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自然法典
[book_author]摩莱里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21003
[book_dec]法国启蒙运动时期劳动人民启蒙思想家、空想社会主义者摩莱里的代表作,出版于1755年。这部书集中阐述了他的空想社会主义思想。摩莱里作为一名启蒙学者,坚定地站在反封建营垒,但他把矛头对准了私有制度,因此又不同于当时绝大多数主张以资本主义制度代替封建制度的资产阶级启蒙学者。他是站在一种全新的高度去反对封建制度的。《自然法典》指出,“私有制是一切罪恶之母”,它使人间充满了不平等,使人类的道德堕落,使法律成为富人作恶的工具。《自然法典》批判了资产阶级启蒙思想家提出的“民主”、“自由”、“分权”等口号,认为他们所理想的资产阶级政权仍然是私有制的维护者,不能改变少数人压迫和剥削多数人的本质。《自然法典》对未来社会的原则提出了天才的猜想和构思,这本书实际上就是摩莱里为未来社会制定的一部宪法。书中规定,未来社会应以生产资料的公有制为基础,每个公民都有工作和依靠社会供养的权利,都拥有充分的机会为社会贡献全部才能。此外,还对未来社会的组织原则、政治经济生活、以及文化教育事业等方面作了具体的规划。《自然法典》对社会主义原则提出了不少有价值的思想,在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史上占有重要地位。但是,他同时又在经济上倡导绝对平均主义,政治上鼓吹封建的家长制,这反映了小生产者的落后意识,说明了18世纪的法国还没有形成先进的无产阶级队伍。
[book_img]Z_10609.jpg
[book_title]序言
qu.que diu latuere,canam①
OVIDE②
①我愿歌颂那长期埋没的东西——拉丁语。
②奥维得(公元前43—公元17年),罗马大诗人,——译注
Non est mora Longa.(我不会用很长时间——贺拉斯①)。人们是否读这本书,对我关系不大;但是,如果要读,就应当先读完,再提出任何异议。我既不愿意人家半听不听,也不愿意让有成见的人来评判。为了了解我,就必须放弃自己最珍视的偏见:请你摘掉这块面纱一分钟吧,你将会惊讶地发现,你认为从中汲取智慧的地方,正是一切灾祸和罪恶之根源。你会清楚地看到自然的最简单而又最好的教诲,它总是处处与通常的道德和政治不相容的。如果你的心灵和理智已经被通常的道德和政治的信条所迷惑,你既不愿意也不可能意识到其荒谬之处,那末,我就听凭你随这谬误之流去吧。Quivult
dccipi,decipiatur 。②
①引自贺拉斯(公元前65—8年,罗马大诗人)的诗句。——译注
②谁愿意受骗,就让他受骗吧。
[book_title]第一篇 政治和道德的一般原则的缺点
本论文的主题
在这篇论文里,我通过分析来阐发真理。这些真理尽管简单而又明了,但几乎一直被人所遗忘,或被偏见的阴影所笼罩。我力图把散见于我们的某些哲人的著作中的这些真理收集起来;但是,这些真理却同大量的错误见解混淆在一起,或者陈述得如此无力,以致在书中几乎不被觉察。我把它们收集在一起,为的是使其恢复全部力量。有一首无论就其主题还是就其结构来说都是新颖的长诗①,最近以史诗的优美形式表达了这些真理,使其放射出光彩,具有更大的魅力。我在本篇论文中,只保留这些真理固有的明显性,而不加任何的修饰。
①“一首无论就其主题..都是新颖的长诗”:此段涉及摩莱里的长诗《巴齐里阿达,或浮岛之沉没》。
该诗共三卷,1753
年在巴黎作为译自印第安语的译中出版。摩莱里隐瞒他是该诗的作者,甘愿冒充为译者。在这本乌托邦作品中,他描绘遥远的地方存在一个共产主义国家。——译注
理性的状况是如此可怜,这就应当竭尽全力、千方百计地撕下蒙在它眼睛上的绷带,使它把视线转到人类的真正利益上去:《巴齐里阿达》的主旨就在于此。在交代过这部长诗的主题和结构之后,我便要在这里不加修饰地陈述它的道德体系了。
对《巴齐里阿达》的结构和主旨的总看法
看来,作者认为,不必研究亚里士多德的《诗学》及其注释,只要借助于生动的、受判断力指引的想象力,便能创造出符合一切艺术规则的英雄史诗;这些艺术规则本身,比运用天才描写英雄人物的事实要晚得多,而其权威也正是从这灵魂之火所产生的作品里取得的。总之,正如人为的逻辑学出现以前就已进行推理而且是进行正确的推理一样,一些十分优美的诗歌也早在人们注意研究其结构以前就已经存在了。
我和作者一样认为,在给予古今名作家的聪明幻想以公正评价的同时,可以为史诗开辟一条新的途径,并可按这样的计划进行创作:即内中不必引进伟大诗人们认为值得歌颂的任何激情的行动、任何悲惨与流血的事件或者浪漫式的奇遇。
这些名人的虚构之作都是与各民族的宗教、政治和道德的偏见有联系的,他们曾想教诲这些民族或者想取悦他们;他们自己就尊重这些偏见;似是而非的东西比真实的东西更能打动他们,他们只求美化那些自以为美好和值得赞扬的事物。
认真地考察到他们的道德会大大低于他们力图用以装饰道德的那些寓言和讽喻的时候,人们就不禁要将他们和那些以华丽的刺绣来装饰不值钱的布料的艺人相比。我赞赏工艺之美,但看不起它的材料。这些幸运的天才想令人得到娱乐,因为他们期望由此进行说教:他们的意愿是值得称许的;但是实际上他们仅仅成功了一半,他们只做到了取悦于人。
看来,作者也象他们一样,追求着有益于人类的荣誉,并且力图超越他们。为了达到这一点,他走了一条几乎全新的路,他需要新的方法。他没有任何先例可援。到哪儿去找范例呢?那里正是无人想到要去寻找范例的地方。
每个诗人都只满足于把自己的主题局限在有关某一民族的习俗,宗教或荣誉的某一历史情节或寓言故事的范围内;M *** 先生(指《巴齐里阿达》的作者,即摩莱里本人)却给自己规定:除了全人类的真正利益之外,不知有别的东西。①最后,他需要的是这样一个主人公:他能够按纯朴的自然的和平法律来管理人民,他不象其他大多数主人公那样受谬论所赞扬,也不象他们那样,被阿谀奉承任意把最讲究的头衔加在头上。
①M***先生:指《巴齐里阿达》的作者,即摩莱里本人。——译注
迷信随时而且几乎处处地把怪诞或可笑的东西加到其畏惧之物或狂热崇拜之物上,但这首诗的各部分却完全避免了这种怪诞可笑的东西,那也是十分必要的。不要让诗的组织产生虚有其表的幼稚的魅力,而应让其展示出令人赞叹的宇宙结构。诗中主人公的保护力量应当是神的唯一真正属性的美妙的象征,而不是人格化了的离奇古怪的魔鬼;这些魔鬼在我们通常的诗歌中的作用是为了导致某个狂人的冒险事业的收场,或者为了把某个不幸者从困境中拯救出来。
不必多作比较,人们一读到这部著作便会感到所有这些差别。人们也会发现,作者象我们那些名作家一样,在画面和描写方面力求模仿优美的自然;如果有时他也描写一些相同的事物,他就尽可能避免从同样的角度或用同样的观点来处理这些东西。我请读者对新颖的场面、优美的构思和表达作出判断。现在让我们从手段转向主要的目的吧。
这个目的就是:指出真正的主人公是由自然的教诲造就出来的人,并且根除一切使他对这位可爱的立法者的声音听而不闻的不幸的偏见。这部长诗的正题①正是从这个高尚的主题产生出来的,并且通过《浮岛之沉没》的寓意,指出大多数理性受蒙蔽的浅薄人物所应得的命运。
①《巴齐里阿达》(la Basiliade)在希腊文里意思是指一个真正有资格统治世界帝国的人的英雄行为。——译注
通常道德的根深蒂固的错误;这些错误漆黑一团、积聚成堆并难于打破
令人惊讶、甚至可说骇人听闻的是,我们的道德 —— 几乎与所有民族相同的道德,正以公认的原则和行为准则的名义向我们发出那么多的谬论。这门科学,就其基本原理及其结论来说都应象数学本身那样简单明了,却被如此之多的模糊而复杂的观念以及总是以错误为前提的主张所歪曲,以致人的头脑几乎不可能摆脱这种混乱:它习惯于相信那些自己无力考察的东西。的确,有千百万被认为是肯定无疑的、人们不断据以推理的命题,无非都是一些偏见。我常常拿它们同古董家根据伪造的纪念章写出的学术著作相比。如果有人对这些博学者受到某个铸工的欺骗而感到惊讶的话,那么当一个哲人发现人们多少世纪以来屈从于那些不断扰乱他们安宁的谬误的时候,他也会同样感到惊讶。这种盲目性及其持续时间之长和难于治愈的根本原因是:真理是一种如此精致、准确和敏锐的尺度,以致于稍有失误就会发生偏差;开始时,这种偏差极其微小,几乎看不出来,随之便迅速增大;其发展的速度和递增的程度比任何一种可以计算的错误都要大得多。但它有这么一点令人讨厌的不同之处,那就是:人愈犯错误,愈不以为自己有错;如果他一旦认识到迷误,那时这个迷宫竟如此之大、如此迂回曲折,从而会使他害怕和不知所措,他也就不能或不敢去寻找走出这个迷宫的路径了。
近代,甚至当代,象培根、霍布斯、洛克、蒲泊①和孟德斯鸠等派人物都感到,道德是哲学中最不完善的部分,这是因为其观念繁杂,平原则变幻无常,其方法又无规可循所致;它的方法不能用以证明任何东西,而且每一步都会遇到其反面也同样能站得住脚的命题。
①亚历山大·蒲泊(Pope,Alexandre)(1688—1744年):英国诗人,讽刺诗《邓西亚特》(Dunciade)
(1728年)的作者。他在诗中嘲笑了清教徒的文学。1733年,蒲泊发表了他的《人论》(Essay on
man),用诗的形式表达了他的哲学的乐观主义。一译注
这些困难使一部分伟大人物却步,而使另一部分陷入了普遍的怀疑;只有其中某些人试图把这个整体分成若干部分,并且分别对其各个部分进行考察,但是他们不敢作出任何结论,这或者由于他们未能发现这个复杂结子的活头,或者因为他们只满足于给读者指出一条道路让他们自己猜测下去。
古今道德家的错误根源;为了认识和避免这些错误,他们本应做些什么
我力求发现错误链条的第一个环节,并显示使我们的道德家和立法者越来越离开真理的这一最初的偏差点。请听一听他们都说些什么吧!他们会向你们提出下面这个重要命题作为他们体系的不容争议的原则和基础:人生来就是不道德的和凶恶的。某些人则说,不对,不过人现在所处的环境、他的品质本身,不可避免地促使他变得邪恶而已。①
①人们在散文和诗中曾就这个题目写过多少胡言乱语啊!
所有的人都严格接受这一点,谁也没有想到有可能是另外一回事;因而谁也没有发现可以提出和解决下面这个极妙的问题:
找到这样的环境,人在其中几乎不可能腐化或作恶,或者最多只犯minima de
malis(最轻的罪)。
我们古代的教师们由于忽略了这个问题及其解决办法,也就觉察不到一切罪恶最初的唯一根源,看不见能使他们认识错误开端的明显的唯一媒介。我们现代的教师们在步他们的后尘,离最初的真理更远了,这一真理本来能使他们清楚地认识邪恶的本源、性质和彼此的联系,认识通常的道德要提供的救治药方之无效。我认为,他们借助这种认识,本来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这种教育上的道德分成若干部分,证明它的假设的虚假,它的戒律的无力,它的箴言的矛盾,它的手段是和要达到的目的背道而驰的;—— 一句话,本来可以详细证明这个怪异的整体的每部分的缺陷。
这种分析,象分解数学方程式一样,排除和消掉一切虚数和疑问,最后求出那个未知数,我是说,得出真正可以得到最明确证实的道德。
我用这种方法发现,我们的智者为了力求挽救堕落(他们错误地认为这是人的地位注定的属性),总是由这样的设想开始:这个堕落的原因是在它从来不存在的那个地方,他们恰恰把这种毒药当作良药去治疗他们认为是病因的病症。
这班饶舌家不断地互拾牙慧,谁也没有料想到:人类堕落的原因,正是他们最初的一篇说教。在他们看来,他们说教的内容那么纯洁,那么庄严,他们的法律、规则那么明智,那么值得尊重,以致人们不敢把这种极大的祸害归咎于他们;他们则宁愿把这种祸害推到自然的身上:这样一来,尽管人从自然界脱胎出来时都不带有任何形而上学观念或道德观念,而只具备接受这些观念的能力;尽管人在生存的初期与其说倾向于某种猛烈的激情,倒不如说对任何活动都十分淡漠,可是这样的人,却被我们大多数哲学家认为原来就存在大量的恶习,其中夹杂着若干天赋的美德和天赋的思想。人甚至在出生以前,就已经怀着有害的堕落的种子,促使他为谋求自己的利益,如果可能的话,甚至不惜损害整个人类和整个宇宙。
当我接触到这种似是而非的谬论时,我总可以有权指出:这些医生并没有寻求根除或抑制这种不良倾向的办法,以便让微弱的美德得以发扬(据他们说,美德之根并没有完全腐烂);我还要指出,他们并没有鼓励这些有益的倾向,相反,他们所做的正是要把罪恶的种子撒进从来没有这样的种子的人的心中并使之开花结果;正是要扼杀他们以为在人的心中栽培起来的为数不多的美德。
利己心变质的原因
作为例子,让我们来看看你们当成七头蛇的利己心吧!的确,由于你们自己的告诫,这利己心已经变成七头蛇了。在自然界的秩序中,这种自爱是怎么一回事呢?那就是以简易而无害的方法来维护自己生存的持久的愿望,而这些方法是上天赋予我们的,并且只有极少数需要所引起的感觉刺激着我们去使用它。
然而,一旦你们的规章给这些方法加上许多几乎无法克服的困难而且甚至吓人的危险时,naturae bellum lndicant,confligat
oportet① ,那么,看到和平的本性一变而为狂暴,同时变得能干出最可怕的极端行为,迫使你们为平息其冲动或补救所造成的损失而持续许多个世纪去进行工作,付出巨大的劳动却得到很小的收获,这又有什么奇怪呢?这种自爱不是变成你们徒然痛骂的一切罪恶,便是变成你们预备加以反对的那副伪善的假面具,当你们看到这种情况时,会不会感到惊讶呢? 人们的普通教育正是从你们可怜的道德中蒙上阴暗的色彩的;人们过去和现在都看到,这种道德说教从人的幼年时代起就把有害的因素带到他们的心中,而你们却错误地把这点归咎于自然。
①如果有人向自然的本能宣战,那他就得战斗。
因此,当一位父亲第一次用这类戒律来教育自己孩子的时候,也就是种上了不服、反抗和暴力精神的祸根。这种反抗是自然的恶习吗?当然不是;它是自然权利的完全合法的捍卫者。
如果这位纯朴而粗野的父亲在治家和维持家庭和睦的方法上产生错误,如果他为此目的而想在家庭中建立的秩序是有缺陷的话,那末,在开始的时候祸害是不会很大的。
你们这些人类的改造者,应当从这种治理缺陷的祸害中警觉起来,应当意识到祸害的原因,注意到它的影响,并且预见到它的危险后果;而你们却接受这些错误,促进它的发展,使它象民族一样增多,你们还把它作为管理民族的准则;你们难道是情有可原的吗? 大体说来,这就是《巴齐里阿达》里所要抨击的根深蒂固的错误。下面谨简述我想在本书中确立的真理。
从自然界脱胎出来的人的状态,自然界为了培养社会性的人做了些什么
人既没有天赋的观念,也没有天赋的倾向。他在自己生命的第一刹那,处在完全无所谓的状态,甚至对于自身的存在也是如此。一种与动物的感觉毫无区别的盲目感觉是使这种无所谓状态中止的第一个动力。
我既不想详述最初使人摆脱这种漠然状态的事物,也不想详述事情是怎样进行的;我要说的是:人被自身的需求逐步唤醒,这种需求使他关心自我保全。他正是从所关心的最初事物中获得自己的初步的观念的。
自然界英明地使我们的需求和我们力量的增长相符合;再者,在为我们其余整个生活确定需求数额的时候,它使这些需求总是稍微超过我们能力的限度。我们来看看这种安排的缘由。
如果人在满足自己的需求方面并没有遇到任何阻碍,那么他在每一次获得满足以后,就会回复自己最初的无所谓状态,而只在感到新的需求刺激的时候,他才会重新摆脱这种状态;如果需求可以轻易得到满足,那他也就无须有超越动物本能的知识了。在这种情况下,人的社会性就不会多于动物。
但是,最高智慧的意图并不是这样;它想使人类成为一个聪慧的整体,这个整体凭借简单而奇妙的结构自行建立起来;它的各个部分准备就绪,可以说已为组成最美的结合体而雕琢好了。某些轻微的障碍与其说妨碍人们的这种趋向,倒不如说强烈地激发他们结合在一起:在彼此分开的时候,人们是无力、娇弱和敏感的,能使他们得到满足的物体由于一时尚远而引起的那种愿望和不安,必然会增加他们之间的这种道德引力。
从这些发条的张力会得出什么呢?两种惊人的效果,即:
(1)对一切减轻或有助于我们克服软弱的事物产生善意的感情;
(2)理性得到发展,这种理性是自然为了帮助软弱而和软弱联在一起的。
从这两个丰富的源泉还会引出:社会性的精神和主旨、共同的技巧和一致的预见性,总之,是一切直接或间接与共同幸福有关的观念和知识。因此我们可以同意塞涅卡①的话:“Quldquid
nos meliores beatosque facturumest,nutura in aperto aut in pro-ximo posuit”。②
①塞涅卡(Lucius Annaeus Seneca,法文作S(neque,生于公元前4年,死于公元65年),罗马斯多葛派哲学家,政治家和作家。——译注
②“自然界已把一切会使我们更美好和更幸福的事物部摆在我们的眼前,安排在我们的身边了。”
自然界正是抱着这种目的把全人类的力量按不同比例分给每个人。但是,自然界却让每个人拥有出产其赠品的土地,它使所有的人和每个人都利用它的慷慨赠与。世界是一张大饭桌,配备足够全体进餐者需要的一切,桌上的菜肴,有时属于一切人,因为大家都饥饿,有时只属于某几个人,因为其余的人已经吃饱了。因而,任何人都不是世界的绝对主宰者,谁也没有权利要求这样做。
自然界正是借这个稳固的基础来支持那些本来就是易变的和运动的事物;它还注意调整这些事物的运动并使之相互配合。
详细说明社会性的真正基础
我还要考察一下这部奇妙机器的主要发条的原理、次序和相互配合的情况。
(1)祖传土地的共有及其产品的共同使用。
(2)这些产品丰富而多样化,超过我们的需要,但是不付出劳动就不能获得。这就是为我们保全自己而作的准备,是我们生存的支柱。
让我们再来看看,自然界为了使人们同心同德和睦一致曾作了些什么,它是怎样预防由于野心而可能在某些特殊情况下发生的冲突的。
(1)自然界通过人们感觉和需要的共同性,使他们了解自己地位和权利的平等,了解共同劳动的必要性。
(2)由于这些需要每时每刻多种多样,这就不会使我们所有人在同一时刻感到同样的需要;自然界提醒我们有时要放弃这些权利以让给他人,并促使我们要毫不勉强地做到这一点。
(3)有时,自然界以足够数量的、能满足每个人需要的物品来预防我们之间的愿望、趣味、爱好的对立和竞争,或者它使这些愿望和爱好多样化,以便防止人们同时向往某种独一无二的东西,trahit
sua quemque voluptas①。
①各从其好。
(4)按我们一生中的不同年龄或不同的器官构造而形成的力量、技能和才干的多样化,自然界给我们指出各种不同的工作。
(5)当我们孤立无援的时候,我们的需要总是稍微大于我们的力量,要满足这些需要,就得经受困顿和劳累;自然界希望,这种困顿和劳累能使我们懂得必须依靠援助,并启发我们热爱协助我们的一切。由此,我们厌恶自弃和孤独,我们喜欢强大的联合体 —— 社会 —— 带来的快乐和好处。
最后,为了鼓励和维持人们之间的相互援助和相互感激,为了向人们指出给他们规定这些义务的时刻,自然界考虑得十分细致周详:它让人们依次经受焦急或平静、疲倦或休息、体力的衰弱或增强。
在社会这部奇妙的自动机中,它的齿轮、平衡锤、发条、效力,一切都经过准确调节,经过衡量,一切都已预先规定。
如果人们从中看到力量的对抗,那不过是无震动的摇摆,或是没有暴力的均势罢了;其中一切都被带动,一切都被引向唯一的共同的目标。
总之,这部机器虽然由各个理性部分构成,但它在某些特定情况下,一般都不依它们的理性进行工作;不许这位指导者(指理性 —— 译者注)发表议论,它的议论只会使得它成为感觉到的东西的旁观者。所以,就可以和西塞罗①一起说:Natura
ingenuit,sinedoctrina,notitias parvas maximarum
rerum,virtutem ipsaminchoavit②。
①西塞罗(Marcous T. Clcero,公元前106—43 年),罗马演说家,政治家和作家。——译注
②自然界不加思索就把最伟大真理的初步知炽传给我们,并为我们播下了善行的种子。
道德和政治应当根据什么原则建立自己的规则和制度
道德和政治应当ad ea principia quco accepimus
consequen-tiaexquirere①。
① “从我们所接受的原则中去寻求结果。”
道德和政治正应当根据这种最好的安排通过人工来尽力协助自然界,也应该按照自然界的活动来调节人工。道德和政治正应当根据人类力量的分配情况来调节每个成员的义务和权利,并给他们分配职位;正是在这方面需要使用天秤和砝码,实行cuique
suun②的原则。管理人们的心灵和行动的科学正应当根据整体的各个部分的比例关系来确立维持和促进社会团结的真正手段,以及恢复社会和睦的真正手段(如果有什么东西损害或破坏了社会和睦的话)。应当根据每个公民的工作热情、能力和服务功效的程度来安排那种被称之为和声的音调的东西,我说的是地位、尊严和荣誉。这样,为了鼓励有利于公共福利的一切高尚的劳作,可以赋予这种劳作以光荣的标志而不冒任何风险;现在,这种标志是用来装饰空虚的幻影 —— 妒忌心的琐屑的对象的。这种恶习十分可耻,只损害那些会有益于我们的东西;妒忌只有在虚荣心已把功绩之名利攫为己有的地方才存在和可能存在。总之,倘若规定,人们的名望和值得尊敬的程度只与他们的善良相应,那末,他们之间就只会存在彼此为对方谋幸福的竞赛了。那时,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就会成为唯一的恶习、唯一的罪行和唯一的耻辱;那时,人们所奢望的就不会是想奴役和压迫别人,而是想在技能、劳动和勤勉等方面超过他人;尊敬、赞扬、荣誉、光荣就会是感激或共同喜悦的情感的经常性表现,而不是施与者的卑贱或恐惧的可耻贡品,也不是要求者或接受者的被称之为发财、高升的那种东西的虚幻而骄傲的支柱。
②“人各有份。”
我所知道的宇宙中的唯一恶习就是贪欲;所有其他恶习,不管怎么称呼它们,都只不过是这种恶习的变种和不同表现而已:这是一切恶习的海神、财神,是它们的基础和媒介。请分析一下虚荣、自负、骄傲、野心、狡猾、伪善、邪恶;同样,请把我们的大多数假道德来一个分解,最终,你到处都会得到这个不可捉摸的、有害的因素 —— 贪欲:甚至在无私的当中你也会再次发现它。
但是,个人利益这种普遍的瘟疫,这种慢性热症,这种一切社会的痨病,难道它能在从来找不到养料、甚至找不到任何一点危险的诱因的地方流行开来吗?我想不会有人对这个明显的命题提出异议:在没有任何私有财产的地方,就不会有任何因私产而引起的恶果。
自然正直之观念;怎样才能防止其变质
自然正直是宇宙总秩序中一种无限英明的安排的结果。
由于这种安排,任何人都不能出于偶然的原因而去妨害他人的活动或生存;我认为,这种正直在人的身上是始终如一的,它对一切违反自然的行动有着不可抑制的厌恶,它是由感情支配并为精神和心灵所赞许和喜爱的法律。一个人既摆脱了贫困的恐惧,他就不会遇到削弱或破坏有理性的生物的这种和平状态的持续障碍,他只有一个希望的目标,只有一个行为的动机,那就是公共福利,因为他个人的福利是公共福利的必然结果。因此,我再重说一遍:所谓正直,是持久不变的;它具有我们在日常交往中所称道的一切装饰,我说的是殷勤、和蔼;一言以蔽之,就是举止和习俗的文明。
谁会不懂得这种道德能够得到不仅最清楚而且最简单、最为人人所接受的证明呢?从这种道德中吸取自己的戒条的教育,至少象普通教育给千百种可笑的偏见以力量和威望一样,能使十分明显而令人普遍感兴趣的真理取得支配一切心灵的权力和影响,这一点有谁能怀疑呢?我们的教育预防一切恶习,会使人们不知道他们能够变成坏人。
但是,在更详细地考察有理性的人的自然正直为什么竟如此奇怪地被歪曲之前,让我们从道德家们的反对意见中找出新的证据,以证明按我们原则安排的那种教育的训诫的成效。
反对意见
他们说,即使同意你们的意见,认为政治和道德实在不足以医治我们的痼疾,那么支持如下的主张是否就不正确呢:政治和道德的软弱无力与其说是来源于它们自身的根基,倒不如说来自那些生来就有作恶倾向的人的不良意志,这种作恶倾向必须用暴力加以抑制?比方说,请看一下两个孩子的情况吧:当他们刚开始识别东西的时候,你就会发现他们有一种争执、争夺、反叛、急躁和执拗的精神:一个孩子虽已得到他吵着向你要的东西,但他还想得到你刚刚给了另一个孩子的东西;我们经常看到这些弱小的 “ 自动机 ” 在愤怒地、狂乱地相互争夺着一个微不足道的玩意儿。这是他们未来的凶残和纷争的不良预兆啊!
回答
我的回答是:第一,这种年龄的儿童所具有的本能并不比某些为人所驯养的动物的本能更细腻;他们也同这些动物一样,只有刹那间的发怒,只存在短暂的争执的原因,这些都是由于突然强烈地感觉到某种需要或某种忧虑而引起的,这种感觉偶尔使他们为获得同一个东西而争夺。但是同类幼小动物之间所产生的这类短暂的争执和争吵,一般地说对他们产生的影响是非常小的;因此,如果人的能力也象这些动物一样十分有限,那末,他也就会象动物一样,既没有仇恨和忌妒,也没有惯常的欲念,更没有能经常促使他去行凶的那种明确而固执的意愿了;因此,他也就不比幼小动物更需要道德和法律,而从道德上来说,他对待同类也就不会比动物更凶恶,更坏。
什么样的教育可以防止一切恶习
第二,我要补充的是,既然在人身上理性在代替一种盲目的感情,人就可以成为一切动物中最温顺、最随和的动物;实际上,人本来是会变成这样的动物的,如果首先让这种无知的感情只是机械地用于使人养成温和的习惯,然后让理性来使这些温和的习惯完善起来的话。不管我们的哲学家们怎么说,理性的使命根本不在于压制我们的强烈欲念或预防混乱的现象;如果把人造就好了,就是说,如果通过符合我们的原则的那种教育机构来教育人,这种混乱现象是从来不会存在的。那时,人除了需要为认识或享受合理建立起来的社会的好处而运用自己的智力以外,就不再需要任何其它东西了。一个从少年时代开始就习惯于服从这个社会的法律的人,永远不会想去违犯这些法律的。他不必担心得不到援助,也不必担心缺乏必需或有用的物品,没有任何担心会在他的心中激起奢望。如果一切私有制观念都被长辈们慎重地排除,如果一切使用公共财产的竞争都被防止或被消除,难道人还可能想到以暴力或诡计劫掠那些从未有人同他争夺的东西吗?
我想同意的是:尽管我们的教育制度作了慎重的预防,人们之间仍然会存在着某些争执、争论的问题。然而,这些轻微的不轨行为会同引起这些行为的原因和具体情况一样,都是暂时的。既然任何争执的总的和经常性的原因完全不存在,既然人类的心灵不再遭受长期而剧烈的震动,也不再因难以忍受的窘境而忐忑不安,那末,很明显,人类的心灵就不可能感染上使其堕落的恶习。此外,它受教育所养成的爱好和平的主见会不断地帮助那没有被大量错误思想掩盖起来的理性,来克服那种微弱的激动不安的心情。
什么样的教育使得道德的错误永远存在下去
我刚刚向我们的对手所作的让步,向我提供了对付他们的新武器。既然在人类目前的状况下不可能找到完全有效的手段来预防社会中的任何混乱,那么,由下述那种代代相传的教育培养出来的戒律、榜样和偏见中,还有什么有害影响不会产生呢?这种教育依据那充满被奉为永恒真理的严重错误的道德,从人的幼年时代起就给人制造恐惧,专把人刚刚出现的理性引向令人悲痛的思虑。在这种情况下,看到这种理性变成恶毒言行的最危险的工具之一,这又有什么奇怪呢?理性的步入歧途正是由此开始的。
实际上,这种教育除了使智慧和心灵经受违背自然而且经常自相矛盾的人为道德的桎梏而外,还能给智慧与心灵以什么帮助呢?因为事情不幸地按照这种道德的劝告作了安排,或者毋宁说被弄得一片混乱,以致在无数的情况下,疯狂的欲念竟不可避免地从道德指定来用以对抗和抑制欲念的手段中产生出来。
大多数立法者破坏了社会性的联系,引起或保持了这种破裂的可悲后果
现在,我们试图通过实验来证实我们方才以推论确立的那些真理;人类的大多数都记得采用法律已有六七千年了;而几千年来这些重要而宝贵的真理却遭到那些参与给人类立法的人的反对。
我们应当指出,我们由于愚蠢而仰慕的这些所谓圣贤,剥夺了半数人的自然福利,取消了自然的英明安排,并给一切罪恶打开了大门①。
①请人们暂时不要在这里提出为立法者们辩护而可能向我提出的异议,说他们既没有改变任何东西,也没有败坏任何东西。我随后就要证明,他们好儿个人都可以受到指责,在改革方面,没有改进什么,反而败坏一切。
这些领路人也象他们想领着走的人一样盲目;他们窒息了一切必然会把人类的力量联合起来的友爱的动机。他们把整体的共同远见和一切相互援助变成了这个巨大机体的四分五裂的成员之间共有的怯懦的担忧:他们通过千百次的对这些分裂的、混乱的成员作相反的煽动,燃起了狂热的贪婪之火,激发了饥饿和贪得无厌的欲望。他们糊涂的立法使人经常遇到缺乏一切的危险;为了排除这些危险,欲念冲动到狂热的地步,这有什么可以奇怪呢?除了使这种动物相互吞噬外,他们难道还能有更高明之举吗?因此,这些经验论者为了预防这一不可避免的灾难,该要作出何等的努力啊!平静的溪流由于受到轻率建成的堤坝的拦截而暴涨,溪水溢出了堤外,变成了汹涌澎湃的大海,不得不利用规章和告诫来堵塞堤上经常存在的漏洞。
拙劣的机器匠弄断了这些链带和发条,而破坏它们就会引起整个人类的解体。他们力图利用绕得奇形怪状的韧带和临时应付而加上去的平衡锤来阻止人类的毁灭。他们的劳动能得出些什么结果呢?是卷帙浩繁的道德和政治的论著,quorum
tituli remedia habent,pixides venena①。因此,其中许多,著作可题名为:在最漂亮的借口下利用正直和道德的最美的戒律使人们变得凶狠和邪恶的艺术;另外一些著作则可贴上这样的标签:通过那些最能使人们变得凶恶和野蛮的规章和法律来统治人们的方法。
①“其标签标的是良药,而其箱子里装的是毒剂。”(拉克坦斯)拉克坦斯(Lactance):基督教辩护者,约于公元250年生于非洲;他先后在非洲和尼哥米底亚(Nicomedie)教过修辞学。他也是《神的制度》作者。圣·杰罗姆(saint
Jer6me)称他为“基督教的西塞罗”。——译注
为什么自然法变成行不通
正是由于我们第一批道德大师的这些错误,《巴齐里阿达》的道德,在《Bibiotheque imptlrtiale》②和《Nouvelle
Bigarrure》③的博学作者们看来,才显得绝对行不通。在行不通这点上,我同意这些博学作者以及所有会对这种道德提出异议的人的意见④。但是,像这首诗的主人公那样出色的立法者,尽管他在自己的领地上具有彼得 · 阿列克谢耶维奇⑤般的力量和权威,竟也无人听从,那是当代才会出现的事,可见我们根深蒂固的荒谬偏见实在太顽固了。
② 《公正文库》,1753年11月,第8卷,第3部分,第401—415页。
③ 《新杂谈》,1753年11月,第9卷,第145—150页。
④在此处和第二篇的开头,摩莱里不再隐瞒自己是《巴齐里阿达》的作者,与这一著作的批评家们论战。——译注
⑤系指俄国皇帝彼得大帝(1672—1725 年)。——译注
此外,由于我断定通常的道德是在自然法的废墟上建立起来的,所以,为了恢复自然法,就必须完全推翻通常的道德。此外,我想这些批评家一研究这首诗就会懂得,作者的目的(正如他在注解中所说的那样)①是要人们知道:为什么通常的道德和政治与他所思考的真理那样对立;并且还要指出,如果最初的立法者遵循了这些真理,那么这些真理是完全行得通的。我敢于在这里断言,如果这种幸福已经来临,我们现在就会把一切其它治理制度看成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也许我们甚至连对这个制度的概念都不会有了。
①《巴齐里阿达》第三首。
[book_title]第二篇 政治的特别缺点
我们的原则的实验证明
《公正文库》的作者对上面提到的《巴齐里阿达》第三首的附注①提出了反对意见,这使我得以借此机会在这里详述一切道德和一切法律的真正本原的新证据,并有分析地论证败坏原始自然法之精华的谬误的起源和发展。
下面就是这位学者对我们的诗人的假说所提出的反驳:“人们相当清楚,关于这种秩序的最漂亮的空论同实行这种秩序的可能性之间存在着多么大的距离。这是因为在理论上拿假想的人为对象,他们顺从地接受各种安排,并以同等的热情支持立法者的看法。然而,一旦人们想要实现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得使用实在的人,亦即使用不顺从、懒惰或受某种强烈欲念驱遣的人。平等方案尤其是一个显得最违反人的个性的方案:人生来不是役人就是被役于人的;中间状态对他们说来是难于忍受的。”
这种异议出自我们的所有道德家之口;这是其中一条谁也不敢和他们争论的原理。人人都象我所提到的那位不偏不倚的作者一样说:最好的道德理论与实践之间存在距离的原因,在于这种理论用的是假想的人(实际并非如此),而这种人十分恭顺地服从立法者们确立的制度。
我的回答是:这正是企图管教各民族的那些人之中的大多数所做过的事:他们或者以为,人按其本性就象他们在制定方案时所认为的那样,或者以为人应该成为与我的证明完全不一样的人:他们根据这种理论建立自己的体系;到了实践,便发现人们并不愿意听从他们的安排。为了迫使人们服从,他们不得不制定强硬而残暴的法律,而自然本性则不断反抗这些法律,因为他们打乱了自然的秩序,或者不让恢复这种秩序,这些是不足为奇的。
我们的批评家所说的“ 一旦人们想要实现什么事情的时候,就得使用实在的人 ” 这句话是模棱两可的。他所指的是由自然培养出来的那种人呢?
①该附注如下:“此处和本诗其他各处叙述泽因吉敏在其人民中间所建立的制度,令人比较充分地了解到,这种制度的总体系与我们下面作为简短例子举出的体系几乎是一样的。
“有上千名各行谷业的人,或者随便有多少人都可以,居住在一块足以养活他们的土地上。他们彼此约定,一切东西部属公有。为了使这个大家庭毫不混乱,并使每个人都既无反感、又不厌烦、也不劳累地为创造所需物品作出自己的贡献,他们这样商定:
“全体共同耕种,共同收获谷物和果实,并把它们集中到同一仓库中去。在这些劳动的间歇期间,每个人从事本行工作。有足够数量的工人去加工和精制农产品,或制造冬种家具和器皿。工人由公家供给生产工具、材料和衣食,他们只关心所应提供产品的数量,使任何人不缺少任何东西:这些产品也同样在工人中间进行分配。艺术品也跟其他产品一样,都存放到公共仓库,或由专人将其分给需要此种物品的人..。”(《巴齐里阿达》,第1卷,第108页)。
人们会注意到,这个组织与傅立叶的“法郎斯泰尔”(共同生活闭体)相类似。
还是指在服从法律的民族中自若干世纪以来就已经存在并且还要继续存在的那种人呢?
能够接受英明政府法治的野蛮民族的自然状态 ①
①为了防止大量无谓的和无休止的异议,我在这里作为一个无可置疑的原理提出:在道德秩序中,正如我前面所说的,自然是一个整体,恒久不变;自然法也是不变的,总的来说,举凡给有生物带来和平倾向并决定其活动的东西部属自然法;相反,一切背离这种温和倾向的东西部是违反自然的,亦即越出自然的。因此,人们就野蛮人或文明人的种种风俗所能引证的一切,都不能证明自然在变化;这至多表明,由于与自然无关的偶然性,一部分民族脱离了自然法则,另一部分民族纯粹出于习惯而在某些方面仍然服从自然法则,还有一部分民族则由于某些并不总与自然抵触的理性法律而仍遵从自然法则。由此,某些地方,如果自然还没有被培植并受到轻视,残暴就取而代之;另一些地方,不良的环境中断了自然的作用;又一些地方,各种谬误掩盖着自然。变质的是民族本身,而不是自然。人离开真理,可真理并不灭亡。因此,能够提出来反驳我的一切意见都丝毫不能动摇我的总论题。任何野蛮民族和其他民族,只要切实按自然所允许的那样去做,并拒绝自然所不赞成的一切,那么他们不论过去和现在都能回复到纯自然法之下。这些真理将很快得到阐发。因此,我从现在起可以把它们应用到任何我所愿意的特定事例中去。
如果你们想看到处于自然状态的人,那就让我们到美洲去吧。我们在那里将会找到若干部族,其成员都十分虔诚地(至少在他们中间)遵守着人类的共同母亲 —— 自然的宝贵法律,我在此要竭尽全力为这些法律辩解。
让我们带上某位真正英明的立法者一同去吧。他按照这些已实行过的神圣法律中的各条规定去工作;他不去违背或削弱这些规定,反而专门致力于扩大其效果,并从其丰富的内涵中抽出一切行为的准则。这些准则会令他所要教化的野蛮民族变成世界上最温和、最人道、最聪明和最幸福的民族。
这位立法者到达目的地时便看到这个小小社会的各家均以打猎和捕鱼来满足他们的共同需要。当他提出有益的建议能象①这个民族的长者和最有经验的人那样被听从的时候,他特别注意不利用所取得的信任去说服他们把打猎和捕鱼场地分给各家,以免破坏他们的和谐关系。这位英明的立法者只告诉他们,除了这些他们可能经常感到不足的生存手段之外,还有更可靠、更不费力的办法,比如种地和养畜。他向他们指出,这既是新的资源,也是新的财富,可以互相弥补不足;他还要教他们实行这些计划所必需的技术。
①本书原版本作“同”。——法文本注
这个民族由于他的关照已不那么粗野而更为灵巧了,是不是因而会变坏和变得不那么勤劳呢?当然不会。各家之间仍旧会充满着这位改革家已经见到的那种和睦和团结气氛;他们对长者和最聪明最灵巧的人的尊敬,随着团结一致的成就和对新方法的实用性的认识而增长。这些印第安人听从最明智的忠告所表现的那种恭敬会超过我们服从专制老爷的命令的程度。在我们殖民地附近居住的野蛮人那里,仍然这样看待荣誉:即只按有益于同胞的程度来衡量自己的高低;一句话,在这些地方,人们只以自己的服务来博得他人的尊敬①。这些真正的美德远不会因新立法者的措施而削弱,反而会受到这些措施的鼓励,并且随着野蛮状态在立法者法治下消失而放出新的光彩。只要立法者不建立任何瓜分自然产品和人工产品的制度,他就不会碰到不服从他安排的人,而是人人都会欢迎他的调动,一切场合都将有利于他执行计划:他可以向社会成员分配工作和职业,规定各种普通工作或特殊工作的时间,组织救助,计算各种职业的不同收益,指出每种职业需向共和国提供什么物品来满足全体成员的需要。立法者将根据所有这些情况和人员数目来确定各种工作的比例。他将委派最英明的长者去维持秩序和管理经济,叫最身强力壮的人去实际执行。最后,他还要规定每个人的等级。他做这一工作时,所依据的不是虚构的尊严,而是行善事的人在受惠者中间享有的自然的威望,是亲属关系、友谊、经验、机敏、技巧和积极性的温和的影响力。
①有一个可靠的人最近从美洲回来,他向我叙述了这些民族无论对自己人还是对我们这些人表现出的某些令人赞叹的人道主义特点。这方面的例子很多,他们很可以把我们称为野蛮人。同一个人还对我说,这些民族虽然是我们的朋友,但是他们蔑视我们离奇古怪的风俗习惯;我们的土地越向前推进,他们就离开我们越远。他们是有道理的!但是,有哪种天真无邪不受坏榜样腐蚀呢?
一切事情既已如此安排,有谁会想到要在一个不存在那种能够激起奴役他人欲望的私有制的社会里实行统治呢?在这种社会里不可能有暴君,因为执政者恰恰承担着最繁重的义务和工作,他除了与其他公民共享的以外,不独享其他生活用品或娱乐品,除了得到自己的同侪的尊敬和爱戴外,别无其他利益和奖赏。
如果说在这个共和国中存在着某种奢望,这一奢望也只能以赢得这种尊敬为目的,它所追求的只能是真正有益于其他人的卓越的功绩;其他人并不因而对此产生忌妒,反之,如果他们得不到自己所钦佩和尊敬的几个有才华的同胞的帮助,他们还会感到不幸。
我再重复一遍,这种奢望不会有、也不可能有我们那种奢望所追求的目标;实际上,我们的奢望所追求的只是贪婪的目的,只是追求的手段有所不同而已。
我们的立法者正象人们实际见到的那样,也在野蛮人那里发现人们十分勤劳并能胜任最艰苦的劳作,而懒惰在那里则是一种可耻的行为;他们生活在善意和柔情之中,这种善意和柔情远远超过我们当中那些最游手好闲和最残酷无情的人所鼓吹而却不大实行的道德。如果上述这一切都符合事实,那么我就要问:据此实例,难道真的可以说这些民族生来就倾向于象我们的阿里斯达克斯①所列举的恶习吗?难道发扬这些美洲人②的可贵素质要比使那里某个民族养成服从严酷法律的习惯还困难?这种法律早晚要迫使民族中的一部分人忍受卑微的处境和屈辱性的贫贱以获得生活的必需,并不得不为本民族的另一部分人服务,而这后一部分人由于占有最好的渔猎场所和耕地而变得游手好闲和高傲自大。这些平民会用什么眼光去看他们同胞中的某些人在令人憎恶的清闲中坐享他们最美最好的劳动果实,而只偶尔把自己的剩余之物留给他人使用呢?
①阿里斯达克斯(Aristarchus,约公元前217—145年),希腊语言学家,由于注释希腊作家(尤其是荷马的)作品而闻名。——译者
②我所说的这些人都是心灵手巧和通情达理的人,他们在成功地仿效着他们看到我们所做的一切有益事情。他们尽可能避免采用的,只是我们的法规;他们憎恶我们财产和地位的不平等,尤其憎恶我们的贪婪。这都是上面已提到的那个人向我证实的。
通行的政治观念以及对其准则的简短批驳
然而,让我们听一听我们的哲学家在这个问题上是如何争辩的吧。他们说,在任何社会里,要把世界的物质财产平均分配和维持这种分配,这从道德上来说是不可能的,所以,有富人和穷人之分,是绝对必要的。但是,当这种财产上的不平等一旦被明智的法律所调节和弥补,就会由此产生出极其美妙的和谐。恐惧感和希望感几乎同样地占据着每个人的心灵,并几乎同样地使他们变得灵巧和勤快。富人注意保管财产,这些财产随时可能从他们手中跑掉;实际上,他们只是财产的保管者和守卫人;这些强烈的感情刺激和鼓励穷人去劳动,劳动可以使他们摆脱苦难。这两种动力除了产生几乎无数的种种良好效果以外,还能促使一部分收益最少的人听命和服从于他人,无论个人利益还是社会利益都要求他们这样做。社会赖以维持的这两个基础使得那些其需要似乎同财富一起增加的人必须依靠他人的帮助;由于这种帮助,他们变得温和而善良。由此可见,人类的两个不平等部分由于各自的地位而处于相互依存的状态,这种依存关系又使他们趋于平等和协作。我们不深谈这个作为通行道德之基础的推理了,按此道德人们已熟悉这一推理的结果。我用一句话就可以推翻这个基础:它是建立在所谓必须瓜分那些根本不该瓜分的东西这一谬论之上的。既然自然界已提供了许多其它如此简单和奇妙的办法,难道还需要靠财富不均这样有害的下策去求得人们的相互依存和互助关系吗?
通行的政治准则多么违反情理
让我们看一看我们欧洲一位学者给上述某个美洲民族所作的演说受到怎样的对待吧!这位有学问的人说: “ 我的朋友们,我赞扬和钦佩你们在互助方面表现的仁爱精神,以及你们为满足共同需要而共同劳动的不倦热情。但是,请你们相信我,你们拥有无人与你们争夺的广阔原野,请你们去开垦这些荒野吧!它的土地会成为肥沃的良田。然后,请你们分配这些田地,但要遵守一个条件,那就是不得平均分配,甚至也不得人人有份儿;因为这样一来,每个人都要在自己的田里劳动,靠从自己田里获得的产品生活,那就没有人再想帮助自己的邻居了。再说,承继、联姻和户数增加也很快会引起重新分配,从而打破最初的平等。因此,在进行土地分配时,必须遵守一定的比例。少数公民要比其他公民多得一些,这些人将是共和国的第一等级,成为这些财产的保管人。
你们从他们中间推选出你们的领袖和你们要听从其忠告的人。你们的纠纷将由他们裁决,而为了报答他们的这些服务,让他们比别人生活得舒适一些也是合适的。其余的人将被分成若干等级,其财产依次递减。最后一个等级由只靠自己的劳动为生的人和各行各业的手艺人组成,其他公民以按日付酬的方式雇用他们从事一切繁重的劳动。因此,这些人将成为社会的体力劳动者。”
我们的现代梭伦①为了增加其演说的说服力,并没有忘记梅涅尼乌斯的寓言②;这类故事对于头脑简单的人很有影响力。然后,他又对现在和将来如何维持这种秩序的手段作了长时间的叙述。在论述了所有这些问题之后,我们这位政纲的制造者便为此美妙发明而自鸣得意起来。
①梭伦(Solon,约纪元前640—558 年),古代雅典的政治活动家和诗人。在纪元前594
年进行了重大改革,废除了阿提喀农民的债务,并禁止终身奴隶制。——译注
②系指人体四肢向胃造反的寓言,它是道德家们向我们吹嘘的出奇谬论的令人难忘的例子。(据传说,梅涅尼乌斯·阿格里帕正是借助于这个寓言成功地说服了造贵族的反的庶民返回罗马。)——译注
一位年老的野蛮人回答他说:“ 你这个人简直失去了理智。你向我们提供的真是些好主意!你说你赞赏我们这里的同心协力,而你却竭力向我们灌输所有破坏这种同心协力关系的东西。你认为我们的生活方式过于粗野和艰苦,你建议我们种地,以更好地保证我们生活富裕。这个意见很好。但是你那分配土地的建议却损害了你的这个忠告。你想让我们领略秩序井然的社会的好处,而你却向我们提供使我们永远不会和睦相处的真正手段。你想叫我们当中的一部分人维持和平和同心协力的关系,可是你却在设法破坏它。这样一来,我们的长者和做父亲的就要把自己的一切心思和智慧用来解决争吵。我们的一部分兄弟和朋友连同他们的后代一起,将不得不过着不幸的生活,无可奈何地看着一些蛮横无理的懒汉坐享他们的劳动果实。你对我们说,有一族人曾经离开这类懒汉,后来听信与你所说的几乎相似的话而又回来了。你这番话是胡说八道,跟那个安抚不满者的人所用的比喻如出一辙。我们身体的四肢确实有所分工,每一部分都发挥自己特有的功能,但是全部共同享受着维持生命的营养。作为你所说的那个民族领袖的胃,它可并没有把四肢供给它的任何东西据为己有;它没有使四肢饿得筋疲力竭;恰恰相反,它向四肢分配营养物,而它自己只是贮存这些营养物的公共仓库而已。这就是善良的人们要对那位愚蠢的饶舌家,即你向我们转述其寓言的那个作者所作的回答。可是,如果我们听了你的话,那会出现什么情况呢?一个今天比别人生活得富裕的人,不久就会由另一个竭力取代他的地位的人把他排挤出去,而后者本人或他的子女也有可能沦落到死于贫困的地步。
“我们进行战争,扯掉敌人的头发,烧死他们,吃掉他们。
这些敌人是不同我们住在一起的、与我们争夺渔猎场所的家族。而你想做的是使我们自己的家庭也互相屠杀。
“ 要是我们赦免几个俘虏,要是我们收容他们来补充我们的死者,我们绝不许他们参加我们的工作,我们只是养活他们,就象养活我们的妻子儿女一样,什么事也不让他们做。而你却想让我们民族的一部分屈从于那种可耻的奴役,并要我们勇敢勤劳的猎手任他们来摆布。去你的吧,你一定丧失了理智。 ”
我预料会有反对意见,会不同意我方才所作的关于我们通行的政治的有害制度与明智的规则之间的比较。后者不过是对自然法的准确运用,只是仿效自然界为使人真正具有社会性所做的一切。
对在尚未接受法律的民族中建立我们的制度的可能性提出异议
有人会对我说,如果你在某些国家里发现确实愿意服从这些法律的人,即发现你希望把他们作为你的共和国的公民的那些人,我们也要你和我们一样地把他们看成是不符合一般规则的例外,这并不能使你得出结论说:自然界同样把这种人安排到了世界各地。
我们还要说:
第一,还不能完全肯定这些顺从的民族生来就具有你在他们身上看到的那些质。因为正如《论法的精神》的作者①所十分明智地观察到的那样,由于气候酷烈,美洲北部的居民具有强悍的体质,这种体质加上他们所住地区的贫瘠,促使他们勤劳好动。
①孟德斯鸠(1689—1755年),法国著名的启蒙思想家和法学家。——译注
第二,由于要满足迫切的需要,几个家庭很容易结合起来,它们分别形成数个小小的部族。
第三,即使我们同意你的看法,认为你的制度在这些居民当中是可行的,这也只是由于某些条件在其它地方根本不具备的缘故。比如在气候炎热的国家,根据我们的旅行家报道,那里的居民无忧无虑,非常懒惰;迁居那里的移民的勇敢和力量也失去作用而且减弱下来;在那里,每一个人好象只是为了自己而生活,并不关心他人。在大多数最不凶猛的非洲野蛮人当中,你的说教不会有什么人听从。
第四,尽管你那样说,但是经验表明,在世界各地,一般说来人们都有喜爱清闲和安宁的禀性,他们总是力图靠损害他人来达到这一点;这种习性的强弱程度虽然各处有所不同,但都使人对最合理的建议几乎充耳不闻。
最后,不管你的制度表面看来怎样合乎真理,但它基本上是站不住脚的,因为任何文明民族从未服从过象你的政治所定的那样的基本法制。
从所有这些意见中,该可以得出结论说:为了使人们彼此接近,并使他们相互援助,就必须具备比你主张使用的手段更为强有力的手段。尽管你的办法在某些情况下足以应付,但它并非在任何地方和任何时间都有足够的力量的。
回答;或以自然为基础的法律在不带我们的偏见的民族中可能获得成功的新证明
我来驳斥这些反对意见的入题话。我所提出的社会性手段十分可靠,尤其因为如我所证明的那样,这些手段几乎没有任何妨碍成功或削弱通常政治的强暴手段的权力之弊端。
我在这里还要补充说明,由于我们的制度受周密的考虑和令人鼓舞的动机所支持,它会对设想为不带偏见的民族产生巨大影响;这种偏见来自真正不顺从和懒惰的心灵,来自私有制和个人利益;而那种心灵只是出于恐惧才会变得具有社会性。
撇开这一切,就不存在人总是毫无反感地一致听从最合理的忠告和警告的情况,如果是这样,那么,我们的假说也并不排除严厉的权力;这种权力控制最初的不满情绪,并首先强令人们履行义务;这些义务,人们一经实践就会变得容易履行,随后更由于产生明显的功用而乐于履行了。
我已经说过,我们这种法律所要压制的只有一种罪过,即游手好闲;那些用以防止一切其它罪恶的条文还要定得使公民不能有任何借口来逃避为社会公共福利而劳动。
有人说,气候炎热的国家中的野蛮民族体质较弱,更倾向于游手好闲,比其他民族更难于服从我的政治秩序。为了着重解答这个问题,我要说的是,由于这些民族若不是同时拥有更为丰富的生活必需品,便是在生活上较为节制,因而他们会自愿接受这样一种政府形式:这种政府按一定比例向民族成员分配各种社会劳动,并大大减轻劳动的负担。简而言之,这种在许多方面均有助于人们的休息和安宁的制度,难道不能通过某些微小的改动而使之适用于一切民族吗(不管它们是新生的,还是仍然处于纯自然状态的,也不管它们的个性有什么不同)?
爱好休息也是人的活动的本原
如果有人仍然坚持认为地球上各地的人自然都是喜欢游手好闲和懒惰的话,那末就应当从其根源上来说明这种倾向。
对于有理性的创造物来说,爱休息和喜欢宁静是朝着一定的幸福之点前进的趋向;但是,由于这个支点本身容易变动(就象我们的自然感情的周期循一定的对象范围而变化那样),人也就不得不改变自己的位置:同一种休息状态会令人难受,要作出努力取得另一种休息状态。我们的软弱无力经常阻碍或延缓我们为使自己处于新状态而作的努力;因此,要劝告人们求助于别人,去寻找能够给予援助的人,劝告要配得上这种援肋;劝告要人们在为自己的舒服而行动的同时,也要为他人的舒服作出应有的贡献;劝告要进行分工,以便减轻劳动的繁重程度。最后,正如我已说过的,合乎这些劝告精神的法律的威力可以增强这些劝告的力量。
懒惰的真正原因
如果有什么东西破坏这种有益的劝告的话,那正是某些专横的制度。这类制度主张只为少数人确立一种名为繁华富贵的恒久的安逸状态,而把劳动和艰辛留给他人:这样的区分使一部分人无所事事、悠闲自在,而使另一部分人厌烦和憎恶强加在他们身上的义务。总之,这种被人们称之为懒惰的恶习,同我们的各种狂暴的欲念一样,起源于许许多多的偏见,这些偏见是我们大多数为自然所厌弃的社会的不良法制的必然产物。
人是生来就要活动的创造物,确实如此;如果没有任何东西使他背离自己真正的使命,那么他会进行有益的活动。的确,我们看到被称为富贵而有权势的人物在追求令人疲倦而狂乱的寻欢作乐活动,以摆脱难受的清闲。
由此可见,人就其本性来说并不是懒惰的,而是后来变懒的,或者换句话说,是后来他对一切真正有益的活动产生了厌恶。
现在,让我们离开美洲野蛮人的地方回到我们大陆的文明民族这里来吧!我承认,正是在这些文明民族中,我们才真正看到了象我们有学问的评论家所描写的那种懒惰、任性和暴烈的人。我还要承认,我们的制度在这些人中间影响很小,因为,要使单纯的理性明确认识这种制度,我必须作出很大努力。但是,由于我已经证明任何民族都不会从自然界中沾上这种任性的习气,也不会沾上其它任何恶习,我还要溯本求源,从历史上证明这些弊端怎样一步步地发展,以及最初的立法者为了防止它们本来应该做些什么。与此同时,大家也就可以弄明白人们对我提出来的异议,即:不管我的原理如何可靠和明确,地球上却从来没有任何一个智者或任何一个民族想到运用这些原理,这是为什么呢?
对喋喋不休的大量无聊的反对意见讲几句离题话
但是,首先请读者允许我谈谈与我的研究题目没有绝对关系的某些想法。读者会说,竟然花费这么大力起来证明明白不过的东西!我承认,如果我还得清除那许多蒙蔽真理的政治观点和道德观点,花费这些力气是没有用处的。对这些观点的不断抨击几乎总是以同样的方式进行,这就导致经常的重复。某些根深蒂固的谬见的顽固性和固执性是很强的,如果给它保留一条小小的根,它的枝干就会活下来;如果忽视对它进行最轻微的打击,那些有偏见的人就会认为有某种不可克服的困难在打消你的努力。难道人们不是天天看到,在宗教问题或哲学问题的争论中,被推翻了一千次的反对意见又以新的形式上千次的卷土重来吗?如果你错过对某一真理进行小小的阐发工作,如果你不公开地还击某一反驳意见,那些骗子和顽固的人就会利用这一点来蒙蔽无知的大众;他们会把你给他们留下的那堆破烂堆积起来作为战利品:他们的荒谬主张已遭到成千次推翻,但是,如果你忘记给它们以最后打击,那些人还会把它们当作完美无缺的东西重新抬出来,并向所有的人宣扬。
比如,请看看那些所谓的宗教论证者吧。他们提出的证明或则无力,或则可笑,因而败坏了宗教的名誉;他们的大多数既不知道自己在保卫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所攻击的主张的实质;他们随意杜撰,发表通常有利于他们要显示自己是胜利者的意图的那种观念。我赞扬他们的热情,但是,他们的狂妄愚蠢、不学无术或居心不良难道在智者眼中是可以原谅的吗?请原谅我这段离题话;我现在回到我的本题上来。
民族的真正起源和社会感情衰落的原因
首先,让我们来寻找民族堕落的物质原因。我认为,我们不会从民族的起源中找到这个原因。任何民族,不管它的人数有多少,也不管它所占的领土有多大,都必然起源于单一或数个联合起来的家庭。不能把人们以为由从前分散各地的一些偶然形成的群体看成是民族的真正起源:这种聚集只是他们的社会的起源。也不能把由于迁徙或征服而形成的定居称为民族的起源:这一切偶然的变化恰恰是人们的原始状态遭到破坏的结果;这些事件又转过来成了更大的新的动乱原因。
既然任何民族总是必然起源于一个或数个家庭,那末,它至少要在一定时间内保持家长制政体形式,并且只服从于以友善和慈爱的情感为基础的法律,而家长的榜样又在兄弟和亲戚中间激发和促进这种情感;这种温和的政权使所有财产成为公有,其自身也不占有任何财产。
因此,世界上的每个民族,起码在其形成的时候,在它的本土受到如现在我们看到的美洲小部落那样的管理,或如传说的古代西徐亚人那样的治理;古代西徐亚人①曾被看作其它民族的摇篮。然而,随着这些民族的人数和户数的增多,兄弟般团结一致的感情淡薄了,已经十分衰微的父权也减弱了。
①西徐亚人:是希腊人对公元前八至二世纪居住在黑海北岸、第聂伯河和顿河流域的居民的总称。实际上,达些居民是由不同种族集团组成的。西徐亚人也曾生活在中亚细亚。现在还能在哈萨克斯坦见到四徐亚人。黑海北方坟墓和城市遗址的发掘提供了有关西徐亚人文化的丰富而有特色的材料。罗马尼亚、匈牙利和保加利亚都发现过他们的一些古迹。希罗多德(Herodote)曾留下有关西徐亚人的详细材料。
在这些民族中,有的由于某些特殊原因,人数一直很少并长期生活在自己的故乡,它们一直保持着最初的十分纯朴而又自然的管理形式。甚至那些人数大增但没有改变居住地点的民族,也会保持着始终具有家长制性质的管理形式,尽管人们的感情淡薄了,这种感情似乎只能在大致都有血缘关系的少数人中间才占主导地位。
那些在自己本土人口过密而不得不向外迁移的民族,由于长途跋涉,遇到重重困难,或者由于所到达的定居地方的情况和性质,而不得不作出违反家长制管理法规的安排;这是对于作为家长制之基础的情感的一次新的损害。
因此,我看出家长制的衰落有三个物质原因。
第一个原因是户数的增加;被我称为血缘之爱的那种情感,与公有精神一样,随着户数的增加而在家庭之间逐渐减弱。
第二个原因是迁徙,它迫使每个家庭打破公有关系,因为每个家庭都要负担一部分行李和食品。
最后,第三个原因来自建立新住所时遇到的障碍和困难。
我从这些使血缘感情减弱或消失并使几乎所有的公有关系遭到破坏的原因中,找到了个人之间、家庭之间或民族之间发生纠纷的根源,这也就是一切内讧、战争和掠夺的不幸根源。由于每个部落最终的分化和部落之间彼此远离,时间、地点的距离以及语言和风俗的差异便把出自同一地方,也可以说出于同一种族的各民族之间的血缘观念几乎完全破坏了。因此,当他们在另外地方相遇时,彼此都只把对方看成是另一种类的生物;于是,那怕是最小的争论,最轻的口角,都会很容易地导致他们几乎肆无忌惮地互相厮杀。
立法者没有纠正任何混乱
那么,继所有血缘情感的减弱或消失而来的一切纷争,不管是以什么形式出现的,都导致人民厌倦这种暴力状态,而同意置于法律的管辖之下。但是,那些受人民委托去整顿引进的习俗或建立新制度的大部分人,或者更正确地说,所有的人,既不去纠正流弊,也不去废除恶习以及支持恶习的偏见,更没有去寻求接近或恢复自然原始法制的方法;他们不去这样做,而只就他们所见的那样去看待人和物。这些改革家,这些共和国的缔造者,只是在这里使用几个平衡锤,那里运用几根支柱,好歹维持快要解体的社会性。
在追溯血缘感情减弱的根由和物质原因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切混乱的起源。同样,在追溯一切社会的起源、即追溯赋予社会以某种形式的制度的时候,人们就会发现,那些只给人类的病患以治标药物的法律,可以被视为拙劣疗法之恶果的始因。人们也可以把这些法律指责为祸害的第二原因,由于其草率而致酿成祸害或无法预防祸害。这些法律的制定者常常把真正的弊端当作好事,可以说致力于给缺陷本身、给与良好秩序不相容的事物以完美的形式,并使其制度化。
为什么要制定法律
只是为了恢复和重新实行最初的社会性的自然法律,才要定出人为的法律。后者应从这总的法律中汲取自己的所有特别条款,将这样的结果用于扩展和解释总法律;应当预见和防止可能损害自然法的权威或试图使其意愿落空的各种情况。而这些人为的暂时性的法律完全不是这样,一开始就直接与它们应从中汲取全部力量的、应该成为永恒性的法律背道而驰。因此,看到这些法律的不稳定、混乱和重复繁多,那就不足为奇了。
《论法的精神》的著名作者十分灵巧地在这一片混乱中驰骋。他通过研究这些变化无常的法律的历史及对其进行剖析,指出了法的精神的易变性。这就是他的目的。而我在本文中的目的是要说明人类的法律为什么如此频繁变化并经受许多危险的障碍。
我不断地重复说(而这种重复不会是多余的):这些法律,由于规定对自然产品及自然界的成分本身实行骇人听闻的分割,由于对本应保持完整、或者因某种偶然原因被分开、但仍应恢复原状的东西进行瓜分,这就助长和促进了整个社会性的破坏。我认为,这些法律不该破坏不动产的完整性,不该使私有财产制度化,而只应致力于规定如何使用和分配非固定资财。为此,只需要分配社会成员的工作职位和互助任务。如果公民之间需要保持某种和谐的不平等,那是通过对整体的每个部分的力量的考查来定出这种比例的,但这并不触动支撑整个社会机构的根基。资产多的富人也只能让其考虑使用自己的收入,这是经济上明智的准则。
一切政治或道德论证的真正论据和一切混乱的始因
我刚刚努力从好比一堆废墟的东西中得出一些原理。正是依据这些明显的原理,我才敢于在此下结论说:可以几乎象数学那样精确地证明,任何财产分配(无论是平等的还是不平等的)和任何对所得部分的私有权,在任何社会中,都是贺拉斯(Horace)所称的sunmmi
materiam mali①。一切政治现象和道德现象都是这个十分有害的原因所造成的结果。
①万恶之源。
由此可以说明和解答有关下列各点的全部定理和问题:美德与邪恶、混乱与罪行的起源和发展之间的相互关系和联系;善行和恶行的真正缘由;人的意志的一切坚定性或摇摆性的表现;欲念的放纵变质,抑制欲念的戒规及法律的无效和无力;这些训诫的技术性缺陷,最后还有头脑和心灵的迷误所产生的各种奇怪谬见。我认为,所有这些结果的原因都可以从立法者的顽固性中找到,他们固执地通过侵占本应不可分地属于全人类所有的财富的办法,破坏或任人破坏维系一切社会公益的最初环节。
最初的立法者要认识自然的意图并使自己的制度符合这种意图多么容易
但是,有人会反问,我们大陆上最初的立法者象你认为他们本应该做的那样去管理人民,这是可能的吗?即使能够那样做,他们的法律、他们的制度难道不也象现在一样容易腐败和起变化吗?
我首先要回答的是:就我们所知,最初受法律管辖的大多数人民,那时人数并不象现在这样多。因此,就按你们前面对我提出的反驳意见来看,也正是这一点方便了立法工作,并有利于定出好法律。再者,这些当地人或移民①也该接近于北美各民族许多世纪以来所处的状态。因此,他们中的智者不难按自然的真正基础制定出自己的法律。这些坚实基础当时几乎完全外露,并且没有裂痕;而今天,则需要用很大气力去挖掘它。当立法者发现这些基础由于受到能摧残社会之爱的偶然原因而有被破坏的地方,他们就该通过恢复这种社会之爱来积极修复基础。立法者要精确观察这种感情要求什么,并合乎逻辑地解释自己最初的法律;他们可以把法律加以扩充,但要保持法律文本的纯洁性。
①所谓当地人在这里系指自古以来就居住在某地的人民,所谓移民,系指通过移民途径而定居下来的人民。
有人还会问:立法者在步步遵循自然的明智意图的情况下,尽管人民都很服从,难道他们把法律分别运用到分配各种职业方面、满足公私需要的手段方面,以及使广大公民既不混乱又无纠纷地平等生存下去的手段等方面都不会遇到具体困难(这其中的任何微小困难都常常使最好的法案遭到失败)吗?
我答道:这一切不过是物和人的简单的列举,是简单的运算和综合,因而是能安排得秩序井然的。我们古代和近代法案的作者都设想和实行过一些困难得多的计划,因为除了意外的偶然因素,还有自然的理性和无数障碍在对抗这些计划,障碍来自于谬误,而谬误又纠缠于障碍之中。最后,如果有什么值得惊奇的话,那就是这些无知的人竟然也做了一点事。
比我们的法律还完善的法律会有多大力量
我也要问一下:既然梭伦和莱喀古士的法律,克里特人、印度人、波斯人、迦勒底人、埃及人等的法律,尽管都有缺点和不完善,但仍完整地保存那么长时间,既然这些法律后来经合并汇编而变成了世界性法律,既然可以说希腊人象罗马人用武力征服其它民族一样,他们能用自己的法律制服了罗马人,既然这些罗马人看到大量涌进帝国并瓜分了帝国的野蛮人也采用了自己的法律,既然几乎整个欧洲今天都服从这种法律,那末,肯定能够防止这个世界发生悲惨流血变革的那种法律的持久性和稳定性又会怎样呢?和平的法律本来可以日益加强仁爱而又善良的人民的社会联系,成为其它民族的强有力的榜样;这种明智法制本来会逐步把自己的温和的权威伸展到整个世界,会使最凶狠的民族放下手中武器。正因为这种法律当初就被人忽视,今天才好象行不通。但是,难道由此能原谅我们的民法和国际公法所依据的原理的虚伪性吗?
民法和国际公法之原理的虚伪性
当我谈论我们这两种法典的原理的虚伪性的时候,我指的是它们总是以人身上并不存在的邪恶本性为前提的。这些原理中的第一条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条原理认为人们能够认真地想办法去互相伤害,这是司空见惯的平常事。但是,如果法律本身并不经常促使人们有这种害人的残酷需要,如果自然法得到切实的遵守,这种情况就永远不会发生。自然对于不想让人知道的事情不作任何规定;它不说:不要去加害于人,它只使人免于这种危险;但是它说:己之所欲的好事,要去施行。
由此可见,你们的第一条法典的原理只是在一定条件下才是真实的,这条原理并不是非遵守不可,可以说只是偶尔才有必要。
抛开你的和我的这两个必然造成纠纷的概念。要作这样规定:不管在分配中存在怎样的不平等,都不许少得的人去扰乱多得的人;还应促使不幸者、甚至倒运的人以这么一种不能给人多大安慰的推论去服从人类的法律安排,这种推论就是:倘若你是好处的第一个享有者,难道你能忍受别人将你这些好处夺走吗?这就是你们的第一条公正格言的真义。但是,人们在完全平等地享用生活必需品的条件下,难道还想彼此争夺什么东西吗?这种平等难道不能排除损害他人的任何想法和欲念吗?
从你们的第一条公理所得的一切结论象公理本身一样站不住脚。比如,允许以暴力对抗暴力。我要问,是谁诱使人们去走这种残酷的极端呢?两个热衷于相互残杀的民族都很善于利用这种允许;到后来,他们不得不暂息自己的狂怒,以进行谈判;他们短时间内遵守你们的第一条忠告:alteri
nefeceris,etc①。然而还是请你们预防一切战争的起因吧!停战法,能派什么用场?
①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等。
有人会说:什么!在人们之间建立十全十美的和谐,使他们永远不试图相互损害,这不是几乎永远不可能办得到的事吗?因此,应当给他们以教训,使他们感到相互损害是多么不智。我同意这一点。但是,应当做到使这种情况极少发生而且程度尽可能轻微,同时绝对要排除凌辱他人的任何依据和借口,并不得让关系到我们的福利和自我保全的物品成为几个人争夺之物,而被最强者所夺走。这些明智的预防措施,本来会使可能发生的一切小小分歧成为象在熟人、朋友或亲属之间所见的那种轻微的激动和心情不快,而这种一时的口角并不致引起他们完全决裂。那时,凡是己之所欲的好事就去施行这样的正面督促,会很容易平息这些小小的纷争,同时也就不需要制定无益的消极制止的法典。
基督教精神使人们接近自然法
最初的基督教徒正是用这种无力的消极制止 —— 己所不欲等等作为防卫手段来反对自己的迫害者的:他们无论在自己人中间,还是在对待自己的最残酷敌人方面,都不需要这种督促;他们远离一切暴力。他们的若干主要教义使他们意识到所有人的自然平等;这些教义取消了主人的权势的全部威严,缓和奴役的关系,使受劳役变成自愿服从。他们的教规由于只允许暂时使用现世的财富,因而劝富人舍弃财产,并把财产分发给穷人。他们还同样强烈地被要求以温和、谦逊、克制和耐心的态度对待一切人。对真正仁慈的人许以无限的奖赏,鼓励他们履行这些义务,而以可怕的威胁阻止他们背离义务。因此,信徒们早期令人钦佩地严格遵守这种完美的道德:他们吃的是同样的饭菜,富人在饮食方面向穷人供应大量必需品,并跟穷人同桌用餐;一些人把大笔金钱交给牧师管理,放弃自己的财产,参加行乞者的行列:凡此种种行为显然是要人们接近真正的自然法律。由此可见,如果只把基督教看成人类的一种制度,那么,它是最完美不过的。对基督教的迫害,反而支持了信徒们的英雄主义;他们的坚定性,他们的纯洁品行,使他们赢得更多的新的信徒,这比他们的神秘教义更有说服力。他们那种不怕艰苦的精神,使荒无人烟的地方也住上了共享劳动果实的居民。如果他们不是以不留后代为荣,本来会变成人数众多的人民;他们的后代也会继承他们的美德。
为什么基督教精神维持不下来
但是,基督教里有一些早晚要削弱它的道德准则的清规戒律和习惯做法。那种全然摆脱尘世之爱而沉迷于静观瞑想的生活会蜕变得对社会毫无用处,而且常常成为懒惰的借口:这种情况确实存在。胜利了的基督教推倒了偶像;但是它保护自己的神秘性甚于保护自己的道德:为了照顾其神秘性,基督教的道德不敢以其攻击异教时所用的那种强大的力量去反对背离自然意向的偏见、习俗和民法。这种道德在不违背其所依据的高尚思想的一切方面,是与政治制度相符合的。因此,这种道德必然带上它所无力改变的弊端,因为尽管最优秀的榜样有其作用,但道德毕竟不具备法律的力量。这种榜样不知不觉地改变了民族的信仰,而没有改变其政治制度,也没有改变它们的习俗,也就是说,人们之所以认为自己是基督教徒,是因为他们不再崇拜大理石像和铜像,而遵守这一新宗教的一切仪式罢了。这种宗教本身完全是精神性的,它向粗俗平民的弱点让步,尊崇自己的某些陈旧的迷信活动,并容忍野蛮人的更为荒谬的习惯。大大增多的仪式只能使人们忽视这种礼拜的主要对象;附带的东西占了宗教的主要位置。
当人们在某些日子或某些时候参加了这些仪式的场面,就以为履行了全部宗教义务,这种豪华的仪式在主要表演者的心中唤起或产生虚荣心和高傲感。人就是这么样的,当他看到自己要受勋的时候,就自以为伟大、了不起和应当受尊敬;这是一头负载圣物的骡子。宗教的富丽堂皇很快就变成了神职人员的奢侈和豪华。对于他们来说,虔诚的教徒只不过与朝臣相似;而平民中最按时参加礼拜的人,还自以为是最完美的人呢。
那种真正的血缘之爱,那种似乎该会改变各民族面貌的最初的自然法,究竟发生了什么变化呢?由于缺乏政治措施,缺少能使慈善事业的管理具有稳定形式的安排,这种受到如此夸奖的慈善于是被无数滑稽可笑的仪式所代替;慈善跟私有制和私利荒唐地结合以后,便染上了这二者的弊病,或者更准确地说,它仅仅成了赋予富人浮华而短暂的慷慨的空洞名称,这种慷慨并没有改变穷人的命运,而只是维护了他们的游手好闲。于是人们看到,神职人员把穷人的遗产据为己有,以此作为自己所做的虚伪祈愿的报酬;人们还看到,这些所谓的神与人之间的中介人如何与临终的愚蠢的富人讨价还价,以赎他的生前罪恶;人们也看到骄傲的大祭司把修改过的兄弟般的劝戒变成了蛮横无理的统治,而这种统治的表面却以使徒的虔诚为装饰①;归根结底,普通平民虽然改变了迷信,但却和从前一样,仍然受着通常的政治和欺骗的继续驱使。
①耶稣基督当年对法利赛人所作的无情责备,今天正好能够用在什么人身上呢?“你们取消了法律中最重要的东西,……你们内心充满掠夺和污秽……。他们所作的一切,都为了要叫人看见;他们加大自己的经匣,装饰衣服上的繐子,喜欢筵席上的首座和会堂里的首席……又喜欢别人在公共场所向他请安,并称呼他为
老爷’!……他们把难担的重担捆起来,搁在人们的肩上,自己却一个指头也不肯动。”(《马太福音》第23章)
修道精神与自然法完全对立
请人们不要对我说:真正的基督教精神,即我所赞扬的共同占有自然财富、互相帮助和地位平等,仍然在那些忠实地遵守完美的自然法律的团体里存在着。把这些偶然集合在一起的人群,把这些散处于社会衰弱机体上的结节拿来同使共和国贫困化的富户人家相比,那对于他们是一种荣誉:因为那些使共和国破产的人家有时也能对国家做些好事。不,这些由游手好闲的人组成的怪异的团体不过象寄生植物一样依附于树上,它们还不如一根最坏的树枝。在受到最好管理的民族的目前状况下,这些孤立的团体会是这么一些人的真正帮派;他们好象串通一气以千百种无聊的借口来逃避公民的一切义务,却要享受最高的特权。我还要再说一次,不,自然法律的精神不能把自己关闭在这种黑暗的隐蔽所里。我认为,就这种精神的本质来说,它应当均等地传给全体人民,应当使全体成员进行同样的活动,具有同样的倾向,并以同一纽带把他们联结在一起。因此,自然法律不允许这些捣乱的团体造成断断续续的空白。
我刚说明了习俗、旧观念和根深蒂固的偏见给予通行法律的推动和影响,这种法律的原理充满缺陷,后果十分恶劣。
我指出了这种法律与自然法律是多么的不相容,一句话,指出了政治谬误和道德谬误怎样一步步增加,以致几乎无法挽回地僭越了真理的名义、威信和权利。
我还要回答《公正文库》(Bibliothèque impartiale) 反驳意见中的最后几个命题。那就是:平等方案尤其是一个显得最违反人的个性的方案;人生来不是役人就是被役于人的;中间状态对他们说来难于忍受。
我已经解释过:人在哪些方面是完全平等的,而且应该一直都是平等的;自然怎样赋予每个人不同的才能以表明其身分,并据此安排每个社会成员的地位及其有益的关系,而并不扰乱这种基本平等的水准。
什么是自由和依存
现在让我们来研究什么是人的真正政治自由或公民自由。道德家们对这种自由始终没有正确的观念,他们对道德的善恶也同样如此。
我首先要说的是,人们的真正的政治自由,在于没有阻碍和无须担心地享用一切能够满足自身的自然愿望—— 因而也是十分合理的愿望 —— 的一切东西。但是,这种美好的自由是以某些汇聚一起的原因为转移的;如果享受自由的手段未受破坏和扰乱,这些原因会使享受自由成为十分可能的事。
如果把自由理解成绝对排除人与人之间的任何关系的一种完全的独立,那末,我要说这种自由就会成为完全放任自流的状态。在这种情况下,人们就会象草木一样孤独地生活着;这样,也就不再会有社会。
人类各个成员的这种依存关系及其各种各样的自然关系既不意味着缺乏自由,也不意味着过份拘束,这正如生物体的各种器官相互联结和依存并不意味缺乏力量一样。恰恰相反,这种结合,这种联系,增加并促进公民自由的力量,而且还排除障碍;如果我们的软弱无力和我们的自然弱点得不到援助,那就会不断遇到这种障碍。简而言之,这种依存关系有助于一切能促进我们的自我保全、福利和自由的东西。
《公正文库》的作者说:“ 人生来不是役人就是被役于人的。 ” 我们的所有哲学家也都象他一样说。如果不是因为我们的偏见、我们的习俗赋予这句话以令人憎恶的含义,我是不会去挑剔它的。让我们来恢复这句话的真正意思吧!人生下来就需要相互依存,这种依存关系使他们轮流地役人和被役于人,即得到他人的援助和去援助他人;但是,在这种含义中,并根据真正的自然权利,是没有而且也不应当有主人与奴隶之分的;或者更准确地说,象我所指的那种自由会受到一致的支持。
我说既没有主人,也没有奴隶,是因为依赖关系是相互的。儿子依赖父亲,并不甚于父亲依赖儿女:一个有乐于助人的和善良的慈爱的自然感情,另一个则荏弱而期待帮助,这两方面使他们同样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共和国的公民单个地和集体地都处于相互依存的关系之中。
一般说来,在社会中,有些人生来娇弱无力,却才华横溢,心灵手巧;而另一些人身强力壮,却需要智慧。儿童要由成年人来帮助;当成年人渐渐衰老,则由前者接替他们的位置和职务。最后,中年人帮助老年人,同时也接受同辈人的帮助。
我们绝对统治者的政权的弱点
让我们即便就各民族的现状来考察一下人们的行为吧!有多少高傲的凡人徒有主人的空头衔呀!人人表面上对他们卑躬屈膝,而暗中却在对抗他们独断专横的意志,大家都串通起来,要迫使这种意志屈服或避开它的支配。可怕的君主们,最下贱的奴隶和卑鄙的女人一经察觉你们的弱点,他们一发现你们的任性的脾气和行为时,他们操纵你们就会比熟练的骑手驾驭最不驯服的马匹还要自如。
强大的君主们,你们愿意告诉我谁是你们的宠臣和谁是你们的爱妃吗?那我就能对你们说明谁在代替你们执政。你们不会猜疑他们忘恩负义;实际上,他们并非常常有此罪过。不,他们没有僭夺你们的威望;是他们的仆人,他们的丫环,或许是他们的马夫,我也搞不清楚,也许甚至于什么更卑贱的东西—— 某一妖僧、怪道或和尚在统治着你们的国家。这些人常常把受你们宠爱的人安插在你们的身旁,并且借他们的人,也是为他们的人而掌握权势和地位,你们会相信吗?
但是,请你们仔细考察一下吧,看看你们的专制政权多么虚无缥缈!苏丹①,你不久前曾需要向你的人民增课新税;为了减轻人民的负担,你不想免除你的政府中任何一个高官和你的帝国中任何一个蒂马尔主②的纳税义务;人人都服从了你的命令。
① 系指穆罕默德苏丹一世,1730年—1754年在君士坦丁堡执政。——译注
②
蒂马尔主:即被授予蒂马尔的军人。在奥斯曼帝国时期,蒂马尔是次要的军事采邑的名称。领受军事采邑的军人征收该采邑的捐税,但在战时应按其采邑的大小提供相应数量的骑士。——译注
你以为能从你的穆夫蒂③、你的伊马目④那里得到同样的服从和看到对国家财富表现出同样的热情;穆夫蒂和伊马目在清真寺里不断地高喊着:“ 老百姓呀,请你们听从自己国君的话吧,他们是神的象征。请你们放弃尘世的暂时幸福,只使用自然需要所要求的少量财富就行了,把其余的财富交给穷人吧:如果不施舍、不行善,天堂的大门将永远对你们关闭着。 ” 我说,你以为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的人心里也跟说的一样,只需稍加暗示,他们就会把财富送到你的国库来,让那些可怜的人少流一些汗水,减轻一些痛苦,这些汗水和痛苦是国家的需求造成的。你要求这些先知的代言人给你一份清单,开列由于你的先人和整个民族的慷慨而赐给了他们的巨额财富。
③穆夫蒂:古兰经的解释者,负责阐明宗教和法律问题。——译注
④伊马目:即领导作礼拜的人。——译注
这时,你便看到伪善的假面具怎样从他们的脸上掉下来;你看到这类无耻之徒违犯宗教的首要戒规,竟然以宗教为自己的抗拒辩解。你的最高政权又变成什么样子了呢?据说,你害怕起来,为你自己的生命担忧;你的迪万①之一想制服这群叛乱分子,而你却要他保持沉默。
①迪万:苏丹的国务会议。——译注
过了一些时候,这些刚刚使你的权威受到明显损害的叛乱分子,几乎就象那些对自己的偶像时而虐待、时而爱抚的印第安人一样,利用这同一政权来恢复自己的昔日统治,连那些被死神快要置于君主的高位上的人们都得受他们的统治。
你们这些世间的暂时统治者,当公民一旦对你们和对国家尽了自己的义务,你们至少要让人们的心智得到安宁吧;人正是由于其心智而感受自由并应该以此感受自由的,即使身上带着最残酷的奴隶制镣铐的时候,也是如此。但是,那个没有后代的永存的民族②不就通过许多方面,以许多空洞的借口,并且在对于心灵毫无益处的情况下,主张压制理性吗?
②Gens (terna in qua nermo nascitur(一个在其中不诞生任何人的永存的民族)。Val.Max。
你的迪万识破了这些小暴君的野心勃勃的诡计;它想告诉你,这些先知的所谓宠爱者曾不只一次地充当宫廷阴谋的主谋者:它向你提醒说,人们经常见到不可一世的穆夫蒂自认为凌驾于苏丹之上,就象天使超越于凡人一样;人们还眼见他们窃取支配帝国的大权。它希望你考虑,尽管他们的邪恶和捣乱已使人民有所醒悟,但是,应该担心的是这些危险人物利用他们在民众心灵中所散布的观点和格言来恢复他们已被摧毁的骇人听闻的权力。这贤明的迪万试图向你指出,这一切阴谋诡计给法律、安宁、甚至你的政权带来多么大的损害。但是,这一切都徒劳无益:阴谋家们以奇妙的魔法使你的王座远离真理;他们导致人们把这个可尊敬的团体的热情视作对君主的冒犯,于是你驱逐了它。 ①
①摩莱里在这里暗指1753年5月议会被逐事件。该议会曾拒绝通过关于准予冉森派教徒行最后圣礼的法令。——译注
强大的君主们,现在请允许我再问你们:你们如此热中的这个政权是怎么样的呢?它常常是那些善于蒙蔽你们的骗子或谄媚分子的玩意儿。坏人把你们的权杖变成了施于忠实臣民的笞杖。
可见,这些例子证明:在由凡人的双手创造的道德世界里,既没有真正的服从,也没有真正的自由。
最兴盛的国家的衰落和变动的真正原因
从国王的权杖到牧羊人的棍子,从教皇的三重冠到修士的长披巾,如果有人问究竟是什么支配着人,答案很简单,那就是个人利益,或是虚荣心使之接纳的并永远服从于个人利益的他人利益。然而,这些妖怪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是从私有制而来的。
因此,人世间的智者们,你们要在这类暴君统治的地方寻找完美的自由,那是徒劳无益的。只要你们高兴,你们尽管大谈最完美的政体,尽管去寻求创立最明智的共和国的手段,尽管促使人口众多的民族从遵守你们的法律中得到幸福吧。你们没有根除私有制,你们就什么都没有做。你们的共和国终有一天会陷入最可怜的境地。你们把这些可悲的变革归诸于偶然,归诸于盲目的天命,这是无济于事的;你们认为由此引起帝国的不稳定,如同引起个人命运的不稳定一样。
这是毫无意义的空话。
道德秩序中的偶然性是什么
这种偶然,这种所谓的道德天命,只是你们所预料的意愿的不一致的结果,因为你们忽视了按照自然的意向把这些意愿结合起来的真正手段:在自然的计划中,不存在偶然;在自然的运行和变革中,也没有异常突兀的变化;自然的发展进程是稳定的、一致的;我再重复一遍,这种使共和国变成君主国又使君主国变成暴君政体的偶然,根本不是真正的天命;这其中没有任何出乎意料的东西;原因是十分明显的,是私有制和私利,它们时而把人们联合起来,时而又役使和控制他们。
你们说,民主政体的原则是正直和美德;贵族政体依靠克制来维持;君主政体以荣誉为基础;专制政体的残酷统治靠恐怖来巩固①。我的天哪!这是些多么脆弱的支柱啊!这一切政体都或多或少以私有制和私利为基础,那是一切基础中最不稳固的基础。
①《论法的精神》,第3卷。
在共和国中,个人私利,由于受着财产和地位的某种平等所制约,在若干时间内仍可与社会的共同利益保持均衡状态:离开自然状态不太远的人,也就不太邪恶;这个“ 不太 ” 就成为他们的美德。但是,任何均衡都处于剧烈对峙的状态,最轻微的负荷都会把这种状态破坏。为什么要把可以在牢固而平稳的基础上保持水平状态的东西悬空起来呢?为什么要用最能破坏公共福利的东西,用如此容易使人倾向于据为己有的私有制,来限制公共福利呢?你们以什么来反对这种贪婪倾向呢?你们要用软弱无力的德行,可是贪婪倾向会巧妙地以这种德行为自己的目的服务,很快就使几个家庭成了社会和政府财产的主宰者:于是整个民族的公共利益变成了联合起来奴役大多数人的几个人的利益;这就形成了贵族政体;贵族政体的成员需要克制,以防止他们之间的一切猜忌,或者以此向人民掩饰会引起其憎恶的统治:这就是大人物在这个政体中给人民留下的自由的影子。然而,一旦贵族们越出这种克制的范围,他们之中的某个人就会巧妙地利用他们的纠纷,或利用全体人民对于与他同一阶层的人的憎恨情绪。他博取众望,人们将他拥上王位,或者他通过那些被他贬于次要地位的家族所走过的同样的阶梯,来达到此点:于是建立了君主政体。这个政体几乎不把任何社会财产占为己有;它维持实行财产分配的法律;但它随意支配政治机构的所有成员。人们不再是为祖国服务,而是为君主本人服务;人们出于爱戴君主的心情去履行自己的义务,而人们期待的晋官受禄只有从君主那里才能得到。为了取得官和禄,就得以能引起君主赏识的丰功伟绩超越众人。如果那是有德行的人,那末,他博取君主的尊重、宠爱和近乎王位般的显赫地位的热忱,一句话,荣誉 —— 这种与一切优越感相连的观念,就成为君主政权的最坚实的支柱。然而遗憾得很,多少偶因使得这种荣誉变成奴颜婢膝!罗马人呀,你们在头两代皇帝统治时期何等荣耀,而在其他皇帝的治理下,你们却成了凡人中最卑贱的人!
阿谀奉承很快就腐蚀了最伟大的国王;他们的宫廷侍者、他们的臣民都成了谄媚者。为了得到国王的恩宠,几乎不再有什么人不竭力使国王相信:人民对于自己的君主来说,就象整个自然界对于它的创造者的关系一样。我能说什么呢?他们使君主不知不觉地以为:人民之对于君主,犹如家畜之对于人。于是,人们只能看到代表暴君意志的可耻的大臣。某个卑鄙的阴谋集团掌管着王位继承人的教育;这个下贱的宦官①集团,以对他们有用的愚昧或邪恶手段,使极为有害的戒规在当政的家族中长存下去;由于受到阿谀奉承,当政的家族已对这种戒规产生了好感。
①在拜占庭帝国时期,统称宫内仆人为宦官。——译注
老百姓们呀,你们尽情欢乐吧!你们出了一个王子!自然赐予他有一天会给你们带来极大快乐的品质:问题只在于帮助这种品质发展…… 。唉!遗憾的是结果并非如此!你们呻吟去吧,你们的希望快要无情地落空;一群怪物要扼杀这朵鲜花;他们散发的毒品即将笼罩、压迫和窒息这个天才的才华,以便随意操纵他:他的脑袋里将充满最粗野无知的人的一切谬误和偏见。他们将使他屈从于懦弱女子的迷信的恐惧;此外,这群败类要使这个温驯的后代染上支配着他们的那种吝啬和统治欲。
所有这些头等奴隶都力图建立专制政权,这种政权很快便使民族陷入野蛮状态,并由此导致彻底毁灭;从而使民族陷入毁灭深渊的沉重枷锁也将随着民族一同沉没。
那些最兴盛的帝国总是这样逐步衰亡的。除了私有制和私利这种残酷精神以外,还有什么其它东西能引起这类可悲的变革呢!
Eheu quam pereunt brevibus ingentia causis(Claudian)①。
①唉!多么微不足道的原因竟导致帝国的灭亡!(克劳第阿努斯)
这可以说是国家的命运。
什么东西可以保证帝国安定
在财产一律公有的地方,帝国的这种不安定状态、这类周期性的盛衰难道可能发生吗?请你们提出这一极好的原则,并把荣誉和德行的崇高观念同能使这条原则持久不变并能促使它产生良好结果的一切东西结合起来;这样,你们就会使民族的美好命运永远保持下来;将只有一个宪法,一个政府机构,只不过这个机构的名称有所不同罢了。
当某一个民族一致同意只服从于我们以上所阐述的那种自然法律、并由此在家长们的领导下活动的时候,这就是民主政体。
如果为了更虔诚地遵守这种神圣的法律,并且更有秩序而又更迅速地执行这种法律,人民把权力交给某些英明人士,就是说由他们负责发号施令来进行自然法律指明和规定的事情,那么,这种政体就是贵族政体。
如果为了使政治机构的运转更准确、更精密和更有规律,而只由一个人启动这个机构的发条时,国家就成为君主政体的国家。如果国中不引进私有制,这个政体就永远不会变质:这种意外变故能毁掉一切;但是在我们的假说里,有成千种防止这种意外的方法。
政治以什么借口为一个人的利益而牺牲大多数人的利益
为了显示自然法律遭到的破坏竟使人把道德观念和政治观念颠倒到何等程度,我要指出的是,国家竟被人看成由君主任意拨弄的乐器,君主愿意听什么音,就叫它的弦发出什么音;据说,这些弦就是盲从的大众,他们通常不知道自己希望什么;他们突然趋向有害于他们的东西正如趋向他们觉得有益的东西一样;因此,如果他们不服从某种可怕的权威,他们永远组成不了社会。是啊,人应当受到管理;但是,普通人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盲从的群众的呢?正如我曾经指出的那样,还不是从私有制和私利,以及随之而来并与其相连的谬误造成意愿的分歧的时候开始的吗?这种分歧是如此繁多复杂,以致在一千个人当中,也很难找出十个人能对某件有益的东西持有相同的看法,或就平等享用这件东西的真正手段取得一致。几乎没有任何人对构成社会(哪怕假设是很小的社会)真善的本质的东西抱有正确的观念。专制制度总是力求窒息这些会使人获得真正自由的观念,因为人有了这些观念就会变成有理性的了。自此之后,全体人民或整个民族变得任性和失去理智,变成无数意愿和感情相互对立的混乱的集合体,其骚动比大海的怒涛还要凶猛;最后,全体人民或整个民族变成了一团烈火;如果凶猛的火势没有受到制约人民的法律和管理人民的主人的控制,这团烈火就会自我吞噬和焚毁;可是发生这种情况又有什么可以奇怪呢?由此,在我们的智者看来,这些主人就是为了用力量和权威引导整个人类走向幸福而存在的,而人类自身常常不了解这种幸福:他们是牧人,把愚蠢的畜群赶向水草丰盛的牧场,使它们离开一陷进去就要丧生的泥泞池沼。由此,便产生了一条奇妙的准则,说什么专制君主是为了给他们的人民造福而生的。我要补充一句:为了在这方面获得成功,应当消除人们的糊涂观念,这些糊涂观念使人们看不见自身的真正利益;然而,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全体人民经常为了几个凡人享受幸福而牺牲自己的安宁和幸福。凡是主张使人民处于这种卑贱地位的观点和谬见,都受到鼓励:如果大多数人在这种奴役性的繁重劳动中得到好处,那当然好得很;反之,如果事情作了这样的安排,即几个家族或者仅仅一个家族的富贵荣华有赖于整个民族或大多数人的贫困,那么,身居高位的人才不管那么多呢!千百万人勉强维持自己的生活,各种进贡、捐税夺去他们的一部分生活必需品:这有什么关系呢!那个代表全民族的家族、集团或毋宁说是幽灵,他强大而富有,他的权力稳固地存在若干世纪,他的统治伸展到广大地区,这就行了。人类的其余部分只不过是一群确实还有点用处的低贱动物而已:如果发生什么意外,这类动物不能大致保持一定数量的话,主人还会关心保存这些动物呢。马基雅弗利主义①的可怕准则正是建立在这些卑劣的原则上的;根据这些原则,老百姓与君主的关系,近似希洛特人②与拉栖第蒙人③的关系。
①马基雅弗利主义——是一种为了达到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政策,因意大利的政治家和作家尼古洛·马基雅弗利(Niccolos
Machlavel,1469—1527 年)的名字得名。他在自己所著的“Le
prince”(《君主论》)中主张,为了在国内建立强大的政权,可以采取各种手段,而不考虑任何道德标准。——译注
②希洛特人——古斯巴达的下等社会阶级,从事农业劳动。希洛特人被认为不是个别家族或某一家庭的私有财产,而是整个斯巴达社会,即构成统治阶级的全体全权公民的财产。希洛特人的生命、财产和劳动工具,完全控制在斯巴达人的城市公社手里。斯巴达人残酷地虐待希洛特人,引起希洛特人于公元前七肚纪和五世纪发动过数次起义。——译注
③拉栖第蒙人——古代斯巴达的全权公民。——译注
君主在自然法中的权力和职责;他们的真正伟大之处
让我们把前面的对比颠倒过来,使事物重新恢复自然的秩序。整体比部分甚至比最美妙的部分要好,全人类比最出众的个人重要,民族高于最可尊敬的家族和最受尊敬的公民。
高级官员们、共和国的要员们、君主们,对于你们所管辖的人民来说,你们在自然法中是些什么人呢?你们只不过是被指派来关心人民幸福的普通的执行代表。如果你们玩忽职守,你们就会失却一切职位,变成这个社会最微不足道的成员。你们的高度警惕性和一丝不苟,使你们成为人民的最忠实公仆 —— 最受人民爱戴的公仆。当你们变成不忠实的或蛮横无理的服务者,并且敢于设法压迫人民的时候,你们还能配得上什么呢?
一个把自己的某个公民推为首领的民族(特别是遵守朴素的自然法的民族),当然有权对这个人说: “ 我们责成你促使我们遵守我们之间所作的规定;这些规定的目的是在我们中间维持完美的互助关系,从而使任何人非但不缺少必需品和应用品,而且也不缺乏娱乐的东西,正因为如此,我们敦促你一丝不苟地注意保持这种秩序,告知我们维持秩序的有效方法,便利我们接受这些方法,并鼓励我们去付诸实行。理性给我们规定了这些法律,我们则规定你要经常依据这些法律;我们把这些法律和这种理性对我们每个人所拥有的权力和权威授予你;我们使你成为它们的喉舌和传令官,我们保证帮助你来约束我们中间任何一个意志比较缺乏以致不服从这些法律和理性的人。你应当明白,如果你自己敢于违犯共同义务或忽视你的职责,如果你想对我们强加某种非法律所规定的义务,那么,这些法律将立即宣布剥夺你的一切权力:那时,谁都不再听从你的指挥;人们不准你乱说,你得回到我们中间来,作一个普通老百姓,并且必须服从我们的制度。
“ 我们认为你能够管理我们;我们满怀信赖的心情听从你的审慎劝告的指引:这是我们向自然所赋予你的杰出才能表示的崇高敬意。如果你忠于职守,我们就象爱护老天爷的恩赐物那样爱戴你,我们象尊重父亲那样敬重你:这是对你的奖赏,这是你的光荣,你的伟大。成千上万的普通人 —— 与你处于平等地位的人,满怀热情地关心你的生活和你的生存,能够配得上这种关心,那该多么幸福啊!
“ 上帝是至善的存在;他使我们成为社会性的人,你要维护我们的这种品质。上帝是整个自然界的动力,他在自然界中维持着令人赞美的秩序,请你也成为我们政治机构的动力吧!在这一方面,你似乎应当仿效上帝。此外,请你记住,对于涉及你个人的东西,你没有其它任何无可争议的权利和权力,你只有和普通公民相联系的权利和权力,因为你不得有其它需要,你不得尝试其它的享乐;一句话,你没有任何更好的东西,也没有任何能使你比其他人优越的东西。如果我们感到延长你的执政期限有好处,或者认为你的某个亲人能够继你之后执政,那末,我们会通过自由选择行事,而不为任何奢求所左右。 ”
我现在要问:什么法令①,什么封号,什么古代占有法能够作出反对这一神圣宪章②的真理之规定,能够使君主不受宪章真理的约束呢?我说的是,剥夺君主那种使其拥有最高恩惠者的权力并由此变成真正象神一般的人的特权。让人们根据以上所说的去判断政府的通常形式吧!
①法令(capitulation)——语源来自拉丁文的caput,是分章分条叙述的决定。——译注
②宪章——一种永恒不废的法律文件或法令。——译注
我已经发现,混乱和一切祸害的起源、原因和发展都与各种社会的腐败的法制有关。现在我力图确定不幸和道德之恶的观念,因为我们的大多数道德家把这些观念弄得异常复杂。然后,我要研究这些谬见对道德戒律产生的影响。
[book_title]第三篇 通行道德的特别缺点
什么是恶;恶的不同种类
从本性来说,人倾向于从自己出发判断一切与他有关的事物(而这是为了更快懂得注意自我保全),凡是间接或直接使他不快或触犯他的事物,他都称之为恶。然而由于思考和研究,他学会了对这个总的概念作出区分。
我们把使我们不快的物质变化称为自然之恶。一朵美丽的花、几件有用的产品的毁坏,对于我们说来是一种损失或损害;我们会感到不快和惋惜。某种纯粹被动的事物伤害我们,引起我们痛苦或某些不快之感,如石头撞击就是如此;出于这种事物而发生的偶然事故也都属于自然之恶,我们把这叫做不幸。
出自灵性原因而造成不快、触犯或伤害的作用,即为道德之恶,存心行此恶的人便是恶人。如果你站到这些令人痛心的关系的反面,你就会得出不同名称的善的观念。由非灵性的原因而带给我们的善,是自然之善;我们从灵性的原因所获得的善,是道德之善。这些原因统称为善因;其效果是善行,我们的感受是快乐,事情本身是成功,我们的景况即为幸福。如果能够的话,我们要尽可能争取缩小那已经够大的、令我们痛苦的事物的范围,并将我们幸福的狭窄界限加以扩大,但我们的道德家们却似乎是以缩小这个界限为己任的。
在神灵面前没有自然之恶
我认为,自然之恶来自我们在自然界中所处的关系和地位的易变性,但这些关系和地位完全没有始因。我不打算证明谁也没有提出争议的问题,即在宇宙的总秩序中,就无限英明的造物主看来,一切东西都尽善尽美,在其创造物中,没有什么东西会使他不快。因而,在造物主面前没有什么自然之恶。再者,自然之恶也绝不会来自创造一切秩序的造物主;因为这是无生命的创造物之间的关系的紊乱,而这种紊乱也就等于无穷智慧中的无知、谬误,这是令人不堪设想的。这对于我们来说,也就是首因之中有着极坏的品质;这种想法比第一种想法同样令人反感。可见,确切地说来,我们称之为自然之恶的事物,即使对于我们来说,也并非如此。首先,因为令我们不快的大部分偶然事件都是由于我们狭隘的眼光不能看到事物的秩序和联系才违反我们的意愿的。我们只看到其中若干片段,由于只能看到它,便以为不完整。这些偶然事件的另一部分,对于我们来说,主要的不是自然之恶,而是让我们摆脱或防范对我们有害的事物之紧急启示。我们还应该不要把这一切事情看作是最高意志存心损害我们所起的作用,而应当看作是来自它的善行。尽管我们象无生命之物一样,不能永久长存,然而我们不能抱怨把我们逐步投进冷漠的虚无之中的盲目原因;我们也就更不能非难善意而明智的主宰了,它之所以能够而且想要我们遭受短暂的变故,仅仅由于这是在他的计划之中;而举凡有理性的活动物都会逐渐感到它的仁慈,体会到其全部价值。
道德之恶只触及到人
从这一切可以得出结论:宇宙中只存在道德之恶而没有其他的恶。道德之恶只对具备理性的人发生作用;只能打击和触犯人。我们已经说过,在原因中有一种放肆为害的存心,那就是恶意;而对感受这种恶意的人说来,那就是侮辱、损害。然而,如果认为神也受这种十分可恶的关系支配,那是荒谬的事情;这等于假定神也和我们一样,变化无常而且会死亡。
有人说,不对,道德之恶不象触犯人一样侵害神,亦即它不能使神悲痛,也不能打扰神的永恒的安宁;不过它能使神不快,这就象我们看到对他人行恶会影响和激动我们一样,虽然我们本身毫不担心受同样的威胁。我们这种善良的感情就是神的善意在我们身上的反映。
我很快就要证明:这种比较虽然在目前的社会状况下有用,然而它却是多么的虚假。它不过是一种有益的谬见,类似我们感觉上的谬误,当人们不再听从自然的教训时,用以弥补这方面教训的缺乏;如果人类服从原始的法律,这种谬误对人就毫无用处。
我认为,如果人没有背离自然感情所规定他做的事情,他就无须想象他的越轨行为会把神得罪,因为,正如我们在上面已经指出的那样,在自然感情的巧妙支配下,人不可能作恶;在这种状态中,一切都向人表明,一切都使人强烈感觉到必须为善。
自然秩序和道德秩序之间的相似
上帝对于人的行为,正如对于世界的自然秩序一样,定下了总规律,定下一种不随任何运动变化的原则;所有事物一旦按照因其单纯性和其成果的广泛丰富性而令人赞叹的计划进行安排时,一切就都会异常协调地前进和运动。似乎全能之主对于次要的原因和特殊的效果都听其自然,要是你愿意的话,也可以说它掌握的是其进程和联系。科学已把人引到相当接近这部机器的总发条,以便让人窥见其端倪。神始终如一,也在道德世界为人规定了不可动摇的纯洁原则,它要赋予人们以这样的能力,使之自身能够互相保全。正如它让无生命之物进行盲目、机械的运动一样,它把人们交给了一个向导,这个向导深入他们,可以说完全掌握住他们。这就是我们自爱的感情,而这种感情没有他人的帮助便无能为力,于是使我们产生必须为善的良好愿望。我们的弱点,在我们身上象一种惯性,正象物体的惯性一样,它使我们服从总规律,这条规律把所有道德的生物联结在一起。而当理性没有受到任何东西蒙蔽的时候,还会增加这种吸引的力量。
行善是我们第一个道德观念
在我们需要不得为非作歹的训诫以前,早就学习为善。我们的童年时光正是这一美好的学习时期。这个期间让我们有足够时间不受任何恶念侵袭,从而发扬和加强我们的善行观念。
社会性的动物都经历一个与这种温和的倾向所该获得的力量程度相称的童年:其最初的动作是需要的示意,而并非凶狠意向的表示。这个天真活泼的童年,对于受辱只保留短暂的印象,稍微表示一点善意,这种印象便很容易消除。虽然他的激动和忧虑常常好象异常强烈,但这是他敏感的表现,而非堕落的标志;他还是一个什么都不曾尝试而想要经历一切的人。他不会对什么认真生气;他追求快乐,而不顾虑障碍;他直接寻求愉快的事物。由于他还不知道什么会害他,相反的,他却经常得到父母或周围人的帮助,因此这些人的关怀、抚爱、照顾对于他来说就成为持续的爱的教育。而爱不正是一切善行的本源吗?是的,正是由于感到存在着能够给我们造福的可爱的对象,我们也激起同样的为善的心情。我认为,长期的经验表明,这就是我们一出生所作的最初表示;神的善意也希望如此。因此,用不着以下述观点来反驳我,即:既然我们行善的观念会先于为恶的欲念,同样也可能产生这样的情况:当我们生活最初的契机不幸,就会首先使我们产生为恶的倾向。我现在来回答:在人所建立的道德秩序中,可能会这样;但是一向先于道德秩序的自然秩序,至少在短时期内使我们防止这种有害的倾向,如果它得到人为办法的辅助,我说的是通过规则、戒律或榜样来维持和巩固最初的慈善教育,还会使我们永远避免这种倾向。反之,一当我们脱离了童年,那些力图危害我们的自由人就来教我们模仿他们,于是慈善教育的印象便很快消失了。
什么东西使人摆脱任何道德之恶的观念
因此,肯定地说,在人们当中,这一主要的道德观念,即行善以获善,先于另一准绳的观念,即不欲受害,须不害人。然而,只要你取消私有制,消除那随之而来的盲目而无情的私利,扫除维护私产的一切偏见和谬误;那么人们就不再有进攻的或防御的抗争,不再有疯狂的欲念、残暴的行为,不再存在道德之恶的观念和想法。如果还保留某些痕迹或者旧的残余重新冒头,那是由轻微的偶然事件造成而且不会有严重的后果。争执者之中,意愿的对抗很少遮蔽理智的光芒;这些轻微的冲突,不但远不会削弱自然善行的威力,而且通过意愿的对抗,更使人们感到其重要性:总而言之,正象我们在其它地方所见到的一样,这时社会将只存在某些微小的不一致;这些不一致会提高社会的和谐,无损于社会,反而不致使社会失去生气。
在神灵面前,人的道德缺陷是什么
道德家们从我刚才所作一切论断中会得出如下的结论:既然人是能够而且应当处于幸福状态中的自由创造物,因此当他象故意似地违反恩主的意图时,他就会在恩主面前显得十分讨嫌;道德家们会说,这种灵物如此沉浸在无穷无尽的恶中,而这些恶的危险性又极其容易发现和避免,那他该是太没理性了;因此在神的眼里,人类该是多么有罪过,而且完全值得惩罚。
如果仿效我们的哲学家所使用比较的方法,就不难看出:如果最高智慧判断事物差不多和我们一样,那么与其说人应该受神的怒责,倒不如说应该值得怜悯,他应获得的是扶助而不是惩罚。不过,谁不觉得这种比较是虚假而可笑的呢?宇宙中没有什么东西会以某些事物使人不快的那种含义和方式使神感到不快;人,这种易亡的生物,如此受局限和如此软弱,轻微的表面干扰就可使他不安,使他为难。尽管我们绝对不会知道神是怎样看待我们称之为恶的自然事件或道德事件,但是正如我已经说过的,可以肯定说,我们看来是紊乱的事物,对于把一切都安排好的无限智慧来讲,不应该是紊乱的。否则,就该指责它的轻率或是恶意,或者把它作为自己也不了解自己的天命。那些主张会发生能够违背神意或神之意志的事物的人,不管作出如何努力,也无法规避这种一下子就自然而然提出的异议。
的确,如果人在道德行为方面有触犯神,即有令神不满意的地方,如果我们称之为恶的东西在神的眼里不是普通的缺点,即不是作为在人世间自我管理的人的能力的自然局限性的必然结果,如果这种恶不是简单的疏忽,即不是本身就包含惩罚和补救办法的过错,那么,就应当承认:一切人类所服从或被迫服从的制度和人为的法律,就是总的应受惩罚的大罪恶,因为它是万恶之源。然而,按照这个假定,那就得指出:神应当惩治我们的所有智者、所有立法者;因为正如我们已经证明的那样,这些人搞乱了自然的规律。可是,照他们说来,他们却没有罪过,他们的意图是世界上最好的。至于其余的人,那又有什么可以归罪于他们的呢?即使他们陷入谬误之中,而且这些谬误日益增加,代代相传,到了不可克服的地步,毕竟这也不是他们的罪过。因此,如果某些普通人即便按我们道德家的原则看,因为这些谬误而致不得不成为罪人,由于这是无意的恶行,其整个体系已先于他们而建立,难道他们没有理由借此为自己辩解吗?堕落的致命急流早已形成,这些不幸者几乎不可能逃离它在自己流经之处所留下来的众多的深渊;究竟谁是罪人:是造成深渊的人呢?还是落入深渊的人呢?
你们在制定法律的时候,已感到这些法律一定要被违犯;由此你们就该知道这些法律是多么不完善。你们进行惩罚;为了维持法律,你们别无他法。你们为什么要让神替你们的过失负责呢?怎么!你们希望神因为有人不服从你们而发怒,要神对于在任何失职界限之外的行为替你们进行报复!
有人会反驳说:上帝应当象人所做的那样,惩罚那些失职的人,因为,即使人为法律不完善以致可能引起犯罪,但对于犯罪者来说,却不是非犯不可的;还因为这些法律正是为了防止犯罪才制定的,它根据自然,给予训诫以避免犯罪;如果是这样,我就要问你们:这些如此无效和引起反感的训诫有什么用处?你们说是取自自然,我已经向你们证明,它是与自然相抵触的。能令上帝同意这些训诫并把它作为自己的本意,作为以极严厉的惩罚迫使人们遵守的规则,这种真实性在哪里?
或者你们得赞同下述的荒谬说法:1.神为了迎合人的狂热,废除和取消了第一条自然法律及其结论;2.神要改变他本想在理性造物之间建立的原始关系的本质,为的是以某一立法者规定的制度取而代之并授权实行这种制度;3.神为了不让越出人间的改革家安排的轨范,而把本质上并不坏的行为视为罪恶,以此投其所好,由此,按执迷不悟的人的胡思乱想,以为天意会惩罚那些不遵守其规定的人。如果从你们自己原则所得的这些结论会激起良知的反感,那么请抛弃它们而承认较为合理的事物,即:正象我在别处所证明的那样,毫无疑问,只要自然法律完整地存在下去,就不可能有犯罪行为,因而也就无罪可以惩治;如果有一个笨家伙错误地歪曲这些法律规定,或者更确切地说,他自己搞错,无意地把一些不幸者引到违犯这些法律,那么智慧无穷的神就利用他本人来补救短暂的损失。
在上天的眼里,人的道德之恶仅仅相当于实物的缺陷:明智的上帝不破坏有缺陷的事物,而是使之完善。那些还不是上天有意造成的事物,我称之为不完善的事物。
无论是在实在世界或在道德世界中,一切都在逐渐完善
在自然界如同在人为世界一样,在实在世界与在理智世界和道德世界一样,一切都证明,已确立了一定的完善之点,存在物要逐步才能达到。我们不知道最简单和最有限制的事物的本质;我们不知道这些事物能否突然完善,因而也不知道全能的上帝能否一下子使其达到这种境界。我不想对应作肯定或否定的回答提出争议;我只想指出其过程的显著的外在方面:我所看到的事物的现象向我表明,在任何地方,直至苍蝇的翅膀都有一个逐步发展的过程;我感到,我觉得我的理性在进步:因而我可以有根据地说,依照绝妙的类推,道德方面也在向好的方面发展;而自然的法律,不管其如何有力而又温和,也只能逐步取得完全控制人类的威力;因此,结合起来的各民族,与其说它们明确认识什么社会是最好的社会,倒不如说它们最初感到一般社会的用处。仅仅经过一连串的道德上的谬误,经过千百次经验以后,人类的理性才终于发现:任何状况都不能比单纯的自然状态更美妙;但是如果各民族没有经历多种政体,经历多种制度,而这些制度的缺点早晚要促使所有人赞同自然,那它们怎么能够知道这点呢?
几乎所有民族都有过或仍然有着关于黄金时代的概念,那正是在人们当中存在完善的群居生活的时代,我已经揭示这种群居的法则。也许这种原始的纯朴生活在好几个世纪中仅仅是无意识地实行,因而易于变质。这种变坏导致野蛮和掠夺行为,而其祸害反使人类了解他们的原始状态的价值;他们试图通过法律去重新接近黄金时代,这些法律长时期来非常不完善,后为其他较少缺陷的法律所代替,而后者显然又将被更少缺陷的新法律所取代,如此下去,一直至净化的理性习惯于不再无视自然的训诫,而经常只有处于其影响之下。理性造物在达到这种幸福境地的时候,就会获得一切美德或具备他所能有的道德上的完美性:大概上天正是通过这些阶段把人类引向完善的境地的。人们经常说,王国也象人一样,有它的童年、青年、壮年和暮年时代,对于整个人类还不是一样?人类通过一系列的变革,将会达到恒久的纯真无邪的状态。
但是我们且把这些假说放下,以便确定道德之恶的观念并规定其正确的范围。
道德之恶的正确范围
在自然中,对于神来说,既没有实在之恶,也没有道德之恶;也就是说,在神与创造物之间,不存在任何令神不快的关系。
假定人服从于自然的原始法律,对人来说就没有道德之恶,亦即不会为害与受害。他只是在某些社会的专横的法制之下才会做出这种恶事并成为罪人;而这些社会也跟建立它们的凡人一样,各不相同,而且其风俗习惯常常彼此截然对立,甚至于一个社会认为是道德之恶的东西,在另一个社会里却常常是善事或是值得赞扬的行为。各民族过去和目前的状况都无可置疑地证明这一点。在这里谴责的却是别处许可和要做的事。因而就这方面来说,道德之恶象立法者的胡思乱想那样,纯粹是变化无常的东西。这种恶受到另一种同样短暂的恶的惩罚,是合乎情理的;它纯粹是由于任意变动的偶然事件的次要原因而导致的结果;这种恶和神能有任何关系吗?
人是自己自由行为的独立创造者;自由行为的目的和动机除了人的自我保全和幸福之外别无其它;而这是极为短暂和完全受目前人的能力所左右的事情。然而,既然这些行为只有在某些情况下才对于自身或对于同伴成为好的或坏的行为,那么要说人的为恶十分偶然或带有条件,那的确是这样的。如果把条件和原因(这大部分是不依人为转移的)除掉,那么人就不可能变邪恶,也不希望或继续成为邪恶的人。
造成一切恶的暂时原因也就是其补救的手段
我不断重复地说,只要你废除私有制,你就永远消灭导致人们作出绝望的极端行为的千百种偶然变故。我要说,人摆脱了这种专制,万万不可能去犯罪,万万不可能去偷窃、杀人、侵占。现在是让准许私有制的法律惩治人的这些罪行;人还受到内疚和恐惧心理的惩处;这种内疚和恐惧是人在其中受熏陶的道德制度的观念之产物。但是,对于坏蛋的最严厉的惩罚,是那种可说是天生为善的第一感情。这种自然的内在呼声,尽管在人们身上已降为不损害他人的冷漠的训诫,但还是有足够的力量使罪犯深深感到其威力。
你们说,大多数人由于害怕目前和将来的惩处和刑罚而停止坏行为;你们这些软弱的庸人,得用多大力量来防止某一狂人对你损害啊!如果神没有在人的心灵里灌注不可磨灭的正直,这一切都是没有用处的。好人珍惜正直,不为任何恐惧所左右;坏人甚至没有受到惩罚,也为丧失正直而懊悔。只有这种正直才可以惩处和制裁犯罪,比车磔和绞刑都更为有效:Ille(Deus)legis
hujus inventor,disceptator,lator:cui non parebit,.. ipse se fugiet ac natu-ram
hominis aspernabitur:atque hoc ipso luet maximas poenas,etiamsi coetera
supplicia,quoe putantur effugerit ... suum quem-que scelus agitat ,..
amentiaque afficit :.. suoe maloe cogitationes,conscientioeque animi
terrent,hoe sunt impiis assiduoe domesti-coeque Furioe①。上天已作了这样的安排:人为法律无知地践踏自然感情,它的严厉性与这种感情力量的削弱联系在一起,从而由它去补救它使自然感情遭受的损失。这种感情本身,经过堕落行为的狂热之后,又重新恢复其全部力量,并成为可怕的爱夫门尼德(Euménide:希腊神话中的复仇女神 —— 译者)帮助人为的法律去惩治罪行。这样,象以一种冲击抵消另一种冲击一样,无知的随意动机引起犯罪;而同样出于无知的行动用作消除犯罪的有害后果。用暴力去消灭暴力。于是,对于会受这种关系损害的人来说,什么也不复存在,只剩下纯粹的理想之物了。
①正是由它(神)来创造、确定和公布这一法律:谁不服从它,谁就是自暴自弃和轻视人的本性;从而他就要受到最大的惩罚,即使他躲过了其他可想象得到的苦刑..每个人都因自己的罪行而苦恼并陷入狂乱之中;每个人都害怕自己坏思想和灵魂的内疚:它对于渎神者来说象紧紧缠住每个人的复仇女神。(西塞罗:《论国家》,第4篇第1章)
精神和内心的矛盾的真正原因
如果来看看那些大家简单称之为恶习的人的行为(其恶劣程度比违反自然的行为还轻),就会发现:天哪!人们把多少幼稚、古怪、可笑的做法与善恶的道德观念联系在一起!这些做法与自然毫无关系,甚至妨碍自然,违反自然,但却对众人的理性有着极大的影响,以致他们往往将此当作神意的安排。一旦遇到自然不管理性而摆脱无益的限制的时候,能否将自然的抗拒视为反叛呢?能否说人的意愿使人听从恶而违背理性之光呢?这些所谓光明其实不过是暗淡的火花;因而无怪更明智、更有力的自然常常以其感情使意愿与理性对立并似乎嘲弄理性的训诫。
这正是我们那些道理一大套的道德家们所无法解决的难题。他们说,人的内心是难以捉摸的迷宫,人们无法认识其曲折隐蔽之处。这是由彼此永远斗争的对立成分所构成的奇怪的混合物。既然尽管有理性这个向导,人还是每步一跌交,既然每时每刻都看到人违背自己的观点、违反似乎是最确信的原则而行动,最后,既然没有什么比人的行为更自相矛盾,那末,理性对于人又有什么作用呢?
奥维得说:Video meliora proboque,deteriora
sequor①。
①我看到什么是善,也赞同善,但我却在作恶。
原因十分简单:那就是你们的偏见、你们的谬误、你们的荒唐主张,一千次有一千次与自然的明智影响相反。但是,内心却感到自然的迅速而可靠的启示,并好象在嘲笑那看法错误的理性的无用的学究气。
请你们把古今斯多葛派、帕斯卡尔派、马尔布兰什派、迪盖派②和我们几个最优秀的诗人对人类所发的一切讽刺或伤感的胡言乱语收集起来;请你们按我们的原则对此加以研究;
②迪盖(1649—1733年):著名的冉森教徒,著有许多神秘主义的作品。——译注
你们就会看到人类受他们责备的那部分行为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此外,你们会认识到人为什么纠正不了理应受谴责的行为;你们会明白为什么这些批评家如此巧妙地胡说乱道。最后,你们会明白下面的现象是怎样的并从何时开始的:
Loin que la raison nous éclaire
Et conduise nos actions。
Nous avons trouvé l’art d’en faire
L’orateur de nos passions,
C’cst un sophiste qui nous joue,
Un vil complaisant qul se loue
A tous les fous de l’univers
Qui,s’habillant du nom de sages,
La tiennent sans cesse à leurs gages
Pour autoriser leurs travers.
Rousseau①
①“不让理性启示我们,
不让它指引我们的行动。
我们却有办法使它
成为我们欲念的辩解者。
它是玩弄我们的诡辩家,
是一个卑劣的奉承者,
它投靠天下的狂人,
这些狂人把自己装扮成贤人,
不断的雇用它
为自己的胡作非为辩解。”
卢梭(系指让·巴蒂斯特·卢梭)
这是由于理性的这种滥用,我们大部分杞人忧天的自称领会神意的人士才大声疾呼地去责备人。他们和自己所责备的人一样,也是同样古怪,同样不可捉摸。不过他们有时同情不幸者,为了安慰他,向他道出我们著名诗人的诗句:
Malgré l’épaisse nuit sur l’homme répandue,
On découvre un ravon de sa gloire perdue:
C’est un roi qui,du tr.ne en la terre jeté,
Conserve sur son front un air de majesté。
Radne fils①
①“尽管浓重的黑暗把人笼罩,
但还能看到他消逝的光彩的余辉;
他是从宝座上被推下来的国王,
额前还保留着君主的严威。”
(小拉辛)
难道这不是宝贵而有益的发现吗?
我们的原则不容许恶习和罪行
要有优良风尚、警察、法律和政府;人人都这么说,我也同样热衷支持:为此设立的规则,要从自然中汲取。但是自然是易受腐蚀的;人的欲念是能燃成火灾的烈火。因此不要使其靠近易燃物品。人的理性是为认识和了解自然的过程而创造的,不然,这个向导对我们有什么用处呢?我承认,不管原始的自然法律如何明智,亦不足以治理人们,但是只有当这种法律空泛而不明确的时候,情况才是这样。理性的任务,即才能的任务就是要搜求、集中、整理这些法律,使之联贯起来并作出明确规定。这样,败坏自然之物不再是自然;自然的真实意向,即真正的指示在发起暴力的地方不复存在;同样,举凡离开自然原则、建立在错误的立场上、把非自然之物当作自然的任何制度,都不复是那种能够模仿和追随自然这位英明导师的办法。这不过是可怜而盲目的因循守旧而已。因此,我在本文攻击的,只是这种胡乱现象。
因此,请不要责备我以取消一切道德之恶并使人摆脱任何恐惧、任何内疚的原则来推行罪恶。没有什么比这种指责更带有明显的诽谤性了,因为我的任何论述,我的任何准绳,非但不鼓励任何腐败行为,恰好相反,无一不是力图消灭一切邪恶,甚至使其不可能产生。
在我指出一切罪恶的始因及消灭这种始因的手段的时候,我以使犯罪成为不可能的真正办法,即以令人极端厌恶犯罪而终于使人复归于善、重获本性之正直的办法,来代替无力的恐惧和无用的内疚。
当我说在上帝面前没有任何道德之恶,它不为罪行而生气,它不象我们所想象的按自己类似的办法去惩治罪行的时候,我同样认为,神的智慧以其在道德方面、即在人的行为方面所确立的秩序的万无一失的效果,可使得凡是损害人者都受同样的祸害制裁。没有罪行不受到惩罚,而同时经最高惩处以后,就不再有犯罪的了。
我之所以指出,无限完美、无限善良的人的观念绝对排除那种其严酷使祸害长存下去的固执复仇者的观念,那是因为这种观念只能适合于人。人是易受触犯的,他只能以使人害怕和恐怖的手段才能免于受害。正是为了免于受辱,复仇者才在犯罪者的痛苦中获得快乐。如果不受任何触犯而却在这种残忍的行为中得到乐趣,那会是什么人呢?
企图用幻想来说服我们的骗子或狂热信徒,你们愿意怎样吵嚷就怎样吵嚷吧;你们空洞的论断决不能扼杀这条象数学的第一公理那样明显的真理:如果全能和无限智慧结合在一个人身上,那么,全能不会去惩罚,它会使事物完善或者使它消灭。请你们选择吧。
在宇宙中,一切都是善。上帝允许人的理性这一创造出来的神性,在神的不变法律之旁或相近的地方,创制和设立自己的法律,并允许理性本身成为道德世界的创立者;而这种道德世界的机构已足可适应人类目前和暂时的状况,正象房子足可为建造者或居住者在生存期间所使用一样。你们这些要参预教导人的庸人,我所以要谴责你们的宪法、你们的法令,仅仅是因为你们把这些训诫作为永恒真理向人们兜售。让人们把这套东西看成是可假定为真实的结论(较之于你们最初的老师凭想象所拟定的制度而言),你们就该以此为满足了。
你们这些愚蠢地谈论上天永恒旨意的人,你们竟想把上天的无穷智慧与你们在人间决定中看到的怪诞的东西调和起来;你们那些堆满我们图书馆的荒唐的东西并不比小儿的呓语高明。天哪!为了替你们归诸于无限理性的不智行为辩解,你们做出多少荒谬的行为!但是,我不打算讨论这个问题,我只限于象塞内卡(Sénéque)那样对你们说:Quid
interest utrum Deum neges,
an infames? ① 你们在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要斥责异教徒,说他们信奉可笑的神呢?难道他们不能有力地反驳你们?我已经对道德的善和道德的恶到底是怎么回事作了说明,现在我要考察人的行为所以变坏的原因了。
①否认上帝与侮辱上帝有什么区别?
人的一切行为的主要动机与社会一切和谐的原则
毫无疑问,人的一切行为的动机或目的是希望幸福。同样不必怀疑的是,这种希望是人为了认识自己的存在并为了自我保存这一基本属性的结果,一句话,这种希望是我们感性所产生的结果。然而,这种感性为了使我们迅速而有效地服从其规律,得首先使我们不加考虑和不加思索地把一切归到我们身上,使我们认为一切东西都为我们而造,如果没有我们,那么一切存在之物都会毫无意义;唯有感性可使人象提贝里乌斯(Tibére)皇帝那样宣布:Me
misceatur igne terra mortuo。 ①
①我死之后,就让火把世界烧个天翻地覆吧。
上天正是根据这种感情的力量甚至是猛烈的作用而得出社会一切和谐的原则的。我已经指出,这种运动在独一无二的有感性的创造物中,几乎与加于一个单独物体的局部运动一样。物理学家们说,这个物体,在其自身运动时,始终是沿直线进行的。简单说来,感性在我们身上等于加于物体的最初运动,它很快失去其单一性,而引起物体之间繁多而美妙的组合。神正是根据这些几乎类似的规则来创立和管理道德世界的。不过,我不要再进行这种并非所有读者都能明白的比喻了。
人始终不渝地谋求幸福;他的软弱无力不断提醒他:没有他人的帮助,无法得到幸福。他也知道,怀有与他同样希望的人是无穷无尽的。他每时每刻都相信,他的幸福依赖于别人的幸福,而行善是他当前幸福的首要和最可靠的手段。仿佛一切都向他呼唤:你如果希望幸福,那就行善吧。首先不要为幸福决定于谁这个问题而操心,要知道的是,如果不行善你就不能享受幸福。你想达到受造物主所赏识的程度吗?那就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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