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空剑峰 [book_author]莫里斯·勒布朗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04168 [book_dec]深夜,蕾梦蒂侧身聆听,又传来两下响声。声音很脆,却又很轻,不像夜里经常听到的一般声音;引起了一个善於推理的中学生和亚森·罗蘋的一场斗智、斗力的角逐过程。 [book_img]Z_10463.jpg [book_title]一、半夜枪声 深夜,蕾梦蒂侧身聆听,又传来两下响声。声音很脆,却又很轻,不像夜里经常听到的一般声音,让人很难断定,它是来自近处还是远处,是从高大的城堡里发出的,还是从墙外花园里传来的。 蕾梦蒂轻轻地下了床,走到窗边,伸手推开微敞的窗户。月夜下的修道院,满目凄凉,杂草和灌木丝上留下了残垣断壁和破损长廊的倒影。枯树枝上萌生的嫩叶,在夜风中轻轻地摇曳。 突然,从卧室楼下,城堡西侧的客厅里,又传来那种响声。 蕾梦蒂虽说很有胆量,难免有点紧张不安。她连忙穿上衣服,拿起火柴。 “蕾梦蒂……蕾梦蒂……” 居室隔壁的一扇门开着,里面传出微弱的略带喘息的叫声。 蕾梦蒂在暗中摸索着朝那扇门走去。表妹苏珊迎面扑来,紧紧地抱住她。 “蕾梦蒂……你,……你听见吗?” “听见了,把你吵醒了?” “是的,我以为是狗,好半天睡不着,可……狗没叫呀,几点了?” “大概四点吧。” “你听!……客厅里有人。” “别怕,苏栅,那儿有你爸爸。” “他会不会有危险,小客厅边上就是他的卧室。” “达发尔先生也在……” “他睡在城堡的另一头,根本听不见……” 两人左盼右顾,拿不定主意。她们不敢喊叫,更不敢叫救命,哪怕再弄出一点儿声音,都会把自己吓坏。苏珊蹭到窗前,险些叫唤起来: “快瞧……水边有人。” 只见一个男人,携带着一大包模模糊糊的东西,磕磕绊绊地向外奔去。两人瞧着他走过小教堂,朝破旧院墙边上的一扇小门走去,随即不见了。小门大概没上锁,两人没有听到开门时铁链发出的撞击声。 “他从客厅出来的。”苏姗悄声说道。 “不会吧,楼梯和门厅在客厅的西边,难道是……” 她们想到一起了,心里越发觉得不安。 两人从窗口向下张望,一道光照着阳台,一把梯子搭在墙上。这时,又见一个男人提着一包东西,迈过阳台,攀下梯子,朝刚才那人的方向走去。 苏姗吓坏了,瘫在地上,结结巴巴地说道: “快叫……叫救命……” “叫谁?叫你父亲吗?要是屋里还有人,不会害他吗?” “叫佣人……屋里的电铃跟他们连着的……” “对,这倒是个办法,要是他们能来就好了。” 蕾梦蒂伸手摸到床边的电钮,按了一下,指针微微跳动,楼下响起一片清脆的铃声。 风停了,树上的叶子不再抖动,四周死一般的寂静,令人毛骨悚然。两人等待着。 “我怕……我怕……”苏姗喃喃地念着。 忽然,一阵格斗声,划破漆黑的夜空,从楼下传来。接着便是家具的碰撞声,狂呼乱叫声,受伤才发出的喘息声和可怕的呻吟声 蕾梦蒂奔向门口,苏姗死死拉住她。 “不!别丢下找……我怕。” 蕾梦蒂推开苏姗,一个箭步跨入走廊。 苏姗惊叫起来,扑撞着左墙右壁,紧追上去。营梦蒂来到楼梯边,飞奔而下,跑到客厅门口,猛地站住了。苏姗紧跟着跑到边上。 一个男人,离她们只有几步,手里拿着一盏提灯,听见响动,马上把灯对准她俩,光线刺得她们眼花缭乱。他审视了一下二人,然后慢慢地团起一张纸和几根草,擦去地毯上的污迹,拿起鸭舌帽,向阳台走去。片刻,他转过身来,向一人行个礼,随后一闪身不见了。 苏姗掉头向小客厅跑去。小客厅位于大客厅和父亲的居室中间。 她刚进门,就被里面可怕的情景吓坏了。月光下,地板上直挺挺地躺着两个人。 “爸爸!爸爸!”苏姗大叫,扑到父亲身上,“……你怎么啦?说话呀!” 片刻,日斯菲尔伯爵苏醒过来,哑声说道: “孩子,别怕,我没事……达发尔呢?他活着吗?刀呢?……短刀呢?……” 说话间,两个佣人拿着蜡烛走进来。蕾梦蒂弯下身去看倒在地上的另一个人。 那人面无血色,一动不动。 她发现那人正是伯爵的心腹,达发尔秘书。 蕾梦蒂回到大客厅,从挂在墙壁上的盾牌上,取下装了子弹的长枪,奔向阳台。 最后从梯子下去的人,离开梯子不过一分多钟,不会走远。蕾梦蒂跑到阳台上,发现梯子被搬到一旁,无法再从这里下去。 不出她所料,那人还没走出修道院。她把枪托顶在肩上,屏住呼吸,瞄准,随着一声枪响,那人应声倒地。 “打着啦!打着啦!”佣人大声叫,“我去抓住他。” “等等,维克朵,他起来了……快去,堵住小门,别让他逃走。” 维克朵飞身下楼。没进花园,那人又跌倒了。蕾梦蒂赶紧招呼另一个佣人: “阿贝耳,看见了吗,他就在门廊边上……” “看见了,他在草丛里爬哪……看样子不行了……” “你在这儿盯着他。” “废墟右边是一片草坪,他跑不了!” “维克朵会把住左边小门的。”她说完,拿起长枪准备下楼。 “你不行,小姐!”阿贝尔说。 “不要紧,”她一面沉着地说着,一面飞快地打了个手势,“不要紧……枪里还有一粒子弹……他再动我就打……” 蕾梦蒂跨出客厅。阿贝耳站在窗,看见小姐朝那人走去,叫道: “当心点,小姐,他往门廊后面去了,我瞧不见他了,小姐……” 蕾梦蒂围着修道院转过去,想截断那人的退路。阿贝耳等了几分钟,仍看不见小姐动静,沉不住气了。他一边盯着废墟,一边设法挪过梯子,顺梯而下,朝门廊跑去。他跑出二十几步,发现蕾梦蒂正在寻找维克朵。 “找着了吗?”阿贝耳问道。 “没找着。”营梦蒂答道。 “门口呢?” “没有……看,钥匙在我手里。” “那……会不会……” “瞧着吧!他跑不了……这个盗贼,用不了十分钟,就会抓到他。” 城堡右侧偏远处,有个农场、枪声惊动了农场主。他带着儿子也赶来了,路卜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怪事!”阿贝耳说道,“这家伙没在废墟里面,莫非钻到地底下去了。” 众人拉开石柱旁的长春藤,仔细搜索灌木丛。教堂的小门紧闭着,窗上的花玻璃完好无损。大家来回找了几圈,找遍了修道院的各个地方,还是没有结果。 唯一的收获,是在受伤者倒下的地方,找到了司机用的一顶浅色皮革鸭舌帽。 再没找到别的什么。 早上六点,乌威尔警察部队得到消息,派人来现场勘察,并向迪厄埔检察院送去一份案情报告。报告上写明,找到逃犯杀人用的工具和一顶帽子,目前正在缉捕逃犯的头目。 上午十点,城堡外的一条坡路,驶上两辆汽车。一辆汽车装饰华丽,很像四轮马车。马上坐着代理检察长、预审法官和他的书记官。另一辆敞篷汽车,装饰简朴,里面坐着《里昂日报》和巴黎知名杂志社的两位记者。 眼前这座古老的城堡,原是修道院院长安十吕美西的住宅。法国大革命时期遭到破坏,以后日斯菲尔伯爵重修了这座古堡。他在这里已经居住了20年。城堡的主体建筑位于城堡中心,建筑顶端耸立着哥特式尖塔和一座钟楼。城堡两侧的厢房,被石栏和台阶所环绕。站在城堡上,向花园围墙外眺望,可以看见高高的诺曼底悬崖,马哥立特和法琅日威尔小镇之间一片蓝蓝的海水。 日斯菲尔伯爵的女儿苏珊,是一位漂亮温柔的金发女郎。他的侄女营梦蒂小姐,父母在两年前相继去世,变得无依无靠,便投奔他们,和他们一起生活。他们与邻里相互往来,和睦相处,过着平静的生活。每逢夏日,日斯菲尔伯爵常带两位小姐去迪厄埔。伯爵头发花白,身材瘦长,体态稳重。他很富有,家产由他亲自掌管,秘书达发尔是他的助手。 预审法官刚进门,盖威雍警长便向他作了简短汇报:犯人尚未缉拿归案,但他插翅难逃。我们的人把守住了花园里的各个要道。 众人经过一楼的祈祷室和餐厅,走上二楼。客厅里的家具和陈设摆放整齐,秩序井然,没有被挪动的痕迹。客厅顶头的墙壁上,挂着四幅古代神话题材的精美油画,镶在与画同一时期制做的画框上。这是画家卢兵思的名画,与佛莱米壁毯一起,都是西班牙贵族日斯菲尔伯爵的舅舅包巴锹亚侯爵赠的。 预审法官费叶尔先生寻视周围环境之后,说道, “倘若罪犯仅仅为了盗窃,客厅决不是他的目标。” “不一定。”代理检察长不这么看。他很少说话,一开口常与法官唱反调。 “尊敬的先生们,你们看看这些世界名画,还有壁毯,小偷应该把它们搬走才对。” “可能来不及下手。” “咱们来到此地,就是要把这一点搞清楚。” 这时,医生陪着日斯菲尔伯爵走进客厅。伯爵是受害人,看样子没受伤。他向两位先生行礼之后,把小客厅的门打开。 事发之后,除了医生,没有人进过小客厅。小客厅与大客厅迎然不同,里面一片混乱,地上倒着两把椅子、一张被毁坏的桌子、一架旅行用的座钟,还扔着文件夹、信笺、其它杂物等。几张凌乱的白纸上面染着一些血迹。 医生上前揭开盖着的遮尸布。达法尔身着常穿的丝绒外套,脚上套着高腰铁钉皮鞋,躺卧着,身下压着弯曲的胳膊。医生解开他的上衣,露出了被刀戳穿的胸膛。 “看样子是猝死,”医生说道,“一刀毙命。” “看来是这样。”法官说道,“杀人工具是一把短刀,就挂在客厅壁炉上面。 边上还有一顶人造革鸭舌帽。” “是的。”日斯菲尔伯爵证实道,“在这儿发现了短刀,原来就挂在客厅里,我侄女营梦蒂取枪的那块板子上。这顶鸭舌帽,一定是罪犯丢下的。” 费叶尔先生一边检查小客厅,一边向医生提问,然后又请日斯菲尔伯爵讲述事情发生的经过。伯爵陈述了当时发生的情况: “是达发尔先生惊醒了我。我本来就有些失眠,处在半醒半睡的状态,梦中似乎听见有人走动,当我睁开眼睛时,发现达发尔先生端着蜡烛站在我身边。他穿的就是这件衣服,他经常工作到深更半夜。当时他有些惶恐不安,悄声对我说:‘客厅里有人。’我的确也听到了响动,便起身下床,把小客厅的门开了一条缝。这时,大客厅的门突然被打开,有人向我冲过来,一拳打在我的太阳穴上,我昏了过去。 先生,我的经历很短,就记着这点儿事,我没办法再向你提供更多的情况。” “后来呢?” “后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恢复知觉以后,达发尔先生已经躺在这里了,他惨遭毒手。” “您觉得谁最可疑呢?” “不知道。” “您有仇人吗?” “我认为自己没有仇人。” “达发尔先生呢?” “他?仇人?他是仁慈的人,善良的人,在我身边当了20多年的秘书,是我的知心朋友。大家都很爱他,尊敬他。” “话虽这样说,总不会无缘无故发生打劫和凶杀吧。” “原因?当然是盗窃!地地道道的盗窃。” “有什么东西被盗走吗?” “没有,什么也没有。” “这又作何解释呢?” “什么也没丢,什么也没被偷走,可是,他们的确拿走了东西。” “拿走了什么?” “我不清楚,我的女儿和我的侄女是见证人。她们亲眼看见两个男人提着大包东西经过花园的。” “两位小姐……” “不会是两位小姐的错觉吧?我真希望她们的话能让我相信,从早到现在,这件事太让我头痛了。好吧,问问她俩吧。” 两位小姐被招到客厅。苏姗面色苍白,惊恐不安,说话很不自然。蕾梦蒂则具有男人的气度,性格坚强,棕色的眼睛闪着耀人的光彩,显得比苏姗更动人。她复述了夜里发生的事情和她采取的行动。 “小姐,照你这么说,你的话一定是真实的啦。”费叶尔先生问。 “可以肯定,那两个人经过花园,手里确实拿着东西。” “还有一个人呢?” “他没拿什么就走了。” “你是否讲讲他的特征?” “他用提灯照着我们,光线刺得我们无法看清。我只知道他是个高个子,体格健壮……” “你看呢?小姐,他是这长相吗?”法官问苏姗。 “是……喔,……不是……”苏姗一边说一边使劲儿回忆道,“我,我看他瘦瘦的,中等个子。” 费叶尔先生笑起来。不同的人经历同一件事,总会有不同的感受和见解,他常遇到这种情况。 “很好,情况是这样的:客厅里的男人既高又矮,既壮又瘦;此外,你们发现两个男人从客厅里拿了东西,然而客厅里却什么也没丢。” 正如费叶尔先生自我介绍的,他是个法官,喜欢幽默。在大庭广众之下,从来不让一个能表现自己才学的机会从身边溜走。人们都了解他的这个秉性。现场除了记者,又来了农场主跟他的儿子,花匠跟他的妻子,城堡里的佣人,还有从迪厄埔开车到这儿的两位司机。费叶尔先生继续说道: “现在说说第三个人跑哪去了,听听大家的看法能不能统一。蕾梦蒂小姐,您是端着这杆枪从窗口向外射击的吗?” “是的,枪声过后,那个人就倒在修道院左边的墓碑旁,草丛差不多把他盖住了。” “接着他又爬起来了?” “爬起了多半个身子。维克朵马上跑下楼,把住了出入花园的小门。我去寻找他,佣人阿贝耳在楼上盯着呢。” 阿贝耳当场证实了这点。法官接着说: “好吧,照你们的看法,中弹者无法从左边逃跑,那边的门已经被人守住;从右边逃走也不对,他经过草地会被你们看见。因此,从情理上说,眼下那人还没离开这块小小的地方。” “我认为是的。” “您呢,小姐?” “我同意。” “我也同意。” 代理检察长用讥讽的口吻说道: “要检查的地方很小,把四小时前干的事重复一遍不就得啦。” “但愿我们会有好运气。” 费叶尔先生走到炉台前,伸手拿起皮革鸭舌帽,细细看了一通,然后叫过警长,走到一边说道: “警长,请您马上派人到迪厄埔问问卖帽子的商贩美哥雷,让他赶快回忆回忆,这顶帽子是什么人买的。” 代理检察长所指的搜查范围,仅限于从草地右侧到左面围墙约一百平方米的地方,安卜吕美西修道院在中世纪享有盛名,它的遗迹就在这里。 人们在青草丛中发现了被踩踏的痕迹,接着又发现了罪犯的足迹,两处干涸的黑色的血印。到了修道院顶头的门廊,足迹便消失了。松树枝叶遮住的地方,没有任何践踏的足迹。被打伤的人如何从蕾梦蒂、维克朵、阿贝耳眼皮底下逃走呢?佣人和警察用刀砍开几株灌木,朝几块墓碑底下戳了戳,寻查工作就告结束。 法官让花匠用钥匙打开小教堂的门。小教堂的建筑相当精美,雕琢精湛,经历了多次革命和风霜,仍然完整无损。这座诺曼底哥特式的小教堂,一直被看做是建筑业的精品。门廊上的雕刻非常艺术,人物塑像活龙活现。教堂里面陈设简陋,只有一座用大理石砌成的祭坛,再没有任何装点。即便有办法从外面进去,也无法在此藏身。 没有检查的只有那道小门了。这是进入修道院参观古迹的唯一入口。门外坑洼的道路,把城堡围墙和一片小树林隔开。林间有几处废弃的采石场。费叶尔先生低头看着地面,发现地上有轮胎压过的痕迹。蕾梦蒂和维克朵回忆到,枪声过后,确实听到过汽车发动的声音。 法官嘲讽道: “是同伙把那家伙救走的?” “办不到!”维克朵说,“当时我就在这儿,小姐跟阿贝耳都盯着他呢。” “啊,是的,他总该有个呆的地方呀!不是里面就是外面,看来由不得我们决定了!” “他在里面。”佣人们肯定地回答。 法官端了端肩膀,闷闷不乐地返身向城堡走去。调查显得很不顺利。要说是贼子盗窃,却没有丢东西;查找罪犯,又不见踪迹,着实让人不快。 到了中午,日斯菲尔伯爵请众人共进午餐,席间没有一个人说话。吃完饭,费叶尔先生回到客厅,继续向佣人们核实情况。忽然,院子里响起一阵马蹄声,片刻,去迪厄埔的警察敲门进来。 “喂!找到商贩了吗?”法官有点急不可耐,高声问道。 “有位司机买走过鸭舌帽。” “司机!” “没错。他开车去的,说是给客人买顶司机戴的黄色鸭舌帽。店里只剩下一顶。 他没问大小,扔下钱,拿上帽子就匆忙赶路去了。” “什么模样的汽车?” “四轮小汽车。” “哪天的事儿?” “哪天?今天早上!” “今天早上?胡说八道!” “是今天早上被人买走的。” “可能吗?昨天夜里在花园里拣到的帽子,是早就被人买走的才对。” “就是今早。商贩亲口跟我说的。” 法官低头不语,冥思苦想期望弄清这件事。倏地,他拿定了主意,蹦起来叫道: “把上午给我们开车的司机叫来。” 警长带着随从赶忙跑到接待室去。几分钟后,警长一个人回来了。 “司机呢?” “他叫厨师给他做饭,吃完饭,就……” “啊?” “走了。” “开车走的吗?” “不。他说他去乌威尔拜访亲戚,骑着马夫的自行车走的。他的帽子和衣服还在这儿。” “可见,他没戴帽子就走啦?” “他兜里有顶鸭舌帽,戴上走的。” “鸭舌帽?” “是的,很像用黄色的皮革做的。” “黄色皮革?不会吧,这顶帽子在这儿呀。” “没错,法官大人,跟这顶一样。” 代理检察长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真是怪事,太可笑了!冒出两顶鸭舌帽……一顶是真的,一顶是假的。真帽子是我们找到的唯一物证,戴到司机头上去了;假的却在我们手里。喔!这帮家伙,把我们骗得好惨哟!” “快追,把他追回来!”费叶尔先生叫道,“盖成雍警长,快叫两个人去,越快越好!” “人早没影了。”代理检察长说。 “就算跑到天涯海角,也要把他抓回来。” “但愿如此。只是,预审法官先生,我想,咱们还是先把力量集中到这里吧。 我这儿有张纸条,刚从那人的外衣里发现的,你看看。” “外衣?” “司机的外衣。” 代理检察长递给费叶尔先生一张叠起来的纸条,他打开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一行草字: 一旦主人遇害,小姐也难逃命。 人们一阵恐慌。 “那帮人在威胁我们了,不理会他们就会遭殃。”代理检察长慢吞吞地说道。 “伯爵先生,”法官接着说,“请您用不着担忧,小姐们也不要害怕。这种事我们见得多了,没用。警察就在这儿,已经采取了必要的防范措施,你们的安全由我负责。” “还有你们两位先生,”法官对两名记者说道,“我相信你们不会泄露秘密。 我让你们参加这次调查,是一番好意,可别给我招来麻烦……” 法官话到半截,好像想到了什么,他盯住二人看了看,开口去问其中一个年轻人: “你是哪家报社的记者?” “《里昂日报》记者。” “带证件了吗?” “带了。” 法官检查了记者的证件,没有问题。 “你呢,先生?”法官又问另一个年轻人。 “我?” “是的,你在哪家当编辑?” “啊,法官先生,我同时给几家报刊写稿。” “有证件吗?” “没有。” “喔,是何原因?” “我要是只领一家报社的证件,今后只能为一家写稿。” “嗯?” “我是一个自由撰稿人,我写好稿子交给一些报刊。有的被发表,有的被退回来,情形不同……” “啊,您的大名?身份证。” “我叫什么无关重要,我没有身份证。” “没有能证明你从事什么职业的东西吗?” “没有。” “那么,先生,”法官有点生气了,“你心怀不轨,混进来探听司法秘密,并且隐瞒你的姓名和身份!” “法官先生,我提醒您,我到场时,您并没有要求我什么,因此找没有必要说明什么。此外,我认为这不是秘密侦查,现场还有不少人……其中或许真有一名罪犯。” 小伙子很年轻,语调平和,温文尔雅。高高的个子,身穿一件贴身上衣,一条很短的筒裤。他面色红润,像个大姑娘。宽宽的额头,短发,留着参差不齐的金色胡子,眼睛里透射出智慧的光芒。他神态坦然,招人欢喜地笑着,没有一丝挖苦的意思。 费叶尔先生目光逼人,用怀疑的目光审视着他。两名警察走过来。 年轻人兴奋地说道: “法官先生,您一定怀疑我与罪犯串通一气,如果是真的,我何不效仿自己同伙的做法,趁机溜走呢?” “或许你也有这种打算……” “简直荒唐,法官先生,您稍加思索就会明白,按照逻辑法则……” 费叶尔先生盯住他,烦躁地打断他的话: “行啦!报上你的名来!” “勃脱莱。” “职业?” “上松一德一萨夷公立中学文法班学生。” 费叶尔先生一个劲儿盯住他,冷冷地说道: “开什么玩笑!文法班学生!” “上松中学,在棚普大街,门牌号码……” “好小子,你……”费叶尔先生大叫起来,“你敢取笑我!将你这套把戏给我收起来!” “我不得不承认,法官光生,您的不安令我惊讶。何必听到我是上松中学的学生,您就大为动怒呢?您或许不喜欢我的胡子,不用担心,那是假的。” 勃脱莱伸手取下下巴上的环状假胡须。脸顿时变得光溜溜的,露出一副中学生的模样,小伙子更加显得英俊漂亮。他面带稚气地笑着,嘴里露出洁白的牙齿: “您现在没有疑问了吧?需要其它证据吗?啊,您瞧,这些是我父亲写给我的信,上面有‘上松中学’寄校学生,勃脱莱先生。” 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费叶尔先生对他的一番话毫无兴趣,他狂躁地问道: “你干嘛要上这儿来?” “喔……我来实习实习。” “想实习,就回学校去,回你的学校去。” “您不记得了,法官先生,今天是4月23日,是复活节。” “你是什么意思?” “我可以自由自在地度假。” “你爸爸呢?” “他住得很远,在萨洼省的边界上。是他让我到拉茫士海边度过短短的假期。” “再配一嘴假胡子?” “啊,不是的。这是我的点子。上学时,我和同学经常谈起历险的神秘。我们读侦探小说,作品里常常出现伪装人物,让我们联想起许许多多恐怖的事情。我便想体验一下,所以才戴上了这缕假胡子。为了使人不小瞧我,我就扮做巴黎的一位记者。我游荡了一个礼拜。昨天晚上,幸运地结识了一位从里昂来的记者。今天早上听说安卜吕美西出了凶杀案,他就请我和他一起,租了一辆汽车到这儿来了。” 勃脱莱的一番话,态度真诚直率,夹有一些天真,让人感到不大魅力。费叶尔先生听完以后,表情虽说仍很严肃,但内心却增加了几分快意。 他语调温和地说道: “这么说,你对加入这次侦查,心满意足啦?” “太刺激了!有生以来我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这案子太让人兴奋了。” “一点不错,这些曲折神秘的情节对你是够刺激的。” “多么引人入胜的情节,法官大人!瞧见一件件出乎意外的事冷不丁蹦出来,彼此交错,互相抵触,然后渐渐露出可能包含的真相,这时我便热血沸腾,坐立不安。” “可能露出的真相?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年轻人!或许秘密就在你手里?” “啊,没有的事。”勃脱莱赶忙嘻笑着答道,“那是……关于一些情况,我感到是不是应该讲点看法;而另一些都是明摆着的事,因此理所应当……得出结果。” “呵?的确很新鲜,我很想听听你的见解。你知道,很糟糕,到了现在,我连一点线索也没找到。” “法官先生,这完全在于您没有腾出时间去琢磨。主要是琢磨。能说明问题的就是事件本身。这种看法您同意吗?其它还很难说,从这几条笔录,我已经看出眉目了。” “好极了!假如我问你,客厅里的什么东西被盗了?” “我能回答。” “好得很!您比房主知道得还多。日斯菲尔先生清点了物品,但他已经知道房间里少了一个书柜和一尊塑像,其他的人却没发现。那好,你能告诉我凶手是谁吗?” “可以,我知道他的名字。”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代理检察长和记者往前凑了凑,日斯菲尔伯爵和两位小姐也专注地听着,勃脱莱镇定自若的态度和十足的自信心令他们感到吃惊。 “你知道凶手叫什么?” “当然。” “或许你也知道他在哪儿?” “没错。” 费叶尔先生捏着双手说道: “好兆头!抓到这名盗贼是我毕生最大的殊荣!狼好,现在你就把这令人关注的秘密向我们公开吧?” “现在,啊……,假使您没有异议,请再等一两个小时,待我观察完您的全部调查工作。” “不必了,马上讲,小伙子……” 此时,在旁始终盯着勃脱莱的蕾梦蒂小姐走了过来,对预审法官说道: “法官先生……” “您有事,小姐?” 蕾梦蒂盯着勃脱莱,稍事犹豫,然后对法官说: “请您询问一下这位先生,昨天他在小门外的坑洼路上走来走去,为了什么?” 戏剧性的场面出现了,勃脱莱显得十分尴尬。 “您是说我?小姐!我?昨天您瞧见我了?” 蕾梦蒂紧盯着他不放,意志坚定地思考着。她用沉稳的口吻说道: “昨天下午四点钟,我经过林子时,碰到一位年轻人,外表和穿着与这位先生没有不同,嘴上也挂着一缕同样的胡子……他一看见我就想溜走……” “那会是我?” “我还不能完全断定。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可是,我发现……怎么会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呢?……” 费叶尔先生不知如何是好。刚才一个盗贼的同伙已经欺骗了他,现在这个中学生又在愚弄他。“先生,您有什么要说明的吗?” “此事不足挂齿,这位小姐一定搞错了。昨天下午四点,我在芙耳城。” “说话要讲证据。无论如何,事情有了新的进展。警长,叫你的人来服侍这位先生吧。” 勃脱莱面带温色,很不高兴。 “多长时间?” “把情况搞清楚再说。” “法官先生,我请求您尽快把情况搞清楚……” “干嘛?” “我父年事已高,我俩相依为命……我不想让我父亲为我担心。” 费叶尔先生心中不快,他觉得又听到了戏剧舞台上的声调。不过,他还是答应了。 “今天晚上,最迟明天早上,我就会搞清情况。” 傍晚,法官再次进入修道院,查看废墟。这里已经被封锁起来。他颇费力气地把这个地方划分成几块,亲自带领手下一块一块地检查。 天色渐黑,仍然没有发现什么,费叶尔对涌进来的一群记者说: “先生们,根据我们掌握的材料,我们曾断定受伤的逃犯就在这里,就在我们周围,但现在还没找到。换一种说法,他可能已经逃走了,让我们在外面把他缉拿归案吧。” 为了不放过一个可疑之处,他和警长再次搜查了两个客厅、花园以及整个城堡。 在掌握了必要的材料以后,他便和代理检察长一起回迪厄普去了。 天黑了下来,小客厅的门紧关着,达发尔的尸体已经移到另外一间房子里,由苏姗和蕾梦蒂带着本地两名妇女看守。楼下,勃脱莱在警察的密切看管下,坐在祈祷室的长凳子上打着瞌睡。外面,警察、农场主和二十几个农民围聚在墙边的废墟周围。 到了11点钟,四周一片平静。又过了十分钟,城堡的一边响起了一声枪响。 “注意啦!”警长叫道,“富希埃和勒咖伲两人留下,其余的人快走!”人们向城堡左前方跑去。夜色中,只见一个人影一闪,接着又是一声枪响,人们寻声而去,差不多到了农场边上。众人排着队,走到果园的篱笆墙旁边。就在这时,农场民房右侧,突然窜起一股火苗,熊熊的火舌冲天而起,谷仓里的干柴被人点燃了。 “这群王八蛋!”盖威雍警长怒骂道,“盗贼在放火,弟兄们,赶快追,他们跑不了。” 风助火势,大火扑向民房。人们扑向烈火,投入救火工作。日斯菲尔先生赶到火场,号召人们全力救火,并提出有功受奖。将近半夜两点,大火才被扑灭,再想抓到罪犯已经成了空话。 “等天亮再调查放火一事,”警长说道,“他们一定会留下把柄……跑不掉的!” “我很想弄清失火原因,”日斯菲尔伯爵说道,“纵火烧草,为什么?” “伯爵先生,您想知道什么原因,请随我来,或许我可以告诉您。” 众人来到修道院的废墟旁,警长叫道: “勒咖伲!富希埃!” 没有人回答。警察开始搜索,寻找两个留下警戒的同伴,最后在小门进口的地方找到了他俩。两人手脚被捆着,眼睛被布蒙住,嘴也被布堵上了,横卧在地上。 “伯爵先生,”警长见到眼前的情景,禁不注念叨道,“咱们像孩子样受骗了。” “怎么回事?” “枪声,突然袭击,纵火,他们把我们引入早就设下的圈套里,明明在东边,却让咱们跑到西边,调动咱们来回跑,又把咱们的警卫人员捆起来,问题就解决了。” “解决了什么问题?” “救走了受伤的同伙呵,真丧气!” “太荒唐了,你认为是这样?” “啊,这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吗?十分钟前,我就料到这手了,只不过,嘿,我太笨了,没有提前采取措施,不然早把他们来个瓮中捉鳖。” 盖威雍警长愤怒地敲打着自己: “真是,挨刀的,他们从哪儿溜走的?从哪儿把那家伙救走的?那个恶棍会躲在什么地方呢?嘿,我们用了一整天功夫,把这里都快踏平了。逃犯怎么会藏在草丛里呢?他受了伤呀。这不是在变戏法吗!” 盖威雍警长疑惑不解。破晓,众人来到关着勃脱莱的祈祷室,才发现这个年轻人也不见了。看守躺在一把椅子上,身旁放着一个瓶颈很长、肚子很大的玻璃瓶,还有两只杯子。一只杯子里有些白色粉末。 经过化验,证实了勃脱莱给看守服用过麻醉品,然后从两米多高的一扇窗户逃走。可是,令人困惑的是,不把看守当做梯凳是无法从这里跳出窗户的。 [book_title]二、冒名记者 据《大众报》晚间新闻:无法无天的强盗劫持了腊特耳医生。本报正在排印,收到一条要闻。由于它骇人听闻,所以无法断定它的真实性。现公布如下,是否可信,本社不负责任。 昨天晚上,著名外科博士腊特耳医生,带着自己的夫人和女儿,在法兰西喜剧院观看海耳纳妮演出。10点钟前后,当第三幕歌剧刚刚开始的时候,有人破门而入,闯进他的包厢。一个绅士带着两个随从,向医生行礼后,开始交谈。他的嗓门很高,腊特耳夫人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医生,有件要紧事求求您,请您一定帮帮忙。” “您是何人,先生?” “我是警察分局局长泰乍尔先生。我接到上级的命令,接您去巴黎警察局,狄督夷先生在那里等您。” “只是,这……” “您不用解释了,医生,我求您了。您也不必再干什么,不然会发生悲剧。我们悄悄走,不要惊动其他人。我向您担保,演出没完,您就回来了。” 医生跟着几个人走了。演出结束时,他还没回来。 腊特耳夫人非常着急,去警察局打听情况,她见到了真的分局局长泰乍尔先生。 夫人这才察觉,接走她丈夫的是几个骗子。 经过初步核实,他们把医生带上一辆小汽车,向协和广场开去。 本报将陆续向大家介绍这件离奇的冒险案。 事情虽然耸人听闻,但它是真实的。不久,案情被查清了。《大众报》在午间新闻版上,公布了这则消息,同时用一段文字叙述了事件的戏剧性结果。 事件的结果及其初探 今早九点,腊特耳先生坐着汽车,来到杜垒路78号,车到门口便离去了。杜垒路78号,是腊特耳先生的诊所,每天这个钟点,他到这里上班。 本报记者赶去采访时,正遇上医生与警察局局长会面。即使这样,他们仍请我们一同就座。 “我要告诉报社的,”医生回答道,“那三个人对我很友好,非常有礼貌。他们举止文雅,聪明过人,口才超众,在途中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路上用了多长时间?” “大概四个小时。” “去哪儿了,为了什么?” “我见到一个伤员,伤势不轻,当场决定动手术。” “手术情况如何?” “很顺利。但我不能担保他不残废。假如在这儿,我有十分的把握。可是,那里的环境……” “环境很差吗?” “相当差,在一个旅馆的房间里,应当说根本无法动手术。” “那么,他是怎样摆脱危险的?” “太不可思议了,那人体格非常强壮。” “您是否可以仔细讲讲这位古怪病人的情况?” “不行。我已经答应他们了,我为小诊所挣了一万法郎的酬金,要是我不守信用,这笔钱会不翼而飞的。” “不会吧!你还这么信任他们?” “当然,我完全信任。我看他们都很认真。” 以上是医生向我们披露的情况。 据警察局消息,医生没有向局长说明为伤员动手术的具体地点,也没有讲述汽车所走路线的具体情况。要想了解真实情况,目前还不太容易。 报社记者认为揭开这个谜很困难,可是有头脑的人,会把这件事与前天发生的、许多报纸都刊载了的、安卜吕美西城堡案联系起来。受伤的罪犯逃逸,医生被劫持,两者间的偶合显然引人注目。 并且,经过核实,这种推测是有道理的。骑自行车逃走的假司机,他的行踪在15公里外的阿耳克树林被发现。他跑到那里之后,把自行车扔进路旁沟里,然后来到尼搞拉村,在村里发了封电报: 巴黎,45局,A.L.N 病人危险,必须马上动手术, 请从14号公路送一名医生来。 这是铁的证据。 巴黎的同党收到电报以后,马上采取了行动。晚上十点钟,他们领着医生经过14号公路,到达迪厄埔。在此期间,强盗们纵火,乘机救走了他们的首领,把他送进一家旅馆。半夜两点钟,医生来了,当即给他动了手术。 所有这一切,都没什么可怀疑的。贾尼麻检察长和侦探甫浪仿,从巴黎专程赶来,对前天夜里,在棚上于、谷耳乃、夫耳茹,以及迪厄埔和安卜吕美西之间的公路上驶过的一辆汽车,作了行迹检查,发现汽车开到城堡半里地之外,就消声匿迹了。可是,在花园小门附近和废墟旁却发现了许多脚印。 贾尼麻认为,小门上的锁被人撬开过。 至此,情况已经昭然若揭。当务之急是要找到医生所说的那家旅馆。此事对经验丰富、毅力顽强的贾尼麻来说,相当容易。当地的旅馆不多,而且受伤的犯人伤势不轻,可以断定就在安卜吕美西附近。贾尼麻带着警长出发了,他们找遍了50O、1000、1500公尺以内所有的旅馆,出人意外,根本就没有伤员的任何行迹。 贾尼麻没有停下来。礼拜六晚上,他在城堡寄宿,打算明天亲去调查。礼拜一早上,巡警告诉他,昨天夜里,发现有个人在围墙外坑洼小路上一闪就不见了。会是他的同伙来打探消息吗?难道强盗头子还在修道院里吗? 晚上,贾尼麻集合了一个班的警察,让他们公开地向农庄走去,他和甫浪仿,则隐藏在围墙外面的小门边上。 将近半夜,林子里跑出一个人,飞快地从他们当中穿过,走入小门,摸进花园。 他在废墟旁,足足盘桓了三个钟头。一会儿蹲下,一会儿站起来,一会儿爬上破柱子,一会儿站上好半天。最后,他又返回小门,从两人中间走过。 贾尼麻猛地抓住他的脖领,甫浪仿顺势将他抱住。他没抵抗,顺从地让他们铐上手,然后被带进城堡。审问期间,他声明与他们无关,只想见预审法官。 这样,他们把他关进自己中间的卧室,紧紧地捆在床腿上。 礼拜一上午9点,费叶尔先生刚到,贾尼麻就通知他抓到一名犯人。原来犯人就是勃脱莱。 “勃脱来先生,”费叶尔先生一边高兴地叫着,一边伸出双臂,“好个意想不到的收获,没料到咱们又见面了!检察长先生,请允许我为您引见一下,咱们出色的侦探又来为咱们效力啦。上松一德一萨夷公立中学文法班学生,勃脱莱先生。” 贾尼麻有点不知所措。勃脱菜就像面对同事那样,向贾尼麻行个礼。然后对费叶尔先生说: “预审法官先生,或许您已经掌握了我的真买材料?” “没错!第一,曹梦蒂小姐认为在坑洼小路上见过你,而你当时在芙耳-乐-洛思。我自信,会抓住那个跟你相像的人。第二,你的确是文法班的学生勃脱来。 学习努力,品学兼优。你父亲在外省,每个月你都去见他的代理人卑尔诺先生。他对你非常欣赏。” “因此……” “因此你自由了。” “完全自由?” “完全自由。喔!只是,你明白,我无法随便放走一位先生,这位先生给人服了麻药,然后跳窗而去,接着又在私人住宅里当场被捕。你得将功补过,满足我个很小的附带条件。” “您说吧。” “很好,把我们上次没说完的话说完。跟我说说,侦查工作进展如何?自由了两天,应该有点收获了。” 贾尼麻听完这番话,脸上露出轻蔑的神色。他打算出去,被法官叫住: “等等,检察长先生,您的办公地点就在这儿,我向你保证,勃脱莱先生要说的话,很有价值。据我调查,勃脱莱先生在上松一德——萨夷中学,享有观察家的声誉。他可以洞察一切,同学们把他当作你的对手,把他同福尔摩斯相提并论。” “毫无疑问!”贾尼麻讥讽道。法官接着说: “好极了。学生里有人在信中这样写道:‘假如勃脱莱提到他深通某事,你要坚信他不会有丝毫虚假,他的话可以视为真理。’” “勃脱莱先生,机不可失,跟我们谈谈事情真象,来证明同学们对你的信赖吧。” 勃脱莱听完,微微一笑,答道: “预审法官先生,您把话说得太严重了,您在戏弄天真无知的学生,他们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您说的不错,我无法满足供您开 心的材料。” “照此看来,勃脱莱先生,您不了解情况。” “不了解。干脆说全不知道。我不能只把两三点认为比较有把握的材料,当作全部情况,而且,我也可以说,这点儿情况,你也遇见过。” “就是说?” “就是说东西被盗。” “噢!你也知道东西被盗。” “是的,没什么值得怀疑的。一开始我就分析过,所以我认为弄清这点事不难。” “真不难?” “对,不难!只不过作个推断罢了。” “不必再干别的了?” “不必了。” “推断什么呢?” “很好办,不费事。一则,东西被盗。正像两位小姐所说的,她们亲眼目睹两人带出过东西。” “被盗的东西。” “二则,什么也没丢,日斯菲尔先生认定了这一点。对此他比谁都再清楚不过了。” “什么也没丢。” “两种说法只能得出下述结果:如果东西被盗和什么也没丢同时存在,那么,让人盗走的东西,一定被类似的东西调了包。或许这话说过头了,毕竟是主观推断,没有进一步核实。首先要解决这个问题,只有仔细核查之后,才能得出正确结论。” “很好……很好……”预审法官悄声说道,显得兴致很高。 “可是,”勃脱莱接着说,“强盗打算把客厅里的什么东西偷走呢?只有两样: 一是地毯。它丢不了,地毯年代已久,没法复制,造假的东西很容易被识破。二是四幅卢兵思的油画。” “如何?” “墙上挂着的四幅卢兵思油画是假的。” “哪能呀!” “没错!我的主观判断错不了。可惜无法挽回了。” “我再重复一次,他们办不到。” “预审法官先生,大约一年前,一个叫夏菩乃的小伙子,来到安卜吕美西城堡,打算临摹卢兵思的油画。日斯菲尔先生答应了他。夏菩乃在客厅里,一天到晚,整整工作了五个月时间。如今,挂在墙上框子里的、包巴狄亚侯爵送给他外甥日斯菲尔先生的四幅真作,被他所临摹的作品取代了。” “你有凭据吗?” “我没凭据。临摹品就是临摹品,我根本不想去验证它。” 费叶尔先生和贾尼麻相视无言,脸上露出惊叹的神色。 检察长不打算走了。预审法官悄声道: “最好听听日斯菲尔先生的看法。” 贾尼麻赞同道: “是的,听听他的看法。” 他们叫人把伯爵唤到客厅。 年轻的文法班小伙子取得了当然的成功,使得眼前这两位专家,也不能不重视他的推断。在外人看来,这是件值得自豪的事,但勃脱莱却满不在乎,因为这点儿小事,不过填补点儿自尊心罢了。他面带微笑地等着,脸上毫无嘲讽的表情。 日斯菲尔先生来到客厅。 “伯爵先生,”预审法官对他说道,“我们在调查中发现了意外情况,现在还不敢断定是怎么回事,或许……我认为,或许……盗贼来这儿,就是为了盗走卢兵思的四幅油画。一年前,有个名叫夏菩乃的画家临摹了这些画。也许,他用复制品把它们换走了,请你 核实一下,我们打算弄清它的真伪。” 伯爵有点不快,但没表露,他看了看勃脱莱和费叶尔先生,快步走到油画跟前,说道; “预审法官先生,我本来不想让人知道,既然办不到了,我就照直说吧:这些画都是假的。” “早清楚了?” “从一开始我就清楚了。” “干嘛不讲出来呢?” “收藏艺术品的人,从不急于公布,不管东西是不是真的。” “这是找回原作的唯一办法吗?” “还有好办法。” “你指什么?” “不对外张扬,免得吓走盗贼,当他们无法处理这些画时,我就用钱赎回来。” “怎么告诉他们呢?” 伯爵没回答。勃脱莱接下去说道: “在《天天新闻》或《早报》上发个启事: 本人打算用钱买回自己的名画。” 伯爵点点头。 这就再次表明,小伙子的机敏劲儿超过长辈。费叶尔先生并不计较个人得失。 “噢!多好的眼力,多聪明的推断!尊敬的先生,眼下我更信服了,你的同学们说得不错。照这样干下去,贾尼麻先生和我就该退休了。” “咳,不值一提。” “依你看,难题还在后面?我想起来了,咱们第一次见面时,好像你还知道不少别的情况。如果我没记错,你清楚凶手的名字。” “没错。” “是谁把达发尔杀害了?杀人犯是死是活?藏哪儿去了?” “法官先生,咱俩有了误解,准确说,是你对事情误解了,一开始就误解了。 凶手与逃犯,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你说什么?”费叶尔先生惊叫道,“日斯菲尔先生在小客厅见过、并且跟他斗过的那个人,两位小姐在大客厅见到过、蕾梦蒂小姐用枪把他击倒在花园里、一直被我们追捕的那个人,难道不是杀死达发尔的凶手吗?” “不是的。” “这么说,两位小姐到达之前,第三个同党的行踪被你找到了?” “没找到。” “大叫我费解了,是谁把达发尔谋害了?” “他被……” 勃脱莱闭起嘴,思考片刻,随后又说: “说出此人之前,有必要先讲讲我调查的情况,事情的过程清楚,谋杀的动机明白,否则,话一出口,你们会觉得荒唐。然而,它并不荒唐。有个非常重要的细节,没有引起大家足够的注意。达发尔遇害时,全身穿着制服,脚上套着高腰皮鞋,跟白天的穿着一样。但是,凶杀案是在凌晨四点发生的。” “是的,很不正常,我也注意到了。”法官说道,“日斯菲尔先生跟我解释过,达发尔经常工作到深夜。” “佣人们的说法正好相反,他每天很早就睡了。就算他没睡,干嘛要把自己的床弄乱,让人以为他早睡了?就算是早睡了,听见响动,干嘛要用很多时间,把自己打扮得利利索索呢?何不穿件衣服就行了呢?那天你们吃午饭时,我查看了他的卧室,在他床下找到了他的拖鞋。干嘛不穿拖鞋,非要穿上沉重的铁钉高腰皮鞋呢?” “话虽这样说,可我仍然瞧不出……” “话说到此,你能瞧见的只是一些反常现象。在我知道了临摹卢兵思油画的夏菩乃,是达发尔引见给伯爵的以后,这些情况加深了我的猜疑。” “这能说明什么?”法官先生问。 “可以得出结论:达发尔和夏菩乃勾结在一起了。现在只差一步了。我们谈论以后,我走完了这一步。” “我觉着走得快了点儿。” “我知道你想要证据。我在达发尔的卧室里,从他写字用的夹板上,找到一张经过转印的吸墨纸,上面印有一个地址:巴黎,45局,A.L.N.。第二天,大家又找到假司机在尼搞拉村发出的电报,也用了这个地址:45局,A.I.N.。凭此而言,达发尔跟盗窃油画的团伙有关系。”。 费叶尔先生没有表示反对。 “可以说有关系,那又如何呢?” “那就好办了,既然他们是一伙的,逃走的那个人不可能杀害达发尔。” “为什么?” “预审法官先生,您是不是还记着,当日斯菲尔先生从昏迷状态中恢复知觉时说过的第一句话,此话由苏珊小姐录供在案:‘我没事……达发尔呢?他活着吗?’我再请您把日斯菲尔先生录供在案的、遭到袭击时讲的话,对比一下。他说:‘那人向我冲过来,一拳打在我的太阳穴上,我昏过去了。’达发尔先生被砍时,日斯菲尔先生已经昏迷了,为什么会在醒来时,先问达发尔先生的死活呢?” 勃脱莱打算一口气把话说完,根本不想让人回答,也不让人插嘴。 “所以,可以说是达发尔把三个强盗带进客厅的。他跟盗贼头头呆一块时,听见小客厅里有响动。达发尔拉开门,日斯菲尔先生正好出来,他便举刀劈去。日斯菲尔先生夺刀反捅,然后被人一拳打倒在地。打他的人,正是几分钟后两位小姐看见的人。” 费叶尔先生和检察长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贾尼麻暗自点头,表情有点不自然。 法官问道: “伯爵先生,我能相信这种说法吗?” 日斯菲尔先生没反应。 “伯爵先生,您的无言使我们觉得……” 日斯菲尔先生非常肯定地说道: “一点不错。” 法官惊呼道: “什么,我弄不懂,你干嘛要跟法律开玩笑?干嘛不说是正当防卫呢?” “二十多年了,”旧斯菲尔先生说道,“达发尔工作从来没离开过我,我非常信任他。他是我的得力助手。我不清楚他为什么要背叛我,是什么邪念驱使他这样干的,如今他背叛了我。我又不能不讲以往的交情,我不打算把他背叛我的行为公诸于世。” “你不打算,那是另一回事。但你必须……” “我不赞同您的看法,预审法官先生。本案没有无辜者被牵连进来,因此,我有权利不去指控既当了罪犯又成了受害的人。他死了,所以我认为,他用死抵消了他应受到的惩罚。” “不过眼下,伯爵先生,既然情况已被披露,你该说了。” “是的。我有他写给同伙的两封信,在他刚死几分钟以后,从他的皮夹里发现的。” “上面写了作案动机吗?” “迪厄埔,腊巴耳大街18号,住着一位叫作威尔蒂艾的夫人。达发尔跟她认识了两年。为了给她弄钱,他开始行窃。” 所有情况都十分明了,疑团将要解开。 日斯菲尔转身对勃脱莱说道:“请接着说吧。” “啊!”勃脱莱愉快地说道,“差不多没什么要讲的了。” “受伤的逃犯跑哪儿去了?” “他,预审法官先生,您了解的跟我一样,您到修道院草坪上查看过他的踪迹……您是清楚的……” “是的,我清楚。可是,过后让人救走啦。眼下我要干的,必须找到那家旅馆……” 勃脱莱纵声大笑道: “旅馆!哪来的什么旅馆!不过是为遮人耳目、摆脱法警,玩的一个花样罢了。 一个非常灵巧的花样,因为它很起作用。” “但是,据腊特耳医生说……” “啊,麻烦就在这儿。”勃脱莱坚信地高声道,“腊特耳医生是讲过,但他的话不可信。腊特耳医生所讲的,不过是他经历中的一些小事,而且含混不清,他不想讲出详细情况,怕有碍伤员的安全。为此,他把大家的关注转移到一家旅馆上。您应该清楚,他提供给我们那家旅馆的名子,不过是转达他人的意见而已。他受人驱使才这样做的,不然,他也会遭到不幸的打击。他有妻室,有女儿,他疼爱她们,因此必须服从那伙人。他觉得他们很强大。所以向您传递了确切的信息。” “确切到了没处寻找这家旅馆。” “确切到了使您毫不怀疑它的可靠性,而到处寻找那家旅馆。您的眼睛跟着它转,不再去关注那个伤员可能藏身的唯一处所,被营梦蒂小姐开枪打伤以后,从没离开过的、也没有办法离开的秘密地点。他像头怪鲁一样,钻进了那个洞穴。” “怪兽!钻到哪儿去了?” “就在修道院的废墟里。” “哪还有什么废墟,不过是几个墙垛、几根破柱子。” “预审法官先生,他就在那儿。”渤脱莱大声说道,“你必须去那里找,不要再去其它地方。只有去那儿,才能找到亚森-罗平!” 这个响亮的名字一出口,随后是一阵沉默。亚森-罗平,这个江洋大盗,大冒险家,他会是败走的敌人?他并没有抛头露面呀。难道几天来,苦苦寻找的就是他? 对预审法官来说,抓到亚森-罗平,的确是个升官发财、享受富贵的好机会!贾尼麻却没反应。 勃脱莱转身对他说道: “您是否赞成我的看法,检察长先生?” “是的!” “您从没想过他就是本案的主谋?” “从没想过,证据就是这样!亚森-罗平的作法跟别人不一样,就好像每个人的长相都不一样。不仔细观察,是不会察觉的。” “可信吗……可信吗……”费叶尔先生念叨着。 “可信,绝对可信!”年轻人说道,“别的先放一边。别看小东西不起眼,这可是他们联络用的字母。A.L.N,A是罗平名宇的起首字母,L.N.是罗平的首尾两个字母。” “呵,好眼力,”贾尼麻说道,“小伙子了不起,我贾尼麻算服了。” 说得勃脱莱脸刷地一下子红了,他握紧检察长伸过来的手。 三人一起走上平台,向修道院的废墟走去。费叶尔先生唠叨着: “这么说,他没逃掉。” “没有。”勃脱莱说道,语调显得很低,“他从跌倒的第一分钟开始,就没离开那儿。照逻辑推理和实际情况讲,他想跑,一定会被蕾梦蒂小姐和另外两个佣人发现。” “你的根据呢?” “根据,送信的同伙就是根据。那天晚上,那个假扮司机的人,送你到这儿的。” “把物证鸭舌帽取走?” “是的。而且,他还要了解现场情况,弄清头头的状况。” “他弄清了?” “我认为弄清了。他熟悉那里的藏身地,弄清了头头的处境危险,因此非常紧张,贸然写下了威胁我们的话:‘主人一旦死去,小姐必定遭殃。’” “他的同伙不打算救他出去吗?” “几时出去?您的部下从来没离开过废墟。何况该把他往哪儿送呢?顶多送出几百公尺,一个将死的人如何经得起长途跋涉呢……不然,早让你抓住了。因此我可以说,他没逃走。他的同伙,是不会把他从最安全的地方带走的。就在警察赶去灭火时,他们把医生带来了。” “可是,他靠什么活着呢,没有食物,没有水,活不了几天。” “我不知道……也不好说……但是,我向你保证,他就在那儿。他不会不在那儿。对此,我坚信不疑,就像我看见他、摸到他那样,他肯定在那儿!” 他举起一个手指,冲着废墟,在空中划着圆圈,越划越小,最后指向一点。身后的两个人,顺着他的手指,仰首观望,眼睛里流露出炽热的光芒,不禁全身颤动。 他们去寻找那个点,被他的信心所打动,对他的话坚信不疑。可以肯定,亚森-罗平就在那里。无论是道理还是事实,都很明确,两人没什么可怀疑的。这位名闻天下的江洋大盗,孤立无援,正精力枯竭地躺在那个黑暗的洞穴里,令人感到震惊和悲凉。 “假如他死了?”费叶尔先生悄声说。 “假如他死了,”渤脱莱说道,“假如他的手下确认他真死了,可能会引起恐怖行动。啊,法官先生,您应该马上去关注蕾梦蒂小姐的人身安全。” 勃脱莱一天休假结束了,几分钟之后,他将动身回迪厄埔。虽经费叶尔先生不断恳求,他还是不得不把这位很有能力的帮手放走。五点钟,勃脱莱回到巴黎。八点,他跟同学们一起走进上松中学。 在安卜吕美西的废墟上,贾尼麻经过仔细寻查,终因一无所获而罢手。当天晚上,他俩坐上特快列车离开这里。贾尼麻先生刚踏进家门,就看到一封信: 检察长先生: 晚上得空,我又整理了点儿材料,希望您喜欢。 一年来,亚森-罗平一直住在巴黎,化名为弗德列科思。人们在阅读报纸的社交栏目或体育专栏时,常会读到他的化名。他四处游荡,很少在家。有时去孟加拉捕猎老虎,有时去西伯利亚捕捉北极狐。有人讲他在干事业,可又没法确定他到底干的是什么事业。 目前他的地址是:马耳博夫路36号。注意,马耳博夫路就在45号邮局附近。4月23日,星期四,就是安卜吕美西修道院出事的前一天,从那时起,弗德列科思便渺无音信了。 检察长先生,谢谢您对我一片真情,向您致以最崇高的敬礼。 勃脱莱 又及:以上向您提供的材料,我没费很多时间。出事那天上午,费叶尔先生同几位名人谈论看法时,我打算看看逃犯留下的鸭舌帽,当时,假司机还没把它换走。 我记住了帽商的名字,按照这个线索,弄清了帽子的买主和他的地址。 第二天一早,贾尼麻找到马耳博夫路36号。他问了问门房,然后走进公寓一层右边的房间。他检查了壁炉,里面有些灰碳,别无它物。因为四天前,房主的两个朋友来过这里,把与他们有关的字。据都烧毁了。贾尼麻刚想走,正好遇上邮差,他为弗德列科思先生送来一封信。下午,检察院索取了这封信。信用英文写的,上面盖着美国邮戳。 先生: 我向您的代理人作出明确答复。一旦把日斯菲尔先生的四幅油画弄到手,请马上按约定办法运出,如果可能,也请把其它东西也一同捎上。但是我无法预料您是否办得到。 我遇到点意外情况,不得不外出。我会和这封信一起抵达那里。请到大旅社面唔。 哈灵敦 当日,贾尼麻迅速发出逮捕证,把美国公民哈灵敦先生关进了拘留所,指控他犯有窝藏罪和同谋罪。 就这样,24小时之内,在一个17岁孩子的惊人点拨下,迷团被解开了,大家的思想明朗了,一个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很容易地解决了。24小时之内,犯罪团伙解救头头的企图,顷刻之间化为泡影。这些人乱成一团,受伤将死的亚森-罗平,即将被捕归案。大家掌握了他的化名和在巴黎的地址,第一次把他精心编织的把戏识破了,不等把戏演完,它就流产了。 这件事成了头号新闻,引起社会轰动,引起公众的兴趣和对年轻人的钦佩。那位同行的《里昂日报》记者,第一个发表了一篇精彩的文章——年轻的文法班学生答记者问。文章极其生动地描写了他那温文尔雅的风度、天生的魅力和坚韧不拔的信念。贾尼麻和费叶尔先生,丢掉了傲慢的职业作风,沉浸在极度兴奋之中,无意中把情况透露出来。这样,公众对勃脱莱在全部案情中发挥的作用,有了彻底的了解。原来是他干的,成绩应当属于他。 人们情绪高涨。一夜之间,勃脱莱变成了英雄。人们成群结伴,蜂拥而至,向他们新的崇拜者,询问案情细节。记者们来到上松一德一萨夷中学,等待学校放学,向同学们盘问勃脱莱从前和现在的各种情况。司法机关要用很长时间才能解决的复杂案件,他仅从报纸上收集了一些材料,然后进行逻辑推理,不断突破困难。就这样,人们从学生中间,知道了这位与福尔摩斯并驾齐驱的人物。同学们向勃脱莱提出一些绕弯的难题,把它当成课后娱乐。对他灵活运用演绎推理、探究高深问题作出的精辟分析,同学们佩服之至。商店老板若历思被拘留的十天前,勃脱莱就曾提出,调查要从那把名伞开始;圣-科卢事件一发生,他便看出,凶手就是门房。 最值得一提的,是在学生中间传阅的那本小书,此书由勃脱莱署名,一共打印装订了十册。书名是《亚森-罗平惯用的特殊手段》。他在书里把英国人的风趣和法国人的讥讽加以联系对照。 勃脱莱对亚森-罗平的各次冒险行为,在书中进行了深入细致的研究,把这个江洋大盗惯用的手段,全部暴露在读者面前。书中讲到亚森-罗平怎样使用机械,怎样巧设圈套,明偷暗盗,运用诡计进行敲诈,在报刊上发表信函等。书中还提到,他如何向受害人套取供词、让受害人掉进陷阱、威逼就范所采用的各种手段。 书中的评析非常深刻,击中要害,生动有趣,讥讽自然却又严肃,使众多的起哄者变成他的崇拜者,把他们对亚森-罗平的热情,转到了勃脱莱身上。人们断言,在两人的拚斗中,年轻的文法班学生勃脱莱必将取得胜利。 但是,他能取得胜利吗?费叶尔先生和巴黎检察院仍持几点疑问。因为哈灵敦先生的身份还没确定,说他是亚森-罗平团伙一员,没有确凿证据。哈灵敦始终一字不吐。更加不妙的是,那封信经过验证,不是他的笔迹。掌握的材料只有:一位名叫哈灵敦的先生,手提旅行包,皮夹子里装满了钱,去大旅馆寄宿。此外,费叶尔先生在迪厄埔,面对勃脱莱给他带来的收获,不知如何是好。 事发前,蕾梦蒂小姐发现与勃脱莱相像的人,至今仍没着落。四张卢兵思的油画,是如何被窃走的,这批画究竟在谁的手里,搬运油画的汽车,夜里开到哪儿去了,都是不解之谜。 在侣那斯、叶威尔、伊佛朵,找到了汽车行驶的痕迹。在得柯贝克一昂一戈公路上,听说一大早有辆汽车乘上船过了塞纳河。通过核实,过河的是一辆敞篷汽车,根本装不下四张大画,不然,早被船上的人察觉了。或许就是这辆汽车,但新的问题又出现了,四幅画藏到哪儿去了? 费叶尔先生无法找到问题的答案。他几乎天天去长方形的废墟里转悠,指点部下寻找快死的亚森-罗平藏身地。如果照勃脱莱的说法去做,就要排除一个无形的障碍,然而这位高明的法官,根本不打算这么干。 没办法,大家又想起勃脱莱,只有他才能揭开神秘的面纱。他走了,面纱层层堆积,而且越来越厚。难道他的热情消失了?已经取得了初步成绩,若再接再厉,胜利在望嘛! 《大众报》的一位记者,借勃脱莱干爹伯尔诺的名义,来到上松中学,跟他谈起这件事。勃脱莱慎重地答道: “尊敬的先生,社会上有亚森-罗平,有偷窃,有调查,别忘了还有学位考试。 眼下是五月,我不愿考砸,我干爹不理解吗?” “不。假如你可以把亚森-罗平送上法庭,他会怎么看呢?” “这样吧,有空再说,等下次休假……” “圣诞节如何?” “好吧。6月6日,礼拜六晚上,我坐头班火车去。” “这就是说,礼拜六晚上,亚森-罗平将被法办罗。” “您是否允许我礼拜日去?”勃脱莱笑道。 “为什么要拖延时间?”记者用非常严肃的口气反问道。大家信任他,似乎只有通过他,才能解决所有难题。事情刚开始,人们对他的信任感,虽然不好说到了什么程度,但已十分强烈。无论如何,他已成为人们心目中最具有洞察力、推断力、经验丰富、手段高明的天才。6月6号,勃脱莱将乘特快列车去迪厄埔,消息见报的当天晚上,亚森-罗平将被逮捕法办! 亚森,罗平的崇拜者们也认为: “那天,除非他长了翅膀。” “办不到啦!全部道路都被堵死啦。” “要嘛,他伤势严重,早就死了。” 他们宁可让心目中的英雄死去,也不愿看到他被活捉。 勃脱荣曾说过:“亚森-罗平真要死了,他的同伴会来给他复仇。” 6月6号,六位记者去圣-拉杂尔车站送勃脱莱,有两人想跟他一起去,被他拒绝了。 勃脱莱的包厢,只有他一人。经历几天的劳累,他昏昏沉沉地睡着了。朦胧中,他感到列车停过许多站,旅客们上来又下去。醒来时,快到里昂了,依旧是一人。 他抬起头,忽然看见一张大纸,被围钉钉在对面座椅的靠背上。纸上写着: 有空去干自己的事,少管他人闲事。何去何从任你选择。 “哼!”他揉着双手,“想必对手乱了方寸,又用假司机的威胁手段进行恫吓。 什么呀,亚森-罗平会这么做吗?” 火车驶过隧道,开进古老的城市诺曼底。勃脱莱走到站台上,活动一下身子,来回溜达了几圈,向车厢走去,突然看见报窗里的《里昂日报》。他惊叫起来,号外上刊登了一则消息,他马上预感到问题的严重性: 据最新消息: 在迪厄埔,有人给报社打来电话。昨天夜里,几名强盗冲进安卜吕美西城堡,绑架了营梦蒂小姐。用布堵住她的嘴,把她带走。在距城堡5OO公尺的地方,发现血迹。在附近,又发现一条沾满鲜血的披巾。从上述情况看,小姐已经遇害。 勃脱莱坐在车厢里,弯下腰,胳膊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托住下巴,呆呆地想着。 到了迪厄埔,他搭上出租汽车,赶到安卜吕美西城堡,在门口见到预审法官。法官向他证实了报纸上刊登的恐怖新闻。 “有其它事情发生吗?”勃脱莱问道。 “就这些。我跟你一样,刚到。” 此时,警长走到费叶尔先生身边,递给他一张发黄的破皱纸,他从离技巾不远处拾到的。费叶尔先看了看,交给勃脱莱,说道: “这东西帮不了什么忙。” 勃脱莱细细看了片刻,纸上有些数字、符号和标点。 [book_title]三、男女腐尸 黄昏六点,费叶尔先生下了班,书记官勃雷杜先生陪着他,等候汽车送他们回迪厄埔。费叶尔有点儿焦躁,问了书记宫两遍: “看见过勃脱莱吗?” “没有。” “奇怪,整整一天没见他露面,干嘛去了。” 突然,他明白了,忙把公文夹递给勃雷杜,围着城堡转了一圈,最后朝废墟跑去。 城堡门廊旁,堆满厚厚的松针叶,勃脱莱头枕胳膊、四脚朝天躺在上面,像是睡着了。 “喂,小伙子,睡着啦?” “没睡,我在想问题。” “应该想!不过先得去调查,寻找线索,核实情况,划定范围。而后吗,再把你掌握的各种情况联系起来,综合想想,答案就出来了。” “不错,我明白。这是人们常用的一般方法,的确很好。不过,我想试试其它办法。先勾画出个大体轮廓,在此基础上,做出合乎道理的逻辑假设,最后再让实践去检验。” “这办法多麻烦!” “费叶尔先生,这办法很可靠,您用的办法没准行不通。” “别胡扯了,真理就是真理。” “对待普通敌人,是这么回事。可是,一旦碰上亚森-罗平这种人,只要他略微耍点油滑手腕,情况就变了。他会任意编造事实,让你去调查,又不让你察觉,最后把你搞得晕头转向。福尔摩斯也免 不了上当受骗。” “亚森-罗平早死了。” “即便如此,他培养出来的同伙仍在,这帮人跟他没什么两样。” 费叶尔先生抓住勃脱莱的胳膊,把他拽到一旁说道: “小伙子,跟你交待几句。此事非常重要,你听好了,贾尼麻在巴黎有公务,几天后才能来。日斯菲尔伯爵给福尔摩斯拍了封电报。福尔摩斯决定帮咱们一把,下个礼拜前来参战。小伙子,两位大人物一到,你不想露一手给他们看看吗?不想对他们说:‘尊敬的先生们,实在抱歉,我们等不及了,案子真相大白了。’” 费叶尔先生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他再也找不到掩饰自己无能的其它办法。勃脱莱强忍住笑,装傻道: “法官先生,说实在的,之所以一整天没和您共事,因为我打算在我凋查之后,把结果送给您。您有什么新发现吗?” “告诉你吧。昨天夜里11点钟,有三名站岗的警察,接到警长的命令返回马维尔驻地。他们快马加鞭,赶回驻地,不料……” “不料上当了,有人传了假命令,只好再回安卜吕美西。”勃脱莱接着法官的话说。 “是的,警长带着他们回去了。可是,就在他们离开的一个半小时里,那边就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 “很简单。有两个男人,从农场搬来一把梯子,爬上城堡二楼,把窗上的玻璃敲碎,打开窗户钻进去。他们罩住提灯的亮光,钻进了苏姗小姐的卧室,没等她出声,就把她的嘴堵上了。然后绑起来,接着他们又悄悄打开蕾梦蒂小姐的房门。苏姗小姐在屋里,听见一阵轻微的呻吟声和扭动声。一分钟后,她瞧见紫梦蒂小姐的手脚被捆住,嘴被堵上,从她跟前经过,朝玻璃窗走去。苏姗小姐吓昏了,瘫倒在地上。” “狗呢?日斯菲尔先生的两条看家狗呢?”勃脱莱问。 “被人毒死了。”法官说。 “谁下的毒?谁能接近它们!” “怪事!两个男人轻轻松松地经过废墟,出了小门,走过小树林,沿着废采石场,在距城堡五百米的一棵巨橡树底下,停下脚步,下了毒手。”费叶尔先生叙述道。 “他们为杀小姐而来,干嘛不在卧室里动手呢?” “不清楚。也许他们出去之后,才打算这样干的,是在大树底下干的。我想,拣到的披巾,可能是绑小姐用的,也许小姐想逃走,挣开了绳索。不管怎么说,证据确凿。” “小姐的尸首呢?”勃脱莱问。 “不知去向。也不奇怪。我顺着小路找过去,一直走上悬崖顶,没想到上面是凡琅日威耳教堂的公墓,悬崖下的峭壁约有一百多米,底下是怪石林立的苍茫大海。 我想,过不了一两天,等海水涨潮,准会把尸体冲到沙滩上。” “是的,的确很简单。”勃脱莱说。 “对,就这么简单,没遇上难题。他们早就扬言过,亚森-罗平一死,就来报仇,杀死小姐。这点事不用核实。亚森-罗平在哪儿呢?” “亚森-罗平?” “是啊,他究竟在哪儿?”费叶尔先生苦思冥想,“亚森-罗平这伙人,在劫持小姐时,大概也把他的尸首带走了。有证据吗?根本没有。说他在废墟里过了这段日子,同样找不到根据。说他活着,找不到人;说他死了,找不到尸体。是死是活,全无着落。亲爱的勃脱莱,诸梦蒂小姐遇害,并非一切了结,使案情更加扑朔迷离。两个多月来,安卜吕美西城堡已被破坏得不成体统!倘若我们不能依靠自身的力量揭开谜底,外人就会纷至沓来,摘走果子……” “他们哪天到?”勃脱莱问。 “礼拜三,也许礼拜二。” 勃脱莱计算了一下时间: “法官先生,今天是礼拜六,礼拜一晚上我回学校。礼拜一上午10点,您到这儿来,我会竭力为您揭开谜底。” “真的吗,勃脱莱先生,你做得到吗?” “我希望做到。” “眼下你去哪儿?” “我去核实一下,摸摸情况是不是符合我的设想。” “如果不是,怎么办?” “如果不是,法官先生,那就是命运在跟我开玩笑。”勃脱莱笑道,“我只好再去找更有说服力的证据。就这样吧,礼拜一见!” “礼拜一见!” 几分钟以后,费叶尔先生乘车回迪厄埔去了。勃脱莱向日斯菲尔伯爵借了一辆自行车,奔向叶威维尔和得柯贝克一昂一戈公路。 小伙子很想找到敌人的薄弱环节。他们不可能像变戏法似的,把这些油画变得无影无踪,而肯定把它们藏在什么地方。眼下虽说找不着,判断一下去向还是能做到的。 勃脱莱提出这样的设想:油画被装上了汽车,到达得柯贝克之前,又被转移到另外一辆车上。汽车将在得柯贝克渡过塞纳河。假如从下游过河,最近的一个渡口是吉尔博夫,那里人迹杂乱,风险很大。从上游过河,需走拉-玛耶兰渡口,那里偏离交通要道,是个清静的大镇子。 夜里12点左右,勃脱莱在距拉-玛耶兰还有8O多里处,找到一家滨河旅馆,住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早,他去河边询问情况。河工为他翻阅旅客记录簿,4月23日,星期四,没有汽车过河。 “没有汽车,有马车吗?”勃脱莱问道,“双轮马车,运货的,或独轮敞篷车?” “没有。” 整整一上午,勃脱莱紧张地四下寻访。他正打算离开这里,去吉尔博夫调查,旅馆里的服务员招呼他: “星期四早上,刚巧我过完13天休假,回来时遇到一辆大马车。但它没过河。” “是吗?” “有帮人把车上的货搬下来,运到停在码头边的驳船上。” “从哪儿来的马车?” “啊,我一看就知道,车主是法狄内耳。” “他住哪儿?” “鲁佛朵村。” 勃脱莱取出小地图,查到鲁佛朵村,正好位于得柯贝克的戈佛多公路与拉-玛耶兰小路的交汇处。 晚上六点,勃脱莱在一家小酒馆里,见到这位诺曼底人。法狄内耳是个老滑头,他不相信外地人,而且存有戒心。但他禁不住钞票和美酒的诱惑。 “您说的对,先生,那天早上五点,货主约我在道口见面。车一到,他们往我车上装了四个大家伙,高得很响。其中一个人带路,把货运上驳壳船。” “以前干过吗?” “他们雇我运货,都六次啦。” 勃脱莱吃惊得心中一颤: “六次?几时开始的?” “往前数,每天都干。你问这干嘛?不过是些大石块,还有点细长的小东西,包裹得非常结实。有人护着,好像去朝拜。对了,还不准碰它们。你琢磨它干嘛? 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呀!” “啊,没什么……天太热……” 勃脱莱跌跌撞撞地走出酒馆,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收获,弄得他一阵晕眩。 他慢慢往回走着,夜里,他住进凡琅日威尔镇。第二天大清早,一位小学教师陪着他,去了镇公所,逗留了一小时,便返回城堡。 他收到一封信,信封上写着:“请日斯菲尔伯爵先生转交勃脱莱。” 信中写道: 再一次警告你。不要对外张扬。不然后果自负。 “喔,”他自语道,“得留点神了,不然,他们会对我……” 上午九点,他又去废墟看了看,随后躺在门廊旁,闭目养神。 “啊哈,小伙子,这趟外出收获如何呀?”费叶尔先生准时来了。 “见到您非常高兴,法官先生。” “这么说……?” “这么说,我如约到达。尽管有封恐吓信,可它封不住我的嘴。” 费叶尔先生接过信。 “噢,老一套。”费叶尔先生嚷道,“我相信对你没用……” “是的,它对我没用。谈谈收获吧,预审法官先生,我说到做到。十分钟之内,咱们可以把一部分真相弄清楚了。” “一部分?” “对。我要说的,是亚森-罗平的藏身之地。当然是问题的一部分,其它以后再说。” “勃脱莱先生,你说什么我都信,但是,你怎么查到……” “啊,顺其自然。哈灵敦先生给弗德列科思先生的信,准确说是给亚森-罗平的信。” “就是那封被查获的信?” “是的。当中有一句话,始终使我费解:‘在运送油画时,假如能得手,就把其它货物一块捎上’。这是什么用意。” “此话我也记着啦。”费叶尔说。 “其它货物指什么?是艺术品,还是古董?除了油画和地毯,城堡里还有什么贵重物品?难道是首饰?城堡里有多少?能值几个钱?‘其它’究竟指的是什么?此外,像亚森-罗平这种精灵鬼,他看中的还怕取不走?所以,一定是件不太容易办到的、很棘手的事。但是,亚森-罗平想干的,有什么办不到的呢?” “但他没办到,这里没丢什么。” “他办到了,他取走了想要的东西。”勃脱莱肯定地说。 “啊?卢兵思的画,但是……” “除了油画还有其它东西。有人用复制品把它换走了,就像对付卢兵思的油画那样。这些货品比起卢兵思的油画,更珍贵,更有价值……” “你指什么?能否讲明白点儿!”法官感到诧异。 两人走过小教堂前的废墟,朝小门走去。 勃脱莱驻足问道: “您想了解吗,法官先生?” “当然!” 勃脱莱手里提着一根拐棍,用新木头作的,很结实。他突然舞起拐棍,一下子把小教堂门前的一尊塑像敲成八瓣。 “抽什么疯呀!”费叶尔先生愤怒地吼道,朝破碎的塑像奔去,“你抽什么疯呀!你不知道这是珍贵的圣像吗!” “珍贵?”勃脱莱一边说着,一边又把拐杖举起来,在空中一挥,把圣母玛丽亚的塑像打倒在地。 费叶尔先生扑过去抱住他。 “小伙子,我不允许你……” 朝拜初生耶稣的三王中的一个塑像,顷刻之间又化成四散飞舞的碎片,跟着是基督圣婴像和他诞生时的马槽模子…… “别动!不然我就开枪了。” 日斯菲尔伯爵赶来,举起装有子弹的手枪。 勃脱莱大笑道: “打呀!冲这上面打呀,伯爵先生,就像玩游戏,往这上面打,准着点儿,对,就是这尊两手抱头的塑像。” “好啊!”伯爵说着,举枪对准勃脱莱,“你敢毁坏珍品,玷污圣像!” “是复制品,伯爵先生!” “你在胡说什么呀?”费叶尔边叫,边把伯爵的手枪夺过来。 “是假货,用马粪纸糊的假货!” “什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全是假货!” 伯爵拣起地上的一块碎片。 “伯爵先生,您仔细看看,是不是石膏做的!表面涂上涂料,经过霉变,变成绿色,瞧上去跟石雕的没两样,都是石膏,用石膏浇铸的。这些复制品,就是他们用了几天功夫制做的珍品!那个复制油画的夏菩乃,早在一年前就做好了!” 他揪住费叶尔的胳膊: “法官先生,您怎么看呢?干得多地道!如此庞大的工程!整个教堂,用一块一块石头砌成的哥特式教堂,全被盗空了!成群的塑像被掉了包,剩下的不过是经过涂抹和着色的复制品。整座小教堂,一代艺术高峰的杰作,就这样被打劫了!难道不令人震惊吗!啊!法官先生,这真是个了不起的超人!” “勃脱莱先生,你冷静点儿!” “跟这种人打交道,先生,你冷静得下来吗!组织这场盗窃,非经周密安排,没有坚强的毅力,机智果敢的气度,根本办不到。这是一个非凡的人,超乎寻常的人,实在不能不让人佩服。所有这一切,真令我毛骨悚然啊!” “令人遗憾的是,他不在人世了。”费叶尔先生嘲讽道,“不然的话,巴黎圣母院上的尖塔,也会变成他手下的赃物。” 勃脱莱耸了耸膀。 “您笑得太早了,先生,就算他死了,他也不会放过你。” “我又不得不说,勃脱莱先生,我和你的感受一样,真要是遇上他,我也会受到相当大的震动。假如他的同伙来不及劫走他的尸首……” “假如真被我那不幸的侄女击中的就是他……”日斯菲尔先生说道。 “就是他,伯爵先生。”勃脱莱肯定地说道,“倒在废墟上,被蕾梦蒂小姐用枪打中的,一定是他。以后,他倒下了,又爬起来,便向门廊而去,最后站起来,钻进石洞。太不可思议了,待会儿我会向你们说明的,这个石洞成了他的藏身之地!” 他挥起手杖,敲打着小教堂的门槛。 “什么?你说什么?”费叶尔先生惊讶地叫道,“他的葬身之地?你指的是个密不透风的小教堂?” “是的,我说他的藏身之地。”勃脱莱纠正道。 “但是,我们早就搜查过啦。” “有漏洞。” “里头哪有藏身的地方,”日斯菲尔先生反驳道,“我了解小教堂。” “没错,伯爵先生,里面有一处。我应该去几琅日威耳镇公所做做调查,把保存着安卜吕美西地区的各种图纸拿出来翻翻看。在十八世纪的图纸上,你会发现小教堂里面还有一个地下暗室,大概是罗曼教堂留下的。小教堂不是在罗曼教堂的旧址上盖起来的吗?” “但是,亚森-罗平如何会掌握这些情况呢?”费叶尔先生问道。 “很简单。他在洗劫小教堂时,弄清了这里的构造。” “嘿嘿,勃脱莱先生言过其实了……他井非洗劫了整个教堂,你瞧,这么多奠基石他动都没动。” “当然,他只用复制品换走了那些具有艺术价值的东西,如精湛的石雕、人物塑像、圆柱上和屋顶上珍美的贵重品。他还来不及光顾建筑物的下半部分,所以,下面的东西完好无损。” “因此,勃脱莱先生,亚森-罗平根本进不了什么暗室。” 两人正说着,日斯菲尔先生已经找佣人把小教堂的钥匙取来了。门开了,三人走进去。 勃脱莱察看一遍说道: “很明显,地面上的石板原封未动。但是,不难看出,中央祭坛上的东西不是原样了,已经被复制品替换了。照常规看,祭坛前边,该是地下暗室的入口,石台阶一直通向祭坛底下。” “你敢肯定吗?” “我敢肯定,亚森-罗平盗窃时,在这里找到了暗室。” 伯爵让佣人拿来一把铁镐。勃脱莱挥舞镐头击向祭坛,石膏碎片飞向四处。 “嘿,真没料到!”费叶尔先生叨咕道,“我很想弄明白……” “我跟你一样。”勃脱莱说着,脸色由不安变得苍白。 他连续挥舞镐头,顺利地向下刨去。忽然,镐头碰到一块很硬的东西,反弹回来,随后便是土石向下的塌陷声。 他又用镐头猛击一块大石头,祭坛边上的碎物坠落到地下室的空洞里面。勃脱莱划亮一根火柴,俯身察看洞口。 “台阶口比我料想的靠前了点儿,差不多就靠着门边的石板。从这儿能看见底下的几级台阶。” “有多深?” “三四公尺,石阶挺高,破破烂烂的。” “三个警察离开时,蕾梦蒂小姐被他们绑走了,”费叶尔先生说道,“他的同伙好像没有时间把他的尸首从暗室里搬走……为什么这么做呢?照我看,他没有离开这儿。” 佣人抬来一把梯子。勃脱莱把梯子顺进洞里,固定在下面的土石上,反复试了试,伸出双手抓住梯杆,说道: “费叶尔先生,您不想下去看看吗?” 预审法官拿着一支蜡烛,先进了洞口。日斯菲尔伯爵紧跟其后。勃脱莱跟着迈上第一级台阶。 他依靠昏暗的烛光,环视黑暗的地下室,顺便数了数台阶,一共18级。一股强烈的酸臭味扑鼻而来。这种叫人呕吐的腐臭味,令他终生难忘。 瞬间,他的肩膀被一只抖动的手按住。 “啊?瞧见什么了?” “勃脱莱……”费叶尔先生喘着气。 他被吓得张口结舌。 “瞧您,法官先生,镇定点儿……” “勃脱莱……他就在那儿……” “什么?” “错不了……大石头底下,祭坛上掉下的大石头……我去推石头……碰了他… …啊,我永远忘不了……” “在哪儿?” “在这儿……你没嗅到那臭味儿吗?喔……看呀……” 他用蜡烛去照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 “咳哟!”勃脱莱恶心得叫出声来。 三人迅速低头观看,尸体的上半身光着,干瘪可怕,从衣服的破洞里,露出几处灰绿色烂肉。最让人恐惧的是他的脑袋。小伙子惊叫起来,那人的脑袋被刚才落下的大石头砸成一团肉酱,变得面目全非。等到三人的眼睛习惯了黑暗时,才发现那颗脑袋,简直是惨不忍睹。勃脱莱立刻掉头,几个箭步窜上梯子,回到地面,拚命呼吸新鲜空气。费叶尔先生用双手捂着脸,随后跟上来,扑嗵一声倒在地上,对勃脱莱说道: “祝贺你,勃脱莱,不算这座密窟,另外两处也证实你的判断是 对的。其一,正像你当初所说的,蕾梦蒂小姐用枪击中的真是亚森-罗平;其二,他在巴黎用的假名字,就叫弗德列科思。他的内衣上留下了两个字母:F.V……我想证据足够了……” 勃脱莱没反应。 “伯爵先生已命人去备马,打算让如艾大夫检验一下。从尸首的现状看,最少是在一星期之前断气的……喔,你听见我在说什么吗?” “啊,不,听着呢。”勃脱莱应道。 “我的话并非没有充足的依据,比如……” 费叶尔先生喋喋不休地发表高论,并没引起对方多少兴趣。片刻,日斯菲尔先生走来,中止了他的议论。 伯爵送来两封信。一封信转告他本人,明天福尔摩斯先生到。 “太棒了!”费叶尔先生高兴地叫道,“贾尼麻检察长也要来。太棒了!” “这封信是你的,法官先生。”伯爵说。 “很好!很好!”费叶尔先生放下信说道,“两位先生来这儿,没什么事可做了。勃脱莱,迪厄埔来人转告我,今天一大早,几个渔民在海边礁石旁看见一具女尸……”勃脱莱蹦起来: “什么?女尸……” “一位年轻女郎……照他们看,尸首已经被毁容。从女郎浮肿的右臂上,发现了深固在她肌肉上的、精美玲戏的金链手镯,由此可以断定,她就是蕾梦蒂小姐。 小姐的右臂上,曾戴着一只金链手镯,因此,伯爵先生,事情很清楚,她就是您不幸的侄女。海水涨潮时,把她冲到岸上来了。你怎么看,勃脱莱?” “我,没什么……啊,有点儿……环环相扣,正如你所说的……我的材料完整了。连最使人费解的地方,最矛盾之处,都接二连三地验证了我从开头就设立的假想了。” “我还有点糊涂。” “不久你会清楚的。您没忘记我要向您公布整个真相吧。” “但是,我感到……” “请忍耐点儿。直到现在,您不该再埋怨我什么。晴空万里,您应该去溜溜弯,在城堡里吃中饭,然后抽支烟。我吗,大概四五点钟回来。说到返校,不得不坐夜里12点的火车走了。” 二人走到城堡后面的车库。勃脱莱骑上自行车出发了。 他赶到迪厄埔,在《了望》报报社翻阅了近半个月的报纸,接着赶到十里之外的昂凡耳墨镇,在镇上同镇长、神父和当地警察会晤。镇上教堂的钟敲响三点,他完成了调查工作,哼着小曲,愉快而有节奏地,用劲儿蹬着自行车踏上了归途。一路上,他使劲呼吸海风送来的新鲜空气。有几回,他想到通过自己的努力就要达到预期的目标时,禁不住兴高采烈,仰天大叫。 安卜吕美西遥遥在望。他欢快地在城堡的坡路上飞速奔驰。路旁迎面而来的四排古树,瞬间被他甩到背后。突然,他惊叫起来,一条拴在道路两边树上的绳子,横在路中央,绊倒了自行车,猛地把他抛到前面。幸好,他的脑袋没撞上石头,不然非碰个头破血流不可。 他不知所措地呆了几秒钟。膝盖等处被石头划伤。他醒过劲来,四下张望,发现路边有一片向右延伸的小树林,坏人肯定从那儿跑了。勃脱莱解下绳子,看见左边树上,用线系着的一张纸条。纸条上面写着: 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警告。 他回到城堡,问了问佣人,便走进城堡右侧的一间屋子,去见预审法官。这里是费叶尔先生的临时办公室。书记官坐在他对面。他放下手里的笔,让书记宫出去了,然后对小伙子说: “怎么啦,勃脱莱先生?怎么满手是血!” “没事,没什么,”年轻人说道,“被绳子绊了个跟头。我提醒您注意,这绳子原是城堡里的东西,20分钟之前,还系在洗手间里,晾衣服用哩。” “真的?” “先生,在这儿,我仍然受人监视。此人就在城堡里面,他在暗处,盯着我做什么,听着我说什么,每时每刻都在观察我的举动,探寻我的打算。” “真有这事?” “毫无疑问。这是您的工作,处理这事,对您来说算不了什么。而我,打算尽快了结此事,把我知道的统统倒给您。我的对手没料到我会抢在他前面。可是,他已经死命追上来了,在我的四周布下套子,慢慢收紧。我已预感大难临头。” “讲得太玄了,勃脱莱……” “不信等着瞧吧。眼下我们得抓紧时间。有件事赶快搞清楚,盖威率领警长弄到的那张纸条,当面给您的,您对谁提起过吗?” “纸条,没有。我没对任何人讲过。你觉得它有用吗?” “相当有用。这是我的看法,一个补充的看法,没有一点根据,坦白地说…… 到了今天,密码仍没被我破译。我跟您重提此事,为的是打开……” 勃脱莱揪住费叶尔先生的手,悄声道: “嘘——,窗外有人偷听……就在外边……” 这时,房外传来一阵沙沙的泥土声。勃脱莱跑到窗口,向外张望。 “没人……花坛被踩过……还有脚印。” 他拉上窗户,返身坐下。 “您看,法官先生,我们的对手连小心都不顾了……他们深感时间不等人…… 我们得赶快行动。我想揭他们的底,可他们想封我的嘴。” 他把纸条摊在桌上。 “开始,应该注意的是,上面除了圆点之外,只有数字。第三行和第五行中间……与我们有关的,只有这几行。第四行好像是与本案无关的另一当事,上面的数字没有比5大的。因此,我们可以把一个数字当作五个元音字母,按条理把它们依次排列好。” 他在另外一张纸上写了如下几行字母: e.a.a.e..e.a。 .a..a..e.e.e.oi.e..e。 .ou..e.o…e..e.o..e al.ul.e..eu.e 然后接着说: “只是,还不能说明什么。表面看十分简单,只要把数字换成元音字母,把圆点换成辅音字母,就成了。其实并不那么简单,不过也还没到根本无法解开的地步。” “我看实在深奥难懂。” “我们设法研究一下。把第二行分成两段,第二段完全有可能拼成一个单词。 如果把几个省略号都换成辅音字母,反复组合几次,就可以得到以下结果:按逻辑规则拼成一个词,就是‘小姐’”。 “照此看,指的是蕾梦蒂小姐?” “可以这么想。” “还有什么发现?” “还有,我察觉到,还有一个连续答案,在最后一行的中间部分。如果我在句首使用同一方法,马上可以得到两组复合元音,al和ui,它们中间能够换掉省略号的,只有辅音字母g。拼成aigui,以上两个省略号加上e,可以拼成aiguille,这个单词的意思是剑峰。” “对……只能拼成剑峰。” “剩下这个单词,有三个元音字母,三个辅音字母,词头的两个是辅音字母,我思索了许久,把能用的字母都组合进去,试着得出四个有意义的单词: fleuve——河流,preuve——证据, Pleur——哭泣,Creuse——空。河流,证据,哭泣,不能成为剑峰的形容词,只有空字,才能加到剑峰前边。 “啊哈,‘空剑峰’!就当这个结果不错,又有什么用呢?” “没什么用。”勃脱莱思索道,“眼下没用……或许以后用得上。我感到许多情况都与空剑峰这几个字有关联。最叫我关注的,是那张写有密码的纸,象牙色的纸,上面印着大理石花纹,也不知是哪儿产的羊皮纸?纸的四边有蘑损痕迹,你看,反面印有红漆。” 此刻,勃雷杜书记官闯了进来,勃脱莱停止了说话。勃雷杜告诉法官,检察长忽然来了。 费叶尔先生起身问道: “检察长先生在外面?” “没有,预审法官先生。他在汽车上,他打这儿经过,请你去大铁门口,有几句话想跟您说说。” “怪事!”费叶尔先生叨咕道,“好吧……对不起,勃脱莱,我去去就来。” 法官走了,就在他的脚步声刚刚消失后,书记官便把门反锁上,取下钥匙塞进兜里。 “你这是干什么?”勃脱菜吃惊地叫起来,“你想干嘛,为什么把我关起来?” “啊,没什么,这样谈话不是更随便吗?”渤雷杜答道。 他清楚了,预审法官的书记官就是亚森-罗平的同伙。勃脱莱忙奔向侧门。 勃雷杜冷笑道: “别冲动,小伙子!那扇门的钥匙也在我这里。” “窗户呢?”勃脱莱叫道。 “迟啦!”勃雷杜说着,靠在窗前,一探身从腰里抽出手枪。 没有任何退路,唯有跟眼前突然出现的敌人一拚。勃脱莱把双手交叉在胸前,竭力控制住内心的恐慌。 “好吧,”书记官说道,“咱俩利索点儿!” 他掏出一只怀表。 “这位厚道的费叶尔先生,走到铁栏门口,当然遇不到任何人。检察长先生也不会在那里等他,接着他就会往回走。这段过程大约得用四分钟。我只要一分钟,就可以从窗口跳出去,越过废墟,走出小门,门外有辆摩托车在等我。剩下三分钟,够咱俩用了。” 此人长相古怪,前额很窄,颧骨凸起,手臂很长,两条细长的腿,撑着个蜘蛛般滚圆的上身,有股倔劲儿,却显不足。 勃脱莱双腿打颤,跌撞着,打算坐下。 “说吧,让我干嘛?” “纸条,我花了三天在找它。” “没在我手里。” “胡说。我进门就瞅见你放到皮夹里了。” “往后呢?” “往后?废话少说,别再打扰我们,我奉劝你别管闲事,少跟我们做对,我们的忍耐是有限的。” 书记官目露凶光,表情冷酷,举起手枪,对准年轻人,步步逼近。他的声音低沉,发出每个音节都要停顿一下,语调凶悍有力。勃脱莱浑身打颤,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大祸临头,眼前的敌人,凶残无比。 “那,往后呢?”他问道,声音沙哑。 “往后?没事了……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一阵沉默,书记官接着说: “只剩一分钟了,你要马上选择。好啦,年轻人,别犯傻了,我们是最有势力的,不论何时何地……快把东西交出来……” 勃脱莱面色铁青,精神将近崩溃,但头脑还清楚。他一动不动,镇静了点儿。 距自己两公分处,乌黑的枪口对着他,一个弯曲的手指扣住扳机,稍一用力就会射出子弹。 “纸条呢,”勃雷杜继续问道,“不然我就开枪了。” “给你。”勃脱莱说着,从衣袋里取出皮夹,递到书记官手里。 “好极了。我们是讲信用的,必要时,还要找你打交道……尽管你有点害怕,但你还聪明,我准备跟兄弟说说。好吧,我该走了,回头见。” 他收回手枪,拔开窗户的插销。走廊里传过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回头见,”他又补了一句,“我没时间了。” 然而,他念头一闪,止住脚步,飞快地检查了一遍皮夹。 “混蛋……”他恶狠狠地说,“里面没纸条……你敢欺骗我!” 他跳到屋里,砰砰就是两枪,勃脱莱拔枪还击。 “让你要了,小家伙,”勃雷杜叫道,“你的手在发抖,你胆小了……” 两人抱作一团,在地上翻滚。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勃脱莱没有对方劲大,很快就被对方制住,眼看就要送命。勃雷壮举起手中的刀,向他戳去。勃脱莱感到肩膀一阵剧痛,抓住对方的手松开了。 昏迷中,他感到有人在掏他的衣服口袋,拿走了那张纸条。他微微睁开眼睛,看着对手跳窗逃走…… 第二天早上,持续报导安卜吕美西城堡案件的几家报社,又发布了新闻: 小教堂的艺术珍品被赝品换走;强盗头目亚森-罗平和蕾梦蒂小姐的尸首被发现;预审法官的书记官勃雷杜,企图暗杀勃脱莱。 报纸还公布了两条新闻: 贾尼麻失踪。 在伦敦市中心,福尔摩斯打算坐火车去多佛尔,被一伙人在大白天绑架。 亚森-罗平手下的盗贼,遭到17岁年轻天才的有力打击,接二连三败退后,重整旗鼓,进行反击,不断取得胜利。福尔摩斯和贾尼麻,被亚森-罗平手下铲除。 勃脱莱也失去了反击的力量。如今,天下没人能与他们对阵了。 [book_title]四、双雄交锋 时间一晃,又过了六个星期。亚森-罗平的一位朋友,家里先后来了两位不速之客,使他大为惊诧。事后他给别人讲述了这次经历。 7月14日晚上,天气非常闷热,我让佣人先回家去休息了。我不想走,打开阳台上所有的窗户,开亮桌上的台灯,然后坐在沙发上,随手拿起当日的报纸,翻阅起来。报纸仍在谈论亚森-罗平事件。从勃脱莱遭遇不幸起,报纸开辟了每日专栏,天天都在议论安卜吕美西城堡案。这些突发事件,扑朔迷离,加上记者们戏剧性的渲染,令大众的情绪异常兴奋。 费叶尔先生表现的诚意令人佩服,他公开声明愿当配角。他向报界发表演说,赞扬他的年轻搭档,只用了三天时间,便获得了令人难忘的成果。他提请大家大胆发挥想象。 他的精力没白费。众多的刑事专家、特工人员、小说家、戏剧家、法官、前保安官员,已经下岗的晋高科先生和未来的福尔摩斯们,各抒己见,畅所欲言。有人还写下了长篇大论,尽情地表达自己的卓识高见。全部高论,无非都是对一个中学生——上松一德一萨夷公立中学文法班学生勃脱莱的设想,进行重述和补充而已。 必须承认,他真的掌握了所有案情的真相。至于秘密……还有什么未知的秘密? 不是早在亚森-罗平藏身和死去的地点发现了吗?这些都被事实证明了。腊特耳医生,出了职业道德,始终不漏一字,拒绝提供任何证词。但他向自己的知心朋友透露,他的确被带进过小教堂的地下暗室,病人的同伴曾经向他引见过的那个人就是亚森-罗平。在地下暗室里找到的弗德列科思的尸体,根据检验核实,就是亚森-罗平的尸体。这就再次验证了亚森-罗平和病人是同一个人。 亚森-罗平真死了。从营梦蒂小姐尸体手腕上戴的手镯看,可以断定死者就是小姐。事到如今,戏该落下帷幕了。 不过,事情并非像人们断言的那样就此了结了,勃脱莱又提出了新问题。 旁人弄不清问题出在哪儿,小伙子却认定,事情仍然十分神秘。勃脱莱的见解是对事实提出的挑战。有些情况并不十分明朗,但人们相信,他能作了令人满意的答复。 伯爵把遇刺的勃脱莱送到迪厄埔的医院。人们焦急不安地等待着伤情报告。稍有一点消息,马上会引起公众的强烈关注。开始几天,大家听说他命在旦夕,深感忧虑。等到一天早上,报纸宣布他已脱离危险时,大家又无比宽慰。上了年纪的父亲接到电报赶来,人们希望他能得到父亲的爱。苏姗小姐精心护理伤员,整夜守在床前,受到人们的赞扬。 伤员度过了很短、很松心的恢复期。人们期待着再次听到勃脱莱的声音,听到他向费叶尔先生透露事件的真实情况。 这些情况,司法部门很难掌握,犯罪分子用匕首,也没能从他嘴里挖出一句。 勃脱莱养好了伤,行动自由了。人们一致猜想,被关在桑维监狱里的哈灵敦先生,是亚森-罗平的密谋者。人们还了解到,亚森-罗平的另一个同案犯,胆大包天的书记官勃雷杜,犯罪潜逃后的一些情况。 勃脱莱能够自由行动了。贾尼麻神秘失踪,福尔摩斯遭到绑架,是铁的事实。 这两件案子是如何发生的,英法两国侦探一直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圣诞节,贾尼麻没有回家,星期一也未露踪影。此后六个星期内竟然全无音讯。 圣诞节,礼拜一下午四点钟,福尔摩斯在伦敦坐上一辆两轮马车,打算去火车站。当他预感到有某种不测时,刚准备下车,便有两个人从车的两边跳上车厢。车厢很窄,两人差不多扑倒在他身上把他按在座位上。有十个行人看到情况,不等他们上前干预,马车早已跑得无影无踪。 还有那张受书记宫高度关注、用匕首劫走的密码,现在变成一大批字谜专家研究的对象,他们把它称之为“空剑峰猜想”,正在竭尽全力进行破译。空剑峰!让人感到神秘莫测,小小的一张纸片里面,隐藏着难以破解的秘密。纸条究竟从何而来,无从考证。会不会是哪个小学生在废纸上随意乱画出来的?会不会其中暗含着亚森-罗平所有冒险生涯的秘密?谁也不知道。想要彻底搞清楚,或许还得依靠勃脱莱。 人们一定会搞清楚。一场新的较量即将开始,小伙子被强烈的复仇心所驱使,准备与对手拚出个胜负。 近几天,报纸始终在报导勃脱莱出场的消息。《大众报》上的标题引起我的注意,他的名字非常醒目地登在头版头条的通栏上,其间还加上了编者按语: 明天是星期三,在司法部门弄清真相之前,勃脱莱先生已经同意,优先向本报披露全部案情。本报将首先公布安卜吕美西案件的全部细节。 “喂,老兄,你以为如何,有看头吧?”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从沙发上蹦起来,离我不远的一把椅子上,坐着一个素不相识的人。 我本想找件武器自卫,但见他神态自若,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走了过去。 眼前这位青年男子,满头金发,浅褐色的鬓角,翘向两侧,表情刚毅,身穿英国绅士服,透着一股令人尊敬的庄严神气。 “你是谁?” 没有反应。我再次问道: “你叫什么?怎么进来的,到这儿来干嘛?” 他瞅着我,开口说道: “您不认识我了吗?” “不认识!” “啊!多怪,您好好想想,您的一位朋友,一位有点与众不同的朋友……” 我突然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你胡扯!你不是那个人……这不是真的……” “你为什么老想那个人,不去想另一个人呢?” 他一边说,一边大笑起来。 噢,这笑声,爽朗宏亮的笑声,带着讽刺意味,曾经几次使我陶醉,令我难以忘怀!我不禁打了个冷噤。这是真的吗? “不对,不对,”我的语调有点恐慌,否认道,“这不会……” “怎么不会,你以为我死了,是吗?何况你也不信鬼魂呀?”他再一次笑道。 “你以为一位小姐用枪击中我的背,就把我送给上帝了?这的确是个误会,好像连我本人也默认这种结局似的!” “真是你!”我目瞪口呆,心绪不宁,带着少许疑惑说道,“你让我认不出来了。” “噢,”他高兴地说道,“那就让我松心了。你曾经是见过我真面目唯一的人,你要认不出我,那么,照我今天的打扮,日后谁也别想认出我了。就算我不再打扮,也无关紧要了。” 他恢复了原来的语调,我重又听到了他的声音;同时,透过他的打扮,我认出厂他的眼睛、表情、体态、他的整体。 “亚森-罗平。”我压低声音说道。 “对,是亚森-罗平,”他边说边站起来,“世上唯一的亚森-罗平。传说我已经死在地下暗室里,所以才从阴曹地府回来。亚森-罗平必须活着,必须按照个人的意志愉快地活着,必须用过去所没有的信心,打破世上的一切束缚。直到现在,他仍在人间享受优待和尊敬。” 我忍不住也笑起来: “是的,的确是你。比起去年幸会时,你快乐多了,我向你祝福。” 他曾经来访过我。那是在轰动一时的王冠事件之后,他来不及举行婚礼,便带上年轻的俄罗斯姑娘索妮娅潜逃了。后来,这位姑娘凄惨地死去。那天的亚森-罗平,唉声叹气,眼里充满泪水,面如土色,孱弱乏力,他曾用困倦的目光望着我,祈求得到关怀和安慰。 “算了,”他说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一年前。”我说。 “十年前。”他自信道,“亚森-罗平一年能抵别人十年。” 我不想跟他争论,换了个话题: “你从哪儿进来的?” “我的上帝,跟其他人一样,从门口走进来的。我没遇到人,经过客厅,顺阳台过来的。” “开门的钥匙呢?” “这算什么,你还不了解我。眼下我需要用用你的房间,所以就来了。” “可以,我到外面去。” “啊,不用,你不碍事。这么办吧,让咱们一起共度一个良宵佳夜。” “有人要来吗?” “是的。十点钟,有人要来拜访我……” 他取出怀表看了看。 “十点,那人接到电报,该来了……” 这时,厅外响起门铃声。 “让我说着了,你不必麻烦,我去。” 我的上帝,谁会在这里跟他约会呢?又有什么事情会发生呢?是悲剧还是喜剧? 连亚森-罗平都觉得很有意思,肯定不是一般的约会。 片刻,他返回来,后面跟着一个身材修长、面色苍白的小伙子。 亚森-罗平一言不发,把所有的灯都打开了,屋内顿时一片光明,如同白昼。 这庄重的举动,令我深感不安。眼前的两个人,相互目视,似乎都想把对方看穿。 这种一言不发的场面,真叫人难忘呵。刚刚进来的是谁呢?我猜测着,把报上看见的照片与他联系在一起时,亚森-罗平扭头对我说: “老朋友,让我为你引见一下,这就是勃脱荣先生。” 他马上又对小伙子说: “勃脱莱先生,我要谢谢你。首先感谢你看了我的信,答应把公布真相的时间,推迟到这次见面之后。我还要感谢你,秉承雅意,今晚屈尊与我面晤。” 勃脱莱微微一笑,“我提醒你,我的雅意是来听从你的安排,你在信中明显对我威胁,我觉得这种威胁针对的不是我,是我父亲。” “是吗?”亚森-罗平笑道,“那就让咱们各自显显神通吧。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我的直觉告诉我,你对个人的安危早已置之度外。你曾与勃雷杜先生打过交道。 眼下只剩你父亲了。你对他感情很深,这使我想到了他。” “请接着说下去。”勃脱莱说。 我请他俩坐下谈,他们坐下了。接着,亚森-罗平以他特有的、相当隐晦的讥讽口气说道: “无论如何,勃脱莱先生,要是你不愿接受找的谢意,应该不会拒绝我的歉意吧。” “歉意?什么歉意,先生?” “勃雷杜先生对你无礼的歉意。” “我知道,他的举动震惊了我。用匕首,这不是亚森-罗平通常的作法。” “我没能及时制止他。勃雷杜先生是新来的。我的部下在行动中结识了这位预审法官的书记宫。我们觉得发展他有利于我们的事业。” “你的部下没错。” “对,他对我们相当重要,我派他盯你的梢。他求胜心切,急于想作出成绩,所以自作主张打伤了你,也打乱了我的计划。” “啊,这算不了什么。” “那可不行,我已经对他进行了重罚。但是,我也不得不为他开脱一下,你的调查速度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他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不得已才那样做的。如果你再给我们几个小时,你一定不会遇到这种不可饶恕的打击。” “可能我会受到更好的待遇,就像贾尼麻先生和福尔摩斯先生那样?” “正是这样。”亚森-罗平爽朗地笑道,“我吗,当然不会因你受了伤而悲痛万分。说句实话,我的确忍受了难以经历的痛苦。眼下,我见你面色苍白,不能不让我愧感内疚。你不再记恨我吧?” “你无条件地把自己交给我,早知如此,我何不顺便带贾尼麻的几位朋友来,证实一下你对我的看重。这样,我们还可以把从前的旧帐全部了结。”勃脱莱说道。 他说的是真话吗?简直把我弄迷糊了。这两人的谈话方式,实在令我费解。这不禁使我想起,在北站咖啡馆里的一次交往中,亚森-罗平与福尔摩斯第一次见面时的情形,两位勇士清高自负的神态,那紧张的交锋拚斗,布满心计的圈套,不可一世的凌利攻势。表面上彬彬有礼,实则狂妄自大。 然而在这里,却是另一种风格。亚森-罗平呢,没有多少变化,还是原有的计谋,原有的讽喻方式,原有的可亲姿态;但在他的对面,却是一个不同凡响的对手。 他语气平和,毫不造作,举止有礼,却不过份;微笑坦然,丝毫没有讥讽的表情。所有这些,与亚森-罗乎的风格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人们不禁要问,他是否就是对手。我似乎感到,亚森-罗平跟我一样,被这个小伙子搞糊涂了。 显然,面对这位具有天真惑人的眼睛、少女般粉红脸蛋的小伙子,亚森-罗平确实控制不住自己。有几次,我见他很尴尬,犹豫不定,不能果断进攻,光讲些粉饰的话,白白浪费了时间。 也可以认为,他手里还没拿到需要的东西,好像在寻找,在等待。 可又在等什么呢?有谁会来助他一臂之力呢? 门外的铃声又响起来。亚森-罗平赶紧跑出去。 回来时手里拿着一封信。 “很抱歉,先生们,原谅我先看看信。”他对我们说道。 他撕开信封,拿出一份电报看着。 看完电报,他仿佛变了样,眉头舒展,挺起胸膛,额头上的青筋也绷起来了。 我的面前,又出现了原来那个身体强壮、信心十足、号令众人、安排诸事、主宰一切的人。他把电报搁在桌子上,把拳头往上一砸,高声说道: “勃脱莱先生,该咱俩说了。” 勃脱莱认真听着。亚森-罗平的语调刻薄、强硬,却很有节制。 “让咱们把面纱揭下吧,别再拿腔弄调了。我俩是敌人,都与对方为敌,采取种种手段,而且心照不宣,因此,只能以敌人对待。” “对待?”勃脱莱诧异地问道。 一是的,对待。这个词不是随便用的。我使用这个词,对敌人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再重复一遍,无论让我付出多大代价,哪怕十分昂贵。请你看重这个机会。我现在可以说,只有答应了我,我才会转身出去。不然,等待你我的只有战斗。” 勃脱莱心情越来越紧张,表面却平和地说道: “我没想到会这样,你的话太离谱了!为什么跟我想的不一样呢。在我的印象里,你是另一种人,何必要大动肝火恫吓人呢?难道是环境使我们为敌,使我们变成敌人?敌人,干嘛要彼此为敌呢?” 亚森-罗平有些尴尬,马上向小伙子冷笑道: “听好了,小伙子,问题的关键不在于怎么说,而在于怎么做。事实就是事实,十年里,我从未碰上过像你这样强硬的对手。我与贾尼麻和福尔摩斯打交道,就像在戏要小孩。你不同,虽然我不讲退却,但也得讲讲设防。对,你我都很明白,我是输家,勃脱莱在与亚森-罗平的较量中,占了上风。我的安排被你搞乱了,我着力想遮掩的东西,全被你亮在大庭广众面前。你给我带来麻烦,尽跟我找别扭,我已经忍无可忍……勃雷杜警告过你,但没起作用。眼下我再次忠告你,一定得好好想想,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勃脱莱点点头: “好吧,你打算怎么办?” “停战。各自罢手,回自己的家。” “照这么说,以后你还可以不断去盗窃,我可以平安无事地回到学校。” “回不回学校,是你的事,我管不着。但是,今后不许你再打扰我,我需要和平。” “我打扰你了?” 亚森-罗平突然抓住他的手: “你心里很明白!别给我装蒜了。我的机密掌握在你手里,凭你的能力,你能识破它,可你没有权利把它公布。” “你敢断定我确实了解这个机密吗?” “是的,我敢断定。我时时刻刻都在关注你的谋算,注视着你的调查过程。勃雷杜打伤你时,你就要把真情抖落出来,可是,出于你对父亲的关切,你犹豫了。 现在,你答应了这家报纸,稿子已经写完,一小时以后排印,明天上市。” “不错。” 亚森-罗平站起来,在空中把手一挥。 “文章不能发表!”他喊道。 “一定会发表!”勃脱莱呼地从座位上站起身,坚定地说。 两人紧盯对方,眼看就要扭打起来。 勃脱莱热血沸腾,满脸通红,似乎只需一个火星便可点燃他的激情、勇气、自尊心、亢奋的意志以及探险的情趣。 而亚森-罗平呢,两眼射出光芒,眼神里透着一个战士的欢快,终于碰上了死对头的、决斗者的欢快。 “交稿了吗?” “没有。” “带着嘛?” “我没那么傻。能拿在手里吗?” “放在哪儿了?” “有位编辑替我秘密保存着。假如我夜里回不到报社,文章就会发排。” “好啊,这个混蛋!”亚森-罗平自语道,“他把什么都安排好了!” 他大动肝火,面色难看。 勃脱莱发出冷笑,脸上露出嘲讽的神色,沉醉在胜利的欢乐中。 “把嘴闭上吧,小家伙!”亚森-罗平叫道,“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干什么的? 如果我乐意……好啊,你敢嘲笑我!” 双方静默了片刻。亚森-罗平跨前两步,紧盯着勃脱莱的眼睛,语调阴沉地说道: “你马上去《大众报》社……” “不。” “把文章撕掉。” “不。” “找到那位编辑。” “不。” “跟他说是你弄错了。” “不。” “你再写一篇,按照官方的说法,重写安卜吕美西事件,照公众的看法写。” “不!” 亚森-罗平表情吓人,伸手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从书桌上抓起一把铁尺,稍一用力就把它折成两段。过去,从来没有人敢抗拒他的意志,眼前这个小伙子的倔劲儿,差点把他气昏了。 他伸出铁钳般的手,紧紧抓住勃脱莱的肩膀,恶狠狠地说道: “勃脱莱,你没什么可选择的,你必须说:通过最近你的了解,确信我已经死了,没有任何可以怀疑的。你必须这么做。这是我的要求。一定让人确信我死了,一定要把它强调出来,你要是不这么做……” “那又怎么样?” “今晚你父亲就会被绑架,下场跟贾尼麻和福尔摩斯一样。” 勃脱莱仍然笑着。 “有什么可笑的,回答我!” “好吧,我说。我伤害了你,我很内疚。但是,我说话算数,决不反悔。” “你要按照我的意见去写。” “我不能讲假话。”勃脱莱坚定地高声说道,“公布这件事,毫无保留地公布它。这是我的需要,我的快乐。你不会明白我脑袋里装着事件的全部真相,必将毫无保留地倒出来。我要把文章一字不漏地发表出去,让人们知道亚森-罗平还活着,让人们清楚亚森-罗平为什么想让别人知道他死了。所有的一切都将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随即,他心平气和地补充道: “谁也绑架不了我的父亲。” 两人一语不发,死盯着对方不放。各自的利剑似乎早已拚上了,死一般的沉默似乎就是拚命出击的前奏,就看谁先出手了。 亚森-罗平压低声音说道: “明天凌晨三点,除非我放弃计划,不然我的两位助手就会按照我的命令,把你父亲从卧室里带走,不管他愿意不愿意。并且把他跟贾尼麻和福尔摩斯关在一起。” 一阵疯狂的嘲笑,算是对他的回答。 “但是,强盗,”勃脱莱高声说道,“我已经采取了对付你的办法,你还不知道吗?你以为我真那么笨?甚至让我父亲回到原来的地方,住到荒郊野外的小房子里去吗?” 喝!小伙子脸上流露出的笑容多么刻薄!其嘲讽的劲儿不亚于亚森-罗平。 这步步紧逼的“你”的称呼,已经表明他把自己摆在与亚森-罗平相等的位置上了。他继续说道:“你看,亚森-罗平,你的大错就在于你过份自信,总以为自己没有失算的时候。你该认定失败了,开了多么大的玩笑!你自以为自己不会输,可是你别忘了,别人也会用脑子,我的老战友,我的点子非常简单。” 听他说话,真是一种享受。只见他双手插在兜里,走来走去,既大胆又放肆,就像一个调皮的孩子在玩弄一头凶恶的野兽。的确,就在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充满了仇恨,他想为所有受过这个强盗伤害人的复仇。 他最后说道: “亚森-罗平,你在萨洼找不到我父亲,他在法国一个大城市的市中心,有20个人日夜守护着他,直到我们彼此的斗争完全结束。你打算了解详情吗?他住在塞耳堡一个军需库里,那里戒备森严,进出不仅需要有通行证,还得有一个士兵跟着。” 他走到亚森-罗平跟前,带着嘲讽的神态,好似在跟同学开玩笑。 “你还想说点什么,能人?” 亚森-罗平声色不露,面无表情。过了几分钟,他仍在思索着,考虑着怎么办。 这对一位常用狂妄残暴手段的人来说,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马上干净利索地把对方打败。他的手指在抖动。一瞬间,我感到他要扑过去,把对方狠命掐死。 “你倒是说话呀,能人?” 亚森-罗平拿起桌上的电报,让勃脱莱看,他非常稳健地说道: “拿着,毛小子,好好看看。” 对方的语气平和,勃脱莱心里一颤,脸顿时阴沉下来。他打开电报,随即盯住亚森-罗平,小声道: “你这是干什么……我不明白。” “你能看明白第一个字吧,”亚森-罗平说道,“上面的第一个字,发报地点……瞧瞧是哪儿,塞耳堡。” “是的……不错……”勃脱莱目瞪口呆,“是的……是塞耳堡……其它呢?” “其它……也没什么不好懂的,‘包裹已到手……大家已经撤离。上午八点之前等候命令。一帆风顺。’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包裹这两个字,噢,有必要改成勃脱莱老先生吗?其它吗?过程吗?塞耳堡军需库有20名守卫,你想了解你父亲是如何被悄悄劫走的吗?哈哈,这是最常用的方式!无论如何,包裹被运走了。你还想说什么,毛小子?” 勃脱莱感到全身麻木,他竭力抑制住内心的愤怒,脸上却很自然。然而可以看出,他神色不安,嘴角在颤抖,目光向周围流动。他吞吞吐吐地说出几个字,就无言了。猛地,他周身像散了架,双手蒙住脸,失声痛哭起来: “啊!爸……爸……” 眼前出现的意想不到的情状,带有非常天真和感人的成份,使亚森-罗平的自尊心得到了满足。他似乎被这宣泄的感伤弄得疲倦了,烦躁地摆摆手,抓起帽子。 他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又慢慢返身走回来。 这悄声的抽泣,有如一个孩子受了委屈发出的悲鸣。他的肩膀抖动着,泪水从交叉的手指中流淌下来。亚森-罗平俯下身,没去碰他,也没有用得胜者的讥讽或怜悯的口吻说道: “小伙子,不要掉眼泪,当大家全力投入一场斗争时,随时随地都会有不幸降临,就像你干的那样,需要预见到这种结果。这就是我们角斗士的命运,要敢于面对一切。” 接着,他用和蔼的口气说道: “你说得不错,看吧,咱们算不上是敌人。我早就清楚,从开始我就慢慢爱上了你的才华,对你抱有很大的同情心,我很钦佩你,……因此我只打算跟你说,请你不要责怪我,我让你受不了,非常对不起。可我又不得不说,你不应该与我过不去,我不是因为虚荣才对你这样做的。也不是看上你,那是……因为力量相差太大。 你还不清楚,没有谁能清楚我有多少手段……你花了好大气力,还没弄清空剑峰的秘密,你可以把它当做是一个宝藏,或者是一个神奇的秘窟,或者又是秘窟又有宝藏。你可以想到,我的力量有多大。你不清楚我有多少财富,我可以按自己的意愿,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一定能够做到。你了解我的生平吗?——自我出生起,我一直在为我的目标奋斗。在干这个行当之前,我过过牛马不如的日子,我的目标,就是要按自己的意愿,把自己培养成像我这样一个人。可你能干什么呢,你以为自己稳操胜券,可是事与愿违,有些情况,小得就像一粒沙子,你想到没有,我趁你没有留神时,就紧紧抓住了它。我想让你放弃你的想法,不然我会给你带来痛苦,也使我为难。” 他手按额头,重复道: “我重复一次,小家伙,丢掉你的想法吧,不然我会使你痛心。你会无止境地陷入困境,谁都清楚,困境或许就在你的脚下!” 勃脱莱昂起头来,停止了哭泣。亚森-罗平的这番话他听进去了吗?从他不以为然的表情看,不能不让人怀疑。几分钟过去了,他仍然默不作声,好像在权衡利害,考虑自己的决定,终于,他对亚森-罗平说道: “如果我修改文章,向读者说明你已经死了,并且将来也不推翻这种说法,你一定会放我父亲吗?” “我向你保证。我的好友会开车把你父亲送到外省的一个城市。明早七点,《大众报》上刊登出的文章,如不违反我的意愿,我马上打电话,放了你父亲。” “就这样吧,”勃脱莱说道,“我答应你的要求。” 他自知败了,浑身再没什么可谈的,随即站起来,拿上帽子,向我和亚森-罗平行了个礼,便走了。 亚森-罗平望着他,听着他把门关上,叨咕道: “不幸的孩子……” 第二天早上八点,我让佣人去买《大众报》,他用了20分钟才替我买回来,报纸刚送上报摊,很快就被抢购一空。 我赶忙翻阅报纸,勃脱莱的文章被刊登在头版头条的位置上。世界上许多报纸,也转载了这篇文章。文章的标题是: 安卜吕美西的惨案 本文要讲的惨案,可以说是两个惨案,中心不在讲述调查和研究的过程。因为我所采取的工作方式,例如演绎、归纳、分析等,显然使人觉得索然寡味,不会让人感兴趣。我打算说明我在工作中的两种指导思想。在说明和解释我的思想,并由此引出两个问题的同时,我会依照一定的顺序,简单扼要地铺叙案情。 有人读后可能会感到,某些情况没有多少根据,只是我的设想。但是,要知道,我的设想是有充分可信的基础的,所以,众多的情况,包括那些还没有澄清的情况,都可以说是相当准确的。清泉常在铺满卵石的水底消失;距溪水不远的地方,大家经常可以望见倒映着天空的湖水,小溪与湖水常出自同一个源头…… 现在,让我从全局而不是局部,阐述第一个谜。 亚森-罗平受伤以后生命垂危,在没有医疗、药品和食品的条件下,在一个不见天日的暗室里,他怎么能够活上40天呢? 话得从头说起。4月23日,星期四,凌晨四点,亚森-罗平冒着危险,在盗窃时被人发现。他从废墟逃跑时,被子弹击倒,然后向前爬了几步,又倒下了,最后站起来,拼命爬向一座小教堂。小教堂里面有个暗室,他是以前行窃时偶然发现的。 倘若他躲进那里,就能保住性命。他拚命爬向那里,仅剩几公尺了,有人突然向这里走来,他在绝望和无可奈何中用尽了气力。前去抓他的人就是蕾梦蒂小姐。 悲剧的开端就是这样。 他俩怎么了?我们可以猜猜看。事情的发展给我们提供了许多证据。小姐身旁躺着一个受伤的、无法活动的男人,她把这人打伤了,能不把他抓住吗?两分钟后他将被带走。 如果他就是杀死过发尔的凶手,她一定会把他交出。然而,在简短的交谈中,她了解到,那是她的叔父日斯菲尔先生,反抗自卫造成的结果。她没有怀疑这点。她该做点什么呢?此时谁也看不见他们俩。佣人维克朵把住小门,阿贝耳正在客厅的窗口观望,谁也看不见他俩。她会把这个被她打中的男人交出来吗? 女人生性具有的、无法抑制的爱怜之心,油然出现。为了替他止血,她拿出自己的手帕,替他包扎好伤口。然后,她拿着亚森-罗平给她的钥匙,打开小教堂的门。在姑娘搀扶下,亚森-罗平进了小教堂。她关上门就走开了。这时阿贝耳也来了。 如果当时或者过几分钟就检查小教堂,不给亚森-罗平喘息的机会,他就掀不起石板,下台阶进入暗室。他一定会被抓住。可是,过了十个小时,大家才进行这项调查工作,而且又相当草率,就这样,亚森-罗平得救了。是谁救了他?就是那位差点把他打死的人。 打那以后,不管蕾梦蒂小姐是怎么想的,她成了亚森-罗平的救护人。她想不干不行,把他交出也不行。她不能不接着干下去,不然病人就会死在她安置的地下室里。 她没有停止自己的工作……。照此看,出于女人的天性,她把这项工作当成了她的义务。她做这件事并不难,办法很多,也可以对付任何意外发生的事。她向预审法官描述了亚森-罗平不真实的体貌特征(大家还没有忘记两位小姐对亚森-罗平身材的不同描述吧)。很明显,是她找了不少我不清楚的根据,想到了亚森-罗平的部下(就是那个伪装成司机的人),告诉那个同伙,赶快请医生给亚森-罗平动手术。可以断定,也是她换走了司机用的鸭舌帽,写了一封对她指名道姓的恐吓信。照此推断,谁还会怀疑她呢? 正当我准备向预审法官谈谈我的想法时,她忽然扬言,出事的前一天,在小树林里见过我。此事引起费叶尔先生对我的猜疑,我便不好再说什么了。是的,这种做法是冒险的,它引起我的关注,让我开始思考她胡说的目的。这种做法很有用,为了拖延时间,不让我说话。她在40天里,给亚森-罗平送过食品和药物。有人问过督威尔药剂师,他出据了为营梦蒂小姐开过的药方。她照料病人,给他换药,直到使他痊愈。 上面谈到两个问题,其中一个问题已经解决,并且说明了悲剧发生的过程。亚森-罗平在城堡内,获得了不可缺少的帮助,这使他没有暴露,而且死里逃生。 他没有死,还活着。这是我要说的第二个问题,它与安卜吕美西发生的第二个惨案有关。亚森-罗平还活着,而且逍遥自在,又以头头的身份回到同伙那里。他和从前一样强硬,而且拚死奋战,他的抗拒使我不断陷入困境,目的是使司法部门和人们相信他已不在人世。 有必要在此强调一点,营梦蒂小姐长得非常漂亮。她被劫后,报纸上登出的照片,样子并不美,也不完整。以后,事情发展了。4O天里,亚森-罗平结识了这位漂亮的少女。她不在时,他很想看见她;她露面时,他为她着迷;她靠在他的身边,他嗅着她身上的气味;亚森-罗平喜欢上了料理他的护士。感激之情变成了爱情,欣赏变成了恋情。她救了他的命,成了他的恩人,也使他在寂寞中得到快乐和安慰。 他把她当做光明、希望、未来的生命。 他敬重她,没有村用她的真诚,没有让她去给他的同伙干事。当时那些人行动迟疑不决。他喜欢她,他的顾虑慢慢地消失了。蕾梦蒂小姐当时并没有被他的爱情所打动。以后,随着伤势渐好,他们之间的接触日见减少。他知道伤好以后,总有一天会离开她,为此他痛苦极了。 他决定采取冒然行动。6月6号,礼拜六,他离开地下室,计划行动。在同伙的协助下,他绑走了这位小姐。事情并未就此了结。这次行动不能露出破绽,也不能让人进行调查、猜测和期待。要让人们以为,蕾梦蒂小姐已经死了。紧跟着出现一起谋杀案。调查人找到了确凿无疑的证据,这是他跟同伙早就策划好的,好像是为他们的头头报仇。这件事干得多么巧妙,有了这件事,可以让人相信 小姐确实死了。 仅仅让人知道还不行,还必须让人确信无疑。亚森-罗平知道我会参与,会找到小教堂的地下暗室,弄清他所耍的小把戏。如果地下室什么也没有,他的计划就会付之东流。 果然,地下暗室有死人。 同理,当海水涨潮时,小姐的尸首就被冲上岸来,从而让人确定她死了。 还有什么难题没有解决吗?两道难关不都闯过去了吗?对其他人而言,可能是这样,但亚森-罗平除外。 正像他所想的那样,我猜到了小教堂里有暗室,而且找到了那里的暗室。当我下到亚森-罗平藏身之处时,他的确已经死在那里了! 那些认为亚森-罗平已经死了的人,都被他蒙骗了。 凭我的直觉、推理,我始终没有相信这点。接着,他耍的把戏被我戳破,所有的阴谋就完蛋了。当时我就想,铁镐敲动的那块大石头,怎么会在那个位置上,只要稍稍用力,大石头就会落下,并且正好砸烂假亚森-罗平的脑袋,从而让人无法弄清死者的身份。 事情很巧,刚过半小时,外面便传来在迪厄埔海边的崖石上,有人找到了营梦蒂小姐的尸首,不上。说是一具替身更为准确。根据只是她手腕上戴的一只金手镯。 死者面目全非根本无法辨认。上面是我的回忆和认识。前几天,我在迪厄埔《了望》报上看到一则新闻:在美国,有对年轻夫妻,在昂凡耳牟停留时,服毒自杀了。就在那天晚上,死者的尸体不见了。我赶到昂凡耳牟查询,有关尸体失踪的说法,都不太准确。死者的几个亲属验尸后,领走了尸体。那些所谓的“亲属”,可以断定就是亚森-罗平一伙。 因此,证据确凿。由此可知,亚森-罗平之所以要制造蕾梦蒂小姐被杀案,让人们确信她已经死了,完全出于对她的爱,但他不想让人知道这一点。他想做到这一点,便使出浑身解数,想方设法偷走那两具尸体,用它们来假冒自己和营梦蒂小姐被杀,掩盖事实真相。他可以松下心了,因为不会再有人猜疑他。 真的没人怀疑吗?有……就是三个想逮捕他的人;在适当的时候,这三个人会提出质疑。一个是贾尼麻,另一个是正在渡海的福尔摩斯,还有本人。 为了打败这几个人,他制造了三起事件。劫持贾尼麻,绑架福尔摩斯,他叫勃雷杜捅了我一刀。 剩下一个问题,至今尚未找到答案。为什么亚森-罗平竭力想把“空剑峰”纸条弄走?其实就算他弄走了,也抹不掉在我脑海里印上的五行字。究竟为什么?他是不是怕我通过纸条或上面的记号,找到其它线索? 以上是安卜吕美西惨案的真相。我再强调一下,以上案情的分析,带有一定程度的假设,这些假设在我独立调查中发挥了很大作用。假如我们只期待证据,等待事情发展,最后再去戳穿亚森-罗平,那么,就会出现这种情形:或者就这样等待下去,或者让亚森-罗平制造出事实,给我们一个根本相反的结果。 勃脱莱由于父亲遭到不幸,虽然心思很乱,使亚森-罗平气焰暂时嚣张,不过他并没有屈服。大家盼望他讲话,他终究开口了。他公布的事实既怪异又可信,议论既有很强的说服力,又那么合乎情理,叫人无法再对事件作出其它解释。 文章公布的当天晚上,各家报纸登出勃脱莱父亲被劫持的消息。下午三点钟,勃脱莱收到塞耳堡发来的电报,知道了这个情况。 [book_title]五、跟踪追击 面对突如其来的打击,勃脱莱茫然失措。文章发表之前,他已作好了各种防范工作,他认为父亲不会被劫持。塞耳堡的朋友们受托保护他的父亲,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从不让他单独外出活动,就连收到的信件,也先由他们检查,所以,他不可能发生危险。 会不会因为他在对敌斗争中情绪太冲动,防范不周?还是亚森-罗平为了争抢时间,故意制造声势,吓唬对方?不管怎么说,这种打击实在叫人受不了。晚上,勃脱莱悲伤过度,他一心想出走,去寻找行动机会,看看究竟怎么回事。临行前,他给塞耳堡的朋友发了封电报。八点钟,他在圣-拉乍耳下了火车,等了几分钟,又乘上另一列快车。 一个小时之后,他下了车,在站台上买了一份晚报,随便翻阅时,发现上面有一篇奇怪的公开信。这封信,是亚森-罗平借用报纸,针对他上午发表的文章所做的答复。 社长先生: 我根本就不认为,一个极普通的人,在昌盛时代无声无息的人,能在这个衰落的年代,为社会增光添彩。要是没有触犯社会公德的私情公开出来,人们的不良兴趣也就不会越轨。假如连个人的隐私都要遭到站污,那么,又如何去维护公民的权利呢? 有人会说这是尊重事实,但对我来说,不过是为自己开脱责任,寻找一个借口罢了。如今个人稳私已被公开,我也可以直接了当地发表自白了。 毫无疑问,蕾梦蒂小姐没有死,我很喜欢她,没有她的爱,我去烦恼和悲伤。 不错,面对那个小人物勃脱莱,我不能不说,他那非凡的调查才能实在令我佩服。 我们的见解没有差异。谜被他解开了,事情该了结了吧? 我的内心遭到了极大创伤,精神上受到了严重折磨。我在此强烈要求,不要再居民心不良地公开我珍贵的感情和诚挚的心愿。为了得到蕾梦蒂小姐的爱情,为了让她忘却受其叔父和苏珊小姐的欺负,摆脱琐事的围拢,脱离不幸的生活,为什么以前我从不提它,因为我不想无事生非。我需要安宁。蕾梦蒂小姐也会忘掉那段屈辱的日子。她对生活充满理想。不论世界上有多么美丽的首饰,多么难得的珠宝,凡是她喜爱的,我都会为她找到,跪下来奉献给她。她将享受幸福,也会把爱给我。 为了达到这个目的,我再次重申,我需要安宁。所以,为了和平,我向我的对手伸出了橄榄枝,同时依旧耐心地忠告他们,假如他们不理睬我,那会造成不堪设想的后果。 再谈谈哈灵敦先生。他是个非凡的年轻人,美国巨富昂库莱的秘书。巨富吩咐他去欧洲收集那些可以找到的古代艺术杰作。他注定没有好运气,遇上了我的好友弗德列科思,也就是我本人。他得到了不真实的消息,是说有个叫日斯菲尔先生的人,打算出售四张卢兵思的油画,但必须用复制品交换,而且,对外不能透露这宗买卖。我的好友弗德列科思(我本人),还促使日斯菲尔先生下决心把小教堂卖掉。 弗德列科思很诚心,哈灵敦先生很直爽,双方交易顺利完成。卢兵思的油画和小教堂的石雕,最终按照要求运抵目的地。哈灵敦先生却因此被关进牢房。 眼下,应该把这位美国人放出来了。他是一个被人欺骗的小角色。该受指责的是那个巨富昂库莱,由于他担心对自己不利,秘书被抓走之后,他一直没有表示异议。另外,我还要向我的好友弗德列科思即本人贺喜。由于在他事先从那个让人鄙视的昂库莱先生手里得到了五十万法郎,因此社会公德得到了维护。 尊敬的社长先生,实在对不起,我的话太多了,向您致以诚挚的敬意。 亚森-罗平 这封信很有份量,勃脱莱要像研究空剑峰密码那样,认真对待这封信。他很明白,一个正确的道理,如果没有必要,亚森-罗平不可能无缘无故向报社写信。随着事态的发展,迟早有一天,其中的缘故必定会亮出来的。他如何能让这封令人瞩目的信发表呢?他的用意是什么?是什么原因驱使他讲述自己的遭遇,坦白自己的爱情呢?现在去追究这个问题,还是应当探究他为哈灵敦先生开脱?或是应当细心挖掘信中的内在含意,找出他的险恶用心? 小伙子坐在包厢里,几小时一声不吭,越想心里越不安。这信使他困惑不解,似乎是冲他写的,有意把他引入歧路。对手就在面前,却不直截了当地挑战,而是给他布下了迷魂阵。有生以来,他第一次感到恐惧了。他想到父亲被自己牵连而遭到绑架,心中越发郁闷。他问自己,接着斗下去,力量大悬殊,结果无法预料,显得太荒唐。难道亚森-罗平获胜已成定局? 消沉是暂时的。他睡过几个小时,重新下定决心,再次振作起来。清晨六点钟,下了火车。 在车站接他的,是军需库负责照料他父亲的、名叫佛洛贝番尔的工作人员,同来的还有他女儿夏罗特,年仅十二三岁。 “情况如何?”勃脱莱问道。 佛洛贝番尔垂头丧气。勃脱莱不等对方开口,就把他拉进附近一家咖啡馆,要了几杯咖啡,随后一口气问道: “我父亲没被劫待,对吗?不会有这种事!” “不会?他不见了。” “哪会儿?” “不清楚。” “怎么回事!” “昨天早上六点,他没出屋,我打开房门,发现里面没有人。” “前天呢?前天他在吗?” “前天在,他有点不舒服,一整天没出屋。午饭是夏罗特给他送去的。七点钟他才吃晚饭。” “这么说,他是前天晚七点到昨天早六点失踪的?” “是的,就在前天夜里。可是……” “可是什么?” “喔……夜里,军需库不许任何人外出。” “就是说他还在?” “没有,我们把军需库都找遍了。” “照这样看,他出去了?” “办不到,这里警备森严。” 勃脱莱思索了一会儿,问道: “屋里的床上乱不乱?” “不乱。” “房间整洁吗?” “是的。他的烟斗、烟丝、读过的书,都在原处放着。一本被翻开的书页中,还插着你的一张小照片。” “让我瞧瞧。” 佛洛贝番尔取出照片。勃脱莱一愣。上面的他,双手插兜,站在一块草坪上,四周是树,还有废墟。佛洛贝番尔接着说道: “这张照片,可能是你最近寄给他的,看,反面有日期,4月3号,拍照的人叫法老涅。城市叫……叫什么狮……大概是海狮城吧。” 照片背后有几行小字,勃脱莱确认是他的笔迹:伐劳-路,3-4,狮。 他一语不发,静静地待了几分钟,接着问道: “这张照片我父亲让你看过吗?” “啊,没有……我昨天才看见,很惊奇。你父亲总惦记着你。” 很长一段时间,两人无话。佛洛贝番尔悄声说道: “厂子里还有点事等我处理,我们该走了。” 勃脱莱没答话,眼睛死盯着照片,翻来复去地看着。他终于问道: “城外有没有一家金狮旅馆,离这里一里地?” “有,一里地。” “在法老涅公路边上吧?” “是的,在法老涅公路边上。” “好,我敢肯定,亚森-罗平的老巢就是这家旅馆。” “你怎能这么想?你父亲从不跟外人谈话,也不来往呀。” “他不跟外人打交道,可是外人利用了中间人。” “你有凭据吗?” “这张照片就是凭据。” “你的照片?” “我的照片。我没有给父亲寄过照片,也不清楚这张照片是哪来的。可能有人在安卜吕美西废墟旁偷偷拍的。大概是预审法官的书记官干的。你知道吗,他是亚森-罗平的同伙。” “拿照片干嘛?” “照片成了他们的通行证,成了他们的法宝,他们利用它,取得了我父亲的信任。” “他们是谁?他们怎么能进来?” “我不清楚,不管怎么说,我父亲中计了。有人通知他说,想见见他,在金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