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相约萨马拉
[book_author]奥哈拉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65001
[book_dec]《相约萨马拉》成功地记录了际冲突与小城生活的点滴苦涩。它是约翰·奥哈拉创作的最高成就,也是对其作为一个有着高度社会敏感的主流作家的持久证明。1930年12月,圣诞节前夕,吉布斯维勒的社交圈里充斥着舞会和派对,音乐通达旦,美酒开怀畅饮,光环的中心站着朱利安和卡罗琳·英格里斯夫妇——无论是朋友还是陌生人都对他们有着同样的嫉羡。但是,突如其来的一杯冰水威士忌打破了这一切。朱利安·英格里斯从此告别了上流社会,势不可挡地走向了自我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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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序言
约翰·厄普代克
约翰·奥哈拉于1933年12月中旬开始创作这部小说,当时他28岁,刚刚离婚。作为一个记者,他的与众不同主要表现在常常迟到、嗜酒成性以及屡遭辞退。他先后从事而又丢掉的工作包括《波特斯维尔时报》、《特马加信使报》、《纽约先驱论坛报》、《时代》杂志、《纽约客》杂志、《编辑与出版人》、《纽约每日镜报》、《电讯早报》、华纳兄弟公司公关部、本杰明·南伯格公关企业,另外还有匹兹堡的一家创办不久叫做《期刊索引》的杂志——他在那里做了4个月的编辑。在所有这些工作中,奥哈拉都展现出了自己的才能,但迟到早退和性情粗暴让他丢掉了职位。按照《纽约客》“本城故事”栏目主管B.A.伯格曼的说法,奥哈拉在《纽约客》工作期间写出了“一系列优秀文章——它们结构严谨、文笔优雅、发人深省,但不知为何,杂志总编辑罗斯自从奥哈拉来工作的第一天起,就不喜欢他,并且对他的所有文章一律不用”。奥哈拉的这份工作只干了一个月。然而,奥哈拉作为自由撰稿人,却在《纽约客》杂志取得了持久的成功。从1928年杂志编辑采用了他的第一篇作品起,由于凯瑟琳·安吉尔的赏识,杂志后来又陆续采用了一百多篇奥哈拉的作品。
两个月之后的4月9日,奥哈拉写信给汤姆说,他已经写完了这部小说,“我恐怕把这个故事写糟了,但我现在没有办法。唉,我知道还会有更多工作需要做。之所以这样想是因为我写完之后,却没有出现那种我期望的如释重负的感觉。从12月份以来我一直在写它,其他什么事也没做,现在我得给《纽约人》凑点儿东西了。”
很难想象他后来又对这部小说下了多少功夫——
“加工、润色等等”——因为《相约萨马拉》的出版问世,在今天看来可以说速度奇快。4月份交稿,8月份出版,并且加印了3次。出版此书的哈考特布雷斯出版社曾要求删掉部分露骨的性描写,尽管如此,本书仍然被亨利·塞德尔·坎贝和辛克莱·刘易斯指责为淫秽(刘易斯说它“除了浅薄幼稚之外别无他物——不过是一个笨拙的青年在谷仓后面的色情幻想”)。
然而,这部小说却受到菲茨杰拉德和海明威的赞扬,后者在《骑士》杂志上写道:“如果你想读这样一本书——作者对他所写的内容了如指掌,而且又写得十分精彩,那么请读奥哈拉的《相约萨马拉》。”多萝茜·帕克的称赞则更显精辟和明智:“奥哈拉先生耳不遗听,目无遗视,但在他的心中有一种好奇而酸楚的悲悯。”这部“微不足道”的小说,这部只用了不到四个月时间就完成的作品,却流传了下来。虽然奥哈拉又写了更多的长篇小说和数量惊人的短篇小说,却从未超越《相约萨马拉》所达到的艺术成就。在美国作家中,他与霍桑和海明威一样,都属于那种第一部长篇作品就被认为是其最优秀作品的作家。
《相约萨马拉》写的是一个爱尔兰人报复那些曾经怠慢他的新教徒的故事,另外还有其他的小故事穿插其中。在这部书中,奥哈拉实践了他给同样来自波茨维尔的作家沃尔特·法克哈尔的建议:
“如果你想离开那个糟糕透顶的镇子,那么看在上帝的分上,写一点能让你离开那里的东西。写一点能让你自动和它断绝关系的东西,这将有助于你摆脱郁积心中的怨恨,摆脱对那些傲慢粗鄙的家伙的怨恨。”
朱利安是奥哈拉笔下的主人公,是一个“上等人”,所以这位爱尔兰裔作家克制住了自己的敌意,并赋予英格里斯他自己所具有的特点:敏感、富于观察力和好斗(这一点不太有吸引力)。在对待朱利安的父亲威廉·英格里斯医生时,奥哈拉的敌意则毫不掩饰:老英格里斯是当地的贵族和名医,他被描写成在其体面的会员资格和公开场合的庄重外表下,隐藏着要命的无能。他喜欢给受伤的矿工做手术,但是只有在他的助手莫洛伊医生(这个名字是奥哈拉在自传体的《医生之子》中给他父亲起的名字)的引导下才能安全进行。英格里斯医生解雇了一个护士,因为有一次他听到她说:“下午有个环锯手术,上帝保佑英格里斯手术时莫洛伊医生能在场。”这次解雇使莫洛伊医生离开了医院,然而我们却被冷冰冰地告知,英格里斯医生“继续做着手术,年复一年,而且有几个人经过手术仍然活了下来”。英格里斯医生为朱利安做出了一个小镇人物行为举止的榜样,他因为儿子拒绝子承父业而感到遗憾,这一点和《医生之子》中的莫洛伊医生以及实际生活中奥哈拉的父亲一模一样。
“他缓缓地拾阶而上,让每一步都落地有声。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让卡罗琳有充分的准备,接受他被哈里拒绝的事实。他觉得为了卡罗琳自己应该这么做。如果为了让她放心,他本应该冲入房间,用急促的脚步声告诉她一切很顺利,哈里已经不生气了,但这对她来说不公平。”
对脚步的描写如此细致入微,加上简短的对话和随后的性爱,只有一个心头被婚姻占据、并拥有一个真正的女人的男人才能写得出来。在这部小说中,最出色的部分是关于社会问题的第五章,它把认知与情感、连同一种慷慨的同情倾注于女性的经历中,讲述了卡罗琳与朱利安结婚之前的生活。遗憾的是,在小说的后半部分,奥哈拉把某种不太有说服力的乔伊斯式的意识流强加于卡罗琳。不管怎样,英格里斯父子与异性的关系是浪漫和脆弱的,这和《了不起的盖茨比》以及《永别了,武器》中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据我看来,奥哈拉让格雷迪夫人多次受到冒犯,是因为他坚持把性的欲望赋予女性人物——那是一种独立于男性欲望的、坚定的、甚至是汗水淋漓的肉体和心灵的存在。
《相约萨马拉》这部小说对社会全景和婚姻的描画十分出色,但是使它在读者心中留下不灭印象的,却是一幅一个男人因嗜酒和自负而毁灭的图画。朱利安的崩溃发生在一个很多方面都极端特殊化的社会里,发生在三天之内——那是一个受难的历程,由泼酒开始,虽然我们并没有见到(但是我们可以从朱利安的心理活动和乡间俱乐部舞厅里爆发的令人惊骇的流言得知这一点),然后,他在喜剧性的酒后眩晕和呓语中,偷偷地把海琳·霍尔曼带到旅店停车场,还有他那在花瓶中调制而成的、令人难忘的怪味冰水威士忌。当我初读此书时,还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因为在波茨维尔地区对此书的诽谤所激起的风浪,直到15年后在40英里以外的雷丁依然能够感觉到)。那时,这种野兽般的狂饮,还有朱利安迷迷糊糊躲进凯迪拉克车内的景象,显得异常可怕——它像一股流动的旋风,把我眼中的宾夕法尼亚那原本平淡无奇的世界打开了一个洞。重读此书,感到句子是那么令人惊奇地简洁!多萝茜·帕克说此书的“节奏令人难以置信”,她是正确的。
在这部具有强烈美国色彩的小说中,无处不在的汽车被看作地位的象征、爱情的巢穴、沉思的小屋、致命的武器和群体的标志。从头至尾,在吉布斯维尔的街道上,人们互相看到和听到对方上车下车。在小说开头,爱玛·佛列格勒听到牛顿夫妇开车回来,在小说结尾,朱利安听到艾丽丝·卡特莱特开车离开,赫伯特·哈里也听到了汽车声。当发动机轰鸣、断开的链子撞击挡板时,一张行动的大网向那些懒睡在床的人们发出召唤,促使他们走出家门,开始行动,警示他们不要落后,不要错过。
“今天早上您见到我的仆人时,为什么用手势威胁他呢?”
“那个手势不是威胁的意思,而是表示惊讶,”我回答道,“看见他身在巴格达,我感到十分惊讶,因为我和他今晚在萨马拉有个约会。”
——W.S.毛姆
[book_title]1
路德·佛列格勒躺在床上,头脑里一片空白,只对声音、呼吸和自己的心跳有所知觉。
一旁睡着他的妻子——爱玛,她侧卧着身子,还在熟睡之中。她是该舒服地睡个觉了,因为今天是圣诞节。为了这个节日,爱玛一直忙个不停——准备火鸡、清理厨房,几个小时前还在装扮圣诞树。
心跳搅动了身体的欲望,路德·佛列格勒想和妻子亲热一下,但他知道,妻子劳累时总会拒绝他。做爱太麻烦,爱玛累了时总会这么说,而且她也不愿意冒险,万一又怀孕了怎么办?
结婚10年,已经有了三个孩子。三个孩子对路德来说够多了。他没有伸手碰妻子。在这圣诞节的清晨,他宁愿让妻子好好睡上一觉,虽然他的这种关爱妻子永远无法得知,但这的确是一种关爱,因为爱玛也喜欢圣诞节。在这样的清晨,可能爱玛会不嫌麻烦,愿意冒险和他云雨一番?路德试图抑制住想和妻子做爱的诱惑,但接着又被欲望征服了。他转过身来,抱住妻子的腰,一只手蛇游到了爱玛的下体,轻轻抚摸起来。
爱玛的身体开始颤抖。她张开眼睛:“上帝,亲爱的,你在做什么?”
“圣诞快乐。”路德答道。
自从去年夏天,爱玛便对西尔维亚·布鲁姆伯格夫人心存厌恶。那天晚上,西尔维亚正在分娩,尖叫声整整持续了一夜。对爱玛来说,西尔维亚应该去教堂医院——既然她已经知道自己快生了。那种声音令人非常不舒服,更要命的是,大人还要编谎话向孩子们解释为什么布鲁姆伯格夫人会发出那样的尖叫。这确实令人反感。爱玛离开窗户,重新躺下,一边祈祷自己不要被发现,一边继续怨恨着布鲁姆伯格一家成为自己的邻里。路德还在睡梦中,爱玛钻进丈夫温暖的怀抱,贪恋着他身上浓重的气味。她揽住丈夫的肩膀,手指轻轻抚摸。路德的肩上有四个肚脐样的伤疤,那是榴霰弹留下的疤痕。
路德属于兰特尼格大街,作为他的妻子,爱玛也属于这里。这还不是全部原因,爱玛的家人已经在吉布斯维尔生活了很长时间,比住在兰特尼格大街的绝大多数人都长。她是多安纳家的人,她的祖父多安纳曾经在墨西哥战争中担任鼓手,也曾在内战中获得过国会荣誉奖章。多安纳祖父逝世前一直是学校董事会的成员——已经三十年了。他是这个地区唯一获得过国会荣誉奖章的人。路德有一枚法国十字军勋章,说是一次喝醉酒以后捡到的,这里还有很多人在内战中获得过优异服务十字勋章以及优异服务奖章,但是多安纳祖父却是唯一一个获得国会荣誉奖章的人。爱玛到现在都认为这枚奖章应该由她继承,因为大家都知道她是祖父最喜欢的孩子,但是,爱玛的弟弟威拉德夫妇却因为袭用了祖父的名字而继承了它。算了,就让给他们吧。爱玛不想在圣诞节心生嫉妒,只要他们能珍惜奖章就行了。
爱玛在床上躺着,已完全清醒。窗外传来一串声音:空、哧、空、哧、空、哧……一辆汽车缓慢地行驶在兰特尼格大街,宽松的链条撞击着挡泥板。爱玛猜不出这辆车的行驶方向。渐渐地,车速好像加快了,声音也变成“空-空-空-空”。当车驶过窗前,爱玛立即辨别出来,这是一辆敞篷车,因为她听到了篷布翻腾的声音。
这大概是某个公司的车,应该是一辆道奇。或许是哪个矿上发生了意外,在这漆黑的圣诞节前夜,老板被匆忙召回。如果真是这样,那简直太可怕了。爱玛暗自庆幸路德没有在矿场工作。在矿场工作的确体面,但是必须有宾州大学或者理海大学的毕业证书,而路德恰好没有。另外,即便真的进了矿场,除非那里有人去世,否则永远没有机会升迁。矿场的工作需要日夜奔忙,但凡有泵坏了或者其他任何问题,都得随叫随到。更糟糕的是,在矿场工作的人名义上是工程师,但下班的时候,却和普通的矿工一样脏,就连装束都一模一样——短橡胶靴、安全帽、午餐盒。堂堂大学生,在进家门前得在地窖里先换衣服。
路德是明智的,按他的算盘,如果每个月能卖出两辆凯迪拉克轿车,就不会亏本,再多卖几辆就赚钱了。这样的工作才叫体面,还没有风险,不用担心哪天被掉下来的岩石砸死或者在闷湿的空气中窒息。路德常说,除非不在乎自己的家庭,否则矿井不是已婚男人应该去的地方。
爱玛和路德计划在明年申请会员身份。这本是件好事——路德将会有更多机会结交朋友,也能把更多的凯迪拉克卖给俱乐部的会员,但他却说:“除非我们能付得起那个价钱,否则决不去参加什么舞会。我一点也不想把生活和事业搅合在一起。为了面子在舞会上签账单,得到的绝不是尊重。所以,除非我们付得起,否则决不去。”
路德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他诚实、可靠,更难得的是,他从不多看其他女人一眼。爱玛愿意等,等路德认为合适的时候再去参加舞会。如果当初和其他人结婚,比如朱利安·英格里斯,爱玛现在一定已经是会员了。但是爱玛却不愿意过卡罗琳那样的生活,钱并不能诱惑她。爱玛猜想,此时朱利安和卡罗琳应该又快开战了。
[book_title]2
兰特尼格乡村俱乐部烟雾缭绕,人头攒动,似乎已达到饱和,但其中的人们仍然穿梭自如,游刃有余。这个俱乐部现在已经男女混用,但在1920年俱乐部建立之初,它仅对男士开放。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在这里举行婚礼,最初的规矩也被打破。婚礼是私人聚会,在这种情况下,俱乐部为承办大型私人聚会,规矩自然让位。于是,这个香烟弥漫的俱乐部渐渐有了女会员的身影。现在,这里的男女比例已经持平。刚过3点,此时舞会正是高潮,没有人在乎舞会何时结束。事实上,任何想结束它的人随时可以离开,没人会在意他们。只有继续呆在这里的人,才真正属于这里。
到目前为止,一切仍井然有序。小约翰尼·迪比偷别人的藏酒时被当场抓住,屁股上挨了几脚。爱利诺·哈洛威的肩带又滑到了胳膊上,也可能是故意的,总之她的左乳房露了出来,这对乳房早就被许多年轻的男人看过甚至摸过。弗兰克·戈尔曼、乔治敦、德怀特·罗斯和耶鲁正在讨论一场球赛,就戈尔曼队是否应该在对罗斯队的比赛中替换中卫这一问题,他们争吵起来,最后不欢而散。在俱乐部突然出现的一丝安静中,人们听见特德·牛顿大声对妻子说:“妈的,我喝多少关你屁事!”身材肥胖的伊丽莎白·戈尔曼是哈里·莱利的外甥女,她曾经因为不雅的打嗝声让她舅舅蒙羞,现在却是上等人了,她的社会地位的蹿升可以说是有目共睹。罗利摩·古尔德三世从纽约来,可能是为了私人拜访,据说来之前他就多次听说过吉布斯维尔,传说这里像混浊的鱼塘一样,终年混乱不堪。但是所有外省人都认为,圣诞节最有活力的地方应该在吉布斯维尔。博比·荷尔曼曾经因为欠债和拖欠住宿费被拘留过,此刻,他身着西装,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博比·荷尔曼在这里也算家喻户晓,因为他曾对着空无一人的高尔夫球场说:“球场现在一定是亏本了。”),正在向朋友们的妻子或者未婚妻们解释,如果不是因为被拘留,他一定早就和她们跳舞了。每个人都在喝酒,有的刚刚喝完,有的正准备再来一杯。除了少数几杯装在高脚杯里的苹果酒,人们无一例外地喝着黑麦威士忌和干姜水。只有内部会员才喝苏格兰威士忌。那些烈酒,或说黑麦威士忌,味道基本上一样:大多数人用医院处方购买药用黑麦(同是俱乐部会员的医生常用这种方法为他的病人们省钱),然后将这些黑麦和酒精以及有颜色的水混合在一起。它无毒易醉,恰好满足这里的需要,因此备受欢迎。 欢迎到看书
乐队(吉布斯维尔的本地乐队“汤米湖的忠实歌迷”)的到来,在这间烟雾缭绕的屋子里引起了一阵骚乱。年轻人开始哼唱歌曲《往事》。小伙子们向漂亮的姑娘伸出手:“赏脸跳支舞吗?”姑娘们回答:“很乐意”、“非常好”或者“当然”。渐渐地,这里不再那么拥挤。靠近墙角的一张硕大的桌子前,仍然围坐着一群人。这张桌子被公认为专属于维特·霍夫曼等人,当然,也可能是被他们强行占有的。桌子前,哈里·莱利正操着浓厚的爱尔兰口音讲荤段子,可能是因为他假牙的齿桥,这些段子由莱利讲起来显得既真实又好玩。
说起莱利的齿桥,那时莱利家族还没有现在这么富裕,装的假牙不是特别合适,因此他说话时便有些漏风。莱利脸盘宽大,皮肤白皙,一头灰色的头发。他的嘴唇薄而扁阔,眼睛细小机灵,体态臃肿。莱利脑后扎着辫子,辫子上的白丝带已开始发黑——在讲故事的间歇,莱利总是习惯性地摸一摸辫子上的白丝带。莱利穿着讲究,但他出身于一个产煤的小山村,或“山旮旯”,当地人喜欢这么叫,而且莱利自己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你可以让孩子从山旮旯里出来,但是却不能让孩子忘记山旮旯。”
莱利的故事总是分成若干段落。他讲故事时,身子向前微倾,一只胳膊撑在膝盖上,宛如油画中的牛仔。每讲到段末,他总是回头瞟一眼身后,像是担心讲到精彩的结局时被人打断——他紧闭嘴唇,看似漫不经心地摸一下丝带,然后诡异地转向听众——“…于是帕特说……”人们听故事时的表情也非常有意思。如果有人想喝水,总是非常小心地抿一口,动作缓慢,像是怕被发现一样。同时,人们总是知道什么时候该笑,就连听有关天主教的笑话时也是如此——每次抖出笑料前,莱利都会拍一下自己的大腿,这就是要开始笑的信号。当大家都笑了(莱利会逐个检查每个人脸上是否有笑容),莱利便会顺便讲讲这个故事的背景——他从哪儿听到的以及当时是什么情形,故事的背景往往会引出另一则故事。这时候,人们就会说:“莱利,你真有两下子。我也听过不少故事,却总是想不起来。”莱利的聪明因此获得赞誉——人们称他为聪明的爱尔兰人。
朱利安·英格里斯则坐在一旁观察莱利,酒精让他的眼皮不断下垂。他自己也搞不清楚为什么会那么讨厌哈里·莱利,简直是无法忍受。他甚至对自己说:“如果那家伙再讲这种老掉牙的故事,我一定把这杯酒泼在他脸上。”但是朱利安很明白,他不能这么做,不能拿这杯酒或者其他任何东西泼哈里·莱利。但想一想也碍不着谁,而且这么想着实令人快慰。(那边哈里还在讲笑话:一个老女人去教堂忏悔,她对牧师说自己曾做过违背道德的事情。牧师问她做过多少次,老女人说就一次,发生在30年前。“但是,神父啊,我却常常想起它。”)的确是一个有趣的故事。朱利安看着这些酒,还有杯中三颗圆角的冰块——只要一块冰就能让莱利的眼睛尝到苦头,一杯酒就足以浇湿那家伙的衬衣——苏格兰威士忌混着苏打水会泼在那家伙的胸口,然后流到腰上,再顺着马甲渗进衬衣里。如果真这么发生了,大家一定会非常惊讶地站起来,说:“这是怎么了,朱利安?”卡罗琳会惊叫。伏罗杰·奥咯噔也会被吓着,但他肯定会大笑。伊丽莎白·戈尔曼也一定会大笑不止——不是她喜欢看自己的舅舅如此狼狈,也不是因为爱慕朱利安——总之就是会那样。
“你们从来没有听过这个故事吗?”莱利还在兴头上,“哦,圣母玛丽亚,这算最老的天主教故事了。是一个牧师告诉我的,哦,我想这是25年前的事了。克利尔维勒教堂的老教父布克,曾经是‘圣玛丽海之星’的牧师。是的,的确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他是一个脾气很好的怪老头。我记得……”
朱利安还在琢磨他刚才产生的念头,这杯酒肯定能渗进马甲,而且还会往下流,一直流到那家伙的裤子里。即便冰块没有伤到他的眼睛,裤裆上的污渍也足以让他难堪。如果是这样,那家伙肯定会立即滚蛋。的确,有些事情是莱利所不能容忍的,比如所有让他难堪的人和事,但莱利看起来总是很棒。现在朱利安一动不动地看着莱利,他还没有确定如果把酒泼在莱利身上,下一步该怎么做。
对牛顿的日常安排,朱利安一点都没放在心上。“哦,是吗?”他大声说,“那么,圣诞快乐。”
“谢谢,朱,”牛顿说,“圣诞快乐,那么我们在‘单身汉之家’见?”
“当然。”在其他人与牛顿道晚安时,朱利安悄悄凑近牛顿说:“别叫我朱。”
乐队正在演奏《灵与肉》,这段曲子的中间部分演奏起来非常吃力。演奏者们表情严肃,眉头紧皱,只有鼓手始终面带微笑,有节奏地敲击。维尔米娜·霍尔6年前从威斯特佛学院毕业,至今仍然是俱乐部里最好的舞者。现在,她是这里最抢手的人。她会和一个舞伴在舞场里转上两圈,然后就会有人从单身队伍里站出来,插进来和她接着跳。每个人都想插进去和她跳一曲,因为她的舞姿最优美;当然,还因为大家都说她至今仍单身一人,除非是吉米·莫洛伊追求她。但和吉米·莫洛伊谈恋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至少大家都这么说。插进来和她跳舞的男人有老有少,形形色色,但喜欢与如今还在威斯特佛上学的凯·弗纳跳舞的男人,几乎全是大学预科班的学生。凯是个非常漂亮的姑娘,目前正和亨利·刘易斯拍拖,至少大家都这么说。
康斯坦丝今晚又没有戴眼镜,她摘掉眼镜连桌子对面的东西都看不见,这个小傻瓜还以为大家不知道呢。在这个舞场,人人都知道她是那种会主动约人跳舞的女孩。她在史密斯女子学院读书,是个好学生。她的确很可爱,尤其是胸部。这个多情的小丫头,确实有几分姿色,但她的胸部太平了,况且,不戴眼镜让她看起来很糟糕。如果有年轻的男子插进来和她跳舞,她会非常开心,而男人们也能如愿以偿地抚摸到她的乳房乃至全身上下。在和她跳舞前,小伙子们总喜欢说:“我猜我跟她不会射精的。”奇怪的是,有4个小伙子曾经和她在舞场外面欢愉并射精了。显然,康斯坦丝不是处女了。可是这些年轻的男人们却为此感到羞愧,羞愧自己居然被这样一个丑小鸭诱惑。因此,男人们从来不交流他们与康斯坦丝做爱的感觉,这恰恰让康斯坦丝名声圣洁。关于她最糟糕的话是这样说的:“的确,她一点儿也不诱人,我完全同意。但你们见过她穿着浴衣的样子吗?太热辣了。”
“不,不知道。”他们回答。
“你们没听说?朱利安·英格里斯?”
“没有,怎么了?”
“朱利安·英格里斯刚刚把一整杯酒泼在了哈里·莱利脸上。哦——上帝。”
[book_title]3
从费城到吉布斯维尔的路,阿尔·格里科非常熟悉,就像火车司机知道火车该如何行驶一样。在正常的旅途中,有经验的火车司机能够一边看着自己的表,一边清楚地告诉你,在4分半钟之后,在铁轨的右侧会经过一所学校;他也可以在看见一个干草堆或者牲口棚或者其他的标志物时,确切地告诉你现在是什么时间。阿尔·格里科几乎掌握着和火车司机一样精湛的技术,他对从费城到吉布斯维尔的94.5英里的路程了如指掌。
这是一趟公差。今晚很寒冷,车窗外的寒风已经证明了一切。因为开着暖器,车里还算暖和。阿尔驾驶着一辆凯迪拉克V6-I型轿车,右手的车窗向下摇低了3英寸。他是一个非常专业的司机,曾经多次在凌晨时分驾车离开吉布斯维尔,并在两个小时之内抵达费城。今晚,他和往常一样,路过通向兰特尼格乡村俱乐部的大门口时习惯性地看了一下表。从他在费城的旅店到这里,阿尔用了两小时四十五分钟,这已经非常不错了,因为今夜交通状况异常恶劣,到处是被风掀起的雪堆,汽车横七竖八地停在通往雷丁的道路两旁。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阿尔的速度已经非常快了。
尽管阿尔只看见乡村俱乐部的房顶,但他知道它是建在高坡上的。俱乐部的房子隔着州高速公路隐约可见。从俱乐部大门口到公路之间有一条引道,所有离开俱乐部的车辆,只有在引道上行驶了三分之一路程后,才能从公路上看到。在超过一辆车时,阿尔注意到进入他视线的也是一辆凯迪拉克车,大型轿车。这是一辆私家车,阿尔几乎一眼就认出来。对于阿尔来说,辨认重要的车辆已经成为他工作的一部分,这辆私家车一看就属于重要的车辆。这是一辆试驾车,司机似乎是朱利安·英格里斯,城里最大的凯迪拉克销售商。 本文来自
“寄生虫。”阿尔嘲讽道。 欢迎到看书
但他并不讨厌朱利安,正是因为朱利安的一单订货,阿尔才有这趟费城之行。圣诞节之后到新年之前,朱利安要举办一场舞会,他于是向爱德·查雷,本地的一个私酒贩子,打听是否可以给他弄一箱上好的香槟,并且在圣诞节后的第二天送到。听到此事,查雷很高兴,答应一定会准备好香槟,并亲自打电话到费城预订了一箱上好的香槟。查雷很喜欢朱利安·英格里斯。朱利安·英格里斯是住在兰特尼格大街上的一员,他是上流社会人士,无论在什么场合,你一眼就能看出,他的确是个上等人。
朱利安不同于查雷的其他生意伙伴,他常和街上的小伙子们打招呼。而那些老家伙,他们会在银行或者保险公司里和查雷正经八百地谈生意,但是在路上偶遇时,他们甚至连招呼都不打。还有一些根本不认识的人,他们也会给查雷打电话,吹嘘自己是多么了不起的人物,或者是某个大公司的负责人,想让查雷帮忙用低价弄一箱正宗的苏格兰威士忌。过去,查雷非常乐意为这些自恃尊贵的人卖力。但很快查雷就发觉这样做一点也不值——他们根本不会因此而感激他,如果他与他们在大街上遇见,对方肯定会装作不认识。
因此,那些住在兰特尼格大街的人当中,只有很少几个人可以得到查雷提供的美酒,而且不用立即交钱。朱利安·英格里斯就是其中一个。这不仅因为他会主动跟查雷打招呼,还因为他的态度与谈话方式。他和你说话的时候,会给你应有的尊重,有时候他还会和查雷坐下来喝杯咖啡什么的。“那个英格里斯,他是我的哥们”,查雷曾经这样说,这已经是查雷能给予别人的很高评价了。查雷还说过,“依我看,我愿意帮助英格里斯,他够义气。”恐怕没有人能得到比这更高的评价了。
以查雷的身份和地位,他对人必须具备准确的判断力。英格里斯是可靠的,阿尔完全同意查雷的说法,倒不是因为他不赞同会对查雷有什么影响,而是他会倒霉。从雷丁到威尔克斯-巴蕾镇这一带地方,你或者选择与查雷一个阵营,或者就得在矿场上工作。不站在查雷一边最好的下场就是——你不再属于查雷一伙了。还有更糟糕的后果,你可能会突然被一帮人抓住,然后拳脚相加暴打你一顿。查雷现在很少做这样的傻事了,不过最初起家的时候,他曾经常这么干。有好几回警察都纳闷为什么阿尔会那么了解内幕。那时候查雷刚刚开始组织地下酒会、美女伴舞以及其他花天酒地的生活。他不得不先给那些可能构成威胁的人一点颜色,否则这些人就会破坏他的生意。做这种生意的人首先必须凶悍,否则就成不了气候,也获得不了任何地位。另一方面,做生意要学会奉承迎合,要和对你不错的人维持密切的关系。
阿尔·格里科竖起大衣领子,身子哆嗦了一下。即使没有人在车里,他也为此感到难堪。他总认为打寒战是小孩子特有的动作,是在为他人效劳时或者在想念母亲时才会有的反应。这正是他对爱德·查雷的感情。他感到忠诚。
很快,英格里斯的轿车超过了阿尔。他看见英格里斯开车的表情有点痛苦。按理说,英格里斯是个非常出色的司机,他对车犹如男人对马一样在行,他开车一贯就像是在表演,很是出色。但是此刻,这个男人却不断加速,将车撞向一个6英尺高的雪堆。不是因为路面不够宽,也不是因为他鸣了喇叭阿尔没有让路。虽然事实上英格里斯并没有鸣喇叭。他只是一个劲地加油门,车子就像脱缰的野马冲了上来,狠狠撞向雪堆,车子随即左摇右晃起来。车子刚一撞上雪堆,撞出一个豁口,英格里斯就一打弯,又把车拐回了清理过的马路上。当然,如果那可以叫做清理过的话。
“哦,他不会的。”阿尔悄悄向查雷做了一番解释。
阿尔继续尾随英格里斯。英格里斯现在几乎保持着最快速度,如果那辆车超出车道,它肯定会冲到马路的一边,撞进雪堆。阿尔看到英格里斯夫人将大衣领子整个竖起来,遮住了耳朵,而且丝毫没有理会英格里斯。她肯定疯了,任何一个正常的女人,此刻都会笔直地坐在座位上,大声斥责丈夫。阿尔确定,英格里斯夫人一句话也没说,因此他开始怀疑她是不是犯了错误。
只是感觉而已,并没有任何依据。阿尔努力地搜索着记忆,希望能找到一些信息,什么样的都可以,只要能帮助他判断英格里斯夫人现在为什么会这样。开始,他猜想是不是她出轨了,但是没有任何以往的证据能证明这一点。他知道她从来没有光顾过任何一家乡村旅馆。只有一次,她在“驿站马车”打扮得花枝招展,但即便如此,跟别的女人比起来,这也不算什么。况且,她每次去“驿站马车”,都有英格里斯陪同。但是,这可能只是其中的一件事情。有些时候你会对某个人做出推测,却苦于没有证据;不过阿尔在过去的26年中学会了一件事,那就是如果你产生了一个猜疑,并且这个猜疑一直困扰着你,那么往往紧接着就会发生一些事,继而证明这个猜疑是绝对正确或者完全错误的。
已经行驶了7英里,经过了乡村俱乐部,前面就是镇上的银行信托大厦。实际上,剩下的3英里是一条新修的马路,几乎没有弯路,笔直向前。这条路上的雪已被清扫过,一旁还有铁路的路堤挡着风。英格里斯一直在加速,此刻已经达到最高时速,阿尔不得不专心驾驶,紧随其后。他不想太接近英格里斯,因为这样会让他难堪;但是他又不想跟丢了他,英格里斯万一有麻烦,他还想再表现一下。不过,英格里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有些人醉酒驾车与正常驾车的区别仅仅在于,他们对自己醉酒后如何驾车一无所知。
阿尔的车离前面的轿车大概有一条街的距离,一直沿着兰特尼格大街行驶到第二十街。英格里斯夫妇家就在双橡树路上。从第二十街和兰特尼格大街上都能看见整条双橡树路的情况。阿尔停下车,因为此时英格里斯已经上坡驶进双橡树街被大雪覆盖的道路。他一直右转,一会儿就停在了房子前。很快,车灯熄灭,走廊的灯亮了。阿尔看见英格里斯夫人站在走廊里,打开了房门,接着楼下房间的灯也亮了。这时候英格里斯也来到走廊。楼上卧室的灯亮起来的时候,楼下的灯随即熄灭了。英格里斯就这样整晚都把车搁在外面。他肯定是斗鸡眼,不然怎么就没发现阿尔呢?
阿尔倒车,开回到第二十街上,然后又转弯开往兰特尼格大街。他可以直接去阿波罗24小时旅馆,人们通常会去这样的地方找查雷。但是他突然想到可能在这里找不到查雷,一年当中查雷总有为数不多的几天不呆在这里,今晚就是这样的例外。“耶稣啊,”阿尔自语道,“我忘记今天是圣诞节了。”他降下车窗,朝兰特尼格大街上黑漆漆的房子喊道:“圣诞快乐,你们这些自高自大的混蛋们!阿尔跟你们说圣诞快乐!”
1 本文来自
朱利安·英格里斯从睡梦中惊醒,他想,女佣玛丽肯定马上就到了。没多久,玛丽就出现在门口。“英格里斯夫人说,现在已经11点了,英格里斯先生。”然后,她又轻声补了一句,“圣诞快乐,英格里斯先生。” 欢迎到看书
“圣诞快乐,玛丽。你收到信了吗?”
朱利安最后选中一件黑白细条纹的西装,因为他要穿一件硬领的大衣。之所以选这件大衣,是因为今天是圣诞节,他要与父母共进晚餐。终于穿戴完毕,但是当他站在一面真人大小的镜子前时,还是看不清自己的样子。不过他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很不错,那双黑色的打过蜡的牛皮鞋光亮如漆。他把身上要带的东西放在了合适的口袋里:钱包、手表和表链、小金篮球、坎帕联谊会钥匙、两美元的银币、自来水笔、手帕、雪茄盒、皮质钥匙包。他又将自己打量了一番,希望能再躺一会儿。但是即使真的多躺一会儿,也只是想些事情而已。因此喝过咖啡之后,他打消了这个念头,扶着栏杆下了楼。
经过起居室时,他看到屋子中间的桌子上有一堆包装盒,很明显这是圣诞礼物。但是卡罗琳不在屋里。他没有停下来,走到餐厅,推开了里面摇晃着的门。
喝完咖啡,他又抿了一口冰水,随后离开了餐厅。他走到桌子前,看着那一堆礼物,这时他听到有人在走廊里走动。一会儿,门开了。是卡罗琳。
“早上好。”她打了个招呼。
“早上好,”他回答道,“圣诞快乐。” 本文来自
“谢谢。”
“我喜欢。这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东西,但是你又买不起。我知道它值多少钱。”
“那又怎么样?”他问道。
“我想我们可能要从现在起节省每一分钱。”
“为什么?”
她点了根烟,“是你昨晚的举动让我坚定了这个想法。你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把那杯酒泼在哈里的脸上。我要说的是,你已经惹下了大麻烦。” 本文来自
“噢,不会吧。当然,他会觉得难堪,但我可以弥补呀。我能处理好。”
“那是你的想法。看来我必须跟你谈谈了。你知道在这个小镇上消息是怎样传播的吗?也许你自以为早知道了。我刚从哈雷家回来,从昨晚到现在我只见过他一个人,当然除了玛丽。我刚进他家,赫伯特·哈雷就跟我说,‘嗯,我很高兴,终于看见有人让哈里·莱利得到应有的教训了。’当然,我当时只能对此一笑而过,就当那是你和哈里之间的一个笑话而已。但是,你知不知道赫伯特·哈雷这么快就知道这件事情意味着什么吗?这说明这个故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小镇。肯定是有人给他打电话了。因为他们家的车还没开出去过,车道上一点开过的痕迹都没有。”
“嗯,那又怎么了?” 欢迎到看书
“怎么了?你站在这里,问我怎么了?难道你没有想到这说明什么吗?还是你还没清醒?整个小镇都知道你做的好事了。等哈里意识到这点的时候,他甚至会用谋杀之类的事情来报复你。而且不用我说,你也该知道,他即使在法官面前都不用认罪。”她站了起来,理了理裙子,“所以——我认为你最好把手镯还给考德维尔夫妇。”
“但是我希望你戴着它。我会把它买下来的。” 欢迎到看书
“他们会要回去的。他们知道你的经济能力。”
“我付得起。”
“不,你办不到,”她否定了他,“而且,我也不想要。”
“你是说你不想我送给你?”
她停顿了一会,咬着嘴唇,点了点头。“是的,我想这就是我的意思。”
他走了过去,把手放在她的胳膊上。她没动,只是把头转开了。“怎么了?”他问道,“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告诉我莱利对你来讲并不代表什么,好吗?”
“是的,什么也不是。但是你从来都不相信。”
“哦,荒唐,”他否认了,“我从来都不认为你和他发生过什么。”
“真的?你确定你真是这样想的吗?”她挣脱了出来。“也许你真的没有认定我和他之间有什么关系,但是有些时候你还是在揣测是否发生过。所以你才把酒泼到他脸上的。”
“我原先可能想着你吻过他,但是我从来没有认为你和他有什么关系。我那样做的唯一原因就是,昨天我看他特别不顺眼。我就是受不了他那张愚蠢的爱尔兰嘴脸,就是这样。当然还讨厌他讲的下流故事。”
“去年夏天你向他借钱的时候,对你来讲,那时他的嘴脸应该不是这样的,对吧?顺便提醒一下,你也最好别忘记,可能你以为人们谈这件事时,都会战在你一边,可能你以为所有的朋友都会支持你,还可能觉得这么做可以吓唬吓唬他,因为你知道他想操纵市议会。可是,你不要对此抱有太多的幻想。事实上,你所有的好朋友中,除了一两个人以外,基本上都欠着哈里·莱利的钱。”
“我敢打赌,他会来参加我们的聚会。”朱利安转移了话题。
“妈的,我真是个混蛋。”他感到非常沮丧。
2
今天,《吉布斯维尔太阳报》的头版由两栏组成,边框用圣诞老人和神圣的铃铛修饰,中间是一首长诗。
“什么?”爱玛问到。
“什么!”爱玛尖叫,“你在说什么?” 欢迎到看书
“在这,”路德说。“头版这里。莫文·舒尔茨,35岁,吉布斯维尔人,在‘露珠’被枪杀——”
他又笑了一会,然后继续拿起报纸看起了莫文·舒尔茨写的圣诞诗。莫文·舒尔茨以前为午报——《标准报》撰写节日诗(包括圣诞节、华盛顿的生日、复活节、纪念日、国庆节、休战日),但是由于《标准报》没有将他的休战日诗文放在头版,他现在转而为《太阳报》工作。路德·佛列格勒将第一段大声念了出来,如歌唱般激情洋溢。
“你想什么时候用午餐?”爱玛问。
“你肯定不饿,”她非常确定地说,“你刚吃了早餐的。我在想,现在是不是该收拾床铺。琳奇夫人可能已经烤上火鸡了,这样我们可以在两点左右或者两点半左右开饭。”
“不行,你这个家伙。”她强烈反对。
“那没什么。泰迪多大了?6岁——”
“嗯,我在泰迪那么大时,已经让4个女孩怀孕了。”“住嘴,路德。别胡说。你不知道他们多么淘气,乱丢东西,这边一个,那边一个,而且,孩子们远比你想像中的狡猾多了。你今天哪也不用去吗?”
“不去,怎么了?”他从装在右下口袋中的烟盒里拿出一根骆驼牌雪茄,抽了起来。
“嗯,没什么。去年圣诞节我记得你还开车去了雷丁。”
“那是去年圣诞节的事。今年还有些该死的凯迪车要送给别人做圣诞节礼物。我还记得那次旅行,那简直是一次体育盛事。卖的是一辆拉沙乐,不是凯迪。山上的那个波兰殡仪员保罗·达维利斯,他想在圣诞节拿到车,但是又不想让他的孩子看到。所以我们就建议把车留在雷丁。等我们把车运过去的时候,那个小孩早就知道自己会得到它了,是他的妻子提前向孩子透露了车的事。不过他在新年前夜就把车撞坏了。” 本文来自
“你从没跟我说过这些事。”爱玛有点生气。
“你从没问过我啊?就像那个玩蛇女人对她丈夫说的那样。顺便问一句,琳奇夫人说她愿意照顾孩子们吗?”
“当然。”
“好的,那我最好打个电话给威拉德,告诉他我们马上就出发。我会开那辆斯图特贝克轿车。我们6个人坐在里面会很舒服。这辆车其实可以坐7个人,我们可以3个人坐前面,3个人坐后面,这样就可以不用临时座位了。有几个人要去?”
“12个吧。也许是10个或者11个。看情况了。如果艾米莉的父母从沙摩金回来的话,她和哈维就不能来了。但是也没什么区别。他们本来就打算坐沃尔特的车。所以他们不去的话,只是那辆车少了两个人而已。”
“我看我还是给车库打个电话,确认一下那辆斯图特贝克车。”他走到电话旁边。“你好,我是路德·佛列格勒。圣诞快乐。听着,我要那辆斯图特贝克,黑色那辆,就是我们从多克鹿雷打折买回来的那辆。是的,多克鹿雷的老车。嗯,听着,别让任何人开走,知道吗?我刚才请示了老板,他同意我今天借用那辆车,知道吗?我就想叮嘱一下你们这些家伙,不要偷偷开走它。如果你想去什么地方的话,可以用我的罗尔斯。我是说真的,乔,如果你愿意帮忙的话,把那辆车锁上,好吗?太好了。”他挂断了电话,对爱玛说。“好了,解决了。” 本文来自
“你一会儿可以打个电话告诉威拉德,”她提醒丈夫,“我刚才告诉他,如果我们不去的话会打个电话通知的。所以他会认定我们已经走了。”
“酒怎么办?”路德问道。 欢迎到看书
“这是威拉德的聚会。我想他会准备酒水的。”
“是吗?你知道‘驿站马车’的酒水什么价钱吗?一杯饮料75美分,见鬼,他们还不是向所有的人都供应。我想威拉德并不打算提供酒水,因为那里要6美分一杯。我想最好能弄一些杜松子酒,以防万一。别指望威拉德给参加聚会的12个人都提供酒水和其他的东西。”
“也许只有10个人参加。” 欢迎到看书
“是的。即使只有10个人又怎么样?每个人花费1.5或2美元,这就已经需要12美元了,还不包括姜汁啤酒和怀特岩石洛克酒,还有三明治!如果威拉德只花50美元,而且不需要另外出钱购买其他饮料,就把事情搞定的话,他算是幸运的了。不行,我最好准备一些杜松子酒。或者,那儿还有老板送给我的那一夸脱(一种计量单位,1夸脱等于0.946升。——译注)黑麦威士忌。我原本打算省下来的,不过我们可以今晚就喝了它。”
“杜松子酒已经够好了。大家都说你的杜松子酒做得很棒。”
“我知道我做得不错,不过做得再好的杜松子酒还是杜松子酒。我想我这辈子也得稳妥一回,带上那些黑麦威士忌吧。也许别人会把自己的酒带来,那样我们就不用全部喝完这些黑麦威士忌了。”
“好吧,”她说道,“我现在要上楼整理床铺了。我想知道你的塔克斯裤子要不要熨一下。”
阿尔·格里科是“阿波罗”的常客,这里为他提供了一个免费的房间。爱德·查雷与乔治·波帕斯之间有协议,彼此之间不需要用现金交易。查雷希望阿尔呆在“阿波罗”,随时等候消息。不管何时有陌生人要同镇上的商人做生意,或是有朋友正好经过吉布斯维尔,他们总会去“阿波罗”找爱德·查雷。如果查雷不在,他会安排某个人时刻呆在这里,而这个人一般就是阿尔·格里科。
他拿起了柜台上的那张《费城公众纪事报》,在属于帮派的桌子前坐下来,那是旅馆里非常靠前的位置,就在前面窗户边上的一角,许多甲壳虫在旁边的水池里游动。阿尔看了看头版,上面说胡佛总统打算在圣诞节招待一些新闻人物。他翻到了体育版。
“那是我的事。”长耳朵回答,“火鸡做好了。你要一些吗?我刚才还以为你要吃早饭呢。”
“什么汤?”
“汤包含在套餐里,你不用另外付钱。我给你拿番茄奶酪。刚才我看见主厨在分汤。”他在阿尔伸手要打他的时候跳开了,笑着走进厨房。
查雷事先说他4点钟之后才会过来。他要和妻儿共度佳节。谁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阿尔不太愿意想起安妮·查雷,不过她的孩子很漂亮,6岁了,胖胖的,看起来很健康。他长得不像查雷,现在看起来倒很像安妮。安妮很胖,看上去非常健康,有着大部分波兰佬的金发碧眼。查雷已经不爱她了,阿尔知道。查雷喜欢的是海琳·霍尔曼。她是和利比·霍尔曼一样专唱伤感情歌的女歌手,现在在“驿站马车”做主唱歌手。查雷确实非常喜欢海琳,虽然他还是会到处拈花惹草,但是阿尔知道海琳才是他真正在乎的人;而且海琳也真心喜欢他,这段恋情改善了她的生活处境,因为只要查雷喜欢她,别人就再也不会瞧不起她。即使有这个因素的存在,阿尔明白海琳对查雷还是真心实意的。她对他也确实温柔体贴,如果查雷显得比平常容易相处,那就说明他刚和海琳共度了美好时光。今晚,或者明天,等查雷出现在“阿波罗”时,他可能会情绪不佳,这就是安妮带来的后果。不论何时何地他和海琳在一块,他总是非常愉快。尽管如此,阿尔知道查雷决不会和海琳一起庆祝圣诞节,他是个有强烈家庭意识的男人。不管怎样,今天是一年当中他唯一会和孩子呆在一起的日子。
“这是您点的早餐。”长耳朵说话了。
“那还用说,赶快拿走。”阿尔回答,“不,等一会。该死的肉,还有你这个该死的家伙。你们还要花好几个小时才能做好,对吗?” 本文来自
“是的,格里科先生。今天是圣诞节。一分钟之前你自己刚说的。”
比赛开始的时候,莉迪娅·伏龙斯·布朗来到赛场报道这场赛事。莉迪娅·布朗不是吉布斯维尔人,她来自俄亥俄州的哥伦布市。在吉布斯维尔呆了5年之后,她被丈夫抛弃了。她的丈夫比她年轻,离开她的时候她49岁,留给她的是一张兰特尼格乡村俱乐部的巨额账单,一张吉布斯维尔俱乐部的账单,以及其他一些欠款账单。有一段时间,她要靠教授犹太店主的夫人们玩桥牌过活,并且还要偿还部分债务。不过她最后还是拍上了《标准报》编辑鲍勃·胡克的马屁,在那里找到一份工作。她对鲍勃说,从他对死去的狗的评论可以看出,他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就是靠这些花言巧语,她成了《标准报》办公室里的宠儿,而且有鲍勃·胡克的扶持,她的地位也越来越高。鲍勃·胡克把自己比作吉布斯维尔的威廉姆·艾伦·怀特、埃德·豪或者约瑟夫·普利策,同时认为莉迪娅是当地的索菲·爱玲·罗伯,他每周付给她35美元,除了另外三个记者,这是镇上最高的工资。
她与《标准报》的体育编辑道格·坎贝尔一同前往报道职业拳击比赛。不管在纽约从事什么工作,任何一个有教养的女人都不会去观看吉布斯维尔的拳击比赛。而第二天莉迪娅的报道是这样开始的:
对所有由于上述男人的禁令而未能观看拳击赛的女人们,请允许我在这里做一番解释。昨晚的那项主要赛事,如同所有美好的事物一样,自始至终都给人一种“兴奋”的感觉。首先开场的“回合”叫做“预选比赛”或者“预赛”,我相信这是我的朋友,著名的《标准报》体育编辑道格·坎贝尔先生发明的说法。他陪同我走进麦克格文大厅,向我介绍了基本情况。被列入“预赛”名单是身份低微的象征,因此在“预赛”中出现名不见经传的选手参加比赛,是非常自然的事情。但是就在这场“预赛”中,我发现了真正的美丽风景。
参赛者是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可看上去就像个小男孩,他的名字叫做安东尼·穆拉斯科。道格·坎贝尔告诉我这是安东尼·穆拉斯科的处女赛,但是我坚信这绝不会是安东尼的最后一场比赛,因为在他年轻柔韧的身体中表现出了人性化的美丽,一招一式都表现得十分优美,仿佛眼镜蛇袭击无助的野兔时表现出来的和谐、节奏与速度。美丽!你们知道著名的西班牙艺术家阿尔·格里科吗?肯定你们都知道的。是的,生活中也有这样的阿尔·格里科……
这就是阿尔·格里科的名字的由来。
这个名字以不可抵挡之势被叫开了。普尔弹子球场和拳击馆里的那些人都叫他阿尔·格里科,也是插科打诨的缘故,帕基·麦克格文在下一场赛程中以阿尔·格里科的名字来为他作宣传。这个名字后来也跟随他入狱——其实,一直在那儿等待着他。兰特尼格乡村监狱的监狱长,尽管不是监狱管理学毕业,却一直认为囚犯们只要愿意支付费用,就可以获得报纸、香烟、威士忌、卡片等一切东西。所以当阿尔·格里科由于慈善箱盗窃案被抓进去的时候,在这个叫做“孤独的石头”的监狱中,他也享有赫赫声誉。
阿尔出狱的时候产生了一些试图翻身的想法。原因是,之前他在电影中看到许多罪犯出狱时总有一两个计划:要么翻身,要么报复将你送进监狱的人。他报复不了伯恩斯牧师;当时是这位助理牧师在他偷盗慈善箱的时候抓住了他。不过,袭击牧师是一种亵渎神灵的行为,而且伯恩斯牧师已经到别的教区服务了。 本文来自
所以,阿尔决定退而求其次,选择翻身。不过首先,他有两件事想做。在监狱的时候没人给他钱,这让他觉得人生中除了自由之外最重要的一件东西被剥夺了。他身上只有10美元,那是在监狱里赚到的,但这根本不够一个晚上的花费。他需要20美元,因此他走进了一家普尔弹子球场,希望赢回前途和命运。令人欣喜的是结果还不错。这让他信心倍增,于是他申请当一回庄家,但这一次他却输了个精光。那个瘸腿的普尔弹子球场老板,乔·斯坦梅茨不会给他钱,不过斯坦梅茨倒是愿意给他一份工作,只是不会让他继续赌博。阿尔一气之下就走出了那个地方,祈求上帝,希望自己刚才的行为能够令乔感到羞辱。普尔弹子球场旁边就是阿波罗旅馆和饭店,阿尔看见爱德·查雷坐在他的凯迪拉克轿车里。查雷抽着烟,似乎在等人。阿尔朝他挥了挥手,然后说,“你好,查雷。”尽管不是所有的人都可以得到查雷的回应,但所有普尔弹子球场的人仍然喜欢跟查雷说话,而现在他向阿尔招手了。阿尔走近轿车,他们之间的距离仅有三步之遥。
“你好,查雷。”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有人保释你吗?”查雷问道。他把雪茄从嘴上拿了下来,对阿尔和蔼地微笑着。阿尔又惊又喜,爱德·查雷竟对他如此了解。 本文来自
“我的刑期满了,”他说,“今天刚出来。”他把胳膊靠在轿车后门上。“没想到您会认识我。”
“我对许多人像对自己的生意一样了解。”查雷回答,“想不想挣10个美元?”
“你想干掉谁?”阿尔问道。
查雷眼睛里放出了光芒,把雪茄放回了牙间,但是很快又拿了出来。“孩子,说话别那么难听。这样会让你无所适从,会让你尴尬的,除非去监狱或者其他——”他掰了掰手指。“没有谁要干掉谁,你越早摈弃这些想法,对你越好。”
“你说得对,查雷。”阿尔说道。
“是的。什么类型的?是这辆吗?” 欢迎到看书
“是这辆,”查雷回答说,“把它开到吉布斯维尔电动机厂,不管你怎么称呼那里,反正是英格里斯的车库。告诉他们我派你来洗车,洗好以后再把车开回这里。”他伸进口袋,从一卷钱中拿了张10美元的钞票。“给你。”
“就这个?你是要我付洗车的钱吗?” 本文来自
“不是,这是给你的酬劳。我给你10美元是因为你刚出狱。机灵点。”爱德·查雷下了车。“钥匙在车里。”他说道。然后朝“阿波罗”走去,但是走了几步后又转身回来,“告诉我,”他问阿尔,“到底是哪个该死的家伙说你天生是个职业拳击手的?”
一天下午,乔·斯坦梅茨没来弹子球场上班。乔不喜欢打电话,他觉得电话只会泄漏隐私。第二天他还是没来,于是阿尔开上雪维,去了坡影山,乔跟他的老婆住在那里。门上挂着吊丧的绸布,阿尔不想进去,但又不得不进去……乔心脏病发作,当时家里只有斯坦梅茨夫人,她不得不找邻居帮忙请医生。等医生派急救人员赶过来的时候,乔已经咽气了。
乔把所有的东西都留给了妻子。她希望阿尔能为她工作,将弹子球场继续经营下去,最开始的时候他还觉得不错。但是一连几天,他都得拿着弹子球场的收入账单到她家,他就不想为她工作了。她提出愿意把店名连同固定资产以5000美元的价格转让给他,但是阿尔一辈子也没有过那么多钱。 本文来自
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两条路:向银行或者爱德·查雷借钱。他不喜欢银行,不喜欢和银行的人打交道;当然他也不愿意向查雷借钱,他觉得自己跟查雷还没有熟到可以借钱的地步,不管怎样,即使借钱也不是5000美元这种大数额的钱。因此,普尔弹子球场后来成了麦克·米勒斯的囊中之物,他是乔治的一位希腊朋友。从那以后阿尔就开始为爱德·查雷效命了。阿尔当时走到查雷跟前,然后对查雷说:“你可以给我份工作吗,随便什么活都可以。”查雷说可以,然后想了想。其实一直以来他都在考虑给阿尔安排一份工作。后来他们达成协议,每周给阿尔50美元,让阿尔为查雷工作。
起初,阿尔只是载着查雷出席商业活动或者游玩。后来,他开始负责一些颇为重要的工作,就是为运酒卡车护航,他会跟两三辆货车。如果州警或者联邦侦探拦截卡车,阿尔就得出面摆平。这份工作举足轻重,因为要冒着蹲监狱的风险。他出来阻止他们,也就意味着要贿赂这些警察。这份工作的重要性还在于,在阿尔的纳什维尔轿车里,放着查雷给他的10000美元现金,都是准备路上用的;至于这笔钱如何用就是阿尔的事情了——偶尔也会遇到一两个拒绝受贿的警察,不过除非那些警察是奉命扣押一两辆卡车的,否则他们中的大部分人都会耐心倾听阿尔的解释。有时,他在行贿时还必须表现得十分随和。这些人可能会接受从一个金牙到10000美元不等的贿赂,但是他们都不愿意失去尊严。有几次警察们拒绝接受贿赂,阿尔受职责所迫,只好找到最近的电话向查雷报告,然后通知查雷的律师杰罗姆·蒙哥马利处理这件事情。
阿尔从来没有因为试图行贿被逮捕。事实上,总的来讲,他的工作相当成功,以至后来查雷让他离开了护航岗位,转而做了采购员。查雷信任他,并且喜欢他,他经常很放心地让他随身带一大笔钱,也会直接送给他数目可观的一笔酬劳。这个圣诞节的早晨,坐在早餐桌前的阿尔·格里科甚至可以开出4000美元的支票,在他的保险箱里还存着32张1000美元面额的现钞。作为一个只有27岁的年轻人,他已经十分成功了。
突然长耳朵站到了桌子旁:“有电话找你。” 欢迎到看书
“谁?是女人吗?”阿尔问道。 欢迎到看书
“别想耍我,”长耳朵回答。“我知道你是同性恋。不是的,我想他们说这个人叫扎雷或者查雷。哦,对,是查雷。”
“聪明的家伙,”阿尔站了起来,“我会帮你切掉你的长耳朵的。是叫查雷吗?”
“是的,”长耳朵回答,“而且他似乎不像我那么喜欢圣诞节。”
“天啊,真糟糕!怎么搞的?”
“哦,他从我送给他的该死的货车上掉了下来。不管怎样,我要呆在这里,直到他把胳膊接上。可能得到——我也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才可以出来。安妮已经彻底崩溃了,她都快把脑袋摇掉了——闭嘴,看在上帝的分上,没看见我在打电话吗——所以我要呆在这里。现在听着,阿尔。今晚有约会吗?”
“好的,”阿尔回答,“非常乐意,查雷。”
阿尔明白他的意思。海琳不是一个滴酒不沾的女人。事实上,查雷也怂恿她喝酒。她喝酒之后确实更加有趣。不过今晚是圣诞节,她肯定会喝醉,查雷不希望她酒后鲁莽,发生一些不该发生的事情。
“是的,他知道,”她继续申辩,“他一心只想拥有自己的事业,好赚到每一分钱。”而且他确实做到了,在他上学的10年间,威廉·英格里斯付清了父亲从银行挪用的所有钱。从某种意义上说,他们苦苦挣扎,生活却一直很艰辛;而小朱利安的到来更是增添了负担。然而,加上她自己的收入,小朱利安并没有被剥夺掉太多东西。尽管笼罩在英格里斯医生心头的乌云一直没有消散,一心想去耶鲁大学的朱利安,最后还是被送进了拉斐耶学院。那个时候,他的父亲已经不再指望他去学习医学。他指着朱利安说:“我死了之后,你就要继承我从事多年的行当。我真不明白,镇上那么多的男孩都会因为能得到这个机会而妥协。”可怜的英格里斯医生,人们常这样说;他从行医起步,多年来历经坎坷,而现在他唯一的儿子竟然一点都不珍惜眼前的大好机会。难怪医生面相如此严肃,让人生畏,因为他有着自己的烦恼。
英格里斯医生代表着这个社区的绝对优等势力。他同时是乡镇医学协会、费城医学俱乐部的成员,并且拥有各种尊贵的头衔,如:吉布斯维尔社区中心(主席)、儿童之家协会(生活费用捐献者)、基督教青年会(主席)、兰特尼格镇历史协会及吉布斯维尔俱乐部(管理层成员)、吉布斯维尔议会(议员)、费城联合队、圣地古阿拉伯贵族阶层、苏格兰仪式共济会(学者),利伯蒂(以前是赫马尼亚)消防队的1号队员(名誉)。他还是吉布斯维尔全国银行信托公司、吉布斯维尔建筑与信贷公司、吉布斯维尔凯迪拉克机动车公司、兰特尼格木材公司以及吉布斯维尔水龙头与钻孔器公司的董事。他是美国圣公会教徒、共和党人,兴趣爱好包括高尔夫和飞靶射击。这些就是他在医院和私人工作之外所有的活动了。当然,现在的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经营自己的私人业务,他几乎放弃了那方面的营生,而全心全意专注于手术。他把小事情——比如接生、扁桃腺切除和其他普通的疾病——留给刚刚开始事业的年轻人。
如果说除了妻子和儿子外,还有他热爱的事情,那就是手术了。他已经在手术台上工作多年,过去从矿场过来的救护车都是又高又黑的大马车,用两头黑骡子拉着,在后座处开门。在骡车被当作救护车的时代,从矿场到医院几乎需要一天的时间。有时,即使得到急救人员最好的医护,某个甚至某些病人也会在路上由于失血过多而死。有时,等救护车终于走出颠簸的道路后,一个普通的骨折也可能转变成了坏疽。但是真到了那个时候,英格里斯会选择切除。即使伤口看着不像是坏疽,英格里斯医生也会切除掉骨折的地方。他想控制局势的发展,一旦英格里斯医生知道出现头骨破裂,他便会对这个世界上他最讨厌的人——莫洛伊医生说:“我说,莫洛伊医生,我约了五点的手术室。有一个从克利尔维勒送来的男人头骨复合破裂,我想一定很有意思,所以如果您有时间的话,我想请您过来看看。”而莫洛伊医生,在那个骡车做救护车的时代,会礼貌地告诉英格里斯医生他非常乐意过来。莫洛伊医生会穿上白大褂,跟着英格里斯医生走进手术室,嘴里说着“我认为是这样的,英格里斯医生”或者“我认为是那样的,英格里斯医生”等,指导英格里斯医生用环锯对手术台上的男人进行手术。
3
朱利安只瞟了他的父亲一眼,便知道他对乡村俱乐部吸烟室发生的一幕一无所知。如他所料,父亲像往常一样跟他问好,送上了圣诞祝福。老人的小胡子梳理得非常妥帖,眼镜片后面的脸因为见到卡罗琳而高兴地笑皱了,看起来跟鸭蹼似的。看到这些,朱利安知道父亲全然无知。英格里斯医生右手握住卡罗琳的手,左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亲切地说:“卡罗琳,我来帮你挂衣服吧。”
“妈妈,圣诞快乐!”朱利安也道了安。
“你们来了,”英格里斯夫人边说着边从楼梯上走了下来。“我刚才还说要给你们打电话呢。昨天的晚会不错吧?”朱利安注意到父亲的表情不太自然。这时,英格里斯夫人已经下来了,先吻了吻卡罗琳,然后是朱利安。
“既然人都到齐了,我们来喝点鸡尾酒好好庆祝一下,告诉尤舒拉可以开饭了,要不菜都要凉了。你们俩真是的,这么晚才到,路上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吗?昨天晚上一定玩得很晚吧?舞会怎么样?”
“没有,我整晚都把它停在外面了。”朱利安说。“我们的车道被堵住了,雪都快堆到屋顶了,真像住在荒郊野外一样。”卡罗琳说。
“我们也只买了棵小树。”卡罗琳说。
“朱利安,还记得你小的时候我们买的那些树吗?啊,我们家过节的时候卡罗琳也在吧,应该也看见过我们的圣诞树了?”
“真的吗?哦,我想起来了,还真是这样。他那时不爱和你玩,可说实话,我不觉得他讨厌你,他可能只是敬畏你,我们那时都是,现在也一样。”英格里斯夫人说。卡罗琳上前给了老夫人一个拥抱。
“但是,妈妈,朱利安真的讨厌过我,可能是因为我比他年长吧。”卡罗琳坚持说道。
“太忙了……”朱利安讪讪地说。 本文来自
“好了,卡罗琳,来喝一杯,坐下之前我们还能再来一杯。”英格里斯医生说。
“我们都可以再喝一杯,只不过最好拿到桌上去喝,我可不想让姑娘们久等,记住啊,你可别狼吞虎咽,那样不利于消化。”英格里斯夫人警告道。
“如果不咀嚼才会消化不良。”医生反驳着。
“好了好了,别用那样的专业术语,说嚼就好了。来点烤面包怎么样?” 本文来自
“好的,我同意,”英格里斯医生答道,同时举起了杯子,“愿上帝保佑我们每一个人。”在短暂的停顿和局促之后,大家一饮而尽。 欢迎到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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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父母道别后,朱利安缓缓发动汽车,此时已是凌晨4点35分了。
卡罗琳打开信封,看了一眼里面的支票,回答:“250块。”
“你的有多少?”朱利安问。
卡罗琳打开了自己的那份。“和你的一样,250块。他们真是太慷慨了,给了我们这么多钱!”说过之后,卡罗琳沉默了下来,朱利安一动不动地看着她。
“算了吧,你可以不这样做,但以后别想我再和你出去赴宴,我就闭门不出,而且我们也不再举办任何宴会。如果你不怕别人闲言碎语的话,就尽情地去玩乐吧,我可不想因为你而让别人同情我——我不会的,无论如何也不会!” 本文来自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点了。好吧,我会去哈里家。人家说不定已经忘记这件事了,我又去旧事重提,只会火上浇油。”
“千万别搞砸了,你谨言慎行,不会有事的。这点小事你一定能摆平的,你能做得很好。你只要稍稍施展点技巧,他就会招架不住。这样我们接下来的假期就可以风平浪静了。对不对,亲爱的?”
“在了解真相之前我是不会盲目承诺的,到底是什么条件呀?”
“我回来的时候你必须在床上等我。”
“你是来找哈里的吧?”她说。
“在,你先在客厅等会儿,我上楼去叫他,他还在睡觉。”
“噢,如果他睡着了的话,就不打扰了。”
戈尔曼夫人没有理会,径直上楼去了。但是,不到5分钟她就回来了。
“他现在不能见你。”她告诉朱利安。 欢迎到看书
朱利安站在那里,盯着她,她也不说一句话,不过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这就要看你的了。”
“戈尔曼夫人,你是说他不愿见我?”
“对,他要我转告你,他不能见你。就是你说的意思。”
“我是为了昨晚的事情来向他道歉的。” 本文来自
“我知道。他真傻,不该为这么点事大发雷霆,可是没人能改变他的犟脾气,而且他也该生你的气。”
“是的,我知道。” 欢迎到看书
“我跟他说,你昨晚往他身上泼酒的时候,他应该回敬你一杯,但是他说他有别的办法可以修理你。”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朱利安她的想法,虽然无礼却不失坦荡。可朱利安知道她有意偏袒哈里。
“那您觉得我该不该上去一趟呢?”
“依我之见,那样只会雪上加霜,他现在鼻青脸肿的。”
“确实如此,我一点也没夸张,因为酒里的冰块,他伤得很重。我猜你当时一定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所以,你请回吧,留在这里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他可能正在楼上等着你快点消失好破口大骂你呢!” 本文来自
朱利安笑了笑。“那我等他气消了再回来,那样会不会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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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黑了,阿尔·格里科正在为去“驿站马车”做准备,这将是一次孤单的旅程,遗憾的是没有人能够看见他进入爱德·查雷的“笼子”。他买了些香烟和口香糖。他喜欢这样,独自驾车,赶在阿波罗的那群恶棍出来之前离开。与那群人相比,他有更多的耐性,足以忍受查雷。 本文来自
行程18公里,除了一些小的矿区稍显崎岖外,其余都是坦坦荡荡的大路。虽然路况良好,阿尔·格里科依然觉得这一路上还是需要小心行车。进入煤矿区后,街边的积雪堆得老高,从吉布斯维尔到塔夸(较大的一个镇,离吉布斯维尔大约有14公里),只见到6个行人,足见天气的恶劣——实在太冷了。家家户户的窗帘都拉得严严的,人们都躲在家中,喝酒取暖。他们喝的是一种烈性威士忌,查雷并不赞成喝那种酒,因为只有这样,人们才会买他的酒。对当地人来讲,这次的圣诞节只是小打小闹,因为在来年的1月6号,他们还会庆祝一次。在这一带矿区,只有医生家的窗帘没有拉上。每个镇上都有一位医生,他们的房子都很考究,门前通常停着一辆车。阿尔饶有兴趣地发现,医生们都爱在自家门前停一辆车——别克或者富兰克林,要不就是福特或者雪佛兰。阿尔已经不止一次地从医生的车里偷过汽油,但是一次也没被抓到。
当然,查雷是这片土地的所有者,而福克斯·利布里科斯却是“驿站马车”的管理者。福克斯是一个结实壮硕的法国人,55岁左右,有着花白的头发和一小撮胡须,曾经是纽约一家星级酒店的总领班。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将一副牌撕成两半,也可以一拳打歪别人的下巴,不过他最擅长烹饪,能烧几样别人听都没听说过、甚至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佳肴。大家都猜他可能是个杀手,但是缺乏确凿的证据。阿尔·格里科十分敬重他。
“嗨,福克斯。”阿尔在福克斯的办公室里和他打招呼。
“嗨。”福克斯回了一句。
“是的。”福克斯正用左手在白兰地里蘸雪茄,那样小心翼翼,好像故意不让右手知道左手在干什么似的。他的右手就那样端着。“那女人正在休息,”他仰了仰头,示意她在楼上,“好像不太舒服。”
“她知道我要来吗?” 本文来自
“会知道的,她已经有点醉了。”
“哦,是吗?她想……”
“她想离开。我让玛丽看着她呢。”玛丽是福克斯的合法妻子,至少玛丽是这样说的。“你想见她吗?她一大早起来就喝酒,也没有吃早餐。她不能这样。她不应该喝酒的,她不停地念叨,‘今天是圣诞节。我要喝酒,我要一醉方休。圣诞节到了。’他妈的,真希望查雷能把她带到别的地方去。她简直是个大麻烦。”
“不过,你也知道……”
福克斯点点头。“哦,对了,你吃过晚饭了吗?喝一杯吗?”
“不了,一杯咖啡就好。”
“爱尔兰咖啡?”
“啊,不必了,普通咖啡就行。今天晚上我不喝酒。” 欢迎到看书
“那可不行。我先给你来点咖啡,”说着他按了一下桌上的按钮,告诉一名侍者上咖啡。“今天晚上吉布斯维尔要举办好几场晚会呢,塔夸还有一场豪华宴会。那个政客,多诺万,居然定了一桌10人的晚宴。他妈的!”
“他会付账的。”阿尔说。
“当然,他当然要给钱,他会十分炫耀地递给我一张百元大钞,就跟多了不起似的,然后我还要毕恭毕敬地感谢他,再找给他钱。如果有哪个侍者能从他那里拿到小费简直太幸运了。他就是这样,真是个狗娘养的!我真想给他一剂麻醉酒,虽然我一生中从没有做过这样的事,但一旦我做的话,他肯定会是第一个实验品!”
“我知道。你今晚想和海琳共进晚餐吗?”
“希望如此。”
“好的。有一些客人,喝了点香槟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比如霍尔曼小姐准会以为自己是密斯丁格特。”“什么?”
“哦,一个法国演员。对了,你的任务就是看着她,一定要让她在你的视线范围内,免得她忘了自己是谁。圣诞节了,她会有所表示的。”
“哈哈,那正是我想要的。”
“呃?!”福克斯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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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沿着南大街一路向南,直奔俱乐部。卡罗琳抽着烟,一只手握着朱利安的手。朱利安抽出手去按喇叭,跟前面的凯迪拉克打招呼。
“那是谁呀?”卡罗琳问。
“一个有为青年,年轻的阿尔·格里科。”
“爱德·查雷的跟班。”阿尔·格里科似乎并没有听到喇叭声,左拐,向林肯大桥驶去,既没有扭头看是谁,也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不可思议,为什么大家都怕他呢?”
“你疯了,小丫头?” 本文来自
“别叫我小丫头,我也没有疯。”
“不关你的事!”
“别开玩笑,我是认真的。”
“5年之内……”
“我们的‘五年计划’?好吧,也许你是对的。”
“我当然是对的。看看珍妮和查克吧,结婚还不到两年,刚一年多吧,珍妮就不得不戴假牙了。你知道她的牙齿曾经是我见过的最坚固最可爱最白皙的了。”
“可我觉得很有光泽。”朱利安灭了车前灯。“我们把你银光熠熠的牙齿当灯用吧。”
“我知道,真的很对不起。我不会再喝醉了。” 欢迎到看书
“千万别,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情。让我们安安静静地过完这个假期吧。还有,我并没有要教训你的意思……”
“我明白,我也没有责怪你。”
“我爱你,朱,宝贝,我并不是不让你喝酒。”
“啊,我保证。”
“别,别保证,不需要保证。你过去也参加过很多次聚会,但是都没有喝醉。希望你今天也一样。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任何事。你猜我会做什么?”
他们下了车。以往朱利安会把车停在离大厅不远的地方,在那里能看见很多美女,或有丈夫随行,或有专车接送,但是今晚朱利安另有打算。他打着方向盘,将车开出车道,开到离走廊很近的一个地方,这样走过去就不用太久了,更何况刚下过雪。下车后两人手挽着手穿过走廊,走进了大厅。卡罗琳说她会一直呆在下面,之后朱利安就径直去了男人的包间。
在这样一个夜晚,来参加聚会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天气寒冷,被雪覆盖的高尔夫球场上洁白一片,第二孔、第四孔处原本是泥土的地方已经分辨不出来了。夏天的时候,这个高尔夫球场非常干净整洁,人站在上面就像一个穿戴整齐的农夫,旁边则是另外一群穿着工装裤戴着草帽的农夫。现在是晚上,就更难分辨出高尔夫球场与农田了。放眼望去,白雪皑皑,有蓝色和紫色的点缀。父母和朋友们都说,在雪地里呆久了会感冒。但是看到整个世界都被白雪和月光笼罩,犹如在画中,突然觉得这样呆着也没有什么不好。朱利安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自己依然健康活泼。“我应该多呼吸点新鲜空气。”说完,他就走进了包间。
很多人和他打招呼,他回应着,光“你好”就说了六七遍。在这里,他没有敌人。然后他听到一个人说,“你好啊,拳击手。”虽然已经知道了是谁,可他还是向那个人看去——是博比·荷尔曼。
“什么?天啊,你居然敢叫我哑巴酒?”博比缓慢且费劲地说。
“有病吧,你。”朱利安接茬。他脱掉外套,摘下帽子,把它们放在衣帽间里。
博比开始调侃起朱利安。“天啊,”博比说,“我这辈子从没有遇见过这么低级的事,把冰块甩到别人的脸上,把他打成了熊猫眼。上帝啊!”
朱利安坐到桌前。“鸡尾酒、烈酒、姜汁威士忌,想喝哪个,朱?”维特·霍夫曼问道。
“马提尼?”霍夫曼问。
“好。”朱利安回答道。
“你大可不理我,”博比喋喋不休地说,“像过去那样忽视我,就当我不存在好了。继续吧,忽视我吧。我才不在乎呢。但是,英格里斯,起码你得多出一个人的酒钱吧。” 本文来自
“嗯?”朱利安应了一声。
“你知道,哈里不来,少了一个人的钱,你得为他掏钱。别忘了到时多拿出5美元来。”
“不管大家烦不烦,会员制度该明确的地方还是要明确,”朱利安说。“我不在乎有犹太人或者黑人,甚至是麻风病人。他们也有自己的灵魂,像你我一样的灵魂。但是一个想来俱乐部摆脱爬行生活、进化成人类的家伙,难道不是虫子吗?转过身去,荷尔曼,我看看你到底是什么。你有翅膀吗?”
“少烦我。我还过得去。”
“这就是麻烦所在了,”朱利安说,“我们应该让警察守门,专门拦住像你这样的家伙。”
“昨晚幸好没警察。居然没人去请警察,或者该死的海军陆战队什么的。”
“又来了,还谈战争,”朱利安抱怨道,“你又没参加过该死的战争。这就是问题。别听维特和伏罗杰的——” 本文来自
“行了,”博比回答,“有战争的地方就有我。我穿过军装。别把我想成那些只知道在学校里打闹的懒家伙。山姆大叔需要我时,我就响应号召,让民主扎根于这个世界。战争一停火,我也熄火。我一点都不喜欢那些1917年才穿上军装的人,战争都结束十三四年了,他们就只在乡村俱乐部有重要人物出现时才砸砸酒瓶,抗议一下。都是些一次大战年代的老兵,只知道在兰特尼格乡村俱乐部吸烟室里搞突然袭击。”
其他人哄堂大笑起来。朱利安意识到自己略逊一筹。喝完酒后,就起身离开了。
“我也喜欢,”卡罗琳道,“可是为什么突然说这个呢,她做了什么或者说了什么?”
“没有,就只是喜欢她。”他回答。“我已经知道怎样面对现实了。”
“怎么样?”
“博比·荷尔曼先生精神很好,整晚都在拿我开涮——”
“是吗?有人跟你说了什么吗?”
“没有,没什么。凯蒂·霍夫曼说到了安全套,而我——”
“对不起。”
“嗯,凯蒂,你知道她的为人。她全说了。她听说哈里被打成了熊猫眼,我说,我就早知道了。然后她说维特很担心。他对你说了吗?”
“没说,他没什么机会,博比一直在叽里呱啦。我没机会和他说话。”
“显然维特知道哈里投进车行里的钱。”
“他当然知道了,这又不是什么秘密。实际上,我想是我自己告诉维特的。是的,是我说的。我必须告诉他,因为去年夏天他知道这件事时,他就想知道为什么我没去找他,我跟他说每个人都去找他,我就不去了。我没告诉过你吗?”
“没有,你从没说过。凯蒂说维特很担心,因为要是跟哈里成了敌人,那可就太糟了。我跟你提过。”
“我知道你提过。我们别一直站在这儿聊天了。珍妮和伏罗杰在那边。我们过去好吧。”
和珍妮在一起时,朱利安总是感到很惬意,他们之间亲密无间。很久以前的某个夏天,他们共坠爱河;感情结束后,他们彼此才真正成熟,也都做好了投入下一段感情的准备。珍妮很早之前就告诉过他,在和伏罗杰第一次过夜时,她就达到了高潮。因此朱利安也由衷地为她高兴。
现在他们谈到了某个家伙拜访了某某人;知识分子会不会参加舞会;女孩子看上去多可爱多完美;朱利安的车胎漏不漏气,因为他们看见他的车停在去俱乐部的路上;高速公路管理局这么快就清理了马路是好还是不好;可爱的花束;“骆驼”牌香烟让人抽不出什么感觉;米尔的父亲看上去比任何时候都糟糕;阿默尔曼一家办聚会时一点都不吝啬。
现在米尔和她的父母各就其位,站在舞厅里(家具没挪走时是起居室),排成一行招待客人。不到3分钟,大批的人群涌进门厅,他们公式化地问候阿默尔曼,愉快地跟米尔打招呼。本·里斯金和“皇家加拿大人”乐队刚刚从哈里斯堡赶来,准备妥当后,用低音鼓奏起了《给我记住你的理由》。
“别喝多了。”卡罗琳叮嘱着,转身自己找乐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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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会继续着。直到一点,阿默尔曼的舞会才接近尾声,这时候所有人都留意到,米尔整场舞会都不乏人问津;这样以后她可以尽情地出席各种聚会,而不用担心自己是否也要回请大家了。明天的报纸将会登出客人的名单,聚会将成为历史。下个圣诞节依然会有人举办聚会。反正米尔·阿默尔曼至少一年内都不会再举办化装舞会了。
今晚是俱乐部的牛排晚宴。由于是俱乐部的聚会,就邀请了所有会员。就像阿默尔曼的聚会一样,女主人可以安排烤鸡大餐、烤火鸡大餐或者牛排大餐,而今晚就是牛排大餐。阿默尔曼一家只有这么多钱。他们在吉布斯维尔的地位并不稳固,这样的晚宴已经是竭尽全力了。按社交习惯,他们没有供应饮品,也没搞舞会捐助活动。出席舞会的男士都携伴而来。单身、未订婚的男士一般在接受邀请后,打电话问女主人,是否需要携舞伴。所有的事情都提前安排好了,比想像中的更有乐趣。女孩子里总会有一些参加过很多次舞会的壁花小姐,也总会有一些男士到场迎送。但是,女主人不会把炙手可热的年轻单身男子安排给她们,而是会介绍给那些时尚而有魅力的年轻小姐。
像米尔这样的女孩,通常会和一对已婚夫妻,或者两对、三对,结伴而来。米尔与男士跳舞时会保持一定距离。一旦越界,那便肯定是男士们有所求了。通常,若某个已婚男士很恼火自己的妻子,就会向米尔诉诉苦,他们完全把米尔当成兄弟。这完全合乎逻辑,所以也不会引发误解。当然,当一个男人醉得一塌糊涂的时候,也可能会需要米尔这样的女孩。这样说虽然有点残酷,但事实就是这样。一般女孩到了25岁就该开始准备了,她们会期待每次舞会的到来,憧憬着能发生点什么。只有像米尔这样的女孩儿才会傻到相信机会总在下一次,而她的白马王子也会在下一场舞会出现。
参加舞会的男人们之间达成了一条不成文的共识:如果一个各方面都不太出众的女孩能引得一位镇外的男士来参加舞会,那么吉布斯维尔的男人们可要给足她面子。他们会邀请这个女孩跳两曲,悲哀的是,最后这些女孩往往都会嫁给镇外的男人。当然,这些女孩一旦结了婚,就意味着之前那段灰姑娘的灰暗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而与条件优越的女孩平起平坐。当然,代价是她们必须和那些男人结婚,而不仅仅是订婚,但那些男人可能是个无耻之徒,愚蠢而不修边幅——不管怎样,只要不是犹太人就好。因为吉布斯维尔的女孩里面没有嫁给犹太人的,她们也不敢这样。
戈尔曼夫人经常参加俱乐部的大型舞会,有时自己也办一些小的宴会,就像今晚这样。客人们相互寒暄后就很自然地坐在一起,安静地用餐,喝咖啡,也有男士坐在后排抽烟。但是无论男女,大家都会不时看看阿默尔曼家聚会那边的欢乐人群;只有克里顿神父双手合十端坐桌旁,时而玩弄雪茄的锡纸,时而讲个小故事,声音低沉柔和,极富感染力。他认识吉布斯维尔的每个人,也是俱乐部的会员,但他属于高尔夫俱乐部。他在宴会上非常缄默,常常一言不发,除非有人主动跟他搭茬。也许是故作威严吧,不过他的教徒和那些不相熟的非天主教徒确实都很敬畏他。他有着与实际年龄不符的老成和达观,因为教会政治剥夺了他、他的教区以及在整个吉布斯维尔小镇设立主教的可能,而主教的位置是他们多年以来一直梦寐以求的。
据说枢机主教对他的那点心思很反感,一直反对把圣彼得堡罗教堂改为大教堂以及提拔克里顿神父为主教。结果,克里顿只升职为高级教士,任农村教区教长以及圣彼得堡罗教堂教区终身教长。这迫使他不得不放弃对圣彼得堡罗教堂主教位置的追求。这是一个沉痛的打击,对克里顿而言是如此,对教区中爱戴他的富裕教徒以及那些更有势力的煤铁总公司共济会会员们而言也是如此。煤铁总公司的人虽然一直对克里顿无法理解,但却很尊重他。他们常说:“我是强硬的长老教会员,但是让我告诉你,没人敢让我听到他对克里顿神父出言不逊还能逃脱处罚,不管他是不是天主教徒。”
也有些教徒私底下讨厌克里顿神父从事的非宗教性质的活动,但他们的厌恶要归咎到哥伦布骑士会(Knights of Columbus,美国天主教的一个慈善组织。——译注)。经营煤矿公司的梅森家族拥戴克里顿神父,也就爱屋及乌地原谅了哥伦布骑士会。哥伦布骑士会认为他们的神父应当为自己服务,替他们做宣传。但是克里顿神父却不配合,他忙着利用自己的影响力为矿工的家庭从董事会那里争取更好的住宿条件,以及为比自己更穷的教区做点贡献。正因为和煤铁总公司的高层人物走得太近,美国矿工联合会组织方以及调查工作者对克里顿高级教士都心存不满。
不过,话说回来,他有时也会帮助新教徒,帮他们争取保证金,找找工作。买车的时候,由于经营福特汽车的是一个天主教徒,他便没有买他的林肯车,而是从朱利安那里买了一辆凯迪拉克。为了表示对朱利安事业的支持,克里顿神父从他那里为他的助理牧师买了三辆福特。三年前,他开着他的别克来到朱利安在车库的办公室,对他说:“早上好,我的孩子,今天有没有什么好的黑色凯迪拉克出售啊?”随后就在楼下买走了一辆车,还是用现金支付的。他的助理牧师的车如果坏了,他们通常会去找卖福特车的人修理,但是他自己总是在朱利安那里买轮胎或者其他零件。 本文来自
用完餐后,朱利安起身去洗手间,去衣帽间的路上,他经过了戈尔曼夫人的宴会桌。他看了一眼戈尔曼夫人,她并没有同他说话,但这一点也不奇怪。从桌旁经过的时候,他感到了一丝敌意。柯克帕特里克很机械地跟他点头微笑,那几个医生干脆假装没看见。克里顿神父总是爱穿一件衬衣,打一条紫色的领结,映衬得脸有点发蓝,圆圆的脸上面带笑容,却那么忧伤。今晚,他只跟朱利安点了点头,没有微笑。 欢迎到看书
朱利安有些琢磨不透,在跟天主教徒打交道的时候,他常常忽略这些宗教上的礼节。但是今天,当他独自在洗手间的时候,他算是明白了:他们都认为侮辱哈里·莱利就是侮辱了他们。他们觉得,朱利安这样肆意地往哈里脸上泼酒肯定是因为觉得他是个好欺负的天主教徒。朱利安虽然并不知道这些人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如果天主教徒们联合起来与他为敌的话,他显然会处于不利的处境。他还记得卷入史密斯胡佛争战中的两个人,一个是珠宝商,一个是水泥经销商,他们扬言自己属于三K党,并且公然反对史密斯,就因为他是个天主教徒。他们俩也是吉布斯维尔镇唯一将战争公开化的商人。结果呢,这两个人最后都破产了。
有一些人出入,问起他为什么一个人坐在那里。博比·荷尔曼进来时,还没等他开口,朱利安就呵斥他闭上嘴。年轻点的孩子们进来,看着朱利安的苏格兰威士忌以及旁边多出来的一只杯子,从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认为朱利安是遭冷落了。这一切真是很滑稽。朱利安知道,他们是想表示友好,和朱利安喝一杯,但是即使这样,真要和朱利安这个“异类”坐到一起,他们还是有些犹豫。朱利安想不明白,他到底做错了什么,不就是把酒泼到了另一个家伙的脸上吗?哈里活该受到这样的“礼遇”,他并不是一个讨人喜欢的家伙。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哈里是个可恶的家伙,以为在吉布斯维尔有5万块钱就可以自以为是。他只是个暴发户而已。 本文来自
以前在俱乐部也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是大家并没怎么当回事。有一次,不知道是博比·荷尔曼还是维特·霍夫曼亦或是伏罗杰·奥格登,反正就是他们三个人中的一个想试一下维特刚买的一瓶酒,当时他们都已经醉醺醺的了,其中一个擦了根火柴想测试一下酒的真假,结果引起了一场小火灾,桌子、椅子、长凳以及一些储物柜都烧着了。还有一次,其他高尔夫球队的一个队员在衣帽间胡乱挥舞着球棍,正好打在从旁边经过的乔·谢默宏的下巴上,一副好牙就这样毁了。两年后,乔的车坠落林肯大桥的时候,大家都怀疑他是自杀。人们也没有因此而怪罪那个高尔夫球手;非但没有,他还经常光顾俱乐部,和一些人喝得东倒西歪。
另一个恐怖人物就是维尔科,他曾经以执行禁酒法案为名搜查俱乐部。还有就是吝啬鬼戴夫·哈特曼,经常拿俱乐部的干净毛巾擦鞋,还连续7年不给侍者小费,虽然自己是俱乐部会员,却不让他的家人加入。戴夫从事制鞋业,他需要俱乐部来维持和扩大自己的生意,况且他住在塔夸,就算他的妻子艾维和两个女儿加入俱乐部也不会怎么样。可是他却说,如果他住在吉布斯维尔,事情就会不一样。朱利安又喝了一杯威士忌。
他本想继续想那些可怕的人或者一些人做过的可怕的事,但是这样想有什么意义吗?他现在感觉更糟,而且对自己更加不确信了。比他做过的龌龊得多的事情他还可以列举出很多。爱德·克里奇就是典型的一例,他那样做简直是对洛施夫人那样一个体面的女人的侮辱,或者惹得洛施猜测是他老婆引诱克里奇也说不定。可是为了让自己好过一点而不断贬低别人也让朱利安觉得自己很龌龊。自己一个人在这里斤斤计较,细数别人的毛病也算不上什么光明正大的事。你在别人心里是英雄还是狗熊才是最重要的。总不能说:“看看爱德·克里奇,再看看卡特和凯蒂夫妇,然后是凯蒂和玛丽·卢,我难道不比肖兹夫人好很多吗?”这些人都和这件事情无关。又有两个年轻的男孩看到朱利安并和他打招呼,但他们似乎并没有让朱利安请他们喝一杯的打算。此时,朱利安又想到,自己已经站到30岁的门槛了,虽然这个问题在过去的一年半里不止一次地想过。而这些孩子都才二十来岁。30岁了,他已经30岁了。朱利安自言自语道:“我已经30岁了,对他们来说,我太老了,已经不能去参加他们的聚会了,因为如果我邀请他们的女孩跳舞的话,他们也不好意思像对待同龄人一样不顾一切地争抢。他们认为我已经老了。”他只能这样对自己说,虽然一时之间还有点难以接受。唯一可以确信的一点是,他觉得自己其实和他们一样年轻,但是比他们更像个男人——因为阅历和一张老成的脸。当他二十来岁的时候,那些30岁的人是谁呢?那些人现在已经40岁了吧?不,不是这样的。朱利安又喝了一杯,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杯。对了,克里顿神父去哪儿了呢?对呀,当我40岁的时候……神经!他盼望着克里顿神父来上洗手间,然后起身向走廊走去。
夜色真好啊(读过《永别了,武器》之后,他觉得“好”其实是个很浪漫的词,这次应该用得恰到好处)。依然是一个白雪覆盖的世界,视线所及的范围都是白茫茫的一片。雪依然在那里,在过去的那段时间里,无论是吃饭、和康斯坦丝或者珍妮跳舞,或者独自坐着,或者喝威士忌,雪一直都在。他做了一下深呼吸,但没有太用力,因为经验告诉他,那样不好。严寒是真实的,雪也是,被雪点缀的世界也是。那片农场一个多世纪以前还是荒野,被好多黑豹、野猫和印第安人占据着。不难想象,雪下面的世界是属于正在冬眠的响尾蛇和铜斑蛇的。那里有群鹿,有从瑞士迁来的一句英文都不会讲的移民家庭。他还记得战争期间,有人告诉过他关于伯克县一些人的事情。他们不但完全不知道有战争这回事,好多人还从来没有来过吉布斯维尔。他第一次听说的时候,感觉真像在听神话,而现在他想知道更多关于那里的消息,想深入了解自己的祖辈。肯塔基州的人凭什么宣称自己对这片山中的土地拥有绝对的占有权?“我猜,我是爱着这片土地的。”朱利安想。 本文来自
“晚上好,我的孩子。”一个声音传来。
“是的,听说了。你是说哈里·莱利?”
“嗯。”
“啊,这并不关我什么事。但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是不会为这件事情烦心的。我不认为哈里会为错过几场舞会而遗憾,他很理智。去跟他真诚地道个歉,他会原谅你的,不过一定要真诚。”
“我去过,戈尔曼夫人没有告诉您吗?我今天下午就去了,但是他不愿意见我。”
“神父,我之前从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汽车销售商或者别的什么生意人。”
“你不是要告诉我你其实是个受了点挫折的小文人吧?”
“啊,苏格兰威士忌,很好。你喜欢喝爱尔兰威士忌吗?”
“我和他好像在哪见过。”卡罗琳说。
“克里顿神父?不会吧?刚才吗?我看他整晚都和戈尔曼夫人呆在宴会上啊。你喝醉了吧,只是跟他喝了一杯就叫好好谈过?我太了解你了,英格里斯。”
“你错了。他和我呆了很久,从他那里,我学会了很多。” 本文来自
“是吗?” 欢迎到看书
“他认为哈里·莱利是个蠢蛋。”
卡罗琳没有接话。
“你听不明白吗?这事情不会就这样过去的,你也不要那样想。我只是想提醒你,哈里·莱利现在是你的敌人。”
“你为什么这样说?你很了解哈里的脾气和禀性吗?你怎么知道他的报复心极强?你凭什么这样说?请原谅我这样说,但你确实让我感到不舒服!” 本文来自
“明白了。”
“哦,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原谅我吧。我们今晚那个约会没有取消吧?”说着,朱利安向卡罗琳凑过去。 欢迎到看书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因为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你怎么可以这样不顾别人的感受?”卡罗琳说,“我认为你很不负责任,总是做这样的事情。当我们谈论一件事情的时候,你总是把话题岔到上床这件事上,这让我很生气。你这样做很卑鄙,因为如果我拒绝你的话,你就会感到很受伤害或者怎么样。这样的手段很卑鄙,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做。”
音乐戛然而止,但是马上就响起了《是否这就是爱》的旋律,在朱利安这样对爵士乐颇有研究的人看来,乐队表现平平。
“明白了吗?”卡罗琳说道。
“什么?”
“我不想回答。”
“没有好的音乐就没有好的舞会,就好像在一个档次较低的俱乐部打高尔夫或者用便宜的拍子打网球一样,感觉很廉价。”朱利安向后偏了偏头,好看看卡罗琳的反应如何。“现在你坐在凯迪拉克里……”
“够了,朱,别再说了。” 本文来自
“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听,别再说了。”
“怎么了,我的上帝。你今天晚上怎么有这么多牢骚。你说让我不喝酒,我就不喝酒。你说……”
“好。理由很好,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事先约定的事情也取消了呢?”
“好吧。”
“我不是跟你道过歉了吗。我现在还觉得很愧疚,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正在无理取闹。”
“你是说我吗?”
“是,我是说你。天啊,我们到底怎么了?求求你,说点什么,冲我大喊大叫也行,怎么都行,就是不要像僵尸一样坐在那儿。你知道你看起来很像那个圣徒史蒂芬。”
“什么?”
“克里顿神父告诉我说他是第一个烈士。”
“你准备一直这样不着边际地说下去吗?”
“你出来根本没想要和我谈谈,是吧?”
“是,我只是不想在舞池里跟你吵起来。”
“在舞池里吵起来!好吧,你走吧,我不留你,只想问你一个问题,我做了什么让你这么生气?”
“没有,什么也没有。”
朱利安搂住了她。“我非常爱你,将来也会,一直都会。求你别这样了。”卡罗琳扬着头,任凭朱利安吻她的脖子,用嘴唇和鼻子在她胸前摩挲,可是当他想进一步抚摩她的乳房时,她阻止了他:“不,不,我不能让你这样做。让我走。” 本文来自
“你被诅咒了吗?”
“好吧,我还以为你突然间就被诅咒了呢。”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充分解释我现在心里的感受吗?”
“起码应该有什么理由吧。你不告诉我是什么吗?”
他恢复了点知觉,不是视觉;但不管怎样,这种知觉足以让他找到去衣帽间的路。那里有足够的酒,他可以一直醉下去不用醒来。
卡罗琳·沃克和朱利安·英格里斯刚恋爱那会儿,她就已经对他有点厌倦了。那是1926年的夏天,美国没有什么重大的事情发生,也正是在那段时间,卡罗琳感觉她的生活无聊透顶。从学校毕业4年了,27岁已经算不上年轻,起码卡罗琳认为自己已经老了。男人对她来说好像越来越重要,又好像越来越不重要。她认为这样想没什么不对,因为还没有到一种极端的程度。 欢迎到看书
“我经常会想到男人,又时不时将他们淡忘。”恋爱的路上,经验颇丰,被人狂追过,也被抛弃过,但是前者居多。男人以及品质卓越的男人总会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追求她,而她也曾和他们爱得轰轰烈烈,死去活来。久而久之,她也就相信,自己还是有点魅力的。唯一觉得遗憾的是,可能她还算不上漂亮——因为一位费城的老绅士告诉她,他曾为无数的社交名媛画过像,但从来没有见过真正的美女。可能在他眼里,她也算不上吧。 欢迎到看书
[book_title]8
那年夏天,她反思了毕业之后的生活:生活就像单细胞一样简单,黯淡无光;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过完了就是人生,毫无特性可言。大学的4年像日历一样翻过,唯一有些记忆的就是新年、复活节、万圣节和劳动节这样特殊的日子。在布林莫尔的4年,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好在她并不是一无所获。可是,她总觉得这4年的大学生活不那么真实,都虚度了。
光阴就这样蹉跎了。那段在吉布斯维尔教会学校教意大利小孩和黑人小孩的日子,在她看来只是例行公事,她并不喜欢,因为在吉布斯维尔,每个青少年联合会的成员都必须这样做。她缺乏沉稳和自信,不能在孩子们中树立起威信,也并不适合当老师。她甚至喜欢过两三个教区的孩子,虽然理智告诉她,这些她深爱的孩子并不像其他教区的孩子,他们更像是住在兰特尼格街上她朋友的孩子——除了那个脸蛋红扑扑的爱尔兰小孩,她知道放掉她轮胎的就是他,把她的帽子藏起来的也是他。他不像那些马屁精小鬼一样叫她沃克老师或者卡罗琳老师。他才11岁——而教会学校的最低入学年龄是12岁——但是却有一张比实际年龄大出20岁的老成的脸。她对他又爱又恨。他不搞怪时眼睛直勾勾看着她的样子让卡罗琳有些心慌。在家时,每当想起他,卡罗琳就告诉自己说这个精力充沛的小孩子以后会很有出息的。他虽然调皮捣蛋,但是还有救……这些就是她当时仅有的一些社会知识。但是她错了。
就这样过了三五分钟,卡罗琳重新坐好,并把头放在了杰里的肩上,有点害羞,还有点窃喜。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主动。“抽根烟吗?”她问。
“你会抽烟吗?”
“虽然抽烟是不允许的,但是我会。来,你拿着,让我抽一口。”
乔·蒙哥马利来自雷丁,与纽约隔着两个州,地理位置上相当于从哈特福德或者新伦敦到纽约的距离,但纽约人并不晓得,甚至很多雷丁本地人都不知道,只有乔烂熟于心。乔的父亲哈里·蒙哥马利非常有钱,因为在泰坦尼克号上与妇孺争夺救生艇被船长开枪打死而一举闻名。在卡罗琳的记忆里,乔爱穿一件熊皮大衣或者布鲁克斯牌服装,在当地打高尔夫球小有名气。乔是惠特尼·霍夫曼的朋友,认识一些吉布斯维尔的人,但不经常来这里。
“你怎么换内衣呢?”他问。
“哦,我们到了吗?”
她的心怦怦地跳,腿也有些发抖,只说了句,“好的。”
在此之前,她从没有见过裸体的成年男人,还好他下了车向湖边走去的时候,卡罗琳发现他是穿了短裤的。“你先去吧。”她对他说。她不愿意他看见自己穿着胸罩和三角裤从车里走出来。乔也心领神会,一直都没有看她,直到她下水游了一会儿。
“乔!”
“还不允许骑摩托车。”
“如果有家长的书面许可,高年级的学生可以抽烟。”
“我来告诉你一些你不知道的。”
“比如?”
“女子学校。” 本文来自
“哦,上学期间,当女孩子因为一些特殊原因不能来上课或者参加活动时,家长会致信给校方的辅导员……”
“你爱我吗?”
“是的,乔,我爱你。”
“你多大了?”
“是的。你不想向我求婚吗,或者有什么别的原因?” 本文来自
“不,我只是觉得我们应该理智些,等你旅行完了,我们分离两个月之后看你是否还爱着我。”
“有可能。八年?你是说1917年战争之后?”
“是的。”
“发生了什么事?” 本文来自
“她结婚了。”
“你现在还和她见面吗?”
“都两年多没见了。她现在住在费城,丈夫在部队里,他们有三个小孩。一切都结束了。”
“如果我不是处女你还会娶我吗?”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也不是为这个才问你是不是处女的,只是因为——你想知道原因吗?”
“我是想如果你不是的话,也许今天可以陪我一晚。”
“如果是那样你可能不会娶我?”
“可能吧,我也不知道。但是我真的希望你能够嫁给我。你愿意吗?去了法国千万别被法国人迷住了。”
“我不会的。我甚至都不想去了,或许我不去更好一些。”卡罗琳的声音低沉而温柔。
“为什么这样说呢?”
“显而易见,乔,我一直对自己说,如果我很爱一个男人并且愿意和他结婚的话,我会在订婚前和他发生关系,然后举行一个简单的订婚仪式,然后马上结婚。”“哦,这么说你之前还没有恋爱过?” 欢迎到看书
“不,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我做了这个决定后就没有谈过恋爱。做了这样一个决定后,我才对性有所了解。天啊,那个表准吗?”
“有点快。”
“快多少?” 欢迎到看书
“我不知道。”
“乔,亲爱的。”
“我想起了一些很糟糕的事情。哦,天哪,我真希望人们……”
“不,我应该早就告诉你的,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们今晚会这样。明天会有人来吉布斯维尔为我送行。”
“谁啊?我认识吗?”
“朱利安·英格里斯,不知道你认不认识,还有一些奥格登家的人,你应该认识吧?” 本文来自
“伏罗杰吗?当然,我见过英格里斯几次,他还是个大学生吧?”
“没有,已经毕业了。”
“你不会爱上他了吧?我希望你没有,他没什么好的,打牌的时候老作弊,还吸毒。”
“亲爱的,我在开玩笑。我对他一无所知,我甚至都不知道还能不能认出他来。应该还能认出来。但是你没有爱上他吧?”
“我爱上你了,对,我爱你。不过这样的话,事情就糟糕了。我希望你明天也能来为我饯行。但我不知道这样好不好。”
“你会经常给我写信吗?” 欢迎到看书
“会的,每天都写,地址是文多姆街14号,对吧?”
“你怎么知道?”
“谁啊?乔·维登勒吗?”叫伊丝的女孩问。
“是个叫乔的,但不是他。” 欢迎到看书
“那个送你到船上的乔·英格里斯?”
“天啊,我快疯了。你说他对我做了什么吗?”
“不,他肯定不会。他只是喜欢盯着我们看罢了。就有这样的人。你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吧?”
“别担心。你看他没有邀请过莉芭。我一直觉得莉芭不太正经,可能不止一次地和男人那样过。所以我们没有必要这样,只是不要告诉莉芭。如果哈里死纠烂打的话,我们就离开巴黎。要不要吃点阿司匹林或别的药?”
这件事情过去后,卡罗琳再也没有喝醉过。在剩下的旅途中,她以娴熟的舞技吸引了那些讲英语的小伙子们,他们对她颇有好感;与哈里的那件事,以及和蒙哥马利那段不怎么光彩的恋爱,透露了她欣赏的男人的风格:清爽、最好是金发、富有魅力和吸引力。
回到家后,卡罗琳在吉布斯维尔无所事事,每天下午就去桥牌俱乐部打牌,晚上去乡村俱乐部,那里男女都有;她在吉布斯维尔商学院学学速记和打字,不知道该如何打发在纽约的这个冬天;她参加周四女子高尔夫俱乐部的联赛和会餐;为各式各样的比赛募捐;为母亲做司机——母亲还不会用引擎发动机;她混迹于各个聚会中。她一直保持在115磅以下,把头发削短,酒量大增,逐渐狂野不羁。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兰特尼格大街上最有吸引力的女孩。学校的女孩奔走于各个舞会,她却一点也不急,但照样受欢迎;上至40岁的男人下到读书的男孩子们都争着和她跳舞,甚至还有一些40岁以上的男人。她宁可坐在桌前喝姜汁威士忌,也不愿意去跳舞。她认识的女孩们也都喜欢她,但还没放心到让自己的丈夫或未婚夫和她自由来往的地步。她们由衷地相信她,却不相信自己的男人。
1926年夏初,拿她的话来说,过得有点辛苦。她常常看到朱利安·英格里斯、哈里·莱利、卡特·戴维斯和一个从斯克林顿来的叫罗斯·坎贝尔的家伙。朱利安·英格里斯是旧识了,听说他有一个十分漂亮的波兰女友,不过谁也没见过,她也从不抱怨什么,可能就因为这样,朱利安才一直和她见面。哈里·莱利慷慨而体贴,疯狂地爱着她,将所有的尊严都抛之脑后。卡特·戴维斯太容易让人看透了,她甚至预料到卡特喝完酒后,会找一个爱尔兰姑娘共度教会周日的夜晚,然后安定下来,找一个兰特尼格大街上的女孩成家。
“但那绝对不会是我,”她喃喃自语,“这真是难以想像,与一个沉醉于桥牌的男人过一生。他热爱体育,被人称为‘费城健美先生’,同时还是康奈尔足球队的队长。天啊!”而罗斯·坎贝尔确实是最好的结婚对象,年龄适中,是吉布斯维尔缺少的那种人。哈佛男人,高大、瘦削、时髦,而且非常清新,永远像刚刚换了衬衫——那件领子上有扣的白衬衫——感觉上他至少两年没穿过新衣服了。他现在生活拮据,但曾经显赫一时。他有一口结实的牙齿,他的身高及哈佛口音使他显得有些笨拙,但却造就了独特的魅力。
不追问这一原因,也不追问任何事情的原因。她让自己做点别的,她对他失去了兴趣。这一天终于到来了,当她自然而然地不再去分析他的不同之处时,她变得只喜欢他的不同之处。她没有摊牌,因为她让他看到了发生的一切:即使他从没来过吉布斯维尔,她也无所谓。她不能原谅自己的行为。她知道她的朋友们,包括异性朋友,都开始敬畏她,对她刮目相看——因为罗斯·坎贝尔是这么明显地喜欢她。她觉得自己愧对朋友们,他们已经开始向往纽约和波士顿;同时,她也对自己感到愧疚,虽然这种愧疚不那么真诚。毕竟,她曾经那么喜欢他,有六七次,某一瞬间,她突然很想靠近他,搂住他。但她从来没行动过,这样的感觉稍纵即逝。没多久,他便成了一件乏味的可随意丢弃的衬衫。
同时,她开始担心和埋怨自己。她和自己喜欢的那些男人们的关系总是不太协调,从未完整过。人物不对,时机不对;吉罗姆·沃克过于体面,而她太年轻;乔·蒙哥马利是她一生中最爱的人,可与别人订婚了,在她出发前的晚上也没见到过他;罗斯·坎贝尔,不是个好情人,但会是个好丈夫,可在她眼里,也是一文不值。没其他的男人了,从朱利安·英格里斯算起,她拥抱亲吻过的男人不在少数,她不喜欢他们,只是激情作祟罢了。她鄙视这些男人,虽然也有温馨的刹那,在汽车上、快艇上、火车上、轮船上、家庭聚会的长沙发上,有几次是在床上、在乡村俱乐部的走廊上、在她自己家里。她有些愤愤不平,她不在乎那些男人的种族,虽然那些人也不怎么了解她。到现在为止,她仍然激情荡漾——并且永不会消失。她想清楚了一件事:如果30岁之前她还没嫁出去,她就随便挑一个男人,告诉他:“我想要一个孩子,”之后去法国或者别的什么地方。可她明白这件事永远不会发生,只是幻想而已。
1926年春天,她与朱利安·英格里斯终于坠入爱河,她这才明白自己从没爱过别人。一切显得很奇妙。他出现在她面前,带她出去,亲吻她,然后置之不理,忽而很殷勤,忽而很冷漠,一起去舞蹈学校、幼儿园、霍尔顿小姐的学校。她仿佛已经认识他一辈子了,把他的自行车藏在树后面,在他的生日聚会上弄湿了自己的裤子,和他在同一个盆里洗澡,当时给他们洗澡的两个大一点的女孩现在都有孩子了。他带她去过集会,她第一次参加的集会,她被黄蜂蜇了一下,他把黏土糊在伤口上,他把她鼻子弄流血了,等等等等。只有他有这个资格,别的男孩子都不行。她担心他仍然有点喜欢那个波兰女孩,不过可以确定的是,她是他的最爱。 欢迎到看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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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始的时候,他们唯恐爱上彼此,只是以朋友的身份频繁见面。直到那次,他邀请她参加7月3日的集会,事情开始出现转机。集会前一个月男孩子们就开始向他们中意的女孩子发出邀请。这是唯一一次他很认真地邀请她;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他是奉母亲之命这么做的。对她来说,集会并不只是一场舞会。从她接受邀请到集会开始的这段时间里,他俩都觉得不太对劲。女孩子通常都会和邀她参加集会的男孩子约会,她也不例外。他会说:“你是我的女孩了,从现在开始,一直到集会结束。”或者她会给他打电话,问他:“你想开车送我妈妈和我去费城吗?你现在是我的男朋友,我想应该先问问你,但你不想去的话,别勉强。”当他要吻她的时候,她能分辨出他是试图了解她懂得多少。初坠爱河时的长吻就是这样:没有征服一切的激情,只是有些慵懒而充满着好奇。长吻时他们常会中间停下来,她退身向后,微笑着打量他,他也盯着她,然后没有言语,他又把嘴唇覆在她的嘴唇上。
直到那天晚上之前他一直把关系维持在接吻的阶段上。那天晚上,他们看完了电影,来到她家。她先上楼看了一眼,确定母亲已经睡熟了。他呆在一楼的厕所里,听到她下楼并推了推厨房的门。然后他们去了书房。“想来杯牛奶吗?”她问。
“不。这就是你去厨房的原因?”
“我只是想看女仆在不在。” 本文来自
“在吗?”
“你不想吗?” 本文来自
“亲爱的,我真的很想,但是我不能。我会是你的,不是在这儿。不,你知道的,我想在床上,当一切准备就绪时。”
“从没。别说这个了。我爱你,也想要你,但不是在这儿。”
“好吧。”
“你真好,朱,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没有一个人对我这么好过。为什么是你?”
“喔,我没这意思——好吧,跟你一起回去吧。随便让我在哪儿下车都可以。”
上车后,阿尔递给她一支烟。她刚去了克里威勒的祖母家,正想抽根烟。接过烟和饮料,就这样,她很容易被说服了。路程实在很短,在克里威勒和吉布斯维尔之间的大道上行驶了约半英里,就到了克里·达姆的船屋。这种感觉有些微妙,就像是和自己的堂妹或者其他什么亲人在一起。他打小就认识弗兰妮,突然有一天发现她已经是个女人了。这样的感觉很奇怪,就像在大街上捡到钱——不用付出任何劳动,一点也不辛苦。弗兰妮的感觉一定也是如此,看得出来那天她也很轻松。临下车前,她威胁他,“如果你敢告诉别人,我就杀了你。真的会杀了你。”可以想像她完全干得出来。她不想再见他,告诉他不要打电话或者请求见面,她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他不太确定她是否真的会杀人。他常会想起这件事;这会儿他又想起了,于是朝她看去。她正盯着达奇,看他和埃米莉·吉根福斯跳舞,他假装很自然地把腿放在埃米莉两条腿中间,看起来和别人跳舞没什么两样。荡妇——弗兰妮没把埃米莉放在心上。但阿尔喜欢弗兰妮,这让他想狠狠揍达奇一顿。瞧瞧,这就是问题——男人不坏,女人不爱(阿尔通常不叫她们姑娘、女孩或者别的称谓,修女除外)。她们很少能遇见像佛列格勒那样的好男人。 本文来自
他突然生起爱玛·佛列格勒的气来。不知道她是否会为自己嫁了这么一个好人而感恩。也许很快,她就会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情况总是这样:一个女人嫁了一个打她、骗她的卑鄙小人,她会认为那是理所当然;若是嫁了一个出类拔萃的男人,恐怕也会认为是理所当然。她一点都看不到他的可贵。阿尔得出这样的结论:女人还是爱坏男人。女人对得到的东西习以为常,对渴望得到的也一贯如此。去你的,忘了她们吧。 欢迎到看书
然而在“驿站马车”这样的地方,你不可能忘掉女人,这是一个女人的世界。所有的舞厅、夜总会、房间、商店、教堂,甚至妓院——都是女人的地盘。最糟糕的是,男士们穿着燕尾服,打着僵硬的领结,毫无乐趣地喝着酒,女人们却常常来火上浇油。有乐队的地方都会有女人,这点毋庸置疑。女人常唱:“我想唱歌,你使我疯狂,常常想你,亲爱的,为了你,我的心忧伤而寂寞,我只渴望你,我心甘情愿向你投降。”“投降个屁!”阿尔·格里科粗鲁地骂道,视线穿越桌子落在海琳·霍尔曼身上,此刻,他特别厌恶她,没有一个人让他讨厌得这么彻底,整个晚上他都沉浸在这种情绪中。开始时,他厌恶爱德·查雷交给他的任务——盯着海琳。她当然知道他的目的,于是故意朝他发火,查雷和他的妻子孩子呆在家里,她只能把怨气都撒在他身上。他觉得她是世界上最不懂得尊重他的人,今天晚上简直到了糟糕透顶的程度。“这可是你过圣诞的最好方式了。”她继续唠叨着,“他为什么不好好安排自己?他过的是什么生活?烂好人,他奇特吗?他知道什么是奇特吗?”她还说,奇特只不过是一种形态……他忍受了她几个小时的喋喋不休,直到她起身唱歌才得以休息。10点到11点左右的时候,她开始无精打采,厌倦了无休止的唠叨,于是换了种方式。 欢迎到看书
她穿了一件露脐装,从前面看身材一览无余。料子是绸缎或者别的,总之很贴身,每次站起来,都会露出三分之一的乳房。她斜坐在桌前,肘部向前撑着,双手微托下巴。这样的姿势让她的衣服松软地搭在身上,每动一下,阿尔都可以看见她乳房上凸出的两点。她已经看见他的目光——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她笑了。
“你不是想被打掉牙吧?”他问道。
“谁会这么做呢?”
“你想让我砸碎你那整齐的牙齿吗?” 欢迎到看书
“啊,小艾丽生气了,因为——” 欢迎到看书
“你再敢说一次。宝贝——我是为了你好,你该听一听。”
她冷冷的目光投射过来:“当然,那么,走开吧。离开这儿,让我自己找点乐子。上帝。”
“我的任务就是盯着你,把腿合紧点,宝贝。”
“没人问我,我难道不能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吗?”
“不行。谁让你发表看法了?瞧瞧她,如果想唱,干吗不直接唱?如果想跳,干吗不直接跳?最后还不是得做决定吗?她就像模仿秀场的舞娘。”
“你怎么知道模仿秀场的舞娘什么样?”哈维·吉根福斯问。
“我怎么知道?”他老婆一字一句地回答,“你问我怎么知道?你,哈维·吉根福斯,你问我怎么知道?好吧,我告诉你。因为你那么干过。我们刚结婚时,你常常把我脱得一丝不挂,一件一件地脱。我就是这么知道的。”
所有人都大笑起来,除了哈维·吉根福斯。“哎,你疯了吗?”他说道。大家笑得更厉害了。
“饮料,”路德·佛列格勒大声喊,“埃米莉,你喝什么?达奇,再来一杯吗?弗兰妮,没问题吧?维克,你怎么啦?不喝了?”
“我差不多了。”维克·史密斯回答。
“路德·佛列格勒,你也别喝太多。”爱玛·佛列格勒说。
“维克,这比得重感冒好多了,维克,”路德说,“你听到这是哪儿冒出来的声音了吗?”他把耳朵朝爱玛的方向倾斜了一下。
“你听到我的话了。你最好别再喝了。维克是对的。”“这比得重感冒好多了,”路德说,“喝酒才是真正的男人。杜威,你呢?你知道北卡罗莱纳州州长对西弗吉尼亚州州长说什么吗?” 本文来自
“是南卡罗莱纳州的州长吧?”埃米莉插话。
“我也快不行了。”哈维·吉根福斯也跟着说。
“嘿,你,谁问你了?”埃米莉·吉根福斯马上说。
“大家不再来一杯吗?埃米莉,”路德问,“你需要来一杯。”
“她当然需要了。”路德说,“想喝什么?” 本文来自
“给她一杯石炭酸。”莫尼卡·史密斯答道。
“是的,你想跳。你已经说过了。”埃米莉敷衍着。 本文来自
“好吧,跳吧,没有人拦着你!”达奇说。
“好吧,”埃米莉说,“那我就去了,走吧,达奇。”“好的,”达奇说,“我会在碧绿的大草原上做个好梦的。” 欢迎到看书
除了路德和弗兰妮,其他人都找到了舞伴。路德过来,坐在弗兰妮旁边。
“那个埃米莉·吉根福斯,”她说,“她以为她是谁?我知道她的为人。”
“哦,别这样说。”路德说,“我可不喜欢听一个女人叫另一个女人荡妇。”
“她喝两杯和喝四五杯没什么区别,”他说着,突然轻浮起来。“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她完全没有知觉。她会的。”
“那,她不可能那么快就晕了吧。她丈夫哈维居然在桌子底下摸我。天啊,你都想不到!就因为她取笑了他,他也觉得达奇是个傻瓜,所以就想摸我。”
“我可不想责怪他,我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你这个家伙,”弗兰妮笑着说,“如果那些已婚男人都像你,也不错。后来,我给吉根福斯先生点了支烟。他很高兴。然后我递过去,把点了火的那头摁在他手背上。”
“天啊,真是他,”路德说,“哦,他打扮得不错吧?”
“他看上去已经喝醉了,真是太好了。”
“他这还不算太醉,我见过他更醉的时候。”
“我也看到了。卡特·戴维斯,但那女孩是谁?”
“我也不知道。等一下。哦,是凯蒂·霍夫曼。是的,凯蒂·霍夫曼。维特·霍夫曼肯定也来了,我猜他在停车。”
“是的,我想也是。我觉得是英格里斯开的车。”路德说。
“我可不这么想,”弗兰妮说,“如果维特·霍夫曼在停车的话,应该不是英格里斯开的车。” 欢迎到看书
“你怎么敢确定。有时候是英格里斯在开车。他常常开车,对于停车这样的事——先生,这事的要求可高了。”
“他们的座位位置很好。”弗兰妮说,“看那个法国老男人,他叫什么来着,他居然在给英格里斯让座。”
“你说的是给霍夫曼让座吧?”路德说。
“你在说什么,路德?”弗兰妮不满地说,“在那些有钱人里面,他们才真正平民化。”
“哦,你弄反了。”弗兰妮解释说,“有很多有钱人,你一直认为他们不可一世。”
“不是我这样认为,弗兰妮。我常想接近那些真正有钱的人,但不知道怎么跟他们打交道。我想他们是很随和的。你只要自然点,没有人会认为那是随和或者别的。就好像我听过吉姆·科贝特的故事。”
“吉姆·科贝特?是那个呆在基督教青年会的人吗?那个电子工程师?”
“该死,不,那是科宾。吉姆·科贝特是个拳击手,最重量级的拳击手。人们常常叫他吉姆绅士。”
“哦,吉姆绅士。我听说过。我还以为他是骗子呢。他的什么故事?”
“嗯,两年前他在那儿——”
“在哪?在吉布斯维尔吗?我怎么不知道?”弗兰妮问道。
“是的,他来参加一个宴会。有一个记者问他‘吉姆绅士’的名号从何而来,他就讲了发生在纽约地铁里的故事。人们过来簇拥着他,其中有一个叫贝尼·伦纳德的家伙。没错,就是他。那个人问他为什么对每个人都彬彬有礼。我想,他大概是世界上最有风度的人。他说,‘当你是世界最重量级的冠军时,你也可以这样绅士。’”
“我是笨蛋吗?”她说,“你让我感觉我是个大傻瓜。”
“我不是这个意思。想喝杯姜汁威士忌还是纯麦威士忌?”路德问她。 本文来自
“纯麦吧,再给我一杯生姜水。”
“他们还在聊,”路德说,“别看他们,我想我们有事做了。看那边。”
“你说的是英格里斯?他过来了。把我介绍给他,好吧?”
“什么?当然,”阿尔说。“福克斯不认识你吗?他应该认识啊。没关系,我马上给你叫一杯。服务员!埃德!”
“不。我还是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英格里斯先生。”
“哦,是的。关于酒。我最不愿意自己花钱买酒了。你知道为什么吗?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这样吗?”
“没事,”朱利安说,“坐下来吧。用不着道歉。坐就行了。如果是你的位置,坐下来,阿尔会再给我们找把椅子,对吧?”
阿尔从另一个桌子旁拉了把椅子。
“跟英格里斯先生握个手吧。”阿尔说,“他是查雷的朋友。”
“你也是查雷的朋友?”朱利安问海琳。
“是的,可以这么说。”海琳回答。
“好的,”朱利安说,“你说什么,查雷?”
“是的。爱德·查雷,”阿尔回答道。
“哦,是的。”朱利安说,“什么?能重复一遍吗?”“好的。海琳·霍尔曼。”她又说了一遍。
“我没听说过他。”海琳说。
朱利安裹在大衣里,知道等待自己的将是应有的惩罚,只是惩罚来临前他有些莫名的兴奋,胸脯和腹部剧烈地起伏着。虽然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惩罚,但他知道他活该。
[book_title]10
孩提时,朱利安·英格里斯曾经离家出走过。在吉布斯维尔这样的小镇上——据1930年的人口普查统计——总共有24032口人,富人家的孩子和穷人家的孩子生活在一起。按照吉布斯维尔的标准,它制造了一种虚伪的民主,特别是对于男孩而言,跟没有民主比起来,这种情况未必更好。不管什么情况下,为了组织一场球赛,吉布斯维尔富人家的小孩必须跟穷人家的野小子们一同玩耍。像朱利安这样年纪的孩子,在富人家中甚至不到9个,更别说要找18个。所以富家子弟甚至无法组建自己的球队。于是从幼儿园结束一直到准备参加预备学校,朱利安的朋友并不都是兰特尼格街上的。每次想打棒球或者橄榄球,卡特·戴维斯都会在路边等他,或者是他等卡特。他们会走下小山丘,来到隔壁的克里斯廷街,参加那里的球队。那些队员的父亲有的是屠夫、司机、“实习”检察员(也就是没上过大学的检察员)、货运文员,还有两个是煤矿公司的图书管理员,另外还有施浸会牧师、隔壁酒馆的老板、修车厂技工(他把修车厂叫作理车场),最后还有一个判终身监禁的罪犯(到这个时候,他共偷了吉布斯维尔烟厂10万支香烟。)
这些男孩丰衣足食。他们不必出去兜售报纸,不过牧师的儿子在卖《周六晚报》,他每天不停地念叨蓝色优惠券、绿色优惠券,还有那辆只要攒够了优惠券就能得到的巡逻兵单车。一周里他总会消失几天,因为他要跟其他卖报的人碰头。他是个勤劳的孩子,外地人(他在5岁的时候来到吉布斯维尔),操着印第安口音,在学校表现良好,但这些却让他在球队中显得更加无足轻重。你总是能从声音上将他和别人区分开来——音调很高,发音也不像其他男孩那样优美。
朱利安一点也不喜欢他。在所有人当中,朱利安最喜欢的是华特·戴维斯,那个香烟小偷的儿子。华特和卡特一点关系都没有。华特长着一双斜视眼,这让他看起来比较英俊,不过也许这只是朱利安的看法。只有华特能记住万圣节前的那几个晚上分别是什么日子:有一个晚上叫作“门夜”,你可以从篱笆上拿走人家的门;另外一个叫“丁当丁当夜”,用一根细绳穿过一个按钮并缠在上面,然后顺着窗户玻璃扔下去,一路发出非常响亮的声音,一直到绳子放完;另外一个是“涂画夜”,那天可以在人行道或者别人家的屋子上画画。到了万圣节,你可以打扮成鬼、牛仔、印第安人、女人或者男人,然后摁别人的门铃问“有万圣节的礼物吗”?如果人们跟你分享美食或者蛋糕,那没问题。如果他们不给,你可以在门铃上扎根针,把擦鞋垫扔到街上,搬走走廊上的家具,在走廊上泼上几桶水让它在夜里结冰。华特很清楚每个晚上的不同意义,这些都是从父亲那儿了解到的。
朱利安最开始曾经拒绝参加“五指抢夺”,但是后来卡特·戴维斯背叛了他,也加入抢夺者的队伍,于是朱利安只好被迫加入了。有一次,朱利安掏钱买了样东西——一罐硬糖,这样抢夺后他就有了点什么给别人看。但是他又不能经常这么做,父母给的钱并不多。他一周能拿到2角5分的零花钱,而且周五和周六他都必须花5分钱去观看当时十分感兴趣的两部系列电影。这样一来,如果他还想用另外两分钱买甜面包加泡菜的话,他就并没有太多钱在5分10分店购物。于是,他也沦为一名五指小偷。
一天放学后,那个团伙决定再来一次“五指抢夺”游戏。他们全都进军克雷斯格吉家商店。他们一进来,店里就敲响了铃铛,但是他们并没有注意;这种铃铛总是挂在店里,它是用来提醒收银员、助理经理、巡视员和库房伙计的信号。铃铛经常会响。朱利安之前已经有了目标,这次要拿个手电筒给布曲,用它作为对布曲的回报,因为他曾经许诺要从多尔佛令格肉市场偷一大块夏季香肠给朱利安。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一块就能满足朱利安的请求的,而是面积很大的一块,至少要有一尺长。
手电筒包括筒身、电池和灯泡三个部分:每个部分10分钱,一共30分。电器设施的柜台离前门非常近,朱利安就径直走到了那里。柜台前做售货员的女孩背着墙问他要什么,他说在等一个朋友,然后转身去店里的其他地方逛。她什么也没说就只是一直盯着他看。好吧,他可不想被她吓着,他可比她聪明。他从口袋里拿了一包兹纳斯,放了一支在嘴上,还假装在兜里找火柴,但是随后所有的香烟,正如他计划中的那样,都掉到了地上。女孩本能地将身子往前倾,这已经超出朱利安的期望了——他原本只想分散她的注意力。他也倾了身子过去,同时把右手伸进柜台拿走手电筒,然后放进口袋,这些都发生在他开始捡烟之前。“这里不准抽烟。”那个女售货员说道。 欢迎到看书
“谁说的?”朱利安问。这时候他的胳膊突然被人抓住。
“我看见你了,你这个小偷!”是经理。“我看见你偷了手电筒。索夫特斯小姐,把警察叫来。”
“他做了什么,先生?” 本文来自
“别管他做了什么。你他妈的知道他做的好事。” 欢迎到看书
布曲对着杰维特先生的胫骨踹了一脚,然后跑掉了。朱利安借机也溜掉了。他们出了商店,往左跑去,他们知道那个警察雷夫勒会从右边的治安官办公室过来。他们跑过一条又一条街,一直来到火车货运处。“上帝,我这辈子都没跑过这么多路。”布曲不禁说。
他们一直等到火车开始动了,才跳上去。一路上他们不得不多次在中转站跳下来,最后他们还是被抓到了。他们被送往雷丁的铁路警察局,然后搭“下一班车”回到吉布斯维尔。火车快进站时,老布曲·多尔佛令格和英格里斯医生已经站在吉布斯维尔站的站台上。老布曲·多尔佛令格对着这个性格与自己十分相像的儿子说了很多话。他为儿子感到开心和骄傲。“刚12岁,就已经会跳货车了。上帝啊,你不知道现在的孩子都是什么样的。你说呢,医生?”他的计划也因此确定下来:回去打一顿小布曲,然后让他每天在运货车上工作。
不过,威廉姆·蒂尔沃尔斯·英格里斯,医学博士,没有想下面要怎样对儿子进行惩罚,惩罚是可以视情况而定的,他也不会为这么一个会跳货车的儿子感到荣耀——朱利安看见他脸色阴沉,让他陷入深深思考的是布曲·多尔佛令格说的“性格像父亲”,这才是搁在他心窝里的东西。威廉姆·蒂尔沃尔斯·英格里斯想起了自己的生活,严谨、节约。这是父亲自杀后他形成的原则:节约每一分钱,要随时付清账单,要随时自我牺牲。而现在这就是对他的回报:一个跟他祖父一样的儿子,一个小偷。
朱利安从来没偷过其他东西,但在父亲的眼里他俨然已经是一个小偷了。大学时,朱利安大概每年都会有一次在银行的超支记录,全都是喝醉酒后签下的账单。他的父亲从来不跟他说这件事,但是从母亲那里,朱利安知道父亲对他的花钱习惯很有看法。“你一定得小心点(这是他母亲写的)。你爸爸有很多的顾虑,而且他特别担心你在花钱方面的事,他觉得这都是血统关系闹的,都是因为英格里斯祖父。” 欢迎到看书
早上9点半,从“驿站马车”回来后的第一个早晨。没有比卡罗琳梳妆台上的时髦小钟走得更准的表了。小钟没有数字显示,只有方形金属条指出数字大概的位置。朱利安躺着,听着“9点半”的声音,想起了一些画面:这个时候,人们仍在急急忙忙赶着上班,从“瑞士天堂”、克利尔维勒还有附近的其他小镇一同赶到吉布斯维尔。人们都愁眉苦脸,担心迟到。早起的店主们也是一样。不过今天,圣诞节过后的周五,却不可能见到这些早起的店主们。这么早就开始交换圣诞礼物,的确太早了,星期一完全来得及。不过商店还是要开的,还有银行、煤矿公司办公室,以及将上班作为责任的商人们,他们都在工作。“比如,我。”他这样想着,开始起床。
他穿着内衣。燕尾服和裤子都叠好了放在椅子上,还有其他的东西。这些情况表明,卡罗琳已经取下了衬衫上的扣子和袜子上的吊袜带,并拿了领带和马甲,送到了原本该休息的洗衣店。这一切也表明她已经起床了——如果还是昨晚回来时的心情,她是不会理睬这些东西的。他刮了脸,洗了澡,穿上衣服,下楼给自己倒了杯酒。
“哦,你起来了。”负责做饭的格雷迪夫人向他问候。
“早安,格雷迪夫人。”朱利安回应。
“英格里斯夫人刚才下楼吃早饭,不过后来她又回屋躺着了。”
格里科。她又提到这件事。而且卡罗琳叫他开支票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她自己有钱;现在她的钱要比他多。她自己有钱,而且只要她在家,举行聚会的时候她总是会支付酒水的账单,之后两个人再算账。像这样的一个聚会,他们两个的聚会都差不多是这样,他会负责采购酒水,其他的都由她付账。他真希望以后再也没有聚会了。
用完早餐,朱利安开车去了市中心的约翰·吉布酒店,每天上午他都要去那里擦鞋。约翰,这个拥有擦鞋许可证的黑人,现在不在那里。“他今天早上一直没来。”有个理发师告诉他。“我猜他的圣诞节过得太开心了,就像我们中的很多人一样。”立马,朱利安仔细瞅了瞅说话的这个人,但这句话并不说明什么;接着朱利安考虑了一下,觉得昨晚自己和海琳的事并不见得会成为理发店的话题。朋友们是表达了一些意见,不过他们并不会在理发店里讨论这种事情。出来上车的时候,他突然记起来自己已经经历了两个意义重大的晚上,而昨晚是第二个。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是,理发师和其他的人都已经听说了他与哈里·莱利的事情。“上帝啊。”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忆了起来。这个上午他根本已经把哈里·莱利忘得一干二净了。
他改变了主意,决定先不马上把车开去车库。哈里·莱利在银行大楼里有一间办公室,他决定去那儿找他。那个地方离酒店有两个街区,他很可能会拿到停车罚单,不过如果能跟哈里·莱利把事情摆平了,那两美元的罚款就是值得的。
“你好,朱利安。”
“你好,爱玛。”他说着,停下了脚步。
她穿着件浣熊皮衣,胳膊下挂着个包。天气这么冷,从远处并不能看出女人们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地方,不过走近了,她就变成爱玛·道拉,或者现在已经是爱玛·佛列格勒。她还是那么漂亮,尽管有点富态,不过这并没有让她的美丽打折扣。你知道她不会变得更富态,或者说完全的胖。她的胳膊和手都很漂亮。他还能记起她带着手套的手是多么美丽。
“为什么,奎尔梯先生?’我问道,‘在这件事情上你们都错了。’我说。我告诉他克里顿牧师的事情,他是你非常要好的朋友。还有你是一个非常善良的人,你是如何对待家人等等,但是他一点都听不进去。他说他并没有亲眼见到克里顿牧师,即使是那样,也不是重点。关键在于,他说,他听到的全是你和哈里·莱利打斗之类的事。他到底说的是什么事?”
嗯,我希望你听了之后不要生气,如果你觉得难受,你可以炒了我,不过你确实犯傻了,昨晚在‘驿站马车’——上帝啊,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你真不应该那么做,把那个该死的婊子带出去,就是那个专唱忧伤情歌的女歌手。你知道她是谁的女人吗?爱德·查雷,我们最好的生意伙伴。很多人都不想跟这个家伙扯上关联,而且我猜你的许多朋友都认为你卖车给他是玷污你自己。不过,在这同时,鲁登多夫却能把那么多的帕卡德斯车卖给你的这些朋友,所以他们怎么想都无关紧要。爱德·查雷是个不错的家伙,十分公正。他定期支付账单,而且都是些大数目的单子。他对你本人非常欣赏,关于这点他跟我提过很多次,他说你是整个上流社会中唯一一个他认为是光明磊落的人。结果呢?结果就是,每次他的酿私酒的朋友们在市场上求购高价汽车的时候,他就把单子介绍给我们,还一直负责到底地让我们做成这笔买卖。你看鲁登多夫就未能把他的帕卡德斯车卖给爱德·查雷的任何一个朋友。
“然后怎样了?然后你一转身睡了他的女人,这就是你回报他的方式,在他的地盘让他出丑,更别说这样的事情让你、你的妻子和那里的朋友丢脸。你知道如果查雷的手下想独自解决这件事情,那将是什么样的后果,你不知道吗?还是因为你父亲碰巧是这里的大亨,朱利安?不要认为自己还拥有多高的社会地位。我不是说查雷会指使手下拿着冲锋枪对着你,或者其他类似的暴力事件。不过你为什么就不能小心一点呢?我听说查雷非常生气,而且,我的天哪,我不是要责怪他。他金屋藏娇养着那个该死的女人已经两年多了,而且谁都知道他对她很着迷。现在你喝醉了,带她出去疯狂了一下,毁了整件事情。我的天啊,朱利安。”
“有件事你弄错了。”朱利安发话了。
“不用担心这些,玛丽,”朱利安说着。“你知道路德那个人的。” 本文来自
“可是怎么能不担心呢?!”玛丽·凯伦大叫。
今天又是一个这样的上午,他可以告诉自己说自己很忙,或者自己无所事事,怎么说都很诚实。宿醉并没有经常性地打乱他的生活;他知道不管上个晚上留给他怎样的影响,他都能正常工作。他渴望工作,问题在于怎么开始。他希望工作能赶走心头的那些烦恼,他还尝试拿出便笺和铅笔,希望能够做出吉布斯维尔凯迪拉克机动车公司年度贸易总结或者摘要。这时候比较适合做这种事情,因为没有销售人员打扰,也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不过词语、总结、摘要——这些让他想起了路德,还有对他前天晚上的所作所为包括后果的摘要和总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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奎尔梯的那笔生意——是的,他想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别克先生可能之前没跟老奎尔梯说什么,不过当他听说朱利安向哈里·莱利泼酒的事情后,他可能马上就去了奎尔梯家里,做成了那笔买卖。别克先生是个买卖高手,他知道怎么处理这样的情况。朱利安也很不愿意失去这笔单子,不管人们怎么嘲笑那件事情,只要能把这辆车卖到殡仪员那里,就算完成了一个绝好的广告。殡仪员总是保持最好的车况,让车又黑又亮,闪着光泽而且无比干净。朱利安从自己的反应中得知这一点,因为他经常在想,如果人必有一死的话,那么可以坐在奎尔梯最豪华的灵车里开向墓地,后面还跟着保养完好的斯图特贝克轿车,那也算不错了。
不管什么时候听到《圣詹姆士养老院》的曲调,他都会想起老奎尔梯。更何况这笔买卖可以用现金支付。如果做成的话,很容易就能拿到钱。自然不能失去这笔单子。他琢磨着哈里·莱利是否已经开始工作了。哈里非常有钱,掌握投资项目和股份是他的全职工作,另外他还十分了解别人生意的进展,所以可能就是他知道老奎尔梯考虑买凯迪拉克的事。这的确是他会知道的事。毕竟,他为什么不知道?去年夏天他还借给朱利安20000美元,不论哈里有多少钱,这都是一笔不菲的借款。不管哈里对朱利安的生意怎么感兴趣都很正常。
20000美元!看在上帝的分上,为什么他当初会要了这么多?他非常清楚自己为什么要了这么多:那个时候他需要10000美元,不过他猜想既然都借了,或许还能用这笔钱再赚一笔。10000美金花掉得很快,尽管去年夏天的劳动力和建筑原料都很便宜,建造建筑内的斜式车道就花了大约8000美元,他已经计算过,如此一来就会减少电梯的使用,从而每年能省下一大笔电费。不过到目前为止这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区别,如果真有区别的话。 欢迎到看书
事实上,如果有人评论说修建车道是个很糟糕的工程,朱利安也不会花太多时间去争论。还买了其他什么东西?对,还有两辆三轮摩托车,购买摩托车是因为维修工可以骑着它们到很多地方,比如说,戴维斯的车库,把摩托车挂在戴维斯的凯迪拉克车的某个小玩意上,然后驱车回到吉布斯维尔凯迪拉克机动车公司进行服务或者维修。这是另外一个试图节省支出的想法,不过这个节源,朱利安现在非常确定,已经失败了。为什么要用两辆摩托车呢?一辆就足够了,远远够了。还有树木,那些葱郁高大的树木。路过它们的时候,朱利安总是打算对它们视而不见,不过现在他又想起了它们。这些树已经扎根于路边的那片草地上了,价值766美元45分,其中包括运输和种植的费用。
另外的10000美元就这样花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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