日到21日这一夜 。直到将近早晨的时候,他们才走出巴尔干山脉的最后的分支,来到罗马尼亚边境以外的、多布罗加的便于车辆行驶的土地上。 这个地区就像由多瑙河的一个宽大的拐弯形成的半岛,多瑙河在北方向加拉茨流去以后,又转向东边通过几个出口流入黑海。实际上这种把这个半岛与巴尔干半岛连接起来的地峡,就是切尔纳沃达与库斯当介之间的省份的一部分。这里有一条从切尔纳沃达出发的、至多只有15至16公里的小铁路。但是在铁路以南从地形学的观点来看和北方完全一样,可以说多布罗加的平原又在巴尔干山脉的最后几座支脉上形成了。 “好地方”,土耳其人这样称呼这块肥沃的地带。这里的土地属于第一个占领者。游牧的鞑靼人即使没有居住,至少也是走遍了这个地方,在河的旁边则居住着瓦拉几亚人。奥斯曼帝国在这里拥有一个辽阔的地区,其中的谷地刚刚与地面相平,几乎没有凸起,看来更像是伸展到多瑙河河口的一片片森林为止的高原的延续。 这片土地上的道路没有陡坡,马车可以走得更快了。驿站的站长们看到套他们的马时也没有权利埋怨了,或者即使低声埋怨也只是出于习惯。 所以他们走得既迅速又顺利。8月21日那一天的中午,马车在科斯利察换了驿马,当天晚上就到了巴扎尔基克。 凯拉邦大人决定在这里过夜,让所有的人休息一下。这正合布吕诺的心意,不过他为了谨慎起见什么也没说。 第二天一大早,马车套上了新换的马匹,朝着卡拉苏湖驶去。这个湖像一个巨大的漏斗,由地下的泉水汇成的湖水,流入水位降低时的多瑙河。12个小时走了大约24公里,将近晚上八点钟的时候,旅行者们停在从库斯当介到切尔纳沃达的铁路面前正对着梅基迪埃车站,这是一个刚刚形成的城市,但已经有了两万人,而且会变得更加兴旺。 这里的道路被一列火车占据了,要等上整整一刻钟才能通行。凯拉邦大人很不高兴,因为他不能马上越过铁路到商队旅店去,他是应该在那里过夜的。 由此产生了对铁路部门的种种埋怨和指责,因为它不仅使愚蠢地坐上火车的旅客们疲惫不堪,而且还 耽误拒绝坐火车的人的行程。 “无论如何,”他对范-密泰恩说,“我是决不会碰上一次铁路事故的!” “这谁也不知道!”可敬的荷兰人回答得也许不大谨慎。 “可我知道!我!”凯拉邦大人以不容置辩的口气反驳说。 火车终于离开了梅基迪埃车站,栏木打开了,马车驶了过去。旅行者们在城里的一家相当舒适的商队旅店里休息,这个城市的名称就是为了表示对阿卜杜尔-梅基德苏丹的敬意而起的。 第二天,大家毫无阻碍地穿过一块荒僻的平原,到达了巴巴达,不过天太晚了,看来还 不如连夜赶路好。第二天傍晚大约五点钟,他们在图尔察停了下来,这是摩尔达维亚最重要的城市之一。 这个城市里有三万到四万人:吉尔吉斯人、诺加伊人、波斯人、库尔德人、保加利亚人、罗马尼亚人、希腊人、亚美尼亚人、土耳其人和犹太人混杂在一起,凯拉邦大人在这里不难找到一个比较舒适的旅馆,他果然找到了。范-密泰恩征得他的同意,怞空游览了图尔察,它的风景如画的盆状地形展开在一个小山脉的北坡上,背景是一个因河流变宽而形成的海湾,几乎正对着分成两部分的伊兹梅尔城。 第二天是8月24日,马车在图尔察前面穿过多瑙河,冒险穿越由河的两大支流形成的三角洲。第一条是通行轮船的,称为图尔察支流;第二条更靠北面,穿过伊兹梅尔和基里亚,分成五条航道流入黑海,这就是人们所称的多瑙河河口。 在基里亚和边界以远是比萨拉比亚,它向东北方向伸展15公里左右,就成了黑海海岸的一部分。 不用说,曾经引起许多科学争论的多瑙河这个名称的来源问题,也使凯拉邦大人和范-密泰恩之间进行了一场纯属地理学方面的讨论。在赫西奥德①时代希腊人曾把它称为伊斯特河或希斯特河;罗马军队带来了“多瑙维尤斯”这个词,是悄撒第一个称它为多瑙河;这个词在色雷斯的语言里是“多云”的意思;它来自克尔特语、梵语、古波斯语或希腊语;波普教授和温 迪施曼教授在就这个起源进行争论的时候,一个说得有理,另一个也没错;只有凯拉邦大人说多瑙河这个词来自古波斯语的“阿斯达努”,意思是“湍急的河流”,终于像以往一样使他的对手哑口无言。 ①赫西奥德(公元前8世纪-公元前7世纪),古希腊诗人。 但是无论多么湍急,水流还 是不足以带走全部的水量,而是把河水留在凹陷的河床 里,因此必须重视这条大河的洪水。然而凯拉邦大人生性固执,对别人的这些意见置若罔闻,赶上马车去穿越辽阔的三角洲。 他在这个荒僻的地方并不孤单,这条路上有许多野鸭、大雁、白擐、鹭、天鹅、鹈鹕,就像是伴随他的队伍。不过他忘记了这一点,大自然之所以创造出这些涉禽类或蹼足类的水生鸟类,就必须要有橡皮蹼套或者高跷才能在这个地区出入,因为在雨季之后涨大水的时期,这里往往都被水淹没了。 最近几次洪水使这里的土地泥泞不堪,我们要承认拉车的马匹走起来很不适应。这条在苏利纳流入黑海的多瑙河支流那边只有一片辽阔的沼泽地,其中的一条道路几乎无法通行。尽管马车夫们提出劝告,范-密泰恩也表示同意,凯拉邦大人还 是命令继续前进,而对于他只能服从。于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将近傍晚的时候,马车自然就陷入了泥坑,不可能靠马把它拉出来。 “这个地区的道路养护得不好!”范-密泰恩认为应该指出这一点。 “它们就是这个样子!”凯拉邦答道。“有这样一个政府它们就只能这个样子!” “也许我们退回去走另一条路更好一些?” “正相反,我们最好是继续向前走,决不改变我们的路线!” “可是怎么走呢?” “有办法,”这个固执的人回答说,“就是到最近的村庄里去找一些补充的马来。我们睡在车子里还 是旅馆里,这没什么关系!” 对于他是无话可说。马车夫和尼西布被派去找最近的村庄,它一定相当远,他们很可能到日出才能回来。凯拉邦大人,范-密泰恩和布吕诺就只能在这片辽阔的荒原当中过夜,就像被抛弃在澳大利亚中央的荒漠深处一样。非常幸运的是马车在泥坑里虽然陷到了轮毂,却没有再陷下去的危险。 然而夜里一片漆黑。大块的云层低低地集结起来,在黑海海风的吹送下在天空中飞驰。尽管没有下雨,浸透水的土壤却升起一股强烈的潮气像极地的雾一样湿透了一切。相隔10步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有两盏车灯在沼泽地浓浓的水汽中发出朦胧的光亮,也许把它们熄灭了更好一些。 确实,这点光亮可能会引来不速之客。但是在范-密泰恩指出这一点之后,他的执拗的朋友认为值得讨论,而讨论之后范-密泰恩的意见就再也没有下文了。 然而明智的荷兰人是有道理的,如果他耍点花招的话,本来可以建议他的同伴让灯亮着:这样凯拉邦大人就很可能把它们熄灭了。 [book_title]第一卷 第七章 环游黑海历险记--第七章 第七章 拉车的马匹由于害怕而做出了在车夫的鞭子下也做不了的事情。 这时是晚上10点钟。凯拉邦、范-密泰恩和布吕诺把捆在车上的箱子里食品取出一些作为晚饭吃了以后,沿着一条脚下的地面不陷下去的羊肠小道,吸着烟散步了大约半个小时。 “现在,”范-密泰恩说,“凯拉邦朋友,我们要一直睡到补充的马匹到来的时候,我想您不会有任何反对意见了吧?” “我看不出有什么好反对的,”凯拉邦在考虑之后答道,对于一个从不缺少反对意见的人来说,这样回答有点异乎寻常。 “我愿意相信在这片绝对荒僻的原野里,”荷兰人补充说道,“我们没什么可害怕的了?” “我也愿意这么相信。” “没有任何值得担心的攻击?” “没有……” “不过这是除了蚊子的攻击之外!”布吕诺说,他刚刚向自己的额头上猛击了一掌,打死了半打这些双翅类的昆虫。 确实,也许是受到灯光的吸引,这些极其贪吃的昆虫一群群地飞来,开始肆无忌惮地围着马车盘旋。 “嗯!”范-密泰恩说,“这里有这么多的蚊子,有一顶蚊帐可并不多余!” “这根本不是蚊子,”凯拉邦大人挠着颈窝下面说道,“我们缺少的也根本不是一顶蚊帐!” “那这是什么?”荷兰人问道。 “是一门表亲,”凯拉邦回答说,“这些所谓的蚊子是表兄弟!” “我要是分得清楚才见鬼呢!”范-密泰思想,他不认为有必要就这个纯属昆虫学的问题开始一场辩论。 “有趣的是,”凯拉邦指出,“这些昆虫只有雌的才叮人。” “这些女性的代表我认得很清楚!”布吕诺搔着腿肚子说道。 “我想我们还 是明智些回到车上去,”范-密泰恩说,“否则我们就要被吞吃了!” “不错,”凯拉邦答道,“这些表兄弟在多瑙河下游穿过的地区特别厉害,预防它们的办法只有夜里在床 上,白天在衬衫和袜子里撤除虫菊粉……” “不幸的是我们根本没有这种东西!”荷兰人接着说。 “根本没有,”凯拉邦答道。“可是谁能料想得到,我们会在多布罗加的沼泽里陷入这种困境呢?” “谁都料想不到,凯拉邦朋友。” “我听说过,范-密泰恩朋友,一块克里米亚的鞑靼人的移民地,土耳其政府在这个河流的三角洲地区让给他们一大片地区,结果这些表兄弟的军团 把他们赶出去了。” “根据我们看到的情况,这段历史决不会不可靠!” “那就回到马车上去吧!” “我们只是在地上呆得太久了!”范-密泰恩答道,他在翅膀的嗡嗡声中躁动不安,振翅的数量每秒达数百万次之多。 凯拉邦大人在就要和他的同伴上车的时候又停了下来。 “尽管没什么可担心的,”他说,“最好还 是让布吕诺守夜等着马车夫回来。” “他不会拒绝的,”范-密泰恩答道。 “我不会拒绝的,”布吕诺说,“因为我的责任就是不拒绝这样做,可是我就会被活活地吃掉的!” “不!”凯拉邦反驳说。“我不禁要说明这些表兄弟是不在同一个地方叮两次的,所以布吕诺马上就不会再被叮了!” “是的!……当我被叮了千百次之后!” “我就是这个意思,布吕诺!” “不过,我至少可以在小车厢里守夜吧?” “完全可以,只要你不在里面睡觉!” “在这么可怕的蚊群当中,我怎么能睡得着?” “是表兄弟,布吕诺,”凯拉邦答道,“只是表兄弟!……别忘了这一点!” 说完这句话,凯拉邦大人和范-密泰恩进了车厢,留下布吕诺去为他的主人,或者确切地说是为他的主人们守夜。自从凯拉邦和范-密泰恩相遇之后,他不是可以认为自己有两个主人了吗? 在确信马车的门已经关好之后,布吕诺看了看套车的马。它们累得精疲力竭,躺在地上大声地喘息着,呼出的热气与这片沼泽地上的雾气混合在一起。 “魔鬼也没法把他们从这道车辙里拉出来!”布吕诺想着。“应该承认凯拉邦大人是狠了心才走这条路的!总之是跟他有关!” 布吕诺重新爬进拉下了车窗的小车厢,透过车窗他可以看清被灯笼的光束照亮的地方。 除了睁着眼睛,用胡 思乱想来克制睡意,想想他的主人带着他跟在最固执的奥斯曼人后面经历的一系列冒险,范-密泰恩的仆人还 有什么更好的事情可做呢? “就这样,他,一个古代的巴塔维亚①的孩子,一个鹿特丹街道上的游荡者,一个默斯码头的常客,一个经验丰富的钓鱼人,一个在故乡的城市里纵横交 错的运河边上无所事事的人,被送到了欧洲的另一端!从荷兰到奥斯曼帝国,他一下就跨了过去!而刚刚在君士坦丁堡上岸,命运就把他扔到了多瑙河下游的荒原上!在多布罗加的沼泽地当中的一个深夜里,他栖身在一辆驿站马车的小车厢里,马车陷在土里比祖伊德克的哥特式钟楼还 要深!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必须服从他的主人,而他的主人虽然不是被迫却也同样要服从凯拉邦大人。” ①即现在的印度尼西亚的雅加达。 “哦!人类的纠纷真是奇怪!”布吕诺一再说道。“我现在正绕着黑海兜圈子,我们是决不会为了10个巴拉这样做的。我很乐意由我来付这笔钱,要是我事先多加考虑,瞒着这个最急躁的土耳其人付了钱就好了!啊,固执的人!固执的人!我肯定从出发到现在,我已经瘦了两斤了!……仅仅四天!……四个星期以后会是什么样子!——好啊!又是这些该死的蚊子!” 无论布吕诺把车窗关得多么严密,十来只库蚊还 是钻了进来,并且向这个可怜的人猛攻。他不停地拍打、挠痒,忙于对付蚊子,而凯拉邦大人却不可能听见。 一个小时就这样过去了,接着又过去了一个小时。要是没有这些蚊子的令人恼火的进攻,筋疲力尽的布吕诺也许就会睡着了?然而要在这种环境里睡觉是不可能的。 大概刚过午夜,布吕诺想出了一个主意。他甚至应该更早想到这一点,因为他是个纯血统的荷兰人,生来就是找烟管而不是找奶妈的侞房的。这个主意就是吸烟,用一口口的烟雾来制止蚊子的侵犯。他怎么没有早点想到呢?如果它们能经得起他就要喷满小车厢的烟酸的气味,那就说明多瑙河下游的沼泽地当中的蚊子有着顽强的生命力。 布吕诺于是从口袋里拿出他的陶瓷烟斗,上面饰有上釉的花朵,——和他在君士坦丁堡被如此无耻地抢走的那个烟斗一样。他把烟斗塞满烟草,就像装上准备射向敌人的子弹:然后他用打火机点燃了烟斗,深深地吸了一口荷兰优质烟草的烟雾,吐出了一串巨大的烟圈。 蚊群起初拼命振动翅膀,发出震耳欲聋的嗡嗡声,接着就逐渐退到车厢的最黑暗的角落里去了。 布吕诺只能对自己的手段感到满意。他刚才采用的计谋妙不可言,来犯者正在仓皇撤退。但是他不想抓俘虏,反而马上打开窗户,给了车厢里的蚊子一条生路,因为他很清楚一口口的烟雾足以挡住外面的蚊子了。 布吕诺这样做了以后,得以摆脱了这个纠缠不休的双翅类军团 ,甚至可以冒险地看看左右的情况了。 夜还 是这么黑。刮起了一阵阵大风,有时连车子也摇晃起来,但是它牢牢地扎在地上,甚至扎得太牢了,因此根本用不着担心它会翻过去。 布吕诺尽量向前面看,看北面的地平线上是否有一点灯光,预示着马车夫带着补充的马匹回来了。但是从远处到灯光范围以外的马车前方都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不过当他把目光转向旁边的时候,在大约60步远的地方布吕诺相信瞥见了一些光点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迅速移动着,时而贴着地面,时而比地面高出两三尺。 布吕诺起初寻思那是不是鬼火的磷光,因为沼泽地里必然含有硫化氢,地面上就会产生磷火。 但是如果说他善于推理,他的理智又有可能导致他判断错误的话,拉车的马匹可并非如此,它们的本能不会弄错这种现象的原因。确实,它们开始显得躁动不安,扇着鼻孔,异乎寻常地打着响鼻。 “哎!这是怎么回事?”布吕诺想道。“一定又遇到什么麻烦了!会不会是狼呀?” 要说这是被马匹的气味引来的狼群,也决不是不可能的。这些贪婪成性的动物在多瑙河三角洲为数很多。 “见鬼!”布吕诺自言自语,“那可比我们这位固执的人的蚊子或库蚊还 要厉害!这一次烟雾对它们不会起任何作用!” 这时马匹已经感觉到强烈的不安,这不能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它们试图在厚厚的污泥里用后腿猛踢并直立起来,使车子剧烈地摇晃着。那些光点似乎靠近了,风的呼啸声中混合着一种低沉的叫声。 “我想,”布吕诺思量着,“该是通知凯拉邦大人和我的主人的时候了!” 情况确实很紧急。于是布吕诺慢慢地溜到地上,放下马车的踏板,打开车门,钻进主车厢以后又把门关好,车厢里的两个朋友正靠在一起安静地睡大觉。 “我的主人!……”布吕诺低声叫道,同时用手推着范-密泰恩的肩膀。 “让弄醒我的讨厌家伙见鬼去吧!”荷兰人柔着眼睛喃喃自语。 “问题不在于把人打发到魔鬼那里去,尤其是因为魔鬼可能就在那儿!”布吕诺答道。 “是谁在跟我说话?……” “是我,您的仆人。” “哦!布吕诺!……是你?……总之,你叫醒我是对的!我正梦见范-密泰恩夫人……” “找您麻烦了!……”布吕诺答道,“现在可正好有麻烦呢!” “发生什么事了?” “是否能请您叫醒凯拉邦大人?” “让我叫?……” “是的!该叫醒他了!” 睡眼惺松的荷兰人不再多问,摇晃着他的同伴。 没有比土耳其人睡得更沉的了,只要这个土耳其人有一个好胃口和清醒的头脑,范-密泰恩的同伴正是如此。所以必须摇晃多次。 凯拉邦大人的脾气是从不让步,因此连眼皮也没抬,只是低声地哼哼和抱怨。他在睡梦里和醒着的时候一样固执,当然应该让他睡下去。 然而范-密泰恩和布吕诺坚持不懈,凯拉邦大人终于醒了,伸出手臂,睁开眼睛用还 是有点睡意朦胧的模糊声音问道: “嗯!马车夫和尼西布把补充的马匹带来了吗?” “还 没有来,”范-密泰恩答道。 “那为什么叫醒我?” “因为马匹固然尚未来到,”布吕诺回答说,“倒有些别的非常可疑的动物在那儿,包围着车子要发起攻击!” “是些什么动物?” “瞧!” 车门的玻璃窗被拉了下来,凯拉邦把身子俯向外面。 “愿安拉保佑我们!”他喊道。“那是一大群野猪!” 他没有弄错,那确实是野猪。在与多瑙河港湾相接的整个地区这种动物数量极多。它们的攻击极为可怕,所以它们可以归入猛兽之列。 “我们该怎么办?”荷兰人问道。 “它们要是不攻击,我们就呆着不动,”凯拉邦答道。“它们要是攻击我们就进行抵抗!” “这些野猪为什么要攻击我们呢?”范-密泰恩又说。“据我所知它们根本不是食肉动物!” “是这样,”凯拉邦答道,“不过我们即使不可能被吞吃掉,也有可能被开膛破肚!” “都一样,”布吕诺平静地提醒说。 “所以我们要准备应付任何不测!” 凯拉邦大人说完就把武器分配好。范-密泰恩和布吕诺各有一支能连发六响的左轮手槍和一些子弹。他是“老土耳其人”,是一切现代发明的公开的敌人,所以只有两支奥斯曼帝国制造的手槍,槍管上饰有金银丝图案,槍托上镶嵌着鳞片和宝石,但是更适于用来装饰军官的腰带,而不是用于真正的战斗。范-密泰恩、凯拉邦和布吕诺只能使用这点武器,所以一定要在有把握的时候才开槍。 这时20来只野猪已经逐渐靠近并围住了车子。在无疑是吸引它们来到这里的灯光下面,可以看到它们猛烈地东奔西跑,并且用獠牙掘着地面。这些野猪的个头像驴那么大,而且力大无比,一头野猪就能对付一大群猎犬,所以躲在车里的旅行者们在日出以前若是受到两面夹攻的话,处境是非常值得担忧的。 拉车的马完全感觉到这一点。在野猪的叫声中,它们喷着鼻息,向旁边扑去,使人担心它们会弄断绳套或马车的车辕。 忽然响起了几下槍声。范-密泰恩和布吕诺刚刚用他们的手槍向发起攻击的野猪每人开了两槍。或多或少受了伤的野猪狂吼着在地上打滚,而被激怒的其他野猪则向车子扑去并用獠牙进行攻击。车厢的壁板被戳穿了好几处,而且显然不久就会被捅破。 “喔唷!喔唷!”布吕诺小声惊呼。 “开槍!开槍!”凯拉邦大人反复地说,同时退出他手槍里的子弹,因为他的手槍通常每四槍就有一槍不发火——尽管他自己不愿意承认。 布吕诺和范-密泰恩的手槍又打伤了一些可怕的进攻者,其中几头是直接扑向拉车的马匹的。 在野猪的獠牙威胁下,这些马自然感到害怕,但它们不能自由活动,只能用蹬蹄子来作出反应。如果它们是自由的话,就会扑向田野,那时在它们和野猪之间就只是一个速度问题了。因此它们拼命想弄继绳套以便逃之夭夭。但是绳套是由一股股拧紧的绳子合成的,怎么也拉不断。所以要么是马车的前半部突然断裂,要么是马车在这些马匹猛烈的拉动下被拖出泥坑。 凯拉邦大人,范-密泰恩和布吕诺非常清楚这一点,他们最担心的是车子会不会翻倒。槍声不可能再镇住野猪,它们就要扑到车上来,车里的人也就完了。但是怎样才能避免这样一种可能发生的情况呢?他们不是就要受这群疯狂的野猪的摆布了吗?然而他们并未失去镇静,也毫不吝惜手槍的子弹。 突然,一下更加猛烈的震动摇晃着马车,似乎前半部已经脱开了。 “哎!再好也没有了!”凯拉邦喊道。“让我们的马跑到荒原上去吧!野猪就会去追它们,就能让我们安静了!” 然而前半部依旧结实,经得起拖拉,不愧是英国车身制造业的老牌产品,所以它没有在拖拉下让步。让步的倒是马车。在如此剧烈的摇晃下它被拉出了陷到车轴的车辙。吓得发疯的马匹最后一下子把车拉上了比较结实的地面,车子在这个深夜里没有任何向导,只是被这些暴躁的马拉着狂奔。 可是野猪根本没有放弃这场战斗。它们在两边跑着,有一些向马发起攻击,另一些攻打马车,使车子无法和它们拉开距离。 凯拉邦大人、范-密泰恩和布吕诺被抛到了车厢的深处。 “也许我们都会翻倒……”范-密泰恩说。 “也许我们都不会翻倒……”凯拉邦答道。 “必须尽量找到这些向导!”布吕诺明智地提醒说。 他说着拉下前面的玻璃窗,伸出手去看看能否碰到这些向导,但是马匹在挣扎时把他们都甩掉了,现在只能任凭马车在这个沼泽地区盲目地狂奔。要使马匹停下来只有一个办法:同时让追击它们的野猪群也停下来。但是靠这些武器是不够的,子弹都浪费在这群活动的野兽身上了。 路上的每一次颠簸,都使旅行者们彼此撞在一起,或者从车厢的一个角落抛到另一个角落。凯拉邦作为一个优秀的穆斯林顺从着他的命运,两个荷兰人则冷静地一言不发。 一个多小时就这样过去了。马车一直在飞驰,野猪们并未放弃它。 “范-密泰恩朋友,”凯拉邦终于说道,“我要让自己说一说在类似的情况下面,就是一个旅行者在俄罗斯大草原上被一群狼追赶的时候,是多亏了他仆人的崇高的献身精神才得救的。” “怎么得救的呢?”范-密泰恩问道。 “哦!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凯拉邦接着说。“仆人拥抱了他的主人,把自己的灵魂托付给上帝,就跳到车子外面去,当狼群停下来吞吃他的时候,他的主人得以拉开了距离并且得救了。” “非常遗憾的是尼西布不在这儿!”布吕诺泰然自若地答道。 想到这一点,三个人又都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这时夜越来越深了。马车依旧保持着吓人的速度,野猪也无法靠近了扑上去。如果不发生什么意外,例如没有损坏一个轮子,没有过于剧烈的碰撞使马车翻倒的话,凯拉邦大人和范-密泰恩还 能有一些得救的机会——哪怕没有布吕诺感到无法胜任的献身精神也行。 另外也应该承认,这些马匹在本能的指引下一直跑在它们走惯的这部分荒原上。它们是在坚定地向着驿站笔直地跑去。 所以当曙光刚刚在东方的地平线上升起的时候,它们离驿站只有几俄里了。 这群野猪还 追逐了半个小时,接着渐渐地落后了,但马匹一刻也没有放慢速度,直到离驿站几百步的地方,才筋疲力尽地倒了下来。 凯拉邦大人和他的两个同伴得救了。基督徒的上帝和非基督徒的真主同样受到赞美,因为他们在这个危险的夜晚保佑了荷兰的和土耳其的旅行者。 当车子到达驿站的时候,没有在漆黑的深夜里经历这场冒险的尼西布和马车夫,正要带着补充的马匹出发。这些马就代替了原来的马。凯拉邦大人当然要为那些救了他们的马付一大笔钱。马车的绳套和辕木已经修好,所以连一个小时都没有休息,它又像往常一样奔上了去基里亚的路程。 这个小城也是多瑙河的一个港口,位于名称也是基里亚的支流上。俄国人在把它归还 给罗马尼亚之前,把它所有的防御工事都摧毁了。 8月25日傍晚,马车平安无事地到了这个城市。疲惫不堪的旅行者们住进了城里的一家大旅馆,沉睡了12个小时,消除了前一天夜里的疲劳。 第二天他们一早就出发,很快就到了俄罗斯的边界。 在这里又出了一些麻烦。莫斯科海关的令人恼火的手续使凯拉邦大人的耐心经受了严峻的考验,他多亏了商业上的联系——你说是倒霉或幸运都可以——俄语说得能够让人听懂。由于他固执地反对海关的活动,有一阵大家以为不会让他过境了。 这时范-密泰恩好容易才让他安静下来。凯拉邦于是同意接受检查,让人翻了翻他的箱子,使海关履行了它的权利,不过他还 是把这种绝对正确的想法说了好几遍: “显而易见,所有的政府都是一样的,都不如一块西瓜皮!” 罗马尼亚的边境终于被一口气越过去了,马车驶向黑海海岸朝东北方向勾勒出来的比萨拉比亚。 凯拉邦大人和范-密泰恩离敖德萨只有20来公里了。 [book_title]第一卷 第八章 环游黑海历险记--第八章 第八章 读者会乐于认识阿马西娅姑娘和她的未婚夫阿赫梅。 阿马西娅姑娘是原籍土耳其的银行家塞利姆的独生女,她正和侍女纳吉布在一幢华美宅第的走廊里散步聊天,阶梯式的花园一直伸展到黑海边上。 阶梯的最后一个平台的梯级浸在水里,从黑海吹来的海风经常拍打着海水但是这一天却风平浪静,向南半公里的地方,看得见雄伟壮丽的敖德萨。 这座城市——无边的大草原当中的一块绿洲——形成了一幅由宫殿、教堂、旅馆、房屋组成的美景,它们建筑在陡峭的悬崖上,地基笔直地没入海水之中。从塞利姆的宅第甚至可以瞥见树木环绕的大广场,和黎世留公爵的塑像下面的宏伟阶梯。这位伟大的政治家是这个城市的创立者,而且一直管理着它,直到他投身于解放受到欧洲同盟侵犯的法国领土的斗争为止。 北风和东风使城市的气候干燥,所以在灼热的季节里,这个新俄罗斯首都有钱的居民都不得不到“库托尔”去避暑,而有些人忙于做生意,本能到南方的克里米亚去成月地度假,但他们也想舒适一点,这就是为什么海岸上的别墅日益增多的原因。在这些别墅当中,人们会看到银行家塞利姆的别墅,它的方位毫不客气地把一切冒失宠 都挡在门外。 要是问敖德萨这个名称的来历,它的意思是“奥德修斯之城”,最初是给一个小镇起的名字。它在波将金时代和它的要塞一样都叫做哈基贝,由于移民们被新城市的好处所吸引,他们就要求女皇卡特琳娜二世赐给它一个名称。女皇询问了圣彼得堡科学院,院士们翻遍了特洛伊战争的历史,弄清了从前在这段海岸上可能存在过一个名叫奥德修斯的城市:由此在18世纪的末叶产生了敖德萨这个名称。 敖德萨是一个商业城市,现在仍然如此,可以相信它会永远是这个样子。它的15万居民中不仅有俄罗斯人,而且也有土耳其人、希腊人、亚美尼亚人,总之是由对做生意有兴趣的人组成的国际p的居民点。然而如果说生意,尤其是出口的生意没有商人是做不成的话,缺了银行家也是做不成的。因此新城从一开始就建立了银行,其中塞利姆的银行最初微不足道,现在却已跻身于广场上令人起敬的行列之中。 要是知道塞利姆属于那类比人们所认为的数量要多的、实行一夫一妻制的土耳其人;他只有过一个妻子,现在是鳏夫;他有一个独生女阿马西娅,是凯拉邦大人的侄子阿赫梅的未婚妻;最后他是脑袋一向藏在传统的头巾的褶子里的最固执的奥斯曼人的贸易伙伴和朋友的话,对他也就有了足够的了解。 人所共知,阿赫梅和阿马西娅的婚礼将在敖德萨举行。银行家塞利姆的女儿决不成为后房的第一个妻子,与数目或多或少的对手们同处于一个自私而反复无常的土耳其人的内室。不!她要独自和阿赫梅返回君士坦丁堡她叔叔凯拉邦的家里,独自一个、不和人分享地生活在她所爱的这个丈夫身边,而他也从童年起就爱着她了。在穆罕默德的国家里,这种前景对于一位少女来说颇为奇特,但事情就是这样,而阿赫梅也决不是会使她家的习惯破例的男人。 另外大家知道阿马西娅的一个姑母,就是她父亲的一个姐姐,去世时留给了她10万磅的巨大财富,条件是她要在满17岁之前结婚——这是从未找到过一个丈夫的老处女的花招,她以为她的侄女决不可能这么早就找到丈夫——大家也知道这个期限在六个星期之后就要到了。若是婚礼不能如期举行,那么占姑娘财产绝大部分的这笔遗产,就要落到旁系亲属的手里。 还 有即使用一个欧洲人的眼光来看,阿马西娘也是迷人的。哪怕她的“伊阿什马克”即洁白的细布面纱、金丝编织的头巾裹住了她的头部,哪怕她额头上的三排装饰的小金片被弄乱了,人们还 是看得出她的一头美丽的黑发的发卷在摆动。阿马西娅决不用本国的方式来衬托自己的美貌。她不用“哈努姆”画眉毛,不用“科尔”涂睫毛,也不用“埃内”擦眼晕。脸上不涂白粉也不擦胭脂,嘴唇上也没有口红,一个打扮得很蹩脚的西方女人,也要比她更会涂脂抹粉。但是她的天生丽质,身材窈窕,优雅的步履在“菲勒介”即一件像长袍一样从脖子里到双脚的开司米大外套里仍然看得出来。 这一天,在面向住宅花园的走廊里,阿马西娅穿着一件布尔萨的长衬衫,套一件宽大的“夏尔瓦尔”,外面是绣花的短上衣,一条有着长长的丝绸裙据的“恩塔丽”袖子上开有缝口,绣着只有在土耳其制作的名为“沃亚”的花边。一条开司米腰带束住了裙锯的两端,这样走起来比较方便。耳环和一只戒指就是她仅有的饰物。漂亮的丝绒盖住了她腿上的长袜,小巧的双脚隐没在一双饰有金片的鞋子里。 她的侍女纳吉布是个活泼诙谐的少女,是她忠心的伴侣——几乎可以说是她的朋友。纳吉布这时候在她身边跑前跑后,说着笑着,用她坦率随和的好脾气使家里变得轻松愉快。 纳吉布原先是吉普赛人,绝不是一个奴隶。即使在帝国的一些市场上还 能看到买卖埃塞俄比亚人或者苏丹的黑人,奴隶制从原则上来说还 是已经废除了。尽管由于土耳其的大家庭的需要而仆人的数量极多——在君士坦丁堡占穆斯林人口的三分之一——这些仆人却决非处于被奴役的地位,应该承认他们每人仅限于做自己专门的工作,所以没有多少事情可做。 银行家塞利姆家的情况也大抵如此。不过纳吉布从小就被这家人收养,因此具有一种特殊的地位,她专门照料阿马西娅,不用做任何家务。 阿马西娅半躺在一张蒙着华丽的波斯织物的长沙发上,目光浏览着敖德萨那面的港湾。 “亲爱的女主人,”纳吉布过来坐在姑娘脚下的一张坐垫上说道,“阿赫梅还 没有到这儿来吗?那阿赫梅大人在做什么呢?” “他到城里去了,”阿马西娅回答说,“也许他会给我们带一封他叔叔凯拉邦的信来?” “一封信!一封信!”侍女喊道。“我们需要的不是一封信,而是他的叔叔本人,说真的,叔叔让人等得太久了!” “耐心点,纳吉布!” “您随便怎么说都可以,亲爱的女主人!要是您处在我的位置上您就不会这么耐心了!” “你疯了!”阿马西娅答道。“总不能说是要举行你的婚礼而不是我的婚礼吧?” “那您以为从侍候一位姑娘变成侍候一位夫人,这不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吗?” “我没法更喜欢你了,纳吉布!” “我也一样,亲爱的女主人!不过说实话,当您成为阿赫梅大人的妻子的时候,我会看到您是多么幸福,多么幸福,愿他把您的幸福洒一点在我的身上!” “亲爱的阿赫梅!”姑娘喃喃自语,她在想起她的未婚夫的时候,美丽的眼睛有一会儿变得模糊了。 “好了!您现在一定要闭上眼睛才能看见他了,亲爱的女主人!”纳吉布调皮地说,“他要是在这儿,您只要把眼睛睁开就行。” “我再说一遍,纳吉布,他是到银行里去看信件去了,所以他会给我们带一封他叔叔的信来。” “不错!……一封凯拉邦大人的信,凯拉邦大人按照他的习惯,在信里又会说他因为做生意要留在君士坦丁堡,还 不能离开他的商行,烟草正在涨价——如果不是跌价的话,他过八天一定会到的——如果不是过15天的话!……而时间已很紧了,我们只有六个星期,您就必须结婚,否则您的财产……” “我不是因为财产才被阿赫梅爱上的!……” “是的……不过不要因为耽误而受到损失!……哎!这个凯拉邦大人……他若是我的叔叔的话!……” “他若是你的叔叔,你会怎么做呢?” “我什么也不做,亲爱的女主人,因为看来什么也做不了!……不过他要是在这儿,甚至就是今天到达的话……最晚明天我们就到法官那里去登记婚约,后天伊玛目一念完祷告,我们就结婚了,而且是多么美满的婚姻,别墅里要举行15天庆祝活动,凯拉邦大人如果乐于回到那边去,不用等活动结束就可以走了!” 事情肯定会这样进行,只要凯拉邦叔叔不要再延迟离开君士坦丁堡。到履行公证人职务的毛拉①那里去登记婚约——婚约原则上规定未婚夫要给妻子家具、衣服和厨房用具——接着是宗教仪式,没有什么会妨碍一切手续在纳吉布所说的那么短的时间里完成,但又是必须要使凯拉邦大人像不耐烦的吉普赛人以她的女主人的名义所要求的那样,能从他的商业事务中怞出几天,因为他作为未婚夫的监护人他的出席对于婚姻的有效性来说是必不可少的。 ①毛拉,某些穆斯林地区对伊斯兰教学者的称呼。 这时侍女喊道: “哎!您看!……看看这只刚刚在花园脚下抛锚的小船!” “真的!”阿马西娅答道。 于是两个少女向着通到海里的阶梯走去,以便看清楚在这个地方优雅地抛锚的小船。 这是一条单桅三角帆船,它的帆现在吊在收帆索上,海上只有微风,使它得以穿越了敖德萨港湾。它把错抛在离岸不到一链的距离上,在刚刚消失在宅第脚下的波浪上摇晃。土耳其的旗帜——一块带有一轮银色新月的红布——在它的斜桁顶上飘动着。 “你能读出它的名字吗?” “能,”少女答道。“瞧!它的船尾朝着我们。它的名字是‘吉达尔号’。” 确实是“吉达尔号”,亚乌德船长刚刚在港湾的这个地方将它抛锚。不过看来它不会停留很久,因为它的帆根本没有收起来,一个水手就会看出它始终处于开航的状态。 “真的,”纳吉布说,“要是坐在这条漂亮的船上到蔚蓝的大海上去散散心,有一点微风吹起它白色的大帆,那真是太美了!” 吉普赛少女的想象力变幻不定,她瞥见长沙发旁边的一张刷着中国漆的小桌上放着一个小盒子,就跑过去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一些首饰。 “这些漂亮的东西是阿赫梅大人让人带来给你的!”她喊道。“我觉得有一个多小时我们没有仔细看看它们了!” “你是这么想的?”阿马西娅低声说道,拿起了一根项链和一副手镯,它们在她的手指之间闪闪发光。 “阿赫梅大人希望用这些首饰使您变得更美,可是他不会成功的!” “你说什么,纳吉布?”阿马西娅回答说。“用这些漂亮的首饰来打扮,哪个女人不会变得更美?看这些维萨普尔的钻石!这是些火红色的宝石,它们好像在看着我,就像我未婚夫的漂亮的眼睛!” “哎!亲爱的女主人,当您的眼睛看着他的时候,您不是给了他一件与他相称的礼物吗?” “傻丫头!”阿马西娅说。“这是霍尔木兹的蓝宝石,这些是奥菲拉的珍珠,这些是马斯顿的绿松石!……” “用您的绿松石来回报他的绿松石!”纳吉布快活地笑着说,“他可没吃亏,阿赫梅大人!” “纳吉布,幸地他没在这里听你说话!” “好吧!要是他在这儿,亲爱的女主人,那就由他本人来对您说这些实话了,而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价值就和从我的嘴里说出来大不一样了!” 然后纳吉布把放在小盒子旁边的一双拖鞋拿起来,又说道: “这双拖鞋真漂亮,装饰着花边,亮晶晶的,还 绣了一些天鹅的羽冠,是为我知道的一双小脚做的!……瞧,让我来替您试试看!” “你自己试吧,纳吉布。” “我?” “这又不是第一回了,为了使我高兴……” “当然!当然!”纳吉布答道。“不错!我已经试过您漂亮的梳妆用具……接着到别墅的平台上去……人家差点把我当成了您,亲爱的女主人!这么说我也很美!……可是不!不应该这样,尤其是在今天更不能这样。好了,试试这双漂亮的拖鞋吧!” “你要我试?” 阿马西娅得意地顺从着纳吉布的任性,纳吉布替她穿上值得炫耀的拖鞋,前面还 镶着一些小宝石。 “哦!穿着这双鞋谁还 敢走路呀!”吉普赛少女喊道。“现在谁要嫉妒了?是您的头,亲爱的女主人,它要嫉妒您的脚了!” “你让我觉得好笑,纳吉布,”阿马西姬娅道,“不过……” “还 有这双手臂,您让它们全都露着的漂亮手臂!它们为您做了些什么,阿赫梅大人没有忘记它们!我看到那边有与它们十分相称的手镯!可怜的小手臂,她是怎么对待你们的!……幸亏有我在这儿!” 纳吉布笑着给姑娘戴上了两只极美的手镯,它们在白皙温 热的皮肤上比在首饰盒里天鹅绒上更加光亮。 阿马西娅任纳吉布摆弄着。这些首饰全都在向她说着阿赫梅,而在纳吉布喋喋不休的唠叨中,她的眼睛看着一件件首饰,也在默默地回答着她。 “亲爱的阿马西娅!” 姑娘一听到这句话就急忙站了起来。 一位22岁的青年来到她的身边,与他的16岁的未婚妻十分相称。身材高挑,风度翩翩,既神气又优雅;极其温 柔的黑眼睛闪着热情的光茫,褐色的发卷在土耳其帽的丝穗下颤动着。阿尔巴尼亚式的胡 子纤细柔软,雪白的牙齿——总之是一副很有贵族气派的模样,如果这个形容词能在这个国家里流行的话,因为在这个国家里是没有任何世袭的贵族的。 阿赫梅有意穿着土耳其式的服装,因为他的叔叔认为像一个小职员那样穿欧式服装是丢脸的事情,否则他怎么能成为这位叔叔的侄子呢?他的上衣绣着金边,他的“夏尔瓦尔”裁剪得无可挑剔,没有任何俗气的装饰;他的腰带缠出一道优雅的褶子,土耳其帽上围着一圈用布尔萨棉布做的“萨里克”,脚上是摩洛哥皮的靴子,这是一套对他十分合适的服装。 阿赫梅走到姑娘身边,握住她的手,轻轻地让她坐下,这时纳吉布大声问道: “那么,阿赫梅大人,今天早晨我们有一封君士坦丁堡来的信吗?” “没有,”阿赫梅答道,“连我叔叔凯拉邦谈生意的信都没有一封!” “哦!卑鄙的人!”吉普赛少女喊道。 “我甚至觉得没法解释,”阿赫梅又说,“邮班没有带来他商行的任何信件,今天通常是他和敖德萨的银行家结算的日子,从来没有耽误过,可是你的父亲根本没有收到他关于结算的信!” “确实如此,亲爱的阿赫梅,你的叔叔凯拉邦在生意方面是个非常遵守时间的批发商,所以不来信就使人惊讶了!也许有一封电报?……” “他?发一封电报?可是亲爱的阿马西娅,你很清楚他从不坐火车旅行,同样也不会发电报!即使是为了商业方面的联系,他也不会利用这些现代的发明。我相信他宁可收到一封带来坏消息的信,也不愿意收到一封带来好消息的电报!唉!凯拉邦叔叔啊!……” “然而你是给他写过信的吧,亲爱的阿赫梅?”姑娘问道,把目光温 柔地投向她的未婚夫。 “为了催他到敖德萨来,为了请求他确定一个更近的日子来举行我们的婚礼,我给他写过10封信了!我一再对他说他是一个野蛮的叔叔……” “说得好!”纳吉布喊道。 “一个冷酷无情的叔叔,但同时又是最好的人!……” “哼!”纳吉布摇着头。 “一个没有心肝的叔叔,同时又是他侄子的父亲!……但是他回答我说,除了他在六个星期之前到达之外,不能再向他提任何要求了!” “因此我们必须等待他的善意,阿赫梅!” “等待,阿马西娅,等待!……”阿赫梅答道。“他抢走了我们多少幸福的日子!” “人们都要把强盗抓起来,不错!可是强盗也从来没有做过比这更坏的事情!”纳吉布跺着脚喊道。 “有什么办法呢?”阿赫梅又说。“我还 要再等等我的凯拉邦叔叔。如果明天他再不回答我的信,我就到君士坦丁堡去,还 要……” “不,我亲爱的阿赫梅,”阿马西娅说着拉住了青年的手,似乎是想把他留住,“婚礼提前几天举行我固然高兴,但是你不在这里会使我更加痛苦!不!留下吧!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情况会改变你叔叔的想法?” “改变凯拉邦叔叔的想法!”阿赫梅答道,“这就等于改变天体的行程,让月亮代替太陽在早晨升起,改变天空的规律!” “哎!如果我是他的侄女就好了!”纳吉布说。 “如果你是他的侄女,你会怎么做呢?”阿赫梅问。 “我!……我会跑去抓住他的长袍,”吉普赛少女回答说,“然后……” “你就把他的长袍撕破,纳吉布,别的就做不了什么了!” “那好,我还 要使劲拔他的胡 子……” “让他的胡 子留在你的手里!” “可是,”阿马西娅说,“凯拉邦大人毕竟是最好的人哪!” “当然,当然,”阿赫梅答道,“不过他这么固执,要是他和一头骡子去比赛固执的话,我打赌骡子是不会赢的!” [book_title]第一卷 第九章 环游黑海历险记--第九章 第九章 亚乌德船长的计划差一点成功了。 这时候,住宅里的一个仆人——按照奥斯曼帝国的习 俗,这个人是专门通报客人来访的——出现在走廊的一扇侧门里。 “阿赫梅大人,”他对青年说道,“来了一个陌生人,他想和您说话。” “是个什么人?”阿赫梅问道。 “一个马耳他船长。他坚决要求您能见见他。” “那好!我去……”阿赫梅回答说。 “亲爱的阿赫梅,”阿马西娅说,“要是这个船长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要说,你就在这里见他好了。” “他也许是驾驶这条迷人的帆船的人?”纳吉布提醒说,指着在宅第下面的水里抛锚的小船。 “有可能!”阿赫梅答道,“让他进来吧。” 仆人退了出去,过了一会儿,陌生人在走廊的门里出现了。 他正是亚乌德船长,他驾驶的帆船“吉达尔号”是一艘100来吨的快船,既适于沿着黑海航行,也适于在地中海东岸诸港之间来往。 使亚乌德极为不快的是,他在银行家塞利姆的别墅下面抛锚的时间已经晚了一点。在与萨法尔大人的总管斯卡尔邦特谈话以后,他连一个小时都没有耽误就坐保加利亚和罗马尼亚的火车从君士坦丁堡来到了敖德萨。所以他比凯拉邦大人早到了几天,因为这个“老土耳其人”动作缓慢,24小时才走15到16公里。但是在敖德萨,他碰上了恶劣的天气,不敢冒险把“吉达尔号”驶出港口,只能等着东北风肆虐着欧洲的大地。直到今天早晨,他的帆船才得以在别墅下面抛锚。这样一来,他只比凯拉邦大人提前了很短的时间,而这可能会损害他的利益。 亚乌德必须当天就行动起来、他的如意算盘是先用计策,诡计不成就用武力。但是当天晚上“吉达尔号”必须带着阿马西娅离开敖德萨的锚地,在人们清醒过来追赶他的时候,他的帆船早已借助东北风逃之夭夭了。 这类劫持在黑海海岸的其他地方也在进行,甚至更多。如果说它们在土耳其海域、在安纳托利亚沿岸是经常发生的话,那么它们在由莫斯科当局直接统治的领土上也同样令人可怕。仅仅在几年之前,正是在敖德萨发生过一系列劫持,劫持者至今不知下落。一些属于敖德萨上流社会的少女不见了,完全可以断定她们是被劫持到船上,卖到小亚细亚可恶的奴隶市场上去了。 这些卑鄙的家伙在这个南俄罗斯首府做过的勾当,亚乌德现在打算为了萨法尔大人的利益而再做一次。“吉达尔号”已经不适于他进行这类尝试了,但它的船长却不会在他指望从这桩“生意”中提取的10%的利润面前退却。 这就是亚乌德的计划:把姑娘吸引到“吉达尔号”船上,借口是让她看并且卖给她从沿岸的主要产地买来的各种珍贵衣料。很可能阿赫梅会陪着阿马西娅先去看看,但也许她又会只和纳吉布一起再来?那样就可能在别人来救她之前出海了。如果相反,阿马西娅不受亚乌德花言巧语的诱惑而拒绝上船,马耳他船长就要试图用武力劫持她。银行家塞利姆的住宅孤零零地建在港湾深处的一个小海湾里,家里的人根本抵抗不了帆船上的船员。不过在这种情况下就会进行搏斗,人们很快就会知道劫持是在什么情况下发生的。所以对于劫持者来说,最后还 是悄悄地行事而不要引起轰动。 “是阿赫梅大人吗?”亚乌德船长进来时问道,他的后面跟着一个水手,腋下夹着一些衣料。 “是我,”阿赫梅答道,“您是?……” “我是亚乌德船长,驾驶帆船‘吉达尔号’,它现在就停泊在银行家塞利姆的住宅前面。” “您想做什么呢?” “阿赫梅大人,”亚乌德答道,“我听说您不久就要举行婚礼……” “您听说了,船长,这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事情!” “我很理解,阿赫梅大人,”亚乌德说着转向阿马西娅。“所以我才想到来让您支配我帆船上所有的财富。” “哎!亚乌德船长,您这个主意倒不坏!”阿赫梅说道。 “亲爱的阿赫梅,其实我还 需要什么呢?”姑娘说。 “我知道什么?”阿赫梅答道。“这些地中海东岸的船长常常有珍贵的东西让人挑选,所以应该看看……” “对!应该去看看并且买下来,”纳吉布喊道,“我们要让凯拉邦大人破产,好惩罚他的迟到!” “您的货舱里有些什么东西?”阿赫梅问道。 “我在产地弄来的珍贵衣料,”亚乌德答道,“我一向做这方面的生意。” “那好!应该让这些少女们看看!她们比我内行得多,亲爱的阿马西娅,如果‘吉达尔号’船长的货舱里有一些你中意的衣料的话,我会很高兴的!” “我对这一点毫不怀疑,”亚乌德说,“何况我还 特地带来了各种样品,请你们在上船之前先看一看。” “让我们看看!让我们看看!”纳吉布喊道。“不过我要提醒您,船长,对我的女主人来说,是没有什么太美的东西的!” “确实是没有的!”阿赫梅说道。 亚乌德做了应该手势,水手打开几件样品,帆船的船长把它们展示给姑娘看。 “这是布尔萨的绣着银边的丝绸,”他说,“它们刚刚才出现在君士坦丁堡的市场上。” “它们的做工的确很美,”阿马西娅看着这些料子说道,它们在纳吉布灵活的手指下面闪闪发光,就像用光线织成的一样。 “瞧!瞧!”吉普赛少女不停地喊着。“我们在敖德萨市场上也找不到更好的了!” “确实如此,这好像是专门为你做的,亲爱的阿马西娅!”阿赫梅说道。 “我还 要让您好好看看这些斯居塔里和图尔诺沃的平纹细布,从这块样品上您可以判断它的做工是多么完美,不过要到船上您才会对这些料子的各种各样的图案和颜色的光泽惊叹不已!” “好吧,说定了,船长,我们去看看‘吉达尔号’!”纳吉布大声地说: “您是不会后悔的,”亚乌德又说。“但是请允许我再给你们看几样东西。这是有钻石光泽的锦缎,有透明条纹的丝绸衬衣,料子,平纹细布,配腰带用的波斯披肩,做裤子用的塔夫绸……” 阿马西娅不知疲倦地欣赏着马耳他船长无比巧妙地在她眼前弄得褶褶闪光的华丽衣料。他差不多可以说既是个优秀的水手,又是个灵活的商人,“吉达尔号”大概习惯于幸运的航行了。所有的女人——土耳其的少妇们也毫不例外——看到这些模仿东方精工制造的衣料都会禁不住诱惑。 阿赫梅很容易就看出他的未婚妻是多么赞叹地注视着它们。显然像纳吉布所说的那样,在敖德萨、君士坦丁堡的市场上,甚至在卢多维克的商店里,以及著名的亚美尼亚商人,都不会提供更美妙的选择。 “亲爱的阿马西娅,”阿赫梅说道,“你不会让这位诚实的船长白忙一阵的,对吧?既然他让你看了这么漂亮的衣料,既然他的船上还 带着更美的,我们就到他的船上去看看吧。” “对!对!”纳吉布喊道,她呆不住了,已经在向海边跑去。 “哦们还 会找到,”阿赫梅补充说,“几块让纳吉布这个疯丫头喜欢的丝绸!” “哎!”纳吉布答道,“到人们庆祝我的女主人和一位像阿赫梅大人这样慷慨的大人的婚礼那一天,不是也要我为她争光吗?” “尤其是一位这样亲切的大人!”姑娘说着把手伸给她的未婚夫。 “这就说好了,船长,”阿赫梅说。“您在您的船上等着我们吧。” “什么时候去?”亚乌德问道,“因为我想能在那儿向你们展示我所有的财富。” “那么……下午吧。” “为什么不马上去呢?”纳吉布大声说。 “哦!这么性急!”阿马西娅笑着说道。“她比我还 着急看这个流动的市场,看得出阿赫梅答应给她什么礼物了,好让她更加卖弄风情!” “卖弄风情,”纳吉布用温 柔的声音说,“只是为了您才卖弄风情,亲爱的女主人!” “阿赫梅大人,”这时亚乌德船长开口了,“只要您决定,现在就可以到‘吉达尔号’上去看看。我可以把我的小艇叫过来,让它靠在阶梯下面,只要划几下就把你们送到船上了。” “那就去叫吧,船长,”阿赫梅回答说。 “对了……上船!”纳吉布喊道。 “既然纳吉布想去,就上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