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罗马帝国衰亡史
[book_author]吉本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225925
[book_dec]18世纪英国启蒙史学家爱德华·吉本(1737—1794)所著。分批出版于1776—1788年。共6卷71章。概略回顾奥古斯都时代至公元180年罗马帝国早期历史,以三分之二的篇幅按时间顺序详细备述了180年康莫杜斯皇帝即位后至640年的罗马史,此后800年历史记述简略,止于1453年东罗马帝国灭亡。以罗马帝国衰亡的千余年史事为主,兼及波斯、匈奴、日耳曼、阿拉伯帝国和土耳其帝国的历史,勘称欧洲前所未有的规模宏大的通史巨著。充分利用前人研究成果,广泛收集原始资料,至今仍是所述时期历史的权威性著作。体现启蒙思想,叙述基督教的产生、发展和影响,寓论于史,证明导致罗马帝国灭亡的种种弊病起因于基督教传播,称公元一、二世纪的罗马帝国是世界历史上最繁荣幸福的时代,视基督教主宰的中世纪是“人类历史的沟底”。缺陷是未看到人民群众的历史作用,忽略社会经济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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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导读:吉本的生平和历史名著《罗马帝国衰亡史》
人类从历史中得到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从来不记取任何历史教训。
——[德]黑格尔
在西方的历史名著中,没有一个人会漏过吉本这部《罗马帝国衰亡史》。从第一卷问世开始,它获得的评价,从未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有所减少。这座鲜明的里程碑,是18世纪英国理性时代的一位天才史学家,凭借毅力,花费生命中最精壮的二十年时间依序完成的六卷巨著。全书一百多万字,六大卷的篇幅,易使读者望而却步(除非它像武侠、侦探小说那么吸引人),因此有精简浓缩的必要,以适合繁忙的各界人士的阅读需求。
少年时期
《罗马帝国衰亡史》是近代伟大的历史学家吉本的不朽巨著,它以宏伟、正确的论述,叙说了从图拉真皇帝在位期间到东罗马帝国灭亡为止近一千四百年的历史,为古今最具代表性的史书之一,更是强调日耳曼民族与基督教胜利的启蒙主义史学代表作;而贯穿全书的创造性的想象力和理性主义哲学,更使本书成为18世纪英国文学史上的杰出作品。今天展现在读者面前的编译本,是把一百二十多万字的原著分成十四章、尾声与十三篇解说,通过一百五十八节的内容,概括一千四百年的历史,对从罗马皇帝奥古斯都在位到东罗马帝国覆灭的全盘过程,做了条理清晰、跌宕起伏的安排与布局。
爱德华·吉本,1737年出生于英国伦敦附近的萨里郡帕特尼。父亲为富裕的地主阶级,母亲生了七个孩子,他是长子,其余六个在幼小时都夭折了。母亲因为连续生育七个孩子,身体不好,在吉本十岁时就去世了。他也从小体弱多病,是靠他的姨妈抚养、细心照料才长大的。他很少外出,大多数时间是留在家中自习学业,他大量涉猎书籍,饱读东西方历史著作。十五岁那年他恢复健康,以特别自费生的身份,进入牛津大学莫德林学院就读。
在学校里,吉本被天主教吸引,并在1753年6月7日(十六岁)改信罗马天主教,这使吉本在就读方满十四个月时就不得不退学。他在牛津大学待不住的原因,除了前面提到的对新教产生了怀疑,还有导师教学的方法不能引起他的兴趣;另外,他零用钱很多,常跟一批玩乐朋友溜出校外游耍,甚至上酒馆、逛妓院。换句话说,吉本根本无心读书。他认为牛津大学的十四个月生活,对他来说毫无收获。
父亲听到他遭退学后,十分恼火,于是断然采取了一项措施,在吉本十七岁那年派人把他送到瑞士洛桑一位信奉加尔文宗的帕维尔牧师那里,接受拉丁语和法语的基础教育。从这时起,自小喜欢阅读的他开始认真用功起来。经过五年的时光,他在语言方面打下了坚实的基础,这不仅使吉本日后成为一位大历史学家,就文笔而言,吉本在文学史上也是屈指可数的文学家。这位私人教师也完成了吉本父亲托付的任务,吉本在洛桑第二年又成为新教徒。
从画像中可以看出,吉本个子矮小,身体圆胖,外表看起来平庸、可笑,可就是这样一个人,却拥有不世出的天才和智慧。
二十七岁那年,吉本加入国民军,因英法战争告一段落,他渡海前往巴黎,而后到了罗马。1764年10月15日,吉本坐在罗马神殿的废墟中陷入沉思,撰写罗马城沦陷的意念浮上心头……
当然,这只是这部巨著最初想要动笔的初始。
吉本日后完成的巨著《罗马帝国衰亡史》正如他开篇所言:“罗马帝国涵盖了人间最好的土地并拥有世间最文明的人民。”其版图最大的时候,从安东尼长城(在苏格兰境内)到非洲阿特拉斯山,从西洋(今之大西洋)到西亚的幼发拉底河。据不甚完整的估计,罗马帝国人口多达一亿两千万,为自古以来结合于同一政治体制之下人口规模最为庞大的社会,而其防卫与秩序则由为数不到四十五万的军队加以维护。
当我们逐页阅读这部浓缩版的巨著时,禁不住会想起吉本所做的宣示:“历史只不过是人类罪恶、愚行以及灾难的记录而已。”
独身生活
吉本在洛桑期间,与后来成为法国财政部长内克尔夫人的苏珊娜·库尔萧小姐结识相恋。这位小姐堪称品貌双全,才学亦高,女方父母也同意了他们的婚姻。可是吉本的父亲认为这桩婚事不合社会习俗,直接予以拒绝。吉本无可奈何,也不得不谨遵父命。后来他曾自嘲说:“作为恋人,我叹息;作为儿子,我遵命。”此后,他一直过着独身生活,直到生命终结。他原本不是独身主义者,特别是在五十岁以后,他苦于孤独和寂寞,曾经明确表示:“我现在的心事是:必须结婚并传宗接代。”在婚姻问题上,父亲在世时,他不敢做主;父亲去世时,吉本三十三岁,已经没有人会干预或反对他的婚事,但他还是不敢冒险一试。
此前已谈过吉本的外表和体质的弱点,中年以后他又发福了,像司汤达一样,他喜欢穿漂亮的衣服遮丑,结果反而贻人笑柄。中年以后他被痛风和疝气纠缠不放,尤其痛风多次使他只能躺在床上或坐在椅子上过日子。疝气不但对他的身体是个负担,在精神上更形成一个阴影,这个病症后来发展为水囊肿,最后夺去了他的生命。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对疝气是忌讳的,也不愿别人提到它。
总之,吉本在学术上是个强者,在生活上却是个弱者,他过的是旁人看来近乎畸形的生活。正如毛姆写到简·奥斯汀时说:“你即使能震惊全世界,也不见得能见知于你的家人。”后世的人会提到吉本而且景仰他,完全是因为吉本耗时二十年心血完成的史学名著《罗马帝国衰亡史》。
请读者相信,著作是由时间和读者去裁决的,如果你听到有人忙着替自己定位、排名,挖空心思地想提名什么大奖的候选人,这种人写出的作品通常很快就会变成纸浆。至于断了烟火的伟人不止吉本,你看歌德、福楼拜的年谱,都明确写着“绝嗣”,但是他们思想上的子孙,从作品中得到启发的儿女,数量就无法统计了。
世俗经历
吉本是一个富家子弟。他祖父善于经商,资产达十万英镑以上,购买了许多田地,在伦敦和乡下都有别墅。吉本的父亲和吉本因此都成了“有身份的人”,也就是绅士。凭着这一点,父子俩先后都进入下议院担任过议员;在乡间成立民兵组织时,父子俩也顺理成章成为有职衔的军官,一个是营长,一个是连长。
七年战争使英国人想到要加强海防,于是在英吉利海峡沿岸驻防了前文所说的民兵组织。吉本二十三岁时应父命回国参加了该组织。
1774年,三十七岁的吉本进入议会。平日在与朋友们的交谈中,他以渊博的学识,高雅、智慧的谈吐吸引人;可是在议会里,他只是一个除了投票无所作为的“无言议员”。为什么会这样?因为他天性胆怯,他曾说:“无论从天禀或教育上而言,我都不具备勇往直前,发挥心智和辩才的能力。”
当了议员后,首相诺斯勋爵对吉本多有照顾,他派给吉本一个商务参议的闲差使,每年有八百英镑官俸。他本来就喜欢交友,现在手头宽裕了,就在伦敦广泛结交上层人物。议员生涯十年间,他写出了《罗马帝国衰亡史》的前三卷。后来不当议员了,他无力维持在伦敦的开支,于是归隐远离尘嚣的洛桑。在这里,他除了读书、写书之外,仍然喜欢广招宾客。这里开支小,他的经济能力足以时常请人吃饭、玩乐。有一次他在寓所举行了一场来宾多达一百三十人的晚宴和舞会,客人欢乐通宵,可是主人吉本已无玩乐的精力,招待的事务委托别人代办,自己过了午夜就溜去睡觉了,所以批评他的人,竟给他冠以“浮夸”“强装门面”的评语。
战后,吉本在巴黎与百科全书派的狄德罗、达朗贝尔等人交往,同时也成为约翰逊博士主持的文学俱乐部的会员,接替戈德史密斯成为皇家学会古代史教授。在平凡、无所作为的十年议员生涯里,他都在苦心搜集资料并埋首撰写共计六卷的巨著《罗马帝国衰亡史》。吉本三十九岁时,这部巨著出版了第一卷,各界佳评如潮,该书不但奠定了史学上无可摇撼的地位,也使他自此在学术领域驰名世界。在生活上是弱者,在学术界却是强者的吉本,凭借毅力写下六卷使他永垂不朽的历史巨著。构成这部名著的条件有很多,书中内容在时间上跨越了近一千四百年,六卷出版的时间前后长达十二年。全书完成那一年他已经五十岁,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生命只剩下七年。
当这本构思二十年的巨著完成之际,吉本意识到要跟书中的历史人物永远分别了,心中忽然感到莫名的空虚。他在描述此时的心情时写道:“1787年6月27日的夜晚,大约十一二点,在洛桑自家庭园的亭子下,我搁下笔,在那洋槐遮蔽的绿荫小径上,一再往返徘徊。从那儿可以一览无遗地俯瞰四周的平原、湖水、山峦。空气清新柔和,天空朗丽,月光泻照在水面上,大自然是这般宁静。面对这解救了自己的自由,以及或许就要凭借此书扬名立万的宿命,我不愿隐藏那借世俗声名而来的最初的激动。然而,我的自尊心忽然被粉碎了,要与自己欣悦的旧友诀别的思绪袭上心头。无论自己这部历史著作未来的寿命如何,作为历史学家,我感到自身生命的短暂,这超乎一切的、万般无奈的无常,这噬人心魂的沉痛,遮蔽了我的心灵。”
可以想见,二十年来甚至后半生都在构思酝酿的书中人物,事实上比日常生活中交觞酬酢的朋友,对吉本而言,毋宁是更真实的存在!
攀上史学的高峰后,吉本的体力和创作能力显然日渐走下坡路,除了为《自传》起了六份草稿,计划中的亨利八世及英国名人传记也不曾动手,这显然与经常困扰他的痼疾有关,同时也与成功后的志得意满多少有些关联。无论从何种角度探讨,吉本注定与《罗马帝国衰亡史》一起永垂不朽,“人生朝露,著作不朽”,这还有什么遗憾呢?
为了完成这部历史名著,除了母语,他在拉丁语、法语、希腊语、意大利语的学习上都下了苦功,尤其是他在法语与拉丁语上的造诣,更是一般学者难以望其项背的。
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吉本听到好友谢菲尔德勋爵夫人病逝的消息,他不顾迢迢远途,离开瑞士洛桑,避开战火中的法国军队安全抵达英国,接着又去看望年迈的继母吉本夫人,两人促膝长谈,展现了这位史学家柔情的一面。
1793年底,他的老毛病又发作了,肚皮下的肿瘤动了手术,看来似乎已逃过险境。翌年1月16日,法国仆人发现大史学家吉本安详地走了,享年五十七岁。
吉本死后,谢菲尔德勋爵根据他留下的回忆录、书札为他编辑了《吉本自传》,这是一本文学气息浓郁的自传名著。
《罗马帝国衰亡史》简介
这是描述从奥古斯都皇帝在位到东罗马帝国灭亡为止约十五个世纪的罗马史书,也是具有18世纪理性主义与启蒙主义鲜明特征的杰出政治史,更是可以通过与近代相连的视野去阅读的一部世界史。
1763年,吉本从军中退役后随即造访欧洲大陆各都市,进行所谓的“大旅行”。对当时的英国绅士来说,观看欧洲大陆的文化遗产,与各地名士交流可以说是对之前教育的总结。
在这次的旅行中,欧洲文明发祥地——意大利当然是最重要的地方。1764年,吉本来到意大利,并于10月2日抵达向往已久的罗马,随后他便四处寻访古迹,逍遥度日。
10月15日黄昏,吉本伫立在朱庇特神庙的废墟中冥思,想要写作罗马帝国衰退与灭亡的念头突然掠过脑际。于是吉本开始着手搜集资料,并于1776年出版第一卷,第二卷和第三卷在五年后的1781年出版。这三卷一直写到西罗马帝国灭亡为止。吉本原先并没有继续写下去的预想,但是出版三卷后佳评如潮,而且这时他已从忙碌的公职中脱身,于是1784年完成第四卷,1786年完成第五卷,1787年完成最后的第六卷,一直写到东罗马帝国灭亡为止。
在18世纪,亦即在启蒙时代,吉本写的这部《罗马帝国衰亡史》,表现出启蒙主义和理性主义的各种明显特征。
《罗马帝国衰亡史》的结构,从第一章的《安东尼·庇护皇帝、马可·奥勒留皇帝时代帝国的版图与军力》到最后的《15世纪可以看到的罗马废墟》,共分七十一章。其中第一章到第三十八章是前三卷,写到西罗马帝国灭亡为止;第三十九章以后是后三卷,写到东罗马帝国灭亡为止。吉本将这个包含东罗马帝国灭亡在内的“约十五个世纪”的罗马史,分为以下三期:
第一期:从开始衰退的图拉真和安东尼·庇护皇帝、马可·奥勒留皇帝时代起到西罗马帝国灭亡为止;
第二期:东罗马帝国的查士丁尼一世皇帝的中兴时期;
第三期:从东罗马帝国的复兴起到东罗马帝国的皇族灭绝为止。
《罗马帝国衰亡史》也包含宗教、社会、文学、科学、经济、风俗等,不过叙述重点始终是以国家为中心的政治史。
据说吉本原先想以法语撰写这部历史名著。当时法语是国际通行的语言,而且正如前文所述,由于在洛桑研习过法国文学,他的法语写作也十分精湛、洗练。
这时,他的哲学家挚友大卫·休谟建议他还是用英语写作较好。休谟也是历史学家,根据英国发展的情况,他已经看出不久英语将取代法语通行全世界。而且在英国,从政治家到小学生,任何人都知道罗马史,使用英语的话,至少在国内会有很多读者。因此吉本决定听从挚友的忠告,用自己的母语写作。
另外,吉本也想让自己的著作具有哲学特质。由于当时重视科学的考证学相当发达,所以同时代类似的书籍大都只是罗列各种历史事实。没完没了堆积枯燥无味的数据,徒使读者感到厌烦。于是,吉本将重点放在了探讨人的行动背后的“历史法则”。
有了这样的基本构想,接下来要做的只是将长年累积起来的庞大历史知识贯穿起来而已,然而吉本并没有立刻开始动笔。
创作之前,吉本先苦心钻研英语文体。年代记即使加入哲学式的探讨,还是很容易变成味同嚼蜡的编年史。为了让读者感受到历史真正的魅力,吉本在如何写叙述史实的文章方面下了一番苦功。吉本日后回忆说,为了找到让自己在“某种程度”满意的文体,他把第一章改写了三遍,第二章和第三章改写了两遍。
这样诞生的《罗马帝国衰亡史》,1776年2月第一卷刚出版,立刻成为稀世名著,佳评如潮远超过吉本的预期。没有几天第一次印刷就销售一空,随即增印的第二次印刷也很快就卖到缺货,于是在第二年年初又进行了第三次印刷,相邻的爱尔兰甚至还出现了盗印版。
据一份资料指出,第一卷在当时销售情况之热烈,就像“刊载最新信息的三便士小册子”似的,换成现在的说法,就是有如附赠光盘的八卦杂志般畅销。并且这本书也成为个人教养的证明,还能彰显一个人对教养的向往。几乎每个家庭的餐桌和所有的梳妆台上,都摆放着吉本这本史学名著。
许多曾经在世界舞台上举足轻重的人物,都深深受到这部著作的吸引,其中最著名的读者有英国首相丘吉尔、印度总理贾瓦哈拉尔·尼赫鲁、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哲学家伯特兰·罗素,以及美国的“发明大王”爱迪生等,他们都从这本史书名著获益良多。
凭借《第二次世界大战回忆录》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丘吉尔,其文学才华乃是来自年轻时苦心揣摩《罗马帝国衰亡史》的文体,长期钻研吉本史笔的结果。
丘吉尔在自传中这样描述他第一次读到这本书的情景:“在印度服兵役期间,由于时间充裕,我决定看一些书来增加自己的教养,首先从吉本开始。我父亲也很喜欢吉本的作品,重要的地方他都会背诵。当我翻开这部罗马史,我立刻就被那故事和文笔震慑住了。从马厩回来到下次马球开始之间,在外面阳光强烈的漫长白昼中,我总是贪婪地读着吉本的罗马史,直到夜幕低垂。”
日后担任印度总理的尼赫鲁,也说他在狱中读吉本罗马史的感受是“那具有流畅旋律的文章,比任何小说都更让我着迷”。
与吉本同时代的《国富论》作者亚当·斯密在信中这样赞赏吉本:“不止我的熟人,就连和我有书信往来的无数笔友,也都公认你的著作是现在欧洲文坛的最高峰。”
至于哲学家罗素,则对罗马时代在东方盛极一时的帕米拉王国女王芝诺比阿深感兴趣。他说从《剑桥古代史》这本书中,根本就得不到她的任何具体形象,但是读了吉本的《罗马帝国衰亡史》,芝诺比阿就宛如浮现在眼前似的。
在吉本之后,有关罗马史的著作多如过江之鲫,但这部《罗马帝国衰亡史》迄今依然屹立不倒,在同类书籍中占有首屈一指的地位。人们只要说到罗马就会想起吉本,说到吉本就会想起罗马。那俯瞰国家兴亡与尘世变迁的透彻视野和流畅的文风相结合,让这部花费二十多年苦心写出的历史著作,成为伟大的不朽名著。
对于《罗马帝国衰亡史》的价值,这里借用极具象征性的一句话来作为总结,那是反对吉本观点的人在剑桥大学进行批判时的口头禅:“只要语言不消失,这部书就会永远存在,永远存在!”
吉本搁笔迄今,时间已经过去两百多年。在这段时间当中,学术界虽然对他以无比雄壮清健的史笔描述的帝国和城市有不少新的发现,如他当年未曾见到的手稿、未曾读到的碑文、未曾到访的遗址,但吉本这本巨著享有的声誉和地位却未因此衰落。至今,吉本在全世界伟大的历史学家中仍卓然而立,这位个子矮小的巨人,仍然是一座鲜明的里程碑。
本书是原著卷帙浩繁的精华本,每一章节都有醒目的标题,有助于读者掌握罗马史的来龙去脉。
[book_title]第一章:在想象中获胜,这就是一切
罗马帝国在安东尼时代的军事和疆域
(原书标题,下同)
公元2世纪的罗马帝国拥有丰饶的国土以及开放的社会,这些都不是别的国家能比拟的。而这个庞大帝国的边境,则由传统和训练造就出来的强大军队守护着。
综观国力,受到法律和习俗的影响,各行省的统一早已稳固,在太平盛世中,人们歌颂繁荣,如流水般浪费繁荣带来的恩惠。至于政治体制方面,共和制的理念并没有受到轻视,元老院作为最高权威继续保持体面,行政权全交由皇帝行使。
像这样的幸福时期一直持续了八十多年。这个时代正是涅尔瓦、图拉真、哈德良,以及安东尼·庇护、马可·奥勒留等英明皇帝辈出,用他们的睿智和威德引领国政的时代。
本章和接下来的两章要来浏览那些被罗马引以为傲的荣华。接着再来解释之后,也就是马可·奥勒留皇帝驾崩之后,可以说是大变动的衰亡——这在如今世界各民族之间仍然随处可见,同时或许也不会被后人忘记——几个特别重要的因素。
第一代皇帝奥古斯都指示的方针
罗马的征服业绩,大抵而言在共和制时代就已经完成,其主因在于元老院的政策、执政官的竞争以及国民的军事狂热。一般说来,进入帝政时期后早期的几个皇帝,只要彻底维护住既得领土的完整就感到满足了。
回顾过去,在建国后的七个世纪里曾经获得一连串胜利的罗马帝国,之所以会在国家的各类会议中导入克制的精神,放弃征服世界的野心,完全要归功于第一代皇帝奥古斯都。
不管是因为他的性格还是当时的状况,对倾向和平主义的他来说,现在的罗马帝国已处于巅峰,他也看出新的军事行动将不会再轻易有所斩获。一旦远征,战斗只会愈发困难,局势也会愈加混乱,而且占领的土地会一天比一天不稳固,没有任何益处。
从经验上来看,这个判断是毋庸置疑的。于是奥古斯都确信,只要采取强硬的态度应付得宜,就连凶悍的蛮族也一定会随时提出让步的要求,这便能确保罗马帝国的安全和威严。
事实上,因克拉苏将军率领的罗马军的败战(公元前53年)而遭受掠夺的军旗和俘虏,在那之后就被他以具有尊严的条约恢复了名誉,没有让自己和士兵成为帕提亚人的众矢之的。
奥古斯都皇帝在位初期,罗马军曾经尝试征服埃塞俄比亚和“福地阿拉伯”(现在的也门)。虽然挺进到北回归线南方一千英里附近,不过由于天气实在酷热难当,罗马军队不得不撤退,而与世无争的边境民族则受到气候的庇护,免除了一场灾难。
另一方面,欧洲北方的国家则几乎没有值得花费一兵一卒去征服的地方。住在日耳曼尼亚森林和沼泽地的不自由毋宁死的蛮族,在和罗马军开始交锋时看似屈服了,不过随后立刻尽全力恢复独立,让奥古斯都知道权势的虚幻。
不久,这个帝政的创建者辞世,其遗嘱作为珍贵的遗产在元老院被宣读出来。在遗嘱中,他诏示帝国的版图应该只限于大自然塑造的永恒的防御墙划定的境界之内,也就是西为大西洋,北为莱茵、多瑙两条大河,东为幼发拉底河,南为阿拉伯和非洲的沙漠地带的这个区域范畴。
对人类的和平来说,幸运的是,奥古斯都下达的稳健统治政策,他的继承者立刻就予以接受了。早期的几个皇帝受到恐怖和恶德支配,耽溺逸乐,肆行暴政,很少在军队和行省人民面前现身,并且因为凯旋的名誉被手下的将军夺走感到义愤填膺,认为臣下的武勋傲慢地侵犯了皇帝的特权。
不久,将军们就不再拟定征服计划,征服不但不会让蛮族屈服,反而会危害自身的安全,专心防御受委托的边境,就成为将军的义务和利益了。
征服不列颠尼亚
公元1世纪,罗马新取得的领土只有不列颠尼亚行省。也就是说,只有不列颠尼亚不遵从奥古斯都的方针,而是依据恺撒的范例。
靠近高卢海岸,显然是招引罗马军入侵的最大诱因,此外可以采集到珍珠的不确实传闻,似乎也吸引了他们。而且不列颠尼亚原本就被视为孤立的特殊环境,所以征服不列颠尼亚几乎不会与欧洲大陆的基本政策相抵触。
因此,肇始于愚昧的皇帝克劳狄乌斯,经由放荡的皇帝尼禄,大约四十年的战斗在胆小的皇帝图密善这里画下休止符,不列颠岛的大半版图落入罗马帝国掌中。
不列颠人各个部族,虽然蛮勇但无统帅,虽然热爱自由却不团结;即使义愤填膺拿起武器,也是欠缺耐心;有时将武器扔开,有时把武器指向同族人。就这样,个别的抵抗均属徒劳,最后一个一个都被征服了。
卡拉克塔库斯的刚勇、布狄卡的抵抗、德鲁伊特的狂热信仰,在任何必要之时都可以奋勇而起,但在维护皇帝威严的罗马帝国众将军面前,全都无法逃过向罗马帝国称臣的命运,也无法抵挡罗马军的侵袭攻击。
被软禁在宫殿内的图密善皇帝,在自己招来的威胁下缩成一团时,在不列颠尼亚,名将阿古利可拉指挥的罗马军,正在格兰扁山脉山麓下,击溃喀里多尼亚(苏格兰旧名)联军;而罗马帝国的舰队也不为无法预测的危险航程所动,向整个不列颠岛炫耀军力。
看来征服不列颠尼亚的工作现在已经完成,于是阿古利可拉想要乘势攻下爱尔兰——他认为只要一个军团和些许辅助军就可以完全占领这个岛。
诚然,这个岛虽说是远西小岛,不过以后还是有可能成为重要的领土,再说不列颠人如果已经希望渺茫,那么这座小岛上的居民在向罗马军屈服时一定不会感受到多大的耻辱。
但由于那样的伟业,阿古利可拉不久就被排除在不列颠尼亚的统治之外。在这里,这位名将的伟大征服计划也必然会因无理的阻挠而永远无法实现。
不过,阿古利可拉的慧眼和深思熟虑还是值得大书特书一番。因为他看出不列颠岛由现在被称为苏格兰湾的海湾分成大小两个部分,他已经在只有约四十英里宽的狭窄地峡沿岸设置驻扎地,这不只划定了领土,也断了后顾之忧。
位于现在的爱丁堡和格拉斯哥两座城市之间,安东尼·庇护皇帝时在石砌的基础上覆盖草皮,用堡垒补强的这道通称“安东尼长城”的石墙,成为罗马帝国行省的疆界。
喀里多尼亚的原住民,在岛的北端维持着原始的独立状态。这与其说是因为他们武勇,不如说是由于贫穷或许更接近事实。无论如何,之后他们虽然一再越过边境,也一再被击退并受罚,但是这块地方却从来没有被征服过。
冬风狂吼的荒凉丘陵,蓝色的雾笼罩着神秘的湖沼,赤裸的蛮族追逐群鹿,酷寒的原野上盛开着石楠花……亲爱的读者,请想象这个光景。
就这样,住在世界上最明媚、最富饶土地上的罗马人,看不起这块赤贫酷寒之地,于是转身离去了。
图拉真皇帝扩大版图
前面我们看了从奥古斯都皇帝驾崩(14年)到图拉真皇帝即位(98年)期间,罗马帝国的边境状况和基本政策。从现在起,我想描述一下英明的君主图拉真——他用无数次的征战,中断了前任者缔造的这种和平时期的稳健统治制度。
受过军事教育,具有将帅之才的图拉真,其即位可被视为罗马军队期待已久的军人皇帝的登场。
图拉真的伟大功绩从讨伐达契亚人开始。这个住在多瑙河对岸偏远地区的民族,在图密善皇帝在位期间(81年—96年),肆无忌惮地羞辱了罗马帝国的威权。这个民族在蛮族特有的强烈好战性格之外,还具有轻视生命的倾向,而这个倾向则来自对灵魂不灭和轮回的狂热信仰。
因此和他们的激战,据罗马军的描述,那个以“图拉真皇帝的克星”自居的达契亚王德凯巴鲁斯的英勇,称得上壮烈,在体力、毅力、计策都耗尽之前,简直不知绝望为何物。
这场著名的战争,包括短暂的停战期间在内,一共持续了五年,不过面对能够自由驱使帝国全部兵力的图拉真皇帝,最后还是以蛮族无条件投降的形式落幕。
作为违背奥古斯都皇帝遗训的第二个例子,新行省达契亚的边境约为一千三百英里,以德涅斯特河、塔伊斯(现在的蒂萨河)、多瑙河下游流域、黑海等为天然边界。以前从多瑙河岸通到近代史中著名的本德近郊,再从那里一直延伸到现在的土耳其、俄国两帝国边境的罗马军道,现在仍然可以寻出其遗迹。
图拉真皇帝一心追求名声。但比起建设者来,只要历史始终给予破坏者更多的赞赏,那么对人类来说,就再也没有比高贵人物怀有的对军事荣耀的渴望更麻烦的了。
果然他被煽起了竞争的念头,想要和在诗人与历史学家那里流芳百世的亚历山大大帝相比,于是他最终发动东征。不过,他一再感到遗憾:由于他年纪已大,所以在名声这一点上,几乎无法与那个年轻英雄相匹敌。
然而他的战绩彪炳,宛如燎原之火。因内乱而国力削弱的帕提亚人,面对罗马军时只能狂奔逃窜。图拉真皇帝意气风发地从亚美尼亚的高山地带下到底格里斯河,进入波斯湾。在罗马的将军中,他是第一个在这片遥远之海上航行的人。获得这个史无前例的战功后,他接着组建舰队,将阿拉伯沿岸一一纳入囊中,为自己正逐渐逼近印度国境而自鸣得意。
另一方面,元老院每天都惊叹于其收到的那些关于被皇帝攻打的陌生国度的报告。报告中说,博斯普鲁斯、科尔基斯、伊比利亚、阿尔巴尼亚、奥斯若恩,甚至连帕提亚帝国的国王,都由这位老皇帝直接颁予王冠;米底和卡杜克亚的高山地带的民族,也都向他寻求庇护;亚美尼亚、美索不达米亚、亚述等地区的富饶国家则成为帝国的新行省。
然而这只是昙花一现,炫目的远景也因这个军人皇帝的猝死(117年)而被乌云遮盖。大家担心这些在无法习惯的桎梏下挣扎的遥远国家,一旦知悉那个勒索他们的歹徒消失后,立刻就会将那个桎梏丢弃,这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
充实内政的继承人
根据古老的传说,罗马诸王之一建造的朱庇特神庙落成时,在所有下级神祇当中,只有边界之神特耳米努斯不肯向众神之王朱庇特退让。
这样的顽固被视为后代的吉兆之一,占卜官把这作为“罗马帝国的势力不会后退”的确凿证据。事实上,这个预言并没有落空,它长年以来为罗马帝国的成就做出很大的贡献。
但是,就连挑战众神之王朱庇特权威的特耳米努斯神,面对哈德良皇帝(117年—138年在位)的力量也不得不忍辱屈从。因为这位皇帝的第一个政策,就是放弃先帝图拉真在东方征服的地方。
就这样,罗马同意帕提亚人选出自己的独立君主,从亚美尼亚、美索不达米亚、亚述各行省撤出罗马军守备队,并且遵从奥古斯都皇帝的遗训,再度将幼发拉底河定为帝国的边境。
用怀疑的眼光观察君主举止与意图的人,都认为哈德良皇帝这个所谓经过深思熟虑的中庸政策,是出于羡慕定下的。事实上,从皇帝那卑鄙和清高掺杂的个性来看,那样的怀疑也不能说没有道理。
但是无论如何,明确表示要维持图拉真皇帝征服的地方远非自己能力所及,用出人意料的方式展现先帝的卓越,大概再也没有什么行动比这个更能彰显自己对先帝的推崇了。
图拉真皇帝的军事野心和哈德良皇帝的稳健,两者的差异非常明显。但如果将哈德良皇帝永无休止的活动和安东尼·庇护皇帝(138年—161年在位)闲静的生活方式做个对比,两者的差异也极为醒目。
特别是哈德良皇帝的一生都在旅行。集士兵、政治家、学者等才华于一身的他,满足好奇心可以说就是他的义务。他完全不在乎气候和风土的不同,不论是在积雪盈尺的喀里多尼亚丘陵,还是在灼热的北埃及平原,他都不戴帽子,徒步前进。因此他在位期间,没有一个行省未受到皇帝巡视的荣宠。
相反,安东尼·庇护皇帝在位二十三年间,最远的旅行只是从罗马的宫殿到拉鲁芬的行宫(就在罗马城的东南)。从这一点也可以知道,他的一生都在意大利的中部地区平稳地度过。
但即使有那样的差异,对于奥古斯都皇帝的基本政策,不管是哈德良皇帝还是安东尼·庇护、马可·奥勒留,都同样继承并予以彻底执行。也就是说,这些皇帝虽然想维持威严,但并不想扩大版图,于是便用尽一切光荣的手段和蛮族缔结密切关系。换言之,就是向万民显示罗马帝国的力量并非出自征服欲,而是完全按照正义和秩序的要求行使的。
这样经过四十三年漫长的岁月,高贵的努力诞生了光辉的成果。虽然他们在位期间,有好几次足以为边境驻军的训练做出贡献的小纠纷,不过整体上,可以说帝国一直都享受着太平盛世。
即使在遥远的国家,罗马的名声也依然受到推崇,就连在性格凶悍的蛮夷那里,族人之间的纠纷也经常交由罗马皇帝仲裁。据当时一名历史学家指出,他曾经好几次看到使节来访想要当罗马皇帝的臣民,不过其愿望最后并没有实现。
维护皇帝威严的兵制和军力
那么,究竟是什么赋予这些皇帝稳健而又不可侵犯的威严呢?这应归功于始终处在备战状态以维持和平的罗马军的武威。他们经常毫无顾忌地向周边国家宣示:只要正义站在罗马帝国这一边,出兵征伐不会有任何犹豫。
果不其然,到了马可·奥勒留皇帝(161年—180年在位)时期,在哈德良皇帝和安东尼·庇护皇帝时,光是展示就威慑力十足的罗马军队,开始向帕提亚人和日耳曼人进军。两个蛮族的敌对行动让这位哲人皇帝怒不可遏,他和将军们一起挺身防御,在多瑙河、幼发拉底河两大河流域获得无数重大的胜利。
因此从这里开始,我想将维护帝国的和平与发展的军队作为重要的探讨对象。
在罗马共和制更为纯粹的时代,能拿起武器战斗的仅限于这样一类公民:他们热爱自己的祖国,希望守护自己的财产,他们参与法律的制定,因为这既是他们的义务,也是其利益所在。但随着军事征服的开展,社会自由逐渐消失,战争逐渐沦为一种技术,并且堕落成一种职业。
原本罗马的军团,即使是在最偏远的行省征募的,也被视为由罗马公民组成的部队。而这个荣誉通常被当成士兵在法律上的资格或者理所当然的报酬。
但比那更受重视的,还是年龄、体力、军事素质等实质方面。所以在兵源上,一般认为帝国北方比南方好,并且基本上地方比都市更为合适,特别是比起从事和奢侈事物有关的坐着工作的人,打铁匠、木匠、猎人等体力劳动者被视为体力更为旺盛的兵源。这些都是非常正确的看法。
指挥罗马军的,大半都是受过教育,来自上层阶级的军官,这一情况即便在各种财产资格要求被取消后仍未改变。相反的是,士兵和近代欧洲的佣兵相同,总是来自社会的最下层,就连流氓无赖也常被召集。
古代人称为爱国心的公德,源自于“维护并繁荣自己所属的自由政治体制的利益”这个强烈意识。
但是这种让共和国的军队战无不胜的意识,对专制君主手下的佣兵却毫无意义,因此有必要准备其他具有同样影响力的动机,那就是荣誉和宗教。
事实上,很多农民和工匠之所以想成为军人,原本就抱着某种信念。也就是说,凭自己的实力从事这个可以获得地位和名声的职业,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一种荣誉了。另外,不管武勋是否会受到彰显,他们也都认为自己的努力很有可能影响所属的部队、军团甚至全军的荣辱。在主政者看来,这全可以说是最有用的信念。
士兵在加入军队时,要举行最严肃的宣誓仪式。在仪式中,士兵们发誓绝对不逃亡,永远服从上级的命令,愿意将性命献给皇帝和国家。
于是,对敬畏心和荣誉感高昂的士兵来说,在军队最前方显得耀眼灿烂的金鹰旗,正是他们愿意不断献上热情并为之牺牲的对象。
因此,在危急之际抛弃军旗,那不单只是耻辱而已,也是最卑劣堕落的行为。
话虽如此,但这些也只不过是一个观念上的动机罢了,实际上还需要更强而有力、更具体的实质动机,那就是惧怕与希望。
正式的薪资,不时发放的奖金,完成某一军役期后获得的奖赏,这些都可以缓和军务的艰辛。另一方面,胆小或不服从命令的人,则一定会被严加惩罚。队长可以施加惩处,将军可以宣判死刑。
罗马军队钢铁般的纪律是:“比起敌人来,士兵更害怕上级。”因此,罗马士兵在武勇之外,又获得了受激情玩弄的蛮族所没有的安定感和适应性。
拉丁语中“军队”一词的本义即是“训练”,从中我们可以了解罗马人是何等深刻地体会到,没有熟悉作战技巧的单纯蛮勇是毫无意义的。这一点都没有错,不曾间断过的训练,正是罗马军纪的诀窍。
新兵和年轻的士兵,整天都在训练中度过,甚至连老兵也不例外。不管天气状况有多么恶劣,为了不使训练中断,即便在冬天,驻扎地也会建起巨大的兵营。另外,为了让士兵在作战时能有更好的发挥,模拟战中使用的武器的重量是实战的两倍。不分年龄也不管他擅长什么,即便对已经熟悉的事物,每个人还是必须每天反复地练习。
不过,详述军事训练并不是本书的目的,所以这里只简单指出,凡是有助于体力、肌力、敏捷性、优雅动作的事情都受到执行。列队前进、快跑、跳跃、游泳、搬运重物,不分防御或攻击,也不分远距离作战或肉搏战,任何一种武器的使用方法,甚至各种战况的变化,包括配合军乐跳战舞的舞步,都要彻底熟练精通不可。
从以上的简短叙述中可以看出,处在太平盛世的罗马人,战争训练已经成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和这些罗马军士兵有过战斗经验的历史学家约瑟夫斯曾经这样巧妙地描述说:“实战和训练的不同,只在于有没有流血而已。”
为了奖励这样的训练,将军固然不用说,就连皇帝也现身亲自示范。事实上,据说不只图拉真皇帝,就连哈德良皇帝也曾亲自教导没有经验的士兵,奖赏热心的士兵,有时候也提供奖金,让他们比赛臂力和本领。
因此这两个皇帝在位期间,战术学突飞猛进。在帝国朝气蓬勃时期,军事训练被推崇为罗马军纪的明镜。
帝国的行省
以上说明了建立哈德良皇帝和安东尼·庇护皇帝、马可·奥勒留皇帝威严的稳健精神,以及维护这种威严的军力。接下来,我想尽可能准确地叙述从前的行省,它们曾经因罗马人的征服而合并在一起,但现在,它们已经分裂成许多独立且互相对立的国家。
西班牙——日斯巴尼亚。这个国家不管是在罗马帝国、欧洲还是古代世界,全位于西端,自然边界为比利牛斯山脉、地中海、大西洋,从未改变过。
这个大半岛当时由奥古斯都皇帝分成卢西塔尼亚、贝缇卡、塔拉科西班牙三个行省,现在则分为大小两个王国。以前好战的卢西塔尼亚人的土地,现在由葡萄牙王国占领,失去的东部由北部的新领土补足。
格拉纳达和安达卢西亚地区,相当于古代的贝缇卡。西班牙剩下的部分、加利西亚和阿斯图里亚斯、巴斯克、纳瓦拉、莱昂和两个卡斯蒂利亚、穆尔西亚、巴伦西亚、加泰罗尼亚、阿拉贡等地,全形成罗马帝国第三个重要行省,取其首都名,称为塔拉戈纳行省,也就是塔拉科西班牙。
在土著蛮族中,凯尔特伊比利亚人最为强大,坎塔布里人和阿斯图里亚斯人则是最难驾驭的民族。他们借助比利牛斯山脉这个天然要塞一直抵抗到最后,最早切断阿拉伯铁链的也是他们。
高卢——古代的高卢包括比利牛斯和阿尔卑斯两座山脉、莱茵河、大西洋环绕的所有区域,比现在的法国还要广大。除了不久之前获得阿尔萨斯和洛林的法兰西王国的广大统治地区,还包括萨伏伊公国、瑞士各省、莱茵地方的四个选帝侯国,另外还有列日、卢森堡、埃诺特、佛兰德、布拉班特等领土。据说奥古斯都皇帝在分割这片被恺撒征服的高卢地区时,对设定法制、派遣军团、水文地理以及多达一百多个独立王国的主要国民特征都曾深思熟虑过。
朗格多克、普罗旺斯、多菲内等地中海沿岸地区,殖民城市纳博讷的名称就直接作为行省名。卢瓦尔河和塞纳-马恩省河之间的地区,叫作凯尔特高卢,但不久就改成了那个著名的殖民地卢格杜努姆(里昂)的名称。
塞纳-马恩省河对岸,以前只以莱茵河作为边界的比利时高卢,在恺撒独裁不久之前,被骁勇的日耳曼人占领了相当大的部分。对罗马来说,那样的状况似乎非常有利,因此高卢从巴塞尔起到莱顿为止的莱茵河边境,就被赐予上、下日耳曼尼亚(“上日耳曼尼亚”“下日耳曼尼亚”)两个响亮的名称。
以上是安东尼·庇护、马可·奥勒留两位皇帝时期高卢的六个行省,也就是纳博讷高卢、阿基坦高卢、卢格敦高卢、比利时高卢以及两个日耳曼尼亚的概要。
不列颠尼亚——不列颠尼亚的征服和边界设定已如上述。这块领土除了英格兰整个区域以及威尔士之外,还包括到邓巴顿、爱丁堡为止的苏格兰低地。失去自由之前的不列颠尼亚,受到约三十个蛮族的各种分割。在这些蛮族中最具势力的,西部是贝尔盖人,北部是布里甘特人,南威尔士是西留尔人,诺福克和萨福克是爱西尼人。从习俗和语言的类似性来看,一般认为西班牙、高卢和不列颠尼亚的人民,似乎都是同出一源的勇敢民族。
在这个岛上,各个蛮族为抢占土地纷争不断,但是在被罗马人征服后,这座岛最终成为欧洲行省群中的西端行省。
意大利——现在被叫作伦巴第的国家,在被罗马帝国征服之前,并没有被视为意大利的一部分。这块土地以前受到强大的高卢人统治,他们定居在从皮埃蒙特到罗马涅为止的波河沿岸,从阿尔卑斯山脉到亚平宁山脉都响遍其英勇的名声。
形成现在的热那亚共和国的岩石林立海岸地带,以前是利古里亚人的土地。威尼斯城当时还没有诞生,不过阿迪杰河东岸这片广大的土地上已经有威尼斯人定居。
现在是托斯卡纳大公国和教皇领地的半岛中央部分,在古代是伊特拉斯坎人和翁布利人的土地,前者对意大利文明的发祥有很大的贡献。从罗马七座山丘的山麓流过的是台伯河。从这条河到那不勒斯国境的萨宾人、拉丁人、沃尔西人的土地,正是罗马帝国崛起时的胜利舞台。就是在这一著名的地区,早期的执政官赢得光荣的胜利。其继承者装饰宅邸,其子孙则兴建修道院。
现在是那不勒斯王国的地区,当时由卡普阿人和坎帕尼亚人统治。王国领地内的其他地区,则住着马尔西人、萨莫奈人、普利亚人、卢卡尼亚人等许多勇猛的民族。海岸地带以前就是繁荣的希腊殖民城市。小小的伊斯特拉,则在奥古斯都皇帝将意大利分割为十一个地区时,被编入皇帝的直辖地区。
莱茵河、多瑙河的周边地区——接下来是往昔保护欧洲各行省的莱茵河和多瑙河这两条大河,多瑙河在离莱茵河只有三十英里处发源,大致流向东南方,全长一千三百多英里,途中汇流的、可以航行船只的支流有六十条,最后经由六个河口注入黑海。
多瑙河周边的各行省,不久就获得伊利里库姆,也就是伊利里亚边境的总称,被视为帝国中民风最骁勇善战的地方。下面我们想在雷蒂亚、诺里库姆、潘诺尼亚、达尔马提亚、达契亚、默西亚、色雷斯、马其顿、希腊等条目下再稍微详述这些行省。
温德利西亚这个旧名刚消失不久,雷蒂亚行省便出现在了位于从阿尔卑斯山脉到多瑙河岸,以及从多瑙河源头到与莱茵河汇流点之间的地区。不过到了现在,巴伐利亚选帝侯拥有这个地区大部分的平坦土地。另一方面,奥格斯堡则被纳入德意志帝国的保护伞下,格劳宾人受到高山的保护,蒂罗尔地区成为奥地利家族(哈布斯堡家族)的行省之一。
莱茵河、多瑙河、萨瓦河这三条大河之间的广大地区,也就是奥地利、施泰尔马克、克恩顿、克拉尼斯卡、下匈牙利、斯拉沃尼亚等地区,在古代以诺里库姆和潘诺尼亚知名。
这个地区的各民族都性格凶悍,以前虽处于独立状态,但因关系密切,所以在罗马统治下有不少受到合并。或许就是这个缘故,现在这里也是一个家族(哈布斯堡家族)世袭的领地。就连自称罗马人皇帝的德意志国王(神圣罗马帝国)的住处也在这里,这使其成为奥地利势力范围的中心。
因此,除了波希米亚、摩拉维亚、奥地利北部、蒂萨河和多瑙河之间的匈牙利领地以外,如果说哈布斯堡家族其他的统治地区全位于罗马帝国的版图领域内,也是没有什么不妥的。
事实上,伊利里库姆的称呼比达尔马提亚更为人熟知,这是一条在萨瓦河和亚德里亚海之间的狭长地带。其临海的最富庶地区,现在仍然保留古代的名称,分成威尼斯共和国的一个行省和拉古萨共和国。
内陆部分以克罗地亚和波斯尼亚这样的斯拉夫名称呼,前者服从奥地利总督,后者听命于土耳其省长。因为这个国家仍有无数蛮族混杂其间,所以基督教圈和伊斯兰教圈的界限并不分明。
蒂萨河与萨瓦河汇流后的多瑙河流域,至少在希腊是以伊斯特河之名称呼,以前是默西亚和达契亚的边界。正如上述,后者作为图拉真皇帝的征服地,是这条大河对岸唯一的行省。
多瑙河左岸的蒂米什瓦拉和特兰西瓦尼亚,经过几次革命后与匈牙利王国合并,而摩尔达维亚和瓦拉几亚的小公国,则承认奥斯曼土耳其的宗主权。至于多瑙河右岸在中世纪时期被分为塞尔维亚和保加利亚两个蛮族王国的默西亚,现在也合而为一,纳入土耳其人的统治之下。
鲁米利亚——现在土耳其人也还是用罗马里亚这个称呼,泛指包括色雷斯、马其顿、希腊在内的广大地区。这个名称作为曾经是罗马帝国统治下的一个国家的一种纪念被保留了下来。
从海姆斯、罗多彼两条山脉到博斯普鲁斯、赫勒斯滂(现在的达达尼尔)两个海峡之间的尚武之地色雷斯,在安东尼·庇护、马可·奥勒留两位皇帝时期也是罗马的行省之一。君士坦丁大帝在博斯普鲁斯海边建设了都城,这座都城见识过各式各样的统治者和宗教。但即使如此,这座都城不管在什么时代都是伟大王国的首都,这个事实是始终不会改变的。
读者应该也都非常清楚,马其顿在亚历山大大帝时代曾经是统治了亚细亚的国家。这个王国从前在两位腓力王的政策下,维持了稳固的霸业,将从爱琴海到爱奥尼亚海之间的伊庇鲁斯和色萨利这两个国家纳为属国。
接着来到在古代希腊大放光彩的底比斯、阿尔戈斯、斯巴达和雅典。但这些历史上不朽的城邦在成为罗马的行省后,由于以前是亚该亚联盟的成员,所以被统合在亚该亚行省这个通称下。不管是谁,都会一时难以置信吧?
罗马帝国治下的欧洲状况,正如上述。至于亚洲各行省,在图拉真皇帝时期,也曾暂时被纳入征服地,现在全部位于土耳其的势力范围内。但是要区分这些地方,比起无知的专断,还是重视不变的各种自然相貌更为妥当。所以首先我想从这个观点出发,来探讨绵延于托罗斯山脉和哈里斯河(现在的克泽尔河)西方的那片广大而繁荣的土地。
亚细亚——罗马人特别称为亚细亚的这个行省(小亚细亚的一部分),包括了特洛伊、吕底亚、弗里吉亚等古王国,潘菲利亚人、吕基亚人、卡里亚人等族群建立的海洋国家,以及在艺术方面堪与祖国的光辉相匹敌的、爱奥尼亚海岸上的希腊殖民地等。比提尼亚和本都两个王国,位于这个半岛从君士坦丁堡到特拉比松(特拉布宗)的北侧,南方的奇里乞亚行省一直延伸到叙利亚山地。
在罗马领地的亚细亚哈里斯河以东,和亚美尼亚幼发拉底河以北的内陆地带,往昔有过被称为卡帕多西亚王国的独立国家。
位于特拉比松另一边,广大的黑海北岸地区,人们承认罗马皇帝的宗主权,有时候接受属王,有时候迎接罗马军守备队。布德扎克、克里米亚鞑靼、切尔克西亚、萨梅格列罗正是现在对这些蛮国的称呼。
叙利亚地区——在亚历山大大帝的继承人时期,叙利亚是塞琉古王朝的大本营,在被崛起的帕提亚人逼进幼发拉底河和地中海之间以前,这个王朝统治着上亚细亚,但不久就臣服于罗马,成为帝国东方的边境。从这里开始,北方有卡帕多细亚山地,南方只有埃及和红海,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边界了。
腓尼基和巴勒斯坦,不断与叙利亚合并又分离。前者占有岩石满布的狭长海岸,而后者在土地的肥沃度与面积方面则酷似威尔士。地理上并无特殊之处,但是这两者对美洲和欧洲,一方提供了文字,另一方则提供了宗教,应该会永远留在人类的记忆中。
叙利亚的边界并不明确。沿着那模糊的边界,从幼发拉底河到红海都是无水无树的荒凉沙漠。这个地方的阿拉伯人的独立性来自他们的游牧生活。因此,一旦找到长着些许草木的土地,他们便会定居在那里,然后立刻臣服于罗马帝国。
埃及——接着是埃及,但这个埃及到底指的是怎样的范围,自古以来地理学家的定义也不甚明确。唯一可以确知的是它位于非洲东北部,并且不管哪个时代,都是所谓来自亚洲的侵略者必经的通路之一。
虽说埃及有自己的统治者,不过当时是由罗马长官霸占了托勒密王朝奢华的宝座。现在则由继承往昔马穆鲁克王朝铁笏的土耳其省长治理这个地方。尼罗河流经从北回归线起到地中海的五百多英里广大土地,其每年的泛滥为两岸带来肥沃的土壤,所以人们才会说“埃及是尼罗河的赠礼”。
昔兰尼位于西边的海岸旁,以前是希腊的殖民城邦,后来成为埃及的一省,现在则消失在沙漠中。
非洲——从昔兰尼到大西洋为止的非洲海岸长达一千五百多英里,夹在地中海和撒哈拉沙漠之间,宽度不超过八十或一百英里。罗马人头脑中的非洲的是那肥沃的东部,在腓尼基殖民地出现之前,那里住的是野蛮的利比亚人。之后在加尔塔戈的统治下成为商业和国家的中心,现在则分成连治安也不如往昔的两个弱小国家——的黎波里和突尼斯。
现在在阿尔及尔军事政府压制下的努米底亚全部土地,从前是由马西尼萨和朱古达统一的。这个地方在奥古斯都皇帝时期变得弱小,以加上表示恺撒的形容词“恺撒恩西斯”的毛里塔尼亚之名,至少有三分之二的国土臣服于罗马。这个毛里塔尼亚,亦即摩尔人的国家,是个以得自古都廷吉(丹吉尔)的廷吉塔纳之名而广为人知的地方,到了近代则由非斯王国取代。
大西洋东岸的塞拉,自古以来就因海盗而恶名昭彰,其统治范围固然不用说,就是在地理知识这一点上,它也被罗马人视为最偏远的土地。因此,现在以摩洛哥皇帝的尊称命名的蛮人首府梅克内斯近郊,要发现罗马人建设的都城,并非没有可能性。
只不过更南方的领地——摩洛哥和西格美萨,似乎一次也没有被并入行省中。
最后是其支脉分割了非洲西部的阿特拉斯山脉。事实上,这个阿特拉斯山脉是诗人幻想出来的产物,现在则成为意指横亘在新旧两大陆之间的大洋。
这样,我们将罗马帝国浏览了一遍。通过以上的说明,各位应该可以知道非洲和西班牙之间被约十二英里宽的海峡隔开,大西洋就从那里流进地中海。
古代人家喻户晓的直布罗陀的“海格力斯之柱”,是两座大概因地壳变动而裂开的岩山,位于欧洲那边的山麓,现在筑有要塞。
地中海——地中海的海岸和岛屿全都是罗马帝国的领土。在主要的岛屿当中,巴利阿里的两座岛,依据大小而被称为马略卡和梅诺卡,现在前者隶属西班牙,后者是英国的领土。
接着是现状固然不用说,其悲惨的历史命运尤其让人忍不住一掬同情之泪的科西嘉。另外还有两个意大利君主僭称为王的撒丁尼亚和西西里,同样也不能忘记克里特(别名干地亚)和塞浦路斯。
最后是孤岛马耳他。尽管希腊和亚细亚的小岛大半都向土耳其投降,但只有马耳他没有让土耳其军得逞,还在骑士团的统治下博得了财富和名声。
在这一长串的行省列举中,我们看到其中很多行省已经分裂并在今天变成了强大的王国,通过这一点,我们或许可以原谅古人的虚荣与无知。
广大的征服地区和无敌的军力,再加上历代皇帝的稳重温和(不管事实是否如此),受到这些现象迷惑的古罗马人,不只瞧不起周边还没有开化的各国,有时候甚至把这些国家的存在都给忘了,逐渐把自己的国家和全世界混为一谈。
但只要是近代的历史学家,不管是从知识或做学问的态度上来说,无论任何事情,都一定会寻求更正确、冷静的表达方式。
如果是这样的话,要表现罗马的伟大,就应该客观地指出罗马的版图才对。
也就是说,罗马帝国从西边的大西洋到东边的幼发拉底河,其跨度为三千多英里;从北边的安东尼长城和达契亚北境到南边的阿特拉斯山脉和北回归线,其跨度为两千多英里。它位于温带最良好的地区——北纬二十四度至五十六度之间,总面积推测约占一百六十万平方英里,而且这一地区的大部分都是经过用心开垦的丰饶肥沃土地。指出这样的事实,应该才是最中肯的吧?
[book_title]第二章:一切事物都是精神 (98年—180年)
罗马帝国在安敦尼王朝的统一与繁荣
罗马的司法权所及的地理范围
罗马的伟大不在于征服的快速与版图的广大。因为如果是基于这样的意义,那么俄国君主拥有的广大疆域,就占了世界相当大的部分。另外也可以举出亚历山大大帝,他一渡过达达尼尔海峡,七年后就连希达斯皮斯河岸也立了凯旋纪念碑。而且以无敌的成吉思汗为首的蒙古诸汗也是一样,他们只花了不到一个世纪的时间,就从中国一直席卷到埃及、德意志的边境,虽然瞬间即逝,不过还是建立起了版图广袤的大帝国。
相反地,称为罗马帝国的这座建筑,是以睿智建造而成,又以睿智维持下来的。这从图拉真皇帝和安东尼·庇护、马可·奥勒留三位皇帝在位时,各行省以法律统合、以学艺装饰中可以看出端倪。
当然,人们有时候也可以看到中央派遣来的地方官吏专横跋扈,但帝国的统治基本上是单纯、贤明且满怀慈悲的。事实上,正由于那是罗马帝国的世界,所以一切臣民都获准可以自由信仰各自祖先的宗教,并且在社会名誉和特权上,那也是被征服者可以和征服者一样被平等对待的世界。
宽容的宗教政策
凡是皇帝和元老院的政策,特别是有关宗教方面,不管是有健全判断力的人还是迷信的人,全都如斯响应,举起双手欢迎。
帝国内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宗教,而所有这些宗教,民众都奉为真理,哲学家则视为迷信,统治者则当成一种权宜措施。因此,这种情形不仅促成了一种互相宽容,甚至产生了一种宗教和谐。
任何人都不必受到宗教争论和教义体系左右,人们可以热心地去维护自己信仰的仪式。在宗教和谐的环境中,经由惧怕、感谢、好奇、梦、预兆、怪病、长途旅行等各式各样的契机,每一种宗教都不断增加信条和神灵的数目。
像这样的宗教氛围应该可以用美丽的地毯来比喻:它色彩缤纷,用各种不同的材料织成,但绝不会显得不协调。
祖国的英雄和贤人死后会被当成神灵祭拜,即使没有受到一切人的爱慕,至少也应予以尊敬。无数的森林和河流也都各有守护神灵,在各自的领域中具有影响力。因此,就连对提伯利兹河的愤怒之类完全不在乎的罗马人,也不会嘲笑向尼罗河神献上祭品的埃及人。
一切自然和天文等眼睛可以看到的现象,不管哪里都翕然相同。至于眼睛看不到的精神世界的现象,则用故事等形式展现其存在。
不止技术和职业,包括一切善事在内,不,就连坏事也都拥有具有神性的代表者,其属性则来自信奉者的需求。
话虽如此,但不用说也知道,在由许多性格和利害关系都不相同的神组成的国家,经常都是需要仲裁者的。因此,随着时间的消逝,那样的仲裁者就逐渐被赋予“永恒之父”“全能君主”之类的完整性。这有一半是知识的发展造成的,但另一半则要归功于逢迎谄媚之风的高涨。
古代的精神其实非常宽容,对于各宗教,比起差异性来,人们毋宁更注意类似性。不管是希腊人、罗马人或者野蛮人,任何面对自己信仰之人,可以说人同此心,心同此理。虽然名称和仪式有所不同,不过同样都是在尊崇神。
而为这个古代世界的多神崇拜带来美丽的、体系几乎是井然有序的,正是荷马的优雅神话。
安东尼·庇护皇帝、马可·奥勒留皇帝在位期间,虽然显现出无神论倾向,但还是对祭司的权利和民众的信仰表示应有的尊重。
就连在著作和对话中不断强调理性、对大众的各种迷信露出既怜悯又傲慢的微笑的哲学家们,在行动上也还是表示尊重法律和习俗的风潮。事实上,他们也欣喜雀跃地遵行祖先的仪式,也经常到众神的神庙去参拜,有时候甚至掩饰法衣下的自己是个无神论者,他们在那样的迷信舞台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像这样的有理性的人,几乎不会想去议论各种信仰和仪式。对他们来说,无知大众执着的形式,根本和他们无关,所以不管是对利比亚、奥林匹斯、卡比托利欧的哪座朱庇特神庙,他们虽然内心轻蔑,但外表上还是会装出恭敬参拜的模样。
最热闹的首都罗马,聚集了来自世界各地的臣民和异乡人。那些人把各式各样的迷信带到这里来。帝国内的都市也没有哪个地方禁止进行自古以来的礼拜。
纵然如此,帝国也不允许信徒们放纵到无法无天的地步。元老院曾经不止一次使用公权进行干涉,想要阻止外国宗教仪式的泛滥。特别是显得下流猥亵的埃及民俗信仰经常遭到禁止。因此,塞拉比斯和伊西斯的神庙遭到破坏,信徒也在罗马和意大利惨遭驱逐。
不过,不管哪个时代,热血勇敢的狂热信仰永远都会战胜冷血脆弱的政治。当时也是一样。遭受放逐的人不久便回来了,异教徒不断增加,重建的神庙比以前还要豪华。就这样,塞拉比斯和伊西斯终于也在罗马众神中间有了一席之地。
宗教政策虽然如此宽容,但并没有违反帝国政治的基本政策。
功利型的罗马人
想要维持祖先的纯种血统,不和异乡人相掺杂的狭窄政策,终止了雅典和斯巴达的繁荣兴盛,并使其迅速没落。在这一点上,具有大志的罗马就完全不同。在野心面前,他们抛弃了虚荣。不管是奴隶还是异乡人,不管是敌人还是蛮族,只要他们认为其有长处和优点,那么利用那长处和优点,不只是聪明的,甚至是光荣的做法。
正如上述,罗马繁荣的原因完全在于宽容的政策,但是新公民的贡献也不可以忽略。事实上,如果将享有罗马人特权的群体仅限定在罗马城内的旧家族,那么那不朽的帝国光辉,应该不会大放光彩到这种程度。
维吉尔出生在曼托瓦,贺拉斯甚至无法决定自己是普利亚人还是卢卡利亚人。另外,最有资格记录罗马一系列伟大胜利的历史学家提图斯·李维,也是帕多瓦人。甚至爱国者加图一族,也是图斯库鲁姆出身。
就连马略、西塞罗也是,他们来自名叫阿尔皮诺的小城市。而这两人中,马略是继罗慕路斯和卡米卢斯之后罗马的第三位建设者;至于西塞罗,他不只击碎喀提林的阴谋,挽救了这个国家,还以雄辩术让罗马得以与雅典比肩而立。
一方面奖励殖民,另一方面也对忠诚有功的行省人民赋予自由,经由这双重政策,帝国逐渐在各行省培育出罗马公民。的确,正如塞内卡说的:“不管在何处,只要在罗马征服的土地上定居的,都是罗马人。”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
在被征服后约四十年的亚细亚,曾经发生过一场大屠杀。在当时的本都王国国王米特里达梯六世的命令下,一天之内就有八万罗马人死于非命。
为了追逐财富和享乐蜂拥而至的意大利人,起初大多是从事商业、农业、税收等职业,后来随着罗马皇帝派遣常备军至此,在这里定居的士兵也日渐增加。就连退役军人,大半也和土地与兵役的年金报酬无关,只是因为这些土地是他们光荣地度过青春的地方,所以连同家人一起定居在这里。
不管位于帝国何处,只要是丰饶肥沃的地区或交通方便的地点——特别是西部地区——一般就会成为军事或非军事殖民城市的候补。
这些殖民城市的风俗习惯和内政,都忠实地模仿祖国罗马。经由友好和同盟政策,罗马移民不仅立刻就化解当地人的抵制,还使他们心中产生对罗马的尊敬,以及想要获得名誉和恩典的愿望,而且那愿望大多很容易就可以实现。
不管是地位还是繁荣,拉齐奥地区和殖民城市之间并无差别,因此到了哈德良皇帝时期,人们甚至可以听到这样的议论——从罗马怀里出来的社会,以及回过头来进入罗马怀里的社会,到底哪个是人们冀求的。
拉丁公民权被赋予了以前已享受过许多特权的城市公民。至于罗马公民的资格,只有任期结束的行政官才能享有。但因为这个职务任期只有一年,所以数年后所有高贵世家全担任过这项工作。
行省人民当中,担任军务和市政职务的人也被赋予了某种特权,不过由于皇帝太过慷慨,所以那种特权的价值也就逐渐减少。即使如此,就连在皇恩浩荡的安东尼·庇护皇帝、马可·奥勒留皇帝时期,那种恩惠也是相当厚重的。
经由这样的权利,大多数国民都能享受到罗马法的保护,特别是与婚姻、遗嘱、财产继承等有关的恩典。尤其是受到眷顾和有功绩的人,其荣华富贵之路更是畅通无阻。
以前在阿莱西亚包围尤利乌斯·恺撒的高卢人的子孙,现在指挥罗马军,统治行省,也在元老院占有一席之地。罗马人对这些人会扰乱国家治安的担心早已是陈年往事,在这个时代,他们已经变成在维护帝国的威严和安全上做出重大贡献的人了。
拉丁语的普及和希腊文化的遗产
深谙语言会影响习俗的罗马人最关心的事情,就是拉丁语在征服地的普及。正由于这一点,当时意大利、萨宾、伊特拉斯坎、威尼斯等地的方言早已被遗忘,成为过去时。
但是,东部行省的情况和西部行省并不相同,这一点极为棘手。在罗马的全盛时期,这种差异并没有那样明显,一旦开始衰退,它就逐渐变得显著起来。
西方各国原本是经由征服者罗马之手得以启蒙开化的。这个地方的蛮族一旦臣服,立刻就会从征服者那里吸取知识和教养,结果使得维吉尔和西塞罗的语言——虽然产生了些许无可避免的乡音——被广泛普及到非洲、西班牙、不列颠尼亚、潘诺尼亚等地。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凯尔特语、迦太基语的语法,才会只有些许留存在高山地带或者农民之间。
西方各行省的居民经由教育和学问被吹进了罗马的气息,另一方面,拉丁裔的行省居民则不仅接受意大利的法制,连风俗习惯也受到熏陶。就这样,长年对罗马帝国拥有的或者对其赋予的自由与名誉的期望得以如愿实现。
相对地,在罗马人看来,不管是文学还是军事,国威都因此得到应有的支持。图拉真之所以能够成为皇帝,归根结底,正是由于有这样的背景。所以,假设大西庇阿当时还活着,他应该也不得不被承认和图拉真同样是罗马人。
可是东方各行省,特别是希腊人,情况就和蛮族大不相同。希腊人早就经历过开化和衰退,处事极为洗练,因此虚荣心特强,对本有的语言和制度非常执着,这个倾向即便在其祖先的活力完全失去后仍保存下来。虽然他们内心震慑于罗马人的睿智和力量,但还是显示出蔑视的态度,认为征服者的习俗是粗野的。
事实上,希腊语和希腊思想,其影响并没有局限在狭小的国土内,经由殖民和征服,它们早已从亚得里亚海一直普及到幼发拉底河和尼罗河。
另外,亚细亚也稀疏分布着希腊的殖民城市,那是连绵不绝的马其顿王朝的统治影响造成的。当时他们的奢华宫廷,表现出对希腊典雅风格和东方富丽风格的一种折中。至于上层阶级之间,虽然作为臣民级别有所下降,但同样的样式也还是广泛流传。
以上大致介绍了帝国内拉丁语圈和希腊语圈的不同。
不过,这里还可以再加上叙利亚和埃及,特别是后者的文化圈。之所以将叙利亚和埃及划为一个文化圈,乃是因为这两个地区的蛮族继续使用古代的语言,所以孤立于世界之外,进步明显受到阻碍。因此,征服者轻视叙利亚的柔弱和懒惰,厌恶埃及的阴险和粗暴。虽然隶属于罗马,两地却几乎没有获得自由市政的希望,也没有获得自由城市的权利。托勒密王朝灭亡后过了两百三十多年,埃及才终于有了当地出身的元老院议员。
人们经常说罗马人受到希腊技艺、学问的统治,这是无法否定的事实。的确,因为希腊一成为罗马的行省后,直到今天依然受到欧洲各国人民推崇的希腊不朽文士,不止在意大利本土,就连在西方各行省,都立刻成为被热心研究的对象而受到模仿。
不过,罗马人并不是为了优雅的娱乐而扭曲健全的政治原则的民族,即使承认希腊语的魅力,他们还是坚决维护拉丁语的威严。不只在军政上,就连在民政上,罗马人也总是坚持只使用拉丁语。
就这样,希腊语和拉丁语两种语言,前者成为学问上使用的语言,后者成为公务上使用的语言,在帝国内分别服务于各自不同的领域。因此,当时只要是精通实务和学艺的人,任何人都能使用希腊语和拉丁语。由于有这样的社会背景,所以不管是哪个行省,要想在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当中找出既不懂希腊语也不会拉丁语的罗马公民,那一定是很难做到的。
罗马帝国中的奴隶
帝国内的各民族,不管是名称上还是实际上,都在逐渐成为罗马人,这一情形乃是肇因于以上所说的罗马的基本政策。
但并不是一切都无例外。在各行省、各家族中,依然存在着只承受社会的重大压力,却无缘享受那恩惠的人。在古代所谓的自由国家中,受到严苛、脾气阴晴不定的主人掌管的奴隶,就是那一类人。
回顾过去,可以知道整个罗马帝国在达到完全的和平之前,曾经有过长达数世纪的破坏与掠夺的历史。大部分的奴隶就是在这样的战争中被俘虏并以极低的价钱卖出的蛮族。
他们总是在心中暗藏着强烈的复仇之念,只要一有机会,就要立刻斩断脚镣恢复往昔的自由。事实上,他们豁出性命发起的那些暴动,甚至不止一次让这个国家陷入存亡的危机中。因此,他们总是被视为内部的敌人,在帝国自我防卫的名义下受到严苛的对待。
但不久之后,欧洲、亚细亚、非洲的主要国家落入一个统治者手中,那就是罗马。来自外国的奴隶供应量剧减,为了确保奴隶的来源,不得不依赖稍微稳重的而且是婉转的方法。
于是在罗马人的家庭,特别是各地的领地中,开始奖励奴隶通婚。之后又加上教育和拥有不动产,让他们的辛劳减轻不少。
奴隶的幸福基本上还是取决于主人的品德和遭遇,但就连这样的状况不久也开始改变。奴隶的身价逐渐提高,因此主人也愈来愈关怀奴隶。
这样的倾向也受到历代皇帝的政策奖励。这从哈德良皇帝、安东尼·庇护皇帝和马可·奥勒留皇帝的敕令中——连最卑贱的阶层也受到保护——可以看出端倪。
比如以前经常受到滥用的主人对奴隶生杀予夺之权,便从个人手中收回,交给行政官执行。地牢监禁被废止,控诉遭受虐待的奴隶如果所言属实,则既可以选择获得解放,也可以到更人道的主人那里服务。
在这个不完美的世界里,再也没有比希望更能安慰人的了,这一点对奴隶也不例外。工作能力受重视或为主人喜爱的奴隶,只要认真工作几年,就可以获得自由这个最好的报酬。
但是,主人的善意有不少是出自像虚荣或贪婪这样卑鄙的动机,因此不久就产生了用法律去保护对奴隶的那种优厚待遇的必要性。
原本奴隶被视为没有祖国的人,所以当时的惯例是,奴隶一旦被解放,就会立刻成为其主人所属的政治团体的成员之一。
但这样一来,就有各式各样的贱民也有可能享受罗马公民特权之虞,于是政府设下言之成理的例外规定作为预防措施,也就是那样的名誉只限于有资格的奴隶享有,要获得法律上的自由必须要有行政官的认可。而且被这样挑选出来的、被视为自由民的奴隶,只具有公民的私权;公权方面,不分文官武职,全被严格排除在外。
即使是孩童,情况也不会有任何改变。不管有多少财产或功绩,元老院的大门永远对他们紧闭。要完全消除卑贱出身的影响,得花上三代到四代的时间。
换句话说,以前受到歧视的人虽然已能对自由和荣誉怀着希望,但阶级的高低,长期以来依然壁垒分明地存在着。
有天分的年轻奴隶,主人会教他技艺和学问,再依据他的技术和才能判定其价值。在富裕的元老院议员宅邸中,不管是用脑筋的职务还是需要技术的职务,从事一切职业的奴隶齐聚一堂。在奢华和情色方面使用的奴隶种类之多,早已经大大超越了现代所说的奢华观念。
对商人和制造业者来说,收购奴隶从事劳动比雇用工人还节省经费。而乡下的居民则把奴隶当成既便宜又耐用的工具使用。现在我们就举几个实例来证明这个状况。
第一个是一个悲惨至极的事件:主人被杀害时由于奴隶未能救出主人,所以全体四百名奴隶都遭受处刑。另外,一个非洲寡妇把同样约拥有四百名奴隶的私人庄园让给儿子后,她自己仍然拥有比那还要广大的土地。
另一个是奥古斯都皇帝在位时,一名被解放的奴隶虽然在内战中蒙受重大损失,但还是留下七千两百头公牛、二十五万只小家畜,以及和家畜没有两样的四千一百一十六名奴隶。
不分罗马公民、行省居民、奴隶,罗马人口总数有多少,在今天已经无法用符合这个问题重要性的精确度算出。不过根据一项说法,克劳狄乌斯皇帝进行人口普查时,“罗马公民”是六百九十四万五千人,再加上妇女小孩,总数应该超过两千万人。只不过贱民常有变动,无法确定。
但如果将很有可能左右全体数字的重要事项也考虑进去的话,克劳狄乌斯皇帝时期的行省居民总数约为罗马公民的两倍;至于奴隶,一般认为至少和整个罗马世界的自由民总数大致相等。
攸关各皇帝威信的公共事业
国内的和平与统一,要归功于罗马人实行的融合政策。但如果将视线转向亚细亚各王国,就可以从那里看到完全不同的状况,也就是中央虽然实行专制和强权,但其威势并无法抵达边境。有些地方甚至必须借助军队的力量,才能勉强执行征税和法律。这些王国中潜藏着诸多危险:或者危险的蛮族盘踞国家的中心,或者世袭总督夺走地方政府的统治权,或者没有自由的部下伺机叛变。
罗马帝国的情况则迥然不同。在皇帝的统治下,国民的服从是自动自发的,而且是永久性的。一切受到征服的民族都会融入这个伟大的国家,对独立的期待和愿望消失了,他们几乎认为罗马就是自己的祖国。
皇帝的威令立刻就可以抵达帝国治下的任一地区,不管是泰晤士河畔还是尼罗河畔或者台伯河畔,皆能广而告之,而且民政官几乎从来不需要以镇压公敌为目的借助罗马军力。
在这样的太平盛世中,君民的财富和闲暇都献给了兴建和装饰国内的事业。我认为在罗马人兴建的无数建筑物当中,受到历史忽略的屡见不鲜,而耐得住岁月和蛮行摧残的又寥寥无几。
即使如此,意大利全土以外的各行省,可以看到的宏伟遗迹也举目皆是。光从那些遗迹,就可以充分证明这些国家以前曾经是稳健老练的大帝国的一部分。
那些建筑物融合了优美的艺术和文雅大方的特点,并且更加强调了这一点。的确,在这些壮丽的建筑物当中,以私费为公共所建的并不在少数。
奥古斯都经常大发豪语说,前人留给他的是红砖街市,而他留给后人的是白石都城。韦斯巴芗以俭约为基础炫耀豪华的气派。图拉真建造了向今人传达他那天才精神的建筑物。哈德良自己就是艺术家,出于艺术就是帝国荣耀的信念,他把全部的行省装扮得豪华绚烂。安东尼·庇护、马可·奥勒留则为了人民的幸福奖励艺术。就像这样,罗马的建筑物当中,包括最主要的在内,大多都是由能够拥有无限人力、财力的历代皇帝建造的。
但帝国内的建筑家并不只限于这些皇帝,不用说也知道,皇帝当然是佼佼者,但那些敢于公开宣示参与高贵事业且拥有财力的大臣,也在各地竞相模仿皇帝的作风。
一点都没有错,当那宏伟的圆形露天剧场献给罗马不久,虽然规模较小,不过形式和材质都相同的建筑物,也在卡普阿和维罗纳两市以公费为市民建造完成。另外横跨在塔古斯河上壮观的阿尔坎塔拉桥,据那碑铭记载,是由卢西塔尼亚各村镇捐款兴建的。
罗马和各行省富裕的元老院议员都认为,装饰祖国和自己的时代是一种荣誉,不,几乎是一种义务。正由于有这样的风潮,所以他们那慷慨的行事风格和热爱风雅的心才会获得应有的满足。
就像这样,帝国之中存在着许多有志之士,而那当中最具代表性的,应该就是安东尼·庇护皇帝、马可·奥勒留皇帝时期的雅典人——赫罗狄斯·阿提库斯。姑且不论他的动机为何,就气宇恢宏这一点来说,他是绝对不输罗马皇帝的。
天上掉下来的财富
这个赫罗狄斯的家族,至少在荣华富贵后是客蒙、米太亚德、忒修斯、凯克洛普斯、埃阿科斯、朱庇特等众神和英雄的直系血亲。可是到了后代,家业就迅速凋零,赫罗狄斯·阿提库斯的祖父还遭受过审判。
赫罗狄斯的父亲尤里乌斯·阿提库斯如果没有偶然在旧房子的地板下发现显然是最后遗产的巨额财宝,一定会在贫穷中抱憾以终。他实在幸运之极。
当时按照严格的规定,皇帝有权拥有这种从地下挖掘出来的东西,聪明的尤里乌斯抢在密告者之前向皇帝诚实禀告。而当时的皇帝是公正的涅尔瓦,他不但丝毫不取,还命令他要充分享受这上天的赏赐。不过尤里乌斯并没有放松戒心,坚持说找到的财宝对一个小官员来说未免太多了,他不知道该如何使用,于是皇帝显示出来自温情的愤怒,回答他说:
“既然这样,就浪费掉好了,那是你的东西!”
此后,包括后来因缔结婚姻而倍增的部分在内,那笔财产有一大半都为公众花费掉,可以说他忠实奉行了皇帝最后说的那句话。
不久,尤里乌斯为儿子赫罗狄斯弄到了治理亚细亚自由城市的长官职务。成为长官的赫罗狄斯,有一次向哈德良禀报特洛伊地方的城镇水利不佳,皇帝立刻赐予他三百万德拉克姆(约十万英镑)。
于是年轻的长官就用这笔钱开始建设水道。可是工程期间费用超过预估一倍之多,财务官开始向长官告急。就在这时候,尤里乌斯请求补助全部的差额。不用说也知道,官员们的抱怨立刻冰释化解。
当时雄辩术并没有被用在广场和元老院中,只在学校内使用且并不实用,赫罗狄斯小时候曾以高额报酬从希腊和亚细亚聘来教师学习雄辩术,不久他就成为雄辩术大师。
综观他的一生,除了短期担任过罗马总督之外,大半的时间他都在雅典及其近郊的宅邸中,始终被与俗世无缘的辩论家们环绕,过着思索型的隐居生活。
遗憾的是,显示赫罗狄斯才华的建筑物现在已不存在,不过还留下几座透露出他那奢华生活和讲究嗜好的建筑物。在那些建筑物当中,现代的游客很值得一观的,应该就是据说是他为雅典所建的竞技场遗迹了。
这座全部由白色大理石打造的建筑物,长六百英尺,规模庞大,足以容纳当时雅典的全部市民,据说它是赫罗狄斯主持雅典竞技大会时期耗费四年时间建造的。另外还有纪念其亡妻蕾姬拉而兴建的大剧场,这座建筑物全部使用杉木建造,覆满了奇形怪状的雕刻,简直到了登峰造极之境。虽说帝国广大辽阔,但或许也找不到可以与之匹敌的剧场。
此外,也不能忘记音乐堂。由于这座音乐堂的大部分建材都来自波斯军舰的帆柱,所以被视为对那个蛮族强权的胜利纪念。这座音乐堂以前是为了让培里克雷斯演奏音乐和彩排新悲剧建造的,后来虽然经过卡帕德基亚王的修葺,但当时已经再度化为废墟,而让这座音乐堂的壮丽重现的,正是这个赫罗狄斯。
同时他的阔绰大方,不只是对雅典城墙而已,从献给科林斯的海神神庙和剧场、德尔斐的竞技场、温泉关的公共浴场、意大利卡努西乌姆的水道等也可见一斑。但即使花在这些上面,他的财产还是用不完。
伊庇鲁斯、帖撒利、埃维亚、维奥蒂亚、伯罗奔尼撒的市民,都享受到他的财富的惠泽。在希腊、亚细亚的所有城市中,现在依然保存着的向赫罗狄斯·阿提库斯这位保护者、后援者表示谢意的石碑即是证据。
优秀的罗马建筑技术
共和制时代的雅典和罗马民宅的简约朴素与公共建筑物的壮观富丽,形成非常显著的对比。简单地说,前者是“平等自由”的彰显,后者是“主权在民”的表现。特别是后者,历代皇帝为了显示其威势,纷纷在公共事业上为臣民大展身手。
为公众兴建的、装饰着希腊优雅绘画和雕刻的各种纪念性建筑,为好奇心旺盛的学者建造的、甚至允许阅览珍本的和平神庙,以及离那里只有几步之遥、中央有至今仍残留着往昔之美的大理石圆柱廊,会让人联想起建设者的达契亚战绩的图拉真皇帝广场,等等。在这样的环境中,老兵沉湎于战场的回忆,一般市民则出于肤浅的爱国心,感受着胜利的荣光。
首都的其他地区、各行省情况也都相同。出于同样的精神,统治者把最底层市民的健康和娱乐,甚至连信仰都考虑进去,建造了圆形竞技场、神庙、剧场、柱廊、凯旋门、浴场、水道等各式各样的设施,街上到处都装饰得富丽堂皇。
在无数的建筑物中,最后所举的水道特别值得注意。不管是从计划的大胆、施工的坚固还是提供的用途来看,水道都可以被列入最高贵的建筑物的行列。罗马人的才华和力量,在水道中发挥得淋漓尽致。
连接行省的罗马道路
把这些城市和首都相连,并且也互相连接的,正是以首都的大广场为起点,纵贯意大利,扩展到各行省,并且延伸到帝国边境的公路,也就是“罗马道路”。
现在若是从安东尼皇帝城墙起到罗马,再从那里抵达耶路撒冷,就可以知道一条长达四千零八十罗马里的巨大联络道路,是如何从帝国的西北端一直延伸到东南端的。
罗马人用标石突显这条公路,即便面对自然屏障和私有地也不为所动,笔直地从这个城镇连接到下一个城镇——遇到山就挖掘隧道,遇到河就架设桥梁。特别是在河面辽阔的急流上架设的大桥,只能用“壮观”两字形容。
公路的构造是中央部分高高突起,这样就可以将周边一览无遗。细沙、小石子、水泥等铺设好几层,通常表面覆盖的是大片的石板,靠近首都的一些地方则会使用花岗岩,各自分别依所需而铺设。经过长达十五个世纪仍然没有完全毁坏的事实,证明了罗马道路的坚固。就连最远的行省也互相连接起来,交通的便利让人员得以往来频繁。不过修公路原来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让军队能够轻易移动。罗马人认为,只要他们的武威没有到达敌国的每一个角落,征服就还没有完成。
因此,为了迅速获得情报,立即传达命令,历代皇帝要求在广大的帝国每一个地方都设置驿站。每隔五六英里就有一个经常准备四十匹马的驿站,经由接力换乘,一天可以跑上一百英里。
“我们的海”
帝国海上交通的发达程度也不输陆上交通:周围由无数行省环绕起来的“湖”——地中海,以及从地中海中央突出来的一个大半岛——意大利。原本这个半岛缺乏安全的港口,不过经由人力,连这样的自然缺陷也被一一克服了。
最具代表性的例子,就是克劳狄一世皇帝在台伯河口建设的奥斯蒂亚港。这里也可以看到罗马人在实用技术方面具有的潜力。
从这个离首都只有十六英里的港口起航的船只,若是顺风,据说七天就可以抵达直布罗陀海峡,九天到十天就可以抵达埃及的亚历山大港。
虽然有人以理性的雄辩将种种罪恶归咎于帝国的扩张,但帝国权力的增强也确实为人民带来了好处;交往的自由助长了社会生活的恶习,也同样促进了社会生活的改善。
罗马以前的古代世界,大致上可以分成两个部分:一个是自古以来享受着艺术和奢华的东方;另一个就是轻视农业,或者完全不知农业为何物的好战蛮族居住的西方。
不过,西方不久也受到罗马的统治,在罗马的保护下,温暖地方的产物和文明国家的产业逐渐进入西方,于是有些地方的居民开始为追求丰厚的利润而进行交易活动,结果使得对外贸易激增,固定的产业得到改良。
要列出从亚细亚和埃及输入欧洲的全部动植物品种,几乎是不可能做到的。现在这里即使只举出一些主要的,也应该不会有损史书的权威,至少不会是毫无用处的。
外来品种和农业发展
现在欧洲的庭园里可以看到的花草和水果之类,多半原产于外国,有不少只从名称就可以知道那是外来的品种。苹果的原产地是意大利。第一次看到桃子、杏、石榴以及香橼、柳橙的罗马人,把这些水果赋予“苹果”这个统称,再加上各原产地的地名予以区分。
葡萄在荷马时代,除了西西里岛有野生的以外,附近的欧洲大陆应该也有。不过当地人并没有对其进行改良,而且那滋味也不合野蛮人的口味。但是一千年后,在全世界最有名的八十种葡萄酒当中,意大利生产的就占了三分之二以上。
葡萄的“福音”虽然早就传到高卢的纳博讷行省等地,可是塞文山脉以北酷寒逼人,在斯特拉波生活的时代(前63年—24年),人们一般认为高卢是无法栽种葡萄的。不过,随着时代的发展,困难也逐渐被克服,不久葡萄在那里栽种成功。所以,现在勃艮第的葡萄园一般认为可以远溯到安东尼·庇护皇帝、马可·奥勒留皇帝时代,也是有几分道理的。
在西方世界,橄榄代表着和平的精神,被认为是和平的象征,但在罗马建国两个世纪以后,不管是罗马还是非洲,都还没有人知道橄榄为何物。但不久橄榄也被移植到这些地方,接着西班牙、高卢内陆也都开始栽种。经由大胆的尝试和长年累月的经验,人们舍弃了古人的谬见——橄榄的生长不但需要特定的温度,而且不种在海岸附近就没有茁壮成长的希望。
亚麻的栽种技术从埃及传到高卢。虽然有人担心栽种亚麻会使土地荒废,但最后亚麻也被推广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农民因栽种亚麻而收入大增。
栽种牧草在意大利和各行省,特别是紫苜蓿的原产地米底地区随处可见。而且牧草栽种充分确保了冬季用的良质饲料的供应,家畜总数因此大大增加,土地也变肥沃了。
除这些方面的发展之外,矿业和渔业也不可忽略。这里也有很多劳动人口,它们维持了富裕阶层的快乐和贫困阶层的生存。
正如科鲁迈拉在其优美的《论农业》中描述的提比略执政时期西班牙发达的畜牧业,那种在共和国初期频繁发生的饥荒,到了帝国时期就很难得见,甚或彻底消失了。因为若是一个行省偶然缺粮,周边的行省很快就会以多余的物资提供援助。
富裕阶层使用的一切物品
农业是制造业的基础,大自然的产物会为制造业提供生产材料。在罗马帝政时代,劳动民众的天才设计,被不断利用在各种形式的物品生产上。正由于有他们的付出,富裕阶层的人们才能大量搜罗集实用、优雅、奢侈等一切方面的精华于一身的衣服、餐桌、住宅、家具等,以及引发虚荣、满足情欲的各种物品。
道德家强烈指责豪华的奢靡之风,这在任何时代都一样。的确,若是人排除一切奢侈品,只以生活必需品就感到满足的话,应该会增进人类的幸福或德行。
可是一旦考虑到现实社会的实际情况,很遗憾,即使奢侈是因恶德和愚蠢产生的,它也是纠正不平等的财产分配的唯一手段。
工匠和艺术家无论如何勤勉和才华横溢,仍然无法分配到土地,不过土地所有人会自愿地给予他们一定的收入。而土地所有人则可以通过改良土地提高收益,然后在市场贩卖生产出来的农作物,追求新的收益。
事实上,这样的社会结构无论何地皆是如此,只不过罗马世界的活力更加充沛。
罗马以武力和威权向行省人民征收来的东西,如果没有因奢侈品的制造和交易予以还原的话,行省人民的财富一定很快就会濒临枯竭。不过实际上,财富是循环不已的,而且这也为政治统治带来新鲜的活力。所以,当奢侈品只限于帝国内部时,整体上是非常有益的。
与世界各地的交易
但是,要把奢侈品限定在帝国内部并不容易。这从为了维持罗马人的奢华生活,甚至从古代世界最遥远的地方掠夺来斯基泰森林的贵重毛皮,以及波罗的海海岸的琥珀等行为中就可以获得证实。后者的琥珀以让蛮族惊叫“这种无聊的玩意儿竟然可以卖到这样的价钱”的昂贵天价被收购,从陆路一直运送到多瑙河。
巴比伦的地毯等东方制品的需求量也极惊人,这样的交易也很重要。但是罗马人对于把交易作为职业相当冷淡,通常都是阿拉伯人和印度人在从事交易活动。
每年夏至左右,由一百二十艘船组成的船队从红海的米奥斯霍米斯港起航,借助季风横渡大洋约要四十天的航程,然后抵达以马拉巴尔之名受水手们喜爱的大市场斯里兰卡(旧名塔普洛巴纳),在那里和来自亚洲遥远国度的商人进行交易。
埃及船队通常在十二月或翌年一月返航。一靠岸,昂贵的货物立即被装载在骆驼背上从红海运往尼罗河,再沿着这条大河抵达下游的亚历山大港,货物马上有如河水奔流般涌向首都罗马。
东方贸易的货品都是奢侈、肤浅的东西。其中之一是丝绸,丝绸的价钱和同样重量的黄金相等。另一个是宝石类,当中若将钻石除外,最昂贵的就是珍珠。还有就是做礼拜和豪华葬礼用的各种香料。
航海伴随的艰辛和危险不难想见,不过其获得的利益也骇人听闻。事实上,那样的利益只落进帝国的大臣手中,因此耗费的虽是国家的公帑,却造就少数人成为豪富。
阿拉伯和印度大致上可以自给自足,而罗马作为交易品的却几乎只有白银。所以元老院感叹不已,为了寻求女性的装饰品,竟然让无法弥补的国家财富流到敌国或国外。事实上,据作家普林尼的严格计算,帝国一年损失的白银超过八十万英镑。这样看来,他们对在无形中逼近的匮乏困窘产生危机意识,也是势在必然。
在繁荣背后衰退的齿轮
人能在最幸福之时看出隐藏在背后不断逼近的厄运,这种可能微乎其微。而经由长久的和平与罗马的单一统治造成的毒害,正缓缓地在敌国的腑脏中扩散开来。人心逐渐定型,天才的火焰熄灭,连尚武精神也变得淡薄了。
到了这个时期,罗马的国力中心转移到西班牙、高卢、不列颠尼亚、伊利里亚等行省,这些地方是帝国主要的兵源地。可是这些强壮、勇敢的欧洲原住民,虽有个人的勇气,但却缺乏由民族自豪、独立精神、危机意识和纪律习惯培养出来的公义勇气,只是一味遵从主君之意接受罗马的法律和总督,防御则几乎全交由佣兵执行。
而勇敢的指导者后代,现在也以成为市民、被统治的人民而感到满足。想要飞黄腾达的人,最大的愿望就是进入宫廷或禁卫军。在这样的状况下,人口逐渐减少的行省,对政治的向心力消失了,人们逐渐在慵懒的私生活中堕落下去。
有和平与悠闲的地方,一定会有文学狂热。在哈德良皇帝和安东尼·庇护皇帝、马可·奥勒留皇帝时期,由于他们也是好奇心极强的饱学之士,所以部属之间雅风盛行。而这样的雅风不久就传遍整个帝国,就连最北端的不列颠人也爱好修辞。在莱茵河与多瑙河河畔,从维吉尔到荷马都被翻译、研究,只要是具有些许文学才华的人,都会有人以高额的报酬去敦聘、礼遇之。
帝政初期的各种皇帝形象
如果现在要在世界史中举出哪个时代最幸福、最繁荣,那么任何人应该都会毫不犹豫地回答说,是从图密善驾崩到康茂德皇帝即位为止的期间。的确,这期间可以说是广大的罗马帝国在智慧、道德的领导下,以专制威权统治的时期。
这四位因其品性和威德而受人尊敬的皇帝,稳健、牢靠地掌控着军队,并彻底执行着文官体制。那是因为他们给予自由应有的评价,以负责的法律管理者自任的缘故。因此,若是正如他们所愿的,当时的罗马人享有合理的自由的话,那么这四位英明的皇帝,正是最适合接受“共和制的重建者”这个荣誉的皇帝。
这些皇帝的努力,经由对成功的厚赏,对德行的自负,以及看着自己为人民带来的福利感受到的无上喜悦,获得了丰厚的回报。
但是这种人世间最高尚的快乐,也因为一个不可避免的疑虑而被蒙上阴影,也就是万事完全取决于一人的不稳定性。这件事情一定经常掠过他们的脑际。的确,我们已经可以看到专制威权受到放荡的年轻人,以及嫉妒心很强的暴君滥用的严重事态。
即使可以强而有力地介入褒扬皇帝美德这件事情,要纠正皇帝的恶德,元老院也是无能为力的。当时的状况是,军队成为强大的镇压手段,国民之间颓废风潮蔓延,到处都有阿谀奉承的人向君主的恐惧和贪婪、暴虐和肉欲献上赞词,以及助长谄媚之风的高官。
如果仔细阅读罗马人的经历,就可以知道他们的疑虑不无道理。历代皇帝的品性中,都有着现代人没有的极其鲜明的个性。那些皇帝的举止,足以让我们看出人的美德与恶德、清高与颓废的鲜明对比。
在图拉真皇帝到安东尼·庇护皇帝,再到马可·奥勒留皇帝为止的所谓黄金时代中,暗藏着引领堕落的前锋。他们是毫无慈悲的提贝里乌斯、疯狂的卡利古拉、懒惰懦弱的克劳狄一世、放荡残暴的尼禄、可疑的维特里乌斯、小心翼翼而冷酷的图密善等在历史上留下污名的昏君。
罗马在八十年之间——若是将例外的、难以评价的韦斯巴芗皇帝的短暂统治剔除的话——始终受到一连串的暴政折磨。的确,在这个不幸的时代,共和政治时代的名门全都断绝,而显示出美德和才华的人也多半丧生。
罗马司法权的所及范围
今天的欧洲虽然在不断分成许多独立国家,但还是以相似的宗教、语言、习俗结合在一起,这对人类的自由来说是很幸运的。在近代,即使暴君在自己内心中对任何来自臣属的反抗都厌恶至极,不过鉴于其他暴君的下场以及害怕受到指责,或是由于朋友的劝告以及对敌人的戒备,也一定会显示出某种程度的自制。
相反地,若是从臣属的角度来看,即便自己忤逆君主,也能很容易从自己那小小的属地中逃走,前往更好的地方,获得与自身才华相匹配的财富、发泄不满的自由,甚至可以对旧主施加报复。
但是,对当时的罗马人来说,国家就是世界。这个大帝国一旦落入一个人的手中,对那个人的敌人来说便已成绝望之势,整个世界几乎和牢狱没有两样。
对受制于暴政的人来说,如果不是在罗马城或元老院中拖着金锁链走动,就是在爱琴海的小岛、塞里福斯的岩山或者冰冻的多瑙河畔的流刑生活中耗损生命。但不管是哪一种,反正等待着他们的都只是绝望的人生而已。
抵抗就没命,但也无法逃亡。环绕帝国四面八方的是海洋和大地,在逃离之前被发现并遭受逮捕送到愤怒的主人面前,是显而易见的事实。即使能够越过边境,从那里映入小心翼翼的眼帘里的,只有一望无际的大海,广大辽阔的不毛荒野,以及说着无人能懂的语言和最具敌意的未开化蛮族,否则就是乐于献上逃亡者以求皇帝庇护的附庸国国王。
早在帝政之前,吉克罗就已经很明确地向遭受放逐的马尔克尔斯这样说了:“不管你在哪里,你都在征服者手中!”
解说 帝政初期的皇帝
帝政的起源
公元前31年,在亚克兴海战中大破克里奥帕特拉七世和马克·安东尼联军的屋大维,为罗马世界带来最后的和平。对此,元老院送给他“奥古斯都”的称号,同时赋予他各种大权。就这样,这个“奥古斯都”成为在罗马世界无人匹敌的权力者(到了后代,在哈德良皇帝时代,就已经将“奥古斯都”这个名字作为意指“正帝”的称号,“恺撒”这个名字作为意指“副帝”的称号)。
但是,他并没有忘记养父恺撒想要称王而遭受共和主义者暗杀的事件。同时,或许由于他性格胆小或者行事谨慎的关系,他并没有改变天生冷静正视现实的态度。他总是谨慎行动,任何时候都不忘向罗马人珍惜的“共和制”理念表示敬意。
罗马史把从奥古斯都在位起视为进入帝政期,不过那个帝政在形式上依然维持着“共和制”。因此在史学上,学者们将此称为“元首制”,以此和后来戴克里先皇帝(284年即位)以后的“专制君主制”区别。
罗马世界自从奥古斯都统治以后,举世和平,那是被称为“罗马治世”的时代。像这样的繁荣正如第二章前面叙述的内容一样。
奥古斯都到了晚年时,说出了“前人留给我的是红砖街市,我留给后人的是白石都城”这样的话语。罗马城在他的统治下,变成壮丽的帝都,人口也超越亚历山大港,成为当时世界最大的城市。
之后的罗马世界,也拜这位帝政创建者留下的各式各样建设遗产所赐,越来越强大起来。
从帝政初期到五贤帝时代
受到元老院和民众尊敬,且直接统领全行省半数以上领地,同时还将埃及作为私领地统治的屋大维,因为具备卓越的政治才能,直到最后都是罗马世界里唯一且伟大的奥古斯都。即便是这样,他仍然有一个极大的苦恼,那就是继承人的问题。虽然奥古斯都一生有过三次婚姻,但可惜的是,他没有生下任何子嗣。他尝试以培育养子作为储君当作策略,然而他的养子和孙子们都相继夭折,这使得他的计划全部遭到破坏。
因此,奥古斯都让随着第三任妻子而来的孩子提贝里乌斯,与第二任妻子生下的女儿结婚,并作为自己养子,进而把帝位禅让给这个女婿。
接下来,就对从这位提贝里乌斯开始,直到“五贤帝”为止的历代皇帝做简单的介绍。读者也通过这些简明的介绍,一起来了解罗马帝国到达极盛的过程。
提贝里乌斯(14年—37年在位)——提贝里乌斯即位时就已经五十五岁了。他以文武双全知名,不论作为行政官或是作为将军都受人景仰。可是,他在百姓那里却不是一个有人气的皇帝。理由可以用简单的一句话来说,作为领袖,他的言行难以捉摸,性格也有点晦暗。奥古斯都直到最后都将他排除在继承人的行列,恐怕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可是,因为他原本就是通晓希腊语且具有教养的人,所以他的施政才能是毋庸置疑的。实际上,由于提贝里乌斯实行的各种新政策,帝国的秩序更为安定,财政也更加丰裕。
不久之后,儿子德鲁苏斯的意外身亡,以及妻子大茱莉亚的外遇,使得他的人生变得晦暗。充满厌世想法的提贝里乌斯,甚至把自己封闭在卡普里岛上,这段时间他把政务都委任给亲卫队长赛扬努斯。实际上,赛扬努斯是冀望着帝位的野心家。当提贝里乌斯知道后,随即将他处死,自己也恢复了皇帝的政务。
然而,从此以后他变得猜疑心很重,就算是对细小的事物也感到怀疑,这使得许多无辜的人被以反逆罪处死。就这样,到了晚年时,他仍以恐怖统治来支配整个罗马世界,使得大家都以装聋作哑的形式生活着。因此,他在37年去世的时候(享年七十七岁),许多臣民都欣喜雀跃,奔走相告,大声叫着“把提贝里乌斯丢进提贝里乌斯河!”
日耳曼尼库斯(37年—41年在位)——提贝里乌斯的后继者是他的远亲日耳曼尼库斯。因为这位皇帝从小就穿着军队的小军靴,所以士兵们喜欢称他为“卡利古拉”(“小军靴”的意思),而他也以这个绰号闻名。
就如前面提到的,有过提贝里乌斯的恐怖统治以后,多数臣民对于日耳曼尼库斯抱持着很大的期待。
然而,不久之后他身染重病,后来随着复原的契机,开始了残暴的统治,因此发生了许多暴虐事件,最终导致他在皇宫里遭到刺杀而身亡。
克劳狄一世(41年—54年在位)——日耳曼尼库斯遭到刺杀以后,被推上帝位的是他的叔父克劳狄一世。对先帝的暴行感到困扰的元老院,对于帝政制度的危机感日益严重,因而特别寄望于禁卫军的力量。
克劳狄一世并没有令人感觉到华丽的印象,然而,他对于行政事务却有着一些长处。他在国政上重用被解放的具有才能的奴隶,在行省的经营方面也很用心,虽然不是很显眼,但对于实际的政绩来说,却是越来越明显。
克劳狄一世一生有过几次婚姻,最后一任妻子是他的侄女小阿格里皮娜,他却因此遭到杀害。后来就由随小阿格里皮娜一起来皇宫的孩子继任皇帝,也就是那个有名的皇帝尼禄。
尼禄(54年—68年在位)——登上皇帝宝座时,尼禄十七岁。罗马帝国似乎充满光明的希望,有这样年轻的皇帝,群众一定会有那样的期待。的确,刚开始的五年,尼禄施行的也是善政,这要归功于哲学家也是他老师的塞内卡参与其中的顾问团。
但不久,尼禄就遽变为疯狂的暴君。惨遭他毒手的牺牲者并不只限于群众。尼禄在情妇的教唆下,连自己的母亲也杀害。他赶走妻子,最后更将妻子处死。之后又有无数亲信在他的毒手下含恨而死。
64年罗马城的一场大火,尼禄诬指是当时的新兴宗教——基督教教徒纵火造成,因此大肆迫害基督徒。虽然时间短暂,而且是在限定的范围内,但这是历史上最早的对基督徒的迫害。
这样的狂暴加上缺乏政治上的思虑,决定了尼禄的命运。他连元老院和军队都不放在眼里,不久受到获得元老院支持的军队所逼,在逃亡地自杀。
加尔巴、奥索、维特里乌斯(68年—69年)——尼禄皇帝死后社会依然动荡不安,在之后一年多的时间里,加尔巴、奥索、维特里乌斯三人就一个接一个即位,并且都迅速被推翻。最先的加尔巴原为西班牙行省总督,受禁卫军拥戴坐上皇帝宝座,但因为吝啬赏赐士兵,在位仅约一年就被禁卫军杀害。接下来成为皇帝的奥索,以及战胜这个奥索的维特里乌斯,都在位不满半年便被从权力宝座上拉了下来。
塔西陀的《历史》(全部共十二卷)中现存的最前面五卷,大部分都只记载动荡不安的69年这一年发生的事情。
韦斯巴芗(69年—79年在位)——在北意大利的战斗中大破维特里乌斯的韦斯巴芗,受到元老院和军队双方的承认,坐上了皇帝宝座。他即位时已经六十岁,虽然年事已高,不过在到驾崩为止的约十年间,他为恢复社会秩序奉献出全部的心力。他的辛劳并没有白费,不只挽回皇帝的权威,并且在国家财政的重建上也获得了一定程度的成功。
由于他并非贵族血统,而且生性吝啬,所以其形象上有一些不符合皇帝身份的地方,但他结束帝政初期社会混乱的功绩,还是应该获得应有的评价。
提图斯(79年—81年在位)——继韦斯巴芗皇帝之后即位的是其长子提图斯。这是第一个父子相传的例子。他极具才华,性格宽厚,值得敬爱,因此深受群众拥戴。可是他在宝座上只坐了两年,有一天突然病倒,皇帝生涯也就不得不结束了。
图密善(81年—96年在位)——令人惋惜的善帝提图斯辞世后,成为宝座主人的是他的亲弟弟图密善。他的在位期间相当长,共有十五年。从政权能够长期维持看来,显然他是有相当高明的统治手腕的。的确,他的施政在财政管理和行省统治上都获得重大成果。但与哥哥提图斯不同的是,他以暴君之名结束了自己的统治。他在位末期转向恐怖统治,做出无数暴虐行径。最后连他的妻子也感到不安,终于和军队与亲信共谋,杀害了她的皇帝丈夫。
接下来就是世人所说的“罗马五贤帝”时期。
涅尔瓦(96年—98年在位)
图拉真(98年—117年在位)
哈德良(117年—138年在位)
安东尼·庇护(138年—161年在位)
马可·奥勒留(161年—180年在位)
借用吉本的描述,将第一位“贤帝”到最后的马可·奥勒留为止的帝位继承,简单概括如下:
“图密善皇帝遭到暗杀,接着暗杀者将紫袍递给涅尔瓦。可是坐上皇帝宝座的涅尔瓦,深切感受到要收拾在前任皇帝的暴政下蔓延开来的社会混乱,自己年龄未免太大了。”的确,他即位时已经六十六岁。
“群众也都有同样的看法。他们虽然仰慕这位老皇帝的温和人格,但是作为一个君主,他们更希望那是个坚强刚毅的人物,以便能够惩戒恶行。虽然到处都有亲属,涅尔瓦还是相中一个非亲非故之人作为继任者,那就是在日耳曼尼亚低地指挥强大军团的、当时年仅四十岁的图拉真。涅尔瓦皇帝将这名将军收为养子,立刻任命他担任副帝,成为继承人。”
图拉真皇帝在位时通过征伐,将罗马帝国的版图扩展到最大。而这个皇帝不仅是优秀的武将,还是杰出的政治家。事实上,他施行的无数政策,获得全体国人的赞同和感恩。因此,图拉真皇帝获得“最好的元首”这个称号。
吉本说这个称号“绝对不是对这个皇帝的谄媚赞词”,并且这样描述:“在他死后超过两百五十年的时间里,元老院在按惯例对新皇帝献上的颂词中会有这样的话语:希望其幸运能够超越奥古斯都皇帝,其威德能够凌驾图拉真皇帝。”
罗马帝国正是在这个时候到达巅峰。
接着是比起出征更重视充实内政的哈德良皇帝。
“正如上述,哈德良皇帝在位期间,整个帝国一片和平繁荣。他在就任皇帝期间,除了奖励艺术、重新修订法律、整顿军纪之外,还走遍每一个行省。”
“好奇心和虚荣心极强的哈德良皇帝,情绪经常波动,每次一波动,他关心的事情就会改变。他有时候会成为英明的君王,有时候会成为滑稽的诡辩家,有时候又会变成因嫉妒而发狂的暴君。不过整体而言,他的言行都是公正与温和的,是个值得嘉许的皇帝。”
哈德良把一个名叫卢修斯·埃里乌斯的贵族收为养子,准备让他成为继承人,但死神夺走了这个年轻人的性命。哈德良皇帝万分沮丧,但等他一振作起来,立刻又开始寻找别的继承人,并且马上就发掘出两个人物。
“一个是在履行义务上无可挑剔的即将届满五十岁的元老院议长,另一个是不到十七岁的青年,在一切的优秀资质方面都充满灿烂的希望。哈德良皇帝把前者收为自己的养子,并对之提出一个附带条件,就是这个养子要立即将青年收为他的养子。
“这样诞生的两个皇帝,就是安东尼·庇护皇帝和马可·奥勒留皇帝,罗马帝国在他们手下,受到四十二年智慧而道德的统治。
“安东尼·庇护皇帝有两个儿子,不过他认为国民的福利比自己家人的利益更重要。他把女儿小福斯蒂娜嫁给奥勒留,让奥勒留从元老院那里获得护民官和行省总督的地位,排除周围的嫉妒,让这个青年插手一切政务。而奥勒留也尊敬安东尼·庇护皇帝,像父亲般敬爱他,并且在他亡故后,依照惯例统治国家。以国民福利为统治的唯一目的的时代,历史上大概只有上述这两位皇帝在位时期而已。”
安东尼·庇护是个富裕的贵族,人格清高、信仰虔诚。“庇护”这个名字也是来自封赠给他的“虔诚”称号。这位皇帝在位期间,完全没有发生过值得大书特书的历史事件。
比如他对接壤边境的帕提亚帝国,也只是牵制而已,事实上那样做也就够了。与前一章有关联让人留下印象的,只有重新占领图密善皇帝时放弃的喀里多尼亚(现在的苏格兰)南部时,命令构筑城墙而已。这就是先前说过的“安东尼长城”。
内政在安东尼·庇护皇帝时期愈发充实,至于和元老院相处融洽就不用说了,官僚制度也井然有序。财政方面因节省不必要的浪费而改善许多。他驾崩时,为国库留下了自奥古斯都皇帝以来最多的资产。
正如第一章中也说过的那样,二十多年在位期间没有离开过意大利的安东尼·庇护皇帝统治时期,可以说是“罗马治世”统治最美好的时代。
继承这位虔诚皇帝宝座的是马可·奥勒留·安东尼皇帝(通常称马可·奥勒留皇帝),到了这位哲人皇帝时代,边境乌云密布。整体上,人们从帝国的光辉中已经略略感受到了阴影。
奥勒留皇帝和养父的儿子,即没有血缘关系的弟弟路奇乌斯·维鲁斯一起登基,开始了共治皇帝制。即位不到一年,帕提亚人就公然入侵,对此维鲁斯皇帝亲自远征东方,并在165年获得压倒性的胜利。
然而参加这场战役的士兵,带回来原因不明的瘟疫,瘟疫在整个帝国内肆虐,168年罗马城和其他城市死亡人数难以统计。
或许是看出了罗马帝国开始走下坡,日耳曼人渡过多瑙河侵入帝国内部,还一直掠夺到了意大利。这是大约两百多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情。正如第一章中描述的,奥勒留皇帝毅然决定抗敌,并且大获全胜。但是在两个皇帝从日耳曼尼亚返国途中,维鲁斯皇帝却病故了。
此后蛮族入侵愈来愈频繁,罗马帝国不堪其扰,人们也开始产生深刻的危机意识。在这样的状况中,奥勒留皇帝将剩下的时间全用来远征那些蛮族。
著名的《沉思录》就是在战场上写成的。在北方边境的寒冷夜晚,马可·奥勒留一个人在帐篷里沉思。记录那些思绪的笔记,据说是在他死后从衣服或备用物品中找到的。这本书超越时空,把皇帝那真挚、清高的人格,以及带着斯多葛哲学谛观的深刻思想传达给我们。各位读者只要看了这本书,也会不由得和当时的哲人产生共鸣,感受到宁静的感动。
晚年的奥勒留皇帝认为要防御帝国,就必须经由远征把问题地区的版图扩大。不过,这样强烈的责任感压垮了皇帝纤细的身体。180年,他在文多博纳(现在的维也纳)指挥和蛮族作战时亡故。五贤帝时代就这样在这里告终。
在这之后,任何人都可以很清楚地看出罗马帝国开始走向衰微没落之途。
[book_title]第三章:这样又多了一个赚钱的门道 (180年—284年)
康茂德皇帝的残暴、愚行、屠杀
禁卫军杀害继位皇帝佩蒂纳克斯
禁卫军出卖帝国给尤利安努斯
塞维鲁的胜利与苛政
卡拉卡拉皇帝的暴政
埃拉伽巴路斯皇帝的愚行
亚历山大·塞维鲁皇帝的仁政
整个帝国的骚动与皇帝陆续更迭
菲利普的篡位和竞技大会
哲人皇帝的人格
马可·奥勒留皇帝慈悲为怀的性格,并没有因斯多葛学派的严格锻炼而改变,这成为这个人物最值得敬爱的特质,同时也是唯一的缺点。就是出于从来不会怀疑他人的善良,使他天生优秀的判断力经常受到蒙蔽。
因此,他给予假装清高接近他的家伙财富和荣誉,特别是对妻子和妻弟太过宽容,这不仅超出了个人的美德领域,甚至由于他那些亲戚的品行,他经常成为众矢之的。
既是安东尼·庇护皇帝的女儿,也是他妻子的小福斯蒂娜,以其美貌和艳事名闻遐迩。如果是在最底阶层的民众之间,那或许是一种魅力也说不定。但是对这个质朴严谨的哲人皇帝来说,要忍受她那强烈的冒险欲望和游戏人间的态度确非易事。
在古代,丘比特是一位专司情爱的感性之神,而皇后也和这位神灵一样,对风流韵事习以为常,却很少为情爱感伤或受到其他影响。所以在那样的一夜风流中,根本就没有细致的感情可言。
整个帝国境内,就只有奥勒留皇帝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或者他不在乎小福斯蒂娜红杏出墙。无论如何,她的这种在任何时代都会遭人唾弃的行为,都已让皇帝颜面尽失。
他让妻子的情人担任名利双收的要职,在三十年的漫长岁月中,他都对妻子显示出体贴和爱情,并且在她死后仍未改变。正如从他在斯多葛式的沉思中写下的《沉思录》里也可以看到的那样,他感谢众神让他有这样一个优雅、贞洁、贤淑的伴侣。
元老院似乎也顺从地接受皇帝恳切的要求把她神化。也就是除了将她视为兼具朱诺、维纳斯、刻瑞斯等众女神美德的女性在神殿中祭祀之外,同时还立法规定新人在婚礼中必须在她的祭坛前宣誓彼此相爱。
帝权传给不肖之子
但不只是妻子而已,事实上,给对奥勒留皇帝的评价投下更巨大阴影的,是他的儿子康茂德的可怕品行。在这件事情上,奥勒留皇帝遭受严厉的批评,说他溺爱自己的孩子,结果牺牲了万人的幸福,以及继承人不从帝国内选出,而是挑自家人,等等。
事实上,皇帝和招聘来担任教师等一切德识兼备的人,都曾尽最大的努力,想扩展康茂德褊狭的观念,纠正他日渐败坏的行为,想把他教育成将来有能力登上宝座的人物。
但是教育这种东西,除了天生资质优异的人之外,通常都是不太有什么成果的,康茂德也不例外。哲学家带着深刻的神情做的味同嚼蜡的讲解,只要酒肉朋友一交头接耳,便立刻化为乌有。
这样苦心教育的结果竟未培养出康茂德丝毫的责任意识,而让事情进一步恶化的,是奥勒留皇帝竟让这位十四五岁的青年全面干涉帝权。
这个哲人皇帝在那之后只过了四年就病逝了,但光是那短暂时间的观察,应该就足以让他为自己的轻率倍感后悔。
扰乱社会治安的犯罪之所以会日渐增加,原因要归于某种压制,诸如和不动产有关的不平等法律就是其中之一。虽说法律是必要的,但是那样的法律却想把大多数人想要的东西限制在少数人手中,于是纠纷就此产生。
如果要指出一切欲望中最危险、最具排他性的是哪个,那应该非权力欲莫属。因为要让一个人感到满足必须有许多人服从。
社会一旦陷入混乱,法律就成为死条文,而人道主义又很少能够取代法律。激烈的竞争、胜利的骄傲、对成功的渴望、不能忘怀的怨恨、对将来危险的恐惧,这些都可以点燃激情,让慈悲哑口无言。正如从历史中看到的那样,几乎没有哪个时代不会因这样的激情让民众流血。
然而康茂德皇帝却完全没有这样的激情,因为他什么都不匮乏,一切都获得了满足。
的确,身为马可·奥勒留皇帝的爱子,在元老院、军队双方的欢呼中登基的这个幸福少年的四周,必须除去的竞争者,或者应受惩罚的敌对者,一个也没有。而他自己也处在那样平稳的顶峰,没有像尼禄皇帝和图密善皇帝那样应受唾弃的命运,有希望过着像前五贤帝那样光荣的一生。
正如一般人常说的那样,康茂德并非天生就是嗜血如命的猛虎。他的性格并非邪恶,而是懦弱。正因为单纯和胆小,他才会成为亲信的奴隶,逐渐堕落下去。换言之,他的残忍是从服从他人的指使开始的,渐渐成为习惯,最后又成为统治的欲望。
父皇一驾崩,大军统帅权立刻就交到他的手中。他必须亲自指挥远征,对手是顽强的夸迪人和马科曼尼人,这让康茂德简直不知所措。
在这样的情况下,被马可·奥勒留皇帝赶走的狐群狗党立刻又回来操纵这一筹莫展的新皇帝。他们夸大远征多瑙河对岸国家的艰难和危险,不断说服他,说要平定已经出现乱象的蛮族,只要送皇帝的威名和手下的军队过去就行了,或许不必等到平定,立刻就能取得更有利的条件。
另一方面,他们也百般挑逗懦弱皇帝的欲情,举出无数在和平的罗马可享受的奢华与快乐勾当,强调罗马和潘诺尼亚军营的不同——那里没有时间也没有物资可以满足奢侈的欲望。
这样的忠言听起来顺耳之至,康茂德也很认真地倾听他们的建议。就这样,在对父皇的顾问团的敬畏之念与自己的懦弱性格之间踌躇之际,那个夏天逐渐过去了,凯旋回首都的行程一直延宕到秋天。
这期间,他以那端正的五官、感人的演讲、乍看之下是个仁和君主的形象赢得群众的爱戴。他们相信,他以“光荣的和平”对待蛮族,也将为整个帝国带来快乐。他那不断想要回到罗马的心愿,也被善意地解释为是对祖国的爱。即使做出一连串耽溺玩乐玩忽职守的行为,也因为他只是个十九岁的皇帝,所以并没有遭受多大的指责。
康茂德皇帝在位的最初三年里,由于有父王奥勒留为儿子设置的忠诚顾问团,所以不只施政体制,就连应该遵守的统治精神也一如往昔。表面上他也对顾问团的英明睿智和清廉表示尊敬。
到这时为止,虽然他也对围绕在身边的人滥用帝权,不过还没有做出手染鲜血的恶行,反而经常展现出宽容的一面,甚至让人期待他不久会成为真正的有德之君。但是,这时候发生了改变他命运的事件。
康茂德化身为暴君
183年的一个黄昏,康茂德皇帝沿着圆形竞技场的阴暗柱廊向宫殿回返。这时候一个埋伏着的刺客手执利剑向他扑过来,并且大吼道:
“这是元老院的命令!”
然而他随即大声呵斥,刺客一时畏怯,遭禁卫军制伏,当场问出计划的主谋。
令人吃惊的是,那是宫中策划出来的阴谋。既是公主也是路奇乌斯·维鲁斯遗孀的卢西娜,不珍惜自己位居帝国第三权贵的地位,嫉妒皇后,意图杀害自己胞弟的性命。以小福斯蒂娜的行径为榜样的卢西娜,拥有情人无数,在那当中有不少走投无路的野心政客,不只满足她的情欲,也愿意服从她的疯狂,所以她不缺实行计划的走狗。
所有共犯立刻遭受严厉的处罚,卢西娜也先是被判放逐,最后被处死。
刺客说的那句话刺痛了康茂德皇帝的心,给他留下对整个元老院难以磨灭的恐惧和憎恨的伤痕。从那以后,他暗中把以前惧怕的、对他百般挑剔的达官显贵视为仇敌。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群在过去数代间几乎根绝的、庸弱的告密小人,一知道皇帝心中在想什么,立刻崛起,结合成为可怕的团体。
被父皇奥勒留视为伟大议会的元老院,是由罗马人当中特别优秀的人士组成的。但现在不论是什么事情,只要比别人杰出,立刻会成为罪行。
从此以后,财富变成受到检举的原因,严谨被指为是对皇帝恶行的无言谴责,担任要职代表自己随时都会因自身的优秀丧生,甚至从前和先帝的友谊也会引发皇帝的忌恨。
而且,嫌疑等于罪证确凿,审判等于有罪。一个元老院的首席议员遭受处决时,为他不幸的命运悲叹的人,以及意图报仇的人,全部无法幸免一死。
终于尝到人血美妙滋味的暴君康茂德,从那以后就变成与怜悯和后悔无缘的人。
在因这暴行牺牲的无辜人群中,应该再也没有比昆体良家的兄弟,马克西穆斯和孔狄亚努斯更令人感伤哀悼的了。由于他们的手足之情,对两人的回忆始终留在当时人们的心中,他们的美名永远受到后人敬仰。
兄弟俩不只从事相同的研究和工作,就连兴趣和消遣也都完全相同,而且广大的土地也是共同拥有。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个人的权利或者分割财产。至于著作也不例外,现在仍然留有断简残编的论文《农业论》也是两人合著,真可以说两个身体是由一颗心在掌管。
在安东尼·庇护皇帝、马可·奥勒留皇帝时代,兄弟俩的品德获得高度评价,两位皇帝嘉许他们的手足之情,有一年同时任命两人担任执政官。随后到了奥勒留皇帝单独治理国政时期,也还是交由他们共同管理希腊的行政并指挥军团。那时候他们与日耳曼人交战,战绩辉煌。
康茂德把这样的兄弟一起埋葬掉,这真是“残忍的亲切”。
奸臣佩伦尼斯
连最高贵的元老院议员也敢伤害的暴君,其凶残最终也落到他近旁的走狗身上。
嗜血如命、耽溺奢华的康茂德皇帝,将国务都交由宠臣佩伦尼斯去处置。这个杀害前任窃取现任地位的亲信,本身是个既霸道也有才干的人,经由向贵族勒索和没收财产累积巨额财富,而且直接指挥禁卫军。另外他的儿子也显示出军事上的才华,担任达尔马提亚军团指挥官。
佩伦尼斯心中已想篡夺帝位,或者拟定了在康茂德皇帝看来与篡夺帝位无异的犯罪计划。因此,即使康茂德没有死于这名逆臣的偷袭,也不能说佩伦尼斯完全无望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帝国漫长的历史中,一名高官的没落只不过是小事一桩。可是下面这件让高官加速落马的事件,正说明罗马的军纪已经松弛到非常严重的地步。
那是不列颠尼亚驻军制造的骚动。
在这个偏远外岛上,早就对佩伦尼斯深感不满的罗马驻军,为了向皇帝直接控诉佩伦尼斯的暴行,组成一千五百名的精锐部队前往首都。
陈情士兵的态度非常坚决,既煽动了禁卫军各部队,也炫耀了不列颠尼亚军的强大。康茂德皇帝大惊失色,他们成功地硬让康茂德皇帝做出决定——只有佩伦尼斯的死才是唯一的解决办法。
这场骚动就这样平息下来,但帝国的政情并不会因此就稳定下来。事实上,像这样的边境军队的嚣张和政府软弱的表现,只不过是即将来到的动荡的征兆之一。
更胜一筹的奸臣克里安德
或许是出于“只要施恩,对方就不会去伺候别人”这种想法,心存猜忌的皇帝重用小人之例,历史上并不罕见。
佩伦尼斯的继承人也是腓尼基人,一般认为腓尼基人的民族性就是冥顽不化、卑鄙可耻,如果不加以教训就不会醒悟过来。
作为奴隶从那样的祖国被遣送到罗马,再以奴隶的身份进入宫廷的克里安德,非常擅长伺候主人的情欲。因此,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就登上当时大臣的最高职位。
就影响康茂德皇帝这一点来说,佩伦尼斯也远不及克里安德。因为这个后任没有任何会引发康茂德皇帝嫉妒和不信任的才干与美德,只有永不知足的贪婪在支配着他,这也是他所有行为的动机。
他将执政官、贵族、元老院议员等地位一一公开出售,要求他人用大量财产购买,如果对方拒绝,就会被视为不忠。
至于可以收取暴利的行省官职,克里安德则把从人民那里掠夺的钱财和总督平分。
法律的执行则是他一人说了算,而且可以用金钱去左右。有钱的罪犯,不只能够撤销应得的判决,并且可以随心所欲地对检举者、证人甚至法官施加惩罚。
克里安德就以这样的手段,三年之内累积了被解放的奴隶从未有过的巨额财富。而对康茂德皇帝,他则不断献上豪华的礼物,使得帝心大悦。不只如此,为了转移群众的不满,他还以皇帝之名大量兴建浴场、柱廊、体育场等公共设施。
他心中打的如意算盘是这样的:罗马城民既然为这样的大手笔欢欣雀跃,所以应该不会太在意已经司空见惯的流血事件。特别是先前元老院议员比鲁斯之死应该立刻就会被人们遗忘,至于阿里乌斯·安东尼被判死刑,也应该不会有人指责。
上述两人当中的比鲁斯,因为向同父异母的弟弟康茂德皇帝揭发克里安德的真面目而惨遭不测,阿里乌斯则是在担任亚细亚总督时因对这名奸佞做出公正的判决而丧生。
佩伦尼斯死后,康茂德皇帝撤销以前所立的恶法,把民怨都推给死者,而且努力为自己辩护,说自己以前的愚行都是受到这名奸佞的教唆。在很短的期间,他似乎恢复了善良的本性。
不过这样的反省并没有持续多久。因此在克里安德新的暴政下,民众甚至常怀念起佩伦尼斯的专断。
除了这样的灾难之外,不久罗马又遭受严重的瘟疫和饥荒,国家陷入最恶劣的状况。
瘟疫或许可以归之于众神的义愤,但是饥荒,任何人都可以看出真正的原因是克里安德以财富和权力独占谷物。于是,民众一直在背地里吐露的不满,终于在圆形竞技场中爆发了。
群众为了报仇,已经再也不看他们喜爱的活动一眼,如今他们变成暴徒,向皇帝在郊外的行宫蜂拥而去。他们大吼着要索取人民公敌的首级。
对此,也是禁卫军长官的克里安德,命令骑兵队驱散暴徒。面对这突然出现的强大力量,群众一哄而散,奔入街市。途中有几个人死在骑兵的剑下,也有不少人被马蹄踩死。
然而,紧追在后的骑兵队一进入街市,石块和箭矢立刻从家家户户的屋顶和窗户如雨落下,阻止了骑兵部队的前进。这时,早就对禁卫军骑兵队的特权和跋扈看不顺眼的首都警备步兵队出面支持群众。骚动发展成正式交锋,甚至有可能出现大屠杀。
就在此时,情势急转直下。面对敌军排山倒海般逼近过来,禁卫军开始撤退。群众见形势大好,愈发怒不可遏,有如浪涛般涌向皇帝正于其间享乐的行宫门前。
死亡和噩耗一起朝康茂德皇帝逼近。所以,这时候如果没有姐姐法蒂娜和宠妾梅西亚直接对他陈述事态的严重性,他可能就会在荒淫中结束一生。
她们两人一头乱发,哭红了眼睛,奔向康茂德皇帝身边,接着跪下来,一口气把克里安德的恶行、群众的愤怒以及即将落在宫殿和皇帝身上的灾难全向大惊失色的他陈述出来。
康茂德皇帝听后才从醉生梦死中清醒过来。他一得知事情真相,立刻下令将克里安德的首级扔给群众。
群众的要求获得满足,混乱也就平静了。
这时作为马可·奥勒留贤帝的儿子,或许又能获得人民的敬爱和信赖也说不定。
皇帝的淫威和愚行
但是无论如何,康茂德皇帝心中已经没有慈悲,也没有德义的观念。他将国政交给专门鱼肉百姓的宠臣,自己则整天耽溺在荒淫逸乐中,仿佛帝权的价值就只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情欲享受似的。
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在后宫度过,后宫里有三百名美女和为数不少的美少年供他尽情享用。有时候无法尽兴,他就立刻暴力相向。
康茂德皇帝的淫威中没有任何自然的克制或人伦的规范可言,对此古代历史学家已有详细的描述,但若将那些描述忠实地翻译成现代语而且不牺牲自己的品德,是很难做到的。
而且在满足淫欲之余,他也叫人表演下流的节目。上流社会的影响和耐心细致的教育,都没有能向那颗粗暴的心中吹进一丝理智,他是第一个对知性的快乐完全不感兴趣的皇帝。
诸如尼禄皇帝,虽是暴君,但他在音乐和诗歌等艺术上的才华非常优秀。至少他表现出那样的天分,因此要是他没有将余暇的消遣当成一本正经的大事和野心的对象,我们应该就不会厌恶这个多才多艺的皇帝的雕虫小技了。
圆形竞技场上的皇帝
但是,康茂德皇帝从小就憎恨一切有理性的事情,他反而对拳击和狩猎这种通俗娱乐比一般人还要着迷。
父皇马可·奥勒留聘请优秀教师为他讲课让他深恶痛绝,他也从来没有认真听过。对摩尔人和帕提亚人所教的掷枪和拉弓等武术,康茂德倒是非常感兴趣,不必花多久的时间,其技术就能与最熟练的教师比肩。
将自己出人头地的机会寄托在主人恶德上的卑鄙家伙,对这个无耻皇帝的嗜好大声喝彩,鼓掌叫好,这让皇帝想起希腊英雄赫拉克勒斯在民众心中留下的永恒名声。赫拉克勒斯以制伏涅墨亚的狮子以及厄律曼托斯山的野猪的功绩,在众神中占有一席之地。
话虽如此,他们是否忘记指出最重要的一点?也就是会把人战胜野兽视为英雄壮举的,乃是远古时代和野兽相争且未开垦土地的原始社会。
而在开化的罗马帝国,从很早以前起,野兽就在大都市的近郊、在人们面前销声匿迹。因此,袭击猛兽的藏身处,捕捉猛兽,再送到罗马城在竞技中将之杀死的这些皇帝愚蠢至极的行为,除了扰民之外,没有丝毫价值可言。
然而,康茂德皇帝并不能理解二者有何不同。他完全地沉迷于竞技的华丽外貌,以罗马的赫拉克勒斯自居。他将木棍、狮皮跟几个显示帝权的象征物一起摆在宝座旁,并且命人在帝国内的所有地方都建造他的雕像——雕像的姿势完全模仿那个希腊英雄。
这样,康茂德皇帝对这种吹捧乐得忘乎所以,逐渐忘记什么是羞耻。最后他决定,原本只让少数宠臣看的技术也要在罗马城民面前表演一番。
出于奉承、惧怕或者好奇心等各种动机,群众把圆形竞技场挤得水泄不通,并且作为观众,当然对这个角斗士皇帝的非凡本事大声喝彩。
不论是野兽的脑门还是心脏,只要被他瞄准就必定一剑毙命。一赶过疾奔的鸵鸟,手一扬,呈弯月形的利刃就斩下那修长的脖子。豹一放掉,这名射手就静等着豹朝哆嗦的罪犯扑过去。下一瞬间,野兽一跃而起,箭一飞,野兽当场倒地,罪犯毫发无伤。
接着从栅栏里一次放出一百只狮子,从康茂德皇帝手中飞出的长枪,无比精准地把四处狂奔的狮子一一击毙,简直是百发百中。不止狮子,就连大象的庞大躯体和犀牛的厚皮,也都无法阻挡那锐利的枪尖。
各种稀有的珍贵野兽被从印度和埃塞俄比亚运来,只在美术中,不,或许只在故事中出现的动物,就这样在竞技场上,在众目睽睽之下,悲惨地一一丧命。
在这样的表演中登场并以罗马的赫拉克勒斯自居的皇帝,身边受到重重警戒的保护,因为完全不可能理解皇帝的威权及其神圣尊严的凶猛野兽,很有可能会在临死挣扎之际扑向皇帝,伤害皇帝的身体。
皇帝在剑客中列席,为在国法和惯例中都被视为“贱业”的技术感到衷心的满足。这一点看在大众眼中,就连最卑贱的人也感到可耻和愤怒。
康茂德皇帝自己扮演圆盾手的角色,穿上圆盾手的服装,手执圆盾手的武器,和扮演网斗士的人格斗。在竞技场上血流成河的竞技中,那也是最精彩的表演之一。
扮演圆盾手的人,全身用盔甲、长剑、圆形盾牌武装起来,而扮演网斗士的对手,则全身一丝不挂,手执巨大的网和三叉戟。圆盾手要斩下敌人的首级,网斗士则要活捉对方。第一次抛掷出去的网落空后,在准备好第二次抛网之前,网斗士必须躲过圆盾手的追杀。
这个角色,康茂德皇帝一共演出过七百三十次。这个辉煌的成绩很详细地记载于帝国正式的行事记录中。
但是,他的荒唐并不只如此而已,就像无耻的行径一次也不肯错过似的,他也从剑客的共同基金中领取天价的年金。为此他课征新税。对罗马城民来说,应该再也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了。
不用说也知道,在这样的比赛中,皇帝永远都是胜利者。竞技场上虽然很少有流血的胜利场面,不过在剑客训练所和宫殿里的训练中,却有不少可怜的对手必须接受来自康茂德皇帝致命一剑的荣誉,用自己的血去把谄媚行为弥封起来。
对这个暴君来说,他已经无法满足赫拉克勒斯的称呼了,只有当时著名的保卢斯的名字才能让他心动。于是这个保卢斯的名字被镌刻在康茂德皇帝无数巨大的雕像上,而且在元老院的欢呼赞叹声中,人们也会一再听到这个名字。
暴君临终
康茂德皇帝的暴行和恶名,现在达到了顶峰。
沉浸在佞臣赞词中的康茂德,会受到帝国内一切良善之士的轻视和憎恨,也是理所当然的。那憎恨给他的感受,以及他对美德产生的厌恶,再加上对周围的威胁满怀戒心,还有在每天的娱乐中从事的杀人行为,这一切都愈发增进他的凶暴。
但康茂德皇帝的残酷最后还是迎来了结束的时刻,就连随心所欲让高贵的罗马人血流成河的皇帝,还是因亲信的恐惧而丧生。
看了同事和前任者的命运而战栗不已的爱妾梅西亚、侍卫长埃克勒克塔斯、禁卫军长官莱塔斯,这三人惧怕皇帝的疯狂行径和群众的愤怒反抗,决定避免即将落在他们头上的灾难。
于是有一天,梅西亚趁机为疲于狩猎的康茂德皇帝奉上毒葡萄酒。皇帝一饮而尽进入寝宫,不久毒性发作,皇帝开始挣扎。机不可失,精通摔跤的青年闯进寝宫,旋即将他勒毙。遗体从宫殿里被悄悄抬出,连亲信和民众都没有察觉。
这就是其父为哲人皇帝马可·奥勒留的康茂德皇帝的下场。
这个可恨的暴君,在漫长的十三年岁月中,不断虐待压迫着力量和才干都与他没有两样的数百万民众,竟然就这样被轻易地杀死了……
解说 康茂德皇帝死后到菲利普登基
暴君康茂德像上述那样落幕后,被推为新帝的是佩蒂纳克斯。虽然他出身卑微,但凭着优秀的才华出人头地,继而成为元老院议员。那时候他担任首都长官,似乎是个清高的人物,后来作为皇帝也积极整顿纲纪。但是他的做法欠缺政治考虑,而且操之过急,结果在位只有三个月,就被以前拥戴他的禁卫军杀害了。
现在禁卫军跋扈到了极点,他们接下来更做出拍卖帝位的荒唐行径。中标的是一个名叫德第乌斯·尤利安(和后章会出现的那个高贵的尤利安皇帝不是同一人)的富有的元老院议员。
但是,这样的人物不可能维持帝位太久。事实上,他也察觉出事情的严重性,为自己的轻率深感后悔,猜想将会引发的乱象,他为此感到畏惧不已。
果然,新帝登基的经过一传到边境,各地的省长、总督竞相大表异议,起而反抗。包括不列颠尼亚总督克洛狄乌斯·阿尔比努斯,叙利亚总督佩斯切尼乌斯·奈哲尔,以及潘诺尼亚总督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
结果,尤利安皇帝惨遭接到塞维鲁攻击首都的消息变节反叛的禁卫军杀害,在位只有六十六天。
上述三人当中,最后获得胜利正式成为皇帝的是塞普蒂米乌斯·塞维鲁(193年—211年在位)。塞维鲁在位期间长达十八年。
塞维鲁成为新帝一进入首都,立刻解散嚣张跋扈的禁卫军,重新创设规模有原先四倍大的禁卫军。这个新队伍由意大利和边境行省各军团选出的强健、优秀的士兵组成。
经由这个措施,皇帝的地位变得牢不可破,并且借着这样的武力威权,塞维鲁大力推行强权政治,不再尊重元老院。因此他在位期间,共和制的遗迹消失得一干二净。
塞维鲁皇帝最重视的,就是他的支持基础——军人。他给军人的待遇相当优渥,诸如增加薪资,保障退役军人的特权,以及允许现役军人结婚,等等。但也正由于这样的优渥政策,使得军人的作战力量逐渐减弱。
另外,正如从新禁卫军的组合中也可以看到的那样,塞维鲁皇帝并没有特别重视意大利。他来自北非。无论如何,到了这个时期,由于整个帝国一视同仁,关于皇帝宝座、首都、意大利本国的特权等传统价值观都变得越来越淡薄。
就这样,罗马帝国本身开始发生实质上的变化。在这个意义上,吉本认为,塞维鲁皇帝是造成罗马帝国式微的元凶。
晚年,塞维鲁皇帝为继承人的问题大伤脑筋。塞维鲁皇帝虽有卡拉卡拉和盖塔两个儿子,但他并没有忘记父子相承的灾难,也就是康茂德的例子。两个儿子的缺点再加上兄弟不睦都让他大感头痛。
就在这样的不安中,他在远征不列颠尼亚时病故,享年六十五岁,英明治理罗马帝国长达十八年。
结果继承权势傲人的塞维鲁皇帝宝座的,还是那两个儿子。他们作为共治皇帝一起登基。但不久长子卡拉卡拉就杀害了弟弟盖塔,单独成为皇帝。
卡拉卡拉皇帝天性猜疑、残忍,被列为暴君之一。据说只因为哀悼盖塔之死,他就屠杀了两万以上的无辜群众。课征苛酷的税金,也是他被列为暴君的理由之一。
他以建造大浴场知名。不管那是为了挽回民心还是出于虚荣,总之,他还是有着想以此来稍微赢得作为皇帝的良好评价的想法。
他对士兵也比父皇更慷慨,不过他丝毫没有考虑到人民对当政者要求的抑制经费。
217年,他在远征帕提亚途中,惨遭禁卫军长官马克里努斯谋杀。
杀害卡拉卡拉皇帝的马克里努斯,在军队的推举下即位。但是,对他的统治心怀不满的东方军团随即拥护埃拉伽巴路斯反叛。不久,马克里努斯皇帝被杀害,在位只有一年左右。
埃拉伽巴路斯是塞维鲁皇帝的远亲,原名瓦里乌斯·安东尼努斯·巴西亚努斯。他出生于叙利亚,从小担任东方太阳神埃拉伽巴路斯的祭司,所以大家都以这个名字称呼他。
埃拉伽巴路斯皇帝(219年—222年在位)以充满外国情调的仪式和耽溺女装等倒错淫行知名。不久,这个奇特的皇帝也因此而遭元老院和军队唾弃,与母亲一起遇害。
埃拉伽巴路斯皇帝惨死后,马上被推为皇帝的是他的堂弟亚历山大·塞维鲁。他即位时也是个少年(十四岁),但在元老院的辅佐下,他在位期间(222年—235年)的统治比较顺利。
当时中东地区由帕提亚帝国统治,那个帕提亚帝国在226年突然瓦解。一个名叫阿尔达希尔的人物杀害主君,建立了自己的王朝,也就是波斯萨珊王朝。这是在亚历山大·塞维鲁皇帝登基后第四年发生的事情。
势如破竹的阿尔达希尔以收复从前统治的领土为目标,终于在230年开始入侵罗马帝国领土,罗马帝国皇帝则亲自远征。最终波斯停止入侵,双方形成对峙的局面。
就在此时,莱茵河边境的日耳曼尼亚发生叛乱,亚历山大·塞维鲁皇帝不得不御驾亲征前往镇压。
他原本就是个懦弱的皇帝,完全听从母亲指使,此时亦然。他接受母亲的建议,想以钱财与日耳曼尼亚人达成和解。
结果皇帝的软弱激怒了军队,士兵推举名叫马克西米努斯的指挥官担任新帝,塞维鲁皇帝则和母亲一起遇害,短暂的塞维鲁王朝由此结束。
马克西米努斯皇帝(235年—238年在位)是个身高“超过八英尺”有如巨人般的军人。他的行事风格与亚历山大·塞维鲁皇帝恰成鲜明对比,可以想象他有多么受士兵景仰。他是色雷斯行省出身。
为了镇压日耳曼人,他一直留在边境,最后成功镇压蛮族,但他也因此从来没有踏进罗马城一步,总是在边境随着军队移动,从军营里发布敕令。
另外他也仗恃武力,随意出售各城市的公共财产,基于此,各城市当然怨声四起。在这样的情况下,原来被他轻视的元老院就另推他人为皇帝,宣布马克西米努斯皇帝为人民公敌。
238年,阿非利加行省总督戈尔迪安一世率先反叛马克西米努斯皇帝,并作为元老院公认的皇帝,开始统治当地。
这年4月,马克西米努斯在围攻反叛的阿奎莱亚时,遭到禁卫军杀害。
另一方面,戈尔迪安一世(当时七十九岁)也在获得皇帝称号后不到一个月,遭到马克西米努斯手下的反击,与成为共治皇帝的儿子戈尔迪安二世一起惨死。
接到戈尔迪安父子暴毙的消息,元老院急忙推举巴尔比努斯和普皮恩努斯担任共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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