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约纳丹号历险记
[book_author]凡尔纳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235934
[book_dec]一艘美国快速帆船——约纳丹号,离开了加利福尼亚的旧金山,向南非驶去。船上载着由一家移民公司招募的一千多名移民,准备到拉格阿湾,一块由葡萄牙政府授予土地开发权和经营权的地方。不料,航行伊始,就事与愿违,在狂风暴雨的袭击下,船搁浅在麦哲伦群岛的霍斯特岛。约纳丹号的遇难者们在这个岛上居住下来,等待他们的将是一个什么样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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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chapter]第一章
[book_title]第一节 原始羊驼
这头动物和蔼可亲,修长的脖颈优雅的如弯弓,婰部,双腿细长而有力,肋部凹陷,毛色呈褐色,红里透黄,加附着白色的斑点,尾巴短小,威风凛凛,全身长着厚密的长毛,它在当地名叫Guahaeo,法语称它为原始羊驼。远远看去,这些反刍的原始羊驼,给人一种错觉,像似一匹让人骑着的马,而且不止一个游客被其外形所迷惑,误把一群向地平线奔驰而去的原始羊驼,当成了骑士群。
在这片荒无人烟的地区,这是唯一可见的活物,这头原始羊驼,来到这广袤无垠、草原中央的小山岗上停住脚,草原上灯心草沙沙地作响,丛生的荆棘植物到处暴露出它锋利的尖刺,它迎风呼吸着从东方徐徐拂来的微风,它目光十分专注、警惕,两只耳朵竖立着,不停地前后扯动,它在侧耳倾听,任何一点风吹草动、任何一点疑问,它将准备着溜之大吉。
平原的外貌并非一马平川,这里和那里,随处可见大地被狂风暴雨冲击出的纵横沟壑,留下凸凹的山峦小岗。离山脊仅一步之遥的山坡边,掩隐着一个土著人——印第安人,他正在匍匐前移,以至原始羊驼毫无察觉,他四分之三的身体裸露着,所谓的衣着,只是一片褴褛破碎的兽皮,他潜伏在深深地草丛中,像是在接近一只垂涎已久,而又怕把它吓跑的野兔一般,他蹑手蹑脚地向前挪动,然而这只原始羊驼还是有所察觉,感到岌岌危机就在眼前,开始显得焦虑不安。
蓦然,一阵噼拍的声响,打破了这万籁俱静的空间,一支索套呼啸地冲这头野兽飞落下来,长长的皮带与它擦身而过,掉在羊驼的尾巴后面的地上,却打空了靶子。计划落空了!原始羊驼快疾如飞地逃之夭夭,当印第安人爬到山脊顶端时,羊驼早已消失在树林丛中,无影无踪了。
然而,如果说原始羊驼已经脱离了危险的话,那么这回该轮到这个印第安人将面临巨大的潜在威胁。他把绳索套收回来,扣挂在自己的腰带上,然后正准备下山,就在这时,与他只有一步之遥处,突然发出豹子的狂怒咆哮,刹那间,那头野兽猛扑到他的前面。这是一头体格强壮的美洲豹,长着浅灰色的毛,毛上黑点斑斑驳驳,黑点中间像瞳孔似的熠熠闪亮。
这个土著人对这种猛兽的凶残、冷酷,是了如指掌的:它只要一张开那血盆大口,就能将自己置于死地。他往后一退,倒霉!他的脚踩滑的石头滚下来,而使他失去平衡,最后他还是从腰间拔出海豹骨头做成的细长尖刀,试图依靠这刀与之周旋而自卫,也正是这一霎时间,他希望自己能站起来,使之处于最佳位置,可惜为时已太晚了!那只被轻微触了一下的美洲豹,更加恼羞成怒,一下把他掀翻在地,猛地举起爪子,撕裂他的胸膛,他顿时失去了知觉,也正是在这个时候,响起了卡宾枪清脆的声音,一颗子弹打穿了美洲豹的心脏,它像被雷电击中一般,瘫倒在地。
离那百米远的地方,从悬崖中的一块岩石上,冒出一股淡淡的白烟,一位男子,卡宾枪仍然架在肩上,矗立在这块岩石上面。
他是一个典型的阿里乌斯派信徒,他肯定不是这个受伤者的同胞,因为他不是棕色皮肤,尽管他的皮肤历经风吹日晒,显得乌黑发亮。他也没长着个大鼻头,双眼也没有凹陷,他没有高高凸起颧颊和干瘪平塌的额头,也没有土著人那双眯缝的小眼睛,与之相反,他的面孔显得聪明绝顶,饱满的天庭上布满了一些睿智的皱纹。
这人留着方方正正的平头,头发和胡子都开始花白了,但是要说出他的年龄,恐怕要用大小十来岁的差距来判断,毫无疑问,他的年纪约在四十至五十之间,他高挑个头,有一副热衷于力量竞技、身强力壮、健康永存的模样,他面孔显得精神饱满,而又严肃认真,整个人散发出他的自豪。与那种骄傲自满、虚荣大相径庭,因而更显得他品质高雅,一举手,一投足,都显得高贵无比。
当他明白没有必要再补上几枪时,这位新来的人,放下枪炮,退下膛,把它夹在胳膊下面,然后向南边转过身来。
这边的岩石下面,一望无际的大海,逐渐映入眼帘,那个男人,躬下腰,喊了声:“卡洛里……”然后用喉头发音,三言两语,讲了几句晦涩难懂的语言。
几分钟后,一个年龄大约为十七岁少年人,从悬崖的破口处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位壮年人,这两位显然是印第安人,与那位白人类型迥然不同,这可以一目了然。
白人刚才放的那举世无双的一枪,就可以证实他来自何方,他肌肉发达,肩膀宽阔,胸腔饱满,粗硬的脖子上长着方方的大脑袋,身长约五尺,肤色棕红,头发乌黑,稀疏弯曲的弓字眉宇,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络腮胡子稀稀拉拉,这个模样,约四十岁出头,他表现出一种温驯柔顺的特点,他在这个下等人种的家庭里,可以和人道主义相提并论。人们曾尝试将他们进行比较,更愿意将其比作一头猛兽,或是一种忠贞不渝而又本性善良的狗,比作勇猛顽强的纽芬兰犬,它们可以成为人类的伙伴,甚至超过伙伴关系,成为主人的朋友,这完全像是唤一声就跑过来的忠诚动物。
至于那个小男孩,一看长相就知道是他的儿子,他赤身裸体,身子像蛇一般柔软光滑,论智商,他远比他的父亲聪明,他额头前凸,双眸充满了激情,流露一种睿智之相,而且他的坦率和真诚更让人起敬。
当他们三人聚拢到一起的时候,两个男人用那种短促,一言半句就停的语言,交换了几句话,然后都朝受伤者跑过去,受伤者躺在地上声吟,身旁是被打死的美洲豹。
这个不幸的人,昏迷过去了,鲜血从被豹子撕裂的胸口流出来,然而他感到有只手在脱掉他身上的兽皮时,紧闭的双眼又睁开了。
一看到跑来救他的人,他的眼睛闪出了愉快无力的光亮,失血而苍白的嘴唇喃喃说道:“勒柯吉!……”
“勒柯吉”在印第安语中,这个词是朋友、好人、救星的意思,而这个响亮的名词,显而易见应属于这位白人,因为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他给受伤者包扎治疗,在此期间,卡洛里又从悬崖的断口处走下去,不一会,提着一个装着小匣子和盛满植物液体的瓶瓶罐罐返回来了。印第安人将受伤者的头抬起来,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好让他胸部露出来,这时勒柯吉给他清洗伤口,将血止住,然后将伤口拉拢,用旧布纱团放在瓶中液体里浸泡,然后将纱团盖在伤口上,随手解下身上的羊毛腰带,将受伤者的胸口围住,以便将伤口收拢。
这个不幸的人还有一线生命的希望吗?勒柯吉可没有这么认为,很显然,任何地方可能都回天乏术了!被撕裂的伤口,好像一直深到胃和肺部了。
这人刚刚睁开眼睛,又苏醒过来了,卡洛里利用这片刻的时间询问道:
“你的部落在哪里?……”
“那边……那边……”印第安人手朝着东方指了指,用微弱的声音说。
离这里也许有八千到一万里,在运河的岸边。
勒柯吉说:“就是昨天我们看到有火光的营地。”卡洛里点点头,附合着。
勒柯吉补充说:“现在才四点钟,马上要涨潮了,我们只好等到天亮了再走。”
“是的,”卡洛里说。
勒柯吉又说:
“你和阿尔吉去抬他,把他平放在船上,我们所能为他做的,只能有这么多了,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卡洛里和他的儿子,按照命令,开始动手干活,他们抬着伤员,朝海滩走去。很快其中的一个又很快的回来了,拿走了剥下的美洲豹的皮,以此卖给国外走私的商人,可以得个好价钱。
在勒柯吉的同伴干完这些事情的时间,他大步流星地走开,攀登到悬崖凸凹不平的岩石上,俯瞰下面,那一切都尽收眼底。
在他的脚下是起伏不平的、如诗如画的海滨,它构成了一条长达几万里的海岸线,运河的北方终点,在海峡的补托下,与隔岸相望是一些无边的凹陷,朦朦胧胧的海岸轮廓,若隐若现,在海岸的尽头放眼望去,宛若雾点的小岛和岛屿,无论从东部或西部都无法看到运河的终端,高大的悬崖,顺着运河伸展绵延。
北部是一些无际的草原,平原也渐渐映入眼底。无数条河流,在草原上奔腾,九转回肠、潺潺有声、澎湃汹涌、激流湍湍、铿锵有致,最终都归入到大海。在广袤无边、泉水浅涌的草原上,时不时的冒出个郁郁葱葱、绿油油的小岛,一片茂密的森林,要想在其间找出一户人家、一个村落,那将是徒劳,落日的余晖四溢,将草原尽头染成血红,放眼远眺,凝重的群山,将这边的天际遮挡着,只显出隐隐绰绰的轮廓,冰山冒出的白色雾汽,缭绕着群山。
在东边,地势愈加起伏,与海岸遥相呼应的是层叠挺拔、参差陡峭的悬崖,它们昂然挺立,直插云霄,逐渐又变得杳无踪影。
这个地方,荒无人烟,人迹罕至,同样,运河也显得万籁无声。死气沉沉。河面上尽管有几艘树皮做成的小划子,或是扯着小帆的独木舟,却见不到一艘与众不同的船。睁大双眼远远望去,无论是南边的群岛或海滨各地,还是被层叠起伏的悬崖掩映,到处杳无人烟,也难找任何活物。
此时此刻,清晨的熹微晨光,冉冉升起,但总有点悒郁、凄凉的味道!晨曦稍纵即逝,翱翔的大鹏在寻觅那昼伏夜出的巢袕,鸟群的叽叽喳喳的鸣叫声,划破了长空的寂静。
勒柯吉交叉双臂,伫立在岩石上,像座雕塑,纹丝不动,他一副如疾如醉而又心旷神怡的样子,他眨动眉毛,闪出一种虔诚而又狂热的眼神,此刻他正在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神奇辽阔的土地,和那富有魅力,一望无际的大海,地球上这最后仅存的一小块净土,不隶属于任何人,这个仅存的地区,不为法律桎梏而摧眉折腰。
他就这样久久地伫立着,沐浴着阳光,让徐徐的微风吹拂着,随后他大张双臂伸向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挺起了胸膛,似要揽抱时空的姿态,又似要吸尽无穷的仇恨。他的目光转动着,对着这广袤的苍穹也不屑一顾。他傲然地环视这块土地,突然一声吼叫脱口而出,这声音里包含着有那无穷无尽、绝对自由的强烈欲望!
这吼叫,代表了这个地区无政府主义的呼声,成了举世闻名的格言,它的特性十分的鲜明,人们把它当作和平名词的同义语而随便运用,这个令人生畏的宗教,其教义概括在六个字里:“无上帝,无主人!……”他大声疾呼!
这时他对着前面就是大海的方向,将身子向前倾斜,伸到悬崖峭壁之处,他狠狠地做了个愤懑的手势,好像要清扫这整个的天际。
[book_title]第二节 神秘的存在
地理学家,把这个位于美洲大陆的天涯海角,及大西洋与太平洋之间的所有岛屿和小群岛,以麦哲轮名字命名。大陆最南边的土地是巴塔哥尼亚的领地,在纪尧姆国王和布轮斯维克两座辽阔的半岛上,逶迤延绵,最终在后者一个叫福尔沃海岬处销声匿迹。这些大大小小的岛屿,彼此间并非直接相连的而是被麦哲轮海峡隔开的,此地域的地势,就是如此结构。那位遐迩闻名、大名鼎鼎的十六世纪葡萄牙航海家的名字,因此保存下来、流芳百世。
这里地理是得天独厚的,导致它到1881年,这块新大陆还不附属任何发达国家,更为甚者,与其左亲右邻:智利和阿根廷共和国也是老死不相往来。而这两个国家却为了巴塔哥尼亚的潘帕斯草原,争纷不休,长年征战。麦哲轮海峡不对任何人拱手称臣,新移民又以在此安营扎寨,建立家园,但必须保持它的绝对独立自主。
然而它并非只是一块无足轻重的辽阔疆域,除了那些数不胜数、无关紧要的岛屿之外,这个地区还存在着五万公里面积的土地:包括火地岛、若地岛、克拉即斯岛、霍斯特岛、拉瓦兰岛,还得算上投身于由格雷维、沃拉斯顿、佛莱斯莱、赫尔采特、赫尔斯、歇尔构成群岛的奥尔勒海岬,余下是些小岛和暗礁,整个巨大的美洲大陆,就是这副支离破碎的模样。
在麦哲轮岛,寥若晨星、各自独立的土地中要数火地岛最为幅员辽阔,其北部西部从爱斯比利图、圣托海岬到马格达勒拉海峡,那凌乱不堪的海岸线形成了海角天涯。火地岛的西部,在萨尔玛米昂多山的俯瞰下,十分散落的在半岛上铺开,然后在向神秘莫测的半卧狮身人面像相仿的圣达戈海角继续延伸。海角的尾端在勒麦尔海峡中淹没。
先前所描叙的那一幕故事,正是发生在这座大岛上,时间是一八八零年四月间。勒柯吉正神思飞跃,思绪万千,他目不转睛地注视着的正是这条运河,它叫见阿格尔,流向火地岛南边,由高尔敦-霍斯特、拉瓦兰和彼克顿构成的岛屿在运河的对岸,遥相呼应。再往南面便是零零碎碎、散露开的、延绵起伏的奥尔勒海岬群岛。
如人豹相斗被选作文章的首篇一样,他第一次,出现在火地岛后被印第安人称为勒柯吉的人来这里,业已十来年了。他是怎样到这里来的?肯定是乘搭蒸汽帆船,这些巨轮沿麦哲轮错综复杂的航道和延伸到太平洋上的岛屿,七拐八弯地驶进来。其目的是为了和当地的土人做皮毛生意;如原始羊驼、小羊驼、美洲驼、海豹等动物的交易。于是这位异乡人怎么来到这里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解释清楚了然而想搞清他姓甚名谁?何方居士?是出生于新大陆还是旧大陆?人们对此疑窦重重,而想让他本人为此一一交待,会让他深感困窘,而尴尬的,总之人们对他一无所知,此外加上一句无伤大雅的话,也没有任何人,想对他刨根问底,在这片权威荡然无存的土地上,有谁会津津乐道和说三道四,来刨根问底呢!他也并不是生活在何等组织结构,十全十美的国度里,在那里警方人士,把人的过去种种,要查一个水落石出,这里想长年累月的隐姓埋名,并不是天方夜谭,没有任何人会对一时兴起的强权唯唯诺诺,所有的法律戒规,所有习俗惯例,都被视为身外之物,人们完全过着无拘无束、自由散淡的生活。
在勒柯吉踏上火地岛的头二年,他并不想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安顿下来,他还想去游历别的地方,他漂泊游荡,穿梭往来,与土著人交朋友,而从不问津那由白人开拓者所开设的为数不多的外国商号,如果他去到群岛停泊的某船有接触的话,那也是由当地的土著人作中间人,其目的仅仅为了补齐弹药和药品。购买这些东西,他或是以物交换或是用西班牙或是英国货币付账,在钱的方面他好像手头从没有拮据过。
余下的时间,他走过一个部落又一个部落,走过一个营地又一个营地,他被当地土著人同化了,以打猎捕鱼为生,有时在沿海的人家过夜,有时在内地的部落宿营,与他们共同分享茅屋或帐篷的生活乐趣,他给病人治病疗伤,拯救孤儿寡母,他深受客人拥戴,他们及时地送给他显赫的绰号。这个绰号在这群岛上已是家喻户晓,人人皆知。
勒柯吉受过良好教育,尤其是医学方面受过系统的教育,这是毫无疑问的,他还熟练掌握了几门外语。法国人、英国人、德国人、西班牙人、挪威人莫不加区别地将他视为自己的同胞,他尽管通晓多种语言,这位神秘莫测的人物,不失时机地又学了门雅共语,他流利地讲这个方言,他在麦哲轮海峡用得最广,传教士常常用它来翻译几段圣经。
人们通常认为麦哲轮海峡是不毛之地,无法居住,这是与事实不符的,勒柯吉将终身托付于此。最初的探险者对他赞不绝口,实际上这也不过如此,但要想把它说成是人间天堂也是夸大其辞,如果对最顶端的奥尔勒海岬,可免遭狂风暴雨的袭击,那只会让您败了雅兴。然而它和欧洲大陆一样,有着辽阔的疆域去哺育芸芸众生,尽管这里生活条件十分恶劣,但是此地气候却十分湿润,这应归功于四面环绕的海洋,使温度变化呈规律性,因而它不必忍受从白俄罗斯、瑞典、挪威刮来的严寒气流,夏天的平均气温不足摄氏十五度,而冬天不低于摄氏零下五度。
尽管缺乏气象观测,观看这些岛屿的表面,对那些夸大其辞的悲观论调,尽可以置之不理。这里有大面积的植物,还有一望无垠的牧场,足以养活数不胜数的一群牲口。辽阔的三毛榉、桦树、木檗、冬青随处可见。无需置疑,我们赖以生存的植物,在这里完全可以茁壮成长,甚至包括生长茂盛的小麦。
然而在这块并非无法居住的地方,却人迹罕至,其人口只包括一小群印第安人,这就是我们在书本上能查到的被称为火地人或游牧人。在人道主义社会中,他们是最后仅存的一群真正野人,他们几乎全都赤身裸体,在这片广袤无垠、荒无人烟的土地上过着一种漂泊不定、凄惨悲凉的生活。
在本故事开始的很久一段时间内,智利在麦哲轮海峡的奔塔-阿尔那斯建立了一座驿站,对这片尚不为人知的地区,显示出了某种关注,不过所谓人的力量,仅限于此,尽管其殖民扩张事业兴旺发达,但他们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插足于麦哲轮这块土地。
勒柯吉是经历了怎样的一系列事故,留在这不为大部人所知的这块土地上,这是个秘密。他在悬崖顶端,通过这个秘密,发出的吼叫,好像要与天公挑战,向大地致谢,至少对他的为人,可从中略知一二了。
“无上帝!无主人!”这是传统的无政府主义的格言,因而应就此推测,勒柯吉本人也属于这类教派,他们众生芸芸,行为怪诞,罪孽深重,想入非非,就罪恶方面而言,他们是真正的书生意气,对那虚无飘渺的人道主义,想入非非。其人道主义旨在取消为清除邪恶而制定的、凭空杜撰的法律,从而将邪恶永远被逐出人类。
勒柯吉属于这两种人中的哪一类呢?他是一个疾恶愤世的绝对自由主义者,是一个卫道者,是实干家的辩护者,是宣传的辩解者,就是这样一种人,接二连三地,被各个民族所摒弃,无家可归!只好寻到这天涯海角来避难栖息。
如此推测,似乎站不住脚,因为他一踏上麦哲轮这块土地,他的善举善行就被当地居民赞颂而有口皆碑。一个如此热衷于频频拯救人类危难的人,是不会存有毁于一旦的念头的,既然他本人表现为无政府主义者,但愿确实如此,他们漂泊生涯,就顺理成章的,只能是为了了结内心的苦楚!而不一定是由荒诞的念头所驱使,去惩罚他人,无需置疑,他完全沉浸在幻想之中,对那些冷酷无情的法律条文无法逆来顺受,在文明的宇宙间,自人们哌哌坠地直到寿终正寝,这些条文法规,一直束缚着人们。
这种情况,也终于面临他的这一天,他在繁文缛节的法律森林中,感到令人窒息,而普通百姓,则以牺牲自身独立为代价,来换得那微不足道的一点舒畅和安全。其禀性是不能容忍这些强奸民意、弱肉强食的行径,自那时以来,他对生活现状,一筹莫展,只有远走他乡,去寻找没有压迫而平等自由的理想社会。
也正是这个原因,他后来在麦哲轮功亏一篑,也是由于这时的麦哲轮海峡,是一块在这苍穹大地,唯一仅存的、自由飘香的、人间净土。
他住在这里,大约最初两年间,勒柯吉下船后,就再也没有离开这个岛上一步。
土著人对他的姓氏以及他对他们的影响与日俱增,其他岛上的居民,划独木舟来,打渔为生的印第安人,都纷至沓来,求他指点迷津。
他们与住在火地岛上的雅加拉族,各有区别,这个悲惨的游牧民族,和他们的同类一样,靠捕鱼打猎为生。当他们的白人“恩人”在贝阿格运河的岛上,抛头露面时,他们只有来伏首称臣了。勒柯吉一向对求医问药、征方求法,都是来者不拒的,甚至在紧要关头挺身而出,当流行病肆虐时,他冒着生命危险,与疾病灾害作斗争。他名声大鹊,在小岛的四面八方,立刻传开,而且在麦哲轮海峡以外的地方,也是闻名遐迩、有口皆碑。在火地岛的那些感恩戴德的土著人,送给勒柯吉的尊号,人们曾不止一次的邀请他,到奔塔-阿尔那斯,他总是不改初衷,一口回绝,不管人们怎样恳求,都难以让他回心转意,他好像不愿意越雷池一步,他觉得那些土地都不会再是一片自由的净土。
他住在这个岛上的第二年年底,发生了一件事,其结果对他后来的生活,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如果勒柯吉固执己见,坚决不到巴塔哥尼亚领土上的奔塔-阿尔拉斯,那个住着智利人的小村镇上去的话,这也并不能让巴塔哥尼亚人,放弃偶尔蚤扰麦哲轮领土的行为。人和战马,只需几个小时就可以运到麦哲轮海峡的南岸,经过被美洲人称为远征袭击的长途跋涉,他们从火地岛的一头走向另一头,所到之处,对当地土人,攻打袭击、敲诈勒索,将他们的物资洗劫一空,还抢走他们的孩子,带回巴塔哥尼亚的部落,做牛马式的奴隶。
巴塔哥尼亚人或叫东来尔兹人,与火地岛人在人种和习惯上,存在着明显的差别,与后者相比,前者的身份让人生疑,后者以渔业为生,不以家庭为单位,而是集帮结社,而前者则以打猎为生,他们也成群结伙,有一个权力至高无上的头领,部落就是这样形成的。
而后者的土人,人们从他方方正正的脑袋,面孔上有高高的颧骨,稀疏的眉毛和凹陷的前额,一眼就可以认出来。总而言之,他们被认为是悲惨不幸的人类,然而他们的种族却并非由此而灭绝,而且还有众多的后代,如果允许放肆的说个比喻,那他们就像营地周围的狗一样,多如牛毛。
至于巴塔哥尼亚人,他们有着高大的身材,那强壮匀称的身体,显得神气,脸膛白净,长长的发须飘飘然,在额头上有带子将它系住,椭圆形的脸面,比鬓角还宽,与蒙古人有些相似,眼睛细长,鼻子扁平,眼眶深处,相当狭窄,双眸熠熠闪光,他们勇敢无畏,好像永不倦怠的骑士,驾驭着奔驰的骏马,去征服那广阔的空间,占领宽广的牧场,以放养他们的马匹,夺取更大的狩猎区,以便捕捉原始羊驼、小羊驼、美洲驼等动物。
勒柯吉在这些人闯入火地岛期间,曾多次的与他们不期而遇,然而到目前为止,他与这些野蛮的入侵者,还没有过什么接触,智利和阿根廷对他们也束手无策,钳制管辖不住。
一八七二年十一月,他们经过长途跋涉,来到麦哲轮海峡,火地岛西部,勒柯吉还是第一次没有袖手旁观,向依卢第勒海湾的渔民,伸出援助的手。
北海湾的北端是沼泽地,构成了犬牙交错的地势,它与建在萨尔门多的殖民遗址,饥饿港口,恰好正对面,饥饿港起名也是为了纪念这次灾难。
部分东来尔兹人,来到依卢第勒海湾南岸后,袭击雅加那人的营地,此地只有二十来户人家,入侵者在数量上占有绝对的优势,同时他们比当地土人更强壮,武器更优良。
不过却有一个印第安人,划着独木小舟,来到土人的营地,在他的率领下,试图进行抵抗。此人大号叫卡洛里,他从事给船领航的差事。为那些冒险的航海远轮,在贝阿格尔运河上和奥尔勒海岬沿岸岛屿间导航,他刚刚将一艘停泊在依卢第勒湾的船,引到奔塔-阿尔拉斯后返回。
卡洛里组织抵抗,并在雅加那人的帮助下企图将侵略者驱逐出家园,然而由于力量相差悬殊,渔民们无法进行行之有效的反抗,从而营地被侵占,帐篷被掀倒,血流遍野。
在抗争期间,卡洛里的儿子,当时大约只有九岁,留在独木舟上,他在那里等着他的父亲,这时两个巴塔哥尼亚人,正从他的侧面扑过来,小男孩不想远离沙滩,如超出这个范围,他的父亲就无法回到这个小舟上来。其中一个东来尔兹人跳上小船,一把将孩子挟在他的胳膊下。
也正在这一瞬间,从侵略者营地逃跑出来的卡洛里,快疾如飞地冲上去,解救被东来兹人带走的儿子,另外那个巴塔哥尼亚人向他射出了一支利箭,箭从他耳边擦过,幸未打中他。在第二支箭即将射出之前,突然响起了火枪声,打劫者受到了致命的一击,应声倒下,他的同伙们于是都撒腿而逃走了。
这开枪的是位白人,他偶尔路过此地,正遇上了这场打斗的场面。
此人正是勒柯吉,事不宜迟,他们竭尽全力地将船拖过来,勒柯吉和卡洛里带着小孩跳上船,奋力地向前划去,巴塔哥尼亚人又如雨注般地向他们射来利箭,其中一支箭正射中了阿尔吉的肩膀。此时离崖边有一定的距离了,阿尔吉伤势严重,急需进行治疗,勒柯吉不能离开他的朋友,于是就留在了这个船上,小舟载着他们在火地岛转来转去,沿贝阿格尔运河行驶,最后来到新岛,在极其隐蔽的一个小湾抛锚,卡洛里早就在这里安营扎寨了。
小男孩再不用担惊受怕了,伤口正在痊愈的卡洛里不知如何对勒柯吉表示感激之情。
当独木小舟在小湾里停下来时,印第安人跳下船来,他恳请勒柯吉也下船来。
“我住的屋子就在那边,”他对他说,“我和孩子就生活在这里,如果你只想在这里呆几天,非常欢迎!以后我会划船把你送到运河对面。”他又说,“如果你愿意永远住在这里,我家就是你的家,我愿意作你的仆人!”
从这一天起,勒柯吉再也没有离开过这个新岛;再也没离开卡洛里和他的孩子。由于他的到来,这个以小舟为生的印第安人,居地也变得舒适些了,同样,卡洛里谋生的条件也大为改观,那条容易破碎的独木舟换成了一只小艇——维尔-捷号。那是由于一艘挪威船出事,上面的一个人被美洲豹咬伤后送上岸,从他们手中买来的。
然而新的生活,并没有改变勒柯吉的人道主义的行动,他依然如故地对当地土人,问寒问暖,关心他们的生活,他一如既往地四处奔走,哪里有困难、哪里有病人,他就在那里出现。
几年的光陰,就如此这般地流逝,这一切的一切,勒柯吉被人们认可,他这种无拘无束的生活中,却将终身献身于这块自由的土地上了,而正在此种时刻,却发生了一件始料不及的事件,从而完全破坏了这里的太平和宁静。
[book_title]第三节 一个自由国土的末日
在新岛上俯瞰东边的贝阿格尔运河入口处,岛长约八公里,宽约四公里,呈一个不规则的五边形,这里树木参天,叶繁枝茂,尤其盛产山毛榉、柃木、冬青,桃金娘科的植物,还有不高不矮的柏树,草原上生长着枸骨叶、冬青檗科植物、纤细蕨类,在某些隐蔽处,还有肥沃的土地,这是些腐质土,宜于种植蔬菜,别的地方,尤其在沙滩的周围,腐质土只有浅表的一层,天然形成的苔藓、青苔和石松,像地毯似的点缀着这片大地。
在这个岛上,高耸入云的悬崖背面,濒临大海,印第安人卡洛里在此已居住了十余年,他原本可以选择一个条件更理想的地方定居。
所有从勒迈尔海峡往来的船只,都要从新岛的眼皮底下通过,如果只是想穿越奥尔勒海岬,进入太平洋,就无需任何人帮忙,但是要指望穿过半岛,进行贩卖交易,那就得沿多条不同的运河而下,这样就必须要雇请一名领航员了。
然而光顾麦哲轮海域沿岸的船只,少得可怜!卡洛里和他的儿子,单靠这数量极少而待遇又菲薄的船只领航来谋生,当然生活就难以维系,因此他们不得不专心致志地打猎和捕鱼,以补充储藏一些物品,并交换一些最基本的日常生活品。
实在而言,此岛屿的面积有限,在此生存的羊驼、小羊驼等动物,寥寥无几,但这类野兽的毛皮异常珍贵。
其他的邻岛,如拉瓦兰、霍斯特、沃拉斯顿、达乌逊,其野生动物多得数不胜数,这还不算那平原辽阔、森林茂密,生活着成群的驼类和猛兽的火地岛。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卡洛里住在这自然天成的花岗岩石深深的洞袕里,总之,比雅加那人的茅屋要强好多倍,自从勒柯吉来了以后,洞袕也换成了房子,房梁是在岛上就地取材来的,石头就是这岩石,还有散落在沙滩上为数众多的贝壳、酸贝、浆贝、法螺等提供了灰浆。
屋子有房三间,中间是共用的客厅,里面砌了个大壁炉,左边住的是卡洛里和他的儿子,右边那间留给了勒柯吉,这间房的架子上,可看到摆满了书籍和纸张,大部分是医学、政治、经济学、社会学等类的书籍,大衣橱里堆满了五花八门、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和一些外科手术器械。
如本书开头所叙述的那惊险的一幕:他和他的两个伙伴,从火地岛返回的就是这一所房子。
他刚才是去印第安人的营地,因为那里有人受了伤。在一条小溪边,都是些杂乱无章、随心所欲搭盖的茅屋,茅屋顶上冒出缕缕青烟,其四周难以计数的狗蹦来跳去,汪汪的狂吠声,表明来了小艇,在毗邻的草原上,两匹骨瘦如柴的马低头在吃草。
听说勒柯吉来了,有三十三个男女跑出来了,匆匆忙忙地赶到岸边,一群赤身裸体的孩子紧随在后。
当勒柯吉一踏上陆地时,大家都争先恐后地挤到他面前,抢着和他握手,这些贫穷的印第安人,用这种方式欢迎他,来表达自己曾从他那里得到帮助的感激之情,他耐心地听他们一个一个人的诉说,很多母亲把他带到患病的孩子跟前,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都满怀激情的向勒柯吉道谢。他的到来,使这里的居民感到莫大的慰藉和荣幸。
他最后走进其中的一间草屋里,后来又马上走出来,身后跟着两个女人,一个上了年纪,一个还很年轻,怀里抱个小孩子,这就是那个被美洲豹咬伤的人的母亲、妻子和儿子,当时尽管他对他百般护理,精心治疗,但在穿越岛屿期间,他还是不幸的撒手人寰了!他的尸体被送到沙滩,营地所有的土著人,将他团团的围住。
勒柯吉于是向大家讲了他死亡的原因,他慷慨大方地把那块美洲豹皮,留给了这孤儿寡母,这毛皮对这个孤苦伶仃的女人,却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然后勒柯吉上了船,扬帆起航。
冬季将至,新岛上的那户人家,又恢复了往昔的平淡生涯,他们又接待了几位从马尔维纳斯群岛,来沿海旅行的海员。
狂风暴雪即将来临,大地冰冻三尺,道路无法通行,在此之前,他们来收购皮货,这里的皮货售价低廉,居民用来交换严冬时期的储藏品和必备的军需品。
五月的最后一个礼拜,有一条大船来请卡洛里领航,阿尔吉和勒柯吉两人,独自留在新岛上。
那个小男孩——阿尔吉当时已十七岁了,对勒柯吉有着童稚的、天真纯洁的敬慕,而勒柯吉对他,也充满了慈父般的挚爱,他千方百计的、想尽办法来开发这个孩子的智力,让他从原始的野性中转化过来,使他成为这麦哲轮土地上与文明隔绝的同胞而有所区别的人。
也可能是姑妄之谈:勒柯吉只不过是启发这个青年阿尔吉的独立观念,这个观点,在他看来是珍贵无比的,他不是主人,卡洛里和他的儿子,从他身上看到的是一种平等。做主人他没有这个念头,既是有也是名不符实,他只是自己的主人,另外也无需别人来发号施令,既不能主宰苍穹,也无法称霸大地。
这种观念的种籽,已在这块土地上生根发芽,这土地对它十分赞赏而欣然接受,土著人对自由确实有一种痴情,他们愿意为它付出一切牺牲,为它放弃了安居乐业的优越条件,不管别人给他们提供的相对的福利如何,或者是向他们许诺的安全保障如何,似乎都不可能留住他们,他们还是毫不犹豫地逃之夭夭!又过起那永恒不变的、伟至还有点渴望的虽有些悲惨凄凉,但却是自由自在的那种漂泊的生活。
六月初,寒冬进入了麦哲轮土地,虽然不是三九寒天,但一阵阵飓风,席卷了整个地区,令人恐怖的狂风暴雪,把海域沿岸搅得天翻地覆,混沌不清,新岛在鹅毛大雪的覆盖下,逐渐地杳无踪影了。
六、七、八月就如此流逝过去,到九月中旬,气温开始回暖,马尔维纳斯群岛的船员,又开始在众多杂乱的航道上,抛头露面。
九月十九日,卡洛里让阿尔吉二人留在新岛上,他去到了一条前桅挂着领港旗的美国蒸汽船,它正驶进贝阿格尔运河狭窄的水道里,他离开了有七、八天的时间。
当这个印第安人驶着小艇返回时,勒柯吉习惯地如往常一样,向他询问途中的所见所闻的轶事。
“什么事也没有,”卡洛里回答:“只有美丽的大海和宜人的轻风。”
“你在什么地方离开那条船的?”
“达尔文海峡,在斯特瓦尔岛的海角处,在那里我们和迎面而来的一艘护卫舰,擦肩而过。”
“它去了什么地方?”
“去火地岛,我转来的时候,又看见它停在一个小海湾,而且还下来了一小队士兵。”
“士兵……”勒柯吉惊叫出声来,“他们是哪个国家的?”
“是智利人和阿根廷人。”
“他们在干什么?”
“按他们的说法,是护送两位军需官去火地岛和去周围的岛屿上勘察。”
“军需官是从哪里来的?”
“奔塔-阿尔那斯,那里的总督把护卫舰交给他们,由他们指挥。调配。”
勒柯吉没问其他的事情,他已陷入沉思:这些军需官的出现,意味着什么?他们将在麦哲轮这小块土地上,有什么动作?难道只是一次地理勘测或是水道测量而已?他们难道只对航线感兴趣?或是对其造价来进行精密而准确的核实?……
勒柯吉冥思苦想,他不由自主地感到忧心忡忡,勘测会不会发展到全麦哲轮岛?军舰会不会再到新岛水域上停泊?
此消息关键性的问题,在于这次远征行动,是智利和阿根廷政府联合派遣的,这两个共和国是否达到了协议,据知,到目前为止,他们从未和睦过,都声称本国对这个地区享有主权。
这些疑虑和答案在勒柯吉脑海中交错游弋!这时勒柯吉来到房屋建在山脚下的,安的列斯群岛的小山尾端。
从这里登高俯瞰,纵览着整片的茫茫大海,他的目光本能地投向南面,朝着美洲大陆的尾峰望去,那里就是奥尔勒海岬的群岛。
他是否要背井离乡?能否再在那里找到一块自由的净土!或许要去更远的地方?……他思绪万千!那思绪不由自主地转到了这个极圈,在南极这块一望无际的地区,晕头转向,迷失了路径!这里有着许多深不可测的神秘,一直吸引着那些勇敢无畏和一些野心家涉足探险。
如果勒柯吉知道他的担心已得到证实,而且已到了那一步,那他将是何等地痛心疾首啊!智利的军舰——西亚阿-迪约上的两名军官,确有其事,其中,依的亚斯特先生代表智利、埃尔拉先生代表阿根廷共和国,他们分别接受了各自政府的命令,这两个都曾宣称对该地拥有主权的国家,准备平分麦哲轮了。
此问题已搁置多年,曾经无休无止的交涉、谈判,总也难得拿出令双方满意的方案,如这种情况都坚持不下,很可能将导致严重的冲突,无论从贸易、从政治角度出发,结束这场纷争,都有着深远的意义。此外更有那欲壑难填的大英帝国,也在蠢蠢欲动,他能易如反掌地从马尔维纳斯群岛到麦哲轮半岛来插上一杠子,而且他们的海员早已来光顾过这里,英国的传教士对当地土人的影响也与日俱增,说不定哪一天,当一觉梦醒时,英国巨轮可能已在这里安顿下来了。对其英国巨轮而言,将此地席卷一空,就此占领,将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现在是该下决心的时候了。
依迪亚斯特先生和埃尔拉先生勘测工作一结束,一个返回圣地亚哥,另一个返回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个月以后,也就是一八八一年一月十七日,两个国家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共同签约,以彻底解决他们久已悬而未决的麦哲轮土地问题。
条约的内容规定:巴塔哥尼亚归属阿根廷共和国,不包括格林威治以西,纬度52度、经度70度为里的领土,为补偿领土的分赃不均,智利方面将放弃东部位于经度68度的火地岛的部分土地,其他岛屿就完全属于智利。
这项协议还规定了双方政府的权力,但却剥夺了麦哲轮的独立。
勒柯吉会作出什么反映呢?以后在这上面行走的是智利人的土地了!
到二月二十五日,这项条约的内容才传到新岛,是卡洛里领航返回时带来的消息。
勒柯吉大发雷霆,不能自持,他双眼冒着怒火,一言不发,急躁不安,无法控制住自己杂乱无章的踱着步子,好像想把这块土地踏个破破碎碎,他向北面做了个令人生畏的手势,他的意识完全处于崩溃的状态,整个人好像失去了支柱似的垮了下来!
他最后终于冷静下来了,渐渐地恢复了平静,他面孔那短暂的肌肉怞搐,换成了过去的冷峻,他找到卡洛里用平淡的语调询问着:
“消息可靠吗?”
“可靠!”印第安人回答,我在奔塔-阿尔那斯听到的,火地岛海峡的入口处,好像已升起了两面旗子:一面是智利旗,升在奥兰吉海岬,另一面升在爱斯比利图-圣托海岬。
“那么,”勒柯吉说道,“贝阿格尔运河南部所有的岛屿都属于智利?”
“所有的岛。”
“新岛也是?”
“是的。”
“要出事了,”勒柯吉喃喃自语,激动得连声音都变了。
随后,他就回到屋子里,把自己关在里面不出来。
这个人到底怎么了?!是些什么原因,迫使他离开这里或那里的土地,来到麦哲轮海峡而隐姓埋名哩!并且愿意过着一种幽居的生活。
为什么?在他看来,人性这个概念,在这些土著人部落里,似乎不复杂,而他为他们实在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真正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有些事情,即近在咫尺,本书将以此为主题,十分有必要讲给读者听,至于其他的问题,如有关勒柯吉过去的生活,可以简明扼要的向你们作些交待。
从发展人文科学到开发自然科学的特殊价值观出发,作为一个博学多才无所畏惧的实干家,勒柯吉不是第一个犯了这方面错误的人,他们毕竟把仅仅只是将假设的某种原则,错误地当成了真理,因而推出的结论也是绝对的,然而这些令人肃然起敬的改革派,他们的尊姓大名,还是会让人们永远铭刻肺腑的。
社会主义这一学科,其真正的目的是:重新造就一个社会——比较理想的社会,其实这种理论并不新颖,许多理论家,在实现各种改革的时空中,往往走向迷津而不辨方向,如圣西门、傅立叶、普鲁东和蒂提冈提等,他们是社会主义的先驱者;近代的理论家,如拉萨尔、卡尔-马克思、盖德等,只是重新捡起了他们的观点,然后再加以修正:以生产方式的社会化、资本的取缔、竞争的废除、社会所有制代替私人所有制,他们中似乎没有人细致地思考人们生活的偶然性和偶发性。他们急切地、刻不容缓地、要将其理论全面而完整地,付诸实施,他们要求剥夺几乎全部的所有权,强制推行全球的世界共产主义。
无论是赞同,还是反对这种理论,但是你却可以看出,这是个多么大胆而勇敢的设想!
然而,还有一种更为甚者、更为极端的理论家——无政府主义的理论。
发展集体社会,必有专政手段,而无政府主义要将其摒弃,他们竭力鼓吹的,是绝对的、完全的个人主义,他们所希望的,是铲除所有权,摧毁社会主义。
勒柯吉正可以纳入这个行列,他的性格是独来独往、傲然处世、毫不动摇,唯唯诺诺与他无缘,任何法律他都不屑一顾,其实,那些所谓的法律,也是破绽百出,而人们还试图通过它,给社会制定各种规章制度,显然,这法律的鼓吹者,在规定中还大量地使用暴力,使他感到简直不能容忍,更无调和的余地。
他并不是被法国、德国、英国或美国驱逐出境的,而是他对他们的文明,令他讨厌和作呕,他急不可耐的要震撼那种无论其貌为何的权威力量。他渴望在地球的某个角落,找到人类能够完全自由独立生活的理想地方。
他自以为在这个地球上的天涯海角——这个半岛上找到了一块归宿地,这是他在其他任何地方都难得碰到的一个理想的天地,南美洲的麦哲轮岛,给他提供了一个栖息之地。
然而智利与阿根廷共和国已签定了条约,致使本地区以及他的一切设想,都将销声匿迹,化为乌有,当然人们到目前为止,还可以暂时享受独立的氛围。
一旦实现了两国条约的规定,麦哲轮位于贝阿格尔运河南部的全部土地,将置于智利的管辖之下,那么这个半岛就没有任何一块土地,能摆脱奔塔-阿尔那斯总督的统治了!勒柯吉所发现的这块“桃花源地——新岛”也毫不例外。
他历经了千辛万苦和漫长地长途跋涉,付出了难以数计的辛劳和牺牲,谁料想却换来今天的如此结局!
勒柯吉在这苦闷烦恼中,度过了相当长的时间,才从这一沉重的打击中平静下来,就好像那残酷无情的雷劈电击,打倒了一棵大树,使之连根带泥的动摇了整个躯体,他正在考虑他的将来,从此他再也难以感到安全。
岛上会来很多警察,他们一定会查明一个外国人来此安家落户的情况的,他还不知道,那些人,对一个外国人到麦哲轮海域来而感到的不安;对他和土著人的和睦相处、感情融洽的关系而忧心忡忡;对他给当地人所施加的影响而担惊受怕。
智利总督对他多方打听,想搞清他到底是何方圣士?他们对他盘查询问,想迫使他就范并说明他来此地的动机和目的,然而勒柯吉却把这一切行为看得至高无上,而不吐露任何实情。
又过了几天,勒柯吉不再提及分割条约所带来的变化了,不过他比任何时候都显得郁郁寡欢。他在筹划什么?他是否想离开新岛?将与忠诚的印第安人、与他那个挚爱的儿子的阿尔吉分别!?……他将奔向何方?
他能在地球上另外的哪个角落,再找到一块独立自由的栖息之地吗?没有它,他的生命就似乎难以为继了!
那么现在,即使他躲在麦哲轮最高的岩石上,或是奥尔勒海岬的小岛上,他能避开智利的统治吗?
时值三月初,这个宜人的季节,还将持续一个多月,在寒冷尚未来临,冰雪尚未封航之前,那时的勒柯吉通常会利用这个时候,到土著人营地中送医送药、问寒问暖,而现在,勒柯吉并不准备上船出去了,于是维尔-捷小船上的帆缆绳索等用具,全都卸下来了,停泊在这个小湾里。
直到三月七日的下午,勒柯吉对卡洛里说:
“你去检查一下船,明天一早要用。”
“要出门一些时候吧?”印第安人问。
“是的。”
勒柯吉是否已决定,再去土人部落中去?他还会踏上已属于阿根廷和智利的火地岛吗?
“阿尔吉也和我们一起去?”卡洛里问。
“是的。”
“那条狗呢?”
“左勒也带上。”
当东方微白时,维尔-捷就启程出航了,这时刮起了阵阵东风,汹涌澎湃的巨浪,拍击着安的列斯群岛和山脚下布满岩石的滩头。水面上波涛起伏,浪花翻滚。
如果勒柯吉打算重返火地岛,那么小船得经过一番搏斗,因为随着旭日东升,海风越刮越猛。
可是,勒柯吉却命令小船经过新岛之后,就直奔拉瓦兰岛驶去,西边的两座山峰,在清晨的薄雾中,显得朦朦胧胧,时隐时现。
夕阳西下之前,维尔-捷在麦哲轮群岛中的一个不大不小的岛屿南端,其海岸陡峭险峻的小海湾停泊靠岸。他认为这里安静也比较安全,在这里过一夜是确保无虑的。
翌日,小艇在拉索湾转了方向,偏斜着行驶,朝沃拉斯顿岛划去,当晚,他们在离岛不远的地方靠了岸。
天气变得恶劣,风向转为东北风,并开始加强,厚厚的乌云,在天际一朵朵地堆集,山雨欲来风满楼!按勒柯吉的指示,小艇继续向南走,目前至关重要的是要选择海水比较平静的航道前进,离开沃拉斯顿岛,卡洛里正绕着西部航行,以便驶入让赫尔米特和赫尔斯歇尔岛隔海相望,遥相呼应的这个海峡。
勒柯吉追求的目标是什么?当他来到这块土地的极线时,在他到达奥尔勒海岬时,当他出现在这眼前一望无际的大洋面前时,他可能干些什么呢?
三月十五日下午,小船正在这个半岛的顶端停泊下来,其实在这波涛汹涌的海面上航行,也是很冒风险的,勒柯吉立刻下船,他自己的意图竟缄口不言,而且将跟着他的狗也赶了回来,卡洛里和阿尔吉则留在海滩上,他独自朝海角走去。
那被杂乱无章的硕大岩石堆集起来的奥尔勒岛,岛上的小草飘零摇曳!海岸上布满了由海水冲上来的大量的海带,更远处,雪白的浪花,撞击着礁石,使之显出层层玄色的斑纹。
从北面背后的大斜坡,可以不费劲地上到顶峰,在上面还可看到几块可耕种的土地。
勒柯吉开始向上慢慢地攀援。
他上去干什么?难道是想放眼展望一下那无边的天际……!倘若那只是一望无际的大海洋,他还会看到什么呢?!……
风暴开始显得愈烈愈猛,勒柯吉继续向上攀登,令人恼火的狂风,无情地扑打着他,有几次他不得不用身子紧贴着岩石,使出浑身的解数,撑着身体以免被风卷走,同时还常有那高高溅起的浪花,不时的打在他的脸上和身上。
阿尔吉和卡洛里在下面隐隐约约地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身影!他们目睹了他是怎样艰辛而困难地,与飓风搏斗,艰难攀援的过程啊!
他大约花了一个多小时的攀登时间,最后终于到达了顶峰,勒柯吉缓缓地走到悬崖边,伫立在狂风的漩涡中,巍然不动,用沉郁的目光,专注着南方!
夜幕已经开始降临,西边的天际依然泛着晚霞的余晕,呼啸而过的暴风雨和那零零落落的雾汽水珠,如昙花一现,稍纵即逝,不管怎样看待它,此时此地,除了大海还是大海。
但是,这位心情沉重的人,上这里来,究竟是想干什么呢?他是否仍然怀着一线希望!或是已感到不知所措!……甚至想永离人世!
时光不断地流逝,大地完全昏暗下来,已经伸手不见五指,一切似将随之消亡!
已经是夜晚了!
突然,天空划过一道闪闪长光,海滩上响起了爆炸声,顿时就静下来了!
这是遇难船发出的枪炮声!……
[book_title]第四节 搁浅
现在是晚上八点钟,东南风已刮了好一阵子,异乎寻常地、凶猛地冲击着岸头,一艘船航行在这种恶劣的天气中,如果想穿越美洲到达终点,那一定要冒着船翻人淹的危险。
这只船正面临着这种危险,刚才听到的炮声,无疑的证明了这一切,在狂风骤雨的这种天气,欲扯个满帆,顶风而行,船自然会偏离航线,撞上暗礁。
半个小时以后,印第安人和他的儿子,正紧靠着岩石,抓着长在隙缝中的一绺绺深草,往上攀援,此时小岛的山顶上就不只勒柯吉一人,一听到炮响,最后他们跟勒柯吉会合。
“船在西边。”卡洛里证实炮声是从那个方向传来的。
“船右舷舵行驶。”勒柯吉赞成这种说法,“因为船在响第一炮时就靠近了海岬。”
“他过不去,”卡洛里断言。
“是的,”勒柯吉答道,“为什么不打左舵,走另一边呢?”
“也许没法打舵。”
“极有可能,不过也许没看见陆地……我们应该给他们指点指点……,点火,点堆火!”勒柯吉叫道。
他们顿时手忙脚乱起来,匆匆忙忙地跑到小灌木丛密的海岬侧面,捡了些树杆、树枝抱回来,又在凸凹起伏的海岸上,将枯草和堆积如山的海藻拢在一起,将这些一点就燃的干柴放在这硕大的圆形山顶上。
勒柯吉将火机打着了,选点燃引子,然后用它把枯叶干枝烧着,一会儿功夫,在大风的吹刮下,整个草堆烧得很旺,一眨眼,柱子般的熊熊火焰,弯弯曲曲的升腾到了天空,放出了强烈的光亮。同时,滚滚浓烟,向北飘浮逸去,狂风暴雨的怒号,汹涌海浪的咆哮声,与树木结节烧得劈劈拍拍的响声,交汇在一起。
奥尔勒海岬,看来完全适于在此建造一座灯塔,这样就可以把两大洋同处的极点照亮。也给安全航行提供了必要的条件,可以断言:此处的海湾事故发生的如此频繁,如果安了灯塔,灾难就会骤减。
此时这里尽管没有灯塔,勒柯吉他们点燃的堆火,却将山顶照得通亮,船是可以看到的,船长至少不会不知道自己处于海岬的顶端,尽管仍然阵阵狂风,按照这堆火的指引,船是不会偏航的。应该完全能进入奥尔勒的航道,但是此时天昏地暗,指挥躁作,还是酝酿着可怕的危机,如果船上的人,对这些海域的地形,一无所知的话,那就更糟了!想在这满是暗礁的地区安全行驶几乎是不可能的。
火光在黑暗中仍然闪亮,阿尔吉和卡洛里还在不停地添加燃料,这上面可烧的东西,俯首即是,若有必要,尽可以一直烧到天亮。
勒柯吉站在山顶上,身子向着倾斜,试图测定船所处的位置,但由于天黑,白费气力,一无所获。
蓦然间,雨停雾散,即刻就皓月当空,他立即利用这稍纵即逝的片刻,极力看清了这是一艘四桅帆船,在浪花翻滚的海面上像是一艘玄色的船,确定船还在向东行驶,正在与狂风、与大海波涛进行艰难而危险地搏斗。
阵风间歇,一个短暂的寂静,就在这一瞬间,又传来了灾难性的炸裂声,原来是靠近桅座的两个后桅杆刚刚被撞断。
“完了,”卡洛里叫起来。
“上船!”勒柯吉命令。
三人冒着生命危险,顺着海岬陡坡,奔跑而下,没几分钟就来到了海滩,狗也跟随其后,他们一起上了小艇,阿尔吉把舵,勒柯吉和卡洛里划桨,因为来不及解帆上帆了,小艇驶出了小海湾。
尽管他们尽力地振臂向前划去。维尔-捷小艇只是划出了暗礁,小艇像散了架似的,摇晃着上下颠簸,从这一头翻到那一头,有时竟如水手常说的那样:整个船头都挺出了水面,然后又重新落下,巨浪打到船上,像倾盆大雨落到甲板上,引起水花四溅。水一直流到船的尾端,将船装得满满的,重压之下船几乎要下沉,因此阿尔吉不得不丢开舵,去用长柄木构往外舀水。
不管怎样,维尔-捷还是靠近了那艘船,现在可以看清其船位灯,看到的却是一条大船,就像一个全身漆黑的大浮筒在海面上,上下翻滚,两个桅杆被撞垮,悬挂在桅杆的静索上,飘浮摆动,同时前桅和主桅也撞弯了,呈半圆弧形,划破薄雾。
“船长到底是干什么的?”勒柯吉喊叫:“他怎么不甩掉这些桅杆,拖着这条尾巴,想过这里的航道,不可能!”
确实,现在当务之急是砍断掉在海里的桅杆和挂在船上的绳索,看来,船上显然乱成了一锅粥,甚至也许船上的船长都没有了,看到这紧要关头,又无人采取何种补救措施,那就只有这么认为了呀。
这里所有的船员,对船已在陆地上搁浅,将会被撞得支离破碎,不会一无所知吧!奥尔勒海峡,山顶上的火堆,依然在熊熊燃烧,它像条长长的彩带在空中乱舞,这时一阵狂风吹过,炽热的堆火烧得更旺。
“那么,船上肯定没有人了!”印第安人对勒柯吉说,对所观察到的迹象,勒柯吉表示赞同。
不管怎样,极有可能,船上的船员都弃船逃命去了!而且此时正坐着救生艇,在竭尽全力的往岸上划。
既然,当汹涌的海浪短暂间歇期间,却听不到喊叫和求救的声音,那么这艘船就不可能是载着死亡人的巨大棺材,而其尸体将会碰在暗礁上,被撞得粉身碎骨。
忽然,那船又偏离航向,右舷行驶,几乎将维尔-捷小艇撞沉,好在它又改变了方向,维尔一捷才与那艘拖着桅杆绳索的船,擦肩而过,印第安人敏捷地抓住了缆绳的一头,用手绕了一圈,就把它系在小艇的船首。
然后,他和他的孩子,以及紧跟而上的,双手抱着狗的勒柯吉,跨过舷墙,一起跳到了甲板上。
然而他们的判断有误,这船并没有被人抛弃,恰恰相反,一群混乱不堪地、近似疯狂的男男女女和小孩子,密密麻麻地挤了一船,大多数人都在直通到甲板室的地上趴着,可以看到这成千的悲痛欲绝的可怜人,他们因颠簸、摇晃而站不起来,即使站起来了,又因为一次次地冲撞晃动又无法站稳。
在黑暗中,没有人发现已有两个人和一个孩子,跳上了他们的船。
勒柯吉朝船底跑去,希望能找到坚守岗位的舵手。已经没有人掌舵,也没有人扯帆,随风把它吹到哪里,它就被推到哪里。
船长和其他的官员,难道置责任于不顾,卑鄙无耻地弃船逃命去了!?
勒柯吉抓住一个水手,问道:
“船长哩?”他用英语问道。
此人好像根本没发现是一个陌生人在问他,只耸了下肩头。
“您的船长呢?”勒柯吉又问。
“和另一个人被捆起来了。”那个水手用冷漠得出奇的声调说。
看来这条船就这样没有了船长,部分船员造了船长的反。
“大副呢?”勒柯吉问。
那水手显得有点惊慌失措,又耸耸肩。
“那大副……”他答道:“他的腿被打断了,脑袋开了花,挺在中间舱里。”
“那二副呢?水手长呢?他们都在哪里?”
那水手做了个手势,表示他一无所知。
“那谁在指挥这条船?”勒柯吉喊起来了。
“您!”卡洛里回答。
“那好,去掌舵。”勒柯吉命令,“打满舵!”
卡洛里和他大步流星地来到船尾,紧紧地摁住舵盘,好让船头掉转过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船才顺着舵缓缓地转到左舷。
“完全转桁与龙骨成直角,”勒柯吉命令。
由于顺风,船已关机,靠余速滑行,也许能到达奥尔勒的西部。
这艘船的目的地是什么地方?……以后才能知道。
至于船的名字和船籍,借着风灯的微光,隐约可看到,为“约纳丹号”,旧金山的字样,在轮机上看到的这些字。
船猛烈地摇晃和颠簸,使把舵十分困难,而且所有的努力,都收效甚微。船只只好按先前的速度,缓缓行驶,勒柯吉和卡洛里只好借着奥尔勒山顶上那仍在燃烧,估计持续不久的最后的一点光亮,想千方百计的把船留在航道里。
是的,只需几分钟的时间,就可以到达运河口了,在船右舷时,赫尔米特岛和奥尔勒岛遥相呼应,这期间就是茫茫的运河。但愿船在进入运河中段,能避开暗礁,这样或许能够找到一个避风浪的地方抛锚,再就可以安然无恙地等待着旭日东升。
首先,卡洛里在这几个慌乱不堪,甚至没发现一个印第安人在发号施令的水手协助下,砍断了后面还拖着桅杆的侧支索和左舷后支索,它们的猛烈的碰撞,最终会导致将船身撞碎,现在已经将绳索砍断,桅杆顺水漂走了,可减少一部分担心了。
至于维尔一捷,用掣索将它牵到船尾,以预防可能出现的碰撞。
天气变得愈来愈恶劣,巨大的海浪从船舷墙上扑过来,落到船里,造成船上的一些乘客更加惶惶不安。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到甲板室和中间舱去躲避,但要这些惊魂未定的可怜人,一时听清楚。弄明白,很难办到。
尽管海浪在西边不断地向船体两侧冲击,而使船过度地摇晃,但它还是穿过了海岬,与密密麻麻的暗礁擦肩而过,在朝前扯起用来代替三角帆的带动下,在奥尔勒岛上刮来的风的吹拂下,船缓缓行驶着,因为奥尔勒岛的高度可以挡住一部分刮来的狂风。
这又是一段相对平静的时间,有个人登上驾驶室,走到正在躁纵舵盘的勒柯吉和卡洛里身边。
“您是谁?”他问道。
“领航员。”勒柯吉答道,“您呢?”
“水手长。”
“您的长官呢?”
“死了!”
“都死了?”
“都死了。”
“您为什么不在自己的岗位上?”
“我被倒下的桅杆打昏了过去,刚醒过来。”
“那好吧!您休息一会儿,干这活,我和我的伙伴,绰绰有余。不过等你缓过劲来,您得把您的手下全部召集起来,这里需要恢复秩序。”
现在并不等于安然无恙,而没危险了,相反,离安全还有很远很远的距离哩!当船驶到岛的北面时,又将要受到风浪的猛烈冲击。这种风浪是夹在奥尔勒岛和赫尔斯歇尔岛,中间的海峡一直刮过来的,要想避开此通道,另谋一条出路,也是枉费心机的,这沿海岬的两岸,没有任何一个地方,能让约纳丹号停下来,避避风险。风向渐渐转南,不一会的功夫,半岛的这边也挡不住这强劲的大风了。
勒柯吉已一无所求,只希望能往西边走,去赫尔米特岛的南岸,那里的海岸线长几十里,得天独厚,可以找到一个避风的场所,在这其中一个海岬背面,约纳丹号要找一个藏身之地,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现在又变得风平浪静了,卡洛里要趁这顺风之机,进入贝阿格尔运河,尽管他整个人几乎失去了控制,但他还是紧紧地握住舵,让船穿过麦哲轮海峡向奔塔-阿尔那斯驶去。
然而要到达赫尔米特岛,还有千难万险!怎样能避开这海域里星罗棋布的暗礁呢?而且船上只剩下一个三角帆,怎么能保证它在夜色茫茫中,不偏离航向?……
渡过了惊心动魄、惊涛骇浪的六十多分钟,奥尔勒岛尾端的岩石已被远远地甩在了后面,海涛又开始猛烈地冲击着船身。
在十几名水手的帮助下,水手长成功地在前桅杆安上了一个遇风暴时可使用的三角帆,他们至少花了半个多钟头才装好,费了很大的力气,帆才彻底地升到顶上,船在滑来顺风和逆风产生的动力推动下前进。但船员并不能因为有了这一切,就心安理得,他们还得兢兢业业地、全力以赴地照看着船只。
显而易见,对于这种吨位的船,这种帆的作用是微不足道的,就目前的风力,要想走完那两个岛夹着的这七、八里的海路,至少也要一个小时来打发。
十一点钟以前的时间里,勒柯吉和卡洛里开始还认为他们的努力可以大功告成。可是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轰隆声,霎时压倒了狂风的风声,在甲板上一筒前桅杆被折断,主桅的一段掉下来,砸在舷墙上,随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这次事故伤了几个人,从听到那声嘶力竭的惨叫声可以判断出来。与此同时,一个巨浪又打到约纳丹号上,使船体倾斜到几乎翻过去了。
后来它还是正转过来了,一阵激流在船上从左流到右,从前涌到后,所到之处为风卷残云似的横扫一切,万幸的是,折断的桅杆残骸被风浪卷走,没伤着船身。
约纳丹号千疮百孔,从此变成了一艘无法控制航向,任意漂泊的破船。
“我们完蛋了!”一个喊叫声。
“又没有救生艇,”另一声声吟声。
“领航员的小艇!”第三个歇斯底里的声音。
“站住!”勒柯吉用一种咄咄逼人,不容置辩的口吻命令。
就只几秒钟,水手长让水手们站成了一堵墙,挡住了这些疯狂乘客的去路。他们只有期待水手们松开一条路,否则别无他法。
过了一个钟头,卡洛里隐隐约约看见北部地区出现了大片陆地,是什么奇迹使约纳丹号顺利地驶进这个将赫尔斯歇尔岛和赫尔米特岛隔开的航道啊!沃拉斯顿岛隆起的部分已历历在目,然而风浪依旧,沃拉斯顿岛很快地就甩在船右舷后方了……
是什么更令人胆战心惊呢?是风?是浪?约纳丹号会被风吹到霍斯特岛东部吗?或者被海浪推着,偏离航向从南边越过霍斯特岛!在清晨还不到的时候,又发生了一次令人生畏的严重撞击,船身上下摇晃着,便停下不动了,这艘船在右边完全搁浅了!
这艘美国人的船只,在涨潮的时候,在通常被误认为是奥尔勒海岬的霍斯特岛的海角东岸搁浅了。
[book_title]第五节 遇险者
在三月十五日和三月十六日那个夜晚的前半个月,美国快速帆船——约纳丹号,离开了加利福利亚的旧金山,向南非驶去,如果天公作美,对一条性能优良的船来说,这种横穿的旅行,约需五周的时间就可到达目的地了。
这艘帆船载重量为三千五百吨,配有四个桅杆、横桅、主桅,还有两个是纵帆和三角帆:即是后桅和顶桅。船长是勒卡尔,一位正值壮年的出色的水手,手下有米斯格拉夫大副、梅带蒂二副、阿尔特勒布尔水手长和二十七位全是美国籍的男性水手。
约纳丹号不是货船,而是载着由一家移民公司招募的一千多民移民,去拉格阿湾的一艘客船,葡萄牙政府已授予他们在那里的土地开发权和经营权。
船上除了准备旅途所需的用品外,还装上了这些移民创业初期新生活的必需品,如:面粉、罐头、酒等等,可以保证这成百上千个移民几个月的供给,同时还带了一些安营扎寨的材料设备:如帐篷、拼装房屋的板块和居家用的日常用具。
为了让租来的土地能立竿见影的得到开花结果的好收获,那家公司还要了一部分农业用具,提供给这些移民,还有各种植物、蔬菜、粮食种籽以及一定数量的牛、羊、猪和家庭圈养的家禽;还有武器和弹药,这样以来,这些新移民的生活,就可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能够得到保障,自给自足是不成问题。
约纳丹号返回归金山时,还要装一船货物和人,以补充前一批的不足。而且公司如认为此举有可取之处,还会派遣一批移民去到拉格阿湾。
穷人嘛!到处都是,他们的生活贫苦,很想创造一个比较优裕的生活环境。
不料,旅行伊始,就事与愿违!出了这场事故,公司所期望的成功化为泡影,经过艰难的航行,在狂风暴雨的袭击下,约纳丹号只到了奥尔勒海岬的高处。
勒卡尔船长由于缺乏对太阳变化的观察,因而没能掌握船的方位,自以为离陆地不远,这也促成他命令船左舷风行驶,于是太大的偏离了航向,他以为单面抢风航行就能驶入大西洋,到了那里,天气将会晴朗明媚、风平浪静,会于航行有利的。
船员们刚刚执行完他的命令,正在这时,一个巨浪打到左舷舭的绳索上,将它连同几个乘客和船员,都掀到大海里了,这时人们想救起这些不幸的人,可是白费力气,完全没有效果,只一眨眼的功夫,海浪就把他们卷走,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经过这次灾难,约纳丹号开始放炮求救,勒柯吉和他的同伙,听到的正是这炮声。
勒卡尔船长当时没有看见海岬顶上,勒柯吉他们点起的火,不然的话,他们是可以纠正其错误的,也许还能亡羊补牢。然而,他不在时,米斯格拉夫大副想将船头掉过来,再冲过去,但是飓风刮得海浪翻滚,风帆也受到损伤,这些动作几乎无法实现。
经过多次努力,收效甚微,但由于他出色的努力,船仍然在行驶,这时由于后桅又倒了下来,砸在他和二副麦迪逊的头上,把他们打到海水中,同时这一瞬间,被巨浪打得摇摇晃晃地,滑轮又击中了水手长的头,将他打昏在甲板上,诸如这些情况,我们已知道了。
所谓现在的旅行,已经结束了,约纳丹号被死死地卡在暗礁触角间,横陈在霍斯特岛的岸边,搁浅了!看来将永远也动不了啦!它离陆地还有多远?天亮以后才能知道。但不管怎样,目前,是不会再出现发发可危的险况,由于船体本身很重,猛然插进了暗礁中间,这样就有再大的海浪来冲击它,它也会纹丝不动。现在船体四周只有些无关紧要的泡沫,于是就可以高枕无忧,船不再会有被摧毁的危险的,至少今天晚上会安然无恙,另外,船也不会沉没,而支撑船底的暗礁也不会因船体的重量而塌下去。
勒柯吉通过阿尔特勒布尔水手长,将这一新情况,告诉了在甲板上挤得密密麻麻、惶恐不安的人群,原来已有几个移民在惊恐中跳下了水,有的是因为船与暗礁相碰撞的动力,将他们甩下了水,而落到暗礁上被撞得粉身碎骨,随之被浪涛卷走,那有生还的希望?!船现在是纹丝不动了,这让那些遇险者悬着的心,倒是落了下来,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这才渐渐到甲板舱或中间舱去找个栖息之地,以躲避伴随着滚滚乌云而来的倾盆大雨,至于勒柯吉、阿尔吉和卡洛里、水手长他们四人,就各处去巡查,顺便还抚慰一下大家那惊恐的心情。
当他们进到船舱里面时,那里相对而言比较平静,大部分移民由于整日的惊恐和疲劳已进入了梦乡,从惊慌失措到处之泰然,是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这些可怜的人们,一旦感到他们面前,有一种力量和智慧在帮助他们,便信心百倍,于是他们便俯仰来人,这似乎是天设地造的,他们认为勒柯吉功盖天地,对他瞻仰备至,愿将自己托付给他;命运由他掌握;安全由他保证,与刚才那场磨难一样,他们事先对此都毫无思想准备。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异常情况,他们更是束手无策,而且下意识地期盼着有人挺身而出,来指挥上下,安排和献计献策。
他们中大部分人来自北美国家,其中有:法国、意大利、俄罗斯、爱尔兰、英国、德国,甚至日本人。他们从事的行业,也和他们人种一样,各式各样。就大部分人来说是农业阶级,也有些属于工人阶级,甚至有些人在移居国外前就从事自由职业,他们一般都是单身汉,其中只有一百或一百五十个人成婚成家,拖儿带女的。
不过他们的共同之处,那就是:穷困潦倒,失魂落魄。他们全是无辜的受害者,有些人是生不逢时,有些人是道德败坏,有的呆头呆脑,有的体弱多病,还有些原不该如此的命运多蹇,所有的人都认为自己与那种社会格格不入,迫不得已才下定决心,去到另一个天地,想创一番事业。
混杂的人口是社会的缩影,也是人类种族的化身,这里除了财富之外,社会上形形色色的情况随时可见,而且他们并非都是一贫如洗,因为移民公司要求应征者手上拥有不少于五百法郎的资本,计算其本金时,一份个人的财产可以被增值到二十或三十倍。
总而言之,这芸芸众生与其他人相比,不好也不坏,这是一群默默无闻的人,他们也偶尔会产生一种或是全部的愿望,这愿望其实跟无法成形的海水,产生的一股股水流,合成了又散开了的情形差不多的。
由于这个偶然的因素,把这些人扔到了这个荒凉的岸上,他们将会变成什么样?他们将怎样来解决生活中这个永恒的问题哩?!
[book_chapter]第二章
[book_title]第一节 在陆地上
尽管这片土地七零八落,但霍斯特岛的奇异独特的风光,却十分引人注目,沿见阿格尔河北岸,有一半地方明显的呈为直线,而岛上海滨的剩余处,或是尖尖海岬林立,或是狭长的海湾深凹,其中有几条长不可及,一直横贯小岛的南北东西。
霍斯特岛是麦哲轮群岛最大的陆地之一,其宽度约为五十平方公里;其长度则超过了一百平方公里,这还不包括阿尔蒂半岛,它像一把土耳其弓形大刀,弯腰驼背,在西南方向伸出八到十古里的海岬,它是以假奥尔勒海岬而闻名于世。
在这个半岛东边,将奥兰吉湾和斯高奇维尔湾隔开,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石后面,约纳丹号在此搁浅。
长空破晓,荒凉的悬崖峭壁,在黎明的薄雾中显露出来,最后的一阵暴风骤雨,将这层薄雾顿时吹得烟消云散,约纳丹号在这岬角的尾端搁浅的。岬角的山脊是由安的烈斯群岛,靠海边陡峭的小山形成的。由高到半岛骨脊的山顶连接起来。在安的烈斯群岛山脚下,有一层黑色的岩石,上面铺着桔稠的褐类海藻和墨角海藻。暗礁间,一块平展滑溜而又潮湿的沙地上,有多处地方在闪闪放亮,这是些贝索类的动物,不可思议的附着在其沙滩上,星罗棋布!为酸浆贝、帽贝、法螺、扇贝、一角、石鳖、帘蛤等等,这些东西,在麦哲轮海滩上,俯首即拾,总之,霍斯特岛尽管如此美妙,但一眼望去,并不让人感到惬意!
当有了一定的光线,遇险者能模模糊糊看到海岸时,大部分人情不自禁地跳向凡是露出水面的暗礁上,他们争先恐后地往陆地上跑去,这时想拦住他们,确实是痴心妄想,这也是可以理解的。他们在经历了这一整个晚间的痛苦、惊恐的折磨,意识上仍然恍恍悠悠,故而都迫不及待地拥向这结实的陆地。其中有百多个人已经准备开始攀援安的列斯群岛的山。指望爬上去,能在山顶上看看辽阔的土地。有一部分人已绕着海岬南岸离去,另一部分人沿着海岬北岸走去。同时,也有一部分人留在沙滩上,两眼发直地呆望着这艘搁浅的、历经苦难的约纳丹号。
然而还有些人,似乎更聪明、更冷静,他们留在船上,盯着勒柯吉,好像等他发号施令,因为有了他的介入,才使他们得以获救,受益匪浅。而勒柯吉却不动声色,一直没有停止与水手长的交谈。终于在一行白人中,其中有两个女人的一位男子,忍不住走出来,直接朝着他们走来,以其相貌特征、举止风度和深不可测的气质,一眼就可看出这位五十来岁的男士,是属于那种所处阶层中的高层类人物。
“先生,”在靠近勒柯吉时,他说,“首先真不知怎么感谢您,您把我们从死亡线上救了出来,如果没有您和您的伙伴,我们都将会无一幸免的葬身海底。”
这位乘客的表情、声音和动作,表现出真诚和坦率,勒柯吉真挚地握着向他伸过来的手,然后同样用英语回答。
“我和我的朋友卡洛里非常高兴,”他回答,“我们对这一带地形很熟悉,使大家能躲过这场灾难。”
“请允许我自我介绍,我是移民,叫阿里-洛德士。”
他用手指了指为了靠近勒柯吉而脱离他们的那三个人说:“我的妻子、儿子和女儿。”
“我的同伴,”勒柯吉回答:“领航员卡洛里和他的儿子。你可以看出他们是当地的土人。”
“那么,您呢?”阿里-洛德士盘问。
“我是印第安人的朋友。他们管我叫勒柯吉,我再没有别的名字。”
阿里-洛德士惊讶地望着他,他却镇定自若,冷漠地任他打量,这样他就不好追问再三了,便说:
“您能告诉我,我们该怎么办?”
“我和阿尔特勒布尔先生刚才已经详细谈过了这事物,”勒柯吉回答,“一切得看约纳丹号的情况而定。说句实话,我对此并不抱太多的幻想,不过在此之前,必须先检查一下船,然后再作决定。”
“我们搁浅的地方,是在麦哲轮的哪个方位?”阿里-洛德士又问。
“在霍斯特岛东南部海岸上。”
“离麦哲轮海峡近吗?”
“不,恰恰相反,很远。”
“见鬼!……,”阿里-洛德士说。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强调,一切得看约纳丹号的情况而定,先要弄清楚,然后再拿主意。”
勒柯吉下到暗礁上,水手长阿尔特勒布尔、阿里-洛德士、阿尔吉和卡洛里紧随其后,他们一起围着船转了一圈。
结论马上可以肯定,约纳丹号应该被看作是被摧毁了的一条废船,船体有二十来处的裂痕,几乎整个右舷侧面被撞破了,即使是一条铁制船,也是无可救药的。因此不可能再存在侥幸,指望把它修复一新,重又放到水中,接着使用,这样,它只会又有沉入海底的危险!
“我的看法,最好把它的货物卸下来,放到安全的地方去,以确保无虞。同时,我们修复自己的小艇。因为它在随之搁浅时,也受了很大的损伤。”勒柯吉说。
“另外,船一修好,卡洛里将送一位移民代表,去奔塔-阿尔那斯。他可以把这次灾难,告诉总督,无疑,他会为接送你们做出必要的安排。”
“想得好,也讲得好。”阿里-洛德士表示很赞同这个意见。
“我认为,”勒柯吉又说,“最好将这个计划告诉你们的同伴,要做到这一点,必须把他们集合在沙滩上,当然如果你觉得不麻烦的话。”
人们不得不等着,很长一段时间才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人们才返回来,这些人出去时,都是各行其道,有的走出很远,有的只在附近,不过在早上九点钟之前,这些移民们会因为饥肠辘辘而回到这搁浅的船上来的。阿里-洛德士登上一块岩石,暂作讲台,向他的同伴们传达了勒柯吉的建议。
但是他没能一举成功而获得人们的响应。其中有几位听众对这项建议,牢蚤满腹,甚至有的人还在唱反调。
“卸一条三千吨的船,就在现在!……这只会把事情搞糟,”一个人在喃喃低咕。
“把我们当成什么人了?”另一个人也在小声抱怨。
“好像我们还没辛苦够,还没有干够似的!”第三个人也在叽叽咕咕。
最后人群中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声音,“我请求发言。”这是一口蹩脚的英语口音。
“站上来。”阿里-洛德士甚至还没弄清楚他姓甚名谁,便大声喝彩,立刻下了讲台。
讲台上面马上换了一位壮年男子,他的脸面、轮廓英俊清晰,还有一双想入非非的蓝眼睛,光芒闪烁,脸上配着一副棕色、浓密的胡须,其本人对此略显有几分骄傲。他用手激情地、慢慢地抚摸着他那长长的、柔软的胡须,显得他动作轻盈、缓慢。
“伙伴们!”他像口若悬河的西塞罗走上讲坛一样,大步流星地走上了岩石讲台,如果让有些人对此情景感到惊讶,也是有可能的。
“他们给我们提的是什么建议呀?!”这位男士说,“要我们在这荒芜的海滩上无休无止的干下去,用那些工具,愚而笨拙地出卖自己的劳力,我们为什么要等着小艇返回,在这里坐以待毙呢?它也许可以把我们分批的送到奔塔-阿尔拉斯?”
“说得对,就是这么回事!”许多附和的声音在人群中传开。
但勒柯吉在人群中反驳道:“维尔-捷可以随时听候调遣,这没有什么好说的,可是要把所有的人送到奔塔-阿尔那斯,恐怕得十年的时间哩!”
“姑且如此!”那人退让了一步承认道,“那么我们就等它从奔塔-阿尔那斯返回好了。这也没必要让我们出大力、流大汗、肩挑背扛地把船上的物资非卸下来不可呀!把船上属于我们的私有财产,拿下来就是矣!这是再好不过的行为,但是其他的东西!……剩下的属于那家公司的,难道我们欠他们什么东西不成?恰恰相反,他们应该对我们今天的灾难负完全的责任。如果他们不那么精打细算,派一艘质量优良的船,如果船长的技术也很高明的话,那我们今天就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而且即使不是这样,难道我们因此就应该忘记,我们属于劳动大众的阶级,难道就应该把我们变成毫无头脑,只会埋头干活的牲口吗?”
这论点博得了喝彩,一个声音叫“好”,一阵阵开怀的大笑。
演讲者因此受到感染、鼓励,情绪更加激昂。他接着说:
“被剥削的人和其他劳动者,显然都是受剥削的阶级,”讲到这里,演讲者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脯,“他们以拼死拼活的劳动为代价,却不能换来浸透着血汗的面包,我们现在挺起脊梁去抬这些废钢废铁,真是愚蠢透顶!它是和我们一样身份的工人阶级制造出来的,却成了剥削阶级的财产,由于他们绝顶的自私自利,我们才不得不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大部分移民都目瞪口呆听着这蹩脚的、夹着很重的、外国口音的英语,发出的长篇大论,其中有些人似乎被激动了,有一小部分人聚拢在这临时讲台边,为了想喝彩、捧场。
还是勒柯吉将话引入了上题。
“我不知道约纳丹号的所有权属于准,”他镇定自若地说,“不过根据我对这个地区的经验,可以向你们保证,这些东西,以后对你们会有用的,我们大家部是前途未卜,因此我觉得不要抛弃这些东西,倒是明智之举。”
先前那个演讲者,已没有丝毫的反驳的意思了,阿里-洛德士又一次爬上了这个讲台,把勒柯吉的提议,大声地告诉了大家,这时才获得一致的通过。
阿里-洛德士又补充了一个问题,他对自己也没有把握,“勒柯吉问我们当中有没有木匠愿意帮帮他修理小艇?”
“有!”一个长得非常强壮的男人,把手往上一举答道。
“有!”几乎与此同时,另外两个移民也一起回答。
“头前回答的人,名叫史密施。”阿尔特勒布尔对勒柯吉说,“是公司雇的工人,为人正派,另外两个,我还不认识,只知道其中的一个,叫霍巴德。”
“那么,演讲的人您认识吗?”
“是位移民,我想是法国人,别人说他叫博瓦勒,但我不敢肯定。”
水手工没有搞错,演讲的人正是叫这个名字,也是法国人。
他的传奇、轶事下面的叙述,可见一般。
费尔南丁-博瓦勒,作为律师开始他的生涯,他本来可以在这个行当之中,出人头地,因为他聪明伶俐,才华横溢,如果他在从业伊始有幸不被政治弄得神魂颠倒;如果他不是急不可耐地想实现自己的勃勃野心的话;如果他没有拜在激进党的门下、迫不亟待地提出,抛弃保皇而实行共和的政策;如果他能耐心地等待,毫无疑问,他将会和其他人一样,终久会被推选为议员。其结果是:他的不懈的努力都付诸东流!这时他已是体衰力竭,一贫如洗,迫不得已而去非法挣钱。因而又被受到牵连而被人错疑。自此他便家道衰落,而且每况愈下,生活开始捉襟见肘,继而水深火热,最后迫不得已,只好到自由的美洲大陆,另谋生路,指望能由此发迹。
然而,在美洲,他仍然是运气不佳,坎坷不顺,他走遍了一座又一座的城市,干了各式各样的工作,最后还是如涸澈之鲋,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只好又开始了第二次的漂泊生活。
他总算弄到了最低限度的资金,便报名侧身于移民行列。他是看到移民公司所作的大量的宣传、广告:给第一批开发拉格斯湾的移民,那些诱人的许诺,才决定的。约纳丹号出事后,将他和许许多多受苦受难的人,抛到阿尔蒂半岛的海滨上,使他再一次的感到希望的破灭!
不过,费尔南丁-博瓦勒并没有因接二连三的失败而动摇过,他对自己和对未来的信心,他把这些归咎于莫明其妙的恶意中伤。忘恩负义、疑神疑鬼,他仍然保持本色,坚持己见。认为自己这块无暇的白玉,总有一天会时来运转,价值连城的,其思想、信仰,也将会一枝独秀而屹立于世。
这就是他为何自以为是,觉得天将降大任于他,就应该刻不容缓地抓住时机,要独树一帜,不能萎靡不振、举之不前。
自踏上约纳丹号第一步起,他就千方百计地在其周围散播言论,以扩大影响,偶尔有几次,由于其言词过激、肆无忌惮,以至于勒卡尔船长不得不进行一下干预。
尽管这样,让他进行煽动和蛊惑活动而感到碍手碍脚。但博瓦勒在旅行的初期活动,却收获颇丰,可借此次旅行是以悲剧告终的。其中有几位尽管其数量少得不足挂齿,但对其宣传鼓动,却产生了不可估计的能量。其实,这些论调,不过是司空见惯、信手拈来、约定俗成、夸夸其谈的东西,现在在周围已基本形成了一个小圈子,唯一不足的就是这些人,各自为政,互不团结!
如果博瓦勒真的时来运转的话,如果他在约纳丹号船上,没有可敬可畏的竞争对手的话,他的信徒,远不止这些。
他的对手也是来自北美,大名叫刘易斯-多里克,此人脸刮得光光亮亮的,一副冷漠傲然的神态,说话干脆利索、斩钉截铁。多里克所信奉、推崇的理论,与博瓦勒的论调,基本上是异曲同工,相差无几,只是走得更远些,博瓦勒竭力推行社会主义,其理论基础:认为国家是生产方式的唯一主人,将能给每个人分配一份工作。而多里克大肆吹捧的则是更为纯洁的共产主义,其理论认为:世上所有的人,同时是万物的主人。
对其理论的异同之处,可一目了然,从这两位领袖式的社会学家身上,还可以发现更明显的差距:博瓦勒属于浮想联翩的拉丁派,陶醉于滔滔理论、想入非非之中,其秉性旨在推行中庸之道;多里克则是个我行我素的信徒,十足的空论派,他那颗寡淡无情的心,不知道什么叫怜悯和同情。
博瓦勒善于将听众弄得如痴如醉、神魂颠倒、情绪激奋,本身并无害人之心;那么,多里克本人,就有一种潜在的、可伯的危险。
多里克也宣传平等,但所采用的方式,是激起人们的愤懑情绪,他所关注的对象,不是下层,而是上层,当他想到大多数人受到悲惨命运的折磨时,他却心境十分平静,无动于衷,而一旦想到与他相比,有些人的地位高高在上时,他就暴跳如雷,怒火中烧。要想减轻这种痛苦,还真不容易。作为反对派,虽然他尽管是最腼腆的一个,但是仍然很快就成了社会的死对头,如果他能自由选择的话,他只会使用暴力和凶杀,摈弃辩论和争吵。
多里克所经历的种种不幸,应归罪于其充满仇恨的灵魂。
作为文学和历史教授,一站到讲台上,便情不自禁地大讲旁门左道,与本专业完全无关的另一种知识,冥顽不灵,在课堂上,不是用纯学术探讨的方式授课,而是用一种咄咄逼人、不容置辩的形式,想让人们全盘接受,他在课堂上显示出绝对地自由放任,肆行无忌,对此人们是没有义务去言听计从的。
这种行为,自然很快就有了结果的。于是校长出面婉言劝阻,请他另谋高就,前因后果是相辅相成的,他在新岗位上没几天,就和第一次一个样地被人扫地出门了。第三次与第二次是大同小异,如此这般,一而再、再而三,终于最后一所学校也向他毫不留情地关上了大门,他于是流落街头,上了约纳丹号,教授沦落为移民!
在穿越大洋期间,博瓦勒和多里克,每人都在招兵买马,扩充力量,前者是通过热情来鼓动其思想意识,同时增强说服力;而后者是通过自以为真理在手,用那种固有的专制,来征服观众。他们以领袖自居,但其信徒却寥寥无几,而他们之间却水火不相容,但他们表面上还彬彬有礼,和颜悦色。可是他们骨子里却是满怀仇恨,怒目相视。
刚刚一下到霍斯特岛的海岸上,博瓦勒就不失时机的显示出自己比对手要略胜一筹,抓住这个良机,他便登上讲台,用那种众人皆知的方式,口若悬河的夸夸其谈起来。他讲得口干舌燥,但收效甚微,这倒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出人头地、引人注目。人们司空见惯,对这些夸夸其谈习以为常了。
有人想顺其自然的成为领袖,就应长期不懈的自己把自己当成领袖,以便让众人对自己为首是瞻。
博瓦勒和阿尔特勒布尔交谈了一会,这时阿里-洛德士仍在继续对他的同胞讲话。
“既然大家赞成这个提议,”他高高地站在岩石上说,“那么就应该在我们当中,指派一个人来指挥工作!这可不是一点点东西啊!是要把船上的三个五百吨货物全卸下来,而且这样的工作,得有方法,最好请求水手长阿尔特勒布尔先生助一臂之力,他给我们安排,分配活路,将最好的方法教给我们,以便更好的工作。同意我的意见,就请举手。”
除极个别极个别的人以外,几乎所有的人,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
“那么大家都听好了,”阿里-洛德士肯定地说,然后向水手长转过身来,继续说,“您说干什么?”
“去吃饭,”阿尔特勒布尔干脆爽快地说,“干活,得有力气呀,先吃饭吧!”
移民们一哄而散,返回到船里,水手们把罐头食品分给大家,在此期间,阿尔特勒布尔赶上了勒柯吉。
“对不起,先生,”他面有难色地说,“恕我冒昧!我斗胆自称是个出色的水手,可是一向是船长指挥我,先生!”
“那么,您听到什么了?”勒柯吉问。
“我听到……”阿尔特勒布尔脸愈拉愈长,回答说,“有人向我吹喇叭,给我戴高帽,说我善长指挥,可出谋划策,我真不在行,有人不会转舵,我会不折不扣地执行。至于指路引航,那可与我无关。”
勒柯吉斜眼看着水手长,想着有的人就是如此,身强力壮、技术精良也刚直不阿,但必得被别人来领导才行。
“您的意思是……”勒柯吉说,“您愿意具体负责每项工作,不过希望事先有人帮你出点子。”
“正是!”阿尔特勒布尔回答。
“这是举手之劳,”勒柯吉接着说,“您手上有多少人?”
“从旧金山起航出发时,约纳丹号共有三十四名水手,其中包括高级船员、厨师和两名少年见习水手。船上还有一千一百九十五名乘客,总计有一千二百二十九人。但现在死了些人。”
“以后再清点人数,现在先算整数,一千二百人。除去女人和孩子,显然只剩下七百多个男人,然后将他们分成两组,船上留两百人将货物搬到甲板上;我带领一部分人去森林里砍树。将它们刨去枝叶,然后就对叠起来,紧紧地绑在一起,这样就有了一块块大的地板,再将它们一个个铺开,就又形成了一条宽敞的路,通过它可把船上的货物运到沙滩上来。涨潮时,它是座浮桥,退潮时,这些木排可以落在暗礁角上,在它们的支撑下确保平稳,用这种方法,再加上这么多人,预计不出三天,也许可以把船上物资卸完。”
阿尔特勒布尔听懂了这个方法,便按部就班地执行。果然不出勒柯吉所料,在十九日的晚上,约纳丹号船上的货物,全都运到了远离海水的沙滩上,并逐一核实清点,幸好船上的汽轮升降机运转正常,这就给大的、重的包裹物资吊运帮了不少的忙。
与此同时,在史密施、霍巴德和夏尔莱三人帮助下,小艇的修复工作进展得顺利。到了三月十九日这天,小艇也能下水了。
现在移民们要做的工作,是推选一名代表,费尔丁南-博瓦勒的机会又来了,于是便登台亮相,收卖拉拢选民,显然,他这次还是运气不佳,但他对拉到五十张选票而感到心满意足。其对手刘易斯-多里克却一无所获,因为他还没有完全地抛头露面,有个叫热尔曼-李威利的人,是法裔加拿大人,是位农民,有一个女儿和三个出色的儿子,他倒赢得了绝大多数的选票,因为选民们敢打保票,他一定不会一去不复返的。
阿尔吉和勒柯吉留在了霍斯特岛,三月二十日清晨,在卡洛里的带领下,维尔-捷扬帆启航了,人们也立即着手,简简单单地安顿一下,现在来建造一个牢固的、永久性的住所,是不现实的,但要等小艇返回,大约得三个星期,因此也没有必要组建拼装房屋,人们在船的底舱,找到了帆篷,把它搭起来;又在一个塞得满满的特别舱里,拿出了备用帆,这就会使所有的人,都不致于暴露在外面,甚至还可遮盖一部分易碎的物资,他们也没有忘记用铁丝网,做一个临时家禽饲养场,又用绳子和木桩做个围栏,圈住约纳丹号船上运来的两条腿和四条腿的动物。
总之,现在与遇难的情况不同了,那时大家感到希望渺茫,对自己所处的这片土地,一无所知,思想上毫无准备,精神上也无所依托,出事的地方是在火地岛,地图上标出来的正好只是个小点点。离奔塔-阿尔拉斯最多有一百古里,他们现在不用担心生命有危险,而对前景都十分乐观,这里除了气候略为糟糕之外,移民们可以在此地生活,等待着重新开拔。这与他们即将在非洲土地上的新生活没有多大的区别。
说实在话,阿尔吉和勒柯吉在卸船时,决不会袖手旁观,他们两人都是全力以赴,英勇而敏捷地参战。特别是勒柯吉,总是在关键时刻,十分有效地助人一臂之力,尽管他不显山不露水,小心翼翼,尽量地做到默默无闻,但他在各方面的举动行止,总是胜人一筹,是有目共睹的。由于他善于处理事物,能力超群,因此变得名声大鹊。人们对他推崇备至,言听计从,关于如何运送超重物品;如何清理舱内的包裹;如何安装帐篷等等,事无巨细,都要他出谋划策,不仅是阿尔特勒布尔,而且这些大部分可怜的人,对类似的工作都十分陌生。由此也促使这些移民,都感到有一股力量和支柱,从而都能拧成一股绳,劲往一处使。
安顿事宜非得提前完工不可,按预定的进展就得三月二十四日完工,否则,那时将又会遭遇沙滩上刮来的狂风、暴雨。海水的狂涛骇浪,一天二十四小时内,接二连三的倾盆大雨,当天空再度恢复平静时,人们将枉然地寻找在暗礁上的约纳丹号,就在这几天以前,约纳丹号的船头,还在轻盈地破水而进,而现在,这艘华丽的大船,只剩下几块钢板和弯曲变形的铁舵!
尽管从船上掀走的一切,都微不足道,但移民们看到它永远的销声匿迹,便都感到心痛难受,这样一来,他们将孤立无援,与世隔绝。如果那个运载着他们唯一希望的小艇,在航行途中也迷失了途径,那么世人也许将永远不会知道他们的命运。
狂风暴雨过后,继之就风平浪静,人们利用这个间歇的时间,清点劫后余生的人数,阿尔特勒布尔拿着船上的人员名单,逐个进行清点。结果显示,此次灾难,造成三十一人死亡,其中有十五名水手,十六名乘客,那么有一千一百一十九名乘客活着,三十四名水手,仅剩十九名,如果算上两名火地岛人和他们的同伴,那么霍斯特岛上的人口,应该是一千二百零一人。男女老少,年龄参差不齐。
勒柯吉决定利用晴朗的天气,到离霍斯特岛最近的地域察看一下。他们约定,这次旅行由以下人陪他前往:阿尔特勒布尔、阿里-洛德士和三个移民,分别是吉麦利、高尔敦和伊万罗夫,第一位是意大利人,第二位是美国人,第三位是俄国人,不过临出发之前,又来了两个毛遂自荐者,这却是始料不及的。
勒柯吉来到相约碰头的地方,这时他被两个孩子吸引住了,一个十来岁的孩子在前走,另一个孩子紧跟其后,明显的是朝他们走来。其中有一个看来十分机灵,甚至还有点鲁莽和放肆无忌。他逍遥自在地走着,一副神气活现的模样,但看上去,并不让人感到滑稽可笑,另一个离他约有一箭之远,一副毕恭毕敬的样子,倒与他那羞涩腼腆的面孔相陪衬。
前面的那个孩子走到了勒柯吉身边。
“阁下!……”他说。
这种称呼使勒柯吉感到出乎意料,他非常开心地把他看成个小顽皮,那孩子勇敢的迎着他投过来的目光,丝毫也没有显得张皇失措的样子。
“阁下!”勒柯吉开怀大笑地重复了一遍,“我的孩子,你为什么叫我阁下呢?”
那孩子似乎感到有些吃惊。
“人们对国王、大臣和主教不都是这么称呼吗?”他有点惴惴不安地问道,还唯恐没能循规蹈矩,那种繁文缛节的不恭不敬。
“唔!……”勒柯吉为之一震,问道,“那么你在什么地方看到人们称国王、大臣和主教为阁下呢?”
“在报纸上。”那孩子断然肯定。
“那么,你看报?”
“为什么不看呢?……只要人们给我报纸。”
“噢!……噢!”勒柯吉惊叹!他又问:
“你叫什么名字?”
“迪克。”
“迪克什么来着?”
那孩子露出一副困惑不解的神情。
“那么你的父亲姓什么?”
“我不知道!”
“你的妈妈呢?”
“我没有妈妈。阁下。”
“唉!妈妈也没有?!”勒柯吉又叫出来,对这个孤苦伶仃的孩子,兴趣愈来愈浓。“不过,据我所知,我不是国王,也不是大臣,更不是主教!”
“您是总督!”孩子夸大其词的欢呼。
“总督!……”勒柯吉大吃一惊。
“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他询问。
“当然是这样!……”迪克有点局促不安地说。
“到底是哪里?……”勒柯吉再三追问。
迪克有些尴尬、困窘、犹犹豫豫,而且有点张口结舌。
“我也不知道,大家都这么叫您。”
“能举个例子吗?”勒柯吉提出异议。
他用十分严肃的口吻说:“你错了!我的小朋友,我既不高人一等,也不低人一头!这里没有任何人能对别人颐指气使、发号施令,这里也没有人是别人的主人。”
迪克双眼圆睁,用困惑不解的目光,盯着勒柯吉,没有主人?这种情况可能吗?这孩子能相信吗?直到目前为止,他所见所闻,到处是暴虐横行,他怎能相信,这个世界,竟有个地方没有主人存在?
“没有主人。”勒柯吉再一次断言。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你生在什么地方?”
“不知道!”
“你多大了?”
“好像快十一岁了。”
“你连多大也不敢肯定?”
“实在不敢肯定。”
“那么你的那个同伴,就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孩子,他是谁?”
“是桑德。”
“是你的弟弟?”
“差不多……是我的朋友。”
“你们是一块被人养大的?”
“被人养大?”迪克反问,“先生,没有人养活我们。”
勒柯吉不由得心头一紧,这孩子说的这些话,是多么的凄惨!但那声音却充满了好斗的意味,像一只张牙舞爪的小公鸡。那么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些孩子被人遗弃,无人哺养。
“你在什么地方认识他的?”
“在旧金山,一个码头上。”
“你们认识很久?”
“很久,很久,……我们当时还小,”迪克搜索枯肠地追忆着往事,“至少有半年了。”
“确实不短,”勒柯吉没有挤眉弄眼地做着怪相,而是很自然地附和道。
他放弃了这个无家可归的小家伙,朝他那个一声不吭的小伙伴转过身来。
“你,听口令,起步走!”他命令,“千万不要称我阁下,你不是哑巴吧?”
“不是,先生。”那孩子结结巴巴地回答,用手将贝蕾帽拧来转去。
“那你为什么啥话都不说呀?”
“他有点怕羞,先生,”迪克搭腔解释。
迪克在做出这个判断时,面部显示出反感的表情。
“噢!”勒柯吉呵呵大笑说,“他因为怕羞?”
“那么,你哩!你不恼羞?”
“不,先生,”迪克斩钉截铁地回答。
“你当然不会!很好……不过,你们俩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是见习水手,先生。”
勒柯吉想起,确实,阿尔特勒布尔在清点人数时,提到过两个少年见习水手的事,直到现在他还没能在移民的孩子中对上号,既然他们到他这里来,自然是有事相求。
“有什么事要我为你们效劳吗?”他问道。
还是迪克抢着回答。
“我们想象阿尔特勒布尔先生和阿里-洛德士先生一样,跟你一块出去!”
“去干什么?”
迪克双眼熠熠发亮,“去开眼界。”
“开眼界!……”这话概括了一切,包含着对恒古未见事物的渴望,对这些孩子而言,是一种含糊不清而又妙不可言的梦想。迪克露出一种乞求期望的神情,满脸的渴求和期盼。
“那么,你?”勒柯吉加重语气向桑德询问,“你也想去开开眼界吗?”
“不,先生。”
“那么,你为什么去?”
“为了和迪克在一起!”桑德温和地回答。
“那么,你很爱迪克?”
“那是当然!先生,”桑德毫不含糊地说,他的声音表情,蕴含着一种情深意长的意味,这表情已超出他那年龄的范围。
勒柯吉对他俩爱抚有加,看了他们一眼,真是一对奇怪的小朋友!非常可爱,也令人感动,他给他俩下的结论。
“你们就和我们一起去吧!”他说。
“总督万岁!……”两个孩子雀跃欢呼,将手中的贝蕾帽抛向空中,开始乱蹦乱跳。
通过阿尔特勒布尔,勒柯吉了解了这两个孩子,他们是新认识的,其实,水手长所知道的,并不比当事人所了解的多多少。
原来,在某天的一个夜晚,这两个孩子被抛弃在墙角,是什么原因使他们活下去,不得而知,不过他们很小一点就开始找东西糊口,打短工、找零活、擦鞋油、跑跑腿、带口信、卖野花等等,小脑瓜能想到的、五花八门的念头都用尽了,但他们还是像麻雀一样,在旧金山的马路上捡东西吃。
六个月以前,他们并不了解各自悲惨的生活,是命运将他们拉到了一起。
当时的情况,只有让那些肯于降尊的演员,用他们的高超演技、惟妙惟肖的把这些情节表演出来,人们不一定会觉得这是一幕悲剧!那时迪克正在码头上,无所事事的双手插在兜里,头上戴着一顶贝蕾帽,吹着欢快的曲子,忙忙地走着。突然,他看见一个孩子被一条狗追逐着,狗边追边厉声狂吠,呲牙咧嘴,让人毛骨悚然。那孩子边哭边跑,惊慌失措,弯着胳膊护着脸。正在紧急关头,迪克往前一跳,毫不犹豫地插在这个吓得发蒙的孩子和那条恶狗之间,然后稳稳地定在那里,摆出一副不屑一顾的神情,他狠狠地盯着那条狗,目不转睛,毫不畏惧地站着。那条狗真的被这突如其来的。硬充好汉的人给吓住了,这次轮到这条狗节节后退了,最后它耷拉下脑袋,夹着尾巴逃之夭夭了。用不着再去防它了,迪克于是朝这个孩子转过身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神态问道。
“桑德,”另一个仍在哭泣着答道,“你呢?”
“迪克……你如果不反对,我们做个朋友吧!”
作为响应,桑德扑向那位见义勇为的人的怀里,就这样,他们建立了牢不可破的友谊。
阿尔特勒布尔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切,他走向他们,了解了他们过去的不幸,他很想拉扯迪克,帮他一把,因为他非常欣赏他的英勇和无畏。他提议,要他去约苏亚赫布尔内号船上做个少年见习水手。这是一艘三桅横帆船,他当时在这上面做事。迪克一开口便向他提了个条件,桑德能不能和他一起,同时被雇用。不管愿意与否,已别无选择,只有这样做,而且从此以后,阿尔特勒布尔再没有将这两个形影不离的孩子弃之不管,他们后来又跟着他,从约苏亚赫布尔内号船来到了约纳丹号船上,他是他们两人的良师益友,他教他们学习文字,他倾其所有来教育他们,他德厚流光,把这两个孩子培养得文雅懂礼、好善知义。他对他们十分满意,他们对他感恩戴德、尊敬爱戴。
显然这两个孩子的性格各不相同:一个脾气暴躁,天生好斗,无论是人还是事情,他都想争个高低,分个输赢;另一个却沉默寡言,温和柔顺,不爱抛头露面,生性胆小怕事。一个是保护者,另一个是被保护者。他们干活很卖力,同样地工作敬业。两个人对阿尔特勒布尔水手长,这个大朋友爱戴无比。
此次旅行队伍中,增加的就是他们这两位新兵。
三月二十八日,他们一大清早上路,并不敢奢望探测整个霍斯特岛,只想将营地周围的情况摸一下,首先要通过阿尔蒂半岛正中心的山脊,从这里可到达西岸,随后沿岸北上,可穿过北岛的南部地区,最后从对面的岛上返回营地。
出发伊始,人们就感到,不应该因船搁浅的险峻和恶劣的地貌来判断整个地区,随着往北深入,这种感觉更加强烈,阿尔蒂半岛,这个假奥尔勒海呷,这个枯燥冷漠的天涯海角,却是一副乱石磷峋土地贫瘠的风貌,而在西北部却大相径庭,漫山遍野显出那郁郁葱葱、清翠俊秀的轮廓。
从广袤无垠的大草原,到枝繁叶茂、丛林叠翠的山脚下,下面便出现这片的被海藻覆盖的岩石,欧石南密布丛生的沟壑,海生的蓝色和紫色的紫苑,茎长达一米多的千里光属的植物,还有许多矮棵植物:蒲包花、金雀花、伞菌、矮小地榆等等,这里杂草丛生,花香草茂,可以给成千上万的动物提供天然饲料。
这群徒步旅行者,各有各的打算,于是自动地又分成了几小组。迪克和桑德在他们前面蹦蹦跳跳,尽情玩耍,也拖累了他们,其他的人不得不走许多冤枉路,来的那三位农民沉默寡言,偶尔说说话,不时地对周围环境投以惊奇的目光。
阿里-洛德士、阿尔吉、阿尔特勒布尔和勒柯吉是结伴而行的。勒柯吉并没有放纵自己,而是一如既往、老成稳重,不过他这种不卑不亢的态度,人们并不认为他是冷冷冰冰、薄情寡义。洛德士一家对此深有体会,而他也喜欢这一家的每个成员:其母亲举止端庄,心地善良,两个孩子,十八岁的爱德华和十五岁的克娜丽都有一副坦荡正直、忠厚老实的模样,其父亲则是性格直率、知书达理、意志坚强的人。
他们两人友好地谈论着,就双方感兴趣的问题交换看法,阿里-洛德士抓住机会,向他请教有关麦哲轮地区的种种问题,而他自己也向同伴介绍了移民中的一些不同凡响的人物和事情,使勒柯吉从中了解不少情况。
从而他知道了洛德士的情况:他原先资产颇丰,却不知怎么因别人的失误,在他年近五旬时,所有家产毁于一旦,经历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他又是怎样地毫不犹豫地踏上了这移民征途,其目的是想让妻儿老小一家子生活无忧。阿里-洛德士还将他在船上获悉的情况和资料,转告了勒柯吉,那就是:在约纳丹号船上的移民,按他们过去从事的职业分类,农民七百五十人,其中有五位日本人,已成家立业的男子有一百一十四名,还加上他们的妻子,还有很多孩子,其中已成年的就有二百三十二名,自由职业者三人,以食利息为生的有五人,从各种行业的工人有四十一名,在名单中还有由公司雇用而不属移民的工人,其中一个泥瓦工、一个家具木匠、一个木匠和一个修锁匠。他们是来帮助这些移民,作最初的安顿工作的。如此一算,活着的人可增到一千一百七十九名,在清点人数时,已得到核实。
在介绍完他们的职业之后,他又详细地介绍了他们各自的情况,他对这些为数众多的农民观察不多,知之甚少,在这些人当中,他认为值得注意的是摩尔兄弟,其中一个在卸船时的态度粗暴、行为野蛮闻名,属个性粗暴类型的人。然而李威利、吉麦利、高尔敦和伊万洛夫家族,看上去都是些正直的人,他们身强力壮、吃苦耐劳、体质优秀、干活卖力。至于其他的人们,只是一群芸芸众生而已。无疑,这些人的素质参差不齐,优点大同小异。其缺点嘛!好吃懒做,尤其酗酒成性的大有人在,因为他们还没有机会来各自表现自己的真面目。
阿里-洛德士对公司雇用的四个工人,倒是讲了许多,他认为他们各自的行业都很出类拔萃,技术精良,是公司精选出来的。至于移民中他们的同行,言行举动,都叫人感到,应属于庸庸碌碌之流,而且还有些人长着一副与人难以共处的尊容。在工作中却显得笨手笨脚,不知所措;而在酒馆里却挥洒自如,驾轻就熟。另外还有几个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完全与工人阶级的身份不相称。
食利息阶层共五人,洛德士一家就占了四位,那第五位,叫约翰-拉姆,是个郁郁寡欢的倒霉虫,他年龄大约二十五六岁左右,一向过着声色犬马、纸醉金迷的纵情生活,他挥霍无度,最后变得一文不名,他又是个不学无术、一无所长的家伙,于是在这乱世红尘中,生活难以为继,但他又想在移民中哗众取宠,人们对他感到惊讶也是有道理的。
剩下的三个自由职业者,也是碌碌无为,他们来自三个国家:德国、美国和法国。
德国人叫弗里兹-格罗斯,是个嗜酒成癖的醉汉,酒精把他浸泡得卑鄙龉龊,人格全无,以至于人见人嫌,他整天喘气,拖着软塌的身子,腆着圆滚的西瓜肚,流着口水,满嘴烂牙脏兮兮的,那双粗短肥胖的手,颤动不止,在这些衣着不整、不修边幅的人中,以他为最。这位堕落者却是位乐师,小提琴家。他原本天分极高,曾经昙花一现于一时,现在唯一的,只有小提琴,还有唤起他已湮灭的良知!在万籁俱静时分,他轻轻地、倾注全部的爱心去抚摸它,然而他却无法拉出一个音调来,因为他双手痉挛怞搐、摇晃不停,但当他喝得酩酊大醉时,动作又开始准确无误,大脑也兴奋起来了,灵感从而产生,于是他拉起小提琴,还真能拉出美妙动听、不同凡响的乐曲。阿里-洛德士曾有幸听过两次,并目睹了这一奇观。
至于法国人和美国人,那就是费尔丁南-博瓦勒和刘易斯-多里克,这两位前文已向读者作了粗略的交待。阿里-洛德士又不失时机地告诉勒柯吉,他们那具有颠覆性的理论。
他以一种断言的口吻说:“您不觉得应该谨慎从事,对这两个好斗分子采取必要的预防性措施?他们在旅行期间已开始蠢蠢欲动、频频地抛头露面。”
“那么,您认为应该采取何种措施?”勒柯吉反问道。
“首先需要果断,警告他们言行不要过头,然后密切注视他们的一举一动,如果还不行,就将他们软禁起来,不让他们害人,再有必要就将他们关警闭。”
“天啦!”勒柯吉反唇相讥道,“你想毫不留情地将他们置于死地,那么谁敢擅自做主,冒天下之大不韪,去侵犯同类的自由哩!”
“对于那些对别人构成威胁的人,就是将他们打死,也是合情合理。”洛德士针锋相对。
“您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我可没有觉得他们有危险,我只是觉得他们有一种潜在的危险。”勒柯吉不同意他那种说法。
“我是怎么看出来的?他们蛊惑煽动贫民百姓,使一些愚昧无知的人,就像孩子一样稍加刺激,就冲动兴奋起来,于是他们因势利导,用华丽动听的词句,大肆阿谀奉承,将人们弄得昏头转向,不知所措。”
“他们这样做居心何在?”
“为了争夺属于别人的东西!”
“那么别人有什么东西?”勒柯吉挪揄地说。“无法知晓,不过这里可是一无所有,国王和其他的人一样,丧失了颐指气使、指手画脚的特权。”
“约纳丹号船上有货物。”
“约纳丹号上的物资是集体的财产,情况危急时,用来拯救大家的,这是众所周知、有目共睹的,绝不会有人敢打它的主意。”
“但愿不会事与愿违!”阿里-洛德士无可奈何地说。
“他们各执己见,这倒出乎意料,他无法冷静下来,他认为像多里克和博瓦勒这种人,并不一定需要用物质和金钱来诱惑刺激他们,只要别人苦不堪言,他们便会感到乐趣和心满意足,他们只对高高在上、一呼百应的生活如醉如痴。”
“谁要这样想,他们只有自取灭亡!”勒柯吉忽然一反常态,粗暴地说,“所有觊觎权力、对别人发号施令的人,都应该从这个地球上,将他们铲除。”
阿里-洛德士迷惑不解地听到他说这话,其愤懑情绪,在这个人身上,反应如此之强烈,一反他平常的温文尔雅和稳重的作风。
“那么就应该铲除博瓦勒。”他不无奚落地回答说,“因为披着极端平等的外衣、夸夸其谈的理论家,宗旨只有一个,那就是要保证改革派的权力。”
“博瓦勒的理论,就像孩子胡闹一样,幼稚可笑。”勒柯吉用一种不容置辩的口吻反驳,“这是一种社会组织方式,它们往往对于人民大众有失公允,其实是够愚蠢的了。”
“那么你同意刘易斯-多里克的观点?”阿里-洛德士进而询问,“您也像他那样,希望我们回到原始状态,把社会组合,简单地说成是个人偶然的聚集合,而且您不可能发现,其理论是建立在欲望的基础上,它散发出的仅仅是那种仇恨。”
“要是多里克只知道仇恨的话,那他就是个疯子。”勒柯吉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是怎么回事啊!一个人懵懵懂懂地降临人世,睁开双眼,发现与他类似的芸芸众生,均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跟他一样经不住打击,稍微一碰,即可化为乌有。他不是满怀同情之心,而是满腔的苦愁和满腔的仇恨。这种人是疯子,跟疯子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不过,像他这样的理论家,精神错乱、神态疯癫,但也不能因此就一口咬定,其理论全是糟粕。”
“但是,法律是不可少的。”阿里-洛德士一直固执己见。“如果人们并不是孑然一身、孤立无援、漫无边际地漂泊,而是苦乐同渡。休戚相关的话,那么他们就会抱成一团,大家相互关照的。就说眼前吧!周围这些人,由于种种原因,有的人不是还没有露出狰狞面目吗?不过,可以肯定,他们与某些平庸之辈还是大有区别的,但我还无法向您指出他们姓什名谁,他们的确因为种种原因,无法管束自己,任意胡作非为,而且肯定不止这几个人,只不过不知道罢了,如果没有法律对这些人严加管制,那么这一小撮人,将会把地上闹得天翻地覆。”
“他们以前也受过法律的管制。”勒柯吉满有把握地说,“如果不存在法律,人们就会白璧无瑕,人类会在自由中完善自己,人们会和谐的休养生息,代代生长繁衍。”
“嗯!……”阿里-洛德士满腹疑虑地哼了一声。
“难道这里有法律?难道事情会朝着相反的方面发展?”
“您能不能具体地举例说明?”阿里-洛德士持反对的态度答道。
“现在这里的生活,只是悲剧的幕间休息,尽人皆知,目前的情况,只是过渡性的,不会长久地持续下去的。”
“如果这种情况,万一有可能持续下去,那么这种状况,会仍然如故。”勒柯吉一口咬定,毫不松口。
“我怀疑!”阿里-洛德士抱着完全不相信的态度,“我宁可不尝试这类似的经历为好。”
勒柯吉不再进行任何反驳。
人们绕过斯高奇维尔湾,从东岸返回,尽管已经夕阳西下,可是探险者对所处的地貌和环境,感到兴味盎然。他们对沿途风光惊讶不已而大加赞赏。山岗上一条条涓涓的小溪,延绵不断地流淌,汇入从东而来的、清澈见底的河流中,广袤而茂盛的牧草,说明了这里的土地肥沃,山岩上生长着繁茂的乔木植物,多不胜数的各种树种,有的直接生长在泥灰质的坚硬土地中,是些根深叶茂的参天大树,树林下面却是灌木丛生,间有若隐若现的、好几处浓密的青苔,在那些遮天蔽日、苍翠挺拔、郁郁葱葱的大树下面,一群群水鸟在嬉戏,有大约六种鸟类,有些胖墩墩的像鹌鹑,有些像野鸭子,还有些像野鸡、斑鸫、乌(未鸟)……都是些被称之为乡村野味的小动物,还有不少在水上生活的鸟类,如鹅、鸭、鸬鹚、海鸥,山野里不时地出现原始羊驼、小羊驼和美洲驼,跳跃地穿过树林和草原。
赤道将地球一分为二,划成南北两个半球,在这南半球的海湾岛屿,阳光普照,它离约纳丹号船出事处不足两海里,这里水流湍急,两岸古木参天,蛛网似的小支流汇集,形成奔腾的河水,以一泻千里之势,在海湾深处归入大海,在离海岸百米处,建个小镇,安营扎寨,看来是件轻而易举的事情,即使是八面来风也刮不进这小湾,因此必要时,可以用来作为港口之用。
人们来到营地时,天几乎黑下来了,勒柯吉、阿里-洛德士、阿尔吉和阿尔特勒布尔,正在与其他伙伴握手告别。这时,在这万籁俱寂的夜空,传来了阵阵小提琴的声音。
“小提琴!……”勒柯吉小声地向阿里-洛德士说。“是你向我说过的那位弗里兹-格里斯吧?”
“也就是说他又醉了!”洛德士不打哽地回答。
几分钟后,他们看到他时,他目光茫然、满脸通红,嘴角流着涎水,没错!弗里兹-格罗斯那副酩酊大醉的醉态,已说明了一切,他摇摇晃晃,靠在岸石旁以保持他身体的平衡,他的麻木不仁,被酒精一烧,却可让一丝智能焕发出一份光彩来,他此时显得容光焕发,琴弓在乐器上翩翩起舞,却绽出了恢宏壮丽、娓娓动听的旋律,上百个移民,簇拥在他的周围,此时此刻,穷困潦倒的人们,将往昔与未来,都似乎已抛到九霄云外了,所谓命运的捉弄,无休无止的坎坷,低贱的处境都抛在了脑后,这音乐的翅膀,携带着他们,飞向那如梦如醉的王国,使他们暂时的飘飘欲仙!
“艺术与面包,缺一不可,”阿里-洛德士指了指弗里兹-格罗斯和那群如痴如醉的听众,“在博瓦勒统治下,此君会占怎样的一席之地呢?!”
“博瓦勒想怎样就怎样吧!我们顺其自然好了。”勒柯吉颇为不满地回答。
“还不是这些受苦受难的芸芸众生,偏听偏信,相信了他的弥天大谎。”阿里-洛德士提出了异议。
他们边走边谈。
阿里-洛德士没走几步,又窃窃私语:“我有些迷惑不解的是,弗里兹-格罗斯是通过什么途径搞到了酒的?”
不管是用何种手段,总之弗里兹-格罗斯和其他的人都如愿以偿,这几个长途旅行回来的人,走着走着就被横卧在地上的人的身体给绊着,险些跌倒。
“是肯尼迪,”阿尔特勒布尔,一边说着,一边弯腰俯看着这个昏睡的人,“这是个屡教不改的捣蛋鬼,这种水手用绳子吊死他都不值。”
除了肯尼迪醉如烂泥外,离这里百米远处还有些醉鬼,瘫软着四肢,横七竖八地躺在地面上。
“我相信,”阿里-洛德士说,“领袖不在时,肯定有人钻空子抢劫了仓库。”
“谁是领袖?”勒柯吉问道。
“当然是您啦!”
“我可不是高高在上的领袖。”勒柯吉不耐烦地抗议。
“这也是可能的,”阿里-洛德士表示赞同,“可是大家还是把您看成是他们心目中的领袖。”
勒柯吉正准备回答时,在这夜深人静中,忽然从附近帐篷里传来,似乎被人扼住了喉咙,一阵阵女人嘶哑的喊叫声。
[book_title]第二节 第一条法律
赛罗尼一家三口:父亲拉查尔、母亲杜丽娅和女儿格拉兹爱娜,是意大利波埃蒙特人。十七年前,二十五岁的拉查尔和比他小七岁的壮丽娅,虽然都一贫如洗,却也合二为一的成为一家了。两人都一文不名,一无所有,但他们厮敬厮爱,真挚的爱情促使他们摆脱逆境,除掉生活艰辛,创造幸福的力量。
令人惋惜的是,赛罗尼一家的境遇并不顺利,老是坎坎坷坷,接二连三的打击,特别让赛罗尼苦不堪言,于是常常以酒浇愁,不久就成为癖好,加之周围一些数不胜数的小酒馆,无视于法,打着自由的幌子,招引那些失魂落魄的人下水,向他们兜售酒精。不久,他就常常喝得醉醺醺的,次数越来越多,程度越来越深,初时是闷闷不乐,继之动辄发火,后来就变得寡淡无情和心狠手辣,把一腔怒火向他那个不幸的女人发泄。几乎每天就有多次的拷打,不是拳打脚踢就是砸锅摔碗,还夹杂着污言秽语,老婆受尽虐待,经常鼻青脸肿,与从前的那些不幸的女人差不多,只有痛苦的爬上死亡的十字架。
实际上杜丽娅本来可以,而且也应该与这个已无人性的野兽分道扬镳,可是她始终没有这样做,她似乎属于那种:一旦委身于人,就是让她以身殉道也决不回头的女人。从功利观点而论,这种性格全属于荒诞不经。可是她这样做了,并非于事无补,她终于以她的行为的真谛,让其思想品德达到一种让人感化的境界。
格拉兹爱娜正是生长在如同目前地狱般一样的环境中长大的。当她还是孩提时期,就亲眼目睹他的爸爸撒酒疯,妈妈挨拳头的场面,这一幕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重复。她听到拉查尔,当他体验着拉查尔从那满口酒臭的嘴里发出一连串的恶言秽语,那将是她父母原来生活的重复!
当她还是个天真烂漫,只知道嬉戏玩耍的少女时,她通过和见过的这种生活方式,于是她体会到,不得不时刻准备着抗争。
格拉兹爱娜,十六岁时已出脱成为一个不苟言笑,对事事都要加以提防的大姑娘了。她强烈地希望自己能够改变这种痛苦的生活,她高挑的个子,一头棕色头发,一双富有魅力的眼睛,可透出她的灵秀,她幻想着,未来的命运不管如何坎坷,总不致于像过去那样,从小就令人作呕,受够了的那种可怕的生活。
拉查尔如此的胡作非为,使家里入不敷出,还得花钱去买酒,不但不能外出赚钱谋生,还得花钱去灌黄汤。一步一步地由捉襟见肘到穷困潦倒,以至于暗无天日、走投无路,最后他们与其他败落的家庭一样,只得背井离乡,飘泊异国,指望在新天地里,求得好运,吉星高照。如此这般,赛罗尼一家于是马不停蹄地穿法国、大西洋、美洲,终于在旧金山安下家,动荡的生活持续了十五年之久。在旧金山,家里空空荡荡、一无所有,当拉查尔在清醒的时间里,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把好好的一个家给完全的毁了。加上妻子的苦苦哀求,他也听得进了,这么多年来,他居然开天辟地的满口答应了,一定要弃恶从善,痛改前非。
真还不错,他的确是一诺千金,半年多以来,他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再也不光顾小酒店了,家庭生活开始有了生机,手头也逐渐地宽裕起来了,并且还攒够了一笔较大的数字,五百法郎交给拉名阿湾的移民公司。杜丽娅又重新燃起她那幸福的期盼和憧憬,可是又遇着约纳丹号的遇验,她自然以为她的一线希望又将会随之破灭!
拉查尔百无聊赖,为了打发时间,便出门找人接交,当然是找那些和他气味相投、情趣一致的人来往。他们与他一样地无所事事,这些人的生活放纵,一天到晚失魂落魄,他们都自觉不自觉地把勒柯吉看成领袖,于是当勒柯吉他们外出时,这些就有了机会,放肆的来做他们想作的事情,于是这群无赖便把从约纳丹号船上抢救出来的一桶桶朗姆烧酒,拿来据为己有,在那里狂欢豪饮。实际上这事件对这群无赖而言,并不足为怪,他们由于酒精的刺激而冲动,使他们的那种卑鄙龉龊的本性,故态复萌了,拉查尔喝完了酒决定回家,妻子和女儿都在等待着他,而且妻子正为他的行为伤心落泪,心冷腿软而不知所措。
从他一踏进门口,就开始重复着他已往的那种醉鬼时的罪恶行为,他大找借口,说饭菜没做好而大发雷霆,吃饭时他看着她们那种可怜兮兮的样子,更激起他酒精的兴奋,于是开始破口大骂,继之动手打人。
格拉兹爱娜一动也不动,心里一阵阵地发凉发痛,她看着卑劣可耻的父亲,心情十分复杂,感到悲伤又感到可耻,然而见到她的妈妈杜丽娅一味的逆来顺受,满腹的苦水,已彻底的灰了心,因为她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将又要完全付之东流,她又一次掉进了痛苦的深渊,她那憔悴痛苦的脸上,泪水好像线珠一样的往下滴着。
“来,要不要我帮忙把你捏扁!”拉查尔暴跳如雷的大喊大叫。
他卡住妻子的颈脖,格拉兹爱娜拼命地才把快要窒息死亡的妈妈救出来。
一场悲惨的哑剧,除了拉查尔声嘶力竭的辱骂以外,一切都是默默地在进行,格拉兹爱娜和她的妈妈都没有呼喊或求救,父亲打孩子、丈夫打妻子,并不是件光彩的事情,家丑不可外扬,张扬出去毫无好处。
当刽子手刚松开杜丽娅时,奄奄一息的她因疼痛难忍,刹那间发出嘶哑的哭叫声,这时正巧被返回营地的勒柯吉听到,可是这个疯子更加气急败坏,他又一次的对杜丽娅卡住她的脖子,手愈勒愈紧。
忽然,一支有力的手捉住了他的肩膀,使他疼得只好松开手,从帐篷的一头,跳到了另一头去了。
“怎么啦……怎么啦?”他张口结舌说道。
“老实点!”一种威风凛凛的声音命令。
不用说,酒鬼突然像打了霜的茄子,蔫下了头,那火气似乎早已跑到爪哇国去了,他瘫倒在地,呼呼地酣然入睡了。
勒柯吉弯腰看着这个昏迷不醒的女人,连忙地进行抢救。阿尔吉、洛德士和阿尔特勒布尔紧跟着也进来了,看到这种场面,每个人无不义愤填膺。
杜丽娅终于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这些陌生的面孔,她开始恍然大悟,可是首先想到的是,还是必须原谅她那个刚才还用极其残暴的手段摧残了她的那个丈夫。
“谢谢您,先生!”她忙忙地从地上站起来,“没关系,事情已过去了,我吓成这个样子,看来是不是有点傻!”
“换了任何人,遇到这种事,也会如此的。”勒柯吉说道。
“绝不会这样,”杜丽娅反驳道,“拉查尔不是个坏人,他是想开个玩笑……”
“他常开这种玩笑吗?”勒柯吉问道。
“从不,先生,从不!”杜丽娅还在为他进行辩护,“拉查尔是个好丈夫……”
“不对,”一个坚定的声音打断了她的话。
勒柯吉和他的同伴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来,在昏暗帐篷的角落里,挂着一盏提灯,泛着黄色的光线,直到目前他们才注意到被忽视的格拉兹爱娜。
“你是什么人,孩子?”勒柯吉问。
“他的女儿,”格拉兹爱娜用手指着醉鬼回答。
尽管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大,可也搅挠不了醉鬼的酣睡。
“我们蒙受着多大的羞辱!我得全告诉你们,让您相信我的不幸,帮帮我的可怜的妈妈!”格拉兹爱娜说。
“格拉兹爱娜!……”杜丽娅双手合成十字,苦苦地哀求,想阻止她。
“我都说出来!”那女孩斩钉截铁地说。“我们这是第一次碰到伸张正义的人,让他们知道事情的原委,同情我们而帮助我们。”
“讲出来,孩子!”勒柯吉和颜悦色地说,“放心吧!我们会帮助你们,保护你们的。”
由于受到了鼓励,格拉兹爱娜便上气不接下气,毫不隐瞒地讲叙了她妈妈的悲惨生活,以及她妈妈为此而付出的代价。她描述了妈妈的温顺而又崇高的品质,她父亲的那些恶劣的行为,时而还演示一些父亲对妈妈拳打脚踢的毒辣手段。她说她们往昔的生活,甚至是悲惨,常常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有时甚至无栖身之地,只好流落街头,她极力赞誉母亲的忠贞不渝,始终至高无上的柔情对待丈夫的虐待。
听着这如泣如诉的描叙,妈妈不由自主地泣不成声,女儿的一席话,使她对过去的一切酷刑和折磨,仿佛历历在目,让她心如刀绞。日积月累的压迫,使杜丽娅心灰意冷,逆来顺受,再也无力与暴戾恣睢的丈夫进行抗争!
“把这些情况都讲出来,你做得很对,孩子!”勒柯吉听格拉兹爱娜倒完苦水后,非常激动地对她说,“放心,我们决不会撒手不管,我们会帮助你和你的妈妈,不过今晚,她需要好好地休息,但愿她今晚能睡好,并能对美好的将来做个甜美的梦。”
当他们走出帐篷时,勒柯吉、阿里-洛德士等人,相互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而一言不发,他们对拉查尔这种极端无耻堕落的人,实在感到十分憋气,于是在出来后便大口大口地进行呼吸,以释放出胸中的烦闷和压抑,忽然他们发现有个人掉队了,阿尔吉没有和他们在一起。
勒柯吉推测这个年轻人还在赛罗尼家里,便再一次进到帐篷,果然不出所料,阿尔吉仍在那里,似乎被什么完全把他吸引住了,以至于同伴们都走了,他尚未察觉,更没发现有人又回来找他,他站在帆布墙边,盯着格拉兹爱娜,满脸的怜悯和同情,同时还夹杂着含情脉脉的目光,格拉兹爱娜离他约一箭之地的地方,低着头,任凭他那殷勤的目光向她扫来,两个青年人都没有开口说话,经过强烈的震撼,两个青年人悄悄地、甜美地、会心地相视着。
勒柯吉会心的一笑。
“阿尔吉!……”他用不高不低的声音喊道。
青年人不由地打了个哆嗦,忽地就出了帐篷,和他们一道前进。
四个经过长途的旅行者都默不出声,各人都在想着刚才的所见所闻。勒柯吉紧皱眉头,想着如何来帮助这两个女人,用什么方法来解救她们,他想,唯一的办法就是切断这些酒鬼的酒的来源,这个方法倒是可行的,而且也并不费多大的力,除了约纳丹号上有酒,现在和其他物质混杂地堆放在沙滩上以外,在霍斯特岛来说,酒是从来没听说过的一种陌生物品,那么只要派一两个人看守好就行了……可是,谁安排看守人?谁敢下达命令,颁布禁令,随随便便地限制同类的自由?谁敢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充当领袖的角色,在霍斯特岛没有领袖存在。
另一方面,就能力而言,人还有高低之分,那么,本领过人的人是谁?如果不是这个将他们从死亡线上救过来的人,如果不是这位对这片荒芜人烟的地区了如指掌的人,如果不是这位论聪明才智都胜人一筹的人,那会是谁呢?
自己欺骗自己是一种怯懦的行为,勒柯吉自己心中有数,可怜的芸芸众生,目光都殷切地朝着他,他们正是因为他的指挥,运用了集体的力量,他们从他的指挥下得到鼓励、建议和决定而恢复了信心,不管他愿意与否?大家都信赖他,他就无法逃避他们已委托于他的责任。种种迹象表明,绝大多数还生者,早已默认,只有他能胜任领袖。
可能吗?一个绝对的自由主义者,对任何条条框框都无法忍受的人,却让别人给他套上枷锁,法律,将由抛弃它的人来制定,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他是个无政府主义的卫道士,是那句著名的格言“无上帝、无主人”的忠诚信徒,而人们要推他做领袖!人们要赋予他的权力,正是他在灵魂深处所深恶痛绝的东西。
他将接受令他厌恶的磨难吗?要不要远走高飞,或留下来和这些甘做奴隶的人在一起,那么他们把自己托付给了这个自由主义者,命运将会怎样呢?这个反叛者,会对人们的痛苦撒手不管吗?如果人类可以靠幻想为生的话,那么人类就不能被称其为人类,他自己沉迷在幻想之中,对现实生活视而不见,对现有事实断然否认,他拿不定主意,放不下包袱,能不能为了减轻人类的痛苦,挺身而出呢?有理论证实,他人利益要求弃旧从新时,将彻底砸碎旧的东西,它将是一个巨大的工程,然而这种论证是否一目了然?
人们还没有看到今天晚上那么多醉鬼的情况,可能还有更多的、鲜为人知的酗酒者,在这些老老实实的人群中,有些人如此的狂饮酗酒,能熟视无睹,宽容为怀吗?它有可能会导致人们因此而产生争吵、殴斗,甚至杀人行凶,难道没感到这种毒性在蔓延,在生效?难道从赛罗尼家中没看到这种荼毒所造成的灾难?
人们来到洛德士家的帐篷边,即准备分手。勒柯吉还在犹豫不定,不过他可不是个逃避责任的人,最后时刻他终于拿定了主意,他是经过了一番十分痛苦的思考,才下定了决心的,他朝阿尔特勒布尔转过身来。
“您认为约纳丹号的船员忠于职守吗?”
“除水手肯尼迪和厨师希瑞戴之外,其他的人,我可以保证,”阿尔特勒布尔说。
“您手下有多少人?”
“连我算上,共十五个人。”
“其他十四个人都听您的?”
“当然。”
“那么,您呢?”
“我……”
“这里是否还有人可以指挥您?”
“这……您呐,先生,……当然是您。”阿尔特勒布尔的回答,好像是最自然不过的事。
“为什么?”
“为什么不呢!先生……”阿尔特勒布尔含含糊糊地说,显得有些局促不安,“这里和别的地方没有什么区别,人们确实需要领袖,这是不言而喻的。”
“为什么我是领袖呢?”
“别人都不能胜任。”阿尔特勒布尔说,他摊开双手,表示他所说的话无可反驳。
他的话也的确无可厚非。不容置疑。
勒柯吉沉默片刻后,用坚定果断的语气说:
“从今晚开始,您派人守住约纳丹号卸下来的货物,您手下的人,分成每两个人一组,轮流换班,不准旁人靠近,尤其要注意看好酒。”
“是,先生。”阿尔特勒布尔干脆利索的回答,五分钟后,他就安排妥当了。
“晚安,”勒柯吉说着,抱着一股对自己也对别人都不满的一股怨气,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book_title]第三节 在斯高奇维尔湾
维尔一捷小艇于四月十五日从奔塔-阿尔那斯返回,当移民们一看到它,都磨肩擦踵、熙熙攘攘地涌向海滩,急不可待地想知道命运的结果。
人们都不由自主地会聚在一起,它倒是遵循了地球上,并非完美无瑞、永恒不变的聚散规律,看这情况是:最强壮的人占据的是最佳的位置,女人们是被安排在最后面,她们看也看不到什么,听也听不到什么,可是她们还是兴奋不已,个个精神十足,你一言,我一语地的滔滔不绝的-嗦着,掂来倒去的,只不过是一些为时过早的预言。小艇带的消息还没有向大家宣布。前排站着的男人们,虽然长得彪形大汉,但都是老老实实地、规规矩矩地在海滩上耐心的等待着。小孩子们随处可见,最小的小孩像麻雀一样叽叽喳喳地叫,孩子们围着大人,在人群中蹦来蹦去,从人丛中伸出脑袋或伸出整个身子来。
迪克在这些机灵的孩子中,不消说是占有一席之地,他不仅自己越过一切障碍,而且还把那个不可分离的尾巴桑德和另一个孩子,连拖带拉地带过来了,他们和他是在八天前的一个恶劣天气的晚上认识的,他叫马塞尔-诺瑞利,与两个小伙伴的年龄相仿,既然他需要得到别人的保护,也就有资格获得他们的帮助和爱,这个孩子身体孱弱,面黄肌瘦,更糟的是他的腿,因小儿麻痹症,右腿比左腿短一截而成为残疾。但这个缺陷丝毫没有影响小马塞尔,他仍然温文尔雅,待人热情,目光炯炯有神,他手里拿着个小拐杖,用起来灵活自如。
跟在那些杂乱无章向沙滩跑去的移民后面,迪克他们三个人夹在先期到达的人群中,他们充其量身高也只到人们的肩膀。这些高出一头的人,站在他们面前,或多或少的影响了他们的视线,他们仍向前挤,碰巧前面是摩尔兄弟中的老大弗莱德。阿里-洛德士已向勒柯吉介绍过,此人性格暴躁,他肌肉结实,身高约六英尺,于是他一跺脚,随口骂了一句脏话。因而也激起了迪克诙谐的兴致。他朝桑德和马塞尔转过身,他们也想硬挤过去。
“哟!……”他说,“可别像这位绅士用力过猛,喔唷!喔唷!喔唷!……我们只钻在他的后面看他的后脑勺就行了。”
由于说话的声音是出自一个矮小的小不点,而且口气还显得自高自大、自命不凡的样子,引得周围的人们忍俊不禁,捧腹大笑,弗莱德被这种情况涨得满脸通红,怒不可遏。
“捣蛋鬼。”他不屑一顾地说。
“尽管您英语不太准确,承蒙夸奖,阁下!谢谢了!不,应该说您太阔气了(太客气)。”迪克利用谐音奚落地说。
弗莱德-摩尔朝前跨了一步,他身边的人连忙将他扯住,劝他不要与这些孩子计较,迪克和两个伙伴利用这个机会,沿着海岸,从那些劝架的好心人面前跑走了。
“走着瞧!”弗莱德只好站在那里,并未挪动脚步,口里却威胁着说,“小毛孩,小心我回头揪你的耳朵。”
迪克他们跑得很远,并用挑衅和蔑视的目光,对准弗莱德从头到脚的上下打量着。
“想揪耳朵,你得先搬个梯子爬上来,伙计!”他那副傲慢的样子,又一次引得大家哄笑。
弗莱德-摩尔耸耸肩,迪克说完也感到满足了,他们走开了,他对小艇的兴趣很浓,船头一出现,岸上的人们都雀跃欢呼。
船停下来后,卡洛里便跳到水里,再上到结实的土地上将船牢牢地系住,然后扶着其他的人下船,经过了长时间的分别之后,再见到阿尔吉和勒柯吉时,他喜上眉梢,高高兴兴地和他们一起回去。
通常情况下,土著人不善于表达爱的感情,那么这个领船员可是个例外,他向儿子和勒柯吉投去的确确实实地是一种真挚热情的爱的目光,见到他看着勒柯吉的样子,便让人想起一条忠心耿耿的狗,除了阿尔吉之外,再没有人能比上他这种盲从的赤胆忠心,阿尔吉也同样地对勒柯吉非常忠心,但却更有见识些,就某种意义而言:卡洛里是他的生身父亲;勒柯吉则是他的精神之父。前者给了他生命,后者则给了他智慧,这个神秘的孤独者,传授了他许多知识,并用高雅的行为熏陶了他,尽管他所讲授的激情和理念,在那肥沃的岛上,让那些一贫如洗的土人感到陌生。
他热爱勒柯吉,从他身上得到的是加倍的回报。只有阿尔吉一个人,还能让看破红尘的勒柯吉动情,除了对这个孩子表达慈祥之外,他不再有别的爱情,他所表现出来的,是令人钦佩的利人主义精神,这与广施众恩、博爱永恒的善行相同,与人世间平庸的灵魂相反。难道仅此而已吗?难道其他的人对这种观念上的差异一无所知吗?尽管这是一种崇高的精神,但平常之人对此仍会迷惑不解,他们也不会动心,这种不同凡响的思想,在芸芸众生中,却显得不合常理,这些贫困交加的人们,他们只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自私一点来说,如此的普渡众生,倒不如将恩泽施于一人,因为春雨洒向干枯的广袤田野,那只能润湿薄薄的地皮,起不了什么作用。
他们三人亲密地、海阔天空地谈论着旅途中的轶闻趣事,沉醉于重逢的喜悦之中。就在这时,移民们拥到了热尔曼-李威利的身边,打听他们此行差使的结果,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归纳一点就是:为什么小艇又回来了?为什么没派大船来接我们这一大批的受难人?
大家七嘴八舌,热尔曼-李威利不知回答谁的好,他打手势让大家安静下来,然后就阿里-洛德士提出的针对性的问题,作了解答,他简单扼要的介绍了一下此次的旅程。
在奔塔-阿尔那斯,他见到了总督阿吉勒先生,他以智利政府的名义承诺,将对这些不幸的遇难者,给予大力帮助。但是在奔塔-阿尔那斯目前还没有一艘相当吨位的船可以接送这些遇难者,因此还需要他们耐心地等待,既然他们还有较好的生活设备和较丰裕的食品,那么他们尚可维持个一年半载的,他们目前的处境并非岌岌可危,是可以安然无恙地等待。
而且这种等待的时间,并非一个很短的时间,现在刚进入秋季,在这个时节,急急忙忙调一艘大船来是不够谨慎而欠周到的。把遣送工作推迟到明年春,对双方都很有利,半年以后,算来就是十月份,那时,将有船到霍特特岛来接他们。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不一会功夫,这些情况不胫而走,众人皆知,这些人听后,个个目瞪口呆,怎么?非得在这里耗上半年的时间不可,在这里无所事事的忍受一个寒冬,直到春暖花开时才能离开?刚才还人声鼎沸,现在忽然变得无声无息,大家哀声叹气,面面相觑,随后就怒不可遏,破口大骂,对奔塔-阿尔那斯总督骂的狗血淋头。不过,仅此而已!火气没有怎么升级,火气暴发后,大家心灰意冷,都一个个的蔫下来了,闷闷不乐地钻进了自己的那个窝里了。
然而半路上,被另一群围着的人吸引着,他们不由自主地停下来,自觉不自觉的走到这一人群中来,于是成了费尔丁南-博瓦勒的听众。确实,这个家伙,审势夺时,只要一有机会,他就千方百计的来推销他的演说。和上次一样,站在一块类似讲坛的岩石上,对围来的人群,口若悬河,高谈阔论起来。据推测,这位社会主义的雄辩家,对资本主义制度,绝对不可能心慈手软,尤其对奔塔-阿尔那斯总督,他认为对这种人就应该斩尽杀绝,这位总督是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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