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绿光 [book_author]凡尔纳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90069 [book_dec]《绿光》(Le Rayon vert)是法国著名作家儒勒·凡尔纳的作品。全书共23章。小说写于1881年,传说太阳在海平面上徐徐下落时射出的最后一缕光芒是绿色的;传说看见过绿光的人便不会在情感问题上走错路;传说绿光的出现会摧毁幻想和谎言……苏格兰淑女海伦娜·坎贝尔没见过绿光,迟迟不肯结婚,而晨报上的一则报道更是为这个传说摘下了神秘的面纱,变得真实可信了。海伦娜的两位舅舅早已为少女挑好了如意郎君,却不知该如何说服她,于是三个人怀着各自的心事踏上了追寻绿光的迢迢路途。一路上不仅有海的壮丽、漩涡旁的历险,更有岩洞里惊心动魄的场面。舅舅物色的对象虽然出现了,却完全不合海伦娜的心意;冷不防冒出的苏格兰年轻贵族最终与她结成百年之好。他俩经历了千辛万苦,在见到绿光的刹那间,却被对方充满炽热爱情的目光迷惑,错失良机。海伦娜感叹地说道:“既然我已经找到了幸福,就把寻找绿光的机会留给其他人吧……” [book_img]Z_10531.jpg [book_title]第一章 萨姆和西布兄弟俩 “贝特!贝思!贝丝!贝特西!贝蒂!”呼叫这些名字的声音在海伦斯堡的豪华大厅中不停回荡——萨姆和西布兄弟俩喜欢如此称呼别墅的女管家贝丝夫人。 但在此时,无论是用这些昵称呼叫伊丽莎白·贝丝夫人,还是直呼其全名,这位举止文雅的管家都不会出现。 男管家帕特里奇手持直筒无边高帽,在大厅的门口出现了。 他站在那里,与两位坐在窗户旁边,红光满面的先生交谈。窗户饰有菱形玻璃的三个窗扇凸现于房屋的正面。 “先生们是在叫贝丝夫人吧,”他说道。“可是她并不在别墅里。” “那她哪里了,帕特里奇?” “她陪坎贝尔小姐去花园里散步了。” 于是这两位先生打了个手势,帕特里奇便静静地退了出去。 这两位便是海伦娜·坎贝尔小姐的舅舅萨姆和西布,他俩真正的名字分别是塞缪尔和塞巴斯蒂安。他们可是地道的苏格兰人,出身于高地一个古老的家族,两人的岁数加起来有一百二十岁,哥哥萨姆比弟弟西布年长一年又三个月。若要扼要介绍一下这两位集荣誉、善心与奉献于一身的典范,无须更多,只须提及他们全部奉献给外甥女的生活。坎贝尔小姐的母亲是他们的姐姐,她在结婚一年后便守了寡,不久自己便重病缠身,很快便撒手归西。于是萨姆·麦尔维尔和西布·麦尔维尔便成了小孤儿坎贝尔在世上唯一的保护人,同样的爱心使他们不再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他们的外甥女才去活着,才去思考,才去幻想。 为了她,他们一直保持独身,并且无怨无悔,他们就是这样的好人,在这个世上除了是外甥女的监护人之外,他们不会再去扮演别的角色。甚至可以这样说:哥哥萨姆成了孩子的父亲,弟弟西布则成了孩子的母亲。有时坎贝尔小姐便很自然地如此和他们招呼: “早上好,萨姆爸爸!您好吗,西布妈妈?” 除了狄更斯笔下的完人,伦敦城中善良、热心、仁慈、齐心的商人奇里伯兄弟之外,谁还能与这两位对做生意并不在行的麦尔维尔先生相提并论呢!恐怕很难再找到两对如此相像的人了。或许有人会指责本文作者盗用了《尼古拉·尼克白》这一(狄更斯的)代表作中的人物原型,但没有人会对此表示遗憾的。 萨姆与西布因他们的姐姐而与古老的坎贝尔家族的一个旁支联姻,两人常常如影相随,从不分开。接受了同样的教育使得两人拥有相同的精神气质。他俩一起在同一所学校的同一个班里接受了同样的教育。由于他俩老是用同样的语言就一切事情发表相同的意,因此一个常常可以接茬用同样的手势,同样的话语说完另一个没说完的话。 总之,这两位可以说是快成了一个人了,虽然他们的外貌略有不同。总的来说,萨姆比西布略显高大,而西布则比萨姆稍胖一些;但是即使他们彼此交换脑袋上的灰色头发,每个人诚实的面孔上的固有特征也压根不会改变。麦尔维尔家族的后人的一切尊贵的印记,在那里得以保留。 需要补充的是,他们对服饰都显示出了相同的品味,喜欢做工简单的老式服装,钟情于英格兰产的上等呢料。如果说——谁又能够解释这种细微的差别呢——如果说有不同之处的话,那么也只是表现在对布料颜色的选择上,萨姆似乎喜欢浅蓝色,西布则偏爱深栗色。 谁又曾想过与这两位可敬的绅士亲密相处?他们总是习惯于在生活中步调一致,或许在最终休息的时刻①到来之时,他们会先后停止自己的脚步。不管怎么说,麦尔维尔家族最后的这两根顶梁柱还很强壮,他们还得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继续支撑着家族的古老建筑,这个古老家族的历史可上溯至十四世纪——那时是罗伯特·布鲁斯②与华莱士③所处的惊心动魄的英雄年代,在此期间苏格兰为了争取它独立自主的权利而与英格兰人作斗争。 但即使萨姆和西布压根再没有机会为国家的利益而战斗,即使他们的生活不是在漂荡不定之中,而是在财富所创造的安逸与平静之中度过的,也没有任何理由去指责他们,认为他们已经蜕化变质了。他们仍然秉承了祖先慷慨大方,乐行善施的传统。 两人身体都非常好,生活上没有任何可自责的不检点行为。他们肯定有一天会衰老的,但无论是从精神上还是肉体上看,他们一点都不显老。 或许他们有一个缺点——谁敢吹嘘自己是个完人?那就是他们的言谈中充斥着从著名的阿波斯伏德城堡主(Abbotsford),尤其是奥西昂(Ossian)的史诗中引用的比喻与格言,他们对此十分迷恋。然而,在一个诞生了芬格(Fingal)与沃尔特·司各特的国度里,谁又能因此而指责他们呢? 最后要说的是,他俩都是吸食鼻烟的瘾君子。在联合王国,无人不知烟草商的招牌上多是一位手持鼻烟盒的强壮的苏格兰男子,他身穿传统服装,像开屏的孔雀一样神气活现。麦尔维尔兄弟便与这些在烟草店挡风雨檐下吱吱作响的锌质彩色窗扇上的男子是一类人。他们的烟量比起特威德河①两岸的其他人,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有一个细节值得一提,他们两人只有一个鼻烟盒,一个非常大的鼻烟盒,这件随身携带的用具交替着从一个人的口袋里转到另一个人的口袋里,如同他们之间的又一个联系手段。更不必说他们每小时10次同时犯烟瘾,吸食他们让人从法国弄来的上等烟末。当一个人从口袋里摸出鼻烟盒时,也就意味着兄弟俩均想美滋滋地抽烟了。要是打了喷嚏,两人便一起说:“愿上帝保佑我们!” 总之,就现实生活中的事情而言,萨姆和西布兄弟俩如同两个孩子,他们对这个世界上实践性的事情知之甚少,对于工业、金融与商业事务一无所知,并且也从未想着去了解这些事情;在上,或许他们是雅高宾分子②对当政的汉诺威王朝仍有几分偏见,仍十分怀念斯图加特王朝的最后一任国王,就如同一个留恋墨洛温王朝的末代国王的法国人一样;最后,在感情方面两人亦是外行。 然而,麦尔维尔兄弟只有一个想法:看透坎贝尔小姐的心,猜出她内心深处的秘密与心思,如果有必要的话,去引导、发展她内心的那些心思,并最终把她嫁给一个他们中意的正直诚实的小伙子,嫁给一个只能令她感到幸福的人。看他们的意思——或者干脆听他们交谈——似乎他们已经找到了那个正直诚实的小伙子,找到了那个去完成令人羡慕的任务的人了。 ①指死亡——译者注 ②在苏格兰扎根的诺曼底家族,罗伯特一世和大卫二世便出身于这个显赫的家族——译者注,以下同 ③苏格兰独立运动中的英雄人物。自1297年期他与爱德华一世相抗衡。后被俘,被斩首。 ①处于苏格兰与英格兰之间,长156公里——译者注 ②Jacobites,英格兰1688年后雅克二世及斯图加特王室的拥戴者——译者注 “海伦娜出去了,西布?” “是的,萨姆。现在已是五点钟了,她不会迟迟不归的……” “那么,她一回来……” “我想,萨姆,得和她好好谈一次了。” “再过几个星期,西布,我们的孩子就要满18岁了。” “黛安娜·弗农的年龄,萨姆。难道她不比《罗布·罗伊》①中可爱的女主人公同样迷人?” “是的,萨姆。她举止风雅……” “气质不凡……” “见解独特……” “她更令人想起黛安娜·弗农,而不是弗洛拉·马克·艾弗,《韦伏莱》(WaveHey)中的大美人!” 麦尔维尔兄弟为本民族的作家而无比自豪,又列举了《古玩商》、《盖伊·曼那闰》、《修道院长》、《修道院》、《珀斯的漂亮姑娘》、《肯尼尔沃思的城堡》等作品中的女主人公的名字;但所有这些人,在他们看来,都得让位于坎贝尔小姐。 “她是一朵长得有点快乐的幼小的玫瑰,西布,合适的作法应当是……”“替她找一个保护人,萨姆,我禁不住想说最合适的保护人……” “自然是她的丈夫,西布,因为他也在同一块土地上生根……” “并且和受他保护的玫瑰一起自然生长,萨姆。” 麦尔维尔兄弟一起引用了从《最佳园丁》一书中找到的这个隐喻。他们无疑对此十分满意,因为两人气色很好的脸上挂满了笑容。西布打开了公用鼻烟盒,并十分轻巧地把两个手指塞了进去,然后他便把烟盒递到了萨姆手里。萨姆猛吸了一撮之后,把盒子装入了自己的口袋。 “那么,我们就这样达成一致了,萨姆?” “一如从前,西布!” “甚至在保护人的选择上?” “还能再找到第二位比那个年轻学者更讨人喜欢,更合海伦娜意愿的人吗?他可不止一次向我们表露了恰如其分的感情……” “并且在他看来是如此严肃的感情!” “真是不容易。他在牛津大学和爱丁堡大学接受教育并从那里取得学位……” “一个与泰恩多尔①不相上下的物理学家。” “一个可与法拉德伊②相提并论的化学家。 “对世上万事万物都有着深刻的认识,萨姆……” “没有任何可以难住他,使他讲不道理的问题,西布……” “出身于法夫郡一个显赫的家族,此外,他还是一大笔财富的拥有者……” “更不必说他那讨人喜欢的面孔,依我看,他那付铝框眼镜甚至令他更加潇洒!” ①苏格兰山地人1671——1734,因劫掠而出名。 ①Tyndall,1820——1893,爱尔兰物理学家,他发现了复冰现象——译者注 ②Faraday,1791——1867,英国物理学家,他提出了静电感应理论。 这位被谈论的人物的眼镜镜框可能是钢质的或镍质的,甚至可能是金质的,麦尔维尔兄弟在那里连一个足以引起退换的瑕疵也没有发现。确实,再没有比这个光学器具更适合年轻学者的东西了,它恰好使他们略为严肃的脸庞显得更加完备。但是这个上过大学取得学位的年轻人,这位物理学家、化学家与坎贝尔小姐相匹配吗?既然坎贝尔小姐像黛安娜·弗农,众所周知,黛安娜·弗农对她的堂兄,学者拉什雷除了表露出朴实的友谊之外,再没有表露其他感情,并且在书的最后也没有嫁给她的堂兄。 好啦!兄弟俩压根不会为此犯愁,这也显示出两个老小伙子在处理这些事情上缺乏经验,显得无能为力。 “他们已常常开始碰面,西布,并且我们的年轻朋友并非对海伦娜的美貌无动于衷!” “对此我深信不疑,萨姆,神圣的奥西昂,如果他已赞美过她的美德,她的美貌与典雅则称她为莫伊娜,也就是说为众人所爱……” “除非他把海伦娜比作菲奥娜,西布,也就是说比作盖尔人时代绝代的美女!” “难道他没有猜透海伦娜的心思,萨姆,当他说:她离开了偷偷叹息的隐身处,如同东方云团簇拥的月亮一样出现了,光彩照人……”“妩媚迷人的亮光包围着她,西布,她轻盈的脚步声十分悦耳,宛如一首动听的乐曲!” 幸而兄弟俩就此打住了,从抒情诗人描绘的云彩斑斓的天空中重新跌落在了现实之中。 “毫无疑问,”一个说道,“如果海伦娜令我们的年轻学者痴迷,那么她也会喜欢这个年轻人的……” “那么,就海伦娜而言,萨姆,如果她还注意到自然赋予年轻学者的一切高贵品质的话……” “西布,那唯一的原因就是我们还没有告诉她,是考虑嫁人的时候了。” “但是当我们只是把她的心思朝这个方向引,却发现她不是对丈夫,就是对婚姻报有一些成见的话……” “她会立即作出肯定回答的,萨姆。” “就如同那位可敬的本尼迪可塔一样,西布,在长时间抵制之后……“在《小题大作》的结局里,最终还是嫁给了比阿特斯。” 这就是坎贝尔小姐的两位舅舅处理事情的方式。在他们看来,坎贝尔小姐与年轻学者的结合与莎士比亚喜剧的结局一样自然。 他们一起站了起来,带着会意的笑容互相看了看,有节奏地搓着手(表示满意)。这桩婚事。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可能会出现什么麻烦呢?年轻小伙子已向他们求婚,姑娘则眼看着就要作出答复了。至于如何答复已是不言自明,根本用不着担心。一切都是那么的合适,剩下的只是确定婚礼的日期了。 毫无疑问,婚礼的仪式将会令人十分满意。它将在格拉斯哥举行,但它肯定不会在圣·芒戈教堂举行,虽然这个教堂是苏格兰唯一一座在宗教改革时期和圣·马格纳斯教堂一起得以保存的教堂。肯定不会的,因为它太大了,对于婚礼仪式而言显得过于沉重压抑。麦尔维尔兄弟认为婚礼应该展现青春的活力和爱的光芒。他们宁肯选择圣·安德鲁教堂或圣·伊诺克、圣·乔治教堂。 兄弟俩与其说用谈话方式,不如说用独自的方式继续构思他们的计划,因为两个人老是用同样的言语表达一连串相同的想法。嘴在不停地动着,他们的眼睛却通过大窗洞上的菱形玻璃观察着花园里郁郁葱葱的树木,此时坎贝尔小姐正在树下散步。在园里似锦的花团围住了潺潺的溪流,天空中则飘荡着中部苏格兰高地特有的明亮的云彩。麦尔维尔兄弟不再徒劳地对视,但他们仍不时本能地彼此挽着胳膊,拉着手,好像要通过一股电磁流来更好地彼此沟通。 是的!再绝妙不过了!事情将会办的体面、排场。西乔治街那些可怜的穷苦人,如果有的话——哪里又没有穷人呢?他们在婚庆的日子里也不会被忘记的。要是万一坎贝尔小姐希望一切从简,并企图就此说服他们的话,他们会在平生中第一次坚决不向她低头,而且要寸步不让。依照古老的传统,客人们得在婚礼的宴席上纵情狂饮。想到这些萨姆和西布的右臂都半伸出来,如同已经在提前交换著名的苏格兰吐司。 就在这时,大厅的门开了。一位满脸绯红的年轻姑娘快步走了进来。她舞弄着手里的报纸,走到麦尔维尔兄弟面前,吻了每人两下。 “您好,萨姆舅舅。”她说道。 “你好,亲爱的孩子。” “您好吗,西布舅舅?” “好极了。” “海伦娜,”萨姆说道,“我们有件小事要和你商量一下。” “一件小事!什么事?舅舅,你们又有什么密谋?”坎贝尔小姐用狡黠的目光打量着她的两位舅舅,问道。 “你认识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这个年轻人吗?” “我认识他呀。” “你讨厌这个人吗?” “为什么我会讨厌他呢,萨姆舅舅?” “那么你喜欢他吗?” “为什么我要喜欢他呢,西布舅舅?” “萨姆和我经过深思熟虑,决定把你嫁给他。” “让我结婚!我!”坎贝尔小姐一边叫嚷着,一边捧腹大笑,整个大厅里都回响着她的笑声。 “你不想结婚吗?”萨姆问道。 “结婚有什么用呢?” “一辈子也不……?”西布问道。 “一辈子也不结婚。”坎贝尔小姐答道,她的嘴角依然挂笑,神情却变得严肃起来。“一辈子也不,舅舅,至少只要我还没有看到……” “没有看到什么?”萨姆和西布两人同声叫道。 “只要我还没有看到绿光。” [book_title]第二章 海伦娜·坎贝尔 麦尔维尔兄弟和坎贝尔小姐居住的别墅离海伦斯堡小镇有三英里,它座落在加尔—洛克岸。克莱德湾右岸尽是一些风景如画却又变幻莫测、凸出凹进的锯齿状河岸,加尔—洛克河岸便是其中之一。麦尔维尔兄弟和他们的外甥女冬季住在格拉斯哥西乔治街一个离布莱兹伍德广场不远的历史悠久的旅馆里,那里是新城里的富人区。在那里他们一年中住六个月,除非任性的海伦娜——他们对她是言听计从——拉着他们在意大利、西班牙或法国进行长时间的旅行。在旅行当中,他们始终是在用小姑娘的眼睛看东西,去那些她高兴去的地方,在那些她乐意逗留的地方逗留,欣赏赞叹那些她喜爱的东西。然后,当坎贝尔小姐用钢笔或铅笔记录了她的旅行感受,并心满意足地合上记事簿之后,兄弟俩便顺从地踏上了回联合王国的归途,并带着几分满足回到西乔治街舒适的旅馆里。 五月已过了三个星期,萨姆和西布忽然特别想去乡下住住,这个想法刚好与坎贝尔小姐的想法不谋而合,她也非常想离开格拉斯哥这个喧嚣的大工业城市,远离有时甚至涌入布莱兹伍德广场商贩的叫卖声;重新看到烟雾的天空,呼吸到没有碳酸的空气,这是格拉斯哥这个早在几个世纪以前英国烟草买卖官员便确立了其商业中心地位的古老都市所没有的。 于是家里的所有人便出发了,去往最多二十英里外的乡间别墅。 海伦斯堡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那里的海水浴场是那些有闲暇时间在卡特琳湖和洛蒙德湖进行远行以变换在克莱德河消遣活动的人们经常光顾的地方,这对于一般游客而言则有点昂贵。 在离村子一英里的加尔—洛克河岸,麦尔维尔兄弟选择了一处最好的地方来建造他们的别墅,那里丛林青翠,溪流交错,地势起伏,宛如一个花园。园中树荫清凉,草坪如茵,花团似锦,争奇斗妍,草地上青绿的小草正是幸运的小羊羔的美餐,池塘里波光麟麟,野天鹅在里面栖息,华兹华斯曾这样描写这些姿态优雅的鸟儿: 天鹅和它的影子,一起(在水中)漂荡! 总之,这里汇聚了大自然里最美的景致,布局天然而成,没有丝毫人为的痕迹。这里就是显贵的麦尔维尔家的夏季别墅。 需要补充的是,从花园中处于加尔—洛克河岸上方的地方放眼望去,景色更为宜人。在狭窄的海湾外面,往右看,目光便会首先停留在罗森黑德半岛,在那里耸立一幢属于阿盖尔公爵的意大利式别墅;在左边,海伦斯堡靠海的房屋连成一片,勾勒出了起伏不定的海岸线,两三座钟楼从房屋群中突兀而出,镇子雅致的《Pier》延伸在湖泊的水面上为汽船服务,镇子背后的山丘上散落着几幢漂亮的屋子;在正面,克莱德河的左岸,格拉斯哥港,纽马克城堡遗址,格里诺克和港口林立的挂满了彩色旗子的船桅,一起构成了一幅色彩斑斓的画面,令人流连不已。 如果再登上别墅的主塔,视野便会更加开阔,景色也更加迷人。 主塔呈四方形,哨亭轻悬于其四方平台的三个角上,上饰有雉堞,堞眼朝下,护墙上饰有一圈条石;在平台的第四个角上一座八角小塔巍然而立,那里竖立着一根旗杆。在联合王国所有房屋的屋顶和所有船只的尾部,都可看到直立的旗杆。这种新式的城堡主塔俯视着构成别墅的其他建筑整齐有序的屋顶,多重交错的山墙,若隐若现的窗洞,向外凸出的正面建筑,紧贴窗户的饰有遮窗格栅的阳台,以及屋顶上精心建造的壁炉——无穷无尽的想像力是盎格鲁—撒克逊建筑艺术得以不断充实的源泉。 坎贝尔小姐喜欢呆在小塔的平台上,在迎着来自克莱德湾的微风徐徐飘扬的国旗下独自沉思。她把那里收拾成了一个很惬意的隐身之地,通风条件好得如同真正的了望台;在这里她随时可以读书,写字,睡觉,并且免遭风吹日晒雨淋。大多数情况下,在这里可以找见她。如果她不在这里,那么她就会在园中小径上沉思梦想,忘识归途,有时她孑然一身在园中漫步,有时贝丝夫人则陪伴着她。否则,她便骑着马在周围的乡间小路上驰骋,后面跟着忠实的帕特里奇,他快马加鞭紧紧跟着自己的女主人。 在别墅众多的仆人中,有必要把贝丝夫人和帕特里奇这两个忠实的仆人与其他人区别开,他们俩人在幼年时便与坎贝尔家紧紧地联在了一起。 伊丽莎白,Laluckie,即母亲之意——人们在苏格兰高地如此称呼女管家——她的岁数与她身上带的钥匙数一样多,她身上至少有47把钥匙。 她是一位地道的家庭主妇,举止庄重,办事有条不紊,精明能干,管理着整个家庭。或许她认为自己在抚养了麦尔维尔兄弟,虽然他们比她年岁大,但是,毫无疑问,她像慈母一样对坎贝尔小姐关怀备至。 紧接着这位可敬的女管家的便是苏格兰人帕特里奇,他是一位绝对忠实于主人的仆人,对家族的古老传统始终忠贞不渝。他总是一成不变地穿着山民们常穿的传统服装,头戴斑蓝色直筒无边帽,苏格兰花格呢作成的褶迭短裙一直垂到膝部,裙子上面则是pouch,一种特有的外面有长毛的钱袋,高腰腿套用有菱形图案的饰带扎了起来,脚上穿着一双牛皮作成的便鞋。 有贝丝夫人来掌管家务,有帕特里奇在旁边协助监督,对于那些希望家庭生活安逸平静的人而言,还会再去奢望什么呢? 或许大家已注意到,当帕特里奇在与麦尔维尔兄弟答话时,他总是如此称呼自己的女主人:坎贝尔小姐。 这是因为,如果这位诚实正直的苏格兰人称她为海伦娜小姐,也就是说直呼其教名的话,那么他就触犯了标志着等级的规矩——这种行为用“冒充高雅”这个词来定义再恰当不了。 事实上,一位绅士家的长女或独生女,甚至当她还在摇篮里的时候,人们也从不会使用她的教名来称呼她的。如果坎贝尔小姐是贵族院议员的女儿的话,人们便会称她为LadyHelena①。然而她所属的这个坎贝尔家族只是勇士科林·坎贝尔家族的一个旁支,而且与历史可追溯至十字军东征的坎贝尔家庭的直系离的很远。几个世纪以来,许多旁支从主干中分离出来,逐渐远离了有着光辉业绩的祖先,这当中有阿盖尔家族、布雷德贝家族、洛赫内尔家族等等;但是,尽管与直系离的很远,因她的父亲,海伦娜仍然感到她的血管里流动着这个显赫的家族的血。 虽然她只是被称作坎贝尔小姐,她仍是位真正的苏格兰女子,图勒岛②上的高贵的小姐之一,有着一对蓝色的眼睛和一头金黄色的秀发;要是把弗农或爱德华为像她这样的苏格兰女子所作的肖像放在明纳、布伦达、艾米·罗比查特、弗洛拉·马克·艾弗、黛安娜·弗农、沃德杜尔小姐、凯瑟琳·格洛弗、玛丽·艾弗奈尔中间,也会毫不逊色于这些英格兰人喜欢汇聚在一起的他们的伟大作家笔下的美女。 ①海伦娜小姐,Lady是对英国拥有爵位的贵族妻女的尊称。 ②古人称欧洲北部的一个岛为图勒岛,可能是设德兰岛中的一个或冰岛,那里的神话传说启迪了诗人歌德。 事实上,坎贝尔小姐非常迷人。她姣美的脸庞上有一双蓝汪汪的眼睛——这是苏格兰湖水那种蓝色,如同人们所说的那样——,她身材中等,却很匀称,走起路来步伐有点豪迈,面部常常显出几分迷惘,除非流露出的些许矜持方使得她的脸上有了点生气,总之她便是优雅与高贵的化身。坎贝尔小姐不光人长的漂亮,心地也很好。虽然她的舅舅很富有,但她并不去刻意显得自己很有钱,并且她乐行善施。她的所作所为正好应验了盖耳人的一句古老谚语:张开的手总是满的!与她所在的省份,她出身的家族,她的家庭相联系,人们便看得出她是个真正的苏格兰女子。她给最低下的苏格兰人树立了最自命不凡的约翰片(英国人)的形象。当某位山地人演奏苏格兰风笛的声音穿过田野传入她的耳朵时,她的爱国情感便如同竖琴的琴弦一样震动起来。 德·迈斯特曾说过:“在我们身上,有两个存在的生命体:我和另外一个我。” 坎贝尔小姐的“我”,是一个理智、慎思的生命体,它更多地从义务角度而不是权利角度出发去勾勒生活。 她的另外一个“我”,则是一个富于幻想、有些迷信的生命体,喜欢读那些令人叹息不已的传奇传记,这些书在芬格的国度里随处可见;与骑士小说里的女主人公几乎不太相似,这个生命体会跑遍周围的峡谷,以便听到“斯特拉斯德恩的风笛声”。高地人称穿过偏僻小径的风为“斯特拉斯德恩的风笛声”。 萨姆和西布兄弟俩既喜欢坎贝尔小姐的“我”,也同样喜欢她的“另外一个我”!但是得承认,如果说前者是因其理性而令他们无比喜欢的话,后者则常常用出其不意的答辩,反复无常的性格和突发的奇异梦想搞的他们分不清东西南北。 “让我结婚!‘我’会说,嫁给尤尔西克劳斯!……再看看罢……以后再说罢!” “绝不……只要我还没有看到绿光!”“另外一个我”答道。 当坎贝尔小姐坐在窗户的哥特式椅子上时,麦尔维尔兄弟俩对视了一下,一点也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 “绿光能给她带什么呢?”萨姆问道。“为什么她想看这种光呢?”西布回问道。究竟是为什么?人们试目以待。 [book_title]第三章 晨邮报上的文章 下面便是物理学爱好者们在当天的《晨邮报》上读到的文章: 您可曾观察过在海平面落山的太阳?是的,有可能见过。那么,您是否一直观察着它,直到日轮的上半部浸入水面,也就是说它眼看着就要全部消失?毫无疑问,也有可能您这样做过。那么,当天空一片澄净时,您可曾注意到就在这个发光的天体放射出最后的光芒时所发生的现象?没有吧。好的,以后您要一有机会——这种机会可不是很多——来作这样的观察时,您就会发现,撞入您的眼帘的并不是人们所说的红色光线,而是“绿光”,这是一种不可思议的绿色,没有一个画家能够在他的调色板上调制出这种绿色;在自然界,无论是在种类繁多的植物,还是最为清流的海水,它们的色彩没有一个与这种绿色相同!要是天堂上有绿色的话,或许便是这种绿色,它无疑是代表着希望的真正的绿色! 这就是晨邮报上的文章,坎贝尔小姐走进大厅时手里拿的便是这份报纸。这篇文章引起了她的兴趣。她用激动的语气把上述文章中绘声绘色地赞颂“绿光”美丽之处的片段念给两位舅舅听。 但是,坎贝尔小姐并未告诉他们这种绿光与一个古老的传说有关,直到现在她还未领悟这则源于苏格兰高地、无法解释的传说的奥妙,其内容大致如下:这种绿光的功效是,凡是看到它的那些人便不会再在感情方面作错事,因为它的出现摧毁了谎言与幻想;谁要有幸看到它,便会把自己的心和别人的心看得一清二楚。 但愿人们原谅这位苏格兰高地姑娘被晨邮报上的文章重新勾起的诗意般的轻率信从! 在听坎贝尔小姐说话时,萨姆和西布两人瞪着眼睛,呆若木鸡。直到现在,他们还没有看到绿光,并且他们还想当然地认为世上从未有人看到过它。这似乎并不是海伦娜的主意,但她声称要把自己一生中最为重要的行动与观察这一现象联系起来,却是绝无仅有的。 “啊!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绿光?”萨姆轻摇着脑袋问道。 “是的。”坎贝尔小姐答道。 “这就是你必须得看的东西?”西布问道。 “我要去看的话,也得你们允许,两位舅舅,我希望越早越好,如果你们不生气的话!” “在你看到它之后呢……?” “那我们就可以谈一谈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了。” 萨姆和西布偷偷对视了一下,神情狡黠地笑了起来。 “那这就去看绿光吧。”一个说道。 “一刻也不要耽误!”另一个补充道。 当他们准备打开大厅的窗户时,坎贝尔小姐用手拦住了他们。 “得等到太阳落山时才能进行观察。”她说道。 “那么今天晚上……”萨姆说道。 “但愿太阳在最为澄净的海平面落山。”坎贝尔小姐说道。 “晚饭后,我们三个一起去罗森黑德岬角。”西布说道。 “或者我们干脆登上别墅的塔楼了望。”萨姆说道。 “无论在罗森黑德岬角,还是在塔楼上,我们所看到的只是克莱德湾滨海地带的海平面。然而我们得在水天交接处观察落山的太阳。可是,两位舅舅,你们却急不可待地让我面对这个看不到绿光的海平面!” 坎贝尔小姐脸上带笑,却又一本正经地说话,麦尔维尔兄弟俩因此也禁不住着急起来。 “大概不必如此着急吧?”萨姆嘴上着,心里却巴不得让她看到绿光。 西布也在旁边帮腔:“我们总还是有时间的。” 坎贝尔小姐轻轻地摇了摇头,说:“我们不会有多少时间的,并且时间非常紧。” “是否是出于为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的利益考虑……”萨姆说道。 “他的幸福似乎是建立在对绿光的观察上。”西布说道。 “不,这是因为我们已在八月份了,舅舅!再过不久苏格兰的天空上就会笼罩着缭绕的云雾,这是为什么我们要充分利用夏末秋初尚余的美丽夜晚!我们何时出发?”坎贝尔小姐问道。 毫无疑问,坎贝尔小姐在今年必须得看到绿光,要是这样的话时间就很紧了。立即动身去苏格兰西海岸的某个地方,在那里舒舒服服地住下来,每天晚上去观察太阳落山,观看它放射出的最后的光芒,这就是摆在面前要作的事情,一天也不能耽搁了。 或许坎贝尔小姐有机会实现她这个有些离奇的愿望,如果天空适于观察这一现象的话——这种机会微乎其微——晨邮报是如此报道的。 消息最为灵通的报纸这种说法不无道理。 首先,得在西海岸寻找挑选出一处能够看到这一现象的地方,但是,这样的话,就得从克莱德湾走出去。 实际上,整个克莱德湾尽是些挡住了视线的障碍物:基勒·德·布特,阿兰岛,克那普德半岛和康提尔半岛,汝拉岛,艾莱岛,这些地质时期被弄的七零八落的岩石散布在海中,在阿盖尔郡整个西半部形成了一个岛链。在那里压根不可能找到一段可以看到日落的海平面。 那么,要是不想离开苏格兰,就得在秋季黄昏时分的雾气到来之前,尽量往南或往北走,找到一个无遮无拦的地方。 去哪个地方对坎贝尔小姐而言都无足轻重,无论是爱尔兰海岸,法国海岸,或是西班牙海岸、葡萄牙海岸,只要能看到那个发光的天体就行了,看到它最后的光芒。无论麦尔维尔兄弟怎么想,他们都得陪着她! 两位舅舅如同外交官一样敏捷的交换了一下眼色,然后忙不迭地接过了话茬。 “那么,亲爱的海伦娜,”萨姆说道。“再没有比满足你的愿望更容易的事情了,我们去奥班吧!” “我敢肯定,没有比奥班更好的地方了。”西布补充道。 “去奥班,”坎贝尔小姐问道,“能看到海平面吗?” “何止一个!”萨姆喊道。 “一个!有两个呢!”西布嚷道。 “太好了,我们出发吧!”一个说道。 “三天以后再走也不迟。”另外一个说道,他认为有必要作出轻微的让步。 “不,明天就走。”坎贝尔小姐答道。在预告晚餐的铃声中,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明天,对,明天!”萨姆说道。 “我们倒是希望现在已经在那里了!”西布插嘴说道。 他们说的是真心话。为什么这老兄弟俩如此着急呢?因为,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已经在奥班度假两周时间了,对此一无所知的坎贝尔小姐将会在那里碰到这位麦尔维尔兄弟选中的学者中的精英。兄弟俩对此没有丝毫怀疑。他俩自作聪明地认为,坎贝尔小姐被徒劳地观察日落弄的精疲力竭之后,最终会放弃她那异想天开的幻想,用自己的手挽起来未婚夫的手。虽然她对年轻学者心存疑虑,但最终她还是会和他合而为一。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的出现肯定不会令她感到尴尬的。 “贝特!贝思!贝丝!贝特西!贝蒂!”这一串名字又在大厅里响了起来。这次贝丝夫人出现了,并被告知打点好行装,明天要出发远行。 必须赶快行动。气压计的指针停留在30英寸又3/10处(769毫米),预示着一段好天气。要是明天早上出发,便会在天气不错的时候抵达奥班,并观看日落。 自然这一天贝丝夫人和帕特里奇是动身前别墅坦克最为忙碌的人了。女管家的47把钥匙在裙子口袋里叮作响,如同西班牙母骡的铃铛。有多力柜厨,多少抽屉要打开又得关上呀!或许海伦斯堡的别墅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空无一人?难道不应对坎贝尔小姐反复无常的性格予以考虑?在看完绿光之后,这个迷人的人儿想骑马该怎么办?要是绿光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羞羞答答地不肯显现该怎么办?如果奥班的海平面有云雾,无法观察绿光该怎么办?如果得去苏格兰更南边的海岸,去英格兰或爱尔兰,甚至去欧洲大陆寻找一个新的观察点该怎么办?明天就出发,这已经定了,可是什么时候再返回别墅呢?一个月以后,还是六个月、一年、十年以后? “为什么要去看那个绿光呢?”贝丝夫人问在旁边帮忙的帕特里奇。 “我也不知道。”帕特里奇答道。“但这应是件重要的事情。我们的女主人作什么事都自有她的道理,对此你是很了解的,Mavourneen。” Mavourneen是苏格兰人常用的一种俗语,如同法语中的“亲爱的”这个词,女管家也很乐意帕特里奇如此称呼她。 “帕特里奇,”她说道,“同你一样,我也认为坎贝尔小姐这个异想天开的想法里隐藏着什么秘密。” “什么秘密?” “噢,这谁知道!她要么是想断然否决,要么至少是想把她的两位舅舅提的婚姻计划尽量搁置起来呗。” “说真的,”帕特里奇接过了话茬,“我搞不明白麦尔维尔先生为什么如此看中那位尤尔西克劳斯先生!难道那个人真的与咱家小姐很般配吗?” “毫无疑问的是,”贝丝夫人答道。“如果那个人只及她的一半,她便根本不会嫁给他的。她将会在两位舅舅每个人的脸上吻一下,用十分文雅的方式拒绝他们。然后两位舅舅便会非常奇怪自己怎么会考虑使这个人成为小姐的未婚夫。我觉得这个人的求婚一点也没戏!” “我也是这么想的,Mavourneen!” “你,帕特里奇,坎贝尔小姐的心就像这把抽屉,用保险锁牢牢地锁住了。只有她才有打开锁的钥匙,别人要打开它,就得让她拿出那钥匙……” “或者把钥匙从她身上偷走!”帕特里奇笑着用赞同的口吻说道。 “谁也偷不了她,除非她自己愿意让别人拿走!”贝丝夫人说道。“要是小姐真会嫁给这位尤尔西克劳斯先生,风就可以把我的头巾吹到圣·芒戈教堂钟楼的尖顶上去!” “他是个南方人!如果他生于苏格兰,肯定住在特威德的南边!” 贝丝夫人摇了摇头。这两位苏格兰人相处的很好。很难使他们视低地为古老的卡利多尼的组成部分,虽然联盟之间有条约。总之,他们俩根本就不是这桩婚事的赞同者。 他们衷心希望坎贝尔找到一个意中人。但如果是这个人,可就太不令他们满意了。 “啊,帕特里奇!”贝丝夫人辩道。“山地人的古老习俗仍是最为合适的。我们古老家族的传统使往昔的婚姻比今日的更为美满幸福!” “你说的再对不过了,Mavourneen!”帕特里奇一本正经地说道。“那时人们更多地是在心灵上而不是在钱袋里寻找幸福!钱,纵然很好,但是感情却是无价的!”“是的,帕特里奇。那时在结婚前先得彼此了解对方!你还记得基尔科沃的圣·奥拉庙会吗?它从八月初开始。在此期间,年轻人们成双结对,人们称这些一对对的男女青年为‘八月初的兄妹!’说是兄弟,难道这不是在委婉地告诉你他们会成为夫妻的吗?这不,我们现在刚好就在八月,在往昔庙会举行的时间!”“但愿他们听得见你的话!”帕特里奇说道。“萨姆先生和西布先生,如果当初他们与某位温柔高贵的苏格兰女子联烟,就不会有今天的共同命运。并且,现在坎贝尔小姐就有了两位舅妈!”“你说的很对,帕特里奇。”贝丝夫人说道。“但今天企图把坎贝尔小姐嫁给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无异于让克莱德湾的水由海伦斯堡涨到格拉斯格,如果他们的结合在一周内不破裂的话!”不必再去探究基尔科沃业已消失的风俗所允许的那种亲密可能会产生的麻烦,应当说贝丝夫人的话还是有道理的。但是,无论如何,坎贝尔小姐和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根本就不是八月初的兄妹,即使有一天他们结婚了,新婚夫妇也没有彼此了解,没有经受圣·奥拉庙会的考验。无论如何,庙会是为了商业而不是婚姻而举行的,尽管贝丝夫人和帕特里奇有多么的不情愿。他们两个人嘴上在聊天,手上却一刻也没有耽误。 出发的时间已经定了,度假的地方也选好了。在明天反映高档生活的报纸上的“旅行与度假”专栏,麦尔维尔兄弟和坎贝尔小姐的名字便会被列入去奥班的海滨疗养地的名录。但这次旅行该怎么走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有两条不同的路线均可到达在格拉斯哥西北方向约一百英里外、濒临马尔海峡的奥班小城。第一条路是取道陆路,先到鲍灵,经过丹巴通,沿着莱温河右岸到达洛蒙德湖畔的巴朗克;穿过这个有三十多座小岛的苏格兰最美丽的湖泊,沿着湖畔马克·格雷戈和马克·法林留下的足迹,在罗布·罗伊和罗伯特·布鲁斯的国度里旅行,便到了达尔马林;由那里取道一条建在半山腰、俯临峡湾与激流的盘山公路,经过格兰扁山脉最初的洗礼之后,游客便在布满了欧石南、冷杉、橡树、落叶松、桦树的狭谷中穿行,最后他便在惊叹不已之中到达奥班。奥班的海岸是整个大西洋中最为宜人的其他那些海岸所无法比及的。 取道这条路将是一次令人陶醉不已的旅行,是在苏格兰旅行的每个人都曾走过的或都应当走的。但走这条道就不能看到海平面。虽然麦尔维尔兄弟建议坎贝尔小姐走这条路,但他们也只是白费劲。 第二条道则是水路,既包括内河航行也包括海上航行。沿着克莱德河乘船而下至克莱德海湾,再在星罗棋布的大小岛屿之间航行,这些岛屿在海湾中连成一片,形同一个关节暴露的瘦长的手掌。从手掌的右侧迎水而上,就到了奥班港。这条路是坎贝尔小姐一心想走的。对于她而言,洛蒙德湖和卡特琳湖美丽的风光已不再具有什么吸引力。此外,穿过海上的岛屿,远离海峡与海湾,便可以看见在西边显现的水线。那么,在这次旅行行将结束之时,海平面上要是没有什么水雾,或许还能看到太阳落山时仅仅持续五分之一秒的绿光。 “您知道,西布舅舅,”坎贝尔小姐说道。“您也知道,萨姆舅舅。观看绿光只需那一瞬间!如果我已经看到了自己想看的东西,旅行也就结束了,再去奥班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可不是麦尔维尔兄弟愿意到的事情。他们想在奥班住上一段时间——原因大家都知道——他们并不希望绿光过早的出现扰乱了他们的计划。 然而,既然坎贝尔小姐拥有决定性的发言权并决定走水路,于是兄弟俩便舍弃了陆路。 “见鬼去吧,这该死的绿光!”海伦娜离开大厅后,萨姆嘟囔道。 “还有那些想象出绿光的人!”西布嘀咕道。 [book_title]第四章 沿克莱德河而下 第二天是8月2日。一大早,坎贝尔小姐便在麦尔维尔兄弟和贝丝夫人、帕特里奇的陪伴下在海伦斯堡火车站登上了火车。 他们得到格拉斯哥去坐汽船,因为每天往返于格拉斯哥和奥班之间的汽船不在沿岸海港停靠。 7点钟时,火车把这五位乘客送到了格拉斯哥火车站,然后他们便乘坐一辆马车去往布鲁姆拉桥。 在那里,哥伦比亚号汽船等待着它的乘客;从它的两个烟筒里喷出的黑烟与克莱德河上的水雾混在了一起,雾气已经开始消退了,太阳铅灰色的光盘依稀透射出几绺金黄色的光芒。又是一个晴朗的日子。 行李被装上船后,坎贝尔小姐和她的旅伴们也很快上了船。 此时,钟声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敲响,以召唤那些尚未上船的人。机械师发动了船,船桨的叶片在水中激起串串黄黑色的水泡。一声长笛响过之后,缆绳被解开了,哥伦比亚号便顺流而下。 在联合王国,乘客们要是挑这拣那,那可不是什么得体的行为。这些无处不有的豪华汽船属于运输公司管理。 水道、内港和海湾均非常狭小,每天来来往往的豪华汽船在海湾里犁出道道水波。不必奇怪于克莱德河上为何交通如此繁忙。沿布鲁姆拉街的汽船码头上,一艘艘汽船喷着烟停泊在那里,船身用最为鲜艳的颜色漆染,金黄色与朱红色交相辉应。它们随时准备驶向四面八方。 哥伦比亚号亦是如此。它的船身很长,船首尖细,吃水线很细,它配备了一台马力强劲的机器来驱动直径很长的齿轮,因此船速非常快。船上的客厅与餐厅极尽舒适,宽敞的轻甲板用有垂饰的天篷遮了起来,甲板上有一些铺着软垫的长凳与椅子——这可是一个真正的平台,还用精美的栏杆围了起来。在这里乘客可以沐浴着新鲜的空气,凭栏远眺。 游客可真不少。他们来自不同的地方,有苏格兰人,也有英格兰人。八月份是旅行的黄金季节。而在克莱德湾和赫布里底群岛旅行尤其受欢迎。乘客中,有的是全家一起出动,他们家庭的和睦得到了上天慷慨的祝福;船上的年轻姑娘活泼可爱,小伙子们文静潇洒,孩子们则对旅行中的奇闻轶事习以为常;乘客中还有一些牧师,他们在汽船上总是为数不少,头戴高高的丝质帽子,身穿长长的直领黑色礼服,带披肩的坎肩上是镶着花边的白色领带;再就是几个农夫,头戴苏格兰直筒无边高帽,他们略显笨拙的举止令人想起六十年前的苏格兰小地主;船上还有约半打外国人,这当中有德国人,他们即使在德国之外也仍然显得十分的不苟言笑,此外,还有三四个法国人,他们即使在法国之外也丢不掉好献殷勤的天性。 要是坎贝尔小姐像其他的苏格兰女子那样,一上船便坐在某个角落里,在整个旅程中一动不动,那她无须转动脑袋,便可欣赏从她眼前经过的克莱德河岸的风景。可是她却喜欢跑来跑去,一会在船尾,一会又到了船头,观看两岸散布的连绵不断的城镇与村庄。结果是,陪伴她的萨姆和西布兄弟俩,一会得回答她提出的问题,一会又得证实她的观察,赞同她的意见,在从格拉斯哥到奥班的旅程中忙得不亦乐乎,连一小时的休息时间都没有。然而,他们压根没有去想着发牢骚,因为这是他们的分内之事。他们本能地跟着坎贝尔小姐,不时交替着美美地抽上一撮鼻烟,心情简直是好极了。 贝丝夫人与帕特里奇坐在轻甲板的前半部,亲切地谈论着逝去的时光,消失的习俗和四分五裂的古老家族。这些令人永远怀念的往昔岁月在哪里?那时,克莱德河澄清的水平面还没有消失在工厂排出的烟雾之中,河两岸也不会回响着汽船杵槌沉闷的撞击声,河水也不会因有几千艘来往的汽船而变得浑浊不堪。 “往昔的日子还会重现的,或许重现的时间甚至比人们所想像的还要快。”贝丝夫人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我盼着这一天。”帕特里奇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样我们就又可以看到祖先的古老习俗了!” 克莱德河两岸的风景从哥伦比亚号的船头不停地向船尾快速移动,宛如一付变幻不定的活动画页。河岸右边的帕特里克村显现出来,它处于凯尔文河的入海口,有建造铁船的船坞,与对岸戈文村的船坞隔河相望。这里到处都可听到铁器碰撞发出的哐当声,再加上缭绕的烟雾与水蒸气,令帕特里奇和贝丝夫人的眼睛与耳朵极不好受。 工业的喧哗吵闹声和充满炭味的烟雾渐渐消失了,造船厂,有盖顶的船坞,工厂的高大烟囱以及像动物园里的兽笼子一样的巨大铁质脚手架也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别致的住宅,林木掩映的别墅和散布于绿色丘陵之中的盎格鲁·撒克逊式的房屋。 这些乡间住宅与别墅构成了一个从不中断的链子,在一个城市和另一个城市之间展开。 了坐落在河左岸的里伏尤镇之后,柯尔帕特里克丘陵便在河右岸的同名村庄后面显现,任何一个由此经过的爱尔兰人都不会不知道:圣·帕特里克,爱尔兰的保护神就是在此出生。 直到这里,克莱德河仍是条真正的河流,由此往下,它便开始成为大海的一只臂膀。贝丝夫人和帕待里奇先是向勾起人们对苏格兰往昔历史的回忆的道格拉斯·卡斯尔遗址致敬,但他们的眼睛又很快扫视了为纪念哈里·贝尔而建造的方尖碑,这位第一艘机动船的发明者所发明的齿轮正在扰乱平静的水面。 游客们手持Murray看着几里外高耸在玄武岩上的邓姆·巴顿城堡旧址,它高约五百英尺,两个锥形顶部中最高的那个名为“华莱士之座”,华莱士是苏格兰独立斗争中的英雄。 此时,站在舷梯顶端的一位绅士——没有人去恳求他,也没有人认为他别有二心——,认为有必要为旅伴们作一次具有教育意义的小型历史学讲座。半小时以后,哥伦比亚号上的每一位乘客,除非是聋子,都知道了邓姆·巴顿城堡最初很有可能是罗马人修建的,并在十二世纪初成为皇家要塞;联盟条约签订后,它成为苏格兰王国固若金汤的四座要塞之一;1548年,玛丽·斯图加特由这里的港口出发去了法国,她与弗朗茨瓦二世的结合使她成为“短命的一日皇后”;拿破仑在被卡斯特里格内阁囚禁在圣赫勒拿岛之前,于1815年被关押于此。 “这多有教育意义呀!”萨姆道。 “不光有教育意义,而且很有意思。”西布说道。“这位绅士值得我们赞扬!” 这两位认为讲座的每一个字也不能漏掉,他们亦对这个临时老师赞叹有加。而陷入沉思的坎贝尔小姐却什么也没有听到。这些东西至少现在丝毫勾不起她的兴趣。至于河右岸罗伯特·布鲁斯在那里死去的卡德罗斯城堡,她一眼都未瞧。海平面,这才是她用眼睛执著地搜寻的东西。但在哥伦比亚号驶出这一系列圈住了克莱德海湾的河岸、岬角和山丘之前,他们是看不到海平面的。汽船经过的海伦斯堡小镇,格拉斯哥港、纽马克城堡遗址和罗森黑德半岛,她每天从别墅的窗户都看得到。她心里想,汽船是否能在花园里的溪流上航行。 更远处,在格里诺克市入海口处的船坞,近百艘汽船拥在了一起,坎贝尔小姐的思想也似乎在这些汽船中迷失。不朽的瓦特便出生在这个有着四十万人口的城市,它如同是格拉斯哥的工业和商业前沿。但这一切对坎贝尔小姐而言又有多重要呢?为什么她的目光停留在三英里外坐落在河左岸的古罗克村和坐落在河右岸的丹限村,停留在那些参差不齐的锯齿状峡湾?这些峡湾不断侵蚀着阿盖尔郡的滨外沙洲,使之凹陷得如同挪威的海岸。 不!坎贝尔小姐在焦灼地用眼睛搜寻着莱文塔楼遗址。难道她想在那里看到一个淘气的小精灵吗?根本不是的。她是想第一个看到照耀着克莱德湾出海口的克洛克灯塔。 灯塔终于在河岸的拐角处出现了,它犹如一盏巨大的明灯。 “克洛克灯塔,萨姆舅舅,克洛克,克洛克。” “是的,克洛克。”萨姆的回答像其他高地人一样简短。 “大海,西布舅舅。” “是大海。”西布答道。 “多美呀!”两位舅舅一起赞叹道。 他们话的口气甚至会使人以为他们第一次看见大海。 一点没错,海湾变的越来越开阔,海平面也呈现出来。 然而太阳还没有走完它一天的一半行程。在五十六度赤纬线下,还得再过七个小时,它才会消失在大海中——坎贝尔小姐可真有点按捺不住去等七个小时!此外,这里的海平面在西南方向,太阳只有在冬至时才会掠过那里的孤形海面。在那里是找不到绿光的;要想找的话,得继续向西,并略微偏北走,因为八月初离九月份的秋至还有六个星期。 这并不重要。现在大海呈现在坎贝尔小姐面前。从科姆林群岛和轮廓柔和得如同用擦笔轻轻划过的巴特岛之间穿过,在艾思拉—克润山脊与阿兰山脉之外,水天交接处的线条一眼望不到头,并且好似用直线笔勾勒出来的一样异常清晰。 坎贝尔小姐完全陷入沉思之中,眼睛盯着那里看,一言不发。她站在舷梯上一动不动。太阳在她的脚下晒出了一个缩小的影子。她似乎在测量着发光的天体现在所处的位置与它的光盘将要浸入赫布里底群岛水面的那个点之间孤线的长度……但愿现在仍很澄净的天空在黄昏时不会被雾气笼罩住! 一个声音把她从梦想中惊醒。 “到时间了。”这是西布舅舅在说话。“到时间了?到什么时间了,舅舅?”“到吃午饭的时间了。”萨姆说道。“去吃午饭吧!”坎贝尔小姐答道。 [book_title]第五章 从一条到另一条船 午饭不冷不热——这是一顿美味的英式午饭,就餐是在哥伦比亚号的餐厅里——饭后,坎贝尔小姐和麦尔维尔兄弟俩又登上了甲板。 当海伦娜重新坐在轻甲板上的椅子上时,她禁不住失望地叹息道:“我的海平面呢?” 得说她的海平面已不复存在,它已消失了好几分钟了。此时,汽船航向朝北,沿着长长的巴特海峡溯水而上。 “真是糟糕,萨姆舅舅!”坎贝尔小姐撅着小嘴埋怨道。 “可是,亲爱的孩子……” “我记下这笔帐了,西布舅舅!” 兄弟俩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但是,船改变了航向也不能责怪他们。现在船头又朝向西北方向。 事实上,走海路由格拉斯哥到奥班,有两条完全不同的路可走。 第一条——哥伦比亚号没有走——是两条路中比较长。汽船首先在巴特岛的首府罗瑟塞停靠,那里有十一世纪的古老城堡,巴特岛西的高大峡谷使整个岛屿免遭来自外海的狂风的侵袭。然后汽船可继续靠着岛屿的东海岸沿着克莱德海湾顺水而下,经过大小康布雷岛,再沿着这个方向前行就到了阿兰岛的南半部,这个岛几乎全是汉弥尔顿公爵的,由底层的岩石一直到高出海平面约八百米的戈特菲尔山的顶峰。然后舵手再改变航向,把罗盘的准线调向西边,绕阿兰岛和康提尔半岛的顶端,由那里沿着东海岸逆水航行,便进入了吉戈汉航道。穿过艾莱岛和汝拉岛之间的桑德海峡,便到了洛恩海湾宽广的水面,这个海峡的顶端在奥班北面一点。 要是坎贝尔小姐有理由报怨哥伦比亚号没有走这条道的话,她的两位舅舅更有理由为此而遗憾。事实上,沿着艾莱岛海岸航行,他们将会看到马克·唐纳德的旧居。马克·唐纳德在十七世纪初,被坎贝尔家族打败并被驱逐,不得不让位于后者。面对一个和他们联系如此紧密的历史事件发生之地,不必说贝丝夫人和帕特里奇,麦尔维尔兄弟无疑也会感到他们的心在一起跳动。 至于坎贝尔小姐,走这条道的话,那个令人懊恼不已的海平面就会已经在她的视野中出现好长时间了。实际上,由阿兰岛的岬角到康提尔半岛的岬角,海在南边,由康提尔半岛的马尔岛到艾莱岛,海在西边,也就是说整个巨大的水域由此一直延伸到三千里外的美洲海峡。 但这条路比较长,而且比较艰辛,甚至有些危险,当汽船迎着汹涌的海浪在内布里赫群岛海域航行时,天气常常非常酷烈,这样的旅行便会有可能使一些游客感到害怕。 工程师们于是把康提尔半岛变成了一座真正的岛屿。他们在半岛的北部挖掘了克里南运河。运河至少缩短了二百英里的航程,要渡过它三四个小时便足够了。 哥伦比亚号将走这条路来结束由格拉斯哥到奥班的海上航行。在海峡和狭长的海湾之间,除了沙滩,森林和山脉外,再别的景致。在所有乘客中,坎贝尔小姐无疑是唯一一个因没有走另外一条路而倍感遗憾的人,但她不得不听凭走这条路。至于海平面,或许再过几个小时船驶出运河以后,赶在太阳的光盘擦着它之前,她还能再看到它。 逗留在餐厅里的乘客重新登上甲板时,哥伦比亚号擦着艾尔邦戈雷戈小岛驶入了里多狭湾,这个小岛在阿盖尔公爵这个英雄人物争取苏格兰与宗教自由的斗争失败以前,在他去爱丁堡把头放在苏格兰的断头台上以前,是他最后庇难的据点。此时,汽船又转向南方,沿着巴特海峡航行,两岸的岛屿有一些树木,显得比较干燥,一绺轻雾使它们陡峭的轮廓时隐时现。绕过阿德拉马特角之后,汽船重新调头向北,穿过费恩狭湾,经过康提尔海岸左侧的伊斯特—塔贝特村和阿尔德瑞西格角,便到了洛克吉尔费德村,克里南运河的入口。 在这里,乘客们得放弃哥伦比亚号,它对于运河而言显得有些太大了。运河上有十五个船闸来调整水位的高低,其九英里长的河道仅能承载吃水浅、体积小的船只。 一艘小汽船里内特号在等待着哥伦比亚号上的乘客。换船几分钟内便完成了。每位乘客都不甚自在地坐在汽船的轻甲板上;然后,里内特号便在运河里航行、速度相当快。此时,一位“Dag-piper”,那一个风笛手,身穿民族服装,吹响了他的乐器。再没有比这怪异的曲调更令人感到伤感的东西了。整个曲子始终由三个低音管单调的低音构成,乐曲如同上几个世纪的古曲一样,展开部分只用了一个音阶的大音程,并且没有导音。 运河中的航行十分惬意,汽船时而在陡峭的河岸间穿行,时而又半悬于布满了欧石南的山胁,忽而隐藏于开阔的田野之中,忽而又被夹在两个船闸之间的陡堤之中。在引水渠中船停了一会。当管理人员飞快地打开船闸准备放船时,当地的男女青年和孩童,非常有礼貌地向乘客们供应新挤下的鲜奶,他们操着一口克尔特人曾用过的盖尔人方言——这种语言甚至对英格兰人来说,也难以理解。 六个小时以后——船晚点了两个小时,因为一个船闸出了点问题——经过了这个有点荒凉的地区的村庄、农场,和河右岸无边无际的亚得沼泽,船便到了巴拉诺克村。在这里里内特号停了下来,以便再次换船。于是哥伦比亚号上的乘客便成为格伦加里号的乘客。格伦加里号沿着西北方航行,从而驶出克里南海湾,绕过它的岬角,那里耸立着封建时代建造的邓特罗恩——卡斯尔城堡。 在巴特岛转弯时,海平面仍旧没有出现。 坎贝尔小姐内心的焦灼溢于言表。在这个处处被挡住的水域航行,她觉得如同到了苏格兰中部的湖泊地带,到了罗布·罗伊的家乡。这里景色宜人的岛屿随处可见,岛上地势起伏平缓,植物主要是桦树和落叶松。 最终格伦加里号驶过了汝拉岛的北端岬角,一望无际的大海一下子在这个岬角和斯卡巴岛之间展现出来。“海平面在那里,亲爱的海伦娜!”萨姆用手指着西边说道。 “这不是我们的错,”西布说道,“这些老尼克经常搞混的岛屿一度挡住了我们的眼睛,使我们看不到它!” “没关系的,舅舅,”坎贝尔小姐说道。“但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这种事!” [book_title]第六章 考瑞威尔坎旋涡 晚上六点了。太阳才走完了一天行程中的五分之四,几乎可以肯定格伦加里号将在太阳沉入大西洋之前到达奥班。坎贝尔小姐有充分理由相信她的愿望甚至在今天晚上就能实现。 天空中没有云也没有水雾,看上去很适合观察。在航行的最后一段中,应该能够在奥隆塞岛、科隆塞岛和马尔岛之间看到海平线。 但一件完全出乎意料的事件将耽搁汽船的前进。 坎贝尔小姐为她的想法而着迷,她一动不动地原地站着,盯着两个岛之间圆弧状的水线看着。在水天相接的地方,太阳的反光形成了一个银光闪闪的三角区,银光一直延伸到格伦加里号的肋部方才消失。 坎贝尔小姐或许是船上唯一一个盯着这段海平线看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注意到岬角与萨巴岛之间的海是多么动荡的人。远处海浪互相碰撞的声音传到她这里,可微风并没有在粘糊糊的水面上吹起波纹,水面平静,只有汽船的舰首划破这平静。 “这声音与水流的动荡是从哪儿来的?”坎贝尔小姐问她的两位舅舅。 麦尔维尔兄弟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作答,关于在三英里外的狭窄航道上发生了些什么,他们并不比她知道的更多。 坎贝尔小姐于是便去与在船梯上散步的格伦加里号的船长交谈,问他关于这水的哗啦声和水的动荡的原因。 “只是潮汐现象而已,”船长回答道,“您听到的是考瑞威尔坎旋涡发出的声音。”“可是天气很好呀,”坎贝尔小姐提醒船长道,“几乎没有风。” “这种现象与天气压根没关系,”船长答道,“这是海流作用的后果,流出汝拉—桑德时,海流只能在汉拉与斯卡巴两个岛之间寻找出路。在那里水流速度猛然加快。小吨位的船只上那儿去是很冒险的。” 这一海域中的考瑞威尔坎旋涡令人生畏,被列为赫布里底群岛中最为奇特的地方之一。人们把它等同于寒因海峡中由于寒因长条暗礁与特雷帕斯海湾之间海底变窄而形成的布列塔尼海湾中的急流,或是布兰沙尔特海峡急流,芒什海峡的水在奥瑞振尼事谢尔堡之间通过这个海峡。 传说它的名字得自一位斯堪的纳维亚王子,克尔特时期,他的船就在那里遇难。 事实上在这条非常危险的水道里已有不少船只遭沉,它由于水流急而得的坏名字可以和挪威海岸的迈斯达姆急流相提并论了。 坎贝尔小姐的注意力被海峡中的一个黑点吸引住的时候,她正不停地看着这一急流剧烈的波动。如果水流不是随着浪的波动而起伏不定的话,人们准会以为那个黑点是耸立在水道中央的一块岩石。 “看,看,船长,”坎贝尔小姐,“那如果不是岩石,会是什么呢?” “实际上,”船长答道,“可能是水流冲来的一个漂浮物,要不就是……” 他拿起望远镜。 “一艘小船!”他喊道。 “一艘小船!”坎贝尔小姐答道。 “是的……一点不错……一艘在考瑞威尔坎水面遇险的小船!” 听到船长的喊声,乘客们迅速涌向舷梯,朝旋涡那儿张望。 是一艘被卷入旋涡的小船,没问题肯定是的。它被涨起的潮水水流卷着,被旋涡的吸力吸住,极有沉没的可能。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离格伦加里号四、五英里远的旋涡中的小黑点。 “或许只是一艘随波飘流的遇难小船。”一位乘客说。 “不!我看到一个人,”另一个说。 “一个……两个人!”帕特里奇喊道,他站在坎贝尔小姐身旁。 实际上是有两个人,他们已无法控制这艘小艇,要是能从陆地上来一点风,他们的帆或许能把他们从旋涡中拉出来,桨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把他们从考瑞威尔坎旋涡的引力中拉出来的。 “船长!”坎贝尔小姐喊道,“我们不能眼看着这两个不幸的人死去!如果任凭他们这样,那他们必死无疑!应当去救他们!……应当去……!” 船上所有的人都这么,他们都在等船长的回答。 “格伦加里号,”他说道,“不能冒险进到考瑞威尔坎旋涡中!但是或许在慢慢靠近时它能到达这艘遇险小船的救援范围。” 他转向乘客们,似乎在征求他们的意见。 坎贝尔小姐走向他。 “去救吧,船长,船长!……”她十分焦灼地喊道,“我的旅伴们和我一样,都希望救他们!事关两条人命,而您或许可以救他们……噢!船长!……求您了!……” “对!对!”一些乘客也喊道,他们被这位年轻姑娘热情的行为打动了。 船长又拿起了望远镜,仔细观察了一下航道上水流的方向;随后他向身旁待在舵梯上的舵手喊道:“注意驾驶!”他说,“左满舵!” 在舵的作用下,汽船的头调向了西边。技师们接到命令全速航行,格伦加里号很快便把汝拉岛的岬角扔在了左边。 船上没有一个人说话,所有人的眼睛都焦急地盯着小船看,它越来越清晰了,这只是一艘小渔船,它的桅杆已放了下来,从而避免由于海浪剧烈的撞而导致的巨大的反冲力。 船上的两个人,一个在船尾躺着,另一个在拚命的划桨,试图从水的引力中摆脱出来。如果他不能成功,两个人就都完了。 半个小时后,格伦加里号到了考瑞威尔坎旋涡的边缘,船开始随着第一波海浪剧烈地前后颠簸,可船上没有一个人报怨,虽然湍急的水流足以使普通的乘客心惊胆战。 这一段的海峡中海水是清一色的白,如被风吹起的三面风帆。人们只能看到冒着白沫的宽广巨大的水面,这是略深地方的海水撞上了海底高地而搅起的水团。 离小船只有半英里了。两人中那个弯腰划桨的人用尽全力试图摆脱旋涡。他知道格伦加里号来救他了,但他也知道汽船不可能再往里走得更多,他得去和它汇合。他的同伴在船尾一动不动,似乎失了知觉。 坎贝尔小姐为内心万分的激动所折磨,目不转睛地盯着处于困境中的小船,这是她第一个在旋涡的水面上发现的,多亏她的恳求,格伦加里号才向它驶去。 形势更加糟糕。人们担心汽船不能及时赶到,它已是一点点在往前挪了,从而避免受到损伤。尽管如此,由船头拍上船的海浪已经在威胁着锅炉舱的甲板窗,这极有可能使船熄火——这种可能在闪电般迅猛的水流中很是可怕。 船长靠着舷梯,防备着船偏离航道,他极熟练地操纵着,从而不使船在水中被横过来。 遇险的小船并没能摆脱旋涡,它忽尔消失在一块巨大的岩礁之后,过一会又被旋涡中的水流牵引,水流的速度随着半径的增加而加快,小船如同利箭一般,又如弹弓射出的石块般迅速地作着圆周运动。 “再快些!再快些!”坎贝尔小姐不停地说,难以遏制心中的焦虑。 看到汹涌的水团,有乘客发出了惊恐的叫声。船长知道自己所肩负的责任,十分犹豫是否继续开进考瑞威尔坎旋涡的水流中。 然而在遇险小船与格伦加里号之间还有不到半链的距离,大约三百步左右,陷入困境的小船上不幸的人已清晰可辨了。 这是一位老水手和一位年轻小伙子,前者躺在船尾,后者在拚命摇桨。 这时一个巨浪猛地袭向汽船,使它的处境也困难了起来。 船长已不能再继续往水流中了,他十分艰难地操纵着船,尽力使它在盘旋的水流中保持方向。 忽然间,小船在一个浪尖上摇晃几下之后侧滑向一边,消失了。从船上发出一声尖叫,惊恐的尖叫!……小船是否已经沉没!不,它又在另一个海浪的浪尖上浮了出来,船桨超人的力量把它推到了汽船这边。 “加油!加油!”站在船头的水手们喊道。 他们摆着一捆绳子,准备瞅准机会抛过去。 忽然船长看到两个旋涡之间的海面上出现了暂时的平静,便下令全速行驶。格伦加里号鼓足马力,大胆地在小船又向它靠近了些的时候进入了两个岛之间的水道。 绳子被抛出、接住并缚在了桅杆脚上,随后格伦加里号开始开倒车,从而尽快摆脱旋涡。小船被拖在后面。 这时年轻人扔掉了桨,把他的伙伴抱在怀中,在汽船上水手的帮助下,老水手被绳子吊上了汽船。 他们突遭海浪袭击被困在航道上,而老水手无法帮助年轻人,年轻人只能靠自己。 小伙子跳上了格伦加里号的甲板,他没有惊慌失措,脸色很平静,他的态度表明他精神上的勇气与肉体上的勇气同样是天赋的。 一上船他就立即请人们治疗他的伙伴——小船的主人,一杯白兰地立即被送来让他恢复知觉。 “奥立弗先生,”他轻声叫道。 “啊!我的老水手!”年轻人答道,“那阵海浪!……” “没什么!我还见过更厉害的!它已不再出现了!……” “多亏上天!是我的不慎,我总是希望再往前走走,差点让我们丧了命!……总算得救了!” “在您的帮助下,奥立弗先生!” “不……在上帝的帮助下!” 年轻人抱着老水手,内心的激动溢于言表,令在场的每一位为之动容。 然后他转向格伦加里号的船长,船长正从舷梯上下来。“船长,”他说道,“真不知该如何感谢您刚才对我的帮助。” “先生,这是我应该做的。要说的是,我的乘客们比我更有权接受您的道谢。” 年轻人真诚地与船长握了握手,随后摘下他的帽子用一个十分优雅的动作向乘客们致谢,肯定地说,如果没有格伦加里号他和他的伙伴早就被卷入考瑞威尔坎旋涡的中央没命了。 在别人和年轻人互相寒暄的时候,坎贝尔小姐躲在了一边。她不想提起她在这次惊心动魄的救援行动中的努力。她站在舷梯前面。当她转向落日时,突然间,仿佛她的幻想又复活了,这些话脱口而出: “光线呢?太阳呢?” “太阳没了!”萨姆说。 “光线也没了!”西布说。 太迟了,太阳的光盘刚刚在澄净无比的海平面上消失,已经把它的绿光射向了天空!可那时坎贝尔小姐的心思并不在这上头,她心不在焉的眼睛错了这个机会,或许这种机会以后得等好长时间才会重新找到!” “真是遗憾!”她喃喃地说道,但并不十分懊恼,心里想着刚才的事情。 格伦加里号调转方向以便从考瑞威尔坎的航道中出来,并重新踏上北上的路。老水手最后一次与他的同伴握手之后回到了小船上,扬帆向汝拉岛驶去。至于年轻人,他的“doHach”,一种皮质的旅行包已搬上了船,他成了格伦加里号上又一位去往奥班的旅客。 汽船离开了左边的舒纳岛和路英岛,在那儿有布雷德拉班候爵的板岩矿,船沿着一直保护着这段苏格兰海岸的塞尔岛行驶,很快便进入了洛恩海湾,它在凯尔雷雷火山岛与陆地间航行。沐浴着黄昏的最后一缕光芒,它的缆绳系在了奥班港的防栅上。 [book_title]第七章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 尽管奥班吸引了众多的海水浴爱好者来到这里的海滩,使这儿如同在布赖顿(Brighton)、马盖特(Margat)或是拉姆斯盖特(Ramsgate)一样人潮涌动,可一位像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这样有才华的人物还是无法不引起人们的注意。 奥班和它的竞争对手所处纬度不同,是一个很招联合王国中那些闲人们喜欢的海滨城市。它地处马尔海峡,凯尔雷雷岛挡住了风的直接吹袭,使其免受西风的侵扰,也因而吸引了众多的外国人。他们有的是来泡一泡有益健康的海水;有的则在这里住下,并把此地作为中心,沿呈辐射状的路线去往格拉斯哥,依据内斯和赫布里底群岛里那些最最稀奇的岛屿。还得补充一点:像别的一些海水浴疗养地一样,奥班根本不同于那种医疗场所,大多数想到此渡过热季的人都身体健康,并不像在其他一些水城人们得和两个病人、一个“死人”(双关语,也指桥牌中的明家——译者注)一块儿打牌。 奥班的历史不到一百五十年。在城市规划中,房屋布局整齐,街道敞通,一派现代气息。然而教堂却是诺曼底式的建筑,顶上有一座十分典雅的钟楼。古老的杜罗莱城堡外爬满常春藤,城堡的主体建筑耸立在一块岩石之上。沿着后面的丘陵逐级分布的是五颜六色的别墅和白色的住所,最后是海湾里平静的水面,水面上浮着几艘漂亮的游艇,这一切构成了一副迷人的景致。 这一年的八月份,来到奥班小城的外国游客和洗海水浴的人并不少。城中最好的一家旅馆的登记簿上,已经连续几周可以在一堆人名中找到多少有点显赫的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的大名,他来自邓弗里斯(苏格兰低地)。 这位二十八岁的“大人物”从来没显得年轻过,或许也从来不显得老。他肯定生于他应该出生的时候,外表既不好看也不难看,面孔毫无可取之处,一头对于男人来说颜色过深的金发;眼镜后是一对呆滞无神的近视眼;鼻子很短,似乎不是他脸上的零件。根据最新的统计结果,普通人头上的十三万根头发,在他头上仅存六万根。络腮胡裹着他的面颊和下颏——这使他的脸带了几分猴相。如果他是只猴的话会是只好猴——或许正是达尔文的拥戴者们的生命进化表上所缺少的介于人兽之间的那种猴子。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不但钱多,点子也多。对于一个年轻学者而言他受了过多的教育,只知道用他丰富的知识去刁难别人。他毕业于牛津大学和爱丁堡大学。比起文学来,他拥有的物理、化学、天文学与数学知识更多一些。实际上,他自命不凡得几乎像个蠢才。他主要的癖好,或者他的偏执就是随心所欲地给那些最自然不过的事情作出解释;总之他是个卖弄学问的学究,烦人的交往者。人们并不以他为乐,因为他不值得取乐,可人们或许会嘲笑他,因为他很滑稽。人比这个徒有虚名的年轻人更值得拥有英格兰共济会的铭言:Audi,vide,tace。他什么也不听,什么也不看,从来不闭嘴。一句话,借用一个与瓦尔特·司各特的国家相合宜的比较,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和他的实用的工业主义思想,总是令人联想起官尼科尔·贾维,而不是他的诗人堂弟罗布—罗伊·麦克·格雷戈。高地的哪位姑娘,包括坎贝尔小姐在内,会喜欢尼科尔·贾维而不是罗布—罗伊呢? 这就是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麦尔维尔兄弟俩如何会对这位学究如此看中,以至于想让他成为自己的外甥女婿?他又是怎样取悦于这两位可敬的六十岁的老头儿呢?或许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个向他俩袒露了对他们的外甥女有如此心迹的人。在一种天真的狂喜中,萨姆与西布哥俩儿或许这样说: “看,一位有钱的年青人,出身显赫,有权支配他父母和其他亲人留给他的遗产,而且还受过非同一般的教育!对我们亲爱的海伦娜来说这将是个绝好的婚姻对象!这桩婚事绝无仅有,门当户对,因为他让我们觉得非常合适!” 然后,他们俩便美美地吸了一撮鼻烟,接着关上了两人共同的鼻烟盒,带着一下清脆的响声,似乎在说: “事儿就这样定了!” 麦尔维尔兄弟俩自认为做得天衣无缝。多亏这个离奇古怪的绿光幻想把坎贝尔小姐带到了奥班。在这里,所有的事都显得没有经过事先安排,她将与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重新继续以前由于她的缺席而常常中断的交往。 麦尔维尔兄弟与坎贝尔小姐在海伦斯堡的别墅换成了喀里多尼亚旅馆最好的套房。假如他们在奥班的旅行要延长的话,或许在能俯视小城的高处租个别墅更好一些;但是这些日子里,由于贝丝夫人与帕特里奇的悉心照料,每个人都在麦克·菲恩老板的旅馆里住得很舒适,这事就以后再说罢。 喀里多尼亚旅馆的前厅建在海滩上,几乎与防栅突堤正对面。 在他们到达后第二天的早晨九点钟,麦尔维尔兄弟从前厅中走了出来。坎贝尔小姐仍在第二层她的房间里休息,压根没料到她的两位舅舅会去找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 这两个从不分开的人走下海滩,知道他们的“求婚者”住在海湾北边的一家旅馆里,他们便从这里走了过去。 一定有某种预感在指引着他们。事实上,他们出发后十分钟便碰见了每天早上都踏着最后一轮潮水作科学散步的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他和他们完全机械地、程式化地握了握手。 “尤尔西克劳斯先生!”麦尔维尔兄弟说。 “麦尔维尔先生!”亚里斯托布勒斯以一种故作惊喜的声调应道,“麦尔维尔先生……在这儿……在奥班?” “昨天晚上到的!”萨姆说道。 “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您气色这么好真让人高兴,”西布说道。 “啊,是不错,先生们——你们或许已经知道刚到的快讯了吧?” “快讯?”萨姆说,“是不是格拉斯通内阁已经……?” “和格拉斯通内阁一点关系也没有,”亚里斯托布勒·尤尔西克劳斯有些倨傲地答道,“是一个气象快讯。” “啊,真的吗!”两位舅舅喊道。 “是的,上面说Swinemunde低压已向北部转移,并形成一明显的空洞,它的中心今天已到达斯德哥尔摩附近,气压计已降低了一英寸,即二十五毫米——如果用学者们常用的十进位制的话——现在只有二十八又十分之六英寸了,亦即七百二十六毫米。在英格兰与苏格兰气压虽然变化不大,可还是于昨天在巴伦西亚(Valentia)下降了十分之一,在斯托诺韦下降了十分之二。” “那么这个低气压……”萨姆问道。 “会造成什么结果?”西布补充道。 “好天气不会再持续下去。”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回答道,“很快会刮起西南风,并给我们带来北大西洋上的雾气。” 麦尔维尔兄弟感谢年轻学者告诉他们这些有趣的预测,并由此推断出绿光可能会让人们再等上些日子——这并让他们感到十分遗憾——因为这样的推迟将延长他们在奥班逗留的时间。 “先生们,你们到这里是……?”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捡起一块燧石并十分专注地审视一番后问道。 两个舅舅尽量避免干扰他的这项研究。等燧石丰富了年轻学者口袋里的收藏品后西布说道: “我们来这儿当然是计划呆一段时间。” “我们得加一句,”萨姆说,“坎贝尔小姐陪着我们……” “啊!……坎贝尔小姐!”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说道,“——我想这颗燧石是盖耳人时期的,上面有一些痕迹……实际上,我将十分高兴再次见到坎贝尔小姐!……一些陨石的痕迹——这种天气,非常温和,一定会对她大有益处。” “她身体棒极了,”萨姆提醒道,“她根本不需要恢复身体。” “无所谓,”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接着说,“这里空气好极了,0.21的氧,0.79的氮,再加上一定数量有益健康的水气,至于碳酸,几乎没有。我每天早上都作分析。” 麦尔维尔兄弟希望他能对坎贝尔小姐的住址格外地留心。 “但是,”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问道,“既然你们不是因为身体原因到这里来,先生们,我是否可以知道你们为什么离开了海伦斯堡的别墅?” “我们当然没什么可对您隐瞒的,只是鉴于我们目前的情况……”西布答道。 “我是否可以在这次旅行中,”年轻的学者打断了他,“能够有种自然而然的机会,让我与坎贝尔小姐可以更好地彼此了解,也就是说,在彼此倾慕的前提下见面呢?” “当然了,”萨姆答道,“我们已经想过了,用这种办法就能更快地达到目的。” “我同意您的观点,先生,”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说道,“在这个公共场所,坎贝尔小姐和我,我们有机会的时候可以谈谈大海的波动起伏、风向、浪高、潮汐的变化,还有其他一些物理现象,这些会让她非常感兴趣的。” 麦尔维尔兄弟互相交换了一个满意的笑,点头表示赞同。他们表示回到海伦斯堡的别墅后将十分乐意以一个更为正式的名分待他们的客人。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说他会更加高兴,目前政府正开始进行大规模的克莱德河,具体说是海伦斯堡与格里诺克之间河段的疏竣工程——这次工程是在使用电功器械的新条件下进行的。那么他一住进别墅,就可以观察工程的进展情况并计算出可能的收益。麦尔维尔兄弟一个劲地承认这个巧合是多么有助于他们的计划。在别墅里无事可做的时候,年轻学者便可以追踪观察这项有利可图的工程的不同阶段。“可是,”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问道,“你们一定是编造了一个什么借口来到这里的,坎贝尔小姐或许并没想到能在奥班碰见我。”西布答道:“事实上这个借口是坎贝尔小姐自己提供给我们的。”“啊!”年轻学者叫道,“什么借口?”“一种物理现象,它在一定条件下出现,海伦斯堡不具备这些条件。”“真的吗?先生们,”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答道,用手扶了扶眼镜,“这正说明我与坎贝尔小姐有相似之处!我是否可以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没法在别墅研究的现象?”“不过是种绿光现象而已,”萨姆答道。 “绿光?”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十分惊奇地,“我从没听说过!斗胆问一下,何为绿光?”麦尔维尔兄弟尽其所能解释了这一现象是怎么回事,以及《晨邮报》刚刚提醒读者们注意它。 “唉!”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叹道,“这不过是一种毫无价值的猎奇,小儿科的逗乐式的物理罢了!” “坎贝尔小姐只是个姑娘,”西布答道,“她对这一现象似乎格外关心,甚至有些过分关心了……” “因为她在看见绿光之前,她是这样说的,不打算结婚,”萨姆说道。 “那么,先生们,”亚里斯托布勒斯·尤里西克劳斯答道,“会让她看到她想着的绿光的。” 随后三个人沿着沙滩边草地上的小径一起回到了喀里多尼亚旅馆。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可不会放过这个能够让麦尔维尔兄弟意识到女人的思想是多么无聊浅浮的机会。他简明扼要地推断了一下为提高她们那似懂非懂的教育所需做的事情。她们的大脑与男人的比起来缺乏智慧,大脑叶的构造也大相径庭,他并不认为她们能有高度思辨的能力!不谈这些了,或许人们能够通过专门的训练改造它,虽然自打这世上有了女人后,还没有哪个女人能像亚里士多德呀,欧几里德呀,埃尔文呀,哈德曼呀,帕斯卡呀,牛顿呀,拉普拉斯呀,阿拉戈呀,Humpbreydary呀,爱迪生呀,巴斯德呀一样,这些人通过他们的伟大发现而扬名。后来他们又沉醉于对不同的物理现象的解释,大谈特谈deomairescibili,而不再提起坎贝尔小姐。 麦尔维尔兄弟虔诚地聆听着——那样地甘心情愿,他们一句话也插不上,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在他没有段落章节的独白中不时以哼!哼!声来表示强调,专横而又像在教训人。 就这样他们到了离喀里多尼亚旅馆一百步的地方,停了片刻,以便彼此道别。 此时正有一个年青女孩站在她房间的窗户前面。她显得很忙碌,甚至有些手忙脚乱。她一会儿盯着前方,一会儿向右看,一会儿又向左看,似乎在用眼睛搜寻一个她看不到的海平面。 突然,坎贝尔小姐——正是她——看到了她的舅舅们。很快地,窗户被用力关上,又过了片刻,她到了沙滩上,半抱双臂,神情严肃,紧锁的额头充满责备之意。 麦尔维尔兄弟互相看了看,海伦娜在怨恨谁呢?是不是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的在场导致了这种不正常的过度兴奋症状? 倒是年轻学者迎了上去,呆板地向坎贝尔小姐致意。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萨姆略为客套地介绍道。 “是的,真是巧极了……也恰好在奥班!……”西布补充说。 “……尤尔西克劳斯先生?” 坎贝尔小姐很勉强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接着她转向麦尔维尔兄弟,他们俩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 “舅舅?”她严肃地说。 “亲爱的海伦娜,”两位舅舅说,显然有些担忧。 “我们这就到奥班了?”她问道。 “是的,是在奥班。” “在赫布里底海滨?” “没错。” “那么,一个小时之后我们将不在这儿了!” “一个小时之后?” “我是不是问过你们海平面?” “没错,亲爱的孩子……” “您能否指给我看看它在哪里?” 麦尔维尔兄弟目瞪口呆,转过身去。 眼前,无论是西南还是西北,没有一块水天相接的海平面在岛屿之间显露出来。塞尔岛、凯尔雷雷岛和基斯摩尔岛构成了从一处到另一处间连续不断的屏障。得说,她要求的与他们保证的海平面在奥班的景致中并不存在。 兄弟俩在沙滩散步时并未注意到这一点,他们发出两声叹息,表达出内心真正的失望,其中还夹杂着无比的沮丧之情: “唏!”一个叹道。 “嘘!”另一个应道。 [book_title]第八章 海平面上的云彩 是应该解释一下的,可由于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与此事无关,坎贝尔小姐冷冰冰地对他行了个礼后便回到了喀里多尼亚旅馆。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同样冷冰冰地向年轻姑娘打了招呼,显然他因为刚才被拿与一个不知什么颜色的光作比较而感到大丢面子。他重新走回沙滩,一边给自己说些宽心的话。 萨姆和西布兄弟俩觉得很不自在,他们到预订的会客厅里,满脸羞愧地等着坎贝尔小姐跟他们谈话。 坎贝尔小姐所作的解释十分简短干脆,到奥班来是为了看海平面,可却什么也没看到,甚至都无须再提起它。 两个舅舅只能从他们良好的愿望出发来进行推测,因为他们压根就不熟悉奥班嘛!谁会想到尽管浴客们如潮般涌来,可大海,真正的大海却并不在那儿!这或许是海岸上唯一一处没有水线出现在天际的地方,讨厌的赫布里底群岛。 “好啦,”坎贝尔小姐说道,用一种尽可能严肃的语气,“我们应该在奥班之外另选一个地方,既便这得以放弃和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见面的便利条件为代价!” 麦尔维尔兄弟本能地垂下了头,这迎面一击使他们哑口无言。 “我们立刻收拾行李,”坎贝尔小姐说道,“今天能走就走。” “走就走吧!”两个舅舅答道,他们只能用消极的服从来弥补自己的轻率。 立即,这些名字便像往常一样回响起来: “贝特!” “贝思!” “贝丝!” “贝特西!” “贝蒂!” 贝丝夫人来了,后面跟着帕特里奇。两人立即被告知这一决定,他们知道年轻的女主人总是常有理,便也不问这次紧急发的原因。 让人们出乎意料的是喀里多尼亚旅馆的主人,麦克·菲思老板。 如果人们认为他会坐视包括三个主人和两个仆人的家庭离去而不作任何挽留,那就是对这些值得重视的工业家,甚至于苏格兰的旅馆业不够了解了。当时的情形就是如此。 当他被告知这一重要事件时,麦克·菲恩老板便宣布这事可以有个让大家都满意的解决办法,对他来说最满意的莫过于将这些尊贵的客人尽量久地留在这里。 坎贝尔小姐想怎样,西布与萨姆·麦尔维尔又要求什么?一个广阔的海平面上展现的海景?再没有比这更简单的了,只是要在太阳落山时观海平面而已。奥班的海岸看不到?好吧!呆在凯尔雷雷岛行了吗?不行,从马尔岛上只能看到西南方向的一小部分大西洋。不过,如果沿海岸下行就能看到塞尔岛,一座桥将它的北端与苏格兰海岸连结起来,在塞尔岛上,西边罗盘五分之二的地方,人们的视线将再不受遮挡。 上这个岛去只是个四到五英里的短途旅行,不会再远了。如果天公作美的话,一辆漂亮的马车,再套上几匹好马,只须一个半小时便可将坎贝尔小姐及她的随员送到那里。 为了证明他的话,甚有口才的旅馆老板还主动向他们展示了挂在旅馆前厅的大幅地图。坎贝尔小姐发现麦克·菲恩老板并没有把他的意见强加于人的意思。事实上,在塞尔岛的宽阔地带有一大段海平线,秋分前后,太阳便从那儿徐徐落下。 事情以麦克·菲恩老板的心满意足而告终,同时也有对麦尔维尔兄弟极大的妥协。坎贝尔小姐很大度地原谅了他们,不再为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的出现而含沙射影地讽刺他们。 “可是,”萨姆说道,“奇怪的是为什么偏偏奥班看不见海平线!” “自然界真是怪透了!”西布答道。 知道了坎贝尔小姐不再去寻找别的更有利于气象观察的地方,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本该感到十分幸福,可他是如此沉迷于自己那些高深的研究,以致于都忘记了对此表示满意。 这位爱异想天开的姑娘这次留下来或许应该归功于他,因为她的态度虽然仍显得十分冷淡,可已不像第一次见他时那样冷冰冰的了。可天气状况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变化。虽然天空依然晴朗,可正午时被炎热所驱散的云朵却总在日出日落时笼罩着海平线,去塞尔岛寻找观察点也是白费劲,只有耐心等待。 在这些漫长的日子中,坎贝尔小姐毫不理会她的舅舅们与他们相中的未婚夫的会面。她有时在贝丝夫人的陪伴下,不过常常是独自一人去海边的沙滩上散步。她有意避开那些游手好闲者的世界,和别处一样,这些人构成了海滨城市的流动人口大军:这当中有一些家庭,他们唯一的事情就是观看涨潮落潮,小女孩与小男孩带着英国式的自由自在在潮湿的沙子上打滚;一些绅士,神情严肃而冷漠,身着通常十分简陋的泳衣,他们的头等大事就是在咸水中泡上六分钟;一些体面的男男女女一动不动直挺挺地坐在铺有红垫子的绿色长凳上,浏览着英国出版社粗制滥造的内附彩面,外带硬皮的微型小说;一些过客,望远镜斜挂在肩上,头顶遮阳帽,腿裹长长的护腿套,胳膊上夹着遮阳伞,昨天才到,明天就走;人群中还有一些实业家,他们的事业主要为流动性可携式的;电学家为了赚两个便士向那些爱花钱买新奇的人兜售一种流体;艺术家们把金属钢琴架在轮子上,给当地乐曲混入串了味的法国乐曲的主题;摄影家们在露天下为那些聚集起来的家庭成打地递送快速成像照片,小商贩们,男的身穿黑礼服,女的头戴插花帽,他们推着小车到处叫卖,车上摆着世上最好的水果;杂技演员的脸上涂着厚厚的油彩,扮出各种各样的怪相,他们穿着不同的服装表演一些通俗节目,演唱冗长的当地民歌,旁边,围成一圈的孩子们在曲终时也跟着齐声歌唱。 对于坎贝尔小姐,海滨城市的这种生活既神秘感也没有什么魅力。她宁可远离往来的行人,这些来自欧洲各地的人彼此间似乎也很陌生。当她的舅舅们为她的缺席担忧而想和她汇合时,就得上沙滩边缘,或海湾内突出的尖端去找她。 坎贝尔小姐坐在那里就如同沉思中的明纳一般,她的肘部支在岩石的突起处,手撑着头,宛如石堆中生长的一株亭亭玉立的花朵。她的眼睛茫然地从顶部尖耸的堆堆岩古转到苏格兰土语中被称作“Helyers”的阴暗洞穴上,海水拍打着洞穴,发阵阵轰鸣声。 远处,鸬鹚排成行,呆呆地一动不动。当它们受惊飞起并用翅膀掠过岸边激起的海浪的浪尖时,她的眼睛便追随着它们。 年轻姑娘在想什么呢?两位舅舅天真地以为,虽然这样想有些无礼,她或许在想亚里斯托布勒斯·尤里西克劳斯,他们要这样想那可就错了。 坎贝尔小姐又回起了考瑞威尔坎旋涡上的那一幕,又看到遇难的小船,格伦加里号在航道中挣扎,又感到了内心深处的那种冲动,当那两个冒失的人消失在海浪中时,这感觉曾紧紧攫住她……!随后是救授,及时抛过去的绳索,举止优雅的男子出现在甲板上,非常平静、微笑着,还没有她激动,作手势向汽船上的乘客致敬。 对于一个充满幻想的脑袋这便是一部小的开始,但小说却似乎不得不停留在第一章。已经动笔的书在坎贝尔小姐手中突然停了下来,她会从哪一页重新翻开它呢?既然她的“主人公”与盖尔人时期的某个Wodan一样再出现过? 她是否至少曾在奥班海滩来来往往的那冷漠的人流中寻找过他?或许她已经碰到他了?没有。他大概不会认出她来。为什么在格伦加里号上他就一定要留意到她呢?为什么他就得向她走来?又怎样才能让他知道她也对他有部分的救命之恩呢?然而正是她在众人之前发现了遇险的小船,是她一个恳求船长去救他的!事实上这或许已使她付出了代价,那天晚上,绿光! 这样的担心是不无理由的。在麦尔维尔一家到达奥班的三天里,天空的状况足以让爱丁堡或格林威治天文台的天文学家们感到失望,它如同蒙了一层雾气,更令人丧气的是一些云团,最大型号的望远镜或天文望远镜,剑桥大学的反射镜也和帕森城的一样不能突破云团。 只有太阳有足够的力量让它的光芒穿破云层;但是在它落山时海平线便被薄雾笼罩,变得朦朦胧胧,薄雾用绚丽的色彩染红了西方,使得绿色无法到达观察者的眼中。 坎贝尔小姐满脑子都是离奇的想象,她把考瑞威尔坎旋涡遇险事件和绿光混在了一起,可以肯定的是前者与后者一样都不明朗,雾气使后者模糊不清,姓名与身份不明则让前者可望而不可及。 麦尔维尔兄弟想劝他们的外甥女要有耐心,可来得不是时候,坎贝尔小姐毫不客气地把碰上坏天气的责任推到了他们头上。 于是他们便责怪起从海伦斯堡带来的无液气压计,它的指针就是不往上升,事实让他们甚至愿意用他们的鼻烟盒去换取一个太阳落山时不为雾气遮盖的天空。 至于学者尤尔西克劳斯,在有一天谈到海平线上云雾的时候,他百分之百愚蠢地穷追起了云雾的形成,就差没开了节物理课,坎贝尔小姐在场的时候他就开始了,他谈到云雾,随着温度的降低它们做下降运动到达海平线,他还谈到了缩小成水泡状的雾气以及雨云,层云,积云等的科学分类。不用说,他这样做是为了显示自己的博学,可他表现得太明显,让麦尔维尔兄弟都不知该对这不合时宜的讲座作何表示! 坎贝尔小姐则干脆地“枪毙”了年轻学者,如果用句现代的时髦话来说的话:首先,她装作在看别处,压根没听他的活;其次,她频繁地抬头去看杜罗莱城堡,显得好像没有看见他;最后,她低头看着自己精美的鞋尖——这是一位苏格兰女子能到的最不加掩饰的冷漠标志,一种极端的蔑视,不光对谈话的内容,也针对谈话者本人。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只能听到和看到他自己,他只为了自己而夸夸其谈,对此没有注意到,或者说似乎没有觉察到。 就这样,八月三、四、五、六号了,然而在最后一天,麦尔维尔兄弟大喜过望地发现气压计上升了几度。 第二天出现了一个极好的兆头,早上十点钟,太阳光芒四射,天空在大海上显示了它那干净明亮的蓝色。 坎贝尔小姐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一辆供出游用的四轮敞篷马车就在喀里多尼亚旅馆的马厩中,随时听候她的使用,现在是时候了。 于是,晚上五点钟,坎贝尔小姐便与麦尔维尔兄弟坐上了马车,马车由一名熟练的马车夫驾使。帕特里奇登上后排的座位。车夫的长鞭的鞭梢轻轻掠过四匹马。马车便踏上了由奥班去克拉干的路。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感到十分懊悔——如果不令坎贝尔小姐遗憾的话——由于忙着一个重要的科学论文,他没能同去。 一路上的景色非常迷人。马车走的是沿海的路,沿着北凯尔雷雷岛与苏格兰海岸分开的海峡。这座火山岛风景宜人,但在坎贝尔小姐眼中却有一点缺憾,就是挡住了她想看的海平面。可既然只有4.5英里的路要走,她倒也乐得欣赏岛屿美丽的侧影。这些岛屿被阳光分成了两半,上面有一些丹麦人的城堡遗址围着岛的南端。 “这以前是麦克·道格格斯·德·洛恩的居住地。”萨姆指着那儿说。 “对于我们的家族,”西布补充道,“这座城堡有历史价值,因为它是被坎贝尔家族摧毁的,他们在那里毫不留情地杀光了所有居民之后放火烧了它。” 这年代久远的事件似乎特别博得了帕特里奇的赞赏,他为家族的荣耀而轻轻地鼓起了掌。 过了凯尔雷雷岛后,马车走上了一条狭窄的,略有些崎岖的道路,这路一直通向克拉干村,从那儿马车便进入了人工地铁,它呈桥状,将塞尔岛与大陆连接了起来。半个小时后,在把马车停放在一条沟壑的深处之后,远足者们登上了一个山丘较为陡峭的山坡,在临海的岩古边缘坐了下来。 这次再没有什么会对观察者的视野构成障碍的东西了,转向西面:既没有伊斯达勒岛,也没有伊尼施岛,这两个岛靠着塞尔岛。在赫布里底群岛最大的岛之一,马尔岛东北面的阿达那里斯岬角以及西南面的科隆寒岛之间露出一海平面,过一会儿太阳将在那儿将它的炽火浸入水中。 坎贝尔小姐略微向前靠了靠,陷入了沉思中。几只猛禽,鹰或是隼,使得这寂静有了些活力,它们在”窟”上盘旋,这是一种带着岩石内壁呈漏斗状的山谷。 从天文学角度看,每年的这个时候,在这一纬度,太阳应在晚间七点四十五分落山,位置恰好在阿达那里斯岬角处。 再过几周就无法看到它消失在海天交界处了,因为科隆寒岛将把它从视线中遮去。 这天晚上,观察现象的时间和地点都选得不错。 此时,太阳正沿着一条斜轨线滑向无遮无拦的海平线。 肉眼是很难承受它已变成火红色的光盘所发出的光芒的,而水面又把它反射成了一道道长长的麟麟波光。然而,坎贝尔小姐和她的舅舅们谁也没想着去闭上眼睛,不!哪怕只是一瞬。 但是,就在太阳用它的下边咬住海平线之前,坎贝尔小姐发出了一声失望的叹息。 一小团云恰好出现了,纤细的如同一枚投掷武器,长的如同军舰顶端的狭长小旗。它把光盘分割成了不等的两块,似乎在和光盘一起向海平线降去。 看样子一股轻风便足以把它驱走,将它吹散!……可风却没有吹起来。 当太阳变成了一弯极小的孤时,这一缕轻雾便取而代之成为了水天交接的分界线。 绿光消失在这一小团云雾中,没能呈现在观察者的眼前。 [book_title]第九章 贝丝夫人的话 回奥班的路上十分安静。坎贝尔小姐不说话,麦尔维尔兄弟也就不敢吭声,虽然这并不是他俩的错。即使那讨厌的云刚好出现并遮住了太阳最后的光芒,还是不应该失望的。气候宜人的季节还会再持续六周多。如果在整个秋天没有一天晚上海平线上没有云,那才真叫交了霉运了。然而,这个美好的夜晚是错过了,并且气压计也不能保证再有一个类似的——至少不会立即就有。事实上晚上气压计反复无常的指针就又慢慢返回了常量参数。这对所有人而言都仍是个好天气,却无法令坎贝尔小姐满意。第二天是八月八日,阳光透过一些热雾后变得十分柔和。这次正午的风一点也不大,不足以把雾吹散。天近黄昏时,整个天空被异常绚丽的色彩染红。从铬黄色到暗青色,所有色彩融合在一起,使海平面成为善于运用色彩的画家的令人眩目的调色板。在团团风帆状的乌云之下,落日用光谱中所有的色调渲染着海岸的远景,只除了坎贝尔小姐一心想看的那种迷信的,异想天开的光线。 第二天和接下来的第三天都是如此度过的。马车于是又重回到了旅馆的车库里。去作一个天气状况不允许的观察有什么好处呢?塞尔岛并不比奥班海岸高多少,还是不要去自找扫兴了。 真是沮丧到了极点,夜晚来临后坎贝尔小姐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和那个一点也不听话的太阳赌气。她作长距离的散步来散心,脑子却在活跃地思想,想什么呢?是那个与绿花有关的传说吗?她需要看到它从而清自己的心?或许不是要看清自己的,而是别人的心? 这天,海伦娜在贝丝夫人的陪伴下来到多诺里—卡斯尔城堡散步以排解心中的沮丧。这儿的老墙根下密密麻麻地披满了与栏杆一般高的常春藤。还有比这里的景色更为迷人的地方吗!奥班海湾的凹入处,凯尔雷雷岛苍凉的外表,撒布在海中的赫布里底诸岛,还有马尔岛,它西边的岩石首当其冲地头一个迎接来自西大西洋的风景侵袭。 坎贝尔小姐望着展现在眼前美丽的远景,可她真是在吗?还是有某个回忆坚持不让她宽心?不管怎样,可以断定那决不是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的影子。这位年轻的学究如果能听到贝丝夫人这天谈到他时所发表的那些直率的意见,一定会觉得很没趣。 “他一点也不讨我喜欢!”她反复地说,“不!他一点也不让我喜欢!到了海伦斯堡别墅后他会是怎样一个形象?如果我没搞错的话,他是‘自私的马克’家的人!两位麦尔维尔先生怎么会着他有朝一日会成为他们的外甥女婿?帕特里奇肯定不比我更能忍受他,准没错的!您看,坎贝尔小姐,您会喜欢他吗?” “您在说谁呢?”年轻姑娘问道,她压根没贝丝夫人刚才的话。 “说那个您得去想的人……只是为了家族的荣誉而已。” “您谁是我可能在想的人呢?” “亚里斯托布勒斯先生呗,他最好上特威德那面去看一看有没有坎贝尔家的人看上尤尔西克劳斯家人的事。” 贝丝夫人总是宣言不讳,尤其当她——为了年轻的女主人——和老主人产生分歧的时候,的确如此!此外,她清楚地感觉到海伦娜对这位求婚者格外冷淡。她也只能想象到这种冷漠也许是由于对另外一个人的热情。 当坎贝尔小姐问她能否在奥班见到格伦加里号上那个幸运地被救起的年轻人时,贝丝夫人也许便对此产生了怀疑。 “不可能的,坎贝尔小姐,”贝丝夫人答道,“他肯定立刻就离开了,可是帕特里奇坚持说看到了他……” “什么时候?” “昨天在达尔马里大街。他回来了,背着个包,就像个旅行中的艺术家!啊!他可真是个冒失的家伙,这年轻人!就那样被考瑞威尔坎旋涡吸住了,这对他的前途可是个不好的兆头!不会总有船去救他,他这样以后会走霉运的。” “您这样想吗,贝丝夫人?虽然他有些冒失,却显得很勇敢,至少在这次危险中他始终镇定自若,没有一点惊慌失措!” “有可能。但无疑,坎贝尔小姐,”贝丝夫人接着说道,“这年轻人肯定不知道他能得救是多亏了您,因为到奥班的第二天他本该来向您道谢……” “向我道谢?”坎贝尔小姐答道,“为什么?我对他所作的只是对任何人都该做的而已,相信这些吧,换了别人是我,也会这样做的!” “您能认出他吗?”贝丝夫人问道,看着年轻姑娘。 “能。”坎贝尔小姐干脆地回答道,“我承认,他在登上甲板时所表现出的独特个性和勇气,显得好像不是刚刚从死神手中逃脱似的,还有他将他年老的同伴抱在怀中所讲的那些话,这一切让我深受感染!” “毫无疑问,”贝丝夫人答道,“他和谁有相像处,我,我说不上来;不过他肯定不像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 坎贝尔小姐笑了笑,没有说话,她起身站定,最后看了看远处马尔岛高大的影子,然后走下了通向奥班大路的陡峭小径,身后跟着贝丝夫人。 这天晚上,太阳在一层轻如罗纱般的尘雾中落山,最后的光芒仍旧浸入了夜晚的轻雾中。 坎贝尔小姐回到了旅馆,她对两位舅舅特意为她定的晚饭并不怎么感兴趣,在沙滩上散了一会儿步后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 [book_title]第十章 一场槌球比赛 要是说麦尔维尔兄弟还没到一小时一小时数着过的程度,那他们至少已经是觉得度日如年了。事情的发展并不尽人意。可以看出外甥女很不高兴,总想一个人呆着,对尤尔西克劳斯也是不冷不热。而这位年轻学者对此似乎并不像麦尔维尔兄弟那样关心,这一切都没法让人觉得呆在奥班很愉快。兄弟俩只能努力去打破这种单调乏味的生活,密切注视着大气压的细微变化,可这只是白费工夫。他们想坎贝尔小姐在愿望得到满足以后,态度应有所改变,会再像以前那样通情达理,至少是对他们俩。两天来海伦娜精神更集中于绿光,甚至忘了早上要吻两个舅舅一下,而这一下会让两人保持一天心情愉快。 可晴雨表却对两个舅舅的抱怨无动于衷,并没下决心去预告天气要有什么改变,不管他们每天怎么小心翼翼地猛敲上它十来下,看指针的摆动情况,可指针还是一格都不升。唉!这些晴雨表啊! 不过,麦尔维尔兄弟又想出了一个主意,八月十一日下午,他们建议坎贝尔小姐玩一场槌球,如果可能的话,也好让她借机消遣一下。尽管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也会去玩,海伦娜还是答应了,因为她知道应该让两个舅舅高兴才是。 得说萨姆和西布兄弟自认为擅长玩这种在英国很是盛行的槌球游戏,众所周知,只有老“槌球场”才能有幸投合年轻女性的喜好。 幸好,在奥班有几片空地可用来玩槌球。在大部分海滨城市,人们只需要有一块大致平整过的场地,草坪、沙滩都可以,这说明玩球的人对这项高尚的游戏不是太苛求,而是无所谓,或者说不那么狂热。这里的场地不是沙质的,而是长满了青草,正合适。——这就是被称之为“槌球场”的地方——每天晚上有洒水泵把它润湿,早上又有一个特殊机器在上面滚压,场地软的像天鹅绒一般,从轨制机下滑过。小方石块嵌入地面,用来安装小木桩和拱门。再有一道沟,挖到几英寸深,划出了面积为1200平方英尺的每块场地,玩的人在打球时必须有这么大的活动场地。 多少次,麦尔维尔兄弟羡慕地看过那些年轻姑娘、小伙子们在这些“精英的”场地上玩着!在坎贝尔小姐接受邀请时,他们又是多么地心满意足啊!这样他们就能让她放松放松,自己也可以好好地玩一下他们最爱的游戏。周围肯定会围着许多观众,在这就和在海伦斯堡一样,他们不会缺少观众的。多自负的人们啊!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得到通知,同意暂时放下手里的活,于约定的时间到了比赛场。他想自己在实际中会跟在理论上一样,都精通这槌球游戏。他可以作为一个学者、几何学家、物理学家、数学家来玩,总之一句话,用A+B来玩,这对一个满脑子都是A+B的工科学生来说很合适。 坎贝尔小姐得跟这个年轻的学究搭裆,只能说她很勉强同意这样,可是还能有什么别的分法呢?她能两个舅舅带来烦恼吗?在比赛中把他们分开,去互相对立吗?而两人思想,性格,身心都是那么统一,他们又从来都是在一起玩,能分开他们吗?不!她不想这样! “坎贝尔小姐,”亚里斯托布劳斯先对她说,“我很荣幸您的搭裆,请允许我给您介绍一下打球要取胜的决定因素……” “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海伦娜把他拉到一边跟他说,“得让我两个舅舅赢。” “让他们赢?” “是的……,而且要不露声色。” “但,坎贝尔小姐……” “他们输了会很不高兴的。” “可是,……请允许我!……”亚里斯托布劳斯·尤尔西克劳斯又说,“从几何学角度来讲,我熟悉这种槌球游戏,我可以这么自夸一下!我计算过线的组合,计算过曲线值,我想我可以有几个想法“我没别的想法,”坎贝尔小姐回答道,“我只想让对手打得舒服些。另外,我先给您说一下,他们很擅长槌球,我想您的理论未必能胜过他们的机智。” “那就看吧!”亚里斯托布勒斯嘟哝着,没什么理由能让他甘心情愿被别人打败,甚至是为了讨坎贝尔小姐的欢心也不能。 这时,槌球场的服务人员已经把装着小木桩,标签,拱门和木槌的盒子拿来了。 九个拱门呈菱形状摆在小石块上了,两个小木桩也已安在菱形对角线两头了。“抽签!”萨姆说。 标签放到了一个帽子里,每个人随便抽出了一张。 抽签决定出按下面颜色的排列顺序进行比赛:哥哥萨姆持蓝色槌打蓝色球,尤尔西克劳斯持红色槌打红色球,弟弟西布持黄色槌打黄色球,而坎贝尔小姐分得绿槌和绿球。 “正等的同色光!是个好兆头!” 先由萨姆开球,在跟搭裆交换了一个好的支撑点之后,他把球开了。 最好看看他的样子,身体既不太直,也不太斜,头向后转,好打到球恰到好处的地方,两手挨着放在槌柄上,左手在下,右手在上,腿站稳,膝盖稍曲,以抵挡打球时的冲击力,左脚站在球前,右脚稍稍朝后挪一点!简直一个绅士槌球手的完美典范! 这时萨姆提起木槌,木槌轻轻划了半个圈,然后打了一下放在离福克或说起点木桩18英寸的球。通常情况下,第一下可以重打三次,而他完全用不着使用这属于他的权利。 因为球在他利落地发出之后,穿过了第一个拱门,接着过了第二个,第二下打过之后,球穿过了第三个拱门,只是在第四个拱门口那受到了小小阻碍而停了下来。 真是个漂亮的开场。站在长满青草的场地界沟外的观众中间也响起一片喝彩声。 该到亚里斯托布勒斯打了。他可没那么走运。他动作笨拙,又没什么好运气,不得不打了三次才把球打过第一个拱门,却在第二个拱门前无可奈何了。 他提醒坎贝尔小姐说:“可能这个球的直径没定好。这时,重心偏离,便使球偏离了跑道……” “该您了,西布舅舅。”坎贝尔小姐说,根本就没听他那什么科学的解释。 西布不愧为萨姆哥哥的弟弟。他的球穿过了两个拱门,停在了亚里斯托布勒斯球的旁边,这个球正好帮他过了第三个拱门。在他把自己的球紧靠这个球并同击出,也就是说从远处把这球打出去之后,他又并击了一下这年轻学者的球,学者的面部表情好像在说:“我们会打得更好!”最后,两个球碰到一块,西布舅舅脚踩着自己的球,用木槌使劲打了一下,又咬了一下对手的球,也就是说通过反弹作用把对手的球弹到六十步开外的地方,远远超出了界沟。 亚里斯托布勒斯必须跟在球后跑,但他跑得很稳重,像个审慎的人,以正筹谋大事的将军般的姿态等待着。 坎贝尔小姐拿起绿球,也轻巧地穿过前两个拱门。 比赛继续进行着,形势对麦尔维尔兄弟很有利。他们互相创造条件去并击对手的球。那是怎样的啊!两人互相打着手势,一个眼神,甚至都不用说什么,就能领会对方的意思。最后,他们领了先,外甥女对此很是满意,可亚里斯托布勒斯却大失所望。 不过,在比赛进行了五分钟之后,坎贝尔小姐看到对手已遥遥领先,便开始认真地玩起来。她显得比搭裆灵巧多了,可那家伙还不停地向她提些什么科学的建议。 “反射角等于入射角,”他跟她说,“这就指出了球在碰撞之后会朝向哪个方向。那么就该利用……” “还是您自己利用吧,”坎贝尔小姐回答着,“先生,看我已经超出您三个拱门了!” 事实上,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已很惨地落在了后面。他已尝试过多次想穿过中央的双拱门,但都没有成功。于是他怪起了那东西,把它矫正了一下,调了调间距,又碰了一下运气。可他总没什么好运气,球每次都是碰到铁上,他根本就没法过去。 的确,坎贝尔小姐应有权抱怨一下他的搭裆。她打得非常之好,完全值得两个舅舅对她大加赞扬。没什么跟看她完全投入到游戏中更动人的了,这种游戏设计得很好,可以尽显身材的优雅风姿。她右脚尖轻轻抬起,以确保在把另一球击离球门时稳住自己的球,两只胳膊圆润,很有魅力。她用木槌划上半个圈,她那漂亮的脸庞生气勃勃,稍稍倾向地面,她的腰身,优雅地摇摆着,这些看起来都是那么可爱!然而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却什么也没看见! 可以看出年轻学者很烦躁,因为麦尔维尔兄弟已经领先那么多,要想追上他们实在是很难。可是槌球游戏中偶然因素根本无法预料,所以永远也不能丧失信心,必须坚持。 比赛仍在这种不平等的状况下进行着,突然一个意外事件发生了。 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最后终于找到个机会并击萨姆的球,这个球刚刚又过了中央拱门,可学者的球在中央拱门前一直停滞不前。他真是很沮丧,又想竭力在观众面前保持冷静,又想漂亮地打上一下,也让对手尝尝同样的滋味,把他的球也打到场外面。于是他把自己的球放到萨姆的球旁边,小心翼翼地把草压下去好保证能紧贴着球,他左脚踩到上面,把木槌转了大半个弧,好让这一击更有力,然后快速旋转着木槌。 突然他一声尖叫!是疼痛的嚎叫!木槌,没掌握好,打到的不是球,而是那笨蛋的脚。看他单腿跳着,着,这应该算是很自然的事,但却有些滑稽。麦尔维尔兄弟朝他跑去。幸亏他高帮皮鞋的皮子缓冲了一下,挫伤还不至于太严重。可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觉得应像这样解释他的不幸遭遇: “木槌划的圆弧,”他讲授着,带着些怪相,“是那个应跟地面成切线擦过的圆的同心圆弧。而我把这圆弧半径弄得太短了,所以才会打到脚上……” “那么,先生,我们要中断比赛吗?”坎贝尔小姐问。 “中断比赛?!”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喊着,“承认我们输了吗?决不!根据概率式,还可以发现……” “算了!接着比!”坎贝尔小姐回答说。 但所有的概率式只两个舅舅的对手可怜的一点机会。萨姆已经“打完”,也就是说他的球已经穿过所有拱门,碰到了贝桑或者说终点木桩。接下来,他打球只是为了帮搭裆一把,按照需要把所有的球击离球门或并撞。事实上,打过这么几下以后,麦尔维尔兄弟已取得了最终的胜利。但是赢得很谦虚,这与他们师傅的身份十分相等。至于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尽管他期望不少,可是他甚至没能打过中央拱门。肯定坎贝尔小姐想因此显得很失望,而事实并非如此。她用木槌猛地击了一下球,并没太考虑球的走向。 球飞靠海那边小沟划的边线,在一块卵石上弹了一下,又飞了起来。像亚里斯托布斯·尤尔西克劳斯,地那样,球的重力在速度的作用下成倍增长,球越过了沙滩上的边界。真是不幸的一击! 一个年轻艺术家刚好在那,坐在画架前,正全神贯注地观赏着大海。奥班南端的停泊场框住了大海。球迎面正巧打到画上,迅速擦过调色板,调色板上的五颜六色刷地盖住了它自身的绿色。球又把画架哗啦掀翻到几步之外。 画家心平气和地转过身,耸肩说道: “通常,人们在轰炸前都要通知一声!看样子在这可不太安全!” 坎贝尔小姐已预感到要出事,球还没打到人之前,就已经朝沙滩跑去了。 “啊!先生,”她对年轻艺术家说:“请您原谅我的笨手笨脚!” 画家站了起来,笑着向漂亮的年轻姑娘打了个招呼。刚道过歉的姑娘十分不安。 那竟是考瑞威尔坎旋涡里的“遇难者”。 [book_title]第十一章 奥利弗·辛克莱 照苏格兰对勇敢、敏捷、机警的小伙子常用的谈法,奥利弗·辛克莱很洒脱。要是说这种说法在心灵上适合他,得承认在外貌上也很适合。 这个年青人是爱丁堡一个体面家族的最后一个后裔,是雅典北部人,中楼甸首府前参议员的儿子。他失去了父母,由叔叔养大,叔叔是四个行政官之一。在大学他成绩优异,而在二十岁时,他有了些财产,这至少保证了他的独立。他渴望去看看世界,也游历了欧洲主要国家,印度、美洲等,著名的《爱丁堡杂志》有时也愿出版一些他的游记。作为一个杰出的画家,如果他愿意,一定能以高价售出自己的作品。他又在诗一般的年龄里成了诗人,这时整个生活不都在朝他微笑吗?他热心肠,具有艺术家气质,不做作,又不自命不凡,生来就讨人喜欢。 在古老的喀里多尼亚,结婚可以说不是什么难事。因为,在那性别比例严重失调,女性在数量上远远多于男性。再者说,这样一个年青小伙儿,有教养,又和蔼可亲,举止得体,长得又好,在那是不会找不到几个合意的女继承人的。 但二十六岁的奥利弗·辛克莱似乎还没感到需要过两个人的生活。他觉得两个人肩并肩前行,这样的生活道路似乎是太窄了些吗?不,不是这样。但或许他觉得一个人生活更好些,自己可以无牵无挂,抄个近道,追求自己的梦想,尤其是对他一个艺术家,旅行家的爱好来说,一个人生活要更好些。 然而,奥利弗·辛克莱长得很好,对一个苏格兰年轻的金发姑娘来说,激起的不会仅仅只是好感。他身材匀称,面容开阔,神情坦诚,一脸阳刚之气,面部轮廓刚劲有力,目光温柔,一举手,一投足都是那么优雅,言语流畅,才华横溢,举止自然得体,眼光里总带着微笑,这一切都是那么迷人。他从不觉得自己自命不凡,或者说就从没这么想过,又不过分注意自己。此外,如果说他让老雾城爱丁堡的女子们对他如此大加赞扬,同样,他那些年轻伙伴和大学同学们也都很喜欢他。照盖耳人的漂亮说法,他是从来不会把自己的背朝向朋友,也不会朝向敌人的那种人。 而这天在坎贝尔小姐打那一下时,他把背朝向她应当说没什么不合适的。的确坎贝尔小姐那时既不是他的敌人,也不是他的朋友。他这样背朝她坐着,也就没法看到年轻姑娘木槌这么猛地打过来的球了,画也就像中了弹一样,画家的所有工具也跟着翻了个跟头。 坎贝尔小姐一眼就认出她心中考瑞威尔坎的“英雄”,而英雄却没认出这个格伦加里的年轻女乘客。只是在船从斯卡伯岛奥班岛时,他才注意到坎贝尔小姐也在船上。的确,如果他知道姑娘在救他的过程中起了怎样的作用,那他就不会只是出于礼貌去表达一下谢意,而会特别感谢她。但是他还不知道,或许他永远也不会知道。 因为,就在当天,坎贝尔小姐禁止——是这个词——既禁止两个舅舅也禁止贝丝夫人和帕特里奇在这个年青人面前,对在救他前Glergarry船上发生的事做什么暗示。 在球打着人之后,麦尔维尔兄弟也追上外甥女,他们恨不能比她还窘迫,开始向年轻画家道起歉来,这时,画家打断他们说: “小姐,先生们……没关系,请相信我真用不着道歉!” “先生,”西布还坚持说,“不!……我们真的很抱歉……” “如果这灾难无法弥补的话,我们害怕会是这样……”萨姆跟着说。 “这只是个意外事件,根本不是什么灾难!”年青人笑着回答,“只是胡乱画画,再没什么,这个想报复的球正好揭穿了它!” 奥利弗·辛克莱说这些话时心情很好,麦尔维尔兄弟于是很乐意地把手伸过去,而没再加什么别的礼仪。不管怎样,他们觉得应该互相自我介绍一下,就像绅士间应该做的那样。 “塞缪尔·麦尔维尔先生。”一个说。 “塞巴斯蒂安·麦尔维尔先生,”另一个说。 “还有外甥女坎贝尔小姐。”海伦娜补充,她觉得不该错过这个礼节,也应做个自我介绍。 该年青人也自己的姓名和身分了。 “坎贝尔小姐,麦尔维尔先生们,”他十分严肃地说,“既然我被球打中了,我应该回答说我叫‘福克’,就像您们槌球游戏里的一个小木桩一样。但老实说,我叫奥利弗·辛克莱。” “辛克莱先生,”坎贝尔小姐跟着说,她真不知该如何回答,“请您最后一次接受我的道歉……” “还有我们的,”麦尔维尔兄弟补充说。 “坎贝尔小姐,”奥利弗·辛克莱又说,“我再跟您们说一遍,真没这个必要。我刚正想画出汹涌的波涛,可能您的球,就像我想不起是古代哪个画家的海绵一样,横着扔到画上,会产生一种我的画笔一直想画出的效果来,但却总是白费工夫。” 他说这些话时语气那么可爱,坎贝尔小姐和麦尔维尔兄弟都禁不住笑了。 奥利弗·辛克莱的画吗,他把它捡起来,已没什么用了,得再重画一张。 真该看到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就没过来,这会儿大家又是道歉,又是寒暄,他也没掺和进来。 比赛结束后,年轻的学者非常气恼,他没能把理论知识付诸实践,已经离开回旅馆去了。三、四天里是不会再看到他的身影了,他要动身去赫布里底群岛的一个小岛路英岛,该岛位于塞尔岛南部,他想去那从地质学角度研究它丰富的板岩矿。 大家的谈话也就不会被他那些科学的分析干扰了。要是他在,他肯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对轨道的张力及与事件有关的其他一些问题加入他的分析的。 奥利弗·辛克莱这时才知道自己对喀里多尼亚宾馆的客人并不是陌生人,又得知了横渡时发生的事情。 “什么,坎贝尔小姐,还有您们先生们,”他喊,“您们也在那艘及时把我救起的格伦加里船上?” “是的,辛克莱先生。” “您可把我们给吓坏了,”西布跟着说,“那时真是偶然,我们看到您的船在考瑞威尔坎的旋涡里迷失了方向!” “真是幸运的偶然,”萨姆又说,“而且很有可能,要是没有就在这时坎贝尔小姐打了个手势,让舅舅明白她一点不想让人把她看成救星。这种救难圣母的角色,她无论如何也不想接受。 “可是辛克莱先生,”萨姆于是接着说,“跟您在一起的老渔夫怎么能这么不谨慎,去到那些水流里去冒险……” “他既然是当地人,应该知道其中的危险才是呀?”西巴弟弟也跟着说。 “不能怪他,麦尔维尔先生们。”奥利弗·辛克莱答道。“是我,我自己不谨慎,有一阵子我想要是这勇敢的人死了,那我会自责的!可是旋涡表面上的颜色那么惊人,大海就像抛到蓝色丝绸上宽宽的镂空花边一样!我也就没考虑太多,便动身到这浸满光的泡沫里去寻找几种新色彩了。于是我向前,一直向前划!老渔夫已感觉到危险了,也劝告我说他回到汝拉岛那边,可我一点也听不进去他的话,以致小船被卷到一股水流里,又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卷进那旋涡!我们多想抵住这吸引啊!……一个巨浪把我同伴打伤,他也就不能再来帮我。可以肯定,要是格伦加里船不来,船长没有献身精神,乘客们不讲人道主义,可能我们已经进入神话王国了,水手跟我的名字可能都已列入考瑞威尔坎遇难者名单了。” 坎贝尔小姐静静地听着,一句话不说,有时抬起她那双漂亮的眼睛盯着年青人,而辛克莱的目光一点不让她觉得不自在。在他谈到自己的追赶,更确切地说是对大海的五彩斑斓的追捕时,她禁不住笑了。她自己不也是在找寻同样的冒险吗?虽不是那么危险,但不也是在追赶天空的各种色彩,追赶绿光吗? 麦尔维尔兄弟谈起他们来奥班的目的,也禁不住提到这个,也就是说观察一种物理现象,又给年轻画家讲了它的性质。 “绿光!”奥利弗·辛克莱喊。 “您或许已经见过了,先生?”年轻姑娘激动地问:“您是见过了吗?” “没有,坎贝尔小姐。”奥利弗·辛克莱说,“我以前只知道某个地方有绿光!没见过,确实没有!不过,我也想去看它!以后,太阳在落到地平线以下之前,我一定要看到它!我以圣旦斯坦的名义发誓,我再只用绿色来画太阳的最后一道光!” 很难看出奥利弗·辛克莱在说这些话时,是不是带着几分讽刺,还是他艺术家天性使然。不过,一种直觉告诉坎贝尔小姐这个年青人不是在开玩。 “辛克莱先生,”她又说,“绿光并不是我私人财产!它为所有的人闪亮!它的价值也不会因此丧失丝毫,因为它时很多人来说都很新奇。如果您愿意,那我们就可以试着一起去看它。” “非常愿意,坎贝尔小姐。” “但需要有很大耐心。” “我们会有……” “不要怕把眼睛弄疼。”萨姆说。 “绿光值得人为它冒这个险,”奥利弗·辛克莱反驳道,“我向您们保证,不看到绿光,我就不离开奥班。” “已经有过一次了,”坎贝尔小姐说,“我们到了塞尔岛观察绿光,但就在太阳落下时,一小片云过来遮住了天空。” “真是不幸!” “的确很不幸,辛克莱先生,因为从那以后,我们就再没见过那么纯净的天空。” “还会再有的,坎贝尔小姐!夏天还没结束呢!请相信我,在天气恶劣的季节到来之前,太阳还会施舍给我们绿光的。” “跟您都说了吧,辛克莱先生,”坎贝尔小姐又说,“八月二日晚上,在经过考瑞威尔坎时,要不是我们注意力转移到某个救援活动中的话,在那的天空上,我们或许肯定看到它了……” “什么,坎贝尔小姐,”奥利弗·辛克莱应声说,“我真是太笨了,在这种时候让您分神!我的冒失可能让您没看到绿光!那应该是我向您道歉才是。我在这对我不合时宜地闯入向您表达我的歉意!我再也不会这样了!” 一行人走上回喀里多尼亚宾馆的路,奥利弗·辛克莱前一天从达拉马里附近地区郊游回来刚好也住在那,大家就这样一路聊着。年青人态度坦诚,笑声很有感染力,一点不让兄弟俩觉得讨厌,远非如此。在大家的要求下,他谈起了爱丁堡和他的官舅舅帕特里克·奥尔迪摩。正巧麦尔维尔兄弟和奥尔迪摩官来往已有几年。 这两个家族间以前就有上流社会的那种交往,只是由于距离太远,联系才中断。大家也都很了解,这也就促使奥利弗·辛克莱与麦尔维尔兄弟恢复往来。再说他完全可以把他艺术家的帐篷安在别处,而不安在奥班,可他比任何时候都坚决,表示决心呆在这,好一起去寻找这著名的绿光。这也表明他想与麦尔维尔家恢复交往。 后来的几天里,坎贝尔小姐,麦尔维尔兄弟和他经常在奥班海滩相遇。他们一起观察是否大气状况要有所改变。每天都要去问上十次晴雨表,晴雨表也显示出几丝要升高的痕迹。而在八月十四日上午这可爱的东西竟超过了30.7英寸。 这天,奥利弗·辛克莱是多么高兴地把这好消息带给坎贝尔小姐的呀!天空纯净得像圣母的眼睛一样!蓝天从靛色到云青色,颜色一点点渐弱!空气中没有一点湿气!一定会是个美妙的夜晚,日落也会让天文台的天文学家为之赞叹! “要是我们在日落时看不到绿光,”辛克莱说,“那只能是因为我们瞎了!” “舅舅们,”坎贝尔小姐回答:“您们听清了吗?就在今晚!” 于是大家约定晚饭前动身去塞尔岛。一到五点,一行人便上路了。 敞篷四轮马车载着容光焕发的坎贝尔小姐,神采飞扬的奥利弗·辛克莱和分享着这喜悦与神彩的麦尔维尔兄弟,走在风景如画的克拉干马路上。好像他们在车座上挂着太阳,随从的四匹快马就像太阳神阿波罗马车的怪兽一样。 观察者们到了塞尔岛,早已激动不已。面对着一片天空,没有一点障碍会阻挡视线。他们来到狭窄的海角尽头坐了下来,一海里长的海角把沿海两个海湾分离开来。西面没什么东西会阻碍对那片天空的观察。 “我们总算要看到绿光了,这任性的光,是那么不愿让人看到!”奥利弗·辛克莱说。 “我相信,”萨姆说。 “我肯定,”西布附和着。 “我嘛,希望如此。”坎贝尔小姐回答,眼望着空旷的大海和无瑕的天空。 事实上,一切迹象都预示着在日落时这一景象将会十分壮丽。 这光芒四射的天体,已沿一条斜线向下滑,离海平面只有几个台阶的样子。红红的圆盘染红了天空背景,一片耀眼的光投向外海沉睡的水面。 大家都默默地等待着绿光的出现,在这美好一天的黄昏面前,都有些激动。他们看着太阳,它在一点点向下沉,像一个巨大的火流星一样。突然,坎贝尔小姐不由自主尖叫一声,接着,麦尔维尔兄弟和奥利弗·辛克莱也禁不住跟着焦急地喊起来。 一艘小船这时正离开分伊斯达尔小岛,向西缓缓而行,小岛搁浅在塞尔岛脚下。张开的帆就像一个屏幕,高出地平线。那帆会不会在太阳消失在波涛中的那一刻把它遮住呢? 这只是一瞬间的问题,大家已没时间再往回走,转到一边或另一边好去面对接触点。海角太窄,人也没法换个角度好跟太阳再成一线。 坎贝尔小姐对这意外情况非常失望,在岩石上来来回回走着。奥利弗·辛克莱使劲对小艇打着手势,朝它喊让它放下帆,可是白费劲。那些人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喊。小船在微风的吹动下,继续朝西行,后面划过一条长长的水波。 就在太阳圆盘顶部要消失的那一刻,帆从前面经过,那不透明的梯形帆把它挡了个严严实实。 真是扫兴!这次绿光已从海平面脚下射,也没有雾,就要到海角了却撞上了帆,多少目光急切地盯着那海角啊。 坎贝尔小姐、奥利弗·辛克莱、麦尔维尔兄弟都极端失望,懊恼程度或许已超过这不幸本身,呆到那,发着愣,甚至忘了该走了,他们诅咒着那小船和那上面的人。 可小船刚刚靠到塞尔岛的一个小海湾,也停在了那海角底下。 这时,一个乘客从上面走下来,而两个水手绕外海把他从路英岛带到这,仍留在船上。然后,那个乘客绕过沙滩,爬过前面几块岩石,好像要到海角尽头去。 肯定,这讨厌的人该是认出了站在高处的观察者们,看他在向他们打招呼,那姿态有些眼熟。 “尤尔西克劳斯先生!”坎贝尔小姐喊道。 “是他!就是他!”两个兄弟应和着。 “这位先生会是什么人?”奥利弗·辛克莱心里想。 的确是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他在路英岛做了几天科学巡游之后,又回来了。 他刚刚打扰了这些人,而这就要实现他们最珍贵的愿望,想想他们会怎样迎接他,不必细说。 萨姆哥哥西布弟弟忘却了一切礼节,甚至没到要把奥利弗·辛克莱和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互相介绍一下。在海伦娜不满的面前,两人低下头不去看这个他们选的求婚者。 坎贝尔小姐小手紧握,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眼睛烁烁放光,看着他,一个字也没说。然后,最终嘴里冒出这么一句话: “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您真不该到得这么是时候,好来干这等蠢事!” [book_title]第十二章 新计划 大家回奥班时可不像去塞尔岛时那么兴高采烈。走时满怀着对成功的渴望,回时,却载着失败而归。 要是说坎贝尔小姐表现出的失望能被某种东西缓和的话,那就是亚里斯托布勒斯造成了这次观察的失败。她有权指责他,这个罪魁祸首,让他脑子装满诅咒。她才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呢!麦尔维尔兄弟这时再想竭力庇护他可真不是时候。不!这个笨蛋,别人就很少想到他,难道他的船就该在太阳要发出最后一道光时刚巧赶到而挡住远处的海平面吗?这个笨蛋不可原谅的地方就在这。 这一阵怒骂之后,不用说,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那个曾大胆嘲笑绿光的家伙,为请求原谅又上了小艇好回奥班。他这算是聪明之举,因为十有,谁也不会给他让个位子,别说是在敞篷马车里,就是在后排座上也不会有位子给他坐。 就这样,两次了,日落时具备一切人可能会看到绿光的条件,可是两次坎贝尔小姐都是白白让自己热切的眼睛直接暴露在太阳耀眼的照射下,这些光又让她几小时看不清东西!先是救奥利弗·辛克莱,接着又是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从前面经过,两次都让她错过了机会,而这机会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再有。这两次,的确情形不同,她越是能原谅第一次,就越痛恨第二次。谁又能指责她偏心呢? 第二天,奥利弗·辛克莱神情恍惚,走在奥班的沙滩上。 这个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会是什么人物呢?是坎贝尔小姐和麦尔维尔兄弟的一个亲戚,还是只是他们的一个朋友?不过,他至少是家里一个熟人,单单从坎贝尔小姐对他的笨拙那样大加指责就可看出。可这些跟他,奥利弗·辛克莱又有什么关系?如果他想做到心中有数,只需问一下萨姆或西布……可他自己偏偏不想这么做,最后也根本就没这么做。 而且他也不乏这样的机会。奥利弗·辛克莱每天要么碰到麦尔维尔兄弟俩一起散步,谁又能自吹只看到其中一个而没看到另一个呢?要么是两人陪着外甥女在海边散步。大家谈论很多事,尤其是天气,这时谈天气决不是为了没话找话。 大家企盼着晴朗夜晚的回归好再去塞尔岛,而这样的夜晚是不是再也不会临了呢?对此谁也不敢肯定?事实上,八月二号到十四号,中间偶尔还有几天晴天,之后,天空一直就晴阴不定,乌云密布,地平线上布满热闪和昏暗的雾气,总之,这一切都会让那定在观察镜目标前,好不断核实天体图上标记的气象学家大失所望! 为什么不承认年轻画家现在也跟坎贝尔小姐一样迷恋绿光呢?他跟年轻姑娘一起谈着两人喜欢的话题,陪她穿越在广阔的空间里。他也追求着这种梦想,如果不说他跟年轻女伴一样不乏耐心的话,那就是他热情比她一分也不少。啊!他可不是那个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那个家伙满脑子都是尖端科学,对这么一个单纯的光学现象充满了不屑。而这两个人彼此理解,都想得到绿光的特殊照顾,让他们好有幸看到它的现,而有这特权的人肯定很少。 “我们会看到绿光的,坎贝尔小姐,”奥利弗·辛克莱不断说,“会看到它的,要不我亲手点亮它!而且,是由于我的错您错过了第一次,这次我也有错使这个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是您亲戚……我想?” “不……是我未婚夫……好像是这样……”这天坎贝尔小姐一边说,一边匆匆朝远处走,去追两个舅舅。两人走在前头,已把她落在了后面。 她未婚夫!这简短的回答在奥利弗·辛克莱身上产生的影响可以说很奇特,尤其是她说话时那语气!不管怎样,为什么这个年轻学究就不能是她未婚夫呢!至少,他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奥班不就什么都说明了吗!从他一点不了解情况,夹到了落日和坎贝尔小姐中间,结果就不会……不会怎样?奥利弗·辛克莱可能不太好说出口。 有两天没见到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而后,他又露面了。奥利弗·辛克莱好多次看到他和麦尔维尔兄弟呆在一起,兄弟俩或许无法对他怀恨在心。他好像跟两人关系很好。年轻学者和年轻艺术家也碰到过几次,要么是在海滩上,要么是在喀里多尼亚宾馆大厅里。两个舅舅觉得应给他们互相介绍一下。 “这是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先生,来自邓弗里斯。” “这是奥利弗·辛克莱先生,来自爱丁堡。” 这么介绍之后,两个年轻人都向对方简单致了致意,不过是很一般的,头只歪了歪,腰板还挺得很直,根本没有问候的意思。 显然,这两个人性格没一点相通之处。一个追逐着天空要去摘下天上的星星,而另一个却要计算天空的构成元素;一个是艺术家,从未想什么把艺术当成基础,另一个则是学者,把科学当成基石,他对事物的态度也取决于此。 坎贝尔小姐嘛,对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十分不满。他要是在,她就好像没看到他的存在。要是他碰巧路过,她就毫不掩饰地转过身。一句话,像上面说过的那样,她用英国礼节里最直截了当的方式跟他“隔绝”。麦尔维尔兄弟要想让他们和好,还真有些困难。 不管怎样,他们觉得一切都会好起来,尤其是如果这任性的光终于决定要出现的话。 这时,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从眼镜上观察着奥利弗·辛克莱,这动作对那些不露声色地偷看人的近视眼来说很是熟悉。他看到的就是小伙子常伴在坎贝尔小姐身边,而年轻姑娘每次对他都很客气,这绝不是为了让他高兴才这样。不过亚里斯托布勒斯对自己信心十足,态度仍很谨慎。 然而,面对着这晴阴不定的天气,这活动指针不能固定下来的晴雨表,每个人都感到自己的耐心要经受一次漫长的考验。正是带着这种要找到没雾的海平面的希望,大家才在太阳落下的时候,又在塞尔岛游了两、三次。亚里斯托布勒斯·尤尔西克劳斯觉得不该参加进去。 还是白费劲!八月二十三日到了,可绿光还是不屑出现。 于是,这梦想便成了一个定式,其他任何想法都不能取代它。简直可以说它萦绕于人心头,大家日思夜想,就是在不用再数那些日日夜夜的时候,那时产生的新的迷恋也要为这种痴迷而动容。大家思想如此集中,各种颜色都化为一种颜色:蓝天是绿的,沙滩是绿的,岩石是绿的,水和葡萄酒也都绿得像是苦艾做的一样。麦尔维尔兄弟想象着自己身着绿装,成了两只大鹦鹉,在绿色的玻璃窗里,叼着绿色的烟卷!一句话,简直是绿的疯狂!大家都得了一种色盲,眼科学教授们可以就此在他们的眼科学杂志上发表一些引人注目的论文。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幸亏,奥利弗·辛克莱又有了个主意。 一天,他说:“坎贝尔小姐,麦尔维尔先生们,经过全面考虑,我觉得我们选择在奥班观察绿光真是不太合适。” “这又怪谁?”坎贝尔小姐一面说,一面盯着两个罪魁祸首,两人不禁低下头。 “这里可没有海平面!”年轻画家又说,“因此,就必需到塞尔岛去寻找,只是可能我们在该到的时候却还没到那!” “显然是这样!”坎贝尔小姐答道,“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两个舅舅为什么偏偏选这鬼地方来观察绿光!” “亲爱的海伦娜!”萨姆说,他实在不知该说什么,“我们原以为“是的……以为……在哪都一样……”西布也过来帮着补充解释着。“以为太阳每晚也都会落在奥班的海平面上的……”“既然奥班位于海边!”“可您们想错了,我的舅舅们,”坎贝尔小姐答道,“您们大错特错,因为太阳就不落在这!”“事实上,”萨姆又说,“很不凑巧,是这些岛屿挡住了我们的视线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