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亚森·罗平的誓言 [book_author]莫里斯·勒布朗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88384 [book_dec]奥贝尔特先生突然被杀在自己寓所的电梯里。亚森·罗平从他秘书那里得知他是接到一名老侦探的信后拿着信出去的。但现场并未查到此信,当罗平赶到这个老侦探家时,老利探也已被人用同样的方法杀害了。那么这封神秘的信到底落到了谁人之手!是谁将信盗走又将此二人杀害的? [book_img]Z_9246.jpg [book_title]一、双重罪行 像每天早晨一样,十点钟,罗贝尔-穆莱,一位颇有名气的经纪人,仔细地用钥匙锁好他在斯蓬蒂尼大街上的豪华住宅群里占用的一套公寓的房门。像每天早晨一样,他接了电梯的按钮。没有反应。电梯被卡在了某个地方。肯定是哪个健忘的人忘记关栅栏门了。 下三层楼,这并没有什么难的。尽管如此,他还是要坚持原则,一定要提醒看门人忠于自己的职守:电梯应该总是保持运行状态。穆莱要向房东报告这种玩忽职守的行为。他走下楼来,不停地低声抱怨着。到了一楼,他在大厅里发现了故障。他耸了耸肩,就在他准备到街上去时,作为一个很有教养的人,为了向房客们提供一点方便,他准备把栅栏门认真关好。他又回过身来,好像预见到了似的,发现外门已经关好,而电梯间的门并没有关到位。他推了推它,里面有东西顶住了。有个障碍物妨碍了它的正常运作。 穆莱只得俯下身去看,因为电梯里漆黑一团。他辨认着卡在门口的东西,紧接着便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他认为自己看到了一只脚。兴奋之余,他猛地把电梯门打开了。一个男人蜷缩在地上。穆莱惊呆了,犹豫着不知该如何行动。此时,他的身后响起了脚步声。他认出是五楼的邻居,老贡多奈上校。 “啊!上校,快来看。”他大声喊道。 军官走上前来,马上就明白了眼前的情形。 “快去找看门人。”他指挥着,“我在这里守着这个人。也许他只是昏厥过去了。” 儒尔-布莱舒瓦,看门人,就在穆莱突然闯进他的小屋时,正在悠闲地吸着烟。身边是他的猫和金丝雀。 “快!有人在电梯里昏倒了。上校正守着他呢。带一只手电筒。” 接下来是一阵慌乱。当穆莱和布莱舒瓦来到上校身边时,后者只说了一句: “他死了。” “什么?” “他肯定是被杀死的。到处都是血。” 他亮出手来,上面沾满了棕色的血迹。 “照着我,布莱舒瓦。”他继续说道,“别抖得这么厉害。见鬼!” 死者龟缩成一团,脸就藏在弯起的手臂后面。上校轻轻搬动了一下死者的身体,三个人同时惊叫了起来。 “奥贝尔特!” “他是议员呀!” “有人杀害了他!” 奥古斯特-奥贝尔特,民族激进青年党的负责人,四十岁上下,英俊,举止潇洒,左派报纸从未指责过他。他居住在二楼的一套豪华公寓里,他的妻子每周三接待科学界和艺术界的精英。而此时,他躺在了地上,在血泊中,就在这三个已经被吓坏了的人的脚下,痛苦得脸都扭变了形。 “这将会引起极大的混乱的。”上校喃喃着说,“要马上报警,封锁电梯。布莱舒瓦,跑步去派出所,给您五分钟时问。我跟穆莱先生留在这儿。” 一个小时过后,议长阿道夫-罗尚贝尔、内政部长阿贝尔-夏普拉尔、巴黎警署总长让-克鲁瓦兹都聚集到了博沃广场。罗尚贝尔在办公室里踱着步子。 “这是怎么搞的?”他低声抱怨着。 警署总长掏出表来。 “他应该到了。他的秘书说他即刻就到。” “您对他完全信任。”议长接着说道。 “勒诺曼先生是个机灵人。”警署总长说;“记得德尼祖事件、里昂信贷银行的抢劫案、多夫男爵凶杀案……” 罗尚贝尔做了一个不耐烦的手势。 “我知道。我知道。但是今天的肯定是一桩政治案件。您的勒诺曼肯定有这个本领吗?” “我相信他有,议长先生。况且……” 此时,接待员推开软垫门,通报道: “安全局局长先生到了。” 勒诺曼先生迈着碎步进来了。他显得很疲劳,穿着一件旧的,样子很像是上个世纪的衣服的茶青色的礼服。他向两位先生致意,懒洋洋地握了握警署总长的手,朝议长鞠了一躬。 “请你们原谅。”他说,“我在给一位在现场的分局长作指示。” “他已经告诉您他的最初意见啦?”罗尚贝尔直截了当地问道。 “是的。但是眼下这并不能给我们提供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另外,光线很差。一眼看上去,好像死者是被手枪击毙的。” “难以置信。”夏普拉尔说,“在上午十点钟的时候。也太大胆了!” “您采取了什么有效措施?”罗尚贝尔问。 “我先办了最急着要办的。我认为最亟待处理的,是使事情不被传扬出去,至少是在这最初阶段。” 议长点头表示赞同。 “所以,”勒诺曼先生继续道,“门口没设警员,以免引起不合时宜的好奇。电梯暂时锁起来了,是做为出故障处理的。同时给两位发现死尸的见证人指令,让他们在接到新的命令之前,保持沉默。好在看到死尸的只有两个人!” “自然,”警署总长说,“是您,我亲爱的勒诺曼先生,亲自指挥的这一调查。不会再给您派下属的。我想在今晚之前得到您的报告。” “您会得到的,总长先生。” “不要向新闻界发表东西。” “绝不会的。” “政府的命运也许就掌握在您的手中。” “我感觉到了这一点。” “我们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凶手。” “会办到的。” “很好。我们完全相信您,勒诺曼。” “还有一句话。”罗尚贝尔傲慢地说,“您知道奥古斯特-奥贝尔特是一个非常活跃的政党的头头。他的报纸的发行量每天都在增加。明天,奥贝尔特将会就军费问题提出质询。” 他在宽大的办公桌后面,一字一顿地说着这些话,同时还用拳头敲打着玫瑰色的垫板。 “警署总长刚刚告诉您,政府正在受到威胁。但是事态远比这要危险得多。我们怀疑会发生示威。国际压力是巨大的。我知道奥贝尔特要揭露——当然这是错误的——我们部里某个人员对一个女人表现出来的懦弱,而这个女人与德国大使馆的关系对任何人来说都不是秘密。所以绝不仅仅是政府处在危险之中,这件事恐怕会引发动摇制度根基的极大愤慨。” 议长用怀疑的目光盯着勒诺曼。 “您觉得能胜任吗?……请您坦率地回答。这绝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因为这是利益攸关的大事。” 勒诺曼先生紧了紧围在脖子上的、在同行中颇有名气的粟色围巾,摘下银丝眼镜,擦了擦镜片。 “不会引起公愤的。”他十分平静地说,但是他的气势使他的对话者们感觉出没有再坚持的必要了。 “祝你好运。”议长只是说了这么一句。 警署总长按铃唤来接待员,后者拿来了来访者的帽子、手套和手杖。 “等我一下。”总长对勒诺曼说。 他走近罗尚贝尔和夏普拉尔,三个人低声商谈了一会儿。在门口,勒诺曼捕捉到了他们谈话中的只言片语。“公众舆论……令人遗憾的先例……肯定指责我们……辞职……”尽管他很不耐烦,但他仍未改变彬彬有礼的态度,双手背在身后,头微微前倾,显得像个沉思的人。当他的头头来到他的身边时,他就像一个刚从绞尽脑汁的思索中恢复过来的人。 “但愿,”警署总长在迈出门外之后说,“议长先生的唐突不会使您不快。您知道他担心事态朝更坏的方向发展……” “其实完全可以造一个声势,就说当局已经摆脱了一个讨厌的人。”勒诺曼先生提醒道。 他的谈话对象吃了一惊。 “您捕捉到了我们谈话中的某些东西?”警署总长问道。 “根本没有。但是这与一系列事件有着必然联系……很显然,就某种意义而言,这个罪行为政府帮了一个大忙。” “嘘!”警署总长压低声音说,“那么我们的观点是一致的了。您可以自由地决定一切,但在您做出可能引起政治后果的决定前,先要征求我的意见。别忘了两年前由杜布莱克事件引发的骚乱……我让人按您的意思准备了有关可怜的奥贝尔特的资料卡片……” 他站了下来,从口袋里取出一张纸,边看边嘟哝着: “奥贝尔特-奥古斯特……四十三岁……米歇尔-奥贝尔特参议员之子……法律专业毕业……娶维克多-莫里的独生女夏洛特-莫里为妻……” 他抬起头来望着勒诺曼。 “莫里,糖业大王莫里……财产丰厚……同时,没有任何过失。莫里夫人有很强的关系网,您想到这一点了吧。” 然后,警署总长又低下头来看纸了。 “没有孩子……两年前当选为克勒兹省的议员……成立了一个介乎保守和激进之间的政党……” 警署总长停了下来: “此处没有注明,”他强调道,“是:如果奥贝尔特未死,如果罗尚贝尔已经被推翻,他无疑会成为内政部下届班子中的一员……” 他把这张纸递给了勒诺曼。 “下面的您就自己看吧。噢!开枪射杀这可怜的奥贝尔特的人,使我们陷入了难以摆脱的窘境。” “如果您允许的话,总长先生,”勒诺曼先生说道,“一分钟都不能耽搁了,我得马上到那里去。” “当然啦。”总长匆匆地说,“我不再耽搁您了。只是,记住……如果您失败的话,我们就得跳楼,而您将会是第一个!……” 一刻钟过后,勒诺曼先生来到了斯蓬蒂尼大街。他在像狗一样忠于他的古莱尔警探的陪同下,朝这栋房子望了一眼。总在模仿他上司的神态的古莱尔也跟着朝房子瞥了一眼。 “好像很豪华。”古莱尔说。 勒诺曼先生观察着街道。没有任何骚动。也没有聚集的人群。凶手选择了最佳时机来完成他的罪行。在早晨十点钟,房客们有的已经外出,有的还没有下楼。他走进大厅,分局长来到了他的面前。 “敬礼!安全局长先生。这是一件十分棘手的案子。请您跟我来,电梯在尽头。尸体还没有搬动过。我只是简单地搜查了一下。我发现钱包已经不见了,扣着里面口袋的纽扣也被揪掉了。这就是说凶手是匆匆忙忙地干的。在别的口袋里,我找到了一些日常用品:钥匙、手帕、香烟盒,您看……在马甲的口袋里还有一只单片眼镜。” 勒诺曼先生表示赞许,他站在大厅中央,以便对现场有个确切的印象。左边,是一条华丽的石材楼梯,下面铺着红毡子,扶手是经过认真地雕凿的。再远一点,可以看到门房的门,再过去就是电梯间的门了,边上有位警员担任警戒。再里头,是一扇朝向院子的嵌有玻璃的门,它就在另外一扇门的对面,而那一扇门应该是门房的。 “不可思议。”古莱尔说,同时他以为这表达了他的头头的想法,“杀人犯冒了极大的危险。他就处在看门人的位于进门处的门房和院子之问。随时会从门房、从院子或是从楼梯上出来人的。他很幸运,您不这样认为吗,首长?” “我什么也不认为。”勒诺曼先生说,“这不是认为的问题。” 在分局长的指引下,他朝电梯间走去。警员很有礼貌地向他敬礼。然后自我介绍道: “穆尔盖警员。” “没有什么情况吧?”勒诺曼先生问道。 “没有。没有人靠近过。据看门人说,电梯经常出现故障。两三个出去的人都没有表示出惊奇和不解。” “您记下他们的名字了吧?” “当然。” “古莱尔,你核对一下。” “是,首长。” “我猜想,”勒诺曼先生说,“杀人犯没有用大口径的武器。否则,响声肯定会被别人听见的。” “这一细节其实我马上就想到了。”分局长说道,“女看门人外出买东西去了,她的丈夫正呆在院子里,在那里修理他的自行车。然后,他从通向院子里的那扇用人进出的门出去了。他什么也没听到。他跟隔壁的看门人交谈了一会儿,随后就回到了自己的门房。” “他没看到有陌生人从这栋房子出去?” “没有。” “所以,凶手作案的时间也就无法准确地确定了。” “不会太精确。”分局长回答说,“不过五楼的老先生九点半左右出去遛狗,他总是乘坐电梯的。罪案发生的时间大约在九点半钟和穆莱先生叫不到电梯声的十点钟之问。” “是他发现的尸体?” “是的。他身后跟着贡多奈上校。” “他们现在在什么地方?” “在各自家里。我请他们等您来。” “古莱尔!” “有,首长。我来负责他们。” 勒诺曼迅速理清了思路。他对这一事件已经有了一个比较清晰的想法,如果死者不是奥古斯特-奥贝尔特议员的话,它会显得很平常。 “我们看一下死者吧。” 他朝尸体俯下身去。 “我看不到伤口。” “他是后背中弹的。”分局长说。 “嘿,真奇怪。没有弹壳?” “没有。凶手很可能用的是手枪。尸体解剖后将会告诉我们子弹的直径的。不过很像是在很近的地方开的枪,就在奥贝尔特先生进电梯的时候。他并没有立即死亡。他转过身来,无疑是想反抗,然后才倒下去的,姿势是蹲着的。您可以看到这一点。” 勒诺曼先生望着分局长,赞许地点着头。 “祝贺您。”他低声说。 分局长高兴得满脸放光。他还期待着更多的赞扬,于是继续说: “表面看来,犯罪的动机是偷窃。凶手在这富人区不怀好意地转来转去,伺机干坏事。他注意到了奥贝尔特先生,他的绅士派头显示出了他的富有。他跟踪他,把他干掉,抢走他的钱包。整个过程只持续了一两分钟,您不相信吗?” 古莱尔很想发表意见,但他觉得勒诺曼先生不会同意。 “这有可能。”他以一种非常有经验的神态说,“不过人们完全可以偷走钱包而避免受怀疑的。或许,钱包里有某些比金钱更有价值的东西。对吧,首长?” 勒诺曼先生咕哝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无法把眼睛从颓唐的尸体上移开。如此多的活力,如此多的激情,最终,竟是一张如此痛苦的面孔!“这是一个与我性格相同的人。”勒诺曼想着,“一名斗士。他走自己的路,蔑视一切障碍。今天,是一名议员;明天,将会是一名部长。而我呢?昨天,梁上君子;今天,安全局的局长。太晚了,奥贝尔特,没能让我们握一握手,太遗憾了!” 他十分镇定地站起身来。 “奥贝尔特夫人呢?”他问道。 “她很早就出去了,今天早上。”分局长回答道,“她每周三次去骑马,在拉斐尔大道上的米埃特骑马场。” “那么,奥贝尔特先生呢,人们是几点钟看见他出去的?” “九点钟前一点点,像每天一样。他的办公室就在附近,在科唐贝尔街。那里是他的秘书处。他上午呆在那里。” “那么,”勒诺曼在想,“他比平时回来得早得多。为什么呢?”但是他不愿把自己的这一想法向他的对话者们透露。 “用人呢?” “一个女佣,她肯定还不知道她主人的死讯。” 他朝古莱尔瞥了一眼。 “我把必须做的都做了,首长。” 勒诺曼步履缓慢地又来到了这栋房子的大门口。 “很好,分局长,”他说,“我祝贺您。我很欣赏办事效率高的人。您可以叫人抬走尸体了。古莱尔会协助您搜集所有的证词。至于我本人,我去通知奥贝尔特夫人,她已经成了寡妇。这可不是一件惬意的差事。” 警署的汽车就等在这栋房子的大门口。勒诺曼先生告诉了骑马场的地址后便缩到了汽车的角落里。他又在脑子里过了一遍案件的所有资料。政治谋杀案?私人事务?某些东西告诉他,尽管罗尚贝尔谈了不少,奥贝尔特总还不是占首要地位的人物,至少现在还不是。当然,他对政府构成了威胁。可是要由此引发制度危机,还差得远呢!如果罗尚贝尔不是那么胆怯的话。他会更冷静地面对形势……而勒诺曼先生在想,他很愿意折磨一下这个一本正经的傻瓜,把他放到火上去烤,让他…… 汽车停了下来,勒诺曼先生下了车。他在穿过围着马厩分栏的院子后,走进了骑马场。随处遇见的马匹中总有几匹马伸长脖子望着这位来访者。亚森-罗平喜欢浓烈的干草和马粪味,喜欢梳理得很好的牲口的气味。在大城市的中心,这些东西悄悄地给人们提供了乡间的割好的干草的气息和味道。年轻时,他也经常骑马,但是没有系统地学过,因为他的工作不允许他有过多的休闲时问。而现在,他又表现出这累人的,催人老的官员角色。问题并不在于要显示出他所保有的,但他在部门中极力隐藏的体育特长。 从马上下来的一名男骑手和一名女骑手,手里还抓着马笼头,他们站在马厩里的栏杆前交谈着。勒诺曼只朝那个男人看了一眼,就发现了他蓄着的棕色短髭,长着的一对灰色眼睛和留在左颊上的一个小伤疤。他马上就认出了那个年轻女人,他曾有幸在画报杂志上看到过她的照片。他走过去,朝她鞠了一躬。 “奥贝尔特夫人吧,我想。” 她非常轻蔑地打量着他,财富、美貌和权势自然赋予了这张面孔端庄大方、但又有些冷峻的表情。 “我是安全局局长,勒诺曼先生……打断你们的交谈,我很不安,但我很想跟您单独谈一谈。” “那么,”那个男人说,“等会儿见,亲爱的朋友。” 那男人吻了夫人的手,抓住马笼头,牵着马朝马厩走去。 “您对我说吧,先生。”奥贝尔特夫人极不耐烦地大声说道。 一个照管赛马马房的男孩走了过来。夫人叫住了他。 “路易,我把罗西达交给您。别给它太多的燕麦。它今天早上有点紧张。” 她朝勒诺曼先生随便地扬了扬下颏。 “我听您说,不过要快一点儿。” “请走这边,我的汽车就停在旁边。” “先生,我没有接受命令的习惯。请您收起这一套。” “按您的意愿办。我要对您说的是关于您丈夫的事。” “怎么样?” 她用马鞭尖部拨弄着靴子,但是话音已经没有那么强硬了。 “我可怜的夏洛特,”罗平在想,“你别自作清高,你还不是跟常人一样。算了吧。也许只是稍微神气一点。被生活宠坏了!但其实是脆弱的。而我,我要让你窒息。对不起啦!” “怎么样?”她重复着。 “我请您坚强一些。” “什么?” 好一阵子的宁静。勒诺曼先生马上看到了年轻女人戴着的自私的面具,在她的不知不觉中被粉碎和变形了。 “您不是说……”她喃喃着。 “是的。这是刚刚发生的。” “怎么发生的?” “他被杀害了。” 她禁不住呻吟了起来。勒诺曼先生把手臂向她伸了过去。 “这就是我要请您上我的汽车的原因。”他说道,“来吧。” 他扶着她穿过院子,她一言不发。一想到体面,她便提起骑马时所穿的长裙,不让它扫那落在地上的、到处都是的草屑。勒诺曼先生为她打开车门,然后坐到了她的旁边。 “到斯蓬蒂尼大街。”他对司机说道。 他转过脸来,望着奥贝尔特夫人。 “我知道您丈夫的卓越功绩。”他嗫嚅道,“我真诚地向您表示慰问。很对不起。” “他在哪儿?” “他是在您那幢房子的电梯里被杀的。我们必须把尸体带到法医医学院去。这是法律。” “您抓到凶手了吗?” “还没有!” “在议会里,他有死敌。” “我知道……有一点使我困惑。十点时,奥贝尔特先生应该呆在他的办公室里。为什么他那么早回斯蓬蒂尼大街呢?” “我不知道。当我们分手时,他告诉我,他有很多工作,有可能要呆得晚一点回家。” 她呜咽起来,这还是她上车后的第一次。她擦着眼泪,嘴里喃喃着: “原谅我。” 然后她又以一种不再发抖的声音说: “阿代尔-迪努阿肯定能给您提供情况的。” “这是个什么人?” “他的女秘书。” 她沉思了片刻,突然向勒诺曼提了一个显然使她备受折磨的问题: “邻居们知道了吗?” “只有穆莱先生和贡多奈上校知道,是他们报的警。” “那么……其他人呢?” “不。还不知道。” 她显得松弛了许多。他明白,如果年轻的、著名的议员被人发现倒在血泊中,倒在电梯里,她会感到非常羞辱的。 汽车停了下来,勒诺曼先生帮着奥贝尔特夫人下了车。她拒绝了他伸过来的手臂,步履坚定地穿过了人行道。分局长从门房里走了出来,用头表示了一下,让勒诺曼先生知道尸体已经搬走了。看门人正用水冲刷着电梯问。奥贝尔特夫人把脸转了过去。 “我还有一些问题要问您。”勒诺曼先生继续说着,“如果您认为没有什么不便的话,我明天再来找您。” “我不要见记者。” “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古莱尔,你来陪我。” “一个神圣不可侵犯的好女人。”当车子载着他们朝科唐贝尔街驶去时,勒诺曼先生又说了起来,“她不是那么容易驾驭的,她会在见了我们之后断掉她与所有的人的关系的。见鬼,都快中午了。办公室要关门啦。” 司机开始加速了,并且很快把车子停在了二十一号的门前。议员的办公室在二楼。一位穿黑衣服、戴黑帽子和黑手套的女人正在一圈一圈地转动着钥匙锁门。 “迪努阿夫人吗?”勒诺曼先生问道。 她转过身来,恶狠狠地像条蝰蛇。 “小姐!”她修正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警署的。”古莱尔说,同时还亮出了他的徽记。 她颇感震惊,松掉了手里的那串钥匙。 “噢!天呀!发生了什么事啦?” 古莱尔擅自把门又打开了。 “我们只耽搁您几分钟时问。”勒诺曼先生说,“请您给我们带一下路。” 她把他们带进了议员的办公室。 “真了不起!”古莱尔悄悄地对他的头头耳语道,“这位当事人可真会享受!” 其实,奥贝尔特占据着三间宽大的房间:等待室、秘书室和他自己的办公室。所有这些都是现代派的。房间里还飘着一股雪茄的香味。 “请坐。”勒诺曼先生向迪努阿小姐提议道。“我有一个十分不幸的消息告诉您。” 迪努阿坐到一张椅子边上。她肯定已经四十出头了。她的消瘦的、生满雀斑的脸上露出一种理解的神情,这使她更加难看了。 “是关于奥贝尔特先生的。”勒诺曼先生接着说,“他成了一次……十分严重的事故的牺牲品。” “一次事故?” “您能保持冷静吗?……他被杀害了,在他家的电梯里。就是这样。” 她一只手按在胸口,脸色变得惨白。古莱尔着急了。 “好啦!好啦!别再难过啦!” 她张开嘴,但却说不出一句话来。终于,她能说话了: “那我可怎么办呢?” 古莱尔和勒诺曼先生惊呆了,彼此惊愕地望着。阿代尔-迪努阿的手指紧紧抓着小手提包。她十分艰难地呼吸着。 “这太可怕了!”她喃喃着,“他对我这么好。” 突然,她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强忍住几个嗝儿,把它们憋在了瘦弱的胸中,并且也逐渐地恢复了声音: “我真的没有运气。”她叹息着。 “他也没有。”勒诺曼先生生硬地回敬道。 “这并不一样!我,我总是不断地失去工作。我原来是市代夫人的秘书。她死于栓塞,就在我的眼皮底下死的。后来我为夏约医生工作,他被充血夺去了生命。而现在,是奥贝尔特先生,他……” 勒诺曼先生安慰着她。 “您不难找到地方的,相信我。必要时,我会给您帮助的。现在,我请您回答几个问题。” “好……好……当然。” 她擦完眼泪,把双手交叉在一起。 “好吧,”勒诺曼先生问,“奥贝尔特先生今天早上是否显得忧心忡忡的?” “不。一点也不。他跟往常一样。” “他有公开的敌人吗?” “他有政治对手,这一点,是确切的。” “我是说:他是否收到过恐吓信?您应该知道的,因为是您为他开启邮件的。” “噢!不是他所有的信件……今天早晨,譬如说,他收到了一封写有‘亲收’的信……当然是他自己拆封的……不是我。” “然后呢?” 她看着他,显得很惊讶。 “于是他看了,然后把它放在了钱包里。” “他没有思索一下……也没有表现出激动吗?” “绝对没有。应该告诉您,奥贝尔特先生总是能够自控的。您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然后呢?” “他认识给他送信的人。于是,他开始拆信了。这样的情况很多。尤其是那些恳请者的信。但是他很快就停了下来。他对我说:‘等我回来再看这些吧。我出去一个小时!’他看了一下他的表,然后肯定地说:‘我最迟十一点钟回来。’然后他就走了。” “在您看来,他的离去是这封信引起的?” “我不知道。我向您保证我并没有在意。” “想想看。他是否有过在工作之时突然离去的情况呢?” “从未有过。” 勒诺曼先生感到他抓到了一条最新的线索。 “信封呢?现在在哪儿啦?” “信封?它当然在字纸篓里啦。” “是我看到的办公桌下的那个字纸篓吗?” “是的。” 勒诺曼先生转向古莱尔。 “找找看。” 警探四脚爬在地上,在地毯上检查着字纸篓里的东西。 “小姐,您还记得那个信封的颜色吗?” “黄色的,我想。” 勒诺曼先生站到了古莱尔的面前。 “一只黄色的信封,写着‘亲收’字样。不应该难找的……” “在这儿。”古莱尔叫了起来,“至少这里有一块吧。” 他直起身来,把它递给他的头头。 “它只被撕成了两半。”勒诺曼注意到,“我看到背后有半个邮戳……给我找到另一块……快一点,我的小家伙。” “是这个吗?” 两块碎片拼到了一起。邮戳也拼到了一块儿。上面依稀写道 马蒂厄-科萨德 附四十八号,雷努阿尔街 巴黎十六区 “马蒂厄-科萨德。”勒诺曼先生说。 两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马蒂厄-科萨德!这是安全局一位老警探的名字,他们二人跟他都很熟。尤其是古莱尔。 “走吧。”勒诺曼决定道。“我谢谢您,小姐,您救了我们的大驾。” “我应该做点什么?”她问道。 “处理日常事务,直到新命令下来。我们再见,再联系。” 在楼梯上,古莱尔拉住了勒诺曼先生的衣袖。 “首先,到吃午饭的时候了。” “没有时问。” “雷努阿尔街,总不是隔壁的门吧。” “小东西。” “首先,这是为了您,我才说的。” “撒谎。”勒诺曼先生十分友善地说,“还是跟我谈谈这位科萨德吧。他为了个人的利益辞职有两三年了。” “两年!这是个勇敢的人物。大家都很喜欢他。人们有时也嘲笑他,因为他假装正经。人们送他一个雅号:‘衣着讲究、样子可笑的青年’。” “这一点我不知道。”勒诺曼先生笑着说。 “这并不影响他对自己的本职工作了如指掌。” “真的是他逮住的勒泰利埃吗?” “是的。主要是他。” “噢,他的私人侦探所为他挣了不少钱。我有一次从那里经过。这个家伙处境相当好!按他的说法,顾客如织。而且都是些高层人物。这就是明证!” “我在想这个科萨德能与奥贝尔特搞到一起的原因。” “他的妻子……可能吧?”古莱尔提醒说。 勒诺曼先生猛地想起在骑马场依稀看到的那位英俊的青年的脸庞。 “一切都是可能的。”他喃喃着,“不过一位即将成为部长的人的妻子,一般情况下总应该等待机会再找情人吧。” 宁静笼罩着雷努阿尔街。汽车在附四十八号门前停下。这是一栋豪华的旧房,有两层楼,狭窄的花园把它与人行道分隔开来。勒诺曼先生观察着正面。第一层和第二层的百叶窗紧闭着,像是没有人住。相反,楼下的百叶窗却大敞四开着。人们看到,在屋脊的下面,有一块铜牌钉在大门的旁边。他们走上前去。 马蒂厄-科萨德 私人侦探 需要预约 古莱尔按了门铃。但是房内没有动静。 “古莱尔,继续按。” 他们白等了一阵子。勒诺曼先生是不具备有耐心的美德的。他从口袋里取出一把万能钥匙。 “神不知鬼不觉的,嗯,古莱尔。你注意看着点。” “是的,首长。不过总有一天您会惹出事来的。” 门神奇般地被打开了。右边,有一扇装了玻璃的门半掩着。勒诺曼推开了它。 “妈的!” 他马上冲到了办公桌前,马蒂厄-科萨德的上身就靠在上面。老侦探坐在他的扶手椅里,头垂在垫板上,好像睡着了。勒诺曼先生摸了摸他的手。 “他死了。古莱尔,能把他扶起来一点儿吗?” 古莱尔扶起尸体。一滩血迹显现在外套上,在心脏那个部位。 “像奥贝尔特一样。”古莱尔评论道。 “是的,不过奥贝尔特是背部中弹的,而这个可怜的科萨德是前面被致命地击中的。” “据您看,首长,这很重要吗?” “勒诺曼先生不作回答。” [book_title]二、科萨德的卷宗 如果说勒诺曼先生特别喜欢古莱尔警探的话,那绝不是因为他下属的聪明才智,尽管古莱尔并不缺乏细心;也不是因为警探向他表示的愚忠,而是因为他那少有的特性:古莱尔懂得以警探那种可靠的嗅觉去搜寻。当他像篦头发一样地搜过一间屋、一套房或是一栋楼之后,你就绝没有必要再去搜寻了:他能发现任务规定他要找的一切东西。对勒诺曼先生来说,他是不可缺少的合作伙伴。所以,当他的首长思考时,他便去搜寻能使这一罪行明朗化一些的迹象。他把死者的私人物品敛到一起,放到桌子上。钱包里有几张钞票。背心口袋里发现的两枚路易、表、一条手帕、一串钥匙、地铁车票等,全都没有什么太明显的启示。他快速地打开抽屉,把自己认为感兴趣的东西放到一边,包括发票、银行存根什么的,同时嘴里咕哝着: “我可怜的老朋友……他们不会进天堂的……我向你保证,我们一定会抓到他的,抓住如此对待你的这个畜牲!……” 勒诺曼先生坐在为顾客准备的扶手椅上。他双腿叉起,脑袋靠在椅背上,正在把所掌握的资料一个一个地串联起来。杀人犯杀害奥贝尔特确实是为了抢走他的钱包,但是他根本就没想要去搜死者的身。很显然,他只是为了取回科萨德的信件。他知道议员会在早班分发信件时收到这封信的,而且信的内容一定是会使某些人受到牵连的,所以凶犯认为也要马上把科萨德干掉。可以肯定的是:这封信一定是把两个事件联系起来的关键。关于游手好闲者的假设,即想偷盗议员的说法,显然是站不住脚的。剩下的另一个假设,即政治谋杀。它现在尚未被排除,但是勒诺曼先生“感觉”不到这一点。现在他正试着重现悲剧的场面:他看到科萨德把来杀他的那个人带进了办公室。不幸的人坐下来准备听“顾客”的陈述,突然,惨剧发生了。差不多是顶着胸口开枪射击的,用的武器与杀害奥贝尔特的是同一件。 “不用找弹壳,古莱尔。凶手用的肯定是一支手枪。这比用自动武器更有把握一些。” “这也正是我所想的。”好人古莱尔随声附和着说。 “现在看一下文件柜。” 这是一个狭长的柜子,由叠起的一格一格的抽屉组成。每个抽屉上都有一张标签:“待办……其他……索引……” 古莱尔打开了“待办”一格的抽屉。 “首长……是空的……” “很好。”勒诺曼先生说,“这就看得更清楚了。” “对我来说,”古莱尔承认道,“仍是雾蒙蒙的一团。” 勒诺曼先生勉强忍住了笑,因为这与安全局局长的忧闷的头衔极不相符。 “好啦。”他说,“你比平时更敏锐。如果我们的凶犯只取走一份文件资料,他就会担心别人能‘确定’这份资料原来所处的位置,鉴定出它的内容。至于把整个抽屉掏空……” “是的,这很显然。”古莱尔赞同道。 “但是你是否马上就看出了这个目的?” “什么目的?” “假设你就是凶手。你要夺走科萨德给奥贝尔特的信,而你又认识他们,那么在科萨德发这封信之前就把他杀掉不是更简单吗?你看:你使惨剧更省事一些了。这样也就不需要杀死奥贝尔特了。” “确实如此。”古莱尔十分钦佩地咕哝着。“我在想,您是怎样在这些假设中找到头绪、弄清情况的。” “注意,它们是在此前不久发生的。如果我们不断地努力还不能取得进展的话,那才见了鬼呢。” 勒诺曼慢慢地站起来,朝文件柜走过去,然后把所有的抽屉全都打开了。 “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声明道,“是一堆废纸。” 他用手掌拍着“待办”栏的抽屉。 “谜底就在这里!他从我们鼻子底下逃掉了。可是我又不能走得更快一些……古莱尔,你呆在这儿……你给分局局长打个电话,告诉他有新的情况……我呢,我得回去起草我的报告。总局长大概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但是在此之前,我还要找科萨德夫人了解一下情况。” “一天之内出了两个寡妇,这太严重啦。”古莱尔以十分不情愿的坏心情,适时地说了这句话。 有好一阵子,科萨德夫人说不出话来。悲痛像根粗木棍一样地把她击蒙了。她放肆地哭着。勒诺曼先生握着她的一只手,尽情地跟她说些没有一点用处的安慰话。不过,在自己的冒险生涯中,他体味到不少的快乐,同时也品尝过许多的痛苦。现在,他试图以极大的怜悯同情之心帮助这位不幸的女人。他对她说,他非常尊敬她的丈夫;还向她保证,一天不抓到这卑鄙的凶手,他就一天不歇手。 “我是您的朋友,夫人。您可以完全相信我。” 她胡乱地点着头对他表示感谢。她应该算是漂亮的,是属于小资产阶级的那种一般的漂亮。跟夏洛特-奥贝尔特的高傲蛮横是无法相比的。但是她的悲痛显得更真实、更深刻、更令人肃然起敬! “您能回答几个问题吗?这是至高利益的需要,科萨德夫人……不然,请相信,我可以把这次质询往后安排。” “可是我什么也不知道。”她终于开口说话了,“我丈夫不让我知道他的业务情况。唉!这也全是我的过错。是我逼迫他离开你们的警署的,因为我整天在为他提心吊胆,我总以为一名私人侦探可以避免很多的危险。开始时,他还常常埋怨我。他那么喜欢自己的职业……” 勒诺曼先生无法再制止她了。就像经常发生的情况那样,在悲痛欲绝时,在窒息的阶段过后,话就像打开闸门的水,它是高压下的心脏的一个解脱。勒诺曼先生只好耐心地听着,但他仍不时地看一看挂钟。 “他经常跟我谈起他的同事,”她继续遭,“但主要的还是谈论您,勒诺曼先生。他对您如此钦佩!‘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像这个样子,但他这个人真是一根钢筋。’这就是他跟我说的,这个可怜的人!当他着手一件比较复杂的调查时,他总会说:‘哈!如果老板在就好啦。’当我看他没有回来吃午饭时,我还是担心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他特别准时!当他害怕赶不回来时,他总会提前告诉我的。他的生活很有规律。我常为他做些小菜……” 勒诺曼先生叹了口气,要求道: “您是否能跟我谈一下他的顾客……” “他的顾客?都是些有钱、有地位的人……是一些大商人、大工业家……确切地说是谁?我确实无法告诉您,因为我丈夫是绝对严守秘密的。只是告诉您一件事,您或许觉得难以置信:当一件业务结束后,他便烧掉有关的文件资料。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他把所有文件纸张都投进了厨房的炉灶里。为了向您说明他的一丝不苟,他总是留有每个文件的一个副木,以防原本被盗或者被烧掉。” “什么?” 勒诺曼先生跳了起来。 “他有所有文件资料的副本。”他大叫着,“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儿,在挂衣服的壁橱里。他会把这些文件资料限办公桌里的文件一块烧掉。” 勒诺曼先生控制住使自己陶醉的喜悦。 “我能翻一翻这些资料吗?”他十分平静地问道。“这可以加快我们调查的进程。” “当然可以。我去给您找来。” 终于,又一条线索出来了!多亏了不幸的科萨德的谨慎,就在奥贝尔特刚死不久,真实情况也许会暴露出来的。这可真是救命的绝招呀!科萨德夫人回来了,怀里抱着一本饰有金属脊线的文件夹。 “我找到的就是这些。”她说。 勒诺曼先生一言不发,心怦怦地跳着,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文件夹。里面有六个各种颜色的薄夹子,每一个薄夹子都有一个签,每一个签上都写着一个名字,是用漂亮的圆体字写的: 阿尔贝朗(伯爵) 奥贝尔特-奥古斯特 无需再多费力了!尽管焦躁情急令他的双手发抖,勒诺曼先生还是不愿意当场阅读关于奥贝尔特的卷宗材料。他要回到警署自己的办公室里去慢慢地研究它。 “我能带走这份资料吗?”他像平常一样,若无其事地、礼貌地问道。 “它是属于您的。是我可怜的丈夫给您的。” “谢谢。我敢肯定,它会把我们带到凶手那里去的。而凶手,是绝对要偿命的。我敢对您发誓!” “古莱尔,听听这个。” 勒诺曼把有关奥贝尔特的各种卷宗资料全都摊在了宽大的办公桌上。他没花时间去吃中饭,也没告诉警察总署的总长他已经回来了。但是他把刚回警署的古莱尔叫了来。他只用了几句话,就让古莱尔明白了。 “这是一次机会,首长。” 此时,他已经把写满了科萨德的娟秀字体的资料浏览了一遍。 “听听这个,古莱尔。这张卡片是一九○九年三月十六日写的,所以是最近的。你看,你真的说对了。奥贝尔特怀疑他的妻子不忠。” “我念一下细节。奥贝尔特发现美丽的夏洛特在对他撒谎,她编造了一些站不住脚的借口来印证自己的某些外出……我念的这些都是出自可怜的科萨德之手:A先生说不取现金……这是个精神濒临崩溃的男人,愤怒异常、被虐待的想法在折磨着他。攻击他的新闻媒体可能激怒了他的妾想。疑虑重重。我们的科萨德很谨慎!” “是的。”古莱尔应声道,“他行事谨慎。以前在服役时,他总是表现得很谨慎……” “这里,”勒诺曼先生继续说,“是夏洛特-奥贝尔特的时间支配表……” 三月十八日,上午九点去米埃特骑马场。十一点离开那里。英俊潇洒的女骑手。直接回家的。十五点又外出。去了德布罗赛将军夫人家。她负责一间缝纫工场。快十九点时回的家。 三月十九日。十六点外出。出席了奥尔普瓦男爵夫人的义卖。 “所有这些都是感化人的。”古莱尔特别强调说,“看不出有什么风流之事。” “等一等。就在这儿……我来念一念三月二十日这一天的。” 九点钟,米埃特骑马场和布洛涅树林,骑马、散步。 在大瀑布街遇到一位金发年轻人,二十岁左右,很英俊。 简短的交谈。下午十六点,又在卢森堡博物馆会到同一个年轻人,他们一同参观了这个博物馆。A夫人……戴着厚厚的面纱。 勒诺曼先生友好地拍了拍卷宗。 “这是真正的专业工作。”他大声赞许道,“这一层纱比公开地露面更能说明问题。我们再看一看下面。” 三月二十三日。A夫人十一点在圣拉扎尔车站找到了同一位年轻人,一同乘车去圣日耳曼。他们在“公鸡小馆店”吃的中饭(巧遇:A先生,他本人,被议会新闻处邀请在此地吃中饭。),在轻人十分明显地大献殷勤。多亏了《大空间的生活》杂志,它还有着大批的订户,在火车包厢里的年轻人忘记了这一点。他的名字和地址是:奥利维埃-沃塞尔,库塞尔大道三十八号,巴黎十七区。 “这里,你看,用大头钉别注的卡片,可见我们的朋友不会有丝毫的疏忽。这张卡片,太有意义了!” 奥利维埃-沃塞尔,二十岁。获准缓征兵役者。艺术系的学生。罗歇-沃塞尔和埃莱娜-方塔尔之子。双亲于一八九五年离异。罗歇-沃塞尔死于一九○一年。工程师、电机专家。奥利维埃-沃塞尔经常光顾米埃特骑马场。好像在那里邂逅的A夫人……与母亲一起生活。 财产丰厚。 “她年轻时就获得了它们。”古莱尔提醒说,“她不会为感情上的细微差别而操心的。” “注意!”勒诺曼先生说,“现在还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证明有联系。尽管初看起来……我来念一下三月二十五日的报告。” 三月二十五日。十四点卅分,A夫人在多芬娜门入市税征收处的办公室前与奥利维埃-沃塞尔再次相会。 乘出租马车走的。车子,在绕了一个大圈子后,来到了距奥利维埃-沃塞尔家不远的蒙索公园的大门口。不过它是停在出租马车站的。车子已经还了。A夫人和奥利维埃-沃塞尔是在半路下的车,肯定是在某个街角。完全是偶然,因为他们不会怀疑被跟踪,我对此比较肯定。放弃对马车夫的质询,因为他的证词对我没有多大用处。 “我,我坚持,首长,他是她的情人。” “我也觉得很像。我还得到了三月二十六日,就是昨天那封信的副本。” “给奥贝尔特的那封信?” “是的。听着。” 议员先生: 我进行了您委托我办理的调查,我所得到的结果还不允许我得出十分确定的结论,但它并非不“十分重要”。所以,我希望能当面告诉您,您完全明白为何要如此做。我二十八日整个下午都在事务所。 请接受…… “二十八日,那就是明天呀!”古莱尔说。 “正是。但是你想,奥贝尔特没有耐心等待。你投身处地地为他想一想。很重要的情况还特别地标了出来。他急于要知道。要是科萨德今天能见他该有多好!甚至就在这个上午!……他可以从他办公室打电话给科萨德。可是有他的秘书在……你见到过她啦。这是属于好奇心极强的老姑娘那一类的人,她留心一切,偷听所有的话。派她出去采购?她会怀疑。那么,找最简单的办法吧。从自己家里打电话去,为的是要个确认,或者至少可以马上知道科萨德的意见。他会有什么危险吗?他妻子在骑马场。如果女佣还没下楼,他可以派她去干点什么事情。到斯蓬蒂尼街只有三分钟的路。他出发了……不幸的是他被奥利维埃-沃塞尔发现了。” 古莱尔认真地听着,嘴巴大张着。 “我知道你要对我说的这些提出反对意见的。”勒诺曼先生说,他很喜欢逗弄警探,“这种巧合是不大可能的。我不同意你的意见。奥利维埃-沃塞尔也许刚从帕蒂墓地回来,那里或许葬着他的父亲……或者……然后在结束时,你再打断我。让我编造一下……但不是随意编造……相反,是以事实为依据的编造……沃塞尔看到奥贝尔特在他前面走。奥贝尔特是可诅咒的丈夫,是他幸福的障碍。沃塞尔跟上他。谁知道这是不是等待已久的极好机会呢?……奥贝尔特来到了自己的家中。大厅里空无一人。要么现在下手,否则就没有机会了。奥贝尔特转过身去开电梯门。沃塞尔冲L前去,打倒了他。” “这,首先,”古莱尔喃喃着,“太离奇了。” 勒诺曼先生微笑着。 “你不觉得我太性急了一点吗?”他问道。 “一点也不,首长。事实确实如此。” “我当然希望如此,但这只是假设。结果是不言而喻的。为了让人相信这是一桩无耻的凶杀罪行——因为他还得避开警署和他美丽的女友——他偷走了钱包……” “……于是他在里面看到了科萨德的信。”古莱尔志满意得地总结道。 “你总是让我吃惊……”勒诺曼先生说。 “噢,首长,您别挖苦我了。” “我不是在挖苦你。推理是极严格的……是令沃塞尔难以忍受的。其实,通常情况下,当科萨德得到奥贝尔特已经被杀的消息之后,他要干些什么呢?他会跑到分局去,或者是去总署……他会说出奥贝尔特议员有一个年轻的,叫奥利维埃-沃塞尔的情敌,他可以证明这一点……结论呢?” “如果我们的年轻人不愿意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被抓的话,那就需要科萨德不出面作证……” “那么还有呢?” “啊,确实!我忘记了关键部分。必须不能让人在科萨德家里找到他所完成的这项任务的蛛丝马迹。” “百分之百。你都解释了。但要注意,这只是一种推理……它是实实在在的,像是真的,并十分诱人。但它只是一个推理。我向你透露某个事,但你是不应该效仿的:我欣赏推理,但同时又像讨厌鼠疫一样地怀疑它。不过我认识一些人,你的假设会令他们心花怒放的。” 勒诺曼先生把手放到了他下级的肩膀上。 “请注意,古莱尔。我们只谈论最小的可能性。应该认真地谈一谈科萨德写给奥贝尔特的信。应该对年轻的沃塞尔提出诉讼。但是一个字也不要涉及这些卷宗。我要保有一条后撤的路。怎么样,嘴巴被缝起来啦?” “相信我吧,首长。” 勒诺曼先生没有弄错。十六点,他向警察总署总长做了汇报。十六点二十分,总长给内政部长打了电话。十六点三十分,阿贝尔-夏普拉尔给议长打了电话。在十七点十五分,他们又重新聚在了一起。 “好吧,我亲爱的勒诺曼,”总长十分友好地说,“请慢慢地再给我们重复一遍您刚才简明扼要地向我汇报的情况。” 勒诺曼先生十分清晰地叙述了事实经过,当然,他没有谈及科萨德的卷宗。随着他的介绍,他看到罗尚贝尔的脸舒展开了,而夏普拉尔则发表了一些小意见。 “十分出色。”警署总长叫道,“没有什么疑点了。杀人犯肯定是沃塞尔,他的动机,完全是出于嫉妒。这一凶杀案没有丝毫的政治色彩。我们可紧张了一阵子!多亏了您,我亲爱的勒诺曼,才得以使此次调查善始善终。我们可以取消保持沉默的命令啦。祝贺您。” “奥贝尔特的政党,”内政部长说,“将会威信扫地。它的首领被情敌杀死了!他不断地揭露被他称之为‘政权的卑劣行径’的政府内幕!所以说,政府的敌对力量只是一个可怜的人,“是个连自己家中的事情都理不清的无能之辈!他跌得多么惨呀!” 总是那么一本正经的罗尚贝尔此时也开始说话了。 “我想到我们的利益,先生们,因为机会已经完全呈现在了我们的面前,要重重地打击一下……” “如果你们允许我发表意见,”勒诺曼先生插话说,“我想提请你们注意,我们有可能把奥贝尔特夫人置于光天化日之下。而她起着十分重要的支撑作用。关于这一点,你们比我更清楚。” 他们一下子都听他的了。这位不起眼的小官,用他那温和的语言,老式的做派,和自己的特有的方式提出了他那小小的尖刻的建议,令这些人不得不加以注意。 “假设,”他继续说,“奥贝尔特夫人是一位无可指责的妻子呢?” “可是,”总长开始说话了,“是您自己刚才……” “我仅仅对事实做了最初步的说明。肯定地,在奥贝尔特夫人和年轻人沃塞尔之间有些事情。但是这种关系的性质还有待确定。科萨德只是对此怀疑而已。其中还有晦暗的一点需要我把它弄明白。设想一下,如果沃塞尔对于奥贝尔特夫人来说,只是一个消遣娱乐的伙伴呢?这个推理马上就垮掉了。所以,我想最好再等一等。如果我们不幸弄错了,骚乱马上就会爆发,到那时无人能够控制得住。” 另外三个人茫然不知所措,他们都保持着沉默。最终,罗尚贝尔问道: “您还打算干些什么?” “我将派人秘密监视年轻人沃塞尔。如果他试图躲起来,或想逃往国外,那就毫不犹豫地动手抓他。我们逮捕他。此外,我还要向奥贝尔特夫人提几个问题。请给我四十八小时。我想用来印证几个假设。” “报界呢!”罗尚贝尔咕哝着,“您想到了吗?明天,消息就会传出去的。” “我们随它去吧。相信我,我们很快就会拿回主动权的。” 勒诺曼先生平静地解说着,表现出了他坚定的性格。他目身释放出来的说服力令他的对话者们折服。 “好吧,”罗尚贝尔说,“四十八小时。但是绝不能超过一分钟。” “谢谢。议长先生。” 他极有礼貌地打过招呼后,便退了出去。 “奇怪的人。”夏普拉尔喃喃着,“或者他自以为是上帝。那他就是个蠢人。或许他有自己的原因,只不过现在还不想让我们知道。那他就是一个强人。” 不,勒诺曼先生并没有自己本身的原因。他只是凭经验知道,过于简单的解释往往是虚假的。对他们进行的答辩确实太简单了。他越是想到这一点,就越抱怨自己是否说得有点冒失。当然,他对使两位部长和一位总长震惊并不感到恼火。可是他为什么给自己规定四十八小时期限来弄清事实真相呢?四十八小时呀!“哈!”他想,“我还看到了其它东西。如果漂亮的奥贝尔特夫人是无辜的,我将要从零开始。怎么,我已经习惯把背顶到墙上了。甚至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好拼搏。那就看我们两个人的了,夏洛特!” 他一刻也不耽搁地让人把自己送到了斯蓬蒂尼大街。奥贝尔特夫人呆在家中,但是女佣说什么:“夫人不见任何人。” “把我的名片送给她。” 勒诺曼先生很快就被带了进去。他朝已经雅致地着了丧服的奥贝尔特夫人鞠了一躬。几个小时足够将她变成合乎寡妇身份的人。“她真完美。”勒诺曼在想,“冷漠、高雅、恰到好处的哀怨。而且已经准备好了面对一切。她肯定不是那种就为了一个有点疯狂的小顽童而丧失理智的女人!” 她给他指了指扶手椅,然后直截了当地接触他要谈的话题。 “我想,先生,您之所以在这个时候来我家,肯定是有紧要的理由的。” 勒诺曼先生并没有局促不安。 “我们是不可能长时间地隐瞒您丈夫不幸去世的消息的。”他说,“明天,报界就会抢登这一消息,您的门前将会有一大群记者,他们要了解您的生活的各个方面。他们将会认真地研究它。您应该准备好自我保护,我来这里是要帮助您。我是否让您听明白了?” “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您能肯定吗?” 只一秒钟的时间,唇枪舌战的决斗就开始了。勒诺曼先生为自己遇到了一位劲敌感到欣喜。奥贝尔特夫人站起身来。 “先生,我只听到了您那些含沙射影的话。” “夫人,请您忘记我是谁。最好是把我当成我刚才向您提及的记者群中的一员。我自然是来调查米埃特骑马场的情况的。我听说,您有时在那里骑马散步,而且我还发现您有时在布洛涅树林与某个年轻人约会……” “先生!” “请不要发火,夫人。请您最好坐下。我所想的,现在算不了什么。要紧的是公众是怎么想的。于是,我们的记者们继续他们的寻觅……他们发现,您经常在这位年轻人的陪伴下去卢森堡博物馆,您还偶尔跟他在圣日耳曼小旅馆的‘乡鸡小旅馆’里吃中饭……” 她不再让步了。 “真可恨!”她怒气冲冲地说。 “但这是事实。” 她闭上了嘴。她的脸色变得灰白。 “奥利维埃-沃塞尔,”勒诺曼先生慢慢地说,“这个名字您总不陌生吧?” 他俯身向前靠了靠。他很内行地看着奥贝尔特夫人眼里慢慢生出的惊慌。 “奥利维埃-沃塞尔,艺术系的学生。”他总结道。 她轻蔑地笑了笑,端起了双肩。 “那又怎么样?……就因为我有时跟这个年轻人出去,您就推断他是我的情人?” 这一反驳差一点让勒诺曼先生彻底失望。 “再说一遍,”他强调着,“不是我在推断,是新闻界。” “那好,我会向新闻界解释的,如果有此必要的话。奥利维埃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您得明白,我丈夫是个十分繁忙的人。我很难见到他,我非常喜欢跟一个对政治不感兴趣的年轻人谈话。奥利维埃是个艺术家。” 勒诺曼先生马上进行了反击。 “艺术家给您上课吗?” “他是这么年轻!……肯定地,他还不能很好地区分爱情和友谊!” “我假定如此……可是,您是否有点觉得在沃塞尔先生看来,您的丈夫是个障碍呢?” “一个障碍?”她说,“这真滑稽。可怜的奥利维埃!如果您认识他就好啦!他不可能有坏想法。您不用怀疑他。这是十分可笑的。” “我,我不怀疑任何人……至少现在不。那么既然您谈到怀疑,我告诉您,奥贝尔特先生就很怀疑,而且是很认真的。” 可是,从年轻女人的严肃语气中,勒诺曼先生断定自己走了一条错路。不。奥贝尔特夫人从来没有欺骗过她的丈夫。这就是她能这么好地保护自己的原因。可是,她的清白无辜不能证明沃塞尔没有杀害她的丈夫。 她认为他失去了反驳力。她还会继续论战下去的,如果……勒诺曼认为现在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您的丈夫”他说,“找了一位私人侦探。他让人监视您。这位侦探给奥贝尔特先生寄了一封信,这封信隐约地责备了您,还有奥利维埃-沃塞尔。当奥贝尔特先生又回到这里时,这封信还在他的钱包里。而正是这个钱包被凶手偷走了……在侦探行动之前,因为他把科萨德也杀了,为的是封住他的口。” 奥贝尔特夫人一只手握成拳头放在嘴前面,突然像是要昏过去。勒诺曼毫不留情地又给了她一个决定性的论证: “明天,报界会轮番向您提问的。您将会大丢面子,也许会被认为是同谋……” “不。”她喊道,“不。求求您。请您保护我。” 她总算找到了比任何字眼都能打动他的这句话。他看着她垮下去、被战胜、顺服了,所以十分后悔自己扮演了这个角色。可是勒诺曼先生需要知道的是,她现在承认奥利维埃有罪,是否是为了把自己隐藏起来。 “我尽力去做吧。”他说,“但是,请坦白地告诉我,您知道这一切,对吧?您认为沃塞尔先生是有罪的吗?” 她低下了头,双手使劲地揽到了一起。 “这并非不可能。”她喃喃道。 由于她的自私,也由于她的害怕,她牺牲了奥利维埃。 “真遗憾!”勒诺曼先生在想,“一位如此美丽的女人!只是太缺乏风度了。但这正是对付沃塞尔时的着重点!” ……当天晚上,奥利维埃-沃塞尔在里昂车站准备乘夜班车去日内瓦时被捕了。 [book_title]三、营救 人们没有忘记这样敏感的事件引起的轩然大波。公众马上就知道了奥古斯特-奥贝尔特议员的凶杀案和私人侦探马蒂厄-科萨德的凶杀案,同时也知道了被推定的杀人犯。在各个主要街道上,挤满了被报刊的号外激怒了的人群。人们再也不去考虑外交上的压力,以及随时可能生出的关于与德国的冲突的传闻了。人们希望知道得更多一些。这位年轻的沃塞尔到底是个什么人?民族激进党的领头人的突然消失将会产生怎样的政治后果?为什么警署如此奇怪地保守秘密?其实它已经以最卓著的方式取得了胜利。大量的文章是写给安全局局长,谦虚的勒诺曼先生的。他习惯于逃离公众舆论,而且已经决定,用开玩笑的方式掩盖住那些好像无法解开的神秘。报界没有过多地褒奖他。但是在为他编织桂冠的同时,人们也把他逼到了墙角上。人们想知道使他得以迅速找到奥利维埃-沃塞尔这一线索的那个人。人们想要真相,全部的事实真相。这真是受情爱所驱使的惨案,还是刑事案?——假定沃塞尔真的是罪犯——他是否是在某种压力下屈从的? 《证据》是《费加罗报》上一篇文章的标题。在一位很著名的专栏作家的笔下,勒诺曼先生读到:马蒂厄-科萨德准备向他的顾客揭示的具体东西是什么?事件的关键就在于此。只要这个问题得不到解答,怀疑也就继续存在下去。 “这是显然的。”勒诺曼先生在想,“他说得有道理。从表面来看,科萨德怀疑沃塞尔是奥贝尔特夫人的情人。但我们总无法知道他将如何把此事报告给议员,对此他将做如何评论,以及他可能做的保留。不要忘记这一句话:我所得到的结果还不允许我得出十分确定的结论……说到底,只要这个小傻瓜沃塞尔不承认,我们就对任何事都无法肯定。如果此案上交法庭的话,那么一个机敏的律师很容易把这一起诉击溃。” 电话铃响了。勒诺曼先生推开所有摊在他办公桌上的报纸,摘下了听筒。 “喂……是的……尊敬的总长先生……好的,我马上认真考虑一下……是的,我看到了,今天早上。他否认,非常坚决地……什么?……他不做任何说明……从他那儿什么也得不到,要么就是同一句话:‘我是无辜的。’他要他母亲!他真的是个孩子!确实非常英俊……总长先生问我怎么想的?……谈它还为时过早。所以我以为,最好是改变新闻界的激情,如果可能的话,还有它的好奇。人们怀疑的在高层的丑闻已经避免了,至少会有一段时间吧。可是猜疑仍然存在着。很难确定沃塞尔的罪名……她?是的,我问过她。她已经准备好放弃她的求爱者了……如果您把我推到我的最后一道防线的话,总长先生……好的,我投降。我认为,沃塞尔从来就不是奥贝尔特夫人的情人。而人们看不准,从什么时候起,他为什么要杀害奥贝尔特先生。但这只是一种意见。最终,这完全取决于预审法官的立场……是福尔默里先生。哎呀!我说;哎呀,因为是有一点,两个人都一样,像是猫和狗:这您是知道的。可怜的小伙子!在福尔默里的手里,他是很难脱身的……谢谢,总长先生。我接受的唯一的颂扬,是我自己授予自己的那些。” 他叹息着放下听筒。有人敲门,然后古莱尔进来了。 “怎么样,古莱尔?” “还好,首长,最初的激动过去了,他开始说话了。” “他说了些什么?……见鬼,要一点点地挤才说嘛。” “我们是在挤他。从昨天晚上开始我们就轮番进攻。” “简洁一点。” “很容易!首先,奥贝尔特夫人对他来说只是个女友……然后,昨天早上,他在艺术学院没有课。他就到河边会闲逛,在旧书商的摊子上漫无目的地翻看着。但是他什么也没买。所以,没有可印证的不在现场的证明。另外,他的旅行是早就安排定的。印象派画家的作品展览,今天在洛桑开幕,他不愿错过这一千载难逢的机会。好像人们在那里可以看到全世界的艺术瑰宝和博物馆借来的油画。” “还算合情合理!谁能证明他是错的?”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首长。您好像是在开倒车。” “绝对没有。我只是看到被告律师来了。沃塞尔夫人找了最好的律师。她很有办法。不过,就是新手也会取胜的。那么,搜查结果怎么样!……什么也没有,是吧。” “没有,首长。沃塞尔夫人显得十分地慌乱,但是她没添任何麻烦。我们不仅搜查了她儿子的房子,而且,当然了,还搜了整套房子。我们既没找到作案的凶器,也没找到奥贝尔特的钱包,更没看到从科萨德家偷出来的文件夹子。这在某种意义上说,是幸运的。因为如果新闻界知道有文件夹子存在的话,像公众舆论挑唆的那样,那就得全都说出来了。那么……” “那么,”勒诺曼先生说,“我就只好辞职不干了。罗尚贝尔是绝对不会放过我的。如果他知道我掌握着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卷宗的副本的话,他会气得发疯的。别这么转着眼睛望着我,古莱尔。我以后会向你解释的。不过现在什么也别说。” 他摘下眼镜,朝镜片上吹了吹,然后长时间地擦拭着,而后又把它架到了鼻子上。他朝下属投去一瞥,目光总是有点令人发憷,同时还流露出智慧和狡黠。 “你看,古莱尔,我们犯了一个错误。一个错误和一个疏忽。我们答应了当局的再三要求。所以,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地找出一条非政治理由来。于是我们一起想象出情爱犯罪的推理。就是说,这恰恰合了罗尚贝尔和其他人的意愿。你想吧!几个小时就办成一件案子。罪犯是送肉上砧板!勒诺曼掩盖了他的权力机关的所作所为……” 他笑着,同时眨着眼睛更正着。 “当然是勒诺曼和古莱尔啦!” “可是,首长,我们犯了什么错误呢?” “好吧。我们过早地下了结论。我们违背了事实,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把只是尚合情理的东西视为很显然的东西,结果我们险些追悔莫及。” 有人敲门,接着接待员进来了。他送来一封信,然后马上退了出去。勒诺曼先生拆开信,马上就跳了起来。 “古莱尔,你知道是谁给我写的信吗?” “不知道。” “埃莱娜-沃塞尔夫人。” “她有何打算?” “找我谈话……她就在前厅。” “您不去见她吧。” “恰恰相反。” 他按铃招呼接待员。 “请这个人进来……你,古莱尔,让我们单独呆一会儿。不过你别走远。” 勒诺曼先生梳理了一下鬓脚两边的灰白头发,放下了衣袖。 “着装整齐,罗平。夫人就是夫人。” 埃莱娜站到了门口。勒诺曼先生站起身,给她指了一张扶手椅。 她以一种天生的优美姿势坐了下来。勒诺曼紧张地注视着她。她只有四十来岁……一张漂亮的、很匀称的脸,罩在面纱的下面……浓密的金发,宽大的帽子勉强把它罩住……阴郁的眼神流露出焦躁不安和惊恐。她显得羞怯、无自卫能力,并且泪水盈盈。 “请不要激动,夫人。”勒诺曼先生轻柔地说道,“我很清楚您为什么要见我。” “为我的儿子。”她嗫嚅道。 突然,她俯过身来,倚在办公桌边。 “他是清白无辜的,我敢起誓。先生,请理解我……您应该相信我,因为我非常了解奥利维埃……他待我这么好。他总是避免那些令我不快的事情。那么,假定这罪行……不,绝不可能。我知道我是怎样把他哺养大的。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那么,请把他还给我……您只要说一句话就行啦。您很强大,你们。而我则只有他一个人……请听我说,先生……” 她现在开始肆无忌惮地大哭起来。勒诺曼先生围着自己的办公桌转着圈。然后,他拖过一把椅子来,坐在了她的旁边。 “好啦,夫人。镇静一点。您的儿子被逮捕,是因为有对他不利的可靠的推断。不过没有人对他始终抱敌对的态度。调查才刚刚开始。谁也无法预测它的结果。” 她把面纱撩起一半,从包里取出一条手帕,擦着眼睛。 “我们平心静气地,像朋友一样地谈一谈。”勒诺曼先生说,“要知道女人的眼泪总是很折磨人的。您总不会不知道您的儿子爱上了奥贝尔特夫人吧?” “是的。我曾是奥利维埃最知心的人。他从来不向我隐瞒,他被这个女人深深迷住了,就是他在骑马场认识的这个女人。我曾试图与这种情感做斗争,可是您也知道,这些年轻人是怎么个样子。奥利维埃总是易于冲动的……就像他的父亲。” 勒诺曼先生觉察出了某种迟疑。他想再深一步了解情况。 “你们分手了,我想。” “是的。我丈夫去世了,自从……这是一个具有很多优秀品质的人,唯独缺少的就是良心。而我始终担心我的儿子会像他。这就是当奥利维埃开始向我讲起这个女人时,我为什么会发抖的原因。” 她是带着极大的愤慨讲这句话的。 “您反对她?”勒诺曼先生问。 她先是犹豫了一下,最后表示了肯定。 “我无法原谅她煽动起这暧昧的友谊。她看得很清楚,奥利维埃是个新手,是一个天真的孩子。肯定是这种纯真令她感兴趣。她曾经从我这里把他夺走了……现在又轮到您把他从我这里夺走了。” 她大哭了起来。尽管勒诺曼先生对她说了许多的安慰话,但她还是很明显地感到失望。一个可怜的女人独自一人无力地抗争着。她的直率和由衷到了毫无保留的程度。她抓住了勒诺曼先生的手。 “他们想让我死。”她说,“就是这样。我妨碍了你们,因为我要保护我的儿子。你们要让他来为别人付出代价,为那杀害了奥贝尔特的肮脏的政治付出代价。” “请您住口。”勒诺曼先生急切地制止道。“我不能阻止法律去行使它的职权。不要强我所难。但是我向您保证,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也不会对无辜的人定罪的。好啦。” 她心不在焉地听他说着。他明白,虽然她对他寄予厚望,敢于尝试着让他的自尊心不得不经受严峻的考验,但是现在她彻底地失去信心了,她已经精疲力竭了。 “我让人把您送回家吧。”他建议道。 “噢,不!”她喊道,“千万别这样做。” 她站起身来,带着一种她根本就不想掩饰的敌意望着他。 “您跟他们是一伙的。”她说,“你们一块反对我。我们只有去死了。” 勒诺曼非常伤心。如何才能使这位如此激动的女人平静下来呢?向她许诺什么?总之,她儿子可能是有罪的,装出打定主意的样子显然是很不谨慎的。可是没有一句安慰鼓励的话就让她走,这又令他十分不安。他不得不表现出冷漠,这还是他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他下定决心要把奥贝尔特这个案子一步步地搞到底。“我要看到她有朝一日会笑起来。”他一边想着,一边把她送到门口。他向她伸出手去。她装做没看见的样子,走了出去。勒诺曼先生立即叫来了古莱尔。 “你跟着她。” “为什么?” “因为她现在完全消沉了。” “您担心……” “我没有时间向你解释。快去,如果她有什么不正常的举动,马上打电话给我,我不会离开的。” 勒诺曼先生回来坐到办公桌前。他面前有一堆报告要看,一堆信要签字,但是这种官僚工作,在眼下,已经超出他的能力所及了。他推开这些纸张,双肘撑在桌上,双手抱着脑袋。他像过电影一样看到了,从前一天开始的游行的队伍,以不连贯的频率蠕动着。唯一把奥贝尔特的死和科萨德的死连在一起的,无疑是这位奥利维埃-沃塞尔。这一点是无法摆脱掉的。 “妈的,”他想,“我有警署和所有的警员供我支配,可是我现在却像个警探新手一样地不知所措。这就是解决了那么多棘手问题的我呀!怎么回事?谁又阻止我更深入地搜集那些我尚不知道的攻击这个小傻瓜的证据呢?他有他的母亲。这很好!这是个很具魅力的人,是的。可是,事实应该先于美貌!……尽管如此,如果是由于我的过错而使这位可怜的女人遭受不幸的话,我将永远不会原谅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的。” 他看了看摆在壁炉上的挂钟。 “五点半!怎么回事?她完全可以到家了。” 实在坐不住了,他起身,在办公室里踱来踱去。他不时地撩起窗帘,津津有味地看着往来穿梭的警车。然后,他又把目光盯在了钟上,接着又开始了他的自言自语。 “我很了解这一类的女人……思想非常固执。当男人不再在她们的心中占据中心地位时,那她们的中心就是孩子。她们能够奉献一切,也能因一时冲动做出各种事来……她的儿子被捕,她再也没有任何理由活下去了。尤其是,在她本人内心深处,也不能完全肯定自己儿子的清白无辜。妈的!六点钟了!古莱尔失去了她的踪迹,再也不敢告诉我了。我要好好教训教训他!” 突然,电话铃声响了起来。勒诺曼跳了起来。 “喂……是你吗……可是,你在干什么?” “我在跟踪,首长。这个小妇人,她真的不知道疲倦。您想听我告诉您她走过的路线吗?” “你是想嘲笑我吧?……我要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她在‘商人咖啡馆’。它位于……” “我知道。在塞巴斯托波尔大道往前去。然后呢?” “她要了一杯啤酒,但没碰它。然后她又要写东西的纸和笔,可是……” “她既没写什么,也没喝什么,是吧?” “确实如此,首长。那么既然您全知道,为什么……” “你给我盯紧她。如果她在七点钟前离开咖啡馆,你就继续跟着她,而且要随时准备行动……你听到了吗?你不能丢掉她。可是,如果到七点钟她还在那儿,你就完成任务了。你这一天就算过去了。你就可以走了。” “可是。” “你不用担心。保证会有人接班的。重复一遍。” “我明白了,首长。” “还是要重复一遍。” “我跟踪她,如果她七点钟之前离开咖啡馆的话。否则,七点钟我就卷铺盖开路。” “很好。啊,如果我找不到呢?……” 勒诺曼先生挂上了电话。他心情突然开朗起来。行动!单独行动!没有比这更令人振奋的了。如果说,他有时为郁闷不乐而莫名其妙的话,那是因为他周围有太多的同事和合作者。他被迫代表某些权力,而这与他的内在性格是相抵触的。可是,对于一个晚上…… 他抓起帽子,走了出来。他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在长长走廊里遇到的所有的充满敬意的问候。他穿过塞纳河,走进塞吉埃街,在一辆司机座无顶盖并与客座隔开的最新的雷诺车前停了下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不见一个人。他俯下身去。 “没有什么情况吧,奥克塔夫?” “没有,老板。” “你送我去‘商人咖啡馆’,在塞巴斯托波尔大道,但是不要开得太快。我七点钟到那里就行。” 他坐进汽车,放下窗帘,马上开始动作起来。汽车很宽,改装得像一个演员的化妆室。现在他只需放下坐垫,拉开所有的抽屉,然后就剩下按照乔装改扮的要求选择化妆品了。勒诺曼先生没有多余的动作。他摘下眼镜,取下假发,擦掉画在脸上的皱纹,脱掉衣服,然后穿上一套浅色西服,这使他变得越来越年轻了。为了使自己的身影变得更加完美,他贴了一副细髭。最后又朝司机座背上的镜子看了一眼,看看自己的杰作。然后又朝镜中的自己打了个招呼。勒诺曼先生,安全局的首长,转眼间变成了活泼愉快的拉乌尔-德-利美吉男爵,娱乐场所常见的俱乐部的成员。灰色的小圆帽,灰色的手套,是对他这个人物的最后着笔。他拉起了窗帘。雨水在车窗玻璃上划出了条条水线。 “我要不要拿把雨伞?”拉乌尔借助助听器问道。 “没有必要,老板。这只不过是阵雨。” 汽车驶到了咖啡馆前面。 “你等我。”勒诺曼说道。 他在大雨中跑过马路,推开挂着响铃的门,然后环视了一下大厅。他发现了埃莱娜-沃塞尔。在厅的尽头,古莱尔焦急不安地坐着,面前摆着一杯若艾酒。他坐了下来,要了一杯柠檬汁。沃塞尔夫人没有碰她的啤酒,但是已经决定写些什么了。她头歪向一边,一副认真投入的样子,在舞动着手中的笔。古莱尔始终在盯着她。七点钟敲响了。他看了看自己的表,又等了两三分钟,因为他很自由。然后他站起身来,一个个地观察了一遍顾客,肯定是想着要交班。最后,他索性不去管了,他出去了。埃莱娜-沃塞尔仍在不停地写着。给谁写呢?给警署?给部长?给某家报社?肯定是在伸张正义,为的是向所有的人大声喊出她儿子的清白。 “写吧,我的美人。”拉乌尔在想,“这是一种解脱。然后,就上床,吃上一剂强力安眠药。明天,危机就会过去了。” 埃莱娜-沃塞尔终于完成了任务。她又重新读了一遍。 “我的天!有五六页纸。她无疑是在叙述自己的生活。啊!我真不忍心截下这封信……那又怎么办呢?” 她现在把它全都撕成了碎片,放进了自己的皮包里。然后又从垫板下抽出一张纸来,她继续写了起来。只有几行字。然后装进信封,写上地址。这一次,在桌子角上写的一张纸条,使拉乌尔警觉起来了。在焦急、惊恐和绝望的一天即将结束时,这很像是一个绝笔。她叫住一个跑堂的,后者马上给她拿来一张邮票。拉乌尔认为先走为妙。他出来上了汽车。 “你等会儿会看到一位夫人出来。你跟上她,保持二十米的距离。” “那她马上会发现我们的,老板。” “不会的。她脑袋里装了很多的事……注意看,她出来了。” 埃莱娜-沃塞尔甚至连天空都不望一眼,她在蒙蒙夜雨中走得很快。暴雨已经把街道冲洗得干干净净了。不时地,有路人在奔跑着寻找一处蔽雨的地方,他们会在她身边转一转,而她却一直往前,像个梦游者。她走下了塞巴斯托波尔大道。 “她会去找这位好心的勒诺曼先生吗?”拉乌尔在想。 在夏特莱广场,她在一个邮筒前停下来,把信塞进了邮筒。 “老板!她都淋湿了,这可怜的女人。我们能帮她做点什么吗?” “不行。现在还为时过早。继续跟上去。” 埃莱娜-沃塞尔转到梅吉斯里沿江道,穿过新桥,又走上卢浮尔沿江道,然后突然消失了。 “老板!她是从通往陡峭河岸的台阶走下去的。” “看到了。停在前面。” 拉乌尔跳到地上,三步并做两步地跑下台阶,还扭了一下脚,差一点失去平衡,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陡峭的河岸。但为时已晚。她刚刚跳下水去。 拉乌尔甩掉上装,跳进水中。他对各项体育运动都很谙熟。他用几个漂亮的蛙泳动作就游到了她的面前。水比较冷,水流也比较急。埃莱娜-沃塞尔已经窒息了。她在他的怀中失去了知觉,这倒为他们游回河岸提供了便利。拉乌尔不无艰难地站起身,抱着绝望者的一动不动的身体,走上台阶。 “没有头脑。”他咕哝着,“人家对所有的人都失去了信心,于是人家也就投河了。像这样,也就不存在任何问题啦。这过于简单了……给我打开门,牲口。抓住她的腿……如果她的胸部没有炎症的话,那她还算走运。我还担心她会干出蠢事来呢,结果她却走到了我的前面……好啦!快一点!……去圣芒德。你知道去谁家。” 拉乌尔当然在他的车里有一个急救药箱。他让可怜的女人唤了盐,再用旅行背袋把她包裹起来。她呼吸困难。两只鼻孔紧紧夹着,双眼紧闭着,她呈现给拉乌尔的是一张忧郁的面孔。他觉得自己非常无能和十分难过。眼下最紧急的是要暖和她,给她一份热饮料和让她好好睡上一觉。维克图瓦尔,他的老奶妈,会细心照顾她的。汽车很快跑完了该跑的路程,在一所前面有座小花园的小楼前停了下来。 “你!”维克图瓦尔叫了起来,“怀里还抱着个女人!” “别总是这么抱怨,我的好维克图瓦尔。” “你们从哪儿冒出来的?” “从塞纳河里。” “我的打蜡地板呀!全都弄湿了!” “在前面带路……把床上被子铺开……别为你的地板唉声叹气了,我们会把它收拾好的,别害怕。” 他把埃莱娜-沃塞尔抱进了房问。 “你让她睡觉,给她治疗,你要向我保证她的一切。” “可是她是什么人呢?” “一个可怜的女人,儿子蹲了牢房。” “就是那个可能杀了议员的小伙子?” “正是。” “我的老天!生活太悲惨了!” “我明天再来。现在,我要去弄干我自己。我也一样,我也需要换一换呀!……” 第二天九点钟,勒诺曼先生像往常一样地整理他的信件。他不时地咳上两声,含上两片药。 “感冒啦,首长?”办公室的听差问道。 “都是昨天的雨弄的。”勒诺曼先生哀怨地回答道,“我全身上下都湿透了!……妈的!” 只一眼,他便认出了正拿在手中摆弄的黄信封。这是前一天沃塞尔夫人写的那封信。这就是说她在死前是要向他说些什么的。是要告诉他,他是她的死的直接责任人,或者是某些与此相类似的东西。勒诺曼先生无需打开这个信封。信封上写得很潦草的地址,足可以向他展示出可怜女人在做出最终决定时的焦虑不安。勒诺曼先生把伸向裁纸刀的手缩了回来。还有什么必要呢?他把信塞进了口袋。他并不高兴,但是却很激动,因为他不承认自己是使沃塞尔夫人的儿子受苦难的责任人,另外,也因为他希望能使沃塞尔夫人尽快恢复极好的情感。拉乌尔-德-利美古为勒诺曼先生的理由进行了辩解,所以他才满怀希望地在中午时分赶到了圣芒德。他穿戴得整整齐齐,自以为可以引起今后将受他保护的这个人的关注。从关注到友谊,只有咫尺之遥。 “嘘!”维克图瓦尔为他打开门时说道,“她正在睡觉。” 拉乌尔把她推进了厨房。 “谈谈情况。” “没有什么好谈的。”维克图瓦尔悄声说,“她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我肯定她会恢复过来的,这只可怜的小鸽子。今天早上,她喝了一碗牛奶咖啡。” “然后呢?” “然后她向我提了一些有关你的问题。” “啊!” “是的。谁救起的她……我们是不是亲戚。她在埋怨你。” “什么!这可有点过分啦。” “是的。她说你不应该插手,而且她还会去死的。” “我倒真想看一看了。我要跟她谈一谈。你去把她叫醒。” “不行。”维克图瓦尔气愤地反对着,“你真没有良心。” “好啦!别光说蠢话。” 他装出要朝门口走去的样子。 “我求你啦。”维克图瓦尔恳求道。“为什么非得让我对你百依百顺呢!在我上楼去让她准备的时候,请呆在这儿。” 很快地,天花板上响起了忙乱声,是搬动椅子的声音,还有维克图瓦尔的沉重脚步声。突然,一阵轻微的顿足声令拉乌尔心跳不已。她起床了……小壶发出叮-声……她在洗漱。那么,她已经好多了。现在,维克图瓦尔正在帮她梳头。头场戏的幕布即将拉开了。 楼梯在维克图瓦尔的重压下发出了吱嘎声。 “她在等你……但别让她太累了。” 拉乌尔轻轻把她推到一边,几大步就跨到了楼上。他发觉沃塞尔夫人蜷缩在扶手椅里,穿着维克图瓦尔的一件晨衣。她的脸上显现出刚刚经受过不幸的痕迹。他走上前去。 “拉乌尔-德-利美吉。”他自我介绍着,同时鞠了一躬。 她没有向他伸出手来。她总是觉得在敌人的包围之中,而突然闯进她的生活的这位先生只能唤起她极其有限的信任。 “我从那里经过,”拉乌尔继续说道,“您正投河。我连考虑都没考虑,就跳下水去了。” 由于她始终保持沉默,他以平和的语气继续说道: “难道我做错了吗?我向您吐露一个秘密……我也一样,我认为自已被无尽的悲痛摧垮了……我也一样,我想结束这一切……可是,我仍然活着,因为生活还是值得人们去爱的。您知道的,只有一种痛苦是无药可救的:厌世。” 他微笑着。他猜测要不惜一切代价提起她的兴趣,运用反常的手法让她分心,缩小他行动的能及范围。 “好啦!为什么像您这样一位年轻貌美的女人会想到自裁呢?……一次失败的爱情?……不,不会是吧?……是什么噩运?我会感到惊讶的。或许是一件丧事?……啊!我猜对啦。但我对此很伤心。请别勉强我……我理解您吧?突然一下子,我们感到在这个世界上形孤影单……可是有我在呀,有我。我是您的朋友。在救生者和被救者之间,必然有一种联系,真见鬼!……所以,您都告诉我吧,因为我,在此前我已经原谅了您……” 于是她开始说话了。她对一位向她俯下身来的,并且像个出色地听忏悔的神甫一样的陌生人讲述着她儿子遭受指控的两项罪行。她讲述自己的生活以及自己的不幸婚姻。 拉乌尔只打断了她一次,为的是告诉她: “您完全可以离婚呀!” “我并不愿意,是为了奥利维埃。他很爱他的父亲。” 接下来,她又抱怨起勒诺曼先生来了。 “我太天真了。他听我说了,当然啦,但是他并没有相信。其实奥利维埃什么也没干。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这是事实。噢!这位勒诺曼先生真是一位冷酷无情的人。根本就不需要思考,我很快就明白了,他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因为他非常能干,不对吗?” “司法部门是个庞大的机器,夫人,它只不过是一个国家机构。” “可是您,先生……假如您处在他的位置上……您刚刚听了我的陈述。您相信我吗?” “嗯……相信。”拉乌尔说,同时越来越显得尴尬。 “那么,他为什么不呢!”她大声喊道。 “这无疑是因为他掌握了我没有的资料。而且他可能不能完全自由地做决定。您对他的印象是笼统的,我向您保证。” “我认为您在为他说话。” “是的。”拉乌尔肯定地说,“因为我清楚他所处的位置。” 惊讶和责难之情在埃莱娜-沃塞尔的脸上流露出来。 “这是一次机会。”拉乌尔继续道,“我或许可以为您的儿子做些有用的事。但是不要期望过高。案件已经不在勒诺曼先生的手中,而是到了福尔默里法官的手里,很多事情也就随之改变了。然而,我知道,勒诺曼先生会听我的。我争取今天见到他。” 她抓住了他的双手,她的双颊染上了明显的羞红。 “谢谢,噢,谢谢。”她激动地说着,“您无法知道感激之情……” 突然她的脸色变得忧郁起来。 “我的天!”她喃喃道,“但愿没有这封信呀!” “什么信?” “我寄给勒诺曼先生的那封信。当我离开他的办公室时,我已经彻底绝望了。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我走进了一家咖啡馆。我先写了一封长信,里面都是责怪勒诺曼先生的话。我对他说,由于他的过错,我要死。您想象得到在这种情形下您头脑中能够生成的所有疯狂。但是,我还是思考了一下,这样的信会激起他的恼怒,一种会迁怒于奥利维埃的恼怒。于是,我撕掉了它,我又另写了一封,只是告诉他我要去死……” “可是您并没有死呀。”拉乌尔打断道。 “没有。” “而您害怕,当勒诺曼先生知道您还活着时,会认为您在撒谎,您跟他兜圈子,为的是救您的儿子,可是就连您都不敢肯定您儿子真的是清白的。” “是的。确实如此。” “您是想不惜一切代价地把这封信收回啦?” “是的。” “它在这里。” 他从口袋里抽出信来,把它递给了埃莱娜-沃塞尔。 “接着。”他说,“看好,它可没有开封。勒诺曼先生没有看它。” “这怎么可能呢。”沃塞尔夫人喃喃着,“怎么……” “嘘!您真的希望我来负责奥利维埃吗?那么,我请您要对我绝对地盲目服从。任何时候都不要向我提问题。绝对不要。您答应吗?” “是的。” “请您绝对相信我……也请您相信勒诺曼先生,因为您肯定会被召去见他的。” “可是……” “我说了:不要提问题。而且您也已经答应了。” 一种仍然含有的羞怯的微笑,一种眼睛里流露出来的微笑,使埃莱娜-沃塞尔满脸生辉。 “您到底是什么人?”她喃喃着,“魔鬼?” “谦虚地说,应该是上帝!” [book_title]四、为时已晚 奥古斯特-奥贝尔特的葬礼,应该是最严格地在亲人和最知己的人中进行的,这是出于对形势的考虑,结果还是吸引来很多的人。弥撒是在圣奥诺雷-埃劳教堂举行的,没出任何事故。警察总署小心翼翼地在人群中安插了几位武装警员,以便必要时维持秩序,因为人们总有理由担心在离开教堂时,议员的追随者和未解除宿怨的政敌们会发出可怕的喊叫声和出现拥挤的场面。 勒诺曼先生站在离灵柩台不远的地方。夏洛特-奥贝尔特没有出席。人们传说她病了,但是勒诺曼先生知道她是没有勇气面对出席者的心怀恶意的目光。相反地,阿代尔-迪努阿,忠诚的女秘书,跪在跪凳上,脑袋埋在手中,好像情绪非常激动。她是在哭她的老板还是在哭自己失去的位置呢?更应该是为了她的位置!不过也许还有其它的事!其实,老姑娘不时地朝四周投去不安的目光,就好像她感觉到受监视了似的。 于是,当棺材盖上后,勒诺曼先生便溜到了距她不远的地方。他偷偷地审视着这些脸孔,不过,他认识差不多所有的跟在柜车后面行走的人。议员们、专栏编辑们和高级官员们。那么,杀人犯——假如奥利维埃-沃塞尔是清白的——会不会冒险陪伴他的牺牲者到他安息的地方去呢? 送葬的队伍走进了帕希墓地,入土安葬很快就完成了。没有演讲。死者的家庭成员不多,接受了通常的安慰后,人群便三五成群地陆续来到了出口处。 只有阿代尔-迪努阿例外。开始时,她常常停下来,观察着某些坟墓,好像她要借此参观墓地的机会审视一下某些坟墓的保护情况似的。然后,她突然离开中间的路,钻进了两座纪念碑之间,消失了。惊呆了的勒诺曼先生马上加快了脚步。她是想逃避某个人?可是,最后一批人走得很平静,已经在她前面很远了,好像对阿代尔-迪努阿小姐没有多少关注。那么,她为什么要躲起来呢? 他来到老姑娘走过的小路转弯的地方,发现她的黑帽子放在了一个十字架的上面。她躲在一个小祭台的后面,一动不动地呆着,看上去像在为一个死者祈祷。可是,当勒诺曼先生走到她的身旁时,才明白了她是害怕。 “您没有什么不适吧,小姐?”他问道。 她吃了一惊,很有礼貌地试着微笑着。 “没有,没有……尽管激动……您知道。” “这很自然。” “况且,我不愿意见记者们。他们会候着我。自从奥贝尔特先生死后,他们不停地打扰我。我都不敢外出了。我看不出他们为什么要跟着我。他们或许在想,我可以向他们披露大量的事情……” “这难道不对吗?” “当然不对。如果我知道某些事情,那我会向您说的。” “您说得有道理。”勒诺曼先生赞同道。 但是与此同时,他想:“你真不会撒谎,我可怜的姑娘!你怕的绝对不是记者们。我能猜出是谁呢?因为我感觉到内中定有蹊跷。说到底,我得盯住你!” 他向她伸出胳膊去。 “跟我在一起,您什么都不用害怕了。您可以随心所欲地外出而不会遭打扰了。” 没有一名记者堵在墓地的大门口。 “您看。”勒诺曼先生说,“您的眼泪白流了。愿意我送您回去吗?” 她脸红了,嘟哝着表示感谢,最后声明她希望独自一人回去。 “这样的话……” 他向她道别,正准备回到自己的汽车上去时,她抓住了他的衣袖。“好啦。”他在想,“她要开口说话了。” “先生……还有一句话,请您……刚刚发生的一切令我日夜不得安宁……如此的暴死。如果此种情况意外地发生在我身上……我不知道,我……一个细节,一个极小的事情能让您产生兴趣,我怎样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找到您?” “可是……在我办公室,小姐。如果您要警察总署,那么我会命令他们立即将情况报告我。您认为您会有事找我吗?” “哦,不。”她匆匆回答道,“这只是一种谨慎。” “很好。两个谨慎总好过一个。如果我需要奥贝尔特先生的某个情况的话,那么我在什么地方能够找到您呢?您总在他的办公室吗?” “是的。不过您还可以给我家里打电话。” “您家?” “是的。奥贝尔特先生希望我能随时给他回话,所以他找人给我装了电话。他总是要求很严格的……可是又是如此地宽宏大度!” 她从包中取出一个记事本,一边站着写了几个字,就像是一个灵活、勤勉的女秘书,一边强调道: “我住在老暗道街,在絮斯纳,是我父母亲遗留给我的房子。” 她撕下这页纸交给勒诺曼先生,后者把它装进了自己的钱包。 “如果有人继续打搅您,请通知我。我会把事情搞好的。” 她谢过他,全身着黑,沿着灰色的正面墙壁走远了。 “我敢肯定”,勒诺曼先生自言自语道,“人家肯定以为她是新寡呢。但是你不要多久就会对熟人知己变得老成的,我的小姑娘。越早越好。因为,如果调查毫无进展的话,罗尚贝尔和他的帮手们就会找到我的头上来的。” 他真的没有弄错。到了第三天,人们把阿代尔-迪努阿的电话给他接了过来。 “喂……安全局长先生吗?” “正是的。” “我可以随便谈谈吗?” “完全可以。请吧!” “那么,好吧……前天我欺骗了您。” 她有点气急,好像刚刚跑过一样。 “并不是记者们令我害怕……喂?” “那当然,我听到了。您别着急……说得慢一点。您是伯谁呢?” 一阵沉默。 “您害怕谁?”勒诺曼先生追问道。他很难控制自己的急躁情绪。 “我……我不能在电话里告诉您。” “有这么严重?” “是的。是很严重。” “是涉及到奥贝尔特先生的死吗?” “是的……我本应该马上告诉您的……从第一天起……我不知道是什么阻止我这么做的。您还没有抓住一个人……于是,我犹豫了。可是现在我再也没有权力保持沉默了……我不愿意看到一个清白无辜的人被判刑。” “您真的是说:一个无辜的人?” “是的。” “您能肯定奥利维埃-沃塞尔是无辜的?” “是的。” “请马上到我这里来。” “马上……这不可能……但是明天……明天吧……” 勒诺曼先生在对着电话发火,试图通过长长的电话线把自己的意愿传给这个蠢女人,因为她的拖延会毁掉一切的。 “为什么要等到明天?” “因为必须要沃塞尔夫人参加我们的这次谈话。我应该告诉她,为什么我要让人怀疑她的儿子……要让她明白……” 勒诺曼先生感到她非常固执,而且粗暴地对待她是无济于事的。 “那好吧。”他说,“明天在我办公室。几点钟合适?” “四点钟,如果您有空的话。” “我会有空的。我来通知沃塞尔夫人。” “谢谢,先生……我的良心……” 勒诺曼先生挂上电话,心里十分恼火。就这样过了四天,她早就知道,可又始终保持着沉默。那么她确切地知道些什么呢?她会不会搞错呢?可是,她不会是那种夸大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以期引起重视和轰动的证人,她一定是发现了某些感到惊奇的事,而完全有可能打算出卖它,只是现在恐惧和内疚使她濒临崩溃了。 怎么办呢?如果奥利维埃-沃塞尔真的无罪,那重新进行调查的结局会是怎样的呢?当勒诺曼先生遇到障碍时,他是从来不会在它的面前徘徊驻足的。二十四小时之内,它就可以被确定了。可是眼下,他还得工作到深夜。那么,就不要再来那不着边际的推理了。但是,在开始处理堆积在他面前的大堆文件之前,他写了一张明信片,为的是请沃塞尔夫人第二天在四点钟之前到他的办公室来。她将在这里认识一位肯定有办法确定她的儿子是无罪的人。他请她把回复交给信差带回。如果她同意的话,一部汽车届时将等在她的家门口,就在库塞尔大道上。 负责送信的信差一个小时后回来了。 “这位夫人怎么跟你说的?”勒诺曼先生问道。 “什么也没说,首长。但是她在您的卡片后面写了一些东西。” “给我看看。” 先生: 我被您的信搅得心神不宁。我将为您使我产生希望的事得以实现而祈祷,对于您对我的痛苦和不幸的体恤,我表示最诚挚的谢意。如果我在当时,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向您说了一些有伤感情的话,我恳请您把它们忘掉。我将急切地盼着您为我约定的约会时问。愿我的小奥利维埃能尽快地回到我的身边。衷心地谢谢您。 埃莱娜-沃塞尔 “很好。你可以去了。” 可是,信差刚一关上身后的门,安全局局长就开始蹦跳了起来。肯定地,除非阿代尔-迪努阿揭露的东西不能马上提供一条新的途径,否则针对议员奥贝尔特和私人侦探科萨德的凶杀案提出的问题无疑又会被提出来。但是惟恐违犯司法规定的担心已经不再折磨勒诺曼先生了。他完全可以忘记奥利维埃-沃塞尔和他的母亲。 他母亲!……这并不十分肯定。 “好啦!总是这么不可救药,我的好人!你很愿意帮助新寡和孤儿——这只是说说而已——但需要人家以微笑回报你。你这个无赖,够啦!” 当天晚上,在皇家大街的圆形小广场,拉乌尔-德-利美吉在赌博中使庄家输了二百个路易。在早上九点钟时,他给沃塞尔夫人送去了一束玫瑰花还有他的名片。 在下午三点半钟时,勒诺曼先生指示准备汽车。我期待着什么呢?他一边自言自语道,一边在宽敞的办公室里踱着步子,“可是,我像新生儿一样,既感到欣喜又非常地不安。我,罗平、利美吉、勒诺曼,我要从致敬中找出事实真相,只要阿代尔-迪努阿能够信守诺言。我所期望获得的,我所负责到底的是:我要看到微笑的埃莱娜。该死!她会赌气给我看的!拉乌尔-德-利美吉给她送去鲜花。勒诺曼给她派车去。而罗平解救她的儿子……而她的微笑呢,咳,将投向这勇敢的勒诺曼。德-利美吉男爵本人只有资格享有微不足道的谢意。他白长得这么年轻、迷人了。还是老勒诺曼,以他那棕褐色的皮肤,那副眼镜,灰白的环形卷发,还不用说他那圆圆的拱背,赢得了最后的胜利。他将是胜者。我嫉妒他!” 他用单脚的后跟旋转着,同时打着响指,说着: “要承认你在这方面稍逊一筹。难道是这个拉乌尔嫉妒亚森?还是亚森嫉妒拉乌尔?或者是勒诺曼先生嫉妒他们两个人!啊!我的老天!” 电话铃声响了。他心怦怦跳着,匆匆地走过去。 “喂……啊!迪努阿小姐……您显得特别激动。发生什么事啦?” “我不能来了。” “这太不严肃了。沃塞尔夫人就要来了。” “有人监视我。” “好啦,冷静一点。您是在哪儿给我打电话的?” “从我家里,在絮斯纳区。当我中午离开办公室时,我马上就感到被人跟踪了。我很害怕……” “请说准确点……您是发现有人跟在您的后面。” “是的……一个穿着风衣的男人,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鸭舌帽。” “是汽车司机?” “不是,肯定不是。应该是一个化了妆的男人。我一回到家中,就把自己关到了房里,我看到他在透过栅栏观察房子。我再也不敢出来了……您快来吧……我一定要跟沃塞尔夫人谈一谈。” “跟我描述一下您的房子。” “这是一幢带花园的小楼。当然,四周有围墙啦,但是很矮。只要一跨就可以进来。” “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个街区行人稀少。” “噢,那又怎样!房子呢?它有什么保护装置吗?” “楼下有铁护窗。我已经把它们关上了。当然还有门了。” “这是薄弱的地方吗?”勒诺曼先生在问,同时他在想象着现场的情况。在混沌的想象中,他似乎看到了一幢郊区的小楼,有点孤零零地,磨石粗砂岩墙面,绿色的护窗,还有窄窄的点缀着向日葵和绣球花的花坛。 “根本不是的。”老姑娘语调十分尖厉地反驳道,“我父亲曾有一间小制锁公司,他为自己的房子发明了一种谁也无法强行打开的锁。” “很好。”勒诺曼在想,“她自己以为受到了威胁,但她还能找到出气的办法。” “谁有钥匙?” “当然是我啦。只有两串钥匙,它们全都在我的手里。” “那么,您是安全的。千万别动。如果有人敲门,不要回答。一个小时之内,我们就会赶到的。” “谢谢。” “我不允许您提心吊胆。” “我尽力去做。” 她的话语已经不那么断断续续了。她中断了通话。勒诺曼先生茫然不知所措,陷入了沉思。是否需要带上两三名警员去拦截这名可疑分子?是否只有这一个可疑的人?阿代尔-迪努阿是否头脑不清醒?她会不会莫名其妙地发疯呢?她老板的悲惨的死亡彻底摧垮了她。不!不要警员。那么带上古莱尔?也不要他。只要条件允许,勒诺曼先生喜欢单独行动。于是,他不打算告诉古莱尔,他现在对沃塞尔夫人另眼相看了。他让司机把他送到库塞尔大道。 埃莱娜-沃塞尔正在人行道上等着。她朝汽车跑过去,但是当她发现勒诺曼先生时,又吃惊地站住了。 “您?……我还以为您会在局里等我呢。” “是的。但是有个小意外。”勒诺曼先生以一种十分坚定的神情微笑着说道,“迪努阿小姐不能来。那么我们就到她那儿去。快上车。” 沃塞尔夫人坐进汽车里,坐在勒诺曼先生的旁边。 “迪努阿小姐?……她是谁?” “奥贝尔特先生的女秘书。您肯定在报纸上见到过她的名字。” “可能吧。” 勒诺曼先生用眼角打量着她。她忘记戴面纱了,而且也不想遮掩自己的焦躁不安。不过她的脸上表现出某种纯真,甚至是青春活力。生活没有使她显出苍老来。只要有点滴幸福就可以令她再现年轻姑娘的光彩。“我会把你的儿子还给你的。”勒诺曼先生暗暗许诺道,“你是对的。你太美了,致使他成了罪犯。”她一言不发。于是他俯身向前。 “再快一点。” “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首长。”司机说道,“都是这些走不动的出租马车造成的!” 布瓦路特别拥挤。现在正是贵夫人们趁着大好阳光,坐着敞篷车出来散步的时候,她们中有些人还有骑士小心翼翼地陪伴着。所以,尽管不停地按喇叭,也还不得不慢慢爬行。过了入市税征收处之后,交通不那么拥挤了,汽车也开始加速了。勒诺曼先生不时地看着表。随着絮斯纳区的临近,一种沉重的不安紧紧地抓住了他。可是无论如何,阿代尔-迪努阿,把自己紧紧地关在了像碉堡一样坚固的小楼里,没有什么可害怕的。那么,为什么这样地焦躁不安呢?“难道是一种警告,”勒诺曼先生在想,“或者是一种未老先哀的征兆?” 汽车驶过塞纳河,进入了絮斯纳区。老暗道街,没有人行道,没有商店,就像是一条乡间的路。几栋简朴的房子被空旷的荒野分割开来。不时地,有猫穿过马路又躲到另外一个地方去了。只是见不到一个人。 “这确实是个不讨人喜欢的地方。”勒诺曼先生强调道,“就是这儿。” 汽车在栅栏门前停了下来。勒诺曼先生没有弄错。房子真的是磨石粗砂岩的外墙。可是长疯了的杂草已经替代了绣球花。他帮助沃塞尔夫人下了车,又仔细地观察起现场来。围着小楼的花园处在两条街的街角,也是同样的荒芜。一道很容易翻越的矮墙,把这个地方围了起来。栅栏早就该漆了。勒诺曼先生转动了一下把手,但是门却打不开。他拉了拉门铃的绳子,但是房内没有任何反应。 “她太害怕了。”他解释着,“她在等着我们,可是却又不敢露面。活该!我们可没有时间好浪费。” 他从口袋里掏出从不离身的钥匙串,找出了一条万能钥匙。门马上顺从地开了,同时还发出了吱嘎声。一条很短的小路通向一个三级台阶。在登上台阶前,他又最后看了一眼房子的正立面。其实,楼下所有的护窗真的都是紧闭着的。在门的上方,有一扇装有彩色玻璃的窗楣。其中一块玻璃已经碎掉,还没换上新的。坏天气在墙上留下了明显的印迹。勒诺曼先生重重地朝门上敲打了几拳。 “小姐……请开门,是我们?……勒诺曼先生……您听出来了吧……开门!” “她可能发生了什么事。”埃莱娜-沃塞尔说,她已经变得脸色惨白了。 他们伸长耳朵在听,但是捕捉不到任何声音。房子里的沉寂突然让他们觉得奇怪、害怕。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勒诺曼先生强调道,“一定要进去。我还得采取非法的行动。” 在沃塞尔夫人面前采取梁上君子的行为,他感到很不自在。可是她已经惊讶得不知所措了。她靠在一面墙上,满脸憔悴,不停地低声咕哝着;“太晚了!太晚了!” 勒诺曼先生开始用他的钥匙来撬锁。然后又换另一把钥匙。很快,他就把那串钥匙的每一片都试了一遍。 “毫无办法。”他喃喃道,“她说对了。她父亲制做了一个谁都无法打开的锁。” “她已经死了!”沃塞尔夫人说。 “好啦!”他不耐烦地说道,“别老是胡说八道。您看好,没有人能强行破门而入。而且护窗都已经关得紧紧的了,所以要尊重事实。没有人能进去。” “那她为什么不回答呢?” “也许是某种不适……或者,”他也不能肯定地接着说,“在等我们时,她睡着了。” 他向后退了几步,然后又喊了起来。 “迪努阿小姐!给我们开门。” 沃塞尔夫人把耳朵贴在门上,留心着极细微的声音。随后她直起身子,摇了摇头。 “没有反应。”她抱怨道。 “好!呆在这儿。”他突然专横地说道,“我向您保证,我一定会有办法进去的。” 罗平在勒诺曼的外表下暴露出来了。他几乎要冲上去,但是又适时地控制住了自己,而没有跑步到房子的角落去。但是当他走到墙脚时,也就加大了步幅。楼下所有的窗户都关了起来。在房子后面,还有一个也是关着的老虎窗,它是为楼梯采光用的。 “妈的!总得有个办法吧。” 他看中了花园尽头的一间附属小屋。如果能在那里找到一把镐头或铁锹,那么他就可以用它们做撬棍,就一定能用力打开楼下的某个护冒了。他跑过去,深深地出了一口气。有一架楼梯!而且还是个人字形梯子!它满是灰尘地沿墙倒放着。管它那么多呢。这个小老头以一种惊人的力量把它举起来,把它展开后,靠在了老虎窗的下面。他慢慢地朝上爬,到了上面,毫不迟疑地用肘捣了一下,把玻璃敲碎了。现在要进到里面去就如同儿戏了。 一条走廊把楼上分割成两部分,左侧是一间比较宽敞的房间,装饰得像修道院里的房间似的。这无疑是阿代尔-迪努阿的房间了。右边是一个装饰得古香古色的房间:一张大床、一只独脚小圆桌、两张坐垫已经破旧的扶手椅。显然,这是她死去的双亲的卧房。勒诺曼先生迅速地浏览了一下,全身心地搜寻着某个动静:细微声响、喘息声以及任何难以察觉的小动作。他又想起了不幸死去的科萨德的办公室,那里也是没有回答。渐渐地,他确信发生了难以想象的、荒唐的和不想发生的事情:有人闯进了这幢房子,让可怜的阿代尔永远地安静下来了。 他慢慢地走到楼下,站在小前厅的门口。窗楣处射进来的光照亮了小前厅,还在地板上投下了五颜六色的光点。两把椅子分别安放在竹制挂衣架的两侧,衣架上挂着一顶黑色帽子和一条紫罗兰色的头巾。在靠墙的半圆桌上,有一把钥匙和一只手袋。勒诺曼先生打开手袋,看到了第二把钥匙。那么,没有人为了闯进这幢房子而偷到它。 像楼上一样,两个门通向两个房间,一间屋在左边,另一间在右边。他推开了左边的那扇微敞着的门。这是一间饭厅,借着前厅射进来的光,里面显得很昏暗。勒诺曼先生走了三步,发觉脚下有一个人的身体。 他蹲下去,划燃了一根火柴。阿代尔-迪努阿侧身躺在那里,像是死了一样。一滩血在她的前胸泅开。勒诺曼先生猛地一下了站起身来。杀人犯肯定在这里,就躲在某个地方。他猛地用力推开了客厅的门。没有人。在厨房里?可是厨房是空的。厨房通向一间像是作坊的地方,里面堆满了制锁的工具。没有什么好藏身的地方。杀人凶手是穿墙而入,又跨墙而走的。可是现在绝不是双手抱头想解决办法的时候。勒诺曼先生又走进饭厅,以便更仔细地观察一下尸体。阿代尔还不会死,因为事发到现在只有一个多小时。他摸了摸她的手,吃了一惊。手是温的。“妈的!她还活着!”一秒钟也不能耽搁,他打开窗子和护窗,为的是让光线射进来。响声吸引了一直站在台阶上的埃莱娜-沃塞尔。 “怎么样?” “她受伤了。您来帮一帮我。” 勒诺曼先生又回到了前厅,拿了靠墙的半圆桌上的钥匙,毫不费力地打开了门。 “您要勇敢一些。”他说,“有人想要杀死她。厨房在最里面。您去给我找点水来。” 他跪在了老姑娘的身边,发现伤口在背部。像奥古斯特-奥贝尔特一样,她在肩胛骨之间挨了一颗子弹,而且流了很多的血。 他试着发出声音,双眼紧闭着,鼻孔也紧夹着。一条细细的红色涎水从她的嘴角流了出来。沃塞尔夫人拿来了一只凉水瓶,勒诺曼先生涸湿了自己的手帕,然后轻轻地擦着受伤者的鬓脚和脸。 “迪努阿小姐,您听见我在说话吗?” 她吃力地睁开一只眼。她用失去理智的目光在勒诺曼先生的脸上浏览了一下,但是已经认不出他来了。她的嘴唇在蠕动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要找一位医生来。”沃塞尔夫人颤抖着声音说道。 “太晚啦!她快要断气了。递给我一个坐垫……您身后就有一个。” 他轻轻地抬起阿代尔-迪努阿的头,把它靠在垫子上。一阵-音从因痛苦而咧着的嘴里吐了出来。突然,一阵痉挛显现在她因痛苦而变了形的脸上。接着她眼睛瞪得大大地。 “悲惨。”她终于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然后她像是蜷缩起来了。 “她死啦?”沃塞尔夫人大声叫道。 “没有,还没有。” 勒诺曼先生朝没有生气的身体俯得更近了一些,喊叫着: “阿代尔……是我,勒诺曼……” 于是,像是被这急促的声音感召回了生命似的,阿代尔-迪努阿颤抖着,发出了一阵呻吟。 “谁?”勒诺曼先生继续问道,“谁?” 她做出巨大的努力,向他探出身子,好像他能为她输入她所缺少的氧气似的,然后倒了下去。 “完啦!”勒诺曼先生叹息着说。 他身后一阵轻轻的响声提醒了他。他转过身来。是埃莱娜-沃塞尔在哭。 “不要失望。”他说道,“好啦!别呆在这儿。她没有能够说出来,这是真的。但是她的死告诉了我们一些事情。她告诉我们,奥贝尔特的案件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我的儿子呢?” “耐心一点!我们已经知道这位可怜的姑娘能够证明他是无罪的了。否则人家就不会杀害她啦。这并不是无关紧要的。来吧!” 他把她带到隔壁的客厅,打开护窗,让她坐到了一张长沙发上。 “好啦,振作起来。我再在房子里到处看一看,然后我们再报警。您尤其不要害怕。罪犯已经不在这里了。对这一点,请完全放心。” 行动恢复了自由之后,勒诺曼先生又回到了饭厅,他看了看四周:家具比较简朴,一个亨利二世的酒柜,装有藤垫的椅子,一只小陶锅。在壁炉的上方,是安托万-迪努阿获得的制锁大师证书,这是他在环绕法国一周之后才得到的。电话机摆在一张矮桌上,好像与这些老式装饰很不协调。在走过时,勒诺曼先生发现酒柜的所有的门都打开了。“他们搜索过了!”他在想。在继续他的巡查时,他特别查验了窗户和护窗的插销。没有任何遭破坏的痕迹。他在前厅的门口站住脚。 “总结一下。”他在想,“楼下是关得严严实实的。确实,窗楣上缺了一块玻璃。那又怎么样呢!这就出现了一个十厘米左右的开口。这一点被忽视了。同样的情况在楼上也有:无法进去……或者我没有仔细察看。” 他又上到楼上,研究起窗户来。没有任何不正常的情况。他又仔细地查看了阿代尔的房间:一把椅子、一个衣柜、一张小桌,还有几个放满了书的书架。衣柜的门半开着,小桌的一扇门也开了。这里也一样遭到了搜查。书排列得不够整齐。也许在慌乱中,有一只紧张的手把它们弄乱了?……戈蒂埃……福楼拜……雨果……都德……莫泊桑…… “这位可怜的阿代尔,她很会选她的作者。”勒诺曼先生自言自语道,“但是她本应该找其它的东西,而不是这只在壁炉上的讨厌的小钟。而这些蜡烛台,多么可怕呀!……啊!要想知道她藏了什么,我得花很大的气力!……” 他走进另一间屋子。那是路易-菲力普时代的家具。一件笨重的、关不好门的衣柜。墙上,一幅大的发黄照片中有一对夫妇。男的,短发,蓄着浓密的胡须;女的,小巧,比较漂亮,尽管巨大的发髻压在了她的头上。两个人都穿戴得很整齐,精神抖擞。这肯定是他们的结婚照。衣柜里装着床单、衣物,还能嗅到熏衣草的清香。凶手到底要找什么呢?这难以捉摸的行踪到底是哪一种类型的?它可以使奥利维埃-沃塞尔获释吗?是一份文件?是一件东西? 勒诺曼怒气冲冲地跺着脚。只要有一刻钟就够了,无需多要。如果汽车不是因为这些闲逛的车子而耽搁的话,阿代尔或许还有救。一刻钟!勒诺曼先生一动不动地呆着,在思索着。妈的!就是。只要一刻钟。这从凶手不得不仓促地搜寻就可以看得出来。即便他有更多的时间——因为他不至于忘记,在阿代尔的电话报警和警车到来之间已经过去将近一个小时了——又怎么能证明他发现了要找的“东西”呢?这件东西,阿代尔肯定是经过认真考虑后才把它藏起来的。“那么,”勒诺曼先生在想,“搜寻是一门艺术,并非为先来者所独有……我,我是知道的。可是‘另一个人’呢?当然啦!我还得再回来。现在,我应该照顾一下埃莱娜了!” 沃塞尔夫人让人看了很难过。没有一点血色,头发散乱着,她甚至连流到脸上的眼泪都不想去擦一擦。她朝勒诺曼先生投去死气沉沉的一瞥。 “一切都完了,是吧?” “不是的。根本不是的!房子已经被人搜过了,您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您儿子无罪的证据就在这里……而它现在仍然在这里。我已经决心不顾一切地大干了。这个证据到底是什么东西,我尚不知道。但我还会再来,就在夜里。现在,我要向当局报告。调查应该马上开始,还要处理尸体。但是没有人会想到要搜查,因为没有人知道有东西要找。另外,搜查的人不一定能够得到它。” 她认真地在听他说着,神情非常紧张,同时在想,他是否在试着减轻地的痛苦。 “那么您呢?”她问道。 勒诺曼先生狡黠地笑了笑。 “凶手总共只有一个小时的时间,而且是空着手走的。而我,我只给自己三十分钟,绝不多一分钟。” “您能找到?” “我能找到。” “您能肯定吗?” “我能肯定。” 现在,她紧张地望着他,罗平都有点害怕了。他差一点忘记自己是勒诺曼先生了。“华而不实的人!”他申斥自己,“你许愿!你许愿!多蹩脚呀!她最终会明白是你把她从水里救上来的,而且你很狡猾!不过好像是你讲的大话又使她重新回到了生活中来。这一点并不好!还是有必要为此撤点小谎的。只是不要过分。还是回到你的满面皱纹的老皮老脸中去,做一个拙劣的安全局局长吧!” “您几点钟再来?”她问道。 “只要夜幕一降临……大约在九、十点钟吧。为什么要问?” 她迟疑了一下。 “如果您允许的话……我将非常高兴陪您一起来。” “好啦!您就别想啦!”勒诺曼先生反对着,“首先,这是绝对不合法的……” “可是……用入室偷盗者的办法进入民宅是否不合法呢?……可是,您却这样做了。” “我,这是不同的。” “我不会给您添麻烦的,我向您保证。不过一个女人比一个男人更清楚一个女人能够把值钱的东西藏到什么地方去的……再说,我有对奥利维埃有利的情感……而且,而且,我会马上知道……” 她恳求着,表现出异乎寻常的温顺。可是勒诺曼先生并没有感觉到这一点。他不敢告诉沃塞尔夫人的是,这次探险可能不会没有危险。其实,胆大妄为的凶手,如果他的初次搜索一无所获的话,完全能够再次到犯罪现场来的,所以一次噩遇是不能排除的。如果发生战斗的话,沃塞尔夫人将会成为一个碍手碍脚的人,一个累赘。 “我求您啦。”她说。 “算啦。”勒诺曼先生最后说.“但是有个条件:当我工作时,我不愿意有人跟脚。那么您负责警戒。到现场后我再向您解释。” “哈!”她叫了起来,“您看我还是可以干点事的吧。” 她的脸上放出光彩,令勒诺曼先生十分感动。 “我不需要您绝对地严守秘密。我可以在我的人中找出几个来跟着我,但是,经过认真思考,我更喜欢秘密行动。那么,您可千万别出卖我呀!” “噢!”她大声说着,同时带着感激之情抓着他的手,“您怎么能这么想呢?……” “这很好。”勒诺曼先生打断道,“到车里去等我吧。我得马上去打电话。” 在开始通话前,他还有点时间思考一下。 “确实,她真的很美。当心你的心思,亚森!” [book_title]五、小藏物点 勒诺曼先生亲自驾车。他开的是一辆双座的小“标致”车。沃塞尔夫人坐在他的旁边。她穿了一件深色大衣,戴了一顶把脸都遮去一半的大高帽子。已经十点半多了,汽车开得很快。勒诺曼先生的心情格外地好。他仔细地品味着这一时刻的快意、夜的温柔和这位美丽的女人的醉人之处。她现在已经对他表现出了绝对的信任。 “后来呢?”她问道。 “后来……嗯,是预审法官福尔默里先生和我的助手古莱尔警探一同到了现场,这可是一位对我忠心耿耿的小伙子。他们在搜索行迹。可是什么也没有。没有一个指纹。尸体剖验将在明天进行。杀害这位可怜小姐的枪弹很有可能与射杀另外两个人的相同。在这种情况下,您儿子的处境将是最危险的。这就是我向警署总长解释的。他很想尽快了结此案。” 汽车从布洛涅树林出来,猛地驶上了絮斯纳桥。 “当然啦,”勒诺曼先生继续说,“没有一个人能说明凶手是怎么溜进屋里去的。” “您也不能吗?” 这一发自内心的问话着实令他感动。 “我也不能!但是这个问题并不急着要解决,因为它的解决与否并不能给我们提供罪犯的身份。现在,我们有更好的事要干。” “那么对于您的福尔默里先生来说,他认为犯罪的动机是什么呢?” “他像我一样,认为有人想阻止阿代尔-迪努阿说话。这可以说是很明显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她可以抓住攻击凶手的物证,就是我们现在要去找的这一证据。” “上帝会理解您的。”沃塞尔夫人喃喃着。 这令他突然回忆起,这句话曾以同样的语气、同样的激情说出来过,什么时候?出自谁之口?……尽管它不是完全一样,但是很相近,这是一种心愿,一种祈求……他想起来了……“是克拉利斯!” “您在说什么?” “没有。我常常自言自语。” 克拉利斯-梅基,吉尔贝的母亲……这是……是的……两年前。已经!……这可怜的小伙子本可以从断头台上救下来的。可是现在,轮到奥利维埃了。而且又有了一个女人,也是完全依赖他。他的命运真奇特!…… 他减速了。街道上灯光昏暗,显得凄凄惨惨。差不多与房子正对面的地方,有一片空地,他把车倒了进去、他熄掉车灯。夜色显得很凝重。一个路灯,矗立在距阿代尔的花园不远的地方,发出幽幽的光。地方选得很好。汽车隐在了黑暗处。但是,沃塞尔大人坐到车座上,能够很好地观察到街道和房了的四周。 “从现在起,您应该特别注意。”勒诺曼先生说,“我不会离开三十五、四十分钟以上的……即便有什么意外发生。如果有人试图走进花园,您不用犹豫:您就按两声喇叭。用力按这个东西,它就在这儿,在方向盘边上。我会听到的……然后我就采取必要措施。没有什么问题吧。” “没有。您尽管相信我好啦。” “您不害怕吧?” “不太害怕。” 勒诺曼先生像慈父一样地在她的手掌上拍了两下。 “一切都会很顺利的。”他允诺道。 小楼的护窗又都关起来了。像下午一样,他用自己的万能钥匙打开栅栏门,穿过花园门之后,他变得步履轻盈,这是当冒险行动开始时,他所特有的有效的举动。他又朝汽车方向最后看了一眼。她隐蔽得非常好。埃莱娜不会有任何危险。借助他在离开房子之前拿走的钥匙,在门厅的半边靠墙的圆桌上拿的,他进了房子,然后打开了手电筒。 “嘿,老朋友,”他在想,“人家要看你肚子里到底有什么货了。现在是十一点五分。我给你的时间是到十一点三十五分。如果你失手的话,在那个你知道的人的眼里,你就会成为一个爱吹牛的老家伙。那么,开始干吧,快一点!” 他溜进客厅,坐在长沙发上,闭上了双眼。他的脑海里已经印上了小楼的结构。他的脑海里又像看照片一样清晰地再现了每一个房问。此外,他坚持相信,阿代尔-迪努阿既然有听从指示、命令和循规蹈矩的优点,那就肯定不会太聪明。从这一点来看,必须要找到她想出来的小藏宝地。肯定是物品,否则是不可想象的,但是要找的是藏这物品的地方,这是最根本的,譬如她藏情书的地方,如果她曾经收到过的话。杀人犯只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但不知道藏东西的地方。勒诺曼先生知道藏东西的地方——这只不过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可是不知道“东西”是什么。那么他们应该是平手的。 他心里想,就从现在他沉思的客厅开始搜查。可是这个客厅,她可能是来得很少的。总之,这是她最少光顾的地方。然而,所提及的这件东西,她应该随时保证在她能经常看到的地方。那么它应该放在她呆得时间最长的地方。饭厅?……不。一个单身女人不会费力地去摆刀叉、去端盘子、拿面包,让那些面包屑漏得到处都是的。而在厨房里吃该多么随意,在一张桌子边,在火炉旁,火上还煮着东西。那么是厨房啦?……是的,有可能。或者是在迪努阿老爹的小作坊里?可是这间小作坊像是一个纪念博物馆,各类工具按尺寸大小排列,整整齐齐地挂在墙上,工作台上布满了令人肃然起敬的灰尘……总之,这是一处无人碰任何东西的地方。那么,就不应该是作坊里。出于同样理由,也不会是她父母亲的房间,因为人们是不会去打搅死去的人的。剩下的就是阿代尔自己的房间了。 很显然,她的大部分时间是在这里度过的。于是勒诺曼先生认定,神秘的物品不可能不在这个地方。他看了一下时间:十一点二十分。很满意,他上了楼。他首先细心地挂上厚厚的窗帘,以保证外面看不到任何光亮。然后,在还没有关掉手电筒的情况下,他点燃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煤油灯。于是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在房间里转悠了起来。 “好啦,我现在是阿代尔。我干了一天的活,现在需要休息了。我做些什么呢?当然,我要躺下休息了!”他平躺在床上,交叉着手指的双手放到颈后,同时继续他的思索。 “我很舒服了。我平静下来了。东西在某个地方,在眼睛能看到的范围里。在睡觉之前我要看一会儿书,……当然啦!……我要看书!……当然啦。真是的,书呀!” 他猛地起身,用手举着煤油灯,照看书架。他差不多是充满爱意地用手抚摸着那些精装书的书脊。福楼拜……莫泊桑……雨果……突然他大声笑了起来。“十一点二十五分,女士们、先生们,我还有十分钟的时间。但是有九分钟是多余的。我说什么啦,有九分半钟是多余的。我放下我的灯。手里不拿任何东西,口袋里也没有什么东西。我从书架上取下最厚的一本书:《悲惨世界》……我看到什么啦?它已经不再是一本名副其实的书了。这是一本被人掏空了一部分的书,为的是把它当成盒子用。我摇晃它。里面有东西在摇动。我打开外封面……嘿嘿!东西就在这里。谢谢你们的关心,女士们、先生们!” 他非常激奋地揭开薄薄的包裹着重物的绢纸,惊奇地发现里面是一个小盒。他把它放到灯旁看。一只鼻烟盒!这是一只鼻烟盒!勒诺曼先生拨弄了一下弹簧。小盒打开了。里面是空的。他把它关上,响声清脆。然后他在手中把它翻转过来,再翻转过去。他像一个吸鼻烟的大官一样有经验,马上就知道了这个东西的价值。这是一只金鼻烟盒,雕镂得十分精细,年代应该是第一王朝时期。这是一件收藏的精品。在盒盖上,凿刻着放隼捕猎的场面,如此真切,如此精美的杰作,令人以为是铜版画片。 “难以估价。”勒诺曼先生在想,“不过我认识一些业余爱好者,他们会疯狂地抬价的。我,就是其中的一员。可是这个鼻烟盒说明什么呢?在这里,在这寒酸的房子里,是虔诚地保存的遗馈之物?……行啦!是杀人犯寻找的‘证据’?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如果倒霉的阿代尔-迪努阿能在死前鼓起最后一点力气的话,那她将要说的不是‘多么悲惨’,而应该是‘悲惨世界’。她想以这一点指出藏物的地方和以此种方式揭露真正的罪犯。任何一个猜疑都是不可能的。是的,这只鼻烟盒,在阿代尔看来,是足可以让罪犯大吃一惊的!” 可是勒诺曼先生看不出内在的联系。它是送给奥贝尔特议员的,为了换取某些可公开承认的服务吗?或者它是送给女秘书的,为了褒奖她的某些可以利用的冒昧?也许它含有敲诈的意图?在如此多的假设中,该如何进行选择呢?如何才能找到鼻烟盒与杀人凶犯之间的联系呢? 勒诺曼先生趴到床上,因为他把鼻烟盒放到了床上,全神贯注地思索起来。一个坚定的想法鼓舞着他:残忍地杀害了阿代尔-迪努阿的人没有发现这个藏物点。现在双方是更加旗鼓相当了。从现在起…… 当他听到楼板的吱嘎声时已经太晚了。在没有来得及转过脸去看一下的情况下,他的颈部就换了重重的一下子。他一下子跪了下去,然后倒在了地板上。但是他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在昏过去之前,尤如在梦中时,他产生了两三个混乱的想法:杀人犯……他来了……他也……他要杀掉我…… 他再也不动了。 ……一个声音把他从昏迷中唤了过来。 “先生……勒诺曼先生……是我!” 谁,我?他觉得这声音很耳熟,可是由于大虚弱,他无法辨别。一种湿漉漉的感觉,在额头,使他有点清醒。他睁开了双眼。 “您……埃莱娜!” “我非常害怕。” 她帮他坐起来。他轻轻柔着脖颈,感到肿胀得很厉害,而且还摸到了一手血。 “我遭了暗算,这家伙。”他低声说道,“可是我这个家伙还活着,要想干掉我还不是那么容易。鼻烟盒呢?” “什么鼻烟盒?”沃塞尔夫人十分不安地问道。“在这儿坐下。我给您捆绷带。完事,您会觉得好一些。” “当我挨打时,我正拿着一个鼻烟盒呢。” “您不要动弹,我求您啦。” “您以为我失去理智了。根本不是的。鼻烟盒到哪儿去了?” 他并不轻松地站起身来,倚靠在大衣柜上,看见了地上的用来做大棒的蜡烛台和装鼻烟盒的那本《悲惨世界》,但是鼻烟盒却不见了。他强作微笑。 “这样对待我太好啦。我警惕不够。帮我一把……” 他坐到床上,用手抚摸着脑袋。 “您不必担心。是有点痛,但是很快会过去的。您怎么想到要进房子里来的?……请坐在我的身旁,把这一切都告诉我。” “这很简单。”沃塞尔夫人说,“我看到有个人影子出来,而且当他被路灯照见的时候……” “我知道。”勒诺曼先生打断道,“他穿着一件风衣,戴着一顶鸭舌帽,对吧?” “是的。” “阿代尔-迪努阿曾经向我描述过他。” “我马上就知道刚刚发生了某些严重的事情。于是,我就来了,而且找到了您。就是这样。” “谢谢。您表现得很勇敢。而攻击我的那个人,您还能认得出他来吗?” “我想能够。他离得较远,而且光线也暗淡。我还是认真地抓住了某些细节,他的样子已经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他比较高大,应该算比较瘦的,脸刮得光光的。” “他的年纪呢?” 她犹豫了一下。 “有可能三十五岁……四十岁吧。” “您没看到他进来?” “没有。” “那他是从另一边越墙进来的。没有任何困难,只要一跨就跨过来了。然后,他是那么匆忙地逃走,所以才选了最近的路线。现在该我来向您说说鼻烟盒了。” 他十分详细地描述了它,把《悲惨世界》这本书指给她看,同时把他的各种假说讲给埃莱娜-沃塞尔听。 “当然,您从来没有看见过它?” “从来没有。放隼捕猎,我真的被打动了。可是,既然这个人如此冒险地要夺回它去,这是否证明是他杀了奥贝尔特和那位我忘记了名字的私人侦探呢?” “我也没见到过,这是真的。” “那么……奥利维埃会被释放了?” “这将取决于福尔默里法官。不过我想阿代尔-迪努阿的被杀将会使他信服的。” “这要很久吗?” 他站了起来,下意识地照了照安装在壁炉上方的镜子。他低声抱怨起来。纱布渗出的液体已经把他的化妆弄得一塌糊涂。他的假发歪到了一边。让他呈现出一个老殖民者的黝黑的面孔的底色也开始出现条条痕迹。但是他的愤怒却本能地消了下来。他放声大笑起来,然后又走到沃塞尔夫人的面前。 “就这样,您看到我就是这副模样,您却能保持严肃的神态!您该是多么爱您的儿子!” 他摘下假发、假须,擦着脸颊。 “临时打发掉这位老好人勒诺曼先生也好。”他说,“我向您介绍拉乌尔-德-利美吉男爵。不过我们早就认识了。我们不是曾在塞纳河里见过面吗?” 他以一副顽童的滑稽相吻了吻她的手指。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您还曾答应过男爵永不向他提问题……别这个样子,我亲爱的埃莱娜。勒诺曼和我,我们将把奥利维埃还给您。请相信我,我们两个人并不算多。” [book_title]六、誓言 一次充满激烈冲突的会议又在博沃广场举行了。会上罗尚贝尔怒气冲冲。 “这是无法容忍的。”他说,“在奥贝尔特之后,是他的女秘书。真卑鄙!您都干了些什么呀,勒诺曼?您能给我们什么样的推理呢?” “没有。”勒诺曼先生平心静气地说,“我真后悔当时发表了,就在这里,关于情爱凶杀的假设。因为现在,我们必须释放小沃塞尔。” 让-克鲁瓦兹,警署总长,一下子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您就别做此打算了。报界将会因此而高兴得发疯的。他们正想着把我们视为无能之辈。尤其是,从今天早上起,一个新的事实……是的,我已经私下里做了准备,因为我在编辑部里有耳线……到处流传着马蒂厄-科萨德拥有某些杀人犯想要夺走的资料。您知道这些吗,勒诺曼?” “是的,总长先生。” “可是您并没有吐露过一点儿。”他怒气冲冲地回敬道。 勒诺曼先生摘下眼镜,就像他习惯于在做出重大声明时做的那样。 “当我进行某次调查时”,他强调着,“我总保持着某种撤退的姿态。但是,我从来不肯定奥利维埃-沃塞尔的有罪。我只是在此提示一下我曾表达过的保留意见。因此,我保留自己拥有的资料,它极有可能为我提供第二条路线,如果第一条走不通的话。” “嗯……您有了这第二条路线?”罗尚贝尔猛地插话进来说。 勒诺曼平静地戴上眼镜。如果单单是为了惹政界头脑们发火的话,他并非不愿意撒谎骗骗他。 “那当然啦。”他说。 “说一说!”罗尚贝尔命令道。 “请原谅……我已经说过一次了,这一次就是多余的啦。我请求您允许我按自己的意愿去进行调查。” 罗尚贝尔跳了起来。 “那您把自己当成什么人啦?” 勒诺曼先生从他的礼服里掏出一封信,然后把它放在了桌角。 “这是什么?”内政部长问道。 “我的辞职书。” 罗尚贝尔走了几步,双手握着拳头。 “这绝不可能。”他咕哝着。 “好啦,”总长压低声音说,“理智一点。没有人要您辞职。收起这封信来。” 他强行把它塞进勒诺曼先生的口袋里。罗尚贝尔走过来站到安全局长的面前。 “好啦,您有什么好的建议?” 勒诺曼先生,有一阵子,在慢慢品尝自己的胜利喜悦,然后谦逊地声明道: “首先,需要辟谣。就说这些秘密文件是新闻界编撰出来的。然后,必须要福尔默里先生放弃对年轻的奥利维埃的所有起诉。最后,还要放风说调查已经取得了决定性的进展,抓住杀人犯只是个时间问题了。” “假定如此,”罗尚贝尔说,“局势将会变得令人满意的。” “并非完全如此。”勒诺曼先生继续说。 “那还会有什么呢?” “我将会完全自由地行动吗?” “行。您可以。” 勒诺曼先生鞠了一躬。只是到这时,人们才表现出对他的健康的关心来。警署总长指着他的下属脖颈上的绷带问道: “您受伤啦?” 勒诺曼先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有,没有。根本就没有。只是一个小疖子。我到哪儿去受伤呢。老天!” “好好治一治。” “一定。” 勒诺曼神气十足地退了出来。“如果是在剧院,我得上台谢幕三次的。我使他们改变了主意!这个罗尚贝尔!他应该在坐庄时把我吃进。可是跟他,我感到我应该小心提防。他在窥视我。只要稍有疏忽,我就会被解雇的。倒霉的是,我还没有任何线索呢。好啦!生活是美好的!” 他告诉接待人员他白天不在。现在要把古莱尔找来向他通报一下夜间冒险的结果。接着,他又改变了主意。任何人都不应该知道他的失败,尤其是勇敢的古莱尔,因为他把自己的首长视为不会犯错误和不可战胜的崇拜对象。 亚森-罗平以勒诺曼先生的相貌,居住在圣日耳曼大道的一幢豪华住宅的最高层的一套三居室的舒适公寓里。他礼貌地同女看门人打过招呼后就上楼去了。他脱掉礼服、摘下围巾和眼镜,走到窗前,在开始工作前看一看他十分熟悉的风景。他俯视大道上的细树枝条,看到圣日耳曼一德一普莱教堂和朝向塞纳河的连绵起伏的屋顶。天空湛蓝。白天天气应该是很好的。他用手指有节奏地在玻璃上敲打着。 “在获得重大发现之前,我是不会出去的。这就是我罗平的决心!” 他点燃一支雪茄烟后,坐进了一张扶手椅里。很显然,他应该从科萨德那里被盗走的资料中重新进行搜寻。这些资料,他真不该这么不重视,而只顾奥贝尔特这个案子。现在应该放弃沃塞尔这条线索,一切从零开始。于是他在想:为什么会有双重犯罪呢?这未曾谋面的杀人犯可以有干百条理由反对奥贝尔特,有千百条理由要杀害他。科萨德也会有死敌。可是要把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杀死的必要性何在呢?尤其是:为什么凶犯必须在杀死奥贝尔特之后马上要杀掉科萨德呢?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用奥利维埃-沃塞尔做这两次罪行的连接线是很显然的。但是为什么先是奥贝尔特,后是科萨德,这就值得研究了。前者的死自然要引出后者的死。这很简单,也很明了。这太简单明了了。 那么把此事倒过来看,会怎么样呢?如果科萨德是在奥贝尔特之前被杀的呢?这一新的假设并没有什么站不住脚的地方。其实尸体的解剖指出这两个人的死差不多是在同一时刻。同一时刻,也就是说是在同一时问。 “设想一下!科萨德的死在前,而奥贝尔特的死在后。那会有什么变化呢?……表面看来,没有什么不同。在这种情况下,剩下的东西与另一种情况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异。” 他在想到这句话时,并没有发现它所包含的意思,但是他的思路却渐渐地清楚了。科萨德是在对某人进行调查,而他又对这个人没给予足够的重视。然而,此人知道由科萨德获取的有关他的所有资料只能是让他难以忍受的。于是他决定让这位私人侦探安静下来,他便来到了他的办公室。在那儿,先是激烈的争论,然后就大吵起来。正直的科萨德肯定是拒绝了这个人为了让他闭嘴而给他的钱,而对方终于开枪了。 “所有这些完全可以成立。那么,在这种情况下,杀人犯干了些什么呢?为了避免引起人们对他的怀疑,他取走了所有的资料。他干了所有我对奥利维埃干的一切。他也是完全遵循着这同样的目的和动机。对一个人适用的同样对另一个人也适用。凶手可能有一个文件包,或者在现场找到了一个文件包。他把资料放到里面,走了出去。哈!事情只能是这样进行的……可是奥贝尔特呢?在这个故事里,要把他摆在什么位置呢?” 为了活动一下双腿,罗平站起身来。突然,他停了下来,因为一线光明刚刚在他眼前闪现出来。奥贝尔特?真是的,这可是连小孩子都能回答出的问题呀。奥贝尔特去了科萨德那里,因为他急于要知道这“重要结果”到底是些什么,就是由私人侦探搜集到的,并在他的信中影射到的那些东西。而奥贝尔特到雷努阿尔街时,正赶上凶犯仔细地关上科萨德办公室的门,而且是用的死者的钥匙,准备赶紧逃离。 “那么两个人相互认出来了。”罗平自言自语道,“这就是联系。一位议员认识大批的人。这是他的职业!他们相互打了招呼。也许还彼此交谈了几句……然后我们的罪犯就在仓惶恐惧中走远了。这有什么呢!只要这次凶杀一暴光,奥贝尔特就会将这次相遇公布于众的。那么嫌疑犯的名字就会出现在新闻媒体之中,而科萨德的顾客,就是要了解犯罪的行为的那个人,不可能不有所表现。两个证据汇集到一起,那就是灾难了。嘿嘿,这并不是那么不合道理。为什么,真是的,我没有在一开始就想到同一个事情可能会有两种解释呢,即一个正面的和一个反面的呢?如果没有奥利维埃这小傻瓜,我不就要像愚笨的古莱尔一样地行事了嘛。 罗平走到隔壁房间,倒了杯波尔多红葡萄酒,然后慢慢地啜了起来。在思想上,他仍紧紧地跟着这位未谋面的人:从议员发现科萨德办公室的门是关着的,然后回家去的时候起,他就紧紧跟着奥贝尔特。杀人犯杀害科萨德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声,当然还有他的遗言。现在,他别无选择:他必须杀掉奥贝尔特,以保住自己的脑袋。而有利的时机并没有栅搬来迟,议员穿过他所住的公寓大厅,打开了电梯门。他转过身去,并没有看到还有一个人。 罗平看到了这一场面,听到了这一枪声。议员倒在了电梯间。为了给人造成这是一次无耻的凶杀罪行的假象,杀人犯马上抢走了钱包…… “哎呀,是这样。他所干的这些举动正是我加到小沃塞尔头上的。我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