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神探维克多 [book_author]莫里斯·勒布朗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86812 [book_dec]星期天下午,风化组的维克多步入巴拉塔扎尔电影院纯属偶然。这之前,他在跟踪一名嫌疑犯,但约4点钟时嫌疑犯在熙熙攘攘的克里希大道上消失了。为躲避嘈杂的人流,他在一家露天咖啡馆坐了下来,拿起一份晚报浏览。一则短新闻吸引了他。 [book_img]Z_10433.jpg [book_title]引子 维克多是巴黎警察局刑警处风化组的一名警探,他在国防债券失窃案、拉斯科老头和艾丽丝·马松被谋杀案的侦破中,在同亚森·鲁宾的坚决斗争中赢得了巨大的声誉。在这之前,他只是一名机智多谋,但脾气暴躁的老警察,办案随心所欲。报界曾多次披露其异想天开的工作方式,其中一些非议引起了局长的关注。下面是刑警处长戈蒂埃先生写给局长、为属下辩护的一封私信。 维克多警探名叫维克多·奥汀,他父亲是共和国的一位检察官,40年前死于图卢兹。他本人曾在法属殖民地生活过,是一名出色的行政官员,经常担负最棘手、最危险的使命,但经常被调换工作地点,因为总有人因妻子被他诱惑或女儿被他骗走而告他的状。这些风流韵事使他无法升迁更高的职务。 随着岁月的推移,他变得安分多了。他继承了一大笔遗产,离开了殖民地,但一直渴望做点事情打发他的闲暇时光。于是他请我一位住在马达加斯加的表兄推荐给我。我表兄对他评价很高。确实,尽管他已不年轻,还喜欢自作主张,但却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助手,办事谨慎,没有野心,不爱张扬。我对他的工作非常满意。 坦率地讲,在处长写这封信的时候,维克多的名气还没有超出其上级和同事的狭小圈子。直到那位不同凡响的亚森·鲁宾突然出现在他面前,并赋予国防债券述案特殊意义时,维克多才引起人们的注意。仿佛是偶然的机会安排他和不同寻常的敌手对垒,从而使这位老警探一下子被推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维克多所进行的是一场狡诈、激烈、无情并且充满仇恨的交锋。斗争在黑暗中开始,然后在光亮中进行。该案最后戏剧性的结局增添了鲁宾的神奇色彩,也使风化组的维克多名扬天下。 [book_title]前言 如同英国人都知道福尔摩斯一样,所有的法国人都知道亚森·鲁宾。他那足智多谋、沉着冷静、倜傥不羁、乐于冒险、愚弄权贵、扶助弱小的形象和行为,曾使几代读者为之倾倒。勒布朗也因此成为法国当代最著名的大众文学作家。 莫里斯·勒布朗于1864年生于法国鲁昂市一个造船厂主家庭。幼时曾险遭不测。当他只有四岁时,家里房屋失火。他福大命大,刚被救出,房屋就倒塌了。 勒布朗后来从事写作,主要得益于福楼拜和莫泊桑两位文学大师的教导。福楼拜是他的舅父,通过他,勒布朗结识了许多作家:埃德蒙·德·龚古尔、左拉、莫泊桑和米尔博,还有他自己的姐丈,诗人马戴林克。在他们的鼓励下,年轻的勒布朗决定离开鲁昂的工厂,到巴黎姐姐处安身,一边学习法律,一边尝试写作,终于成了《吉尔·布拉》和《费加罗报》等报刊的专栏记者,并发表了《一个妇女》、《死亡的作品》、《阿梅尔和克洛德》等小说。名家们对他的作品颇为赞赏。莱翁·勃劳伊说“他有莫泊桑的风格”,而于勒·列那则说“他继承了福楼拜的家风”。 勒布朗的首次成功实在出自一个偶然的机会。1907年,大出版商比埃尔·拉斐德策划推出一本名为《我通晓一切》的杂志,约他撰稿。要求他每月写一篇短篇侦探小说,主人公应是法国式的福尔摩斯。于是,《亚森·鲁宾》问世了。 亚森·鲁宾一面世,就受到广大读者的欢迎。《我通晓一切》杂志销路见好。勒布朗不但每月准时交出一篇,而且于第二年收集成册。此后,作者欲罢不能,几乎全身心地投入亚森·鲁宾故事的创作。到1934年为止,出书近30部,其中著名的有:《侠盗亚森·鲁宾》、《813》、《水晶瓶塞》、《三十口棺材岛之谜》、《八次奇遇》、《金三角》、《巴内特侦探事务所》、《神秘的居所》、《两种微笑的女人》、《神探维克多》等等,堪称卷帙浩繁。故事也被频频地搬上银幕,改编为电影的有八部之多。 批评家们认为亚森·鲁宾和福尔摩斯有很大的不同,福尔摩斯是正统人物,一位私家侦探,处处维护社会秩序。亚森·鲁宾则是个窃贼,站在剥削阶级社会的对立面,劫富济贫,更像侠盗罗宾汉——20世纪法国现代社会的罗宾汉。亚森·鲁宾也当侦探,但他的破案方法也和福尔摩斯迥然不同:他靠的不是收集指纹、烟蒂和脚印,而是细致的调查和严密的推理。 人们喜爱亚森·鲁宾这个人物,固然因为他智慧出众、敢于冒险。他胆大心细、乐观、诙谐。他经常身处险境、绝境,可谓山重水复疑无路,却每次都是逢凶化吉,柳暗花明又一村。人们喜爱他更因为他敢于藐视权贵、惩治丑恶、嘲笑庸才、匡扶正义。他除暴安良,取的不是绿林好汉的做法: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是以绅士的面目出现,专取不义之财。他从来不杀人,也从来不使刀枪。他最厉害的武器是他的智慧。他并不一本正经,而是轻松愉快、玩世不恭,像是贵族中的无政府主义者。对警察他是既捉弄、又帮助。在帮助警察破案的过程中,把追回的赃物——原本就是不义之财——收进自己的腰包。他拿了人家的财宝,人家只得哑巴吃黄连,因为贪污犯家中失窃是不敢报案的。 亚森·鲁宾的故事里边不乏年轻姑娘,和他产生爱慕之情。他对这些姑娘真心诚意,但因各样的原因最后未成眷属。这样的姑娘,每篇小说中最多只有一个,是作者心目中美丽和善良的化身。所以,众多姑娘,实际上是同一个形象,读者不会谴责他对爱情不专一。 如同福尔摩斯的名气比柯南道尔响一样,亚森·鲁宾的名气也远远地盖过了莫里斯·勒布朗。继福尔摩斯之后,欧美文坛出现过不少类似模式的侦探,同样,批评家们认为莱斯里·夏特里、琼·布鲁斯、艾勒里·奎因和安托尼·毛顿等形象无不受到亚森·鲁宾直接或间接的启示。 近年来,中国银幕上出现了一个中国式的侠盗,名叫鲁平,专和军阀、鬼子作对。可见亚森·鲁宾对中国公众也有很大的影响。这次我们翻译七部作品,以使公众对法国大众文学、对亚森·鲁宾这个传奇式的人物有更多的了解。 李棣华 1996盛暑于上海 [book_title]1.传环游戏 星期天下午,风化组的维克多步入巴拉塔扎尔电影院纯属偶然。这之前,他在跟踪一名嫌疑犯,但约4点钟时嫌疑犯在熙熙攘攘的克里希大道上消失了。为躲避嘈杂的人流,他在一家露天咖啡馆坐了下来,拿起一份晚报浏览。一则短新闻吸引了他。 有消息说,沉寂了数年的大盗亚森·鲁宾又重新露面,引起公众议论。 星期三有人在东部一座城市看到了他,巴黎警方随即派人去协助缉拿,但 他又一次逃脱了围捕。 “混蛋!”维克多轻声骂道。像所有刚直不阿的警察一样,他将罪犯视为私敌,对他们毫不客气。 他窝着一肚子火走进电影院。那里正放映一部流行的警匪片。中间休息时,维克多口中嘟嘟囔囔,责怪自己到这里来看什么电影。他刚想走,见对面包厢中坐着一个女人,就停下步子。那女人面色苍白,浅褐色的头发向两边分梳着,容貌非常美丽。她属于那种令人瞩目的女人,尽管她并没有故意搔首弄姿,但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被她吸引过去。 维克多重新在楼厅边坐了下来。在灯光又突然熄灭前,他已将她头发的色泽和双目的光彩印记在心里,不顾银幕上夸张而索然无味的冒险故事,耐心地待到终场。 这倒不是因为他以为自己的年龄还能取得别人的好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皮肤粗糙、两鬓花白、神情古板,总之,一副年过半百、退伍军人差劲的模样,但仍穿着紧绷绷的成衣不懈地故作优雅。然而他喜欢欣赏女性的美丽。他以此回忆起从前生活中曾有过的激情。另外,他喜爱自己现在的职业,有时所遇见的女人使他很想了解她们所隐藏的神秘、悲哀,也包括极其简单的生活琐事。 当灯光又亮起来时,那个女人站起身。他注意到她个子很高,衣著名贵,卓然出众。这些更刺激着他探秘的欲望。可是,正当他靠上前去的时候,楼下观众群中突然出现一阵骚动,一个男人的声音喊道:“抓小偷!抓住那个女的!她偷了我的东西!” 那个女人俯身向楼下看,维克多也俯下身。在下面的中间过道里,一个矮胖的年轻人神情紧张,舞动着双手,疯狂地试图在拥挤的人群中开出一条道来。他想要追赶的人大概已经逃远了,因为维克多和别的观众都没看到有什么女人在逃跑。但他仍在大喊着,气喘吁吁,踮着脚尖,并用肩肘往前挤:“那里!那里!她出了大门,黑头发、黑衣服、一顶小圆帽……” 他说话断断续续、含糊不清,使别人无法认出究竟是哪一个女人。最后,他奋力推开周围的人,闯出一条道,跑到出口处。 维克多没有犹豫。他冲下楼,跑到年轻人身边,这个人仍在喊:“抓贼!抓住她!” 门外街头民间乐队的乐声此起彼伏。黄昏的光线中颤动着灰尘。慌张的年轻人似乎失去了目标,在人行道上呆了几秒钟,眼光向四周搜索着,接着好像又突然望见了她,拔腿朝克里希广场奔去,时而避让着川流不息的车辆。 他现在不再喊叫了,跑得飞快、有时还跳一下,像是在无数的行人中捕捉到了偷他东西的女人。但他感到从电影院出来,就有一个人跟着他跑,几乎与他并肩。这可能鼓励了年轻人,因为他跑得更快了。 他听到一个声音问:“你看得到她吗?你怎么能看见她呢?” 他喘着气低声答道:“不,我看不到她了,但她肯定从这条街跑掉了……” 他跑到一条行人稀少的街上。这里要是有一个女人比别人走得快,是不可能不被发现的。 到了一个路口,他对跟他的人说:“你向左拐,我走这条街,我们在尽头会合。是一个黑发小个子女人,穿黑衣服……” 但他没跑上30步,便靠在路边墙上,气喘不上来,身体摇晃欲倒。这时他发现那位同伴并没有听从吩咐,而是上前友好地扶住了精疲力竭的他。 “怎么回事!”他愤怒地问,“你还在这里?我可是告诉你……” 同伴答道:“是的,我还在。但从克里希广场开始,你实际上是在瞎跑。该动动脑筋。这种事情我见得多了。有时人不动反倒跑得更快些。” 年轻人仔细打量这位好心人。奇怪的是,虽然此人已上了年纪,但这场长跑似乎并没造成他呼吸上的困难。 “啊!”年轻人说,表情相当沮丧,“你见得多了…… “不错。我是警察,维克多警探。” “你是警察?”年轻人重复道,心神不定,两眼发直,“我从未见过警察局的家伙。” 这,对他是欢迎还是不欢迎呢?他向维克多伸出手表示感谢:“再见,你真太好了。” 他正准备离去,维克多叫住他:“可那个女人呢?那个小偷呢?” “没关系,我会找到她的。” “我可能会对你有用的,告诉我一些细节吧。” “细节?什么细节?是我自己搞错了。” 他快步离开。警探以同样快的步子跟了上去。年轻人看样子急于达到一个目标,但这个目标并非是抓获女贼,因为很明显他是在盲目乱走。 “到这里来。”警探说着抓住年轻人的胳膊,将他拖入一幢房屋,房屋门口的红灯亮着几个字:“派出所”。 必这里?干什么?” “我们需要谈谈,在大街上不方便。” “你疯了!快放开我!”年轻人抗议道。 “我没有疯,也不会放你。”维克多的语气激烈起来,因为放弃对影院美人的追逐使他感到十分恼火。 年轻人动手反抗,打了他一拳,却反挨了两拳。他终于被制服了,被推进一间屋子,这屋里呆着20多个穿制服的警察。 “风化组的维克多警探。”维克多进门说,“我有几句话要和这位先生谈。不打扰你们吧,所长?” 警界闻名的维克多这个名字,使房间里的人产生了一阵好奇的骚动。所长立即听从了维克多的安排。维克多向他简述了一下情况。年轻人则已倒在一张凳子上。 “累了吧?”维克多大声问他,“你跑得像兔子一样快干什么?小偷早就无影无踪了,大概是你自己在逃跑吧?” 年轻人又来劲了:“这关你什么事?我有权利去追一个人,哪怕是追个鬼!” “但你无权在公共场所制造混乱,就像人们无权在铁路上随便拉响警笛一样。” “我没伤害任何人。” “不,你伤害了我。我当时正在做一项很有意义的调查,然后,倒霉!你的证件……” “没有。” 他很快就有了。维克多用近乎粗暴的敏捷搜了此人的上衣,掏出他的皮夹子检查,然后说:“这就是你的名字,阿尔方斯·奥底格朗?阿·奥底格朗,您知道这个名字吗,所长?” 所长建议道:“可以打个电话问问。” 维克多拿起话筒,要了警察局:“喂……请转刑警处……喂,是你吗,勒菲比尔?我是维克多,风化组的。是这样,我手里有一个叫奥底格朗的人,他好像不太对头,你知道这个名字吗?嗯,什么?对,阿尔方斯·奥底格朗……喂……斯特拉斯堡来的电报?给我念一下……对,身材矮胖,两撇小胡子……对……谁负责值班?埃都因探长?把情况告诉他,并让他到乌尔辛街派出所把人带走。谢谢。” 他挂上电话,转身对奥底格朗说:“你是东部中心银行的雇员,星期四失踪,那天九份国防债券被盗,共计90万法郎。你刚才在电影院里被偷的显然就是这笔钱。她是谁?那女贼到底是干什么的?” 奥底格朗哭了,无力为自己辩解,只能傻乎乎地承认道:“我是前天遇见她的,在地铁里,昨天一起吃的饭。她曾两次注意到我口袋里藏着一只黄信封。今天在电影院,她突然扑到我身上,吻我……” “信封里装着债券?” “是的。” 在维克多的追问下,奥底格朗像挤牙膏似的说出,拿走黄信封的女人叫欧内斯特蒂娜,是个打字员,在一家化学品公司做事。 “那家化学品公司的地址呢?” “不知道。我们在马特莱娜街附近见面。” 他哭得更厉害了,话也讲不清楚。维克多不需要了解别的了,便站起身,告诉所长留心犯人安全,然后回去吃晚饭了。 对他来说,奥底格朗已不再重要了。他甚至感到后悔,插手这件事使他失去了同电影院那位美人接触的机会。美人,她是那么神秘!奥底格朗这个白痴怎能这样愚蠢地插到她和维克多中间。要知道,维克多是多么喜欢欣赏美丽的陌生女人,多么乐于探究她们生活的秘密! 维克多住在特尔纳街一间舒适的房子里,一个老仆人伺候他。他同警察局的关系很随意,同事们将其视为一个独特的人,一个临时的工作伙伴,而不是恪守纪律的警员。如果他讨厌一件案子,世界上便没有任何力量可以迫使他继续干下去。哪怕是命令和威胁。反之,如果他对一件案子感兴趣的话,那么他就大包大揽,追查到底,最后向他的保护神刑警处长汇报结果,然后又是无声无息了。 第二天是星期一,他从报上读到对昨天那次追捕的报道。埃都因探长所作的渲染使他非常不满,因为他觉得作为警察应该谨慎。他正想去干点别的,报纸上又有东西吸引了他:昨天提到的亚森·鲁宾出现的东部城市正是斯特拉斯堡。债券是在那里被盗的。“这肯定是巧合。”他想。因为奥底格朗这个笨蛋和亚森·鲁宾不可能有什么关系。不过,话虽这么说…… 他立即开始查电话号码簿,对各个化学品公司做了调查,又到马特莱娜街走了一趟,直到下午5点钟才查出有一个名叫欧内斯特蒂娜的打字员在蒙塔勃尔路的化学商行工作。 他给该商行经理打电话,对方让他马上去谈。 商行的办公室被薄板隔成许多小间,空间显得很小。他一走进经理室,对方就提出了强烈的抗议:“欧内斯特蒂娜,小偷?她就是早报上说的那个逃走的冒险家?这不可能,警探先生。欧内斯特蒂娜的父母都是有身分的人,她同他们一起生活……” “我可以向她提几个问题吗?” “如果您坚持这么做……” 经理喊来服务生:“叫欧内斯特蒂娜来一下。” 片刻,一个瘦瘦的身影走了进来,模样长得挺可爱。她举动谨慎,神色紧张,似乎准备在最坏的情况下,作决不妥协的反抗。 这副可怜的外表,在维克多沉着脸问她昨天在电影院从同伴身上偷走的黄色信封哪里去了时,一下子就崩溃了。同奥底格朗一样,她支持不住了,跌坐在椅子上,哭着结结巴巴地说:“他撒谎,我看到地上有一只信封,就捡了起来。今天早上我从报纸上知道他指控我……” 维克多伸出手:“信封呢?在你身上吗?” “不在。我后来不知道到哪儿再找到他。我把信封放那边了,我办公桌上靠打字机的地方。” “走。”维克多说。 她走在前面。她独自使用一个小间,由一副栅网和一张屏风与其他人隔开。她拿开桌边一摞信件,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她飞快地扒拉那些信件。 “没了,”她吓呆了,“信封不在了!” “谁也别走。”维克多命令聚在周围的十几名职员,”经理先生,我来电话时您一个人在办公室吗?” “我想是的……不过……我记起来当时会计和我在一起,就是莎姗太太。” “这样的话,她可能听懂了片言只语。”维克多肯定地说,“谈话时您有两次叫我警探,并讲了欧内斯特蒂娜的名字。另外,莎姗太太和别人一样会从报上知道欧内斯特蒂娜小姐受到怀疑。莎姗太太在吗?” 一名职员回答说:“莎姗太太总是5点40分走,赶乘6点钟的火车。她住圣克鲁。” “10分钟前我让人D4打字员到经理室的时候,她走了没有?” “还没有。” “你看到她走了吗,小姐?”维克多问打字员。 “是的。”欧内斯特蒂娜答道,“她戴上了帽子。当时我们俩在聊天。” “就是在这时候你被叫到经理室,离开前将黄信封塞到信件堆下的?” “是的。这之前我一直把它藏在胸衣里。” “莎姗太太看见了你的动作?” “我想是的。” 维克多看看表,又问了莎姗的一些情况,知道她四十来岁、红棕色头发、胖胖的身体、穿一件苹果绿的毛线衣。随后他离开了商行。 他在楼下碰到昨天接管阿·奥底格朗的埃都因探长。探长不解地大声问:“怎么,你已经来了,维克多?你见到奥底格朗的情人了?欧内斯特蒂娜小姐?” “是的。一切正常。” 他没多耽搁,叫了一辆出租车,去赶6点钟的火车。他正好赶上这趟火车。他一眼就发现他所乘的这节车厢里,没有一个女人穿苹果绿毛线衣。 火车开了。 周围乘客都在读晚报。他身边两个人在谈论黄色信封和债券被盗案。他明白事情的所有细节都已被公布于众了。 一刻钟后,火车到了圣克鲁,维克多马上去找站长。车站出口被监视起来了。 这趟车乘客很多。当一个棕色头发、灰色大衣里露出苹果绿毛线衣的女人手持车票想通过出口时,维克多低声对她说:“请跟我来,太太。我是刑警处的。” 那位太太颤抖了一下,咕哝了几句话,便跟着维克多走进站长办公室。 “您是一家化学品商行的职员,一维克多说,“您不小心将打字员欧内斯特蒂娜丢在打字机边的一只黄色信封带走了……” “我?”她平静地说,“您弄错了吧,先生。” “那我们就不得不……” “搜我的身?怎么不行,我听您的。” 见她这样自信,维克多犹豫了一下。但如果她是清白的,不是要为自己辩解的吗? 她被请到隔壁房间,一名女站员一起走了进去。 在她身上没有找到黄信封,更没有债券。 维克多严肃地对莎姗太太说:“告诉我您的地址。” 又一趟从巴黎来的火车到站。埃都因探长跳了下来,撞见维克多。维克多平静地对他说:“莎姗太太找机会将黄信封藏了起来。如果你昨晚没有在局里向记者们闲扯,公众就不会知道这只装着巨款的黄信封,莎姗太太就不会想到去偷它,我就会在欧内斯特蒂娜的胸衣里拿到它。这就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办案的后果。” 埃都因想顶嘴,但维克多又说: “奥底格朗、欧内斯特蒂娜、莎姗,仅仅24小时,已经有三个国防债券爱好者了。现在该有第四个了。” 一列去巴黎的火车到站。维克多跳上去,将他的上司探长埃都因愣愣地甩在站台上。 星期二一早,维克多依然穿着那件紧绷绷的、像从前骑兵制服的上衣,开着他那辆廉价的四座敞篷汽车,到圣克鲁开始了缤密的调查。 他是这样推断的:莎姗星期一从5点40分到6点15分之间不会将重要的黄信封随便放在什么地方。她将信封交给了一个人。而她除了在巴黎到圣克鲁的途中还能在哪里遇到这个人呢?因此,调查应该针对那些和她同乘一间包厢的人,尤其是与她关系亲近的人。 维克多找到莎姗的家,但没什么大收获。她与母亲住一起,一年来她一直在同丈夫。蓬杜瓦兹的一名五金匠闹离婚。母女两人名声不错。平时只与三位老朋友来往,这三个人昨天都未去过巴黎。另外,莎姗那其貌不扬的长相也让人无法怀疑她有什么不轨的行为。 星期三,维克多的调查依旧没有进展,这让他感到担忧:这第四名盗贼会汲取前面三个人的教训,会更加谨慎、隐秘并作好一切准备。 星期四,他在圣克鲁邻镇加尔什的“竞技”咖啡馆裹扎营,然后用一天时间跑遍了附近维尔答芙勒、马纳拉哥盖特和塞弗尔等几个镇,寻找线索。 黄昏时他回到“竞技”咖啡馆吃晚饭。咖啡馆的对面是加尔什车站。从圣克鲁通往沃克松镇的大道也经过这里。 9点钟的时候,探长埃都因意外地来了。他对维克多说:“你原来在这里。我从早上一直在这个地区找你。处长发火了,说你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你应该打个电话回去。情况怎么样?你了解到了什么?” “你呢?”维克多反问。 “一无所获。” 维克多要了两份饮料,自己慢慢品着一杯柑香酒,一字一句地说:“莎姗太太有一位情夫。” 埃都因跳了起来:“你疯了!就她那个样子!” “母女两人每个星期天都要外出散步。四月份倒数第二个星期天,有人在弗斯若伯兹林子里碰到她们与一位先生在一起。一周以后,也就是两周前,又有人在沃尔松看到他们三人在一棵树下吃点心。这位先生名叫拉斯科。在加尔什往巴黎的方向,离圣居法林子不远处有一幢房屋,房子名叫‘陋屋’,我在那儿隔着花园的篱笆看到了他。55岁模样,身体瘦弱,长着灰白山羊胡须。” “这点情况不算多。” “他的一位邻居,瓦杨先生,是车站工作人员。他能告诉我更详细的情况。今晚他陪妻子去凡尔赛看一个生病的亲戚了,我在等他回来。” 两人沉默地坐等了几个小时。维克多也不多说话,他有些昏昏欲睡了。埃都因不安地抽着烟。 终于,零点30分的时候,瓦杨先生来了。他一进门就嚷道:“拉斯科老头,我认识他!我们两家相距不到100米。一个怪人,从不收拾自己的花园。有时夜里还有一个女人钻进他房子里,在里面呆上那么一两个小时。他呢,从不外出,除了礼拜天去散散步,还有每周去一趟巴黎。” “哪一天?” “通常是礼拜一。” “那么这个礼拜一呢?” “他去了,我记得的,他回来时是我检的票。” “几点钟?” “还是那趟车,晚上6点19分到加尔什。” 两位警察互相看看,埃都因问:“以后你又见到他了吗?” “我没有,但我妻子看见了,她是送面包的。她说礼拜二、礼拜三这两天晚上,当我值班时……” “说下去。” 一有人在‘陋屋’周围游荡。拉斯科老头养了一条小狗,狗一直叫个不停。我妻子肯定那是一个男人的身影,戴鸭舌帽,灰色鸭舌帽。” “你妻子没认出是什么人吗?” “没有……”瓦杨欲言又止。 “你妻子还在凡尔赛?” “要到明天才回来。”他的话讲完了,便退了出去。 探长想了片刻总结道:“我们该早点去拉斯科老头家看看,不然的话,第四名盗贼恐怕也要被盗、了。” “到那幢房子去转一圈。” 他们静静地沿铁路走着。铁道线空荡荡的,笔直地延伸着。然后他们又走上一条两边都是小别墅的公路。星光从纯净的天空洒下,夜色温和而宁静。 “到了。”维克多说。 首先是一道篱笆,然后是一道矮墙,墙上装着栅网。透过栅网可以看到一幢两层楼房子,楼上并排着三扇窗户。 “好像有灯光。”维克多悄声说。 “是的,在楼上,中间那扇窗户,窗帘大概没拉严。” 另一道更亮的光在右边窗户里闪了一下,熄灭了。然后又亮起来。 “奇怪。”维克多说,“狗并没冲我们叫,但我看到狗窝就在那里,离我们很近。” “大概被人宰了。” “谁干的呢?” “前两天的游荡者。” “这么说他是今晚动手了……我们沿花园向后转,后面有一条小街……” “你听!” 维克多支起耳朵:“不错,里边有人在喊。” 这时又突然响起别的叫喊声,闷闷的,但能清楚地听到。接着一声枪响,是从有光亮的楼上传来。又是喊声。 维克多猛地撞翻了栅栏门。两人穿过草坪,推开一扇窗。维克多拿着电筒跑上楼梯。 楼梯平台上有两扇门。他打开对面一扇,借手电光看到地上躺着一具还在抽搐的尸体。 一个男人欲通过隔壁房间逃走,他追过去,埃都因则监视着楼梯平台的第二扇门。那人果然与探长撞个正着。但在经过这第二间屋子时,维克多看到一个女人正翻过后面的窗户下去,下面大概搭着一架梯子。他将手电照过去,认出了巴拉塔扎尔影院那位浅褐色头发的夫人。他正要跳下楼追,便听到探长在叫他,接着一声枪响,呻吟声…… 他赶到平台上,扶起倒在地上的埃都因。开枪的人已经跑到了楼下。 “快追。”探长呻吟着说,“我没事儿,打在肩上…… 问你没事儿的话就松开我。”维克多恼怒地说,想摆脱同事。 可探长紧依在他身上以避免摔倒。维克多将他拖到第一间房的长沙发上,把他放下,不再去追那两名肯定已跑掉的罪犯,而是跪在地上的尸体前面,确认他是拉斯科老头。尸体已不再抽搐了。 “死了。”维克多迅速检查了一下说,“没错,是死了。” “卑鄙!”埃都因低声骂道,“黄信封呢?搜一下。” 维克多已经在搜了。 “有一只黄信封,皱巴巴的,里面什么也没有。我猜拉斯科老头从中取出债券藏在别的地方,刚才可能被逼交了出来。” “信封上没写什么吗?” “没有,只有厂家商标,‘斯特拉斯堡,古索纸品’。” 他一边料理同伴的伤,一边总结道:“斯特拉斯堡……那里发生了一起银行失窃案。现在我们已查到了第五名盗贼……这是个胆大包天的家伙。妈的!如果一号、二号、三号和四号人物算是笨蛋,那么五号这家伙可不是省油的灯。” 他想到了卷入此案的那位漂亮女人。她在里面干了些什么?她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book_title]2.灰色鸭舌帽 那位车站职员和另两位邻居被响声惊醒,跑了过来。其中一个人家里有电话,维克多请他报告圣克鲁警察局。另一个叫来了医生。医生确认拉斯科被一颗子弹击中心脏,已经死了。埃都因伤不重,被送回巴黎治疗。” 当圣克鲁的警长带人赶来,维克多向警长陈述了所发生的一切。他们一致认为应等到天亮再提取两个罪犯留下的印记。维克多便返回巴黎自己的住所。 9点钟,他又回来听取消息,看到“陋屋”周围聚着一群好奇的旁观者,警察将他们远远地挡开。在花园和小楼里面,警员们忙碌着。凡尔赛检察院已来了人,但巴黎有命令,该案应由塞纳区检察机关来办。 通过和圣克鲁警长的交谈和自己的分析,维克多有了一些想法,但都是否定的,因为总的来讲案情仍然迷雾重重。 首先,从楼下逃掉的那个男人的身分没有丝毫线索。越富而去的女人也同样是个谜。 那个女人是翻过篱笆,从与前面大路平行的小街逃走的。找到了梯子留在楼下的痕迹。梯子可能是铁制、折叠的,已不见踪影。无法知道两个罪犯是如何会合并离开这个地区的,只知道有一辆汽车从半夜开始停在300米以外、靠拉塞尔·圣克鲁种马场的地方。这辆车在1点15分时开走了,显然是通过布吉瓦尔,沿塞纳河返回巴黎。 拉斯科老头的狗被人毒死在窝中。 花园石子道上没有任何脚印。 尸体上和从埃都因探长肩上取出的子弹是同一型号的,是由一枝7.65毫米口径的勃朗宁手枪射出的。枪在哪里呢? 除此以外,没有别的收获了。维克多在记者和摄影师蜂拥而至之前着手调查。 他害怕工作时有人干扰,害怕浪费时间,就像他常说的“空谈假设”。他只对案情感兴趣,对案件所要求作出的思考和智慧感兴趣。而其他的,如步骤、取证、追踪等,他并不心甘情愿地去做,做的时候也似乎总是独来独往、自行其事。 他去了站台职员瓦杨家。瓦杨夫人从凡尔赛回来了,她声称自己没有认出前几天晚上在“陋屋”附近游荡的人是谁。但是瓦杨去上班时在车站前赶上了维克多,前者应邀走进了“竞技”咖啡馆。 “您瞧,”瓦杨说,开胃酒使他的舌头灵便起来,“我内人,热尔特吕德是送面包的,她到各家去送面包。如果她讲些什么,她要承担后果的。我就不同了,我是铁路人员,是公职,我应该帮助司法部门。—— “这就是说?……” “这就是说,”瓦杨压低嗓门,“首先,她和我讲的那顶灰色鸭舌帽,今天早上我在院里等麻丛下的垃圾堆里捡到了。昨晚那家伙逃跑时大概随手从我家篱笆上面扔了进去。” “然后呢?” “然后,热尔特吕德肯定地说,周二晚上见到的那个戴鸭舌帽的家伙是她每天去送面包见到的某个人,一位绅士。” “叫什么名字?” “叫马克西姆·多特雷男爵。那里,您朝左看,那幢房子,去圣克鲁路边唯一的一幢房屋,离这里约有500米远,他同他夫人和一名老女仆住五楼。都是好人,可能有点傲气,但人都很好,因此我怀疑热尔特吕德是不是搞错了。” “他靠利息生活吗?” “哪里!他做香槟酒生意。每天他都去巴黎。” “几点钟回来?” “乘晚上6点钟火车,6点19分到。” “周一他乘同一列火车回来的吗!” “一点不错。只有昨天我没法说,因为我送妻于去了。” 维克多不再问了。事情的经过可以这样设想:星期一,在6点钟巴黎始发的火车一间包厢里,莎姗坐在拉斯科老头身边。这天她顺手偷了一只黄信封。她声音很低、几乎像没说话一样告诉拉斯科她要交给他一件东西,于是悄悄地将可能已卷扎好的信封塞给他。坐同一节车厢的多特雷男爵偶尔注意到了这一动作。他读过报纸……黄信封……心想这难道是巧合吗?……在圣克鲁,莎姗下了车。拉斯科老头一直乘到加尔什。多特雷也在此站下了车,跟着此人,记住了他住处,周二和周三在‘陋屋’四周察看,周四下了决心…… “唯一的问题是,”维克多离开瓦杨,朝他指的房子边走边想,一这一切都连接得太好太快了。事实真相从不会这样自发地展开,从不会这样简单自然。” 维克多上了五楼,按响门铃。 一位戴眼镜的白发女仆开了门,没问他的名字,便将他引进客厅。 “请递一下我的名片。”他简单地说。 客厅同时也作餐厅,里面只摆放着几把椅子、一张桌子、一只碗橱以及一只独脚小圆桌。一切都显得简朴而整洁。墙上挂有圣画,壁炉上放着几本书和宗教宣传册。透过窗户,可以望见圣克鲁公园迷人的景色。 一位夫人走进来,脸上带着惊讶。她还年轻,面色红润,没有搽粉,看上去很老派,胸脯很高,梳着复杂的发式,穿一件褪色的便袍。如果她不故作做态、摆出一副男爵夫人的架势,还是挺让人喜欢的。 她和维克多对视了片刻,便冷冷地问道:“您有什么要求吗,先生?” “我想与多特雷男爵谈谈,是关于周一晚上在火车上发生的一些事情。” “大概是关于我们曾在报上读到的黄信封失窃案吧?” “是的。这件案子导致了昨晚加尔什的一次谋杀,被害者叫拉斯科先生。” “拉斯科先生!”她无动于衷地重复道,“我根本不知道这个人。你们有什么怀疑吗?” “目前没有。但我负责调查周一从巴黎到加尔什6点钟这次列车上的所有乘客。既然多特雷男爵……” “我丈夫自己会回答您的,先生,他现在在巴黎。” 她等着维克多离开,但他接着问:“多特雷先生晚饭后有时外出吗?” “很少出门。” “可是,周二和周三……” “确实,这两天他头痛,便出去散散步。” “昨晚呢,周四?” “昨晚,他在巴黎有事耽搁了。” “他睡在哪里?” “不,他最后回来了。” “几点钟?” “我睡着了。他回来不一会,我听到钟敲了11下。” “11点?那么就是案发前两小时。您肯定吗?” 男爵夫人以一种叫人不舒服的礼貌机械地回答问题。她这时突然本能地意识到了什么,又看一眼印有“维克多,风化组警探”的名片,冷冷地说:“我习惯只说实话。” “那时您同他讲什么话了吗?” “当然。” “那么您是完全醒着的?” 她脸红了,像是羞涩,不再回答了。维克多接着问:“今天早晨多特雷男爵什么时候走的?” “当前厅门关上时,我醒了,钟指着6点10分。” “他没向您道别吗?” 这一次,她作了反应:“这也是问题吗?” “我们调查有时不得不打听一些隐私。最后……”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顶灰色鸭舌帽:“您看这是多特雷先生的吗?” “是的。”她一边仔细看着帽子,一边说,“他已经好多年没戴过这顶帽子了,我将它收在一只抽屉里面。” 她以漫不经心的诚恳态度作了一个对她丈夫极其不利的回答。但另一方面,这样的态度不也说明在主要问题上她没有过多撒谎吗? 维克多告辞了,并为自己的唐突造访致歉,说自己晚上再来。 他又问了门房,回答和多特雷夫人一致。男爵约晚上11点钟叫的门,今晨6点左右外出。因为只有三套公寓被租住,而且其他两个租户晚上从不外出,门房很容易记住。 “除你以外别的人能从里边打开门吗?” “这不行,得经过我的门房,门是锁着并上销的。” “多特雷夫人有时早上出门吗?” “从不。是婀娜、他们的老女仆负责买东西。瞧,她从楼梯上下来了。” “房里有电话吗?” “没有。” 维克多走了,迷惑不解,脑中的想法相互矛盾。实际上,不管对男爵作什么样的指控,都无法推翻他不在现场的有利证明:在凶杀发生时,他呆在妻子身边。 他吃完午饭回到火车站询问:“多特雷男爵在旅客人少时通过这里应该会被注意到,他今天早上乘过某趟列车没有?” 回答是一致而肯定的:“没有。” 那么他是怎样离开加尔什的呢? 整个下午,他通过供货商、药剂师、政府官员、邮局职工等打听多特雷夫妇的情况。这趟询问使他了解到他们人缘不怎么好,并使他决定找到这对夫妇的房东居斯塔夫·纪尧姆先生。纪尧姆先生是镇参议员、木材商人,他同妻子与多特雷夫妇的不和是这个地区人们谈论的话题。 纪尧姆夫妇在这片高原上有一幢漂亮的别墅。一进门,维克多就感觉到了舒适、富有,也觉察到了不和与吵闹。他按了半天门铃没人应声,便步入门厅,听到楼上有吵架、摔门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烦恼尖刻,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则愤怒刺耳。她叫道:“你只是一个醉鬼!是的,你!居斯塔夫·纪尧姆先生,镇参议员,是醉鬼!你昨晚在巴黎干什么?” “你知道得很清楚,小宝贝,我同德瓦尔共进工作晚餐来着。” “还有‘鸡’,是吧?我了解你的德瓦尔,一个花花公子!吃过饭去‘疯狂的牧羊女’夜总会,是吧?裸体女人?跳舞,香槟?” “你疯了,昂里埃特!我说过了我开车送德瓦尔回苏莱纳的。” “几点钟?” “我说不上……” “当然,你喝多了。可这该是早上三四点钟。只是你趁我睡着了……” 争吵演变成了打斗,纪尧姆先生冲向楼梯,滚了下来,后面追着他妻子。他这时看到了等在门厅里的来访者,维克多马上致歉:“我按了门铃,没人应声,我便擅自……” 居斯塔夫·纪尧姆是一位40岁上下、面色红润、比较英俊的中年人,他笑了:“您听见了?家庭战争,没什么要紧,昂里埃特是最好的妻子,进我办公室谈吧,我有幸认识的是?……” “维克多警探,刑警处风化组的。” “啊!为可怜的拉斯科老头一事吧?” “这次来,”维克多打断他的话说,“我是想了解一下您的房客多特雷男爵……你们之间关系如何?” “非常糟。我和妻子曾在租给他们的公寓内住了10年,他们不断地提出要求,百般挑剔,通过执达员送通知……而这一切都是为了很小的事情,比如关于公寓的第二把钥匙,我已交给他们了,他们却说没有拿到。总之,都是些蠢事。” “结果打起来了?”维克多说。 “您知道了?天哪,是的,打架。”纪尧姆笑着说,“我的鼻子挨了男爵夫人一拳……她肯定感到很抱歉。” “她,感到抱歉!”纪尧姆夫人叫道,“她这个泼妇,这个恶毒的女人,还去教堂!……至于男爵他,警探先生,他是一个肮脏、堕落的男人,不付房租,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她面容秀丽,惹人喜爱,但嘶哑的声音仿佛是专用来骂人和发火的。她丈夫也同意她的话,提供了男爵一些糟糕的情况:在格勒诺布尔的破产,在里昂不干不净的事,这人的过去充满诈骗和投机…… 维克多没有久留。因为这对夫妇的争吵又激烈起来,纪夫人在失声叫骂:“你当时在哪儿?在干什么?闭嘴,可耻的撒谎鬼!” 傍晚,维克多坐在“竞技”咖啡馆测览晚报,没读到什么新闻。但过了一会儿,加尔什的一男一女被引见给他,他们从巴黎来,肯定地说在巴黎北站附近,曾见到多特雷男爵和二名年轻女人在一辆出租车里。司机旁边的座位上放有两只手提箱。这肯定吗?维克多比谁都明白这一类证词是靠不住的。 他想:“不管怎样,这很容易推理:要么男爵已逃往比利时,携带着债券并偕同很可能是我在拉斯科老头窗户里又见到的那个美人;要么就是我搞错了,一会儿他就会乘平时那趟车回到这里。” 维克多去车站旅客出口处找到瓦杨。 信号显示火车要来了。它转过一个弯,驶入眼帘。30多个乘客下了火车。 瓦杨用肘推推维克多,低声说:“向这里走来的那位,穿深灰色外衣,戴软帽,他就是男爵。” 维克多的感觉没有错。男爵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惊慌,平和焕发的面孔不像一个18小时前杀了人的样子。这是一副按照日常节奏完成了日常工作的表情。他向检票员点头致意,便向右朝他家的方向走去。他手中拿着一张折起的晚报,通过出口时漫不经心地拍了一下栅栏铁杆。 维克多保持一段距离跟着他,然后加快步伐,几乎和他同时到了他家。在五楼楼梯平台上,当男爵掏钥匙时,他上前说:“多特雷男爵,是吧?” “您有何贵干?” “谈几分钟话,我是维克多警探,刑警处风化组的。” 男爵显然吓了一跳,有点措手不及。他竭力镇静下来,紧张地拐着嘴。 但他很快恢复了常态。先前的紧张,不过是正直人对警察的突然造访所作的自然反应。 多特雷夫人正在餐厅窗边刺绣。看到维克多,她一下站了起来。 “你去吧,加布里埃尔。”她丈夫吻了她说。 维克多说:“今天早晨,我已有机会见过夫人了,我们的谈话有她在场会更好的。” “啊!”男爵只应了一声,并没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接着他指了一下报纸:“我在报上读到了您和您所做的调查,警探先生。我猜想您是想把我作为一个常坐6点钟火车的乘客来询问吧?我可以马上告诉您,我已记不得周一问谁坐在一起,并且没注意到任何勾当,没看到什么黄信封。” 多特雷夫人不悦地插话道:“警探先生想了解得更多,马克西姆,他要知道昨晚当加尔什凶杀案发生时你在哪里。” 男爵跳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维克多拿出那顶灰色鸭舌帽:“这是凶手当时戴的帽子,他将它扔在了隔壁院内。今天早上多特雷夫人说帽子是您的。” 多特雷纠正道:“应该说它曾经是我的。它放在客厅壁橱里,是吧,加布里埃尔?”他问妻子。 “是的,大约两周前我把它收起来的。” “一周前我把它和一条虫蛀的围巾丢在垃圾桶里了。大概一个流浪汉把它捡起来了。还有别的吗,警探先生?” “周二和周三晚上在您外出散步的同一时间,有人看到一个戴这顶帽子的男人在‘陋屋’周围游荡。” “我头痛,出去散散步,但不是这个方向。” “在哪里?” “在去圣克鲁的大道上。” “您碰到什么人了吗?” “很可能,但我没注意。” “昨天晚上,星期四,您几点回来的?” “11点钟。我在巴黎吃的晚饭。我妻子睡着了。” “夫人讲你们谈了几句话?” “你想是这样吗,加布里埃尔?我自己不记得了。” “是的,是的。”她说,走近丈夫,一想想看……你说你吻我没什么可羞耻的……只是,我请你别再回答这位先生了。这一切都是这样不可思议,这样愚蠢!” 她表情强硬起来,胖胖的脸腮更加发红了。 “这位先生在执行公务,加布里埃尔。”男爵说,“我没有理由不去帮他。我也必须明确告诉您今天早上我走的时间吧,警探先生?大约是6点钟。” “您乘火车?” “是的。” “可没有一个车站职员看到您。” “火车刚过去。这种情况下我习惯去塞弗尔车站乘车,离这里有25分钟的路。我的票卡允许我这样乘。” “那里的人认识您吗?” “不太认识,并且来往的乘客要多得多。我的包厢里只有我一个人。” 他反驳迅速、语气肯定、合乎逻辑地为自己辩护,因此不能不把他说的当成事实来接受。 “明天您能同我一起去巴黎吗,先生!”维克多说,“我们要一起去找您昨晚共进晚餐的那些人,还有您今天所见到的人。” 他刚说完,加布里埃尔·多特雷就站了起来,一脸愤怒。维克多突然记起纪尧姆先生挨的那一拳,便想笑。 他的妻子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咕哝了几句话,温柔地吻了一下丈夫,便走了。 两个男人面对面地站着。男爵一言不发,维克多吃惊地发现对方平和焕发的美好面容并非是天生的,他原来在两腮上涂了红粉,是那种许多女人用的略带紫色的红粉。维克多随即发现他极度疲惫的双眼带着黑圈,嘴角下垂。多么突然的变化! “您走错路了,警探先生。”他严肃地说,“您的调查不公正,还闯入我的私生活中,迫使我不得不做一次痛苦的忏悔。除了我深爱并敬重的妻子以外,几个月来我在巴黎还与另一个女人有着关系。昨晚我是同这个年轻女人吃饭的。她开车送我到圣拉扎尔车站。今天早上7点钟我同她会面的。” “天送我去她那里,”维克多吩咐说,“我会开车来接您的。” 男爵犹豫了一下,然后口答道:“好吧。” 这次会面使维克多有些拿不定主意,心理感觉和理性分析交替折磨着他,似乎没有一种想法附合无可置疑的事实。 这天晚上,他吩咐圣克鲁一名警察将男爵的住房监视到午夜。 没有发生任何可疑的情况。 [book_title]3.男爵的情妇 从加尔什到巴黎,20分钟的路程中两人都沉默不语。这种沉默和男爵的这种顺从动摇着维克多的怀疑。自从昨天他看出对方化了妆以后,便对男爵的平静不以为然。他观察着对方:红粉没有了,凹陷的双颊、蜡黄的面色说明昨夜的失眠与焦躁。 “哪条街?”维克多问道。 “沃吉拉尔街,靠近卢森堡大道。” “她叫什么?” “艾丽丝·马松,她在‘疯狂的牧羊女’夜总会伴舞。我收留了她,她感激我为她所做的一切。她有肺病。” “您为她花了不少钱吧?” “不太多。她太朴实了,只是我工作少了。” “结果您没有钱来支付到期的债务了。” 他们没再说话。维克多想着男爵的情妇,心里充满强烈的好奇心。她是电影院那个女人吗?是“陋屋”的凶手吗? 在沃吉拉尔狭窄的街道上坐落着一幢有许多小公寓的大而旧的房屋。在四楼向左拐,男爵敲了一扇门,又按按门铃。 一个年轻女人飞快打开门,伸出双臂。维克多马上认出她不是见过的那一位。 “你终于来了!”她说,“怎么,你不是一个人?一位朋友?” “不是,”他说,“这位先生是警察,我们一起在了解有关国防债券案的情况,我偶然卷了进去。” 她将两人让进自己的小房间里。这时维克多才看清楚,她长着大大的蓝眼睛,面带病态,一头棕色鬈发乱糟糟的,两腮涂着红粉,就是他昨天在男爵脸上看到的那种红粉。她穿一件睡袍,脖子上随意地系着一条宽大的橙绿花纹围巾。 “例行公事,小姐。”维克多说,“想问您几个问题。前天,星期四您会见多特雷先生了吗?” “前天?让我想想看,啊!是的,他来吃午饭和晚饭,晚上我送他到车站。” “昨天呢,星期五?” “昨天早上7点钟他就来了,我们在这房间里一直呆到下午4点钟。我送他出门。两人就像平时散步一样走得很慢。” 根据她讲话的方式,维克多肯定这些回答都是事先确定好的。但有时说实话不也会和撒谎的语气一样吗? 他看了一下房间,里面只有一间简陋的盥洗室,一间厨房,一个衣橱。他拨开橱里的衣裙,发现了一只旅行包和一只鼓鼓的旅行箱。 他猛地转过身,见女人和她的情夫对视了一眼,他于是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放着女人的内衣,高帮皮鞋和两条裙子;还放着一件男上衣和几件衬衣。旅行包里有一件睡衣,还有拖鞋以及梳洗用品。 “你们打算出门?”他直起身问道。 男爵走近他,用仇恨的眼光打量着他,说:“谁允许您这样搜查的?您做的这些不就是搜查吗?以什么名义?搜查证呢?” 维克多感觉到面前的这个人充满怒气,眼中露出凶光。 他握紧口袋中的手枪,站在对手面前:“昨天有人在北站附近看到您带着两件行李……您和您的情人……” “瞎扯!”男爵叫道,“瞎扯,我没去那儿乘火车,怎么会在那里。不管怎么说应该诚实……你们指控我什么?偷了黄信封?甚至……” 他压低声音讲:“甚至杀了拉斯科老头?是这样吧,嗯?” 房间里响起一声尖叫。艾丽丝·马松脸色发灰,喘着气含糊不清地说:“你说什么?他指控你杀人?杀了加尔什那个人?” 男爵却笑了起来:“天啊,怎么能相信他!警探先生,开这种玩笑可不严肃……见鬼,您不是已问过我妻子了……” 他控制住了自己,逐渐平息了怒气。维克多松开枪柄,走到充当门厅的那块方寸之地,听到多特雷讽刺地说:“啊!警察,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警察在行动。可你们总这样办见鬼的傻事!警探先生,这些箱子已经准备了好几个星期了。我和她梦想着到南方做一次旅行,一直未成行。” 年轻女人听着,蓝色大眼睛直直的,低声说着:“他竟指控你!你是一个凶手!” 此时维克多忽然间产生了一个清晰的打算:首先将这两个情人分开,然后带男爵去警察局,并向上级要求立即对这里进行搜查,此事他不想独自去做,但这是必不可少的。如果国防债券藏在这里,就绝不能让它又一次失踪。 “您在这里等着。”他对年轻女人说,“至于您,先生……” 他不客气地指着门口,男爵乖乖地走在前面,下了楼,坐在敞篷汽车的后座上。 一名警察正在街角指挥交通。维克多作了自我介绍,请他看着汽车和车上的人,然后走进一家酒馆,这里后面的房中有电话。他要了警察局,等了很长时间才接通刑警处。 “啊!是你吗,乐菲比尔?我是维克多,风化组的。乐菲比尔,你们能否尽快向沃吉拉尔街和靠近卢森堡大道的地方派两个人过来?喂!声音大点,老伙计……你说什么?你向圣克鲁给我打电话?……可我不在圣克鲁……什么?想和我谈谈?谁?处长?……我正要去……可先派两个人过来……马上,好吗?啊!还有点事,乐菲比尔。到司法身分鉴定处查查有没有一个叫艾丽丝·马松的女孩儿的材料,她曾在‘疯狂的牧羊女’做伴舞……艾丽丝·马松……” 一刻钟后,两名警探骑车来了。维克多告诉他们别让艾丽丝·马松从四楼跑掉,便带多特雷男爵去了局里,将他交给同事。 处长戈蒂埃先生谨慎而机敏,虽然外表憨厚老实,却有着敏锐的判断力。他在办公室里等着维克多。还有一位矮胖的先生,看样子上了年纪,但体格依然强壮。这是维克多的顶头上司,莫勒翁警长。 “到底是怎么回事,维克多,”处长叫道,“我告诉过你多次,要绝对同我们保持联系,可两天了,你却杳无音讯。圣克鲁警察局的人,我的警探,还有你,都在自行其事,没有联系,没有统一的计划。” “您的意思是,”维克多无动于衷地说,“国防债券案没有按您的意愿进展,是吧,头儿?” “那按你的意愿了,维克多?” “我没什么不满意。但我承认,头儿,我对此案热情并不高。案子很有趣,但不能让我激动。太支离破碎了。都是些三流演员,行动杂乱无章,尽干蠢事。没什么正儿八经的对手。” “这样的话,”处长插话道,“你就交手吧。莫勒翁不认得亚森·鲁宾,但他曾击败过他,习惯同此人打交道。他比任何人都称职……” 维克多走近处长,明显不安地问:“您说什么,头儿?亚森·鲁宾?您能肯定吗?……您能证实他同此案有关吗?” “肯定有关。你不是已知道亚森·鲁宾在斯特拉斯堡差点被抓吗?由银行保存、被银行经理细心锁在抽屉里的黄色信封,以前是放在它的主人、斯特拉斯堡的一个企业家的保险柜里的。现在我们了解到这位企业家将信封存人银行的第二天,他的保险柜被撬了。谁干的呢?我们截获的一封信告诉了我们:是亚森·鲁宾。” “信真是亚森·鲁宾写的?” “不错。” “给谁的?” “给一个似乎是他情妇的女人。他信中对她说:‘我完全有理由认为,我没搞到的债券,已经在银行被一名职员偷去了。此人叫阿尔方斯·奥底格朗。如果你有兴趣,就在巴黎找一下他的行踪。我周日晚上到巴黎。另外对我来说这件事已没意思了。我正思考另外一件事……1000万法郎的。这才值得费心去做,事情进展很顺利……” “没有签名吧?” “不,有的。你看,亚·鲁。” 戈蒂埃先生接着说:“星期天,也就是你去巴拉塔扎尔影院那一天,当时阿尔方斯·奥底格朗和他情妇也在那里?” 问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头儿。”维克多大声说,“一个美人,毫无疑问她正在监视奥底格朗,那天夜里她在拉斯科老头被害后逃跑时我又看见了她。” 维克多在房间里踱着步,他一向自我克制,此时却毫不掩饰地流露出令人惊讶的不安。 “头儿,”他最后说,“只要此案与这个该死的鲁宾有关,我就要干到底。” “你好像很厌恶他?” “我?我从未见过他……我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那……” 维克多咬着牙说:“那并不影响我俩有一笔帐要算,我和他,很重要的帐。还是先谈谈现在吧。” 他详细地讲了自己昨天和今天早上所做的事:在加尔什的调查,同多特雷夫妇、纪尧姆夫妇以及艾丽丝·马松小姐的谈话。他拿出刚从身分鉴定处取来的艾丽丝的材料,念道:“……孤儿,父亲酗酒,母亲患结核病。因为多次偷窃,被从‘疯狂的牧羊女’赶了出来。有迹象表明她在给一个国际团伙做眼线。患二期肺结核。” 房间里沉默了一会儿。戈蒂埃先生对维克多取得的成果表示相当满意。 “你的意见呢,莫勒翁?” “干得不错,”警长答道,讲话带点保留,“干得不错,还应该进一步调查。如果你同意,我就单独审问一下男爵。” “你自己问吧。”维克多以一向的随意态度说,“我在我车子里等你。” “今晚大家再到这里来。”处长总结道,“这样可以向检察院的预审提供重要的材料。” 一小时后;莫勒翁将男爵带回汽车,对维克多说:“对这家伙没有办法。” “那么去艾丽丝·马松住处吧?”维克多建议。 警长表示反对:“她被看着呢。搜查随时开始,甚至我们到之前就已经做了。我想这并不急。” “你说什么?” “凶杀发生时,加尔什镇参议员、多特雷的房东居斯塔夫’纪尧姆在干什么?这是他妻子自己问的问题,我也想就此问一下他的朋友菲利克斯·德瓦尔,此人是圣克鲁的一名房地产商和房屋租赁经纪人,我刚搞到他的地址。” 维克多耸耸肩膀,挨着莫勒翁在驾驶座坐了下来。多特雷和另一名警探坐在后面。 在圣克鲁,两个人在菲利克斯·德瓦尔的办公室找到了他,他个子很高,棕色头发,胡须精心修理过,一说话便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啊!这件事,可谁在算计我的朋友纪尧姆呢?今天早上以来,又是他妻子的电话,又是两个记者造访。” “他们谈什么事?” “问前天周四晚上他什么时候回去的。” “您回答他们了?” “自然是说实话咧当他把我送到家门口时是10点半。” “而她妻子讲他直到午夜才回家。” “是的,我知道。她喊破嗓门了,像一个嫉妒得发疯的泼辣小妇人,‘晚上10点半以后你干了什么?在哪里?’于是,官司找上来了,记者找上了门,既然凶杀案发生在那个时间里,我可怜的居斯塔夫便成了嫌疑犯!” 他开怀大笑,说:“居斯塔夫居然是强盗、杀人犯?而居斯塔夫连一只苍蝇都不敢踩死!” “您的朋友当时喝多了吗?” 巴有点多。他喝酒太容易过头了。他甚至还想拖我去离这里500米远的‘十字路口’酒馆。该死的居斯塔夫!” 两名警探便去了这家酒馆。那里的人告诉他们,前天确实有一位叫居斯塔夫·纪尧姆的常客在刚过了10点半时去喝了一杯茴香酒。 这样,一个问题便突出了:“居斯塔夫·纪尧姆从10点半到午夜究竟干了什么?” 他们将男爵送回家,又安排那名随行警探监视。莫勒翁便让维克多将车一直开到纪尧姆的别墅。 夫妇两人都不在家。 “去吃午饭吧,”莫勒翁说,“时间不早了。” 他们在“竞技”咖啡馆吃饭,没有多讲话。维克多以沉默和温色表示自己觉得警长的忙碌非常幼稚。 “说到底!”莫勒翁大声问,“你不认为这家伙的行为有点怪吗?” “哪个家伙?” “居斯塔夫·纪尧姆呗。” “居斯塔夫·纪尧姆?对我来说他是次要的。” “可真见鬼,告诉我你的打算。” “直奔艾丽丝·马松住处。” “我的意思却是,”莫勒翁激动起来,固执己见,“去见多特雷夫人。走。” “好吧。”维克多同意,肩膀耸得更高了。 那名随行警探正在人行道上监视着房子。他们上了楼。莫勒翁按响门铃,有人开了门。 他们正要进门,便听到下面有人叫,一名警察飞快地向楼上爬来,正是维克多吩咐监视沃吉拉尔街艾丽丝·马松房间的两名骑车警员之一。 “发生了什么事?”维克多问。 “她被杀了!……可能是被勒死的。” “艾丽丝·马松?” “是的。” 莫勒翁是一个容易冲动的人,他意识到自己没有依照维克多的意思着手行动是错了,一肚子火气没处发,于是便闻人多特雷夫妇的房间,大发雷霆地叫喊起来,大概想激起对方的反应而从中获取点什么:“她被人杀了!这就是结果!为什么你不提醒我们,她,可怜的女孩儿正面临危险?她的被杀说明你把债券交给了她,多特雷……并且有人知道了这件事。谁?你现在准备帮助我们了吧?” 维克多想拦住他,但莫勒翁仍犟着脑袋:“什么?要我客气点儿?这不是我的习惯。多特雷的情妇被害了!我要问他能、还是不能帮我们调查?而且要马上这样做,不能耽搁。” 然而,因这些话而激起了反应的倒不是多特雷先生。他愣愣地站着,两眼圆睁,仿佛在努力听懂这些话的意思。他的妻子加布里埃尔却站了起来,身体僵硬地盯着丈夫,等着他抗议。莫勒翁的话一停,她就喃喃地说:“你有情妇……你!你!马克西姆!一个情妇,这么说,每次你去巴黎……” 她低声重复着自己的话,红红的面庞变得灰白:“情妇!情妇!这怎么可能!你有情妇!……” 最后,他答话了,依然是那种呻吟般的声音:“原谅我,加布里埃尔……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发生的……她现在又死了……” 她划了个十字。 “她死了……” “你听到了,这两天发生的一切真可怕,我一点也不明白,一场恶梦,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为什么这些人总想抓我?” 她颤抖了一下。 “抓你……你疯了……抓你,你!” 她一阵绝望,扑倒在地,跪着,双手并拢伸向警长,哀求道:“不,不……您没有这个权力……我,我向您发誓,他是无辜的。什么?拉斯科老头的被害?可他在我身边啊!我以我的灵魂发誓,他吻了我,然后,然后……我就在他怀中睡着了……是的,在他怀中……那您想怎样呢?不,不是吗?这太可怕了?” 她又结巴着讲了几句,然后显得精疲力竭,话语不清,最后昏迷过去了。 她所表现的一切,一个被骗女人的痛苦、恐惧、祈求、昏迷,这一切都是那么自然、真诚,使人无法怀疑她是在做戏。 马克西姆·多特雷哭了,没想到去照料她。她很快苏醒过来,跟着抽泣。 莫勒翁抓住维克多的胳膊,把他拖到外面。在前厅,他们看到那个叫婀娜的老女仆在偷听。警长冲她叫道:“你告诉他们不要出门,到今晚……直到明天,再说下面有人站岗,会拦住他们的。” 在汽车里,他用疲惫的口气说:“她在撒谎吗?谁知道呢!我见过许多很会演戏的女人!你怎么看?” 但是维克多缄默不语。他把车开得飞快,莫勒翁想让他慢下来,但不敢,伯维克多反而开得更快。他们彼此都很恼怒。刑警处处长所安排的这两名同伴并不和睦。 莫勒翁一直到穿过沃吉拉尔街角围聚的人群,走进房子时仍怒气冲冲。相反维克多却镇定自若。 下面是人们向他汇报的情况以及自己所记下的细节: 下午1点钟,来搜查的警察在四楼平台按门铃,却无人应声,而街上值勤的骑车警察告诉他们艾丽丝·马松小姐并没离开房子。于是他们便叫来附近的一名锁匠。门打开了,一进房间就看到艾丽丝·马松仰面躺在卧室的沙发床上,脸色灰白,两臂僵硬,两只手腕因为反抗而扭曲着。 没有血迹。没有武器。家具和物品上没有搏斗的痕迹。但艾丽丝面部浮肿、满是淤血的斑痕。 “这些淤斑说明,”法医说,“她是被人用绳子或毛巾绞死的……也许是围巾。” 维克多马上注意到被害者的橙绿花纹围巾不见了。他问别人,结果没有谁见过它。 奇怪的是,抽屉没被动过,带镜子的衣橱也原样未动。维克多找到了旅行包和旅行箱,它们都是早上离开时的样子。这表明凶手没有找债券,或是他本来就知道债券并不在这房里。 门房太太被询问时,指给他们看自己房间位置不好,她看不到所有进出的人,并说公寓很多,来去的人很多。总之,她没注意到什么不正常的情况,对警方毫无帮助。 莫勒翁把维克多拉到一边,告诉他,中午12点不到,六楼的一名房客在三楼到四楼的楼梯上遇见一个步履匆匆的女人,而那时四楼的一扇门好像刚刚关上。这个女人穿着简朴,样子安分。他没看见她的脸,似乎有东西挡着。 莫勒翁接着说:“死亡确定在中午时,这是法医讲的,但确切时间会有两三个小时的误差,因为死者身体不好。另外,检查结果说明,凶手动过的东西上并没留下指纹。这又是戴手套作的案。” 维克多在一角坐下来,注视着现场。一名警察有条不紊地搜着房间,他检查每一件小玩意儿,细细察看墙壁,抖抖窗帘。一个草编的旧烟盒被打开,从中倒出十几张发白、拍得很差的照片。 维克多检查这些照片。都是业余作品,好像在一个朋友聚会上拍的。照片上有艾丽丝·马松的伙伴:伴舞女郎、时装店员、商店职工……但在烟盒底的丝纸下面,他又发现了一张照片,这张照片被折了两折。他基本肯定照片上的人就是在巴拉塔扎尔影院和“陋屋”见到过的神秘女人。 他一声不响地把照片塞进自己的口袋里。 [book_title]4.逮捕 刑警处长所召集的会议在预审法官瓦里杜先生的办公室举行。瓦里杜先生刚从一陋屋一回来,他在那里开始了自己的调查取证。 会开得乱七八糟。大家议论国防债券案已经导致两起凶杀,公众为之震惊,报界在爆炒此案。从种种互相矛盾的事件、难以成立的假设、没有根据的指控以及耸人听闻的谣言所构成的迷雾中,亚森·鲁宾的名字开始显现出来。所有的事情都是在这一周时间内发生的。这一周中,每天都会发生戏剧性的变化。 “应该赶快采取行动,从现在起只许成功。”警察局长强调说。局长是亲自来听取莫勒翁警长汇报的,讲完这话,他就被一个紧急电话叫出去了。 “赶快行动?”性格沉静、做事犹豫的瓦里杜先生说。他一贯主张应该随情况变化而走一步看一步。“赶快行动,说得倒轻巧,可怎么行动呢?如何成功呢?我们一去捕捉事实,事实就会烟消云散。大家的意见互相对立,它们都是那么有逻辑性,而又都是那么不堪一击!” 首先,没有任何无可辩驳的证据表明国防债券失窃案与拉斯科老头被杀有必然的联系。阿尔方斯·奥底格朗和打字员欧内斯特蒂娜并没有否认他们所扮演的过渡角色。但是莎姗太太却申辩自己是无辜的,尽管她同拉斯科老头的暧昧关系可以得到确定,但黄色信封却只能追查到此了。这样,即使多特雷男爵很值得怀疑,但他的犯罪动机仍不清楚。 最后,拉斯科老头的被害与艾丽丝·马松的被杀又有什么联系呢? “总之,”莫勒翁警长说,“所有这些事情只是维克多警探感情冲动所联系起来的,他星期天从巴拉塔扎尔影院开始追查,今天追查到艾丽丝·马松的尸体上面了。因此最终可以讲,他把自己对案情的解释强加给了我们。” 维克多警探耸耸肩。这种会议让他感到厌烦。他固执地保持沉默,会议不欢而散。 第二天是星期日,他将一位以前的保安人员叫到家里。这类保安人员退休以后不愿离开警察局,局里考虑到他们的忠诚和以前所做的贡献,也愿意继续雇用他们。这位叫拉尔莫那的老人对维克多非常敬佩,言听计从,随时准备完成维克多交给他的棘手任务。 维克多对他说:“尽可能详细地去打听艾丽丝·马松的生活情况,看她是否有什么男朋友,或者说,除马克西姆·多特雷以外,还有没有什么亲近的关系。” 星期一,维克多去了加尔什。检察人员早上在艾丽丝·马松的公寓进行了调查,下午则根据他的要求,去“陋屋一重新分析案情。 多特雷男爵被传唤来,他激烈地为自己辩护,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可是,似乎可以确定,案发的第二天有人在北火车站附近看见他乘出租车。从他女友那里搜出的两件收拾好的行李,还有那顶灰色鸭舌帽,确定了对他的怀疑。 检察官们想同时审问他们夫妇两人,于是男爵夫人也被带来了。她走进“陋屋”,就让人吃了一惊。她一只眼睛肿了,一边脸腮被抓出血痕,下巴歪了,背弓着。扶着她的老女仆婀娜抢先指着男爵叫道:“是他干的,法官先生,他今天早上将她打成这样。如果不是我拉开,他会打死她。疯子,法官先生,恼羞成怒的疯子……他挥拳毒打她。” 多特雷拒绝为自己辩解。男爵夫人有气无力地说她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两人正好好地讲话,她丈夫突然扑到她身上施暴。 “他太不幸了!”她接着讲道,“所发生的一切使他失去了理智……他从没打过我……不应该为这件事责备他。” 她拉着他的手,温柔地看着他,而他哭泣着,双眼通红,神情呆滞,仿佛老了10岁。 维克多问了男爵夫人一个问题:“你仍然肯定你丈夫星期四晚上是11点回家的?” “是的。” “躺下后他吻了你?” “是的。” “好。但你肯定半小时或一小时以后他没有起来吗?” “肯定。” “你怎么能够肯定呢?” “如果他不在那里,我会感觉到的,因为我睡在他怀里。另外……” 她脸红了,像平时一样,低声说:“一小时后,我昏昏欲睡中对他讲:‘今天你该知道是我的生日。’” “接着呢?” “他又吻了我。” 她的谨慎和害羞有点感动人。但还是老问题:她难道不是演戏吗?即使她给人以极其真诚的印象,难道不能认为她为了救丈夫而找到了自以为恰当的语调吗? 检察官们犹豫不决。一直呆在局里的警长莫勒翁突然来了,这才有了转机。他将大家叫到“陋屋”的小花园里,急冲冲地说:“新情况……两件重要的事……三件……首先,维克多在二楼窗户看见的那名女同伙所使用的铁梯,今天早上在拉塞尔种马场附近一个被废弃的院落中被发现了。逃跑的女人、或者说那两名逃跑者肯定从墙上把它扔了进去。我立即找到了梯子制造商,据他说梯子卖给了一个女人,似乎就是在沃吉拉尔街命案发生时出现在艾丽丝·马松的房间附近的那个女人。这是一。” 莫勒翁喘了口气,接着讲:“二,一名司机到金银匠街警察局报告情况,我接待了他。星期五下午,就是拉斯科被杀的第二天,他将车停在卢森堡大道上,这时一个提旅行箱的先生和一个拿旅行包的女人走来上了车,他们要去北站。他们在车上足足坐了一个小时,到北站后下车去一家露天咖啡座坐了一会儿。司机看到他们从一名小贩手里买了份晚报。最后,那人又带女人走过来,她让司机将她一个人送回卢森堡大道。那女人下车后便拎着两件行李朝沃吉拉尔街走去。” “两人的特征?” “正是男爵和他的情妇。” “时间呢?” “6点30分。因此我不懂为什么多特雷先生改变了主意,不逃往国外,却又打发情妇回家,自己则叫了辆出租车(我们会找到这辆车的)去乘6点钟的火车到加尔什,在那里他装出一副正派人的模样,决心面对任何指控。” “第三呢?”预审法官问道。 “一个匿名举报电话,对象是镇参议员居斯塔夫·纪尧姆。大家都知道,我在案发后立即对这条维克多所忽视的线索给予相当的重视。打电话的人说,如果进行严密调查,就会知道参议员居斯塔夫·纪尧姆在‘十字路口’酒馆逗留以后所做的事情。尤其应该搜查他书房的写字台。” 莫勒翁讲完了。大家让他和维克多警探一起去镇参议员家。维克多警探一脸不乐意地去了。 居斯塔夫·纪尧姆和他妻子正在书房里。当他认出维克多、听完莫勒翁自我介绍以后,纪尧姆抱起双臂,用半是讥讽、半是愤慨的语气叫道:“啊!不!玩笑还没有完吗?已经三天了,你们认为生活就是这样吗?我的名字上了报纸!人们见面不再向我打招呼了!哼!昂里埃特,这就是你乱嚷乱叫把家事讲出去的后果!现在所有的人都同我们作对。” 维克多以前所见的昂里埃特脾气暴躁,这次她却低下了头,低声说:“你说得对。我告诉过你,一想到德瓦尔拖你去和别的女人厮混,我就昏了头。我真傻!我错了,你确实是在午夜前回来的。” 莫勒翁警长指了指一张桃花心术写字台。 “你有这张写字台的钥匙吗,先生?” “当然有。” “请打开它。” “干嘛不呢?” 于是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串钥匙,打开写字台的前板,露出六七只抽屉。莫勒翁上前查看。一只抽屉里有一只用细绳扎口的小黑布袋,里面装着一种片状的白色物质。 莫勒翁说:“是士的宁。你从哪儿搞到的?” “这容易,”纪尧姆答道,“我在索洛涅有一个狩猎场,为了杀寄生虫……” “你知道不知道拉斯科先生的狗是被人用士的宁毒死的?” 居斯塔夫·纪尧姆爽直地笑了:“哪又怎么样?只有我一个人有这药吗?难道我享有什么特权?” 昂里埃特却没有笑,她以前欢快的面庞上布满惊惧。 “请打开这张书桌。”莫勒翁命令道。 纪尧姆犹豫了一下,但还是听从了吩咐。 莫勒翁翻着纸堆,看看一些文件和档案。他看到一把勃朗宁手枪,便拿起来检查,并用两分米刻度的尺量着枪管。 “这是一把七响勃朗宁手枪,”他说,“是7.65毫米口径的。” “是7.65毫米口径的。”纪尧姆肯定地讲。 “那么与那把响了两次、杀了拉斯科老头和伤了埃都因警探的枪是同一口径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纪尧姆叫起来,“从买了这枝枪以后我就没用过它,有五六年了。” 莫勒翁退下弹匣,里面少了两颗子弹。 警长强调说:“少了两颗。” 然后他又检查了一下手枪:“不管你怎么说,先生,我看枪管内还留有最近的火药痕迹。专家们会下同样结论的。” 居斯塔夫·纪尧姆好像困惑不解。他认真想了一下,耸耸肩膀:“都是没头尾的事,先生。你可能会有20条对我不利的证据,可这改变不了事实。反过来讲,假如我有罪,写字台里也就不会放着士的宁,书桌里也不会有这把少了两颗子弹的手枪了。” “你怎么解释呢?……” “我什么都不用解释。凶杀好像发生在凌晨1点钟。而我的园丁,阿尔弗雷德,住在离车库仅30步的房间里,刚才他还向我肯定地讲我是快11点时回来的。” 他站起身,向窗外喊:“阿尔弗雷德!” 这是一名害羞的园丁。他在讲话之前总要一遍遍地摆弄他手中的帽子。 莫勒翁很不耐烦:“快说吧,你主人开车回来时,你听没听到?” “天哪!这要看情况了,有些天……” “可那一天呢?” “我不太肯定,我想……” “怎么!”纪尧姆喊道,“你不肯定?……” 莫勒翁拦住他,走近园丁,语气严厉地问:“别拐弯抹角,作伪证会对你很不利的。讲出事实,简要地讲,那天晚上你几点钟听到汽车声音的?” 阿尔弗雷德又摆弄了几下帽子,咽口唾沫,吸吸鼻子,终于低声答道:“大概1点15分左右,或许1点30分……” 他刚刚讲完这话,一向平静、愉快的纪尧姆把他推到门口,然后朝他屁股踹端一脚,把他踢了出去。 “滚!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今晚再找你算帐!……” 之后他突然又好像放松下来,走到莫勒翁面前,对警长说:“这更好,随你便吧。但我警告你,别想从我口中掏出一个字,你怎么处理都行。” 他妻子哭着扑进他怀里。他跟着莫勒翁和维克多来到“陋屋”。 当天晚上,多特雷男爵和居斯塔夫·纪尧姆在刑警处被移交给预审法官处理。 也就在这天晚上,刑警处处长戈蒂埃先生碰到维克多,问他:“哎,维克多,有进展了吧!” “进展得有点太快了,头儿。” “给我解释一下。” “哼!有什么用呢?本应给公众一个满意的答复。现在办成了。莫勒翁万岁!打倒维克多!” 他接着拉住上司:“一找到曾在案发第二天将男爵从北站送到圣拉扎尔车站的那名司机,答应我,一定通知我,头儿。” “你想干什么?” “找回国防债券……” “天哪!在这之前呢?” “我现在负责亚森·鲁宾。这桩希奇古怪、纠缠不清、支离破碎的案子只有在亚森·鲁宾的身分被彻底查清以后才能被解开。在这之前,一切都像一瓶墨水,乌七八糟,没有头绪。” 公众舆论确实满意了,显然“陋屋”凶杀案、沃吉拉尔街命案以及债券失窃案仍没有查清。第二天,经过一场毫无结果的审讯以后,多特雷和纪尧姆双双躺进了病房,对于报界和公众来说,这两人无疑都是亚森·鲁宾策划的行动中的同谋。他们和亚森·鲁宾之间有一个女人,就是后者的情妇,她充当中间人角色。审讯会弄清每一个人在其中的作用。 “总之,”维克多对自己说,“一切推理都还不错。关键在于找到鲁宾这个人,而不通过他的情妇是做不到的。这就要肯定巴拉塔扎尔影院的那位夫人、‘陋屋’出现的曾买过梯子的女人,以及艾丽丝·马松住处的楼上被人碰见的那个女人是同一个人。” 他将拿到的照片给卖梯子的店员和遇见女人的房客看,回答异口同声:如果不是她,那么就是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接着一天早上,他收到他忠实的朋友拉尔莫那发来的一封电报:“已找到线索。我去夏特尔附近参加艾丽丝·马松的葬礼。今晚见。” 晚上,拉尔莫那带来艾丽丝的一位朋友,她是参加这次寒酸送殡仪式的死者的唯一朋友,名叫阿尔芒特·杜莱克,棕色头发,面容娇好,不拘小节。她和艾丽丝与同一家歌舞厅有联系,经常见到艾丽丝。艾丽丝给她的印象是神秘的,有一些暧昧的社会关系。 维克多将手边所有的照片给她看,看到最后一张,她一下子叫起来:“是她,我见过……个子很高,面色苍白,一双眼睛让人见了很难忘记。那天我约艾丽丝在歌剧院旁见面,艾丽丝从一辆车上下来,开车的是一位夫人……就是这一位,我保证。” “艾丽丝没和你谈起过她?” “没有。但有一次,我从艾丽丝要寄出去的一封信件上偶然注意到地址:某某公主,是一个很难读的俄国名字,还有一个旅馆的名字,在协和广场。我可以肯定是寄给那位夫人的。” “很久以前吗?” “有三个星期。然后我再没见过艾丽丝。她和多特雷男爵的来往使她没时间顾别的事。后来她觉得自己生病了,便只想着到山里去疗养。” 还是这天晚上,维克多打听到协和广场一家大旅馆里住着一位名叫亚历山大·巴兹莱耶夫的公主。她的来信都寄到香榭里舍大街上的剑桥旅馆。 巴兹莱耶夫公主?只一天时间,维克多和拉尔莫那便探知她是一个俄罗斯古老大家族的唯一后裔。她和父母、兄弟都被契卡处决了,当时人们以为她已经死了,把她丢在那里,她便得以逃脱,穿越国境流亡国外。其家族在欧洲有房产,因此她很富有,生活优裕。她性格独特,身上似乎有一种野性,同几位俄罗斯女侨民保持着来往。她们都叫她亚历山大公主。她今年35岁。 拉尔莫那到剑桥旅馆查访。得知亚历山大公主很少外出,常在舞厅喝茶,也在旅馆餐厅吃晚饭,从不与人搭话。 一天下午,维克多悄悄来到旅馆舞厅,混在伴着音乐跳舞或闲聊的人群中间。 一个浅褐色头发、面色苍白的高个子夫人来了,在离他不远处坐下。 就是她,巴拉塔扎尔影院的那位夫人!“陋屋”窗口里看到的女人!是她,但是…… 第一眼看去,是毫无疑问的。两个女人不可能有如此相同特征的美丽,如此同样明亮的目光、同样苍白的脸色和同样迷人的风度。但是这像稻草一样金黄、柔软鬈曲的头发却完全没有使维克多找到他记忆中和这头发紧密相连的那种哀婉动人的感觉。 以后维克多越发不能肯定了。他努力试了两次,都无法找回头一次所做的肯定判断。但另一方面,那天晚上在加尔什她留下的那种悲哀的印象,难道不是出自当时场合、出自所犯的罪行和面临的危险、出自恐惧吗? 他叫来艾丽丝·马松的那位朋友。 “不错,”她马上说,“是我曾看见和艾丽丝在一起、呆在汽车里的那位夫人……是的,我想是她……” 两天以后,一名游客住进了剑桥旅馆。他在服务员递来的单子上填着;马尔戈·阿维斯多,62岁,从秘鲁来。 没人会认出这位穿着讲究、与众不同、令人尊敬的南美来客就是风化组的维克多警探。他整整大了10岁,头发花白,面目慈祥,显然是那种享受着生活种种恩惠和优裕的绅士。 他的房间安排在四楼。 公主的房间也在这层楼,隔十几个门。 “一切顺利,”维克多对自己说,“但要抓紧时间。该下手了,一定要快!” [book_title]5.巴兹莱耶夫公主 在这个有500个房间、下午和晚上总是熙熙攘攘的大旅馆中,马尔戈·阿维斯多这种平凡的男人是不会引起像亚历山大公主这样一个心不在焉、若有所思的女人注意的。 这使他能够对公主进行监视。头四天她没离开旅馆,没有人来访,也没有来信。如果她同外面联系,只能是通过房间的电话,就像维克多同他的朋友拉尔莫那联系那样。 对他来讲,最难熬的是晚饭时间。他避免接触到她的眼光,但又要一刻不停地注意着她。她吸引着他的心。可以说在他绅士的外表下,他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个刑警处警探所不该有的激动和对女人的欣赏心态。他不愿承认这样一位夫人会是一个冒险家的猎物,暗自抱怨道:“不,这不可能,以她的品味,不会是鲁宾这样一个可怜虫的情妇。” 难道她就是“陋屋”的窃贼和沃吉拉尔街的凶手?一个有许多财产、长着一双修长白皙的贵族之手、指上钻戒闪闪发光的女人,会为90万法朗而去杀人吗? 第四天晚上,当她在大厅一个角落中吸完烟要重新上楼时,维克多事先在电梯中坐下,一看到她进来,便站起来,躬身致意。然后就不再看她了。 第五天晚上同样如此,就像偶然发生的一样。事情是这样自然,即使两人碰面20次,也还是彼此随意而冷漠地打打招呼。她总是站在电梯服务生身边,面朝外。维克多在她身后。 第六天晚上,两人没有“偶然”地碰面。 第七天晚上,电梯栅栏将要关上的时候,维克多来了,在里面老位置坐了下来。 到了四楼,巴兹莱耶夫公主走出电梯,向右朝自己房间走去。维克多的房间也在同一个方向,但要远些。他走在她后面。 她在只有他们两人的过道中还没走上10步,便突然用手摸摸脑后,一下停住不走了。 维克多过来了,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颤抖的声音讲:“先生,有人偷了我的绿宝石发夹,刚才还插在头上,是在电梯内丢的,我肯定……” 他吓了一跳,她的语气有点挑衅味。 “对不起,夫人……” 他们对视了片刻。她控制住了自己。 “我去找。”她说着往回走,“……也许发夹掉了。” 维克多却拉住她:“对不起,夫人,在您去找之前应该弄清楚一点:您感觉到有人碰您的头发了吗?” “是的,当时我没在意,但过后……” “因此这只能是我,或者是电梯服务生。” “噢!不,服务生不可能……” “那就是我了?” 她沉默了。两人又互相对视、互相观察着。 她喃喃地说:“肯定是我搞错了,先生,这枚发夹我没戴在头上,我在梳妆台上会找到它的。” 他拦住她:“夫人,等我们分手就已经晚了。您会对我存有一种怀疑。这种怀疑,我无法容忍。我要求我们一起到下面旅馆办公室去替您报失……即使是针对我的。” 她想了一下,然后肯定地说:“不,先生,这没有用。您也住在旅馆里?” “345号房间。马尔戈·阿维斯多先生。” 她重复着这个名字走开了。 维克多回到房间。他的朋友拉尔莫那正等着他。 “怎么样?” “成了,”维克多说,“可她几乎马上发觉了,结果我们立刻就发生了交涉。” “然后呢?” “她让步了。” “让步了?” “是的。她不敢将自己的怀疑坚持到底。” 他从口袋里拿出那枚发夹,放到抽屉里。 “这正是我所期望的。” “你所期望的?” “可不!”维克多大声说,“你还没明白我的计划?” “当然没有……” “它再简单不过了。引起这位公主的注意,激起她的好奇心,进入她的生活,使她完全相信我,然后通过她,接近鲁宾。” “这得花很长时间。” “所以我才急于下手。但这当然需要谨慎和巧计。不过这活儿太让人着迷了!想到去包围鲁宾,逐渐溜到他身边,成为他的同伙和左右臂,然后当他伸手去拿他所要找的1000万时,我就在那儿,警察维克多……这太让我激动了!这还不算,还不算,她长得又是那样美,这位该诅咒的公车! “怎么,维克多,你还看重这些无聊的东西?” “不,这已是过去了。但我的眼光还是看得很准的。” 他接着说:“一旦她作出我所预料的反应,我就把发夹还给她。时间不会很长。” 电话响了,他拿起话筒:“喂……是的,是我,夫人。发夹?……找到了……啊!那好,我很高兴……请接受我的敬意,夫人。” 他挂上电话,笑了起来:“她在梳妆台上找到了我抽屉中的发夹,拉尔莫那。这就是说,她肯定不敢去报失,把事情闹大。” “可她明明知道首饰是丢了?” “当然。” “并且她认为是被人偷去了?” “不错。” “被你偷的?” “是的。” “因此她认为你是贼?” “嗯。” “你在做一个危险的游戏,维克多……” “相反!我越是觉得她美,就越恨鲁宾这混蛋。这可怜虫艳福倒不浅!” 以后的两天,维克多没再看到亚历山大·巴兹莱耶夫。他打听了一下,知道她一直呆在房间里。 第二天晚上,她来餐厅吃晚饭了。维克多的餐桌离她的很近。 他没有看她。但她不可能看不到他平静而专心致志地品尝葡萄酒的侧影。 饭后,两人都去大厅抽烟,彼此仍像陌生人。维克多窥察着每一个经过那里的男人,试图从他们的外表举止中找出那个风度翩翩、颐指气使的亚森·鲁宾来。但没有一个人符合他迫切寻找的目标。 第二天,一样的计划和安排。 而第三天,当她下楼吃晚饭时,他们在电梯里相遇了。 两人互相都没有表示。可能每个人都以为对方没有看到自己。 “可是,公主,”维克多心里说,“我在你眼中是个小偷!你在我眼中是一个知道自已被盗、知道是我干的而认为不声张为好的女人,你接受了这一点。贵妇人的无所谓吗?管它是什么原因。第一步已走成了,下一步呢?” 又过了两天。旅馆里发生了一件没有维克多参与、却有利于他计划的事情。这天早上,一位在这家旅馆下榻的美国妇女丢了一只装满金银首饰的盒子。 晚报的号外报道了该事件,事件的经过表明案犯的手法十分高明,并且作案时异常冷静。 公主每天晚上都能在餐桌上拿到晚报的号外,随意地浏览。这次她看了一下头版,便马上本能地向维克多那边望了一眼,似乎自言自语道:“小偷就是他。” 维克多一直注意着她,他向她稍微弓身致意,但接着转过身,没有去看她是否对此作了反应。她又接着读报,读得更详细。 “现在我已被纳入,”他想,“已被纳入出没于豪华旅馆作案的江洋大盗的行列。如果她就是我要找的女人,对此我并不怀疑,那么我就该引起她的敬佩。我真有胆识!真可谓从容不迫!别人作案以后会马上逃走、躲藏起来,而我却一动不动。” 两人的接近已不可避免。维克多竭力创造机会:他走在年轻女人前面,在大厅里紧挨她平时座位的一张长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来了,犹豫了一下,也在那张沙发上坐下。 过了大约3分钟,她像那天晚上一样将手伸向脑后,从头发上取下一枚发夹,递给他看:“先生您看,我找到它了。” “真奇怪!”维克多从口袋里掏出他偷的那枚,说,“我也找到它了。” 她愣住了。她没料到这样的回答,这是坦白。她肯定产生了那种平时控制着一切、却突然碰到一个敢于应战的对手时所有的羞辱感…… “总之,夫人,”他说,“您有一对。如果这两枚发夹都不在您手中,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确实很遗憾。”她在烟灰缸里掐灭香烟,起身结束了这次谈话。 可第二天她又来老地方找到维克多。她双臂和肩膀袒露,神态不那么矜持了。她直截了当地和维克多讲话,语音纯正,只稍微带点外国腔:“在您眼中我大概显得很奇怪、很复杂,是吧?” “既不奇怪也不复杂,夫人,”他微笑着答道,“您是俄国人,这是别人告诉我的,是一位公主。在我们这个时代,一位俄国公主是一种很难达到自我平衡的社会动物。” “生活对我、对我的家庭太残酷了!尤其想到从前我们是那么幸福。我爱每一个人,大家也都爱我……一个无忧无虑、天真可爱的小姑娘,对一切都觉得好玩,什么也不怕,总是笑啊、唱啊……接着,当我已是一名15岁的未婚新娘时,灾难来了,来得是那样突然。像一阵狂风。他们当着我的面杀了我的父母,毒打我的兄弟和未婚夫,而我……” 她以手掩面:“别再谈这些了……我不想再回忆过去了,我记不得了,可我表面上安然无事,但心中却依然受着煎熬。再说我能平静地承受这一切吗?不能,于是我喜欢上了动荡、焦虑的生活……” “这就是说,对过去痛苦的回忆使您需要强烈的生活感受,于是如果您偶然遇上一位不太遵守天主教规、有卓胡作非为的先生,就会激起您的好奇心。这很自然。” “这很自然?” “天哪,是的!您经历了这么多危险和苦难,因此当您感觉到身边的悲剧气氛、当您同某个时时受到威胁的人交谈时,您就为此而激动。您想从他脸上发现忧虑和恐惧的表情,却惊讶地看到他依然愉快地抽着烟,声音平静。” 她贪婪地听着,倾身看着他。他又开玩笑地说:“夫人,对这些家伙不要有宽容心,不要将他们看作什么模范人物。他们只不过比别人多了一点胆量,多了一点紧张但同时更善于控制自己罢了。这只是习惯和自制的问题。所以现在……” 他压低声音:“您现在最好走开。” “为什么?”她也一样低声问道。 “您看到那边走来走去、行为古怪的那个胖家伙了吗……左边?” “他是谁?” “警察。” “啊!”她颤抖了一下。 “莫勒翁警长。他负责调查首饰盒案子,正在观察这里的人。” 她用胳膊撑住桌子,张开手遮住额头,但并没有躲藏的意思,而是注意地观察维克多对危险的反应。 “您走吧。”她说。 “我为什么要走?您要知道这些人是多么愚蠢!莫勒翁?一个笨蛋,只有一个人才会使我感到害怕。” “哪个人?” “莫勒翁的部下,风化组的维克多。” “维克多,风化组的,我读到过这个名字。” “他和莫勒翁一起负责国防债券失窃案、‘陋屋,凶杀案和可怜的艾丽丝·马松被杀案。” 她无动于衷,又问:“维克多这个人怎么样?” “比我矮,穿着紧绷绷的上衣,像马戏演员,一双能从头到脚将你看透的眼睛……至于莫勒翁,瞧,他正朝这边看呢。” 莫勒翁确实在注意每一个人。他的眼光停在公主、然后是维克多身上,又朝别处看去了。 他结束了自己的观察,走开了。 公主松了口气,似乎精疲力竭了。 “好了!”维克多说,“他以为自己已经完成任务,没有一个人能逃过自己鹰一般的眼睛。啊!您瞧,夫人,如果我在一家大旅馆里作了案,我不会逃走的。您想他们怎么会在我作案的地方找我呢?” “可是莫勒翁?” “他今天可能不是来找偷首饰盒的人。” “那找谁呢?” “‘陋屋’和沃吉拉尔街凶杀案的罪犯。他现在只考虑这个,整个警方都只考虑这个,他们很执著。” 她喝了一杯甜酒,抽口烟。她美丽而苍白的面庞又恢复了镇静。但是维克多能清楚地看到她内心深处的思想旋风以及她所忍受的如病态快感一样的恐惧。 当她站起身时,维克多第一次觉得她同别人迅速交换了一下眼光。有两个男人坐在远处,其中一位脸色发红、外表粗俗,可能是英国人,维克多在大厅里见过他。另一位却从未见过面。此人正有着维克多赋予鲁宾的翩翩风度和从容潇洒的派头。他正与伙伴谈笑风生,和善的面容有时候露出一点强硬的表情。 亚历山大公主又看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身离去了。 几分钟后,这两个人也起身离开。在门厅里,年轻的一个点上一支雪茄,叫服务生拿来衣帽,便走出旅馆。 英国人朝电梯走去。 当电梯又下来时,维克多走进去,问服务生:“刚才上楼的那位先生叫什么名字?是英国人吧?” “337号房的客人?” “是的。” “毕密希先生。” “他在这里住了些日子吧?” “是的,大概两星期了……” 可见。这个人是和巴兹莱耶夫公主同一时间住进旅馆,并住在何一层。刚才他是否没去337房间,而是向右拐弯找亚历山大了呢? 维克多轻手轻脚走过亚历山大的房间。回房后,他让门虚掩着,听着外面动静。 他等了很久。没听到什么,便生气地睡下了。他毫不怀疑毕密希的同伴就是亚森·鲁宾、亚历山大公主的情夫。这使他所作的艰难的调查向前大大推进了一步,但同时维克多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人的年轻和风度,这使他十分恼火。 第二天下午,维克多把拉尔莫那叫来。 “你同莫勒翁保持着联系吗?” “是的。” “他不知道我在哪里吧?” “不知道。” “他昨晚来旅馆是为了首饰盒一案?” “是的,是旅馆行李员干的,他肯定还有一名同伙,已逃走了。我看莫勒翁正操心着另外一件事,好像是下午去包围一家酒吧,亚森·鲁宾那伙人要在那里聚会,商量他那封信中提到的1000万法郎一事。” “噢!噢!酒吧地址呢?” “有人答应告诉莫勒翁……他随时可以拿到。” 维克多告诉了拉尔莫那他同亚历山大·巴兹莱耶夫之间所发生的事,并谈到那个叫毕密希的英国人。 “这个人似乎每天早上出门、晚上才回来。你注意盯着他。现在你先去他房间看看。” “这不可能!要有警察局的命令,一份搜查证……” “别讲这么多规矩!如果局里的人掺和进去,一切就完了!鲁宾不同于多特雷男爵和居斯塔夫·纪尧姆,只应由我一个人对付。应该由我亲手抓住他。这是我的事。” “那……” “今天是星期天,旅馆工作人员很少。只要留点心,你不会被发现的。如果被抓到,你就出示自己的证件。只剩下一个问题:钥匙。” 拉尔莫那掏出一大串钥匙,笑着说:“这我有办法,一个好警察应该同一名盗匪一样有本事,甚至本事更大。337房间,是吧?” “对。注意不要翻乱任何东西。不要让英国人产生丝毫怀疑。” 维克多让门半开,看着拉尔莫那走到空无一人的走廊尽头,停下来打开门,走进房间。 半小时过去了。 “怎么样?”拉尔莫那回来后,维克多问他。 对方眨眨眼睛:“你的鼻子真灵。” “找到了什么?” “从一堆衬衣中发现一条围巾,橙绿花纹,被揉得很皱……” “艾丽丝·马松的围巾,我的判断没有错……” “这个英国人,”拉尔莫那接着说,“既然他同俄国女人有瓜葛,那么肯定是这个女人一个人或同毕密希一起去了沃吉拉尔街……” 证据已确凿无疑。还能有别的解释吗?还能有什么疑问吗?…… 将用晚餐的时候,维克多到街上买了份晚报号外。 在第二版他读到一篇报道。 最新消息称,今天下午莫勒翁警长和三名部下包围了马伯夫街的一家 酒吧。他们得到情报,一个国际犯罪团伙的几名歹徒,其中主要是英国人, 常在这家酒吧聚会。歹徒们正围坐在一张桌子旁。其中两个人从后门逃走 了,一人受伤较重。另外三人被抓获。一些迹象表明亚森·鲁宾可能是三 人中的一位。最近在斯特拉斯堡见过鲁宾新形象的警探们将赶来识别。因 为警察局身分鉴定中心并没有亚森·鲁宾的详细身分资料。 维克多穿好衣服,去餐厅吃饭。亚历山大·巴兹莱耶夫的餐桌上放着这份报纸。 她来得很晚,似乎什么也不知道,没有一点忧虑的表情。 她直到吃完饭才打开报纸,测览了第一版,然后翻过来。她马上低下头,身子晃了一下。她重新直起身子,接着往下读,到了最后几行。维克多想她快要昏倒了。不过,她很快漫不经心地推开报纸。她没有抬头向维克多这边看,她可能认为他什么也没注意到。 在大厅里她没有上前和他讲话。 毕密希坐在那里。他是不是旅馆旁边马伯夫街酒吧里从莫勒翁手中逃脱的两名歹徒之一呢?他会不会告诉巴兹莱耶夫公主,亚森·鲁宾的情况呢? 维克多很随便地提前上了楼,躲在房间门后观察。 俄国女人先来了,她在自己门前焦躁不安地等着。 英国人紧接着走出电梯,看看两边走廊,便快步向她跑来。 他们谈了几句话,公主开怀大笑起来。英国人走开了。 “好了,”维克多想,“可以认为如果她真是这该死的鲁宾的情妇,那么他并没有在围捕中被抓,英国人刚才已使她放了心,所以她才会这样笑。” 警方随后的通报证实了他的猜测。三个被捕的人中没有亚森·鲁宾。 这三个人都是俄国人,他们承认参与了在国外所发生的几桩盗窃案,但声称不知道雇他们的国际犯罪团伙头目们的名字。 逃走的两名同伙中一名是英国人,另一名他们是头一次见,这个人在聚会时一直没有讲话,受伤的该是这个人,他的特征符合维克多在旅馆中见过的、和毕密希在一起的那个年轻人。 三个俄国人讲不出更多的东西了,显然他们都是次要角色。 48小时以后又发现一个情况:其中一名俄国人曾经是伴舞女郎艾丽丝·马松的情夫。 接着找到了一封艾丽丝·马松死的前两天写给此人的一封信:“老多特雷正策划一笔大买卖,成功后他会于第二天带我去布鲁塞尔。你会去那里找我的,对吧,亲爱的?一有机会,咱们就带着那一大笔钱逃走。我真是太爱你了!……” [book_title]6.国防债券 马伯夫街所发生的事让维克多感到很不安。他们怎么去处理“陋屋”和沃吉拉尔街的案子他都不管,这两桩案子只有涉及亚森·鲁宾的行踪时他才感兴趣。但是这个人别人不能动,他只属于风化组的维克多警探管,因此维克多对所有针对亚森·鲁宾手下的人、特别是针对华密希和巴兹莱耶夫公主的行动拥有垄断权。 这些考虑使他想进一步了解金银匠街的同事们正在做什么,弄清楚莫勒翁的计划。他想亚历山大和毕密希两人都不会在这样一个危险的时期外出,于是就走到附近他停车的车库,将汽车发动,开到林子一角,在肯定无人跟踪之后,从车厢里取出全部行头,套进紧绷绷的上衣里,又变成了风化组的维克多。 面对莫勒翁警长友好的接待和警惕的微笑,维克多觉得受了羞辱。 “怎么样,维克多,你给我们带来了什么?没什么情况吧?不,不,我对你也没什么要求。你是一个孤独、沉默的人。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套办法。我呢,是公开行动,这使我取得了不少成功。你认为我在马伯夫街酒吧干得怎么样?抓了团伙中的三个……不用多久,他们的头儿也逃不了,我以上帝名义发誓!虽然他这次逃脱了,但已确定了他手下同艾丽丝·马松的关系,现在艾丽丝·马松正在坟墓里控告多特雷男爵。戈蒂埃先生为此感到很高兴。” “预审法官呢?” “瓦里杜先生?他又有了信心。去看看他吧,他正要让多特雷男爵了解艾丽丝·马松那封可怕的信。你知道这封信的内容:‘老多特雷正策划一件大买卖……’啊!我提供了多么确凿的证据!它使天平秤盘倾斜了!去看看吧,维克多。” 他们在预审法官房间里果然看到了多特雷男爵,还有镇参议员纪尧姆。维克多吃了一惊,被逮捕时已经憔悴不堪的多特雷的面容,现在更加凹陷难看。男爵站立不稳,只能歪靠在椅子上。 瓦里杜的进攻无懈可击,他一口气读完了艾丽丝·马松的信,接着面对已惊恐万分的被告,又加了把劲: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多特雷?我们总结一下,愿意吗?那个星期一晚上,你偶然得知国防债券在拉斯科老头手里。星期三,就是凶杀前一天晚上,艾丽丝·马松给心上人写信说:‘老多特雷正策划一笔买卖,成功了他和我就逃往布鲁塞尔,”等等。星期四发生了凶杀案,债券被盗。星期五有人看到你和情人提着行李呆在北站那里,第二天在你情人那里找到了这两件行李。事情经过很清楚,证据无可辩驳,难道不是吗?多特雷,招了吧,为什么要否认事实呢?” 男爵的精神崩溃了。他嘟囔了几句什么,将要招供,他要求给他看那封信:“给我,我无法相信,我要自己读……” 他读了以后结巴着说:“混蛋!情夫,她!我把她救出泥潭!而她却要同情夫一起逃走……” 他只看到马松的背叛和与另一个男人逃走的计划。至于别的,盗窃与杀人,他似乎并不在乎为此而受到指控。 “你招认了是吧,多特雷?是你杀了拉斯科老头吗?……” 他不作回答,重新陷入沉默。 瓦里杜先生转向居斯塔夫·纪尧姆:“既然你也参与了此案,参与的程度我们不得而知……” 但居斯塔夫·纪尧姆丝毫没受到被囚禁的影响,依然保持着以前的好心情,他听到这话跳了起来:“我没参与任何事!半夜时我在家里睡觉。” “可我眼下放着你的园丁阿尔弗雷德的新供词。他不仅肯定你直到凌晨3点才回家,并称你被捕的那天早上,你许诺给他5000法朗,让他讲你是在午夜前回家的。” 居斯塔夫·纪尧姆显得有些恐惧,但随即大笑起来:“对,这不错。天哪!我只是受不了人们的纠缠,想尽早了断……” “你得承认除针对你所有的指控以外,你又有了行贿证人的企图。” 纪尧姆直挺挺地站在瓦里杜先生面前:“那么我就和这位绝妙的多特雷一样成为杀人嫌疑犯了?并且应该和他一样,因为羞耻而倒下吗?” 他的表情很是开朗可爱。 维克多插话道:“预审法官先生,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问吧。” “既然被告这样讲,我想知道你是否认为多特雷男爵是杀害拉斯科老头的凶手?” 纪尧姆作个手势,正准备回答,但转念一想,说:“这和我无关,司法部门自己解决吧。” “你一定要回答。”维克多说,“如果你拒绝的话,就说明你有自己的看法,因为某些原因而不把自己的看法讲出来。” 纪尧姆重复说:“这由司法部门自己解决。” 夜里,马克西姆·多特雷试图在牢房里撞墙自杀。人们不得不给他穿上紧身衣。他不停地叫喊道:“混蛋!可怜虫!我是为了她才被关到这里,啊!太肮脏了……” “这家伙已精疲力竭了。”莫勒翁对维克多说,48小时之内他就会招供的。我找到的艾丽丝·马松的信促成了此事。” “毫无疑问。”维克多答道,“通过这三名俄国人,你还会找到鲁宾。” 他漫不经心地讲完这话,见对方没有应声,又说:“这方面没什么新情况吗?” 莫勒翁尽管刚才声称自己是公开办案,现在却对自己的计划缄口不语。 “无赖。”维克多暗暗骂道,“他对我抱有戒心。” 从这以后两人便互相警惕着,彼此嫉妒,就像两个将各自命运下了注的男人,每个人都会为对方得了好处而感到耻辱。 他们一起花了一天时间到加尔什找两名被告的妻子谈话。 维克多十分惊讶地发现加布里埃尔·多特雷比他所想的更有胆量、更能忍受痛苦。是信仰在支撑着这位虔诚的教徒吗?是司法调查激发了她宽厚的品性吗?她不再像开始那样躲躲闪闪了。她已打发走了仆人,自己去买东西,走路时头昂得高高的,毫不顾忌丈夫在她脸上留下的青红斑痕。 “警长先生,他是无辜的。”她不断地重复道,“他被那个坏女人控制了,这我承认,但他深深地爱着我,是的,是的,我肯定……深深地爱着我,也许比从前更爱我。” 维克多用犀利的目光打量着她。她红红的脸庞出人意料地流露出对丈夫的依赖和纯朴的温柔等感情。丈夫虽然有些小小的过错,但依然是她一生的伴侣。 昂里埃特·纪尧姆也同样令人迷惑不解。她不停地抗议,疯狂地叫喊,言辞激烈。她辱骂他们,表现出她内心的绝望:“居斯塔夫?他是善良诚实的模范,警探先生!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夜里他并没离开我!是的,确实由于嫉妒,我瞎骂他。” 她们两人谁撒了谎?或许没人撒谎?或是两人都在撒谎?维克多醉心于自己的观察,这是他所擅长的,他意识到各种事实正汇集起来,暴露出一部分真相。最后他决定去沃吉拉尔街马松的公寓里,一个人去,因为莫勒翁可能会由此追查到亚历山大以及鲁宾,因为这里的疑团最大。 两名警员守着门。维克多一进去就看到莫勒翁正在里面翻箱倒柜。 “啊,你来了。”警长以一种傲慢的语气大声说,“你也想到这里有东西可刨,是吧?随便问一下,我一位部下说案发那天,这里有十几张业余摄影师拍的照片。他清楚地记得你检查了这些照片。” “错了。”维克多不屑一顾地答道。 “另外,艾丽丝·马松生前总爱戴一条检绿花纹围巾,可能她就是被人用这条围巾勒死的。你有没有碰巧看到这条围巾?” 他眼睛看着维克多,对方依然用同样的态度答道:“没有。” “她死前几个小时,你和男爵在一起的时候,她戴着这条围巾吗?” “没看到。男爵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 警长咕哝着说:“真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 “你真是诡计多端。还是说了吧。” “说什么?” “你难道没有找到过艾丽丝·马松的一位朋友?” “一位朋友?” “有人和我提到过一位叫阿尔兰特·杜莱克的小姐,你不认识她?” “不认识。” “是我一位部下找到她的。她说一位警探曾询问过她,我想这是你吧。” “不是我……” 很显然,维克多的到来使莫勒翁感到恼火。最后看到维克多不肯离去,警长又说:“她一会儿就会被带来。” “谁?” “那位小姐,听,人来了。” 维克多眉头皱都没皱一下。他那些阻止同事染指此事的招数会被识破吗?莫勒翁会不会发现巴拉塔扎尔影院那个女人的真实身分呢? 如果莫勒翁在门打开时不去看那个女孩儿,而去瞧一眼维克多的话,那么维克多一切就完了。但莫勒翁想到这一点时已经迟了。维克多使了一个眼色让那女孩儿不要讲出来。她愣了一下,有点犹豫,但随即懂了。 维克多计谋得逞了,女孩儿对莫勒翁的回答都是些废话:“我当然认识可怜的艾丽丝。但她从来没有和我知心地谈过她的一切。我对她根本不了解,不知道她和哪些人交往。绿花橙底色围巾?照片?我都不知道。” 于是,维克多和警长回局里去。一路上莫勒翁气冲冲地没讲一句话。他们到了局里,维克多用一种愉快的语调对他说:“告辞了。我明天要外出一趟。” “啊?” “对,去外省,一条很有意思的线索,我很有希望。” “我忘了告诉你,”莫勒翁说,“处长想和你谈谈。” “谈什么?” “司机的事儿,从北站送多特雷去圣拉扎尔车站的出租车司机已经找到了。” “该死!”维克多低声骂道,“你该早点告诉我的。” 他快步跑上楼梯,先让人通报,然后和莫勒翁一起走进处长的办公室。 “头儿,好像那位司机已经找到了?” “怎么,莫勒翁没告诉你吗?这位司机今天才在报上看到多特雷的照片,并读到警方正查找曾从一个车站送多特雷到另一个车站的出租车司机。他就找到这里。我们让他和多特雷见了面,他认出了男爵。” “多特雷让他直接开车到圣拉扎尔站吗?” “不是。” “那么男爵路上下了车?” “没有。男爵让他从北站开到星形广场,然后从星形广场到圣拉扎尔站,这似乎兜了一个无用的圈子,是吧?” “不,不是无用。”维克多低声说。 然后他问:“司机现在在哪儿?” “在局里。你和我讲过一定要见他,并说能通过他找回失窃的国防债券。我就没让他走。” “他来这儿后没和别人讲过话吧?” “除瓦里杜先生以外。” “他没告诉过任何人来警察局的事吧?” “没有。” “他叫什么名字?” “尼古拉,是个有点喜欢讨人好的家伙。他只有这辆汽车,他的车停在院子里。” 维克多陷入沉思。他的上司和莫勒翁好奇地看着他,戈蒂埃终于忍不住问:“维克多,到底怎么回事儿,这件事儿很重要吗?” “绝对重要。” “你肯定吗?给我们讲讲。” “根据推理能肯定,头儿。” “啊!只是一个推理吗?” “作为警察,头儿,我们的行为依赖于推理,要么就依赖于偶然。” “行了,维克多,给我们解释一下吧。” 维克多一板一眼地说:“毫无疑问,国防债券案从斯特拉斯堡一直发展到‘陋屋’,也就是说,一直到多特雷占有债券的那天夜里。这天夜里多特雷都干了些什么暂且不讲,我已想好了,以后会及时告诉你的,头儿。总之,星期五早上,多特雷带着他的收获去了他情妇处。两人打好行李,去了北站,等着火车。突然,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两人又改变了主意,不走了。这时是5点25分。多特雷让情妇带着行李回去,自己却又叫了一辆车将他于6点钟送到圣拉扎尔车站。这个时候他已经从晚报上得知自己受到怀疑,警方很可能正在加尔什车站等他。他能带着债券回去吗?不能。这毫无疑问。因此可以推断他于5点25分到6点钟之间将债券藏了起来。” “但车子中途并没有停啊?” “所以他只有两个办法:要么和司机谈妥,将债券交给他……” “这绝对不可能!” “要么将债券丢在车上。” “也不可能!” “为什么?” “下一位乘客会拿走的!谁也不会将90万丢在车座上!” “不会,但可以把它藏起来。” 莫勒翁警长大笑起来:“维克多,可真有你的!” 戈蒂埃先生想了想,问:“怎么藏呢?” “将车垫下面拆开十几厘米,再缝上,活儿就完了。” “这需要时间。” “正是如此,头儿。所以多特雷才让司机兜了一个你认为无用的圈子。然后他回到加尔什,为自己绝妙的藏款处感到坦然自信,想等风头躲过去以后再取回债券。” “可他知道自己受到了怀疑。” “不错,但他并不知道对他的指控有多么重,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得这么快。” “所以?” “所以尼古拉的车子开到了这院子,我们去找债券吧。” 莫勒翁笑着耸耸肩膀,但处长被维克多的话所打动,他让人把尼古拉叫来:“领我们去看你的车。” 这是一辆旧两座汽车,褪了颜色,车身凹凸不平,满是伤痕,肯定以前参加过马恩战役。 “要发动它吗?”尼古拉问。 “不用,我的朋友。” 维克多打开车门,翻起左边车座的垫子检查。 然后又检查右边的一只。这只垫子下面沿着皮边有十几厘米的长度有些异常,是一道用比深灰色垫布更深的黑线缝得不太均匀、但严密而牢固的口子。 “狗娘养的,”戈蒂埃狠狠骂道,“确实是这样。” 维克多拿出刀子,割开线,扯开那道口子。 然后他将手伸进垫子寻找。几秒钟后,他低声说:“找到了。” 他轻而易举地掏出一张硬纸。 他恼怒地叫了一声。 这是一张亚森·鲁宾的名片,上面写着:“非常抱歉,向您致以崇高的敬礼。” 莫勒翁忍不住笑弯了腰,他不怀好意地结巴着说:“天哪,太有趣了!又是我们的老朋友亚森·鲁宾的把戏!是吧,维克多,没找到那九张10万法郎的债券,却找到一张纸片!低级故事!这太让人好笑了!风化组的维克多警探,你现在显得太滑稽了。” “我不同意你的看法,莫勒翁。”戈蒂埃先生反驳他说,“事情证明了维克多出众的判断力,而且我想公众也会同意我的评价的。” 维克多十分平静地说:“事情也证明了这个鲁宾是一个难对付的家伙,头儿。如果我有出众的判断力,那么鲁宾要远胜于我,因为他抢了先,而且他并没有警方所具有的消息来源。” “我想你不会放弃努力吧?” 维克多笑了:“这事最多两个星期时间就能解决,头儿。莫勒翁,你也要赶快行动,不然我会同你不辞而别的。” 他两腿一并,向两位上司行了一个军礼,然后以他一贯的僵硬拘谨的风度转身离去。 他在家里吃了晚饭,然后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第二天早晨。 报上报道了事情的经过,十分详细,显然是莫勒翁对记者们作了渲染,但多数报纸同意戈蒂埃先生对风化组维克多的成就的评价。 然而另一方面,正如维克多所预料的,对亚森·鲁宾的赞誉铺天盖地而来。报上的文章不遗余力地称赞他的观察力和聪明才智,吹捧这个著名冒险家异想天开的主意。 “算了!”维克多咕哝道,“他们会把你的鲁宾贬低下去的。” 下午,多特雷男爵自杀了。债券,他期望补偿自己现在所受痛苦的这笔钱失踪了,这使他彻底泄了气。他躺在床上,面向墙壁,用一块玻璃平静地切开了自己的手腕,毫无抱怨地死去了。 他这样做如同向警方招了供。但这样的招供能解开“陋屋”和沃吉拉尔街凶杀案的谜团吗? 公众并不怎么关心这个问题,眼前他们所有的兴趣都集中在亚森·鲁宾和他将如何逃脱风化组维克多警探的追踪上。 维克多重新驾车回到林子里,脱下紧绷绷的上衣,又穿上秘鲁人马尔戈·阿维斯多朴素而高雅的行头,回到剑桥旅馆自己房间里。 他换上裁剪合身、无可挑剔的礼服,纽孔里插着花,到餐厅吃晚饭。 他没看到亚历山大公主。大厅里也没有她。 但回到房间后,约10点钟的时候,他接到一个电话。 “马尔戈·阿维斯多先生吗?我是亚历山大·巴兹莱耶夫公主。亲爱的先生,如果您没有更好的事情可做,如果您对此不怎么厌烦的话,请过来和我聊聊吧。见到您我将会非常高兴的。” “马上就去吗?” “您马上过来吧。” [book_title]7.同谋 维克多搓着手对自己说:“这下好了!她要我做什么呢?我见到的将是一个忧心忡忡、恐惧万分、渴望别人的帮助并准备一诉衷肠的女人吗?不太可能。现在我们只到了第二个阶段,还会有第三、第四个阶段才能达到我的目的。但这没关系!重要的是她需要见我。别的慢慢来吧。” 他照照镜子,整整领带,叹口气说:“太遗憾了!……一位60岁的老先生……当然,眼光还明亮,胸部由浆好的衣服裹着还显得结实。但毕竟60岁了……” 他探头探脑地溜进走廊,朝电梯走去,到了公主房间门口,他突然转了弯。门半开着,他推门进去。 一个很小的过道,然后是小客厅。 亚历山大公主站在客厅门口等着他。 她微笑着,就像她从前在家中接待一位标准绅士那样向他伸出手。 “谢谢您能来。”她说着让他坐下来。 她穿着一件白色真丝睡衣,很开放,胳膊和双肩都露在外面。她的脸不再有平时那种哀婉动人、命运多舛的表情,她身上不再有高傲和冷漠,而只想着怎样让人喜欢,是一个对人坦诚相见、可爱、善良、充满友情的女人。 小客厅是所有大旅馆的样式,但此时此地多了一种由温柔的灯光、几件贵重的摆设、几本精装书和一缕外国烟草香味所构成的雅致宜人的气氛。一张独脚小圆桌上摆放着报纸。 她坦率地说:“我有点不好意思。我让您来了,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我却知道为什么。”他说。 “啊!为什么呢?” “您有烦恼。” “确实,”她说,“但您所说的烦恼,就是我生活的痛苦,却不是一次谈话能驱除的。” “这样的烦恼只有激烈的行为才能战胜它,并且战胜的程度与所冒的危险成正比。” “那么您对我无能为力了?” “不。” “您怎么办呢?” 他开起了玩笑:“我可以给您招致最可怕的危险,给您带来狂风暴雨和灾难。” 然后他靠近她,严肃地说:“可这有必要吗?当我想起您的时候(我常想到您)我就问自己是不是您的生活本身就处在不间断的危险之中。” 她似乎脸红了:“您怎么会这样想呢?” “把手伸给我。” 她伸出手。他仔细检查了她的手掌,向她俯过身,慢慢地说:巴这正和我所想的一致。看起来您性格复杂,其实您很容易让人理解,这我已经通过您的眼睛和行为举止看出来了。现在您手掌上简单的纹路又证实了这一点。奇怪的是,您身上结合着勇敢和怯弱,以及您对危险的追逐和对安全的渴求。您喜欢孤独,但有时这种孤独会让您感到恐惧,于是您就随便求助于某一个人,保护您摆脱自己的幻想所造成的恶梦。您既要征服别人,又需要被别人征服。因此,您身上的一切都相互矛盾:平静和狂热,通情达理和蛮横粗暴,对爱的渴望和独来独往的愿望。” 他松开她的手。 “我没说错吧?您正如我所想的一模一样。” 她转过头,躲开这双把她看透的锐利目光。她点上一支烟,站起身,指着桌上的报纸转移了话题,若无其事的语气使他明白了她今晚真正的目的是这个:“您对债券一案的经过怎么看?” 这在他们之间可能是第一次提及两人真正思虑的债券冒险故事。维克多按耐住心中的颤抖:终于追到这上头了! 他以同样漫不经心的语调回答:“此事令人迷惑不解……” “太令人不解了。”她说,“但还是有了点新消息。” “新消息?” “是的。比如多特雷男爵的自杀便是自我招供。” “您肯定吗?他自杀是因为他情妇背叛了他,并且失去了找回那笔钱的希望。但,是他杀了拉斯科老头吗?” “那么是谁干的呢?” “一名同伙。” “哪名同伙?” “从门逃走的那个男人,他可能是居斯塔夫·纪尧姆,也可能是从窗口逃走的那个女人的情夫。” “那个女人的情夫?” “是的,亚森·鲁宾……” 她反驳说:“可亚森·鲁宾不是杀人犯,他不会杀人的……” “他可能是出于无奈,为了自卫。” 尽管两个人都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漫不经心的谈话还是渐渐有了一些严肃的意味,这对维克多十分有利。他没看她,但猜想她此时一定浑身发抖。他感觉到了她是那么热切地问他:“您对这个女人怎么看呢?” “电影院那个女人吗?” “那么您认为电影院那个女人和‘陋屋’发现的女人是一个人吗?” “当然啰!” “和沃吉拉尔街楼梯上发现的那个女人也是同一个人?” “当然。” “那么您认为……” 她没有说下去。大概后面的话说出来让自己受不了。维克多接过来说:“那么可以认为是她杀了艾丽丝·马松。” 他完全是在作一个假设,话讲出来后对方一阵沉默,维克多听到她的叹息,又若无其事地接着讲:“我对这个女人有点看不透,她的笨拙使我感到惊讶,大概是新手,再说,毫无理由地去杀人确实是太傻了,因为如果她杀了人,那只能是为了那些债券,而艾丽丝·马松并没有这些债券,因此所犯的罪是荒谬的。实际上,这位夫人并不怎么让人感兴趣……” “这件案子中您对什么感兴趣呢?” “两个男人。这是两个真正的男人,不是多特雷、纪尧姆或者莫勒翁那样的。绝对不是。这是两个有胆量的男人,他们谨慎、踏实地走自己的路,在路的尽头两人会碰到一起:鲁宾和维克多。” “鲁宾?” “这是位大师。他在沃吉拉尔街失算后,在找到国防债券上扳回了一局,令人赞叹。维克多同样是位大师,因为他也找到了汽车上藏债券的地方。” 她一字一句地说:“您认为这个人会战胜鲁宾吗?” “我是这样认为的,我以前曾有机会通过报纸或当事人的叙述,了解维克多的工作特点。鲁宾对这种阴险、隐蔽、执著而狂热的进攻是招架不住的。维克多是不会放过他的。” “啊,您这样想……”她喃喃地说。 “是的,这个人可能比别人想的进展要快,可能已找到了线索。” “莫勒翁警长也一样吗?” “是的,情况对鲁宾很不利,他们会抓住他的。” 她双肘撑在双膝上,沉默了,最后她勉强笑着说:“这很遗憾。” “对。”他说,“像所有非同寻常的女人一样,您为他而着迷。” 她声音更低了:“所有非同寻常的男人都吸引我,这个人,还有别的人,他们应该有着强烈的感情。” “不,不。”他笑着大声说,“别这么想,他们已习惯了这种感情,已学会平平静静地去行动,就像一个正直的公民玩一局纸牌那样。当然也有艰难的时刻,但这种情况很少,因为他们只要一上手,就会不慌不忙地接着干下去。所以有人告诉我……” 他停下话来,站起身想走:“对不起,我占您的时间太多了……” 她拦住他,显得很关心、很好奇:“有人告诉您什么?” “噢!没什么……” “不,您要告诉我……” “不,我向您保证,只是一副可怜的手镯的事,那好吧,据我所知,我只要伸手去拿就行了,毫无动人之处,走一趟而已……” 他想打开门。她拉住他的手臂。他转过身,见她两眼大胆地盯着他,像一个不容拒绝的女人进行挑逗一样说:“什么时候去?” “怎么?您想参加?” “对,我想去……我太烦恼了。” “所以把这种事当作一种消遣?” “不管怎样,我要看看,我要试一下……” 他说:“后天下午2点钟,圣雅克广场里沃里街。” 不待她回答,他便出门走了。 她按时赴约。维克多在心里轻轻地说:“小宝贝,我已控制了你。我会顺藤摸瓜地找到你的情夫。” 她没有刻意化妆,但完全变了一个人,看起来就像一个高高兴兴、步伐轻快、急不可耐地去赴朋友聚会的小姑娘。她穿着一条很短的灰色羊毛连衣裙,戴着一顶只露出一小圈头发的圆帽。她没有了从前高傲的贵妇人风度,收敛起那迷人的美丽,就像被面纱遮掩起来了。 维克多问:“决定了?” “就像每次决定逃离自己一样。” “解释一下为什么这样决定。”他说。 “这有必要吗?” “哪怕只是为了平息一下您良心上的不安。” “我心中没什么不安。”她愉快地回答道,“我们只是来散一趟步,来拿,我不知道究竟拿什么。” “不错。这次来我们要见一位正直的人,他干的职业是销赃、前天,有人交给他一副偷来的手镯,他正兜售这东西。” “您不想买。” “对。再说,到时候他正睡觉呢,这是个生活很有规律的人。他在餐馆吃过午饭,回到家里,从2点到3点睡午觉。睡得很沉。任何事情都不会弄醒他。您看这次造访不会有什么危险。” “随它怎样吧。您的睡客住在哪里?” “跟我来。” 他们离开小公园,走上一百来步,他让她坐上停在人行道边的汽车,并且留心没让她看到汽车牌照。 他们的车沿着里沃里街走,然后向左拐,走入像迷宫一样的小街道中,而维克多十分熟悉地开着车前行。车身很低,车顶挡着眼光,看不到这些小街道的名字。 “您不信任我。”她说,“您不愿意让我知道您领我到什么地方。这地方所有的街道我都不认识。” “这都不是街道,而是乡村美丽森林中的美丽道路,我带您去的是一座美丽的城堡。” 她笑了:“您不是秘鲁人,对吧?” “当然不是。” “法国人?” “来自蒙马特尔。” “您是谁?” “巴兹莱耶夫公主的司机。” 他们在一个能通过汽车的拱门前停了下来。两人下了车。 里边是一个很大的院子,地面铺着石块,院子中间种着一丛树。院子是长方形的,周围是些老房子,每一道楼梯都标了字母:A楼梯,B楼梯…… 他们走上F楼梯。他们的脚步在石板上发出响声。没遇到任何人。每层楼上只开着一个门。这里一切都显得破旧不堪。 他们上到六楼。这是最后一层,天花板很低。维克多从口袋里掏出一串伪造的钥匙,又取出一张绘着房间结构的纸,给她看里面四个小房间的位置。 他毫不费力地打开锁,轻轻推开门。 “您不害怕吧?”他低声问她。 她耸耸肩膀,但不再笑了,脸上又恢复了以前苍白的颜色。 门厅的对面是两扇门。 他指指右面那扇,低声说:“他在这里睡觉。” 他推开左边的门,两人走进这间小房间,里面的家具很简单,只有四把椅子,一张写字台。一个拉着帘子的狭窄的墙洞将两个房间隔开。 他拉开帘子,看了看,然后招呼她过来。 对面墙上的大镜子反射出一张沙发床,一个男人躺着,看不见他的脸。他向她俯身贴着耳朵说:“呆在这里,他一动就告诉我。” 他碰了一下她的一只手,感觉它冰冰冷。她的双眼盯着睡觉的那个人,闪烁着兴奋。 维克多退到写字台那里,花了一会儿时间撬开锁,拉开几只抽屉翻找,终于找到了一只用丝纸包着的手镯。 这时隔壁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掉在了地板上。 亚历山大放下帘子,身体摇晃起来。 他走过去,听到她结巴着说:“他动了一下,他要醒了……” 他伸手去掏枪。她惊慌失措地扑到他身上,抓住他的胳膊,用呻吟般的声音说:“您疯了!这不行,绝对不行!” 他捂住她的嘴:“别出声,听……” 他们仔细听着,那边不再有什么响声了,寂静中只有睡觉那个人均匀的呼吸声。 他拉着她向门口一步步退去。他关上门。他们在里面总共只呆了五分钟。 她在楼梯平台上大口喘着气,然后又挺起了似乎有点弯曲的身体,相当平静地走下楼。 回到车上,她在房间中的反应开始发作了,两臂僵硬,面部紧皱。他以为她要哭了。但随即她又不自然地笑了一声,使自己放松下来。当他给她看那副手镯时,她说:“很漂亮,都是很美的钻石,您生意做得不错,祝贺您!” 她的语调有点嘲讽。维克多突然感到她离他很远,像一个陌生人,甚至像一个敌人。她招呼他停下车,然后径自下车不辞而别。附近有一个出租车站,她叫了一辆。 他又回到刚才去的那个旧街区,穿过那个大院子,上了F楼梯。到了六楼,他按响门铃。 他的朋友拉尔莫那打开门。 “戏演得不错,拉尔莫那。”维克多兴高采烈地对他说,“你是一流睡觉大王,你的房间完全符合场景需要。但刚才你把什么东西摘掉了?” “我的夹鼻眼镜。” “再闹大一点,我就给你脑门一枪!这场面好像吓坏了那位美丽的夫人。她扑到我怀里,也不怕吵醒你。” “那么她并不愿意发生命案?” “要么她对沃吉拉尔街的事心有余悸,不愿再有类似的经历。” “你真的这样认为?” “我还没有确切的想法,”维克多说,“我在她身上发现的一切都让我犹豫不决。现在她和我已算同伙了,这正是我所期望的。将她带到这里来,我就向自己的目标迈进了一步。我大概应该给她,或者说许诺给她一份所得。但做不到。我承认她可能杀了人,但这样一个女人会是盗贼吗?我不相信,给,把手镯拿回去,谢谢借你手镯的那位首饰店老板。” 拉尔莫那开起玩笑:“你真是诡计多端!” “没办法。对付鲁宾这种人,就要用特别的手段。” 在剑桥旅馆,晚饭前,维克多接到拉尔莫那的电话:“注意,莫勒翁好像对英国人的躲藏地点有所了解,他们正在作准备。我会及时和你联系的。” 维克多心中急躁不安。他所选择的道路使他不得不步步小心,不然便会打草惊蛇。而莫勒翁却不会谨慎从事,他一发现线索,便会冲向对手。但一抓到英国人,处在危险中的鲁宾,可能还有亚历山大,都会逃走。这样维克多对整个案件便无能为力了。 难熬的两天过去了。报上一点也没提及拉尔莫那所发出的警告。但拉尔莫那又来电话说,虽然他没了解到新的情况,但一些蛛丝马迹肯定了他原来的预感。 毕密希一直没露面。他果在自己房间里,据说是扭伤了脚。 巴兹莱耶夫公主只在晚饭后在大厅里露过一次面。她全神贯注地读着画报,抽着香烟。她换了个座位,没和维克多打招呼。维克多也只是偷偷地观察着她。 她似乎无忧无虑。但她为什么要来呢?难道是告诉维克多虽然她没与他打招呼、没和他讲话,但她一直在那里,随时准备和他接触吗?她肯定没有料到形势对她紧迫的威胁,但她以女人的本能该感觉到自己以及她所爱的男人周围存在着危险。是什么力量使她仍留在旅馆里呢?英国人毕密希为什么也依然不走呢?为什么两个人不分开、又都不去找另一个更安全的地方呢? 也许她正在等待维克多那天晚上见到的英国人的同伴,那个人只能是亚森·鲁宾…… 他正想走过去对她说:“快离开这里,情况很危险。” 但他又克制住了,因为她的反应会让他无以回答:“对谁很危险?我有什么可害怕的?巴兹莱耶夫公主有什么可担忧的?英国人毕密希?我不认识。” 维克多也同样等着,不离开旅馆。这里的一切都预示着,如果对手不准备躲起来,如果莫勒翁警长追查到这里来,那么一场冲突就不可避免。他仔细地思考,不断地对整个过程加以分析,将自己所作的判断同他所了解的亚历山大性格言行进行核对。 他在房间里吃过早饭,走到阳台上,往下看到了局里一位同事非常熟悉的身影。另一位同事从相反方向走来。两人在一张凳子上坐下,面对着剑桥旅馆。他们背靠背,互相没有讲话,但眼睛一直盯着旅馆的前厅。马路对面坐着另外两位警探,远处还有两个。一共是六个人。包围开始了。 现在维克多陷入了两难境地:要么恢复风化组维克多的身分,举报英国人,从而直接或间接追查到亚森·鲁宾,但这可能暴露亚历山大的身分。要么…… “要么什么?”他低声自言自语道,“不站在莫勒翁一边,便站在亚历山大一边对付莫勒翁。我出于什么动机要这样做呢?为了自己获得成功、亲自抓到亚森·鲁宾吗?” 其实有的时候最好不要过多思考,随自己的本能去做。他又向下看,见拉尔莫那也从附近一条街出来,闲逛着朝旅馆走来。 他来干什么呢? 经过同事坐的凳子前,拉尔莫那看看他们。三个人的头几乎很难察觉地互相点了点。 然后用同样闲逛的步子,拉尔莫那穿过人行道,走进旅馆。 维克多没有再犹豫,不管拉尔莫那来干什么,他都要和他谈谈。 他下了楼。 现在是吃茶点的时间。许多餐桌已被人占了,在大厅和宽大的走廊里许多人来来往往,维克多和拉尔莫那因此可以毫不引人注意地搭上话。 “怎么回事?” “旅馆被包围了。” “他们了解到什么?” “他们肯定英国人那次从酒吧逃走后一直呆在这家旅馆里。” “公主呢?” “没她的事。” “鲁宾呢?” “也没他的事。” “你来是为了通知我?” “我在执勤。” “算了吧!” “这里缺人手。我在莫勒翁身边闲逛,他就打发我来了。” 他自己也来吗?” “那不,正和门房讲话呢?” “天哪!干得热火朝天的。” “我们一共有12个人。你该离开这里,维克多,还来得及。” “你疯了!” “你会被审问的……如果他认出你是维克多怎么办?” “那又怎么样?维克多装扮成秘鲁人,正在旅馆里进行侦探工作。你不要管我,去打听情况吧……” 拉尔莫那赶快去门厅同莫勒翁会合,和外面进来的另外一名警察一起陪上司走进经理办公室。 三分钟后,拉尔莫那又出来了,向维克多这边走来。他们简单说了几句话:“他们在查名册,记下所有独身住在此地的英国人的名字,甚至所有外国客人的名字。” “为什么?” “他们并不知道鲁宾的同伙叫什么,再说他也不一定是英国人。” “下面呢?” 问要么一个一个地叫来问话,要么到他们房间去检查证件。你很可能会被问到的。” “我的证件没有问题,甚至过于规范了。如果有人想离开旅馆呢?” “有六个人守着门。嫌疑犯将被带到经理办公室。一个人监听电话。一切都有条不紊,不会闹乱子的。” “你呢?” “旅馆后面靠蓬第厄街有一个专供职员和送货人用的出口,但客人有时也用。我负责看守此门。” “给你的什么命令?” “晚上6点以前不允许任何人离开,除非有莫勒翁用旅馆卡片签发的通行证。” “你看我有多少时间可以行动呢?” “你想行动?” “对。” “怎么行动?” “别出声!” 两人迅速分了手。 维克多走进电梯。他已不再犹豫,甚至根本不去想自己会不会作出别的决定。 他对自己说:“就这样,只能是这样。我甚至惊奇地发现情况原来对我的计划是多么有利。只是需要赶快行动。我只有15分钟,顶多20分钟。” 走廊里亚历山大房间的门打开了,年轻的夫人走出房间,样子是要下去喝茶。 他走过去,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推回房间。 她恼火地进行反抗,不明白他是怎么回事。 “旅馆被警察包围了。他们正在搜查。” [book_title]8.旅馆里的战斗 亚历山大一边向后退,一边不停地反抗,想挣脱维克多那只让她恼怒的手。穿过过道,进入小客厅,维克多把身后的门关上了。她立即喊起来:“卑鄙!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对我?……” 他慢声慢气重复着说:“警察包围了旅馆。” 她正如他所预料的那样反驳道:“那又怎么样?这与我无关。” “他们抄下了所有英国客人的名字。这些人会被提审。” “这与巴兹莱耶夫公主毫无关系。” “这些英国人中有毕密希先生。” 她眨了一下眼睛,又坚决地说: “我不认识华密希先生。” “你认识,这个英国人也住在这一层,337房间。” “我不认识他。” “你认识他。” “你在盯我的梢?” “这是需要,为了帮助你,就像现在一样。” “我不需要什么帮助,尤其是……” “尤其是我的帮助,这是你想说的?” “什么人的帮助我也不需要!” “我求你了,不要逼我作无用的解释,我们时间太少了!不过10分钟,10分钟,你听到了吗?从现在开始10分钟后,两名警察就会闯进毕密希先生的房间,将他带到楼下经理室交给莫勒翁警长。” 她试图挤出笑容:“我为毕密希先生感到遗憾,他被指控什么?” “他是从马伯夫街酒吧逃走的两个人之一,另一个人是亚森·鲁宾。” “他的情况很糟糕,”她依然平静地说,“如果你对这个人很同情,那么就给他打电话提醒他,他自己会见机行事的。” “电话正有人监听。” “那又怎么办呢!”她更加恼火地说,“你找他解决去!” 年轻女人的傲慢激怒了维克多。他冷冷地对她说:“你还不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夫人。八九分钟后两名警察就会敲响毕密希先生房间的门,一个将把他带到经理室,另一个则将待在房间里搜查。” “随便他怎么样!” “那么你呢?” “我?” 她身体抖了一下。愤慨?生气?还是不安? 但她控制住了自己,说:“我怎么了?这个人和我之间有什么关系?他不是我的朋友。” “可能不是,但你们之间有一种默契。请你不要否认。我知道……我知道的事情比你想的要多……自从那天你容忍了我偷走你的发夹,并向我伸出手来,我怎么会不想了解你为什么把这种事情看得很轻呢?” “难道这是因为我也干了偷盗的勾当?” “总之是因为盗贼们把你卷了进去。一天晚上,我见你和那个英国人聊着什么。” “就这些?” “之后有一天我潜入他的房间,发现……” “什么?”她十分不安地问。 “警察过会儿也能找到它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