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萨朗波 [book_author]福楼拜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81682 [book_dec]《萨朗波》是法国作家居斯塔夫·福楼拜的作品。作者试图通过现代小说的写法将源于古代的一个幻想永存。《萨朗波》的史诗特征十分明显。福楼拜选取了一场特殊的战争去再现古代迩太基社会矛盾达到白热化的一段历史。雇佣军起义发生在迦太基的霸权受到重大打击,国内社会矛盾空前激烈,处于内外交困的严峻时刻。福楼拜选取这一历史时刻来表现迦太基各种社会势力的斗争。公元前3世纪,迦太基和罗马正在进行激烈的战争。第一次布匿战争迦太基战败,担负巨额赔款。由于统治阶级荒淫无耻,挥霍无度,致使国库空虚,积欠雇佣军的军饷无法支付。在希腊奴隶斯庞迪斯的鼓动和利比亚人马托的带领下,雇佣军发动起义,使迦太基一度陷入困境。领导者马托爱上了迦太基统帅阿米尔卡的女儿萨朗波,而萨朗波却帮助父亲战胜了马托率领的雇佣军。马托被残忍地处死,而萨朗波也随着马托——她神秘的爱、梦想的英雄、假想的仇敌——的死亡,倒地身亡。 [book_img]Z_10678.jpg [book_title]一、大宴 在迦太基城厢梅加拉哈米尔卡尔府花园里,雇拥兵正在大设酒宴,为了纪念埃里克斯战役,这些雇拥兵曾经由哈米 尔卡尔在西西里岛统率过。主人不在家,况且法不则众,所以他们就无拘无束地大吃大喝起来。 那些脚穿青锔厚底靴的军官们把宴席摆在花园中央的大 路上,饰有金色流苏的紫红色顶篷下面。顶篷由马厩的墙边—直张到宫殿的第一层平台那里。普通士兵则散坐于树下,那些平顶建筑像仓库、城市榨房、兵器库、象院、关猛兽的深坑散于树木之间。 厨房旁环绕着无花果树;埃及榕树林仲展到一簇簇葱茏的小树丛边。那里棉花银絮映衬着石榴花;果实累累的葡萄藤攀上了松树的枝桠;梧桐树下有片玫瑰竞相开放,百合花随风瑶曳,小经上铺着些黑色的细沙,细沙里挽着些珊瑚的碎末;两行绿荫荫的柏树如方尖碑似的排列在花园中央的柏荫大道两旁。 花园尽头,是用奴氷底亚黄斑大理石砌成的宫殿。宽厚的底座上磊四层平台;宽直的楼梯是乌木做的,他们用被俘战舰的蚬首作为楼梯角上的装饰;朱红的大门被一个黑色的十字隔为四块,下有铜网挡住虫竭,大门上方的空隙则被镀金铜棍徘成的栅拦护住。士兵们觉得,这座富丽而粗扩的建筑,正如哈米尔卡尔的面容,显得庄重,难以捉摸。 元老院指定在哈米尔卡尔府上设宴。那些在埃斯克姆祌庙养伤的士兵大清早就开始往那里赶,拄着拐棍,一步一步地蹭到那里。来的人络绎不绝。每条小径都有士兵浦来,就像一股股注人湖中的激流。从树木之间可以看到那些供厨房役使的奴隶赤裸着上身慌慌张张地跑来跑去,惊得草地上的羚羊咩叫着四散逃开。夕阳西下。柠檬树的芳香使这群浑身 臭汗的人发出的气味更加恶浊难闻。 什么种族的人在那里都有:利古里亚人、卢西塔尼亚人、巴力阿里人、黑人,还有罗马的逃亡者。这边讲着一重浊趵多里安那边却响起克尔特语战车般隆隆作响的口音:爱奧尼亚语的尾音与沙漠地区语言的像豺狗嗥叫似的粗厉刺耳的辅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希腊人身材修长,埃及人耸起双肩,卡塔苇兰人腿肚子宽厚。卡里亚人傲然摇晃着头盔上的羽饰;卡帕多西亚的弓箭手身上用草汁画着大朵的花儿;几个身着妇女长袍的吕底亚人,踏着拖鞋,戴着耳环,也在那里吃饭。有些阔人们抹了一身朱砂,看上去犹如几尊塑傢。 他们或以理服人懶洋洋躺在坐垫上,或聚拢在托盘前着吃喝,或趴在地上把一块块肉扯到自己跟前,然后支起胳賻狼吞虎咽,那种安详的姿势,真像是狮子在撕碎猎物。来晚的人两眼盯奢被猩红毯子罩住半截的矮桌,等着轮丄自己来哈米尔卡尔府的厨房无法应付这种场面,把大批的奴隶、碗碟、床榻送来。只见花园中央燃起几堆明亮的大火,正在烧烤全牛,颇係是在战场上焚烧尸体。歉上茴香面的面包、干璐比铁饼还重、斟满美酒妁双耳爵,放在插满鲜花的金丝细工花篮旁边的盛满水的双耳金属杯,杂乱的摆放在那里。人人都因终于能够尽情吃喝一顿面眉开眼笑,歌声此起彼伏。 上来的头一道菜,是盛在黑花红底陶碟里^浇上绿色调味汁的野禽;然后,是从布匿海滩捡来的形状各异的海贝;还有用小麦、蚕豆和大麦熬的粥.以及盛在黄琥拍盘子II的枯茗烧蜗牛。 工夫不大,各种肉食摆满了餐桌;带角羚羊、全羽孔雀、甜酒炖整羊、母骆驼腿、水牛腿、卤汁剌猬、油炸知了和糖演睡鼠,塔拉&尼木盆里,番红花粉中间,漂浮着大片的肥油。这些菜肴全都浸没在卤汁、块菰和阿魏油里。堆得像金字塔般的水果坍倒在蜂蜜糕饼上。就连异賅人搛恶的迦太基名菜一用橄枨渣喂肥的大肚子粉红毛皮小徇,也照样端了上来。每上一道菜。就引起一阵欢呼,大家越吃越来劲。头顶上盘着长发的高卢人争先恐后大把地摟取西瓜和拧樣,连皮一同啃起来;从未见过龙虾的黑人被它们红色的尖刺划破了脸;那些刮光了脸、皮肤比大理石还要白皙的希腊人扔掉了盘子里的残?!冷灸;面穿着狼皮祆的布吕锡奥牧人则不作声地埋头大吃大嚼。 夜幕降临。他们撤去张在林荫大道上的顶篷,点着了火把。 斑岩石的钵子里燃饶着石油,大兵们被那些献给月神的猴子们的惊叫逗得捧腹大笑,这些猴子是被火把的搔曳的光亮吓惊的。 长长的火苗在青铜铠甲上摇摆。锒崁宝石的盘碟在火把的映照下,炜耀着各色的光辉。杯口锒有凸镜的双耳爵映出无数放大了的人和物,看呆了挤在周围的士兵-他们朝凸镜扮着鬼脸,聊“自乐。他们把象牙澜脚凳和黄金抹刀从桌子上万扔来扔去;大口大口地痛饮盛在羊皮口袋里的各种希腊酒、封在双耳尖底瓮里的坎帕尼亚酒、装在木桶里运来的欤塔布连酒,以及枣子酒、肉挂酒和莲子酒。地上积起一汪汪的酒,一走一滑。肉食的热气和大家呵出的水汽直上树桷&咀嚼声、说话声、趺声、杯盏的叮当声、坎帕尼亚酒坛跌碎的声音或大银盘发出的淸脆悦耳的声音响成一片。 借着浓浓的酒意,想起了迦太基人的不公道。的确,共和国被这场战争耗得财穷力尽。任凭所有撤回来的队伍在城里越聚越多。他们的统帅吉斯孔做事小心谨慎.他让这些部队分批回城,原以为这种方法可以轻松的偿还他们的军饷,元老院却以为拖欠7去他们就会同意削减一些。然而人们如今又因为无力支付军饷而僧恨起他们来了。在平民百姓心中,这笔愤务与卢塔提乌斯索取的三千二百欧溥塔兰赔款毫无区别,因而他们也和罗马人一样成了迦太基的敌人。这些雇栩兵很清楚,因此他们便以种种威胁和越轨行为来发泄心中的不平。后来,他们又要求为他们在埃里克斯峰的一次胜 利举行^大的宴会,元老院做山了比^,^以此对3初竭力主战的哈米尔卡尔进行报复。这场战争的结局使哈米尔卡尔的一切努力化为灰烬,他对迦太基感到心灰意冷,于是将雇佣兵的指挥权交给了吉斯孔。这次元老院有意利用雇佣兵迁怒于他,于是指定在哈米尔卡尔府设宴,丼且让他一人承担宴会浩大的开支。 雇佣兵们见共相国不得不做出了让步,得意洋洋,以为终于可以带着他们的卖命钱返回老家。然而他们觉得和自己付出的辛劳相比,所获的报酬甚少。他们互相展示自己身上的伤疤,叙述自己经历的战斗、到过的地区和家乡的狩猎情景,模仿猛兽的吼声和跳跃。后来他们又恶心地打赌,把脑袋伸进酒坛,狂喝不止,活像干渴已极的骆驼。有个身材高大的卢西塔尼亚人,奏孔里喷着火,一手举起一个人,跨过一张矮桌。有些拉栖第梦人灰甲不卸,跳看歩伐笨重的舞。还有些人学着女人的步态,边走边做出淫猥的姿势。另一些人脱光了衣服,像角斗士一样,在杯盏之间格斗。一队希腊人围着一个绘有仙女的酒坛跳舞;一个黑人用牛骨敲打一面 空然,一种哀伤的歌声响起,一种有力而柔和的歌声,在空中跳跃,宛如扑打翅膀想要高飞的受伤的小鸟。 那是关在地牢里的奴隶们的敉声。几名士兵一跃而起.躲在黑夜里放出他们。 当他们回来时.在一片喊声和尘埃中赶来了二十几个人,个个脸色苍白,很容易识别出来。一顶黑色的尖顶小毡帽扣在他们剃光的头上,穿着木屐,铁索锒铛,发出仿佛四轮货车滚动的声响。 他们来到林荫大道后便散人人群,众人纷纷向他们询问。其中有个人却站在一旁。从他内衣撕破了的口子里可以看到他肩膀上几道长长的伤疤。他低着头,满腹疑虑地四下手持兵器的人对他并无恶意,才在一声长叹后嘟哝着、傻笑着,一串串亮晶晶的泪珠衮滚而下,洗刷着他的面庞。随后,他抓住一只盛满酒的金属杯的双耳,双手擎起,铁链从胳膊上滑落,他仰望夜空,说道: “首先,向你致敬,救苦15难的埃斯克姆大神!我的家乡称他为医神。也向你们致敬,泉水、光明和森林的众神!向你们致敬,高山、洞府里的众神!更要向你们致敬,盔明甲亮、孔武有力、还给我自由的勇士们!“ 说完,他丢下酒杯,讲述起自己的经历。大家都叫他丝本迪于斯,他是在埃吉纳战役中被迦太基人抓获的。他用希腊浯、利吉里亚语和布匿语再次对雇佣兵们表示谢意,亲吻他们的手。最后,他又颂扬他们的酒宴,但他惊异为什么在宴会上没有摆出神圣军团的金杯。六面体的金质大杯,每面都嵌有一串纯绿宝石的葡萄,请一色的、身体最高的年轻贲族组成的近卫军团拥有这只金杯。这是一种特权,―种几乎具有宗教色彩的荣耀,在共和国的一切宝器中,最便雇佣兵们垂涎的莫过于此。正是因为如此,他们僧恨神圣军团。有人甚至为了使用这种金杯饮酒的不可名状的乐趣面甘冒杀身之祸。因此,他们命人去取金杯,金杯存放在一个由商人绍成的聚餐会^西西特会。奴隶们回来说,西西特会的人在这个钟点早巳人睡『。 “叫醒他们!“雇佣兵们叫道。 第二次交渉的结果,奴隶们回来说,金杯锁在神庙里。“打开庙门!“他们叫道。 奴隶的胆战心惊的道口出了真言:金杯在吉斯孔将军手里。他们又叫道:“叫他拿来!“ 过了一会,神圣军团护卫着吉斯孔出现在花园的尽头。他头戴镩满宝石的金冠,周身上下被一个又亮又大的黑色的斗篷裹着,斗篷扣在金冠下面,直垂到座下的马蹄,遥望中被于星星的夜色之中,只看见那部花白的胡须,闪亮的金冠,和拍打着胸膛的三串饰有蓝色玉睥的项链。 他一进来,士兵们都欢呼雀跃,齐声喊道: “金杯!金杯!“ 他首先声明,就他们的勇敢而言,他们的确配得上使用金杯。士兵们雷动的掌声和着欢呼响彻夜空。 他很了解他指挥过他们并且和最后一支队伍乘坐最后一只战艉归来。 “说得对!说得对!“他们纷纷喊道。 吉斯孔接着又说,共和国向来尊重他们的民族差別、风俗习惯和宗教信仰,他们在迦太基一切都自由!至于神圣军团的金杯,那是私有财产。这时史本迪于斯身边的一个高卢(突然跃过矮桌,直奔吉斯孔,拨出宝剑,并挥舞着。 将军并未因此停止演说,只用手中那柄沉重的象牙权杖照他头上打了一下。那个蛮子应声倒地。高卢人都怒吼起来,坯有被他们的怒火感染看的雇,要将神圣军0—扫而光。吉斯孔见他们脸色越发苍白了,就耸了耸肩膀。他想到他的勇敢对于这帮狂怒的野蛮人没有丝毫的作用,不如以后略施计谋予以报复,于是他对手下的卫兵做了个手势,缓缓退去,到了门口,他又向雇佣兵们转过身来,对他们喊道,他们会为此感到后悔的。 酒宴又重新开始了。然而吉斯孔有可能再度回来,把这个紧挨着迦太基最后一道坡墙的郊镇包围,把他们压至城下一举歼灭。因此,他们虽然人数众多,却感到势单力薄。这座躺在他们脚下,沉醒于苍茫暮色中的大城,它那些千层万叠的阶梯、黑影幢幢的商大房屋和那些比它的居民更残忍、更难以捉摸的神祇,都突然使他们害怕起来。远处,;I盏舷灯摇动在海湾里,星星点点的灯光透过日神庙。他们想起了哈米尔卡尔:他在哪里?为什么缔结和约后他就把他们扔下了?他几许不过是为了消灭元老院才和他们争执,玩弄一种花招?他们无处发泄的怨恨全都抛到他的头上,相互感染的怒火越烧越旺,越激越旺,大家诅咒起他来。这时梧桐树下围了一大堆人4只见一个黑人瞪着两眼,扭着脖子,嘴里吐出沬,四肢拍打地面,满地打滚。有人嚷道他中毒了。大家便都以为自己也中了毒。他们扑到那些奴隶身上,一片可怕的喧嚣如山洪暴发,破坏一切的疯狂心理席卷了这支醉醮圜的军队。他们碰到什么打什么,见东西砸东西,见人杀人。有的把火炬扔进树丛,有的紧挨着狮圈的栏杆,放箭射杀狮子。最胆大妄为的竟冲向象群,要砍下象鼻,吃掉象牙。这时,有几名巴利阿里投石手想要痛痛快快抢掠一番,便绕过了殿角。一片用广腠编成的高大^笆挡住了他们的去路。他们用匕首割断锁门的皮带,来到另一座草木修剪得十分整齐的花园。宮殿的这一面朝向迦太基城。一行行白花,首尾相接,在湛蓝的地面上抛出一道道极长的曲线,難星星在苍穹里流星。混馨甜蜜的芳香从黑郁郁的灌木丛中散发出来。有些树干上抹着朱砂,就像柱子上沾满了鲜血。十二 个锔座8立于花园当中,每个锎座上托着一个大玻瑱球,空着的巨大眼珠。士兵们用火把照着路,在深翻过的地面的斜坡上趺跌撞撞地走着。 —个小湖跃人他们的眼帘,湖面被几道蓝石隔墙隔成若干水池。水波清澄,火炬的亮光颤动着,一直照到湖底,湖底由白色鹅卵石和金晃晃的沙子铺就。湖水鳞光跳跃,翻着水泡,几尾嘴边挂着宝石的大鱼浮上了水面。 士兵们狂笑着用手指钩伴鱼鳃,将它们带回宴席上去。那是巴尔卡家族的神鱼,它们的祖先是鳕鱼。雇佣兵一想到这是在亵渎迦太基人的神物,便胃口大开。他们急忙往铜皤底下添火,极为开心地看着美丽的大鱼在沸水中挣扎扑士兵们海潮般地后浪推着前浪。他们现在不再害怕。大家又开始酗酒。额头上滚落下大滴大滴的汗水,把他们的内衣打湿。他们觉得桌子像战舰似地摇晃起来,便用两只拳头撑着桌子,圆睁醉眼向四下跳望,用目光吞咽自己驭手拿不了的东西。有些人在狸红色的桌布上、菜肴中间走过.把象牙凳和玻璃瓶踩得稀烂。歌声与躺在破坏碎盏间的垂死奴隶咽气的声音响成-片。他们耍洒.要肉、耍盒钱,还嚷着要女人。各种语言说的各种胡话渗在一起,看到充满水汽便自以为是在浴池;看到树丛便想象自己正在狩猎,于是像铕杀野兽-一样追逐着同伴。所有的树木都着起火来,一股股蛾旋状的白烟从髙大的树丛中升起,好似一座座开始冒烟的火山。喧嚣声越来越大,受伤的狮子在黑暗中狂吼不止。 官殿的最髙一层平台忽然灯光通明,正中的大门打开了。门口出现了一位身穿黑色衣袍的女子,她就是哈米尔卡尔的女儿。她歩下斜贯第一层平台的楼梯,而后第二道楼梯,第三道楼梯,在最下面那层平台止住了脚步,伫立在那座以船首为装饰的阶梯上方。她一^不动地站看,俯首凝望那帮士兵。 在她身后,两排脸色苍白的男子分立在两旁-他们身穿锒红边直垂脚面的白抱,铌须、头发、眉毛都没有。他们手上戴着瑞彩千条的戒指,抱着巨大的里拉琴用尖细的嗓音齐声唱着赞美迦太基的圣歌。这是月神庙的净身祭司,萨朗波常将他们召来府中。 她终于走下饰有船首的楼梯,祭司们随在身后。她走上林荫大道,款款经过军官们的宴席,军官们稍稍后退,凝视看她走来。 她的头发间洒上紫粉,依照迦南处女的发式盘成塔形,使她的身材显得较髙。鬚角的珠串一直垂到嘴边,可爱的嘴像含葰欲放的石榷。她胸前佩着一簇明灿灿的宝石,依照海缦的鳞甲花纹搭配在一起,五颜六色闪烁不定。黑底的无袖长衫上洒满红花,外面是缀有钻石的裸露的胳膊。脚踝间系 有一条金质细链,使她走路时歩伐一致。一条大披风拖在身后,也不知是什么料子制成,每走一歩,就像身后涌起一个大浪。 祭司们时常拨弄一下手中的里拉琴,弹出一个和弦,又立即用手掩住。在乐声的间隙里,可以听见金链发出的微响,和她的纸莎草拖鞋有节奏的声音。 没有人知道她是谁。大家只知道她深居简出,虔敬奉神。在夜间士兵们曾望见过她,在烟雾弥漫的宫殿顶层的平台上,朝着众星跪拜。月色使她肤色苍白,在她身上笼罩着某种来自神灵的神秘之物。她的明眸似乎凝望着远在尘世之外的地方。她低头走着,右手提着一把小巧的乌木里拉琴, 他们听见她低吟: “死了!都死了!你们再也不会听从我的呼喚向我游来,让我坐在钥边把瓜子投进你们口中!你们的眼睛清如水珠,那里有月神的奥秘。“她呼叫起它们的名字来,那些名字都是月份的名称:“西弗!西旺!堵穆兹、埃鲁尔、蒂斯里、谢巴尔!^女神啊!可怜我吧!“ 士兵们听不懂她的话,但都在周围簇拥着。她的服饰令他们眼花缭乱,她也用惊惧的目光久久地环视扫视着他们,然后她耸起肩膀,摊开双臂,反复说到: “你们干了些什么?你们干了些什么!“ 她说:“你们有面包,有肉,有油,有库存的所有玛洛巴特香膏这对你们来说已经足够了!我还派人到百门城赶来了牛群,到沙漠里去猎取野味!“她提高了嗓门,脸涨得通红。4'你们难道不知道这是哪儿?是在一座被征服的城市,还是在你们统帅的府第?况且他是一位何等的统帅,是共和国执政官哈米尔卡尔,我的父亲,万神的仆人!他的奴隶们的鲜血沾满了你们的武器,而正是多亏了他,才没有把你们的武器交给卢塔提乌斯!在你们的国家能找到一个更善于领兵打仗的人吗?看吧!我们宫殿的台阶从上到下装饰着每次胜仗缴获的战利品!接着干啊!把所有的都烧棹!我将带走我的家神,就是那条睡在荷叶上的黑蛇。我吹声口哨,它就会跟着我;我坐上船,它就会穿过浪花,飞驰在浪花间/'她那薄薄的鼻翼颤动着,指甲用力地抠着胸前的宝石,神色黯淡,继续说道: “可怜的迦太基啊!可怜的城^!你已经失去了那些保卫你的壮士了,他们曾经渡海征战,为你在大海的彼岸建立神庙。从前,所有的邦国都像众星捧月般地簇拥着你,大海的原野在你船桨的耕耘下摇晃着丰硯的牧成。“ 于是,她歌唱起西顿人的神祇,她的祖先麦加尔特的业绩来。 她歌唱了麦加尔特攀登艾尔斯福尼亚的群山,游历阿特苏斯和为蛇后复仇、讨伐玛锡萨巴勒的故事: 1'他在树林里追赶女妖,女妖的尾巴像一条银溪在败叶上起伏蜿蜒;他来到一片草地,有几个人身龙尾的女人骤拢在一堆篝火旁;直立在尾巴上,如血裉的月亮熠耀着光辉,周围是一圈渗白的月暈,她们血红的舌头分得像鱼叉,仲得很长,直到篝火边上才卷曲起来。“ 接着,萨朗波又讲述麦加尔特怎样将玛锡萨巴勒打败,把他的头割下挂在船头;“毎当^乂打来,他的头就会被水浸透,太阳使它不会朽烂,变得硬如黄金。然而他的眼中常含泪水,泪珠滚滚,滴落水中,这些故事都是用迦南的一种古老方言演唱的,那些蛮族人都无法理解。他们寻思着,她这样边唱边做出可怕的手势是什么寓意?他们站到她周围的桌上,床上,爬到埃及无花果树上,张大嘴巴,伸长脖子,试图搞清楚这些神神秘秘的故事,这些故事透过诸神谱系的迷雾,犹如云中幽灵一般在他们想象中游荡。 能听懂她的歌谣的只有净身祭司。他们皱巴巴的手置于琴弦上,不停濒抖,不时弹出一声悲凉的和弦:他们比老太婆还要衰弱,神秘的激情和对周围士兵的恐惧使他们浑身顫抖。那些蛮兵并不理会他们,只是一心一意听着少女歌唱, 有位年轻的努米底亚首领看得最着迷,他坐在军官席上,本族士兵簇拥着他。他腰间插满标枪,髮间用皮带系着宽大的披风,被顶起一个鼓包,他的脸被宽大的披风遮在阴影中,只能看见他那双目不转视、炽热如火的眼睛。他来出席宴会完全是由于凑巧,他父亲送他来巴尔卡府上住上一段时间,是按照诸王的规矩,把儿子送到名门大家准备缔结姻亲。纳哈代斯在这里住了半年,还没有见过萨朗波一而。他蹲在席间,胡须朝着他那些标抢的枪杆扎煞开来,鼻孔鼓起,仔细端详着她,活像是一只筠在竹丛里的豹子。 酒席的另一边坐着个身材高大,有一头短而鬈曲的黑发的利比亚人。他只穿一件短铠甲,铠甲的青铜甲片刮破了绛红的床褥。朐毛中间通着饰有银月的项链,脸上狨有血污。 他用左手支着脑袋,咧开大嘴微笑着。 萨朗波不再唱颂神的歌曲,她用那些蛮族人各家的方言土语对他们说话,平息他们的怒气,这正是她作为女性的精细之处。她对希^人说希腊语,又对利古里亚人、坎帕尼亚人、黑人说他们的家乡话,使每个人都听到乡音。她回忆迦太基的往事,讴歌当年与罗马人的战争,他们都鼓起掌来。她见到刀光剑影,益发激情澎湃,张开双臂,高声呼唤。她手中的琴掉到地上,沉默下来,双手按住心口,闭上眼睛感受所有在场男子的澉动情绪。 利比亚人马托向她欠身。她不觉走过去,满怀骄傲与感激往一个金杯里1顷上长长的一注酒,表示与雇佣兵们和解。“喝吧!“她说。 他举起金杯,端到唇边。这时一个高卢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抻色快活地闬本国话开了几勻玩笑。他正是刚才被吉斯孔打昏的那个人。史本迪于斯就在附近,他首当其沖为他们翻译。 “说吧!“马托说。 “神明保佑你,你要发财了。什么时候举行婚礼呢?““什么婚礼?“ “你的婚礼呀!“高卢人说,“在我们老家,如果有个女人请当兵的喝酒,就表明她愿意和他睡觉。“ 他余音未尽,纳哈代渐便暴跳起来,从腰间抽出一支标枪,左脚登住桌沿,朝马托仍去。 标枪在杯盏间嗖地一声掠过,刺穿了利比亚人的胳膊,把胳賻牢牢钉在桌布上。力量之大,使枪杆在空气中颤动不止。 马托立即把标枪拔了出来,但他没有武器,又赤裸着身子。最后,他双手举起摆满酒菜的矮桌,隔着跑到他俩之间劝架的人群,朝纳哈伐斯扔去。士兵和努米底亚人乱作一困,剑都拔不出来。马托用脑袋使劲撞开一条路来。等他再冶起头,纳哈伐斯早已奎无琮迹。他用目光四下搜寻,萨朗波也已走了。 他把目光移向宮殿,看到顶层那扇正在关闭的有十字的朱红大门,便冲了过去。 只见他在梯级的船首间飞驰,接着又出现在那三道楼梯上,一直跑到朱红大门面前,用身子撞着门。上气不接下气,倚在墙上,以免栽下来。 有人始终跟在他的身后,宫殿的拐角挡住了宴席的灯火,在黑暗中,他认出那人是史本廸于斯。 “滚开!“他说。 那奴隶没有答话,他用牙齿撕开内衣,然后跪在马托身边,十分小心地抓着他的胳膊,在黑暗中摸索着寻找他的伤 穿梭于云间的月亮撖下一片亮光,史本廸于斯看到马托的胳膊上有个张幵的伤口。他把从内心撕下的布条替他包扎,马托却焦躁地说:“别管我!别管我!“ “喚!那可不行!“奴隶答道,“是你从地牢中救出『我,我就属子你了!你是我的主人!我该听从你的吩咐!“ 马托贴着墙绕平台走了一圈。走一步,听一圻,还不时的透过镀金的芦苇叶形装饰的镂空,窥视那些寂静无人的房间。&后,他面带失望地停下脚步。 “请听我说,“奴隶对他说道.“別因为我瘦弱瞧不起我!我在这宫殿里住过,我可以条蝮蛇一样在墙壁之间来回穿行。来!袓庙的每块方砖底下都埋着一根金条,有条地道可以直达他们墓穴。' “那管什么甩!“ 史本迪于斯不做声了。 他们站在平台上,面前一大片黑影伸展开来,似乎有一大堆东西堆在里面,就像凝固住的黒色海洋的巨浪。 这时东方升起鱼肚白。在他们左下方,花园的绿荫间有—道蜿^的白线,那是梅加拉^I运河。七角形神庙的圆锥形屋顶、楼梯、平台、城墙,渐渐在苍白的晨曦中露出轮廓。在迦太基半岛四周摆动着一条由白色浪花构成的腰带,而碧玉般的大海却似乎凝住在淸晨的凉意中。继而,玫瑰色的天空越来越扩展开来,俯视着斜坡的髙大房還也显得越来越崔巍,相互挤挤碰碰,仿佛一群下山的黑山羊。冷清的街道向前延伸,棕榈树东一处西一处地探出墙来,紋丝不动;满满的蓄水池犹如一面银盾教失在院落之中;埃尔海奧默海岬的灯塔变得越发苍白了。在卫城项顶^的桕树林中,感到光明降.临的埃斯克姆大神的马群,都把前蹄搁在大理石胸墙上,朝着太阳的方向嘶鸣。 太阳出来了。史本迪于斯举起双臂,发出一声狂吼。 万物在一片红光中骚动,日神似乎让割幵的躯体中的血管流出金雨划生万道金光倾泻到迦大基。战舰的冲角闪闪发光,日神庙的屋顶仿佛火光熊熊,从打开的庙门可以看见庙宇深^的光亮,^自乡间的大车,车轮在街石上滚动。驮着行李的骆驼走下斜坡。十宇路口的钱庄老板早已把店铺的披檐支起。鹳鸟高飞,白帆轻覿。神妓们的鼓声。穿特透了月神庙树林,在马巴勒海岬的末端,烧制陶棺的大窑幵始冒出缕缕轻烟。 史本迪于斯俯身于平台之外,牙齿得得作响,一再说道: “对啊!……对啊!……主子!我明白刚才你为什么不屑于抢劫这座宫殿了。“ 马托被他那丝丝的蛇叫似的嗓音惊醒过来,似乎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史本迫于斯又说: “多大一笔!^富啊!而拥有这些财富的人却手无寸铁,不能对自己的财产更好的保护!“ 他又用右手指着那些在防波提外的沙滩上爬来^去搜寻金沙的贫者,对他说: “噍!这个国家就像那些可怜虫:她在海边俯着身子,把贪婪的双手伸向所有的海岸,耳朵充盈着海浪的涛声,却听不见在她身后走来的主人的脚步声。“ 他把马托拉到平台的另一端,向他指着那些花园树上在阳光里闪着的寒光说: “而这里却有许多身体强壮、怒发冲冠的大汉!他们同迦太基没有任何关系,在这里既没有家眷,又不曾发下誓言对这个国家无比效忠,他们信奉的抻祇也和迦太基不同。“ 马托依旧靠在墙上,史本迪于斯凑到他跟前低声说了下去: “你懂我的意思吗,主人?我们也要红袍加身,吊^阔步,像,&督那样。让人服侍我们香汤沐浴。我也将拥有属于我的奴隶!你在硬邦邦的地上还没有睡够吗?难道还想喝兵营的醅、听着军号渡过这一生?你将来会好好休息的,不是吗?等到人家剥下你的铠甲,把你的尸首丢下来喂秃鹫的时候;或是到你拄着拐棍,又瞎又癀,体弱多病,埃家埃户地对小孩和卖卤汁的小贩们讲述青年时代经历的时候;0想一下军官们对你的种种不公平待遇;雪地宿营和烈日下奔跑的滋味,军纪的专横无情和随时会被钉上十字架的威胁吧!吃尽这千辛万苦之后,他们给你一条象征着荣誉的项链,就像在驴颈上挂一患铃铛,好教它们走起路来稀里糊涂,不知疲倦。像你这样勇猛赛过皮洛士的人,只荬你愿意干,什么东西不能到手!…-,你躺在清爽的高大厅堂里,琴声悠扬,鲜花芬芳,左右尽出服侍的近臣和美女,那该有多快活!别说这不可能。雇佣兵不是已经占领过意大利的莱吉奥默和其他要塞了吗?谁会阻拦你!哈米尔卡尔不在家,老百姓憎恨那些达官显贵,吉斯孔对手下的那些懦夫束手无策。而你,你是个勇土,他们会服从你的命令。掊挥他们吧,迦太基属于我们,打进去吧!“ “不行!“马托说,“摩洛神把厄运降到了我的头上。她的眼睛让我感受到了这一点,而且我刚才还看到有座神庙里一只黑山羊在倒退着走路/'他环视四周,又问:“她在何处?“ 史本迪于斯明白他内心极为恐慌,就不敢再往深里说下去了。 他们身后的树木还在冒烟,从熏黑的树枝间不吋跌落下来几具烧得半焦的猴子残骸,掉在杯盘中间。烂醉如泥的士兵张着大口在死尸旁边打鼾;没睡的都被阳光照花了跟、低下头来。踩得乌七八糟的地面上到处是一摊摊血水。大象在象院的柱子间摆动着血淋淋的长鼻。被人打开的仓库里可以看见散了一地的千酪口袋。密密层层的一溜大车被蛮兵堆在门底下。栖息在柏树间的孔雀展开尾羽开始啼叫。 马托紋丝不动,使史本迪于斯万分吃惊。马托的脸色变得比刚才还要苍白,两只拳头支在平台边缘,凝望天际什么东西,史本迪于斯弯下腰来,终子发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什么。在通向乌提卡的大道上,一个金色的点子在远处的尖埃中滚滚而去。那是一辆战车的轮毂,战车上套着一对骡子,车辕前跑着一个抓住缰绳的奴隶。车里坐着两个女人,骡子 的81毛按照波斯式样套上蓝色珠网扎着,在两只耳朵问隆 起。史本迪于斯认出了她们,差点喊了出来。车后飘扬着一条巨大的纱巾。 [book_title]二、在西喀 过了两天,雇佣兵离开了迦太基。他们每人分到了一枚金币,代价是开拔到西喀去&扎。大家花言巧语地哄骗他们: “你们是迦太基的救星!可是你们再住下去会把迦太基吃穷,难以还清债务。你们还是走吧!你们委曲求全,共和国曰后自当知恩图报。我们这就开始征税,你们的饷银会一分也不少,而且战舰会把你们送回自己的国家。“ 对于这一大通甜言蜜语他们不知如何是好。这些人早以习惯了东征西讨,总住在城里也感到无聊,所以人们不费吹灰之力就说服了他们。于是老百姓便都登上城墙去看他们出发。 蛮族士兵持续不断地开过日神街和西尔塔门,弓箭手和重装步兵、军官和士兵、卢西塔尼亚人和希腊人乱哄哄地混杂在一起。他们迈着果敢的步伐,厚重的髙底靴在石板上棄棄作响。盔甲被投石器打得深一块浅一块,脸庞被战地的阳光晒得坳黑。浓浓的胡须里发出嘶哑的喊声,破烂的网眼护身甲与刀桷的球形装饰相互碰撞,从青铜护身甲的破洞里可 以看见他们棵露的四肢,和战争机器一样望而生畏。马其顿长枪、战斧、大棒、毡帽、铜盔,全都整齐划一地摆动着。他们川流不息,简直要把墙壁挤垮。这些全副武装的士兵组成的浩浩荡荡的队伍在涂着沥青的七层高楼之间滚滚而来。蒙着面纱的女人,站在铁栅栏或芦苇篱笆后面,静静地看着蛮族士兵走过' 平台、城堡、墙壁,全部被一群群穿黑衣服的迦太基人所淹没,水手的红色着装在这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中犹如斑斑血迹。几乎完全赤裸小孩,戴着铜镯,皮肤锃明发亮,在廊拄间、棕榈枝下比比划划。有些元老站立在塔顶的平台上,没人晓得为什么每隔一段路就有这么个长须飘梯的大人物,若有所思地站在那里。眺望过去,在蓝天的背景下,他们如幽灵般若隐若现,石头般纹丝不动。 其实大家心头都压着同样的疑虑,害怕蛮族士兵看见自己如此兵强马壮,会突然留下不走。但他们却对那些甜言蜜语不假怀疑,真的走了。迦太基人也就放大了胆子,混进士兵队伍。他们信替且旦,与士兵们拥抱告别。有些人太做作、太虚伪、有些过火和大胆,竟然请求他们不要离开迦太基。大家向蛮族士兵抛掷香料、鲜花和银币。送给他们祛病的护身符,却事先在上面唾了三下!好让他们一去不归;或者在护身符里藏几根髦狗毛,让他们变成懾夫。一面大声向上苍祈求麦加尔待神为士兵们降攝,一而又低声请他带给他们厄运。 随后过米的是钆哄哄的行李、牲畜,以及掉队的士兵。病号在骆驼背上哼哼唧唧,还有些人拄着断枪一瘸一拐地走着。酒鬼带着酒囊,馋嘴的人挡着大块大块的肉、糕饼、水果以装在帆布袋里的雪块和包在无花果叶里的牛油。有人手里拿着阳伞,有人肩头停着鹦鹉。他们身后带着狗、羚羊、花豹。有些利比亚女人骑着小毛驴,在破口大骂那些扔下马勒加的妓院,随着士兵们离去的黑女人。有些女人在给用皮带吊在胸前的婴儿喂奶。骡子被帐篷压得腰都弯了,在刀尖的逼迫走着。一群仆役、水夫,被热病折磨骨瘦如柴,长着—身虱子,这些人是迦太基贱民中的渣滓,他们对蛮族人颇有好感。 他们出城以后,身后的城门便关上了。老百姓们没有走下城墒。只见那支军队不久便在地映上散了幵来。 整个部队分散成为一些大大小小的人群。到后来长枪看上去就像一些髙髙的草茎。最后滚矗烟々中消失了一切。有些士兵[!!头眺望迦太基,只见漫长的城墙,在天际映出它那这时蛮族士兵们听到一阵狂叫。他们以为有些自己人还留在城里(对自己的确切数目他们并不了解:),正在打劫庙宇聊以自乐。他们这么一想,便又狂笑不止,然后继续赶路。 他们又和从前一样在镘无边际的旷野里,心昨神怡。有些希腊人唱起了马麦丁雇佣兵的古老歌曲:我以刀枪耕耘收获,我主天下兴亡;败将匍訇求饶,连声称我老爷、大王。 他们髙声喊叫,连镚带跳,最快活的人还讲起故事来^晦气的日子总箅到头『。到了突尼斯,有人发现少了一队巴利阿里投石手。他们大概还在后面,大家就不再去想这事了。 有些士兵驻在民家,有些士兵在城墙下安营扎寨,市民们也过来与他们闲卿。 整个通宵,他们望见迦太基方向的天边熊熊火光,火光在平静的湖面投下长长的倒影,像一个巨大无比的火炬。他们都不晓得那是在庆祝什么节日。 第二天,蛮族士兵穿越一片种满庄稼的田野。连绵不绝的贵族山庄到处都是;水渠在棕搁林中流过;碧绿的橄榄树排列成长长的行列;玫瑰色的水雾飘赉在丘陵的山口;丘陵后面耸立着蓝色的群山。微风拂面:变色龙在仙人掌肥大的叶子上爬行。 蛮族士兵放慢了脚步。 他们分散成一些孤零零的小队各自前行,或是队与队之间拉开很大的距离缓慢地走着。他们在葡萄园边吃葡萄,在草丛间睡觉,惊奇炮注视着雄牛的人工扭曲的大角,披着皮衣以保护羊毛的羊群,犬牙交错形成菱形图案的垅沟,船锚般的犁头,以及用阿魏汁浇灌的石榴树。肥沃的土地,巧妙的发明,使他们目眩神迷。 晚上,他们睡在没打开的帐篷上,面对群星,回忆着哈米尔卡尔花园的盛宴安然人睡。 第二天中午时分,他们在一条小河边的夹竹桃树丛中歇息。他们匆匆扔下标枪、厣牌、腰带,一面洗澡,一面狂叫,有的用头盔^水,有的趴在卸了行李的牲畜中间喝水。 史本迪于斯骑在从汉米加尔的牲畜栏里牵来的一匹骆驼背上,他从远处看见马托一只胳膊吊在胸前,光着头,低头凝望着流淌的河水,在给他的骡子饮水。他立刻穿过人群,边跑边叫:“主子!主子!“ 马托几乎对他的问候没有回答,史本迪于斯毫不在意,跟着他走起来,不时朝着迦太基的方向忐忑不安地望上一眼。 他是一个希腊雄辩术教师和一个坎帕尼亚妓女所生的儿子。他起初靠拐卖妇女发了财,后来因沉龆事故破了产,亍是跟随萨姆尼奥木的牧人去和罗马人战斗。他被俘虏,一度逃脱,后再次被俘,吸侍裕客,送^采石专场去做苦工,接着又在浴室服侍浴客,经常被打得狼哭鬼叫,换过不知多少主人,备尝主子们怒火的滋味。有一天,他绝望至极,从他充当划桨手的战舰上跳下大海。等他被哈米尔卡尔的水手捞出来,已经气息奄奄。他被带回迦太基,关在梅加拉的地牢里。由于逃奴必须交还给罗马人,他就趁乱跟着蛮族士兵逃走了。 他一路上跟随马托左右,为他准备吃喝,抉他下马,晚上为他铺毯睡觉。马托终于被他的殷勤服侍打动了,渐渐打开了话匣于。 马托生于西尔特湾,他父亲曾带他去阿蒙神庙朝过圣^后来他在加拉芒特的森林猎过象,为迦太棊人打过^。在攻打克德雷帕农战役中,他衩提升为骑兵分队长。迦太基共和国欠他四匹马、二十三斗小麦和一冬的饷银^他敬畏天祌,而且希望落叶归根。 史本迪于斯向他讲述自己的经历、见到过的民族和庙宇。他才华横溢,会做绊鞋、长矛,会织网、驯兽、煮鱼。 他不时停下来,喉咙里发出一声嘶哑的吆喝,催动马托的骡子快跑,别人也都怆惶跟了上来,于是史本迪子斯又继续说下去。但他总是惶惶不安,直到第四天晚上,才渐渐宽心。 他们在部队的右翼,并肩走在山腰上.平原在山脚下延伸开来,消失乎暮霭之中。士兵的行列在他们脚下经过,在夜色里犹如起伏的波浪。有时他们走过被月光照亮的髙处,那时一颗星星便在枪尖上闪烁,头盔也霎时间耀眼起来,继商这一切又都在夜色中消失,而别人的枪尖和头盔又接连不断地出现。远处,被惊醒的羊群咩叫起来、某种温8无比的氛围似乎笼罩了大地^ 史本迪于斯仰着头,半闭着眼睛,大声叹息着呼吸清凉的夜风。他张开双臂,活动着手指,以便更好地接受那流遍他全身的夜风的爱抚。他重燃起复仇的火焰,因而激动不已。他用手捂住嘴巴,抑制自己的呜咽,如醉如痴。他松开缰绳,骆驼迈幵均匀的歩伐走起来。马托又情绪消沉了:他双腿直垂到地而,草儿打着他的髙底靴,发出络绎不绝的窸窣声。 道路无边无际地向前延伸。在一片平原的尽头,总是那么一个圆形的高地,然后走下一座山谷,而那些似乎横断天^的髙山,等你渐渐走近,却又好镓渐渐澝到了一边。时而有条小河在柽柳的绿荫丛中出现,又消失在山丘的拐角后面。有时却又&起一块硕大的岩石,就像一艘战舰的船首,或是一个没有雕像的庞大底座。 每隔一定距离,便有一座四方形的小庙,那是朝拜西喀的香客歇脚的地方。庙门紧闭,如同坟墓一般。那帮利比亚人大声地扣着门,妄图进去,里面却无人回应。 农作物变得稀少了。他们忽然走进了充溢荆棘的沙漠地带。乱石间羊群在吃草,一个身上披着蓝&羊皮的女人看守着羊群。她一眼望见岩石间I?出士兵们的抢尖,就喊叫着逃走了。 他们走进一条沟谷,两边夹峙着绵延不绝的浅红色山冈,就像一条长廊。一阵腥风扑鼻面来,他们仿佛看到一抹角豆树梢头有个奇怪的东西:在角豆树的枝叶上垂着一只拥子脑袋。 他们赶紧跑了过去。原来那是一头,子,四肢钉在十字架上,镓是一名罪犯。它那硕大的嘴脸垂在胸前,两只前爪被浓浓的霣毛遮住了一半,张开如鸟翅。一根根肋骨在绷紧的皮下凸起。后腿微微收缩,叠在一起钉在柱子上。毛皮间流出黑色的血,在尾梢聚成的钟乳。尾巴笔直地沿着十字架垂下来。士兵们围着逗乐取笑,称它为罗马执政官和罗马公民,还朝它的眼睛扔石头,轰起一片苍蝇。 过了百歩,他们又看到两头狮子,随后突然出现一长串钉着狮子的十字架。有的死了很长时间,十字架上只剁下一堆残骸,有的烂了一半,歪着嘴,一&5令人毛骨悚然的鬼脸;有的身躯庞大,把十字架都压弯,风中摇晃,头上盘旋着一群群乌鸦,却不停落下来。迦太基农民抓到猛兽时就是这样处置,妄图杀一儆百。蛮族士兵不苟言笑了,他们惊愕不已,心想:这样的民族真是不可思议,竟以钉死獅子取乐! 他们感到阵阵惶惑不安、难受作呕,特別是那些北方民族的士兵。他们的手被芦荟的芒刺扎破了,硕大的蚊子在耳边嗡呦叫着,痢疾开始在部队里流行。他们还望不到西喀,情绪低落。他们害怕迷路,害怕走抄砾与恐怖之乡的沙漠。许多人甚至不愿意继续前进,前些人按原路返回。 最后,到了第七天,他们沿着一座山的山脚走了很长时间,忽然向右一拐,眼前冒出了一带城墙,雄踞于浑然一体的白色岩石之上:整座城市骞地展现在眼前-城头上,在晚霣的红光中只见无数蓝的、黄的、白的纱巾挥舞。原来那是月神的女祭司们赶来欢迎这些士兵。她们沿着城墙整齐地排列,敲着铃鼓,弹着里拉琴,摇着响板。太阳落在城后的努米底亚山后,余晖射过里拉琴的琴弦,她们伸长裸露的手臂抚弄着琴弦。每隔一阵,乐声戛然而止,突然爆发出一片尖利的喊声,那喊声急促、激烈,声如犬吠,是她们用舌头敲打两个嘴角发出的响声。另一些人手托下巴,把弯曲的胳膊支在城墻上,像麻身人而像一样凝然不动,又大又黑的双眸注视着开上来的部队。 西喀虽是座圣城,无法容纳这么多人。仅神庙及其附属建筑物便占去了半座城池。因此蛮族士兵便在平原上随意驻扎下来,较有纪律的还按正规队伍扎营,其他人就按照国籍随心所欲地安营扎寨。 希腊人的皮帐篷排成一道道平行的行列;伊比利亚人的布幕摆成一个正圆形;板槲是高卢人搭的;小屋是利比亚人用干燥的石头珣成;黑人只用手栺在沙砾中刨个坑睡觉。许多人不知道何处安身,便在行李屮间来回^荡,到晚上便裹着陂旧的斗篷^在地上。 被山包围的平原在他们身边伸长。随处可见,不是一棵棕阀树在沙丘上俯着身子,便是数株松树、椽树点缀着悬崖峭壁。有时来自九天一阵暴雨,田野上却仍然处处是晴空万里的蓝天。尘埃的漩涡热风吹散,而一道溪流从西喀髙地瀑布般地倾泻下来。西喀城里耸立着金瓦铜柱的迦太基爱神庙。爱神是当地的守护抻,她的灵魂似乎无处不在。地形的起伏变化,气温的忽髙忽低,光线的变幻萬测,都是她的无穷榷力杵美好的永恒笑容的表现^有些山峰的錄顶如一弯新月,另一些像妇女的胸脯,耸起发胀的Rx房。蛮族士兵在疲惫之余又有一种异常快意的精疲力竭的感觉。 史本迪于斯把骆驼卖了,买了一奴隶。他成天躺在马托的帐篷前而睡党。他经常从梦中惊醒,似乎觉得听见了皮鞭的响声,然后又微笑着抚摸腿上由于长期带脚镣留下的伤疤,重新人睡。 马托现在允许他陪伴自己了。他外出的时候,史本迪于斯就在屁股上悬一柄长剑,像卫兵一样护送着他。有时马托还懒洋洋地将手臂倚在他的肩膀上,因为史本迪于斯身材矮小。 有天晚上,他们一起走过兵营的小路,看见一群身披白色风衣的人,其中就有纳巴伐斯,努米底亚人的王子。马托身子一颜。 “把你的剑给我,“他喊了起来,“我要杀死他!“史本迪于^拦住他说:“现在时候还没到呢!“纳巴伐斯却已经朝他走来了。 他为了表示和解,吻了吻他的两个拇指,推说那天晚上发怒是由于酒醉失态,又说很多迦太基的坏话,却没有解释他为何来找蛮族郎队。 史本迪于斯暗自忖度:他这是想叛卖雇佣兵还是叛卖迦太基?史本迪于斯十分期望天下大乱,他好趁机混水摸鱼,所以他虽然预料到纳巴伐斯将来有可能叛变,却还是对他万那位努米底亚人的首领就留在雇佣兵中间。看来他想拉笼马托,送给了他许多肥羊、金砂和鸵鸟毛。马托对他的曲意逢迎感到不可思议,不知道该礼尚往来还是置之不理是好。史本迪于斯总是设法抚平他,于是他就听凭那个奴隶摆布,自己毫无主见,而且总是处于无法救药的麻木状态,仿佛喝了什么药水,总有一天因此送命一样。 有天早晨,他们三人同去猎鉀子。纳哈伐斯在斗篷里藏了一把匕首。史本迪于斯一直跟随他左右,直到回来他也没有下手的机会。 还有一次,纳哈伐斯把他们带到极偏僻的地方,到了他自己王国的边界。他们走进一个狭窄的山谷,纳哈伐斯微笑着对他们说,他迷路了。史本迪于斯却老马识途。 马托在多数时候总是像预言家一样阴郁,天一亮就到田野里胡逛。一动不动地躺在沙砾丄,一直呆到晚上。 他逐一请教过部队里所有的占卜师,有观察蛇的爬行方式的,有看星象的,有吹尸灰进行占卜的。他吞咽过古蓬香脂塞塞莉和能使人心冷如冰的蝮蛇毒液。他让那些在月光下 唱蛮曲的黑女人用金针刺他的额头。他戴了许多项圈和护身符;太阳神、摩络神、七星神、月神和希腊的爱抻;他在一块锎片上刻了一个名字,埋到帐篷门前的沙里。史本迪于斯常听见他在呻吟或者自言自语。有天晚上,他终于走进帐篷。 马托像沙场上的死尸一样赤身露体,趴在一张狮子皮上,两手蒙着脸,一盏悬挂在帐篷顶下的灯照着他头上挂在帐蓬支柱上的武稃。 “你痛苦吗?“那奴隶对他说,“你需要什么?回答我吧!“他摇着马托的肩膀再三叫道:“主人!主人!“ 马托终于抬起纷扰不定的眼睛望着他。 “听着!“他把一根手指搁在嘴唇上轻轻说道,“一定是天神发怒了!哈米尔卡尔的女儿总是缠着我!我害怕,史本迪于斯!“他像个被鬼吓坏的小孩儿一样紧挨着他的胸膛。“告诉我!我病了!我想把病治好!什么办法都试过了!你也许知道神通更广大的天神,或是法力无边的祈祷?“ “干什么?“史本迪于斯问。他用两只拳头敲击着脑袋答道: “为了摇脱她的纠缠!“ 然后他又自言自语起来,说话间还时常作长时间的间歇: “她大溉把我许愿给月祌作为猷祭的牺牲品了…一她用一根看不见的链条拴住了我:她走我也走,她^我也停!她的眼腈在焚烧看我,我老是听见她的声音。她包围了我,钻进我的身体。我觉得她变成了我的灵魂。 “可是她和我中间好像义隔着一片看不见的、无边无际的大海的万顷波涛!她是那么遥远而不可接近!她的美貌在她周围构成了一片光云,在她周围形成灿烂的云靈。我常觉得我从来没见到过她……她并不存在……所有这一切无非是梦境而已!“ 马托就这样在黑暗中哭泣。蛮族士兵都在熟睡。史本迪于斯注视着他,想起他从前率领一群妓女走南闯北,那些青年捧着金瓶哀求他的情景,一种怜悯之情感动了他《于是他说: “坚强点,我的主人!“求助于你的意志力,不要祈求天抻,他们从不理会人类的呼叫!你这样嚎啕大哭,活像一个脓包!为一个女人弄得这么寻死觅活的,你不觉得羞耻?'' “难道我是个孩子?“马托说,“你以为我还会为女入的脸蛋和歌声而动情?我们在德雷帕农还叫她们扫马厩呢!我在^锋打仗的时候都玩过女人,当时天花扳倒坍下来,投石机还在嗡^颤动…一可是这个女人,史本迪于斯,这个女人!……,' 那奴隶打断他的话,说道: “假如她不是哈米尔卡尔的女儿……― “不!“马托喊起来,“她同别的女人没有一点相同!你没见到她那长长的眉毛底下的大眼瑭,就像凯旋门底下的太阳!你0想一下:当吋她一露面,不是^灯烛都变得睹饯无光了吗?她祖露的胸脯在钻石项链下面处处闪光,在她身后可以闻到神庙里特有的香味。她浑身上下散发出一种比滔还要香甜、比死还要更可怕的气息。她走啊、走啊,后来,她停下脚歩……',4 他张大嘴巴,低着脑袋,眼珠凝定: “我要她,我必须得到她!我想得要死!一想到把她拥抱在怀里,我就快活得发狂。不过我又恨她,史本迪于斯,我真想癀她一顿!怎么办?我恨不得卖身当她的奴隶。你倒是曾经当过她的奴隶!你可以看到她,对对,告诉我关于她的形情吧!她每天晚上都到宫殿的平台上去,是不是这样?啊!她脚下的石头一定都在欢欣战栗,群星也都在俯身张望着她吧?“ 他又狂怒地倒了下去,像受伤的公牛在喘着气。接着,他唱了起来:“他在树林里追击女妖,女妖的尾巴像一条铕溪在败叶上起伏摆动。“他拖长声音模仿着萨朗波的嗓子,同时他张开双手,轻柔地像拨弄里拉琴的琴弦似 不管史本迪于斯如何安慰,他总是反复对史本迪于斯说这些话。他们的夜晚就在这种叹息呻吟和劝慰中度过。 马托想用酒来麻醉自己,酒醉后却愁上加愁。他想玩掷骨戏,结果把项链上的金片一片一片地输掉。他被人带去月神庙里宿娟,下山的时候却呜咽痛哭,倒像是送葬丧归来一样。 史本迪于斯胆子却越来越大,心情也越来越快活了。只见他在^荫下的酒铺里,混在士兵屮发表演说。他修补政护胸甲,用匕首耍把戏,去田地里为病人采萆药,他滑稽多智,精细过人,善于发明,能言善辩。蛮族士兵们已经惯于得到他的效劳,他^得了他们的好感。、 他们一直在等待迦太基的使节给他们带来驮在骡背上的成筐成筐的金币。箅了又算,每次都作着同样的计算。每个人都巳事先安排好自己日后的生活,他们要娶妻妾、买奴隶、置土地;有的想把财产埋藏起来,有的想投资到一条商船上冒险。由于无法事事空等着,大家脾气都变坏了,骑兵、步兵、蛮族人、希腊人都相互争吵不休,女人们的剌耳尖声闹得人头昏脑涨。 每天都有成群结队的人涌来,他们几乎全裸,头上盖着草遮挡太阳。那都是些迦太基财主的债户,被迫为债主耕地偿债的,就逃亡出来。利比亚人、被捐税弄得倾家荡产的农民、被放逐的人、为非作歹的坏蛋,也都大批涌到。还有一帮商人,全是些油畈、酒贩,由于收不回油钱酒账,也都怒气冲冲,归咎于共和国。史本迪于斯趁机火上浇油-不久,粮食逐渐匮乏。大家就叫嚷着要进军迦太基,还要把罗马人召唤过来。 一天晚上,娩饭时分,大家听见拉着重物的轧轧声逐渐走过来,一个红色的东西出现于起伏不平的地面,那是一乘绛红色的大驮轿,四角饰有一束束鸵鸟翎。水晶的缕络和珍珠的流苏拍打着紧闭的轿帘。一些骆驼跟在轿后,胸前挂着大坨铃,一摇三晃,叮当作响。一些从肩膀至脚跟披着一身金鳞铠甲的骑士绕在骆驼周围。 他们在离兵苕三百歩远的地方^下来,从马屁股上的套子里抽出他们的圆盾、利剑和彼俄提亚式的头^来。有几个人和骆驼一起留在那里,别的人又继续前进。最后,共和国的标志出现了。这就是蓝色的木棒,末端饰有马头或松果。蛮族士兵都欢呼着站起来,女人们向神圣军团的近卫兵奔去,吻他们的脚。 十二个黑人用肩膀扛着轿子,十二个人协调一致地用迅疾的小步走着。他们时而向左,时而向右,避开那用以固定帐篷的绳索、东游西逛的牲畜和烤肉的三角架,没有规则的乱走。一只戴满戒指的肥手不时掀开轿帘,一个沙嗄的声音高声咒骂起来,于是轿夫们停了下来,又取51另^条道路穿绛红的轿帘揭开来了,大家看见一个虚胖的、脸上毫无表情,脑袋倚着一只大靠枕,眉毛像两张乌才弓,在眉心连到了一起,鬆曲的头发里金片闪烁,脸色苍白,仿佛用大理石粉扑过。身体的其余部分隐没在塞满轿子的竽皮之下。 士兵们认出这个躺着的人便是执馼官阿农,正是因为此人行动迟缓,才导致埃加特群岛战役吃了畋仗。而他在百门城一役打败了利比亚人后,之所以那么宽大仁慈,则是出于贪婪。蛮族士兵都是那么想的,因为他把俘虏统统卖棹,中饱私囊,却对共和国说他们都死了。 他花了些时间寻找一个合适的地方来向士兵们发表讲话,然后做了个手势,轿子停了下来。他由两名奴隶搀扶着,^窥窥地下了轿子。 腿布,肥肉从交叉的布条蓬中钴出来。猩红色的上衣一宜盖到大腿,却遮不住他的大肚子。脖颈上的肉褶耷拉到胸前,活像牛脖子上的垂皮。绘花长内衣的腋窝那里锄得格格作响。他斜披着肩带,束着腰带,外被一件宽大的双重袖系带黑斗篷。繁复的衣着,蓝宝石的大项链,金扣子,以及沉重的金耳环倒没使他那丑陋的外表变得更加令人僧厌。可以说那是一尊用整块石头雕成的粗糙的偶像,因为他那遍布全身的麻风病使他看上去像一件毫无生气的东西。他那鹰嘴般弯曲的鼻子却使劲地张开,以便呼吸空气。睫毛粘在一起的小瞎睛闪动着冷酷的、金属般的冷皓的光芒。他手里拿着一柄芦荟木的抹刀为自己搔痒。 两名传令官吹起银号,喧闹声平静下来,阿农开始演讲。 他一幵头就欤颂天神和共和国,蛮族士兵应当为自己曾经效力这个国家而感到庆幸。但是如今时世艰难,做人应合情合理,一“如果主人只有三颗撖榄,他给自己留下两颗就是不公道吗?“ 那位老迈的执政官就这样在演说中搀杂着谚浯和寓言,摇头晃脑地!希望博得一些赞同。 他讲的是布匿语,而围绕他的人,也就是最敏捷的、没带上武器就跑来的那些人,却是些坎帕尼亚人、高卢人和希腊人,因此这群人里面没有一个能听懂他的活。阿农也察觉到了,他停止了演讲,一而来回倒换着腿,笨拙地摇晃着身子,开始沉思。 他想出了一个主意'.&军官们召集过来。于是传令官们就用希臈!&大声发布这道命令。自从桑蒂普以来,希腊语就成为迦太基军队发布命令的语言了。 那些士兵被挥舞着皮鞭的近卫兵驱散。不,会,斯巴达式方阵的队长们和蛮族歩兵队的队长们,穿着各族的盔甲,佩着各自的军阶符号,纷纷到来。夜幕降临,原野上——片喧闹声,东一处,西一处点起了篝火,人们从这堆篝火走到那堆篝火,相互询问着:“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执政官还不分发饷银?“ 阿农正在向军官们诉说共和国没完没了的负担。国库已经空虚,向罗马人缴纳的贡银便国家困苦异常。“我们简直一筹莨展!…一这个国家太可怜了!“ 他不时用芦荟木的抹刀搔一下胳膊或者腿脚;不然就停下来接过奴隶递给他的银杯,啜饮用鼬鼠灰和醋煮芦笋煎制的药茶。然后他用一块猩红色的方帕揩揩嘴唇,然后再说下去: “过去值一个银西克勒的东西现在涨到了三个金谢凯勒,在战争中荒废了的庄稼没有任何收成。我们的采蟝业也已经瀕临倒闭,珍珠十分稀有,供神的油靑几乎不敷使用。食品和佐料就更别说有多悲惨!因为缺少船舶,我们的调味香料非常紧缺;药菊也因为克兰尼边境发生叛乱而难以买到。过去可以在西西里弄到许多奴隶,现在对我们也封锬了。昨天多买了一个澡堂仆役、四个厨房下手,花的钱竟比从前买一对大象还多!“ 他打开一轴长长的纸卷,把政府的开支一笔不漏地念了出来:修神庙用去多少,扩建西西特会用去多少,坎埒布连地区的采矿机械用去多少…… 可是那些队长们所能听懂的布匿语并不比士兵多,尽管雇佣兵全都用这种语言相互问候。往常蛮族部队里安排几名迦太基军官充当翻译,战后军官害怕遛到报复,都躲起来了,阿农也没有想到把他们带来。何况他噪音太低沉,疣统随风飘散,更听不见什么了。 束着铁腰带的希腊人侧着耳朵倾听;那些披着兽皮活像狗熊一般的山民怀疑地望着他,戈倚在狼牙捧上。浸不经心的髙卢人晃着一头髙髙的发髻冷笑着。沙漠的居民们从头到脚裹着灰呢袍子,一动不动地听着。后面还有其他人继续浦来。近卫兵们被挤得在马上播摇晃晃,黑人手里擎着燃烧的松枝,那位肥胖的迦太基人还站在长满青草的小丘上表发演说。 蛮族士兵们不耐烦了,怨声四起,人人都在骂他。阿农拿着他的抹刀指手画脚;有些人想让别人安静下来,他们嚷得比别人更响,结杲反而更加喧闹。 突然,有个外表瘦弱的人跳到阿农身边,从一个传令官手中夺过银号,吹了起来。这个人正是史本迪于斯。他宣布他有要事相告。他以希腊语、拉丁语、高卢语、利比亚语和巴利阿里语这五种语言很快地说出来。队长们笑着,感到有点惊竒,都答道:“说吧!说吧!“ 史本迪于斯有点犹璩,嗲嗦起来,终于鼓足勇气对人数最多的利比亚人说道: “你们都听到这个人威胁性的活了吧?“ 阿农役有提出异议,这说明他不懂利比亚语。于是史本迪丁斯继续他的实验。 蛮族人面面相觑,然后全都不约面同地点头表示赞同,也许他们自以为听懂了汉诺的话。 于是史本迪于斯感情激动地说了起来: “他首先说,其他民族的神祇同迦太基的神祇相比,不过是梦幻而己。他骂你们是慊夫、盗贼、骗子、狗东西、狗养的!共和国要是没有你们(他就是这么说的!〉,就不会被迫向罗马人进贡了;面且,由于你们胡作非为,使国家耗尽了香料、香水,奴隶和药菊,因为你们和克兰尼边境地区的游牧民族串通好了!可是所有犯罪的人都要受到处罚!他宣读了对他们的种种刑罚,他们要去铺路、造船、修建西西特会,^有些人将送到坎塔布连地区去挖土。“ 史本迪于斯又对髙卢人、希腊人、坎帕尼亚人和巴利阿里人复述了一逸。雇佣兵们听到了方才听明6的几个人名地名,便以为他准确转述执政官的演讲。有几个人喊道:“你胡说!“可是他们的喊声淹没在别人的喧闹声中。史本廸于斯补充一句: “你们没有看见他留下一部分骑兵?只要一发信号,他们就会冲进来把你们通通杀死!' 蛮族士兵都回头朝兵营外面望去。这时人群闪开了一条路,出现了一个人,只见那人弯腰曲背、十分消瘦、一丝不挂、长发及腰,头发间挂着枯叶、尘土和草刺,像幽灵一样缓缓走来。他的腰间和膝盖上缠着草泥块,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四肢上耷拉着土灰色的松弛的皮肤,宛如一块破布挂在树枝上,双手不停地哆嗦,拄着一根橄揽木棍子走来。 他走到擎着火把的黑人跟前,一种傻笑使他露出了发白的牙龈。他惊慌失措的眼睛环视周围的那群蛮族士兵。 突然他惊叫一声,躲到他们身后,以他们的身体屏蔽自己。他指着身披灿烂的锭甲、纹丝不动的近卫兵们,吃吃地“他们来了!他们来了!“火炬在黑暗中进着火星,近卫兵的马被光亮照得眩目,用前蹄刨着地皮。那个像鬼一样的人挣扎着味叫起来: “他们杀了咱们的人!“ 巴利阿里人听到他说的是5利阿里语,都靠了过来。他们认出了他,可是他却不回答他们的问话,只是不断的叫喊: “是啊,全都死了!一个不留!像压搾机里,的葡萄一样轧得粉身碎骨!多漂亮的小伙子!那些投石手!我的伙伴,也是你们的伙伴!“ 大家让他喝了点酒,他哭了;他的话便滔滔不绝。 史本迪于斯简直难以抑制内心的快乐,他一面向希腊人和利比亚人解释查尔萨斯叙述的可怕的事情,一面觉得简直难以置信:这件事来得太凑巧了。巴利阿里人听到伙伴们的38害经过,都变了脸色。 那是一支三百人的投石手队伍,他们头天晚上才抵达迦太基。蛮族部队开拔那天,他们睡到很晚才赶来。等他们到达太阳神广场时,蛮族人已经走了。他们的陶土弹丸隨同其他行李放在骆驼背上,因此他们失掉了保护。居民们故他们走进了萨泰布街,一直走到包上铜皮的橡木城门,然后一齐朝他们扑去。 士兵们想起来他们的确听到过巨大的喊声。史本迪于斯因为急于混在队伍前头逃走,所以没有听见叫声。 后来他们的死尸玆搁在排列成行的神庙前面的&泰克诸神的臂膀里。人们把雇佣兵的所犯的罪过都归咎于他们:贪吃、偷盜、渎神、不^、杀害萨朗波花园里的神鱼。他们钓尸体被残忍地肢解;祭司们还焚烧他们的头发,折磨他们的灵魂;迦太基人把他们切成一块块挂在肉店里,有些甚至用牙去咬他们。晚上,人们在十字路口燃起簧火,以彻底消灭他们。 这就是那些映照湖面的火光。由于几幢房屋着了火,迦太基人便急忙把剩下的尸首和还未咽气的人扔出城墙。査尔萨斯躲在湖边的芦苇&中,一直等到天亮;然后他在田野里乱走,根据循着尘土的足迹寻找部队。早晨,他躲进山洞,晚上又重新上路,伤口流着血,饥病交迫,靠草根和兽尸维持生命。有一天,他看到天边的枪矛林,便踉在后而。因为他的理智巳被恐怖折磨得丧失貽尽。 士兵们在听他叙述时强压的怒火这时像暴风雨般爆发出来了,他们要杀掉执政官和他的近卫兵。有人居间调停,说应当听听执政宫的说法,至少也该弄淸楚发不发饷。于是全体叫喊:“给我们钱!“阿农回答说他&经带来了^ 大家奔向前哨,把执政官的行李推到营盘中间。不等奴隶们动手,很快就解开了筐子,发现里面尽是些青紫色的布袍、海绵、刮具、刷子、香料和画眼影的锑笔^全是近卫兵们的东西,这些富家子弟用惯了的讲究东西。然后大家又在一只骆驼背上发现了一只^;锎盆,那是执政官在路上洗澡用的。他备齐了一切,连百门城鼬鼠也用笼+装上带着,他 的药茶就是用这种鼬鼠活栝烧成灰煎制的'。由于他的病使他食欲旺盛,他还带了无敉食品、酒、卤汁、蜜汁肉、蜜汁鱼,还有科马吉尼小砂锅,盖上雪块和剁碎的麦杆的溶化鹅脂。这些食品数量极多,筐子一个个地打幵,东西越来越多,一阵阵笑声像波浪互相撞击道发出来。 至于雇佣兵的军饷,总共大约装满了两个草编的箱子。其中一个箱子里甚至还有一部分皮钱,那是代替硬币的。阿农见蛮族士兵惊愕万分的神情,便宣称他们的账目很难算清,元老们没有功夫加以审核,暂时先送来这些。 这一来,骡子、仆人、轿子、食品、行李,全给打翻在地,弄得一塌糊涂。士兵们从口袋里抓起钱来追打阿农。他好不容易才跨上一头驴子,揪住驴子鬃毛逃走。他一边叫喊一边哭,前仰后合,鼻青脸肿,祈求所有神祇降灾于这支部队。他那又长乂大的宝石项链直蹦到耳根「―他用牙齿叼住他那太长的、拖在身后的头篷。蛮族人大声^喝:“滚吧!孬种!猪崽子!摩洛神的臭阴沟!让你的金子和你的瘟病把你烧死!快滚〗快滚!“渍散的卫队也跟在他们后面飞奔。 蛮族士兵余怒未消,他们又想起有些伙伴半路折回迦太基,一去不返,肯^也是惨遭杀害了。太多的不平事使他们发怒,他们拔起固定帐篷的木桩,卷起自己的斗篷,备好鞍马。人人顶蓝执剑,霎时间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没有武器的人都跑到树林里去扰了些木棍。 天亮了,西喀的居民一早醒来都在街上骚动起来。“他们要去迦太基了。“这个消息不久传遍了整个地区。 每条小径、每道山沟都有人走出来,牧人们也奔跑着冲下山冈。 ,蛮族士兵们动身后,史本迪于斯骑着一匹布匿种马,带着他的奴隶,奴隶手里还牵着第三匹马,在平原上兜了一圈。 只剩下一支帐篷了,史本迪于斯走了进去。 “起来,主人!起身吧!我们要出发了!““到哪儿去?“ “去迦太基!“史本迪于斯叫道。 马托一跃而起,跳上了奴隶牵到门口的那匹马背。 [book_title]三、萨朗波 月亮从水面上升起,依然笼罩于黑暗中的城市里跳起点点银光,有些银白的东西在闪闪发光:那是停在某个院落的一辆车子的辕木,一块挂着的破布,一堵墙壁的角落,或是大的钻石在四处光华煜煜。面那些朦胧的废墟、黑黝黝的土堆、花园,则在黑暗中形成更深的一块块。在郊镇马勒加的末端,渔网从一座房子延伸到另一座房子,活像张开双翅的巨大编蝠。将水引上宫殿最高层的水车,再也不发声了。骆驼像鸵鸟一样肚子贴着地面,在平台中央静静歇息。看门人倚着门槛在街上熟睡。巨大的石像在荒无一人的广场上投下长长的影子。远处,祭神的牺牲品余烬未灭,不时从青铜瓦片的缝隙里冒出一股烟味。沉闷的微风夹带着香料的香味把海水的气味吹送过来。在迦太基周围,月亮的寒光同时洒落在群山环抱的海湾和突尼斯湖上,平静的水面波光粼粼。栖息在钥滨沙滩上的红鹳鸟排列成玫瑰红的长线。而再远一点,在地下墓穴下方,5大的咸水环礁湖也在像一块银子似地闪耀光芒。湛蓝的天宇在天际消失于平原的尘埃或大海的水雾之中。卫城顶上,埃斯克姆神庙周围的金字塔形柏树摇曳低语,像是城墙脚下有节奏地缓缓拍打着防波堤的波涛。 萨朗波让一个女奴搀扶着登上宫殿的平台,女奴端着一铁盘燃烧着的火炭。 平台中央放着一张小象牙床,上面铺着猞猁皮,放着一只鹦鹉毛靠枕。鹦鹉是供奉神祇的、能预言未来的仙禽。四角立着四尊长形香炉,里面装满甘松香、乳香、肉桂、没药。女奴烧起香料。萨朗波凝视着北极星,徐徐地礼拜四方。她跪在依照苍穹铺上天蓝色粉末、撒漓金色星星的地上。然后,双肘贴紧身子,伸开前臂,张开手掌,在月光下把头仰起来,说道: “哦,拉巴特娜!一…我的女抻!,'…-月亮之神!“她的声音如怒如诉,拖得很长,仿佛在呼喚什么人。“阿娜伊蒂丝!阿丝塔尔苔!黛尔斯托!阿丝托蕾特!米利塔!阿塔拉!爱丽莎!蒂拉塔!……以隐秘的象征之名,^“一以响亮的琴弦之名,^~~^大地的犁沟之名,一以永恒的寂静与永恒的繁殖之名,——黑暗海洋与蔚蓝海岸的主宰啊,一切潮湿之物的女王,向你致敬!“ 她全身摇晃了两三下,然后两臂仲直,将额头贴到地面: 女奴^她缓缓扶起,因为按^礼节,应当有人把匍匐在地的祈祷者搀拉起来,这表明神祇已经接受他的祈求,萨朗波的奶妈从未忽略她在礼拜仪式中的这一职责。 她自幼就籾热蒂利达里亚的商人带来迦太基,获得解放也不愿意离开主人。她右耳上穿了个大孔,便是她如今身份的证明,一条五彩条紋的裙子紧紧裹住她的臀部,直垂到脚蹐,脚踝上套着互相碰得叮当作响的锡环。脸略有点平,脸色和紧身衣一样黄。许多极长的银针插在脑后,像太阳的光线。葬翼上挂着一颗珊瑚珠子,垂着眼皮,侍立在象牙床边,站得比赫尔墨斯雕像还直。 萨明波一直走到平台边上,眼睛环顾了一下天边,又注视着沉睡的城市上。她叹了口气,这使她的Rx房耸了起来,披在身上的没有搭钩和腰带的白色长袍也从上而下波动起来,她尖尖的翘头拖鞋缀满了绿宝石,披散的头发塞在红色的线网里。 她抬头注视月亮,哺哺祷告,祷文中夹杂着赞欹:“你在模不着看不见的光环之下旋转得多么轻盈)空气在你周围靡得光滑无比,你的运转生成了风和有繁殖力的露水。猫的眼腈和豹的花斑随着你的阴晴圆缺或长或缩。妇女在分娩的痛楚中呼喊你的名宇。你使蚌壳隆起,酒类沸腾,尸体麂烂,海底生成珍珠〗 “女神啊!一切胚芽都在你那潮湿黑暗的深处开始生长。“ “你一出现,大地就一片宁静:花儿绽开;波涛平息;疲倦的人胸脯朝着你躺下;大海高山、整个世界,都像在引镜自照,从你脸上看见了自己。你洁白、温柔、明净、无瑕,你乐于助人,令人纯洁,明朗安详。“ 月牙现在正挂在温泉山上的两个山峰之间。月亮下而有颗小星,周围一圈白晕。萨朗波又说: “但你又是可怕的,我的女主人!……可怖的妖魔鬼怪、骗人的梦境,无不因你而生;你的眼睛吞噬了大建筑物的基石,每当你重新茯得青舂,猴子们就会生病。 “你要去哪儿?你为什么永恒不断的改变形状?时而又细又弯,婉如一锼没有船桅的船,或者步人群星之间,像个看守羊群的牧人;时而又亮又圆,像车轮一样驶过山峰。 “月神啊!我爱你,对吗?我望过你多少回啊!可是你并不爱我!你在你的碧空奔驰,而我却留在静止不动的地而。“ “达娜克,拿起你的奈巴琴,在银弦上轻奏一曲,因为我心悲哀。“ 女奴支起一架比她还高的三角形乌木竖琴,把竖琴的尖端嵌在一只水晶球里,挥动双臂,开始?牟奏起来。 琴声低沉、急促,一声紧似一声,仿佛蜜蜂的嗡嗡鸣声,渐而越奏越响,飞人夜人,与哀怨的涛声、卫城巅顶大树的飒飒声交织成一片。 “你怎么啦,小姐?现在不管是微风拂而,浮云飞过,什么都使你烦躁不安。“ “我也不知道。“她说。 “你祈祷时^太长,使你疲倦了。“ “哦!达娜克,我真想溶化在祈祷中,就像一朵花儿溶化在酒里一样!“ “这也许是你那些香料发出的烟雾所造成的吧?“ “小是!“萨朗波说,“天神们的楨灵是奇寓在笑妙的香气中的。“ 于是女奴转而对她谈起她的父亲。人人都相信他到麦加尔特大神的列柱后面的璩珀之国去了。 “可是如果不回来,“她说,“你就必须在元老们的儿子中挑选一个丈夫,因为这是他的意愿。那时你这些烦恼就会在丈夫的怀抱中烟消云散。“ “为什么?“少女问道。她所见到过的那些男子的野兽般的狂笑和粗笨的手脚,全都使她十分讨厌。 “达娜克,我的内心深处有时会喷出一股热气,比火山的雾气还要潮闷。有些声音在呼唤我,有团火球在我胸中滚动、升腾,使我窒息,马上就要死去。随后又有一种甘养无比的东西从我额头一直流到脚跟,通过我的肌肉……这是一种遍及我全身的抚爱,我觉得浑身被压,像有一位天神压在 我身卜。啊!我真想化为一阵清风、一道流光,消散到夜雾中、泉水里、树液里,脱离我的躯体,飘飘乎乎,扶摇直上,圣母啊,直到你的跟前!“ 她尽力高举双臂,挺起胸脯,加上她那长长的衣袍,样子洁白而轻盈。然后,她气喘吁吁地倒在象牙床上,达娜克给她脖子上挂了一串海豚牙琥珀念珠为她压惊。萨朗波用一种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 “把沙哈巴兰给我找来。“ 她父亲没让她进女祭司的学校,甚至不让人告诉她任何有关月神的民间传说。他要留着她将来缔结一门政治上对他有用的亲事。所以萨朗波独自住在这座宅邸里,她母亲早已去世了。 她在各种斋戒、洁身仪式中长大,周围尽是些精美、庄严的事物,身体渗透了芳香,心灵充满祷文。她滴酒不沾、不食荤腥,从未碰过不洁的畜生,也未踏进过死人的屋子。 她不知道月神还有一些淫猥的偶像,因为每位神祗都有几种不同的形象,往往有些相互抵触的偶镓崇拜却是本于同一信条,萨朗波只按照月亮的星体形态来崇拜月神。月亮对这位处女具有某种影响,月缺时,萨朗波也渐渐虚弱。她整个白天没精打采。到了晚上却又生气勃勃。有一次月蚀,她险些死去。 但是嫉妒心很重的月祌却因萨朗波的童贞没有成为奉献给自己的祭品而对她施加报复,用无法摆脱的烦恼来折磨她。这忡欲念越是嫌胧就越是强烈,它渗人这种信仰扩散开来,而且被信仰加强了。 哈米尔卡尔的女儿一心关心着月神。她熟知女神的事迹、游历及所有的别名,她诵念着这些称呼,却不知道它们各有什么独特的含义。为了深入理解教义,她想走进神庙最隐秘的所在,去认识那位被着华丽神衣的月神像。因为从描述里总是难以清楚地认识月神,而得到或者只是看到月神的偶像,也就等于掌握了月神的部分抻力,而且在某种程度七支配了月神。 萨朗波转过身来。她听出了沙哈巴兰衣服下摆上的金铃的叮呤声。 沙哈巴兰登上梯子,一到平台口,他就交叉双臂站定了,他那深陷的眼睛就像墓穴里的长明幻一样闪烁不定,疫长的身子在亚麻布长袍里空荡筏的,袍子下面坠着相互交错的金铃和砮玉球,直至脚跟。四肢赢弱,斜脑壳,尖下巴,皮肤看来摸上去准是冰凉的,布满深深的皱纹的黄脸像是由于所欲不遂,抱恨终身而皱縮起来。 她是月神的大祭司,是他把萨明波抚养成人的,“说吧!“他说,“你要亍什么?“ “我希望……你本来差不多已经答应我了……^她结结巴巴地说,有点慌乱,而后突然果断起来:“你为什么看不起我?我在礼拜仪式中有过任何疏忽吗?你是我的导师,你曾经对我说,没有人像我通晓有关女神的一切,可是你有些事情却不告诉我。对不对,神父。“ 沙哈巴兰想起哈米尔卡尔的命令,答道: “不对,我再也没有什么可教你的了。“ “一个神灵促使我产生这种爱惰。我曾攀登行星与智慧之神埃斯克姆的梯杈;我曾在推罗殖民地的保护神麦加尔特的金撖裉树下酣眠;我曾推开光明与肥沃之神、日神的庙门;我曾祭礼过地下的卡比尔抻,以及森林之神、风神、河神、山岳之神;但是他们全都太远、太髙、太无感党,你明白吗?而月神呢,我觉得她已经混合在我的生命里、她充满我的灵魂,我有时因为内心冲动而哆嗦,仿佛她在蹦跳着企图逃走。我觉得我就要^见她的声音,窥见她的面容,然而我却被电光照花了眼睛,而后,又重新落人黑喑之中。“ 沙哈巴兰默不出声。她用哀求的目光看着他。 最后,他做了个手势命女奴退出,因为女奴不是迦南人。达娜克走了出去,沙哈巴兰举起一只手.开始说道: 在众神之前,惟有黑暗,一股气息飘荡其间,如人在梦中的意识,沉重而朦胧。这股气息收缩而产生'欲望'和'云雾',从'欲望'和'云雾'里产生了'原始物质'。那是种浑?41、乌黑、冰冷、深沉的水。水里藏有毫无知觉的怪物,它们是即将诞生的形休的各个不连贯的部分,这都画在 “然后'物质'凝固了,变成一只蛋。蛋裂两半,一半成了地,另一半成了天:3、月、风、云产生了。雷声镌醒了有智慧的动物。于是涘斯克姆神在星空舒展身躯;0神在太阳里大放光芒;麦加尔特神伸出双臂,将太阳从加代斯背后推出来;卡比尔众神走进了火山口;拉贝特娜像一位乳娘。向世界俯下来,倾洒她那乳汁一般的光线,抖落她那斗篷一般的黑夜笼罩大地。“ “后来呢?“她问。 他把物种原始的秘密告诉她,是想用壮阔的景象涞分散她的注意,不料他的最后几句话又把这个处女的欲念燃烧起来,沙哈巴兰只好让点步,答道: “月神是鼓动和操纵人们的爱惰的。“ “人们的爱情!“萨朗波沉思地重复了一遍。 “她是迦太基的灵魂,“祭司说了下去,“虽然她的清辉普照大地,她的住所却在这里,在圣洁的神衣下面。“ “嗅,师傅!“萨朗波叫道,“让我见见她,行吗?带我去吧!我犹豫了很久,我想见到她的形象,好竒心折磨着我。可怜可怜吧,帮我个忙!我们走吧!“ “绝对不行!你不知道这样会送命的吗?雌雄同体的神衹还可对我们这样兼有畀性的才智祁女性的柔弱的人显露真身,你的愿望是大不敬,满足于你已有的知识吧!“ 她跪下去,将两只手指堵住耳朵表示忏悔;她啜泣着,被祭司的话压垮了,既生他的气,又充满恐惧和谦逊。沙哈巴兰巍然屹立,比平台的砌石还要毫无感情。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在自己脚边浑身战栗,见她为他的女神而痛苦,就感到快乐,因为他自己也不能拥有全部的神性。鸟儿唱起歌来,寒风拂面,渐渐发白的天空奔驰着一小朵一小朵浮云。 突然,他看见突尼斯城后而的天边仿佛拖曳缕缕轻烟;继面轻烟变成一张垂直悬挂着的灰色尘埃的巨大幕唓;在无数的人马滚滚中,出现了骆驼的脑袋、标枪、盾牌。蛮族部队向迦太基开来了。 [book_title]四、围城 乡间百姓或是骑驴,或是奔跑,面无人色,气喘吁吁,害怕得要死,跑进城里。他们赶在蛮族部队前面逃来。蛮族人三天之内便从西咯赶到这里,要打进迦太基,血洗全城。 人们关闭了城门,蛮族士兵就到了,只不过他们推进到海峡中间便在湖边停了下来。 开头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有几个人举着棕榈叶走近城墙。他们被乱箭射了回去,因为城里人十分害怕。 清晨和傍晚,常有些人沿着城根漫走。尤其是一个矮小的汉子,全身严严实实地裹在斗篷里,帽桷拉得很低,遮住了脸。花了很长时间注视着引水渠,神态那么专注,一定是想使迦太基人对他的真实意图作出错误判断。和他一起的是个身材高大、光着脑袋走着的大汉。 迦太基布下了横亘整个海峡的防线:首先是一道深壕,其次是一片青草峭壁,最后是一道石头砌就的、三十肘高、分为上下两层的城墙。城墙里面,有可以容纳三百头战象的象厩,以及储存象袍、象脚绊索和象食的堆栈;还有能容纳四千匹战马并储存大麦伺料和鞍具的马厩;以及能住两万名士兵,并且存放甲冑和一切物资的兵营。第二层上塔楼耸立,塔楼开有箭哏,外面用铁钩挂着一面面铜盾。 这第一道城墙直接掩蔽着水手和染匠聚居的马勒加效镇。远远可以眺见晾着红帆的桅杆,以及后面一些晒台上的煮卤汁的泥炉子。 再后,就是迦太基城那些立方形的髙大房屋,层层叠叠,像古罗马圆形剧场似的排列上去。这些房子有石砌的、木板盖的、趙卵石垒的、芦苇搭的、贝壳盖的和夯土筑的。庙宇里的树木在这彩色缤纷的岩石山上看起来好傢青翠的湖沼。错落分布的广场又在不同地方把这座山削平一块;而无数纵横交叉的街巷则把它从上到下分割开来。有三个老城区现在混合为一个,但』日0围墙仍依稀可辨。这些残垣断壁宛如巨石东一处西一处地兀然屹立。还有大段大段发黑的颓垣,被花草埋住了半截,倾倒的垃圾把墙面划破。街道穿过墙洞,犹如河水在桥下流过。 位于比尔萨中心的卫城山上,布满了杂乱无章的建筑。那些庙字有着埭旋状柱子,往子是實铜的、金属带层、天蓝条纹的干石砌就的圆铕,锔质圆屋顶、大理石额枋、巴比伦式的墙垛,宛如倒置的火炬尖头向下的方尖碑。列柱廊一直通到三角形门楣下面;锅形的装饰在柱子间展瑰;花岗石围墙间以花砖隔墙。这一切都高低参差,关遮半露,奇特^不可理解,今人感到历史的延续,好像是些被人遗忘了的古国的遗物。 在卫城山后的红土地带,通向马0勒海峡的公铬穿过沿路的坟基,由海滨直通地下墓场。然后便是一些相距甚远的、坐落于花园之中的宽敞宅第。那就是第三个城2梅加拉。这个新城区一直伸到悬崖边上,悬崖上耸立着一个巨大的灯塔,每到夜间就放討着光芒。 迦太基就这样展规在驻扎于平,、上的蛮族士兵眼前。 他们远远地辨认出了那些市场和十字街口,为神庙地点发生争论。日神庙的地点在西西特会对面,金瓦为项;麦加尔特庙在埃斯克姆神庙左边,屋顶怖有珊蝴枝;再过去就是月神庙,在棕榈树丛中露出铜质的圆^;黑色的摩洛神则在蓄水池的下方,灯塔旁边。在三角楣的角上、墻头上、广场边,到处现神像,髙大的、矮胖的、肚子圆球般突出、扁乎异常的,张大嘴巴,伸开双臂,手执铁叉、铁链、标枪。街道深处可以瞥见蔚跬的大海。这种景象使街道更为险垵。 街道上从早到浼挤满暄闹的老百姓:小男孩摇着^铛在浴室门口叫卖;热饭店热气腾腾;铁砧的响声在响彻云霄;奉献给日神的白公鸡在平台上啼唱;送去屠宰的牛在神庙里悲鸣;奴隶们头顶篮子奔来跑去;拄廊深处走出来一个披着深色斗蓬、光着脚、戴着尖顶帽的僧侣。 迦太基的这种景象使蛮族士兵十分恼火。他们既羡慕又憎恨,他们既想毁灭它-可是在这三重城墙保卫之下的军港里到底戴着什么?而且在迦太基城后面,梅加拉城区的尽头,比卫坝更高的地方,还有哈米尔卡尔的府邸。 马托的眼腈无时不在注视那座府邸。他爬上橄榄树,手搭凉棚,俯身张望。花园里空无一人,那扇有黑十字的红门总是紧闭着。 他围着城墙转了二十多遭,寻找进城的豁口。有天夜间,他跳进海湾,一口气游了三小时,游到了马巴勒海呋脚下,想攀上海峡的峭壁。双膝出了血,指甲弄破了,结果还是跌到海里,只好又游回去。 他的无能为力便他恼火:他嫉妒藏匿着萨朗波的迦太基城,好像它是个占有了她的男子。他那些歇斯底里的发作已经过去,代之“一种持续的、疯狂的行动狂热。他面颊火燙、眼神发烧、噪音沙在兵营里急促地来回镀步,或是坐在海岸上用沙子磨他那抦巨大的长剑。他朝着飞过头頂的秃^射箭。他的心里有许多愤怒的言语要讲。 “让你的怒火尽情发泄,像战车一样橫冲直撞吧。“史本迪于斯说,“叫喊、咒骂、破坏、砍杀吧。痛苦只有见到血才可以平息,你既然不能在爱情上得到满足,那就让你的仇恨充分发泄,仇恨会支持住你!“ 马托重新又担任了指挥官,毫不怜惜地对他们讲行操练。大家敬服他,因为他勇敢,尤其是膂力过人。而且他还有些神秘之处令人敬畏,大家都以为他在夜间和鬼魂交谈。他的榜样带动了其他队长,一个个也都生气钛勃,不多时就把军队管带得纪律严明。迪太基人在家中就能听见他们配合操练号声。最后,蛮族部队临近了。 要将他们聚歼于海峡上,需要两支军队同时从后面对他们进行包抄,一支从乌提卡海湾尽头登陆,另一支在温泉山登陆。可是现在只有神圣兵团一支部队,如何是好?他们若是挥戈东指,则将会合游牧民族,截断去克兰尼趵通道和沙漠地区的商业来往:若是往西撤退,努米底亚又会揭竿而起。况且他们迟早会因粮草匮乏而像蝗虫一样劫掠周围的乡村,富翁们都为他们华美宅坻、他们的葡萄园和庄稼而唼嗦起来。 阿农提出了;I条对策,尽是些残酷而又难以实行的主意,例如每取得一颗蛮族人的首级便给予一笔重赏,用战舰和攻城机械去纵火焚烧他们的营盘等等。他的同僚吉斯孔则主张发还欠饷。不过,由于深得人心,元老们都憎恨他,生怕稍不留神造就出一位君主。他们惧怕君主专玫玫体,因而总是极力削弱这种政体的残余或者会重建这种玫体的势力。 在防御工事外面居住着一些来历不明的异族人。他们以猎取彔猪为业,爱吃软体动物和蛇类。他们常去山洞里活捉几只搌狗,夜问放进梅加拉城区的沙地上,让它们在墓碑间乱窜,用来取乐。他们那些用海藻和淤泥盖成的小屋悬挂在峭壁上,像燕窝一样。他们既无政府又无神祇,乌七八槽全身赤裸,虚弱而凶猛。由于他们爱吃不洁净的食物,迦太基人几百年来一直嫌恶他们。一天早屐,哨兵发现他们全都走掉了。 元老院的有些成员终于做出决定。他们不戴项链,不系腰带,穿着露出脚而的绳袢鞋,像邻居来仿一样来到兵营,他们悠闲自在地走逬去,与军官们打招呼,或者停下来同士兵们谈上几句,说事情全都解决了,快要满足他们的要求了。 他们中的许多人是初次见到雇佣兵的营察。他们原以为里而杂乱无章,结果却发现到处整齐肃静,令人生畏。一道覆盖着草皮的壁垒为郜^构成了能够抵御投石器轰击的高大屏障。一条小路也曾撒过水,他们从帐篷的开口处看见一些猛兽般的眼珠在暗影中闪着幽光。一柬柬标枪和悬挂着的全副甲胄雪亮如镜,使他们目眩。他们低声交谈着,生怕自己的长袍弄翻什么东西。 士兵们索要粮食,答应以欠饷偿付粮款。 迦太基人给他们送来牛羊、珍珠鸡、干果和羽扇豆,还有上好的鲭鱼,这种鲭鱼是迦太基运往各处商埠去出售的'可是他们却满脸不屑地围着出色的牲畜转来转去,嘴上把渴望到手的东西说得一钱不值,一只公羊只肯出一只肉鸽的价钱,三只母羊只给一只石榴的价钱。那些“爱吃不洁净食物的人“自愿担任仲裁人,硬说迦太基人骟了他们。于是士兵们拔出刀来,威胁说要杀死卖主。 元老院的使节记下了每个士兵应发军饷的年数,然而现在已不可能知道当初究竟招募了多少雇佣兵。欠饷敉额之髙使元老们大为惊骇。他们必须卖掉储存的所有药菊,到各商业市镇征税,才能付得出欠款。雇佣兵会失去耐心,而突尼斯巳经站到了他们那一边。富豪们被阿农的怒火和他的同僚们的指责弄得晕头转向,赶紧要求那些认识一两个蛮族士兵的居民马上去拜访他们,恢复他们的友谊,向他们说些好话。这种信赖能使他们安静下来。 商人、文书、兵器工场的工匠,一大家子一大家子地涌到蛮族士兵那里。 士兵们来者不拒,统统放进兵营,然而只留下一条通道,十分浃窄。史本迪于斯站在栅栏后头,让人仔细搜査他们,马托站在他对面观察着人群,想从中发现某个他曾在萨朗波家见过的人。 兵营人山人海、川流不息,活像一^城镇。两股判然不同的人流汇合^—起却绝不混淆,一群人穿着麻布或毛料衣袍,戴着松塔一般的毡帽;另一群人穿的是铁甲,戴的是铁盔。各种国籍的妇女在仆役和小贩中间穿梭来往,有的肤色棕褐如椰枣,有的肤色暗绿如橄榄,有的如橙子一样黄色;有的是被水手贩卖到这里的,有的是从窑子里挑选来的,有的是从骆驼商队里抢来的,有的是在洗劫城市掳掠来的;她们年轻时备受男人蹂蹒,衰老后便饱尝拳汀脚踢的滋味,她们在溃乱中往往死于路旁。牧民的妻子摇曳着垂至胸跟的浅黄褐色的驼毛方形长裙;克兰尼的歌女裹着紫色的纱罗,画着眉毛,缚在草席上唱歌;年老的黑种女人垂着双乳,捡拾晒干的兽粪生火;锡拉荦萨女人的头发上怖有金片;卢西塔尼亚女人戴着贝壳项链;高卢女人雪白的胸脯装饰着狼皮;结实的小孩子们长着一身虱子,浑身赤裸,未行割礼,用脑袋撞着过路人的肚皮,或者像乳虎一样打背后走过来咬他们的手。 迦太基人在兵营里四处闲逛,他们看见营中物资充足,大为惊讶:穷人们不由得伤心起来,别的人隐瞒着他们内心的不安。 雇佣兵们拍着他们的肩膀,要他们兴奋起来。一看见来了个有地位的人物,他们就邀请他一起娱乐。掷铁饼的对候,他们变着法子让铁饼砸烂他的脚;拳击的时候,他们第一回合就打碎他的下巴。投石手用投石器吓唬迦太基人,耍蛇的^蝮蛇、骑兵用战马威胁他们。那些从事和平职业的迦太基人,对于这种种侮慢都低下头强颜欢笑。有几个人为了表现自己的勇敢,便打着手势表示愿意当兵。雇佣兵就叫他们去劈柴、刷骡,把他们裹在盗甲里,傢滚木祸似地在兵营的小路上滚来滚去。等他们要回城的时候,又乱揪自巳的头发,装腔作势,表示惜别。 许多雇佣兵或因愚蠢,或因成见,竟以为迦太基人个个都很有钱,他们跟在迦太基人后面乞求赏赐。大凡他们看上的东西他们全要:戒措、腰带、拖鞋、袍子上的流苏。等到迦太基人被剥得精光,叫了起来:“我什么都没有了,你们还要什么?“他们回答:4'要你的老婆!“或者是:“要你的性命!“ 欠饷的清单交给了每个队长,向士兵们宣读,最后表示同意。他们又索要帐篷,帐篷也给了他们。接着希腊的军队司令官又索要几套迦太基制造的优质甲冑,元老院表决適过拨出专款购置这样铠甲。然后骑兵们又说,共和国应该赔偿他们损失的马匹,有的说自己在某次围城之役中损失了三匹,有的说在某次行军中丢失了五匹,有的说在悬崖上摔死了十四匹。给他们百门城的种马他们却不要,他们喜欢银子。 后来他们又要求用钱,用银元而不是皮钱,偿付积欠他们的全部麦子,而且要按战时最高价格计裤,结果一蒲式耳的而粉就要箅作比一袋小麦贵四百倍的价钱。这种不公平的要求令人难以容忍,伹也只好让步。 于是雇佣兵代表和元老院代表相互和解,以迦太基守护祌和蛮族人的祌祇的名义发了誓。他们用东方式的种种表示和冗长的语言互致歉意和慰问。然后士兵们又要求惩办促使他们与迦太基共和国不和的内奸,以作为友好的一种印证。 元老院代表装聋卖傻,于是他们把话挑明,声称他们耍阿农脑袋他们每天几次走出兵营、沿着城墙散步,叫迦太基人把阿农的首级扔下来,他们兜起袍子等着接它。 要不是他们又提出一个比其他要求更带侮辱性的要求,元老院已经让步。可是蛮族士兵又要求挑选名门闺秀与他们的首领结婚。这是史本迪于斯的主意,好些人以为这主意,十分简单可行^但这种妄图混人匿血统的过分要求激怒了迦太基人,因而粗暴地对他们表示,他们什么也别想要了。于是他们叫嚷起来,说他们受骗了,如果三天之内还没有收到军饷,他们就要自己到迦太基城里去取,雇佣兵其实并不像他们的敌人所想象的那样没有诚义。哈米尔卡尔曾对他们漫天许愿,虽然是含糊不清,却是郑重其事而且一再重申的。他们在迦太基下船时,原以为人家会把全城让给他们,让他们瓜分财富,而结果他们看到连他们的军饷也难以兑现,他们的骄傲和贪心都完全毁灭了。 德尼斯、皮络士、阿加索克利斯和亚历山大的将领们大都是大发横财的先例吗?被迦南人当做日柙的赫拉克勒斯对于所有的军人都是在天际光芒四射的理想。人人都知道,普通士兵当中也曾有人戴上王冠;而当某些帝国崩溃的响声,也曾使橡树林里的高卢人或者沙漠中的埃塞俄比亚人做过多少美梦,有一个民族经常招募这类亡命之徒,那些被本部落了「,國一國逐出的窃賊、徘徊歧途的弑亲犯、遭天祌追逐的亵渎圣物的人、所有饿鬼、走投无路的人都没祛来到驻有迦太基招募士兵的经纪人的港口。迦太基通常倒还遵守诺言。可是这一次,它的贪吝使它陷人了不光彩的危险边沿。努米底亚人、利比亚人、整个非洲都会向迦太基扑来。只有大海是通行的。但又会通上罗马人,它像个受到刺客夹击的人一样,觉得死神在他身边。 只有求助于吉斯孔了,蛮族士兵也同意由他出面调停。—天早上,他们看见港口铁链放了下来,三只平底船通过泰尼亚运河驶进湖里。 只见第一条船的船头上站着吉斯孔。他身后6立着一只比灵柩台还高的大箱子,箱子上安着大铁环,看上去像一些悬挂在上面的王冠。跟着出现了一队译员,梳着期芬克司像—样的发式,胸脯上刺着鹦鹉。再后面是他的朋友伥家奴,人数众多,一律不带武器。这三条满得快要沉下去的长船在眺望他们的士兵们的欢呼声中驶来。 吉斯孔一登陆,士兵们就迎着他跑去。他命人用口袋垒起一座讲坛,并且宣称他在没有全部发还他们军饷之前绝不离开。 一阵热烈的掌声使他许久无法开口说话。 然后他谴责了共和国所犯的过错和蛮族士兵所犯的错事,责任在于几个捣乱分子,他们的暴力吓坏了迦太基。而迦太基派他来他们兵营,便是它的善意的最好证明,因为他是汉诺的死对头。他们切不可以为迦太基人会愚8到不惜惹怒他们这些勇士或者忘恩负义到否认他们的功绩的地歩。然后吉斯孔便幵始偿忖军饷,先化利比亚人幵始。由于你们声称原先的账册做了手脚,他就没有使用那些账册。 士兵们按民族列队在他面前依次走过,张开手指表示服役年数,有人一一在他们左臂用绿漆做上记号。文书们有的张开箱子取银子,用锥子在一块铅板上凿窟窿。有个士兵像牛一样慢慢地走过来。 “到我这儿来。“执玫官怀疑他有诈,对他说“你当了几年兵?“ “十二年。“那利比亚人说。 吉斯孔用手指抚摸他的下巴,因为头盗的护颈久而久之会在那里磨出两块老茧来,大家管这个叫做豆荚,而“长了豆荚儿“的意思就是说那是个老兵。 “强盗!“执政官叫道,“你下巴没有老茧,肩膀上也该有!“ 他把那人的衣服擀开,看到他背上布满带血的疮痂,那是个伊博-扎里特的农民。于是骂声四起,那个被砍了头。 —到夜里,史本迪于斯就去叫醒利比亚人,对他们说: “等到利古里亚人、希腊人、巴莱阿人和意大利人都拿到欠饷,他们可就都要回自己家乡去了。你们却留在非洲,分敏到各部落,孤立无援!那时共和国就要报仇?你们别想出门!你们难道相信他的那些鬼话?两个执政官是一搭一档!这个执政官在骗你们!你们想想白骨岛和被他们用破船送回斯巴达去的桑蒂普吧!“ “我们该怎么办?“他们问。 “你们想一想吧!“史本迪于斯说。 随后两天是给马格达拉人、莱普蒂斯人、百门城人发饷。史本迪于斯又到髙卢人中间游说: “利比亚人发完^就轮到希腊人,然后是巴利阿里人、亚细亚人以及别的人的。可是你们人数不多、人家什么也不会给你们!你们不可能再见到故乡了!他们不会给你们船只!他们会把你们宰掉,以节省粮食。“ 高卢人便都去找执政官。欧塔里特,就是那个在咍米尔卡尔的花园里被吉斯孔打晕过的高卢人,对吉斯孔提出了质问。奴隶们把他赶走,但他必然要报复。 要求和申诉越来越多。那些最顽强的人一直闯进执政官的帐篷。他们抓住他的手,叫他摸摸他们脱落牙齿的嘴,他们消瘦的臂膀,他们的伤疤,以此来让他感动。尚未领到车饷的人焦躁起来,领到军饷的人又要求给他们的战马发饷。流浪汉和被放逐的人都拿着士兵的武器要求领饷,硬说自己被遗漏了。每分钟都有象旋风似的一群人走逬来。帐篷格格作响,一个个地倒塌了。拥挤在兵营壁垒之冋的人群叫喊看,攒聚着,由赛口一直移动到营中心。当吵闹声实在太大的时候,吉斯孔就将一只胳膊肘往着他的象牙权杖,手指插在胡须里,动也不动地凝望着大海。 马托常走开去和史本迪于斯谈活,然后又@来站在执政官对面,吉斯孔始终感觉到他那双眼睛像两支燃烧着的火标枪似地向他射来。有好几次他们隔着人群破口大骂,可是谁也听不见谁骂的什么。发放军饷的事儿仍然继续下去,吉斯孔对任何出现的难题总有办法应付。 希腊人想借币制的不同来我碴儿,他却解释得那么详细明了,使他们全都毫无怨言地走升了:黑人索取给他们那种在非洲内陆交易上惯用的白贝壳。他就提议他们派人到迦太基去取,于是他们也和别人一样接受银子。 有人曾对巴利阿里人答应过更好的东西,那就是女人。执政官答复道,有整整一个商队的姑娘正待运来分给他们,那条路很长,还要等六个月才能运到。等她们养肥了,用安息香好好抹过,就用船送到巴莱亚尔的港口去。 突然,如今已养得又溧亮又壮鲑的査尔萨斯,像个杂技演员一样跳上朋友的肩头,指着迦太基日神庙的庙宇,喊道: “你给那些死人也捃了几个姑娘吗?“ 在夕阳的最后光芒,从上到下钉着铜片的庙门捃熠生辉,蛮族士兵都觉得看见门上留着一片血痕。每当吉斯孔开口讲话,他们就叫喊起来。最后,他庄严地走下讲坛,把自己关在帐篷里。 第二天日出时分他走出帐篷,睡在帐篷处面的译员们全都不动弹了:他们仰面僵卧,眼珠凝视,舌头吐到牙齿外边,脸色发青,鼻孔里流出一种白色粘液,四肢僵直,仿佛是夜间的寒气把他们冻僵了。每个人的脖子都勒着一根灯心草的绞索。 这以后叛乱就没有停止过。查尔萨期所提醒的那起屠杀巴利阿里人事件,证明史本迪于期敢布的怀疑有道理。他们想象共和国始终在千方百计漱骗他们。这场骟局该收场了!再也不需要什么译员!查尔萨斯头上扎着投石器的皮带,唱起了战舷。欧塔里特辉舞着他的长剑。史本迪于斯对这个人耳语几句,给那个人一把匕首。最强悍的人企图自己取得欠饷,火气小那么大则费求继续分发卜去。现在大家都随身小离武器了,人人都把忿怒集中到吉斯孔身上,大叫大嚷,发有些人爬上讲坛,站到他身边。只要他们大声咒骂,大家就耐着性子倾听;如果他们有片言只语为吉斯孔开脱,立刻便受到打击,或是被后面飞来一刀,砍下脑袋。鲜血把这个用口袋垒起来的讲坛染得比供奉牺牲的祭坛还要红。 晚饭后,因喝了酒而变得更加可怕。在布8军队里,喝酒是被禁止的,违者处死。他们却朝着迦太基的方向举起酒杯,嘲笑它的军纪。然后他们又回到管钱的奴隶那里,又开始杀人。“杀“这个字在各族浯言中说法各异,每个人都听得懂。 吉斯孔清楚地知道祖国已经抛弃了他。伹是,尽管他的祖国忘恩负义,他却不愿意让祖3蒙辱。蛮族士兵提醒他,迦太基曾答应为他们提供船只,他就凭着摩洛神的名义发誓,要亲自筹款为他们买船,并扯下他的蓝宝石项链向人群掷去,作为起誓的信物。 非洲人又根据元老院的许诺,要求给他们小麦。吉斯孔展开西西待会用紫色颜料记在羊反上的清单,逐月逐日地宣读迦太基所有的进货^ 突然,他瞪着眼睛停了下来,仿佛在这些数字之间读到了自己的死刑判决书,元老们暗中捣鬼,缩小了数字,以致在战争最艰难的吋期卖出的麦子,价格却那么低。 “念呀!“他们叫了起来,“声音高一点!哼!他这是想弄虛作假!这个孬种!小心、不要上当!“ 他迟疑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接着把这件苦差事干了下去。 士兵们没想到西西特会欺骗他们,全都信以为真,他们听到迦太基在战争期间那么富庶,不由得又嫉妒又愤恨。他们砸开埃及无花果木^大箱子,里面巳经空了。他们原先看到从箱子取出那么多钱来,还以为它是取之不尽^呢!他们爬上用口袋垒起的讲坛,马托带领着他们。由于他们一再叫道:“饷银!饷银!“吉斯孔最后便答道: “叫你们^将军给你们吧!“ 他面对面地瞪着他们,一言不发了,眼睛又大又黄,那张长脸比他的胡子还要苍白。一支箭射中他的耳朵,直至箭尾的羽翎,才在他那阔大的金耳环里停住,一缕鲜血从他的金冠下面流到,膀上。 马托一挥^,大家一齐奔上去。吉斯孔摊开双臂,史本迪于斯用一根打着活结的绳子套住他的手腕,另一个人把他推倒在地,于是他消失在讲坛上滚做一团的乱兵之中。 他们又去洗劫营帐,只找到一些生活必需品。他们又仔细搜索一番,发现了三张月神像,和一块从月亮上掉下来的黑石头,包在一张猴皮里面。许多迦太基人甘愿随他前来,他们都是主战派的重要人物。 大家把他们拖到营帐外面,推进垃圾坑里,用铁链拴住腰部,锁在结实的木桩上,食物都插在枪尖上递给他们,欧塔里特监视他们,骂得他们狗血喷头,但他们却听不懂他的髙卢话,所以没有回答。那个髙卢人便不时朝他们脸上扔块石头,让他们痛叫一声。 从第二天起士兵们的情渚就都消沉起来。他们的怒气已经发泄出来,心情便开始不安。马托祓一种无名的忧郁所折磨,他似乎觉得自己间接地侮辱了萨朗波。那些富豪就像是与她血肉相连的。晚上他坐在垃圾坑边,从他们的呻呤里听到了某种东西,与那个索绕在他心中的噪音极为相似。 这时大家都责骂起利比亚人来,因为只有他们领到了饷银。不过随着民族间的反感和个人恩怨的重新复苏,大家都意识到如果任其发展,将会招致报复'对邀太基使节的谋害行为必将引来可怕的报复,因此必须防备迦太基兴师问罪。公开演说和秘密会议开个不停,每人都发言,谁也不听谁的,平时多嘴多舌的史本迪于斯这时却对所有的建议都摇了摇头。 有天晚上,他沒不经心地问马托,城里有没有水源。 “—处也没有!“马托答道。 第二天,史本廸于斯把他拉到了湖畔。 “主子!“昔日的奴隶说,“你若勇敢无畏,我可以带你进迦太基城。“ “怎样进去呢?“马托呼吸急促起来,问道。 “你先发誓执行我的一切命令,而且像影子一样跟随着我。“ 于是马托举起手臂,钥着沙巴尔星喊道:“我凭月神发锾,一定照办。“史本迪于斯又说: “明天日落以后,你到引水槽的第九个和第十个桥洞之间等我。带一^铁镐,一顶没有羽饰的头盔,和一双皮便鞋。“ 他所说的那个引水槽斜贯整个海峡——那是个宏伟的工程,后来罗马人又将它加以扩建。迦太基人虽然瞧不起其他 民族。却从他们那里笨拙地采用了这项新的发明,正如罗马人也仿造迦太基的战舰一样。五行又粗又矮的桥拱,重重叠叠上去。底部以扶垛加固,顶层上面饰以胛子头像,一直通到卫城山的西坡,再由那里插人迦太基城的地下,几乎一条河似的水流注人梅加拉的那些蓄水池中。 到了约定的时刻,史本迪于斯在那里找到7马托-他在一根绳子末端拴上一只鱼镙似的铁钩,然后把它像使唤投石器一样抡起来,让铁钩挂上第一层桥拱,于是他俩一前一后开始沿墙攀上去。 可是等他们攀上第二层桥拱,一次次把铁钩抛上去时,却再跌下来。他们只好沿着桷口去找个裂缝。每攀上一层桥拱,榇口就更窄一点,绳于攀不紧,好几回都险些断掉。' 最后,他们达到了最髙一层轿拱的平台,史本迪于斯不时弯下腰去试探铺在上面的石板。 “就这儿,“他说,“动手吧!“ 于是他们用马托带来的一支长矛用力換开了一块石板。这时他们望见远处有-一队骑兵,骑着不戴鞍辔的战马飞驰。他们的金手铎在宽大外套的衣摺间跳跃。可以看见为首的那人,头上懾着鸵鸟毛,双手各执一支标枪,飞驰。“纳哈伐斯!“马托叫了起来。 “管他呢!“史本迪于斯说。他随即跳进刚才他们掀开石板露出末的洞里去。 马托依照他的命令企图推开里面的一块石头,但是缺少。“我们回来再说!“史本迪于斯说,“你先走。“ 于是他们就在水槽里冒险前进。 水深到肚子。不一会他们就走不稳了,只得泅水前进。他们的四哮经常蹯到过于狭窄的水槽的槽壁。水几乎就在头上的石板之下流着,他们的脸都给划破了。接着水流将他们向前冲去。一种比坟墓还要沉闷的空气压迫着他们的胸部,他们把头夹在双臂中间,膝盖互相弁拢,尽力伸长身子,箭也似地在黑暗中穿过。他们感到窒息,嘶哑地喘着,差一点给憋死。突然,他们眼前一团漆黑,水流速度陡然湍急,他们沉落^^底。 他们重新冒出水面,仰卧了几分钟,舒畅地吸着空气。―道道很宽的墙壁分隔出许多水池,每道墙上都开有一排拱孔,一排接一排。所有水&都储满了水,这一长串水也彼此相通,连成一片。圆屋顶上开有通风窗,透进一道惨白的光线,在水团上洒落一些亮斑。四周一片黑暗,越近墙壁越是浓重,仿佛使墙壁无限地扩展开去。稍有响动便会引起极大的回声。 史本迪亍斯和马托又继续游泳,他们穿越拱孔,一连游过几间水室。水室两旁平行排列着两行较小的水池。他们迷了路。转了一圈,又游了回来。最后,他们的脚跟下面碰到了结实的东西,原来那是沿着蓄水池&上铺设长啄的&板。 摸索着寻找出口〕可是他们脚底一滑,跌进很深的小水池里。他们只得又爬上来,苌着又跌下去,弄得精疲力竭,四肢仿佛在游泳时融化到了水里。他们阖上了眼睛,气息奄奄。 史本迪于斯的手碰到了一个铁栅门上的铁棍。他们摇晃着铁栅门,门开了,他们到达了一座石阶的梯级上。石阶上方有一扇铜门,紧紧关闭着。他们用刀尖拔开从外面插上的门闩。猛然间,他们置身于户外纯净清新的空气的包围之中。 夜色沉沉,天空髙旷异常。一丛丛树木探出一排排院墙^0全城酣睡。惟有前哨灯火闪烁,宛如寥落的星光。 史本迪于斯在地牢里呆了三年,对城里的地区分布不太熟悉。马托猜測,支哈米尔卡尔府应该向左拐,穿过马巴勒“不行,“史本迪于斯说,“领我到月抻庙去。“马托刚要说话。 “记着你的誓言!“注日的奴隶举起手来指着灿烂的沙巴尔星对他说道。 于是马托静静地转身向卫城山走去。 他们沿着道旁的仙人掌篱笆爬行。水从他们的四肢流到尘土里。他们湿淋淋的皮袢鞋不发生任何响声。每前进一歩,支本迪于斯就用他那双比火炬还要明亮的服睛搜索一番四周的灌木丛。^他跟在马托后面,两只手经常抚摩身上的两把匕首,匕首用皮环系在腋下。 [book_title]五、王神 他们走出花园,被梅加拉城区的围墙挡住了去路。但他们在粗大的围墙上寻到一处缺口,走了出去。 地势倾斜下去,形成一个极其宽广的山谷。这是一片开阔地带。 “听着。“史本迪于斯说,“首先不要害怕!…一我会信守我的诺言……,' 他顿了一会儿,作出沉思的样子,在找寻适当的言语。一“你还记得那一回,在萨朗波的平台上,太阳出来的时候,我指给你看迦太基城吗?当时我们兵强马壮,但我的话你却一点也听不进去。“接着,他又用庄严的口吻说: “主人,在月神的祭坛上有一件从天而降的纱罩,披在女神像上。“ “我知道。“马托说。 史本迪于斯叉说: “那纱帔本身就是一件神物,因为它是女祌的一部分。 天神1门也寄寓在那里。迦太基之所以强大,就是因^它拥笮这件纱帔。“说到这里他俯在马托耳边说道:“我带你来城里就是为了夺走这件纱帔。“马托惊骇地后退。 “走开!找别人去!我可不愿意帮你千这种罪大恶极的勾当!“ “可是月神与你为敌,“史本迪于斯说,“她迫害你,她的愤怒弄得你半死不活。你必须报复。她会服从你。你会成为几乎长生不老而且所向无敌的人。“ 马托低下头去。史本迪于斯又说: 1'我们会战畋,部队会不战自溃。我们即无望可逃,又孤立无援,也不可能得到饶恕!你可以掌提天神的力量,还怕什么神衹的惩罚!你难道情愿在战败之夜,躲在荆棘丛中悲惨地死去,或是在烈焰熊熊的火堆上、在群氓的凌辱中了结一生?主子,有朝一日你会在大祭司们的簇拥下进人迦太基的,他们会亲吻你的皮袢鞋。那时你如果还是于心不安的话,你可以重新把它放回去。跟我来吧!拿纱帔去7 马托被一种可怕的欲望咬啮着。倘能不犯渎圣罪,他倒是很想取走纱帔。他寻思,也许无须把纱帔摘到手便可获得它的法力。他没有继续把问題想开,刚想到使他害怕的地方,钛停止了。 “走吧!“他说。于是他们不再讲话,并肩快歩走开。 地面往上升,居民住宅越来越近。他们在夜色中走过狭窄的街巷,挂在门上的草席碎片拍打着墙壁。一处广场上,几头骆驼在几堆割下的草面前反^。然后,他们又穿过一条浓防覆盖的长廊。一群狗呔叫起来。他们眼前豁然开朗。他们认出那是卫城的西面。在比尔萨山脚下有一片黑黝黝的、长长的黑影,那就是月神庙一由一系列殿宇、花园、前院、后院组成,四周围着一道石砌矮墙的建筑物。史本迪于斯和马托翻越过这道围墙。 这第一道围墙里种有一簇梧桐树林,用以预防瘟疫和空气污染。几顶帐蓬东一处西一处地错落分布,白天在里头出售脱毛膏、香料、衣服、月亮饼和白色大理石雕刻的、带有月神庙背景的月亮图像。 他们什么也不用怕,因为在没有月亮的夜晚一切典礼都不举行。然而马托却放慢了脚步,在第二道围墙的三级乌木台阶前面停下了。 “走呀!“史本廸于斯说。 枝叶像青铜一般动也不动的石榷树、杏树、柏树和香桃木,有规律妝相互间隔。铺着蓝色卵石的小径在脚下沙沙作响。盛开的玫瑰形成一条绿色走廊从头至尾覆盖着小径。他们来到一个用栅栏关住的椭圆形洞穴。被这种寂静吓坏了的马托对史木迪于斯说: “他们就是在这里把'甜水'和'苦水'掺到一起的。““这些我都见过,“过去的奴隶说,“我是在叙利亚的马夫格城看到的。“ 他们又登上六级银楼梯,来到第三道围墙里面。一棵巨大的雪松盘踞中央,它最下面的那些枝桠全被善男信女挂满了布条、项國,遮得一点也看不出来了。他们再走几歩,庙宇的正面便展现在他们面前。 —座方塔,塔顶的平台上饰有一个月牙,方塔两边各有一条长长的柱廊,柱廊的额枋架在粗短的柱子上。柱廊的拐角和方嗒的四个角落立着储满香料.香烟缭绕的巨瓶。柱头挂满石榴和药西瓜。墙上交错出现装饰着续带饰、菱形图案的珠串图案。通往前厅的青铜楼梯面前,挡有一道银丝细工筲笆,围成半个圆圈。 在门口的一痤金碑和一座碧玉碑之间,立有一根圆锥形石头,马托打它旁边走过时吻了一下自己的右手。 第一进房间很髙,房顶开有无数洞口,抬头可望见星星。垴壁四周堆着些柳条筐,里面盛满青少年初生的胡须和头发。在环形房间的中间,一个女人的身子从一件饰满Rx房的罩子里露出来,她肥胖,有须,低垂眼皮,似乎在笑,两手交叉搭于硕大的肚子上,^那肚子巳因众人亲吻而变得十分光滑了。 随后,他们又来到一条横廊里,呼吸到自由的空气。那里有扇象牙门,一座窄小的祭坛靠在门上。賒了教士,谁也不能走过去,庙宇不是公众聚会的场所,而是神祇独杵的居宅。 “这件事办不成,“马托说,“你刚才没有仔细的想一想!我们还是回去吧!“ 史本迪于斯却上下观察那几面墙壁。 他要夺走纱罩并非由子他相信它的法力,他只相信神谕。但他坚信,迦太基人一旦发现丢失了纱罩,士气定将大为低落。两人为找寻出路,又转到了殿后。 在一丛丛笃裨香树底下,有多种形状的小神殿。东一处西一处地竖立着一根根石雕xxxx。高大的牡鹿安闲自在漫游,它们分叉的蹄子踢着跌落在地面的松果。 他们在两条平行向前展开的走廊之间往回走。沿着长廊幵有一个个小单间,雪松木的柱子上上下下全挂着些铃鼓和铙钹。有些女人在小单间外面铺上席子睡觉。她们身上抹着香裔,油亮亮的,发出一种香料和熄灭了的香炉的气味。她们浑身上下刺满花纹、项链、戒指、朱砂和锑粉,要不是她们的胸脯在一起一伏,真会把她们当做躺在地上的神像了:水池四周长着些睡莲,里面有些游鱼,和萨朗波的鱼一样。庙墙边上是一株葡萄藤,玻璃制的枝蔓,碧玉雕的葡萄串。宝石的光芒在油漆廊柱之间、酣睡的女人脸上闪烁。 马托被雪松木板壁折射回来的热气感到室息。这些生殖的象征,这些香料、这些光亮、这些嘘息,全使他难以忍受。他在这些神秘的气息中想念起萨朗波,她已与女神混成一体,他的爱慕因而变得更加强烈,就像深邃的水潸表面怒放的硕大无比的莲花。 史本迪于斯却在那里盘箅着,若是过去,他卖掉这些人能赚到多少钱。从她的身边经过时,他只迅速一瞥,便估出了那些金项圈的分量。 神庙的两边都一样,都无法进去。于是他们又0到第一进房间的后面,史本迪于斯东张西望,像条白鼬似地东嗅西咦,马托却匍匐在门前向月神祷告,请求她別让这种渎神的行为得逞。他企图用甜言蜜语去软化她,就像在抚慰生气的人一样。 史本迪于斯发现象牙门上方有一条狭窄的空隙。 “站起来。“他对马托说。 他让马托背靠着墙站直身子,然后他一只脚登上马托合拢的双手,另一只脚登在他的头上,便够到了气窗的高度:他钻进气窗,消失了。而后马托觉得有一条打着活结的绳子落在他肩上,正是史本迪于斯进蓄水池以前缠在腰间的那根绳子。他抓住绳子,一会儿就到了史本迪于斯身边,置身于一座充满暗影大殿中。 这种擅人神殿的行为是绝无仅有的,防范措施的疏漏足以证明人们认为这类事情是不可能的。恐惧心理比墙壁更为有效地保卫着这个地方。马托每走一步都等待着死亡。 在黒暗的深处有一点亮光摇曳不定,,他们向那儿走去。那是一盏灯,火苗在一只贝壳里跳跃着,贝壳搁在一尊戴着迦毗尔帽的神像的底座上。蓝色的长袍上缀有一些钻石的月轮,两根埋于石板底下的铁链将她的脚踝锁在地上。马托差点叫出声来。他嘬嘬地说:“啊!她在这儿!……她在这儿!……',史本迪于斯拿过灯来给照明。 “你真是个亵渎神明的人!“马托嘟哝着,却依旧跟着他走。 他们走进一个房间,里面除了一幅黑白画像什么也没有。那是另一个女人的画像,她腿同墙壁一样高,身躯占据了整个天花板。肚脐眼里垂下一根线,挂着一只大蛋。脑袋画在另一面墙上,脑袋向下冲着地板,尖尖的指头一直碰到铺在地上的石板。 他们掀开一条挂毯向前走去,风吹过来,把灯吹《了'于是他们在铕综复杂的駁阁厅堂里迷失了方向,胡乱走了起来。突然他们感到脚下踩到一种温软得&怪的工西。火星进溅、噼啪作响,他们竟是在火中行走。史本迪于斯摸了摸地面,发现地上原来铺了一层捨猁皮^这时,他们觉得有一根又湿、又冷,又粘的粗绳子从他们腿间滑过。墙上凿有裂缝,透进来几缕惨白的光线。他们朝这若有若无的光亮走去,终于看淸那是一条大黑蛇,蛇猛地向前一窜,马上消失了。 “快逃!“马托叫起来,“那就是她!我感觉到是她来了!“ “不是!“史本迪于斯说,“庙里没人。“ 这时,一道耀服的光线使他们不由得低下眼睛。而后,他们看见周围有无数牲畜,枯瘦如柴,气喘吁吁,张牙舞爪,一些压着另一些,乱作一团。这种混乱显得祌秘而令人恐惧。蛇长着脚;牛插着双翅;鱼长着人头,在吞食水果;鳄鱼嘴里鲜花怒放;大象髙举长鼻,像鹰隼一般髙傲地在天空飞翔。它们残缺不全或多得异常的四肢膨胀。它们伸出舌头的模样就像是想让自己灵魂出窍。千态百态,无不具备,仿佛那孕育着各种胚芽的花蕾,在突然开放时炸了开来,将它们倾洒在这间大殿的墙上。 十二只像老虎一样的怪兽,摟起十二只蓝色的水晶球,围着大殿排成一个圆圈。怪兽的眼球像蜗牛瞍腈一样凸在夕'卜面,扭着粗短的瞜部朝大殿深处转过脸去。那里,在一辆象牙车上,闪闪发亮至高无上、司隼万物繁殖的、最后问世的月亮女神拉贝特娜。 鳞片、羽毛、花卉、鸟雀,一直堆到她的肚子上。一对银铙^拍打着她的脸烦,那是她的耳环。一双大眼睛凝然不动地凝视着你,额头嵌着一块明亮的宝石,是猥亵的象征。宝石的光芒在门上的红铜镜子上反射回来,满室生辉。 马托走了?^,一块石板在他脚下陷了下去。这一下,水^球旋转起来;怪兽发出吼叫;响起了音乐声,仿佛是群星发出的和声;月抻纷乱嘈杂的灵魂在倾泻、在流溢。她行将张幵双臂站立起来,髙与大緞相齐。突然,怪兽们闭上了血盆大口,水晶球也都停止了转动。 然后一种凄凉的声音在空中拖延一阵,最后才停了下来。 “纱罩在哪儿呢?“史本迪于斯说。 看不见它在何处?要是它被教士们藏起来了怎么办?马托感到心被撕裂了,仿佛他的信仰受到了打击。 ^到这边来!“史本迪于斯对他耳语道。一种灵感指引着他。他把马托领到月神的象牙车后面,那里有个裂缝,把墙壁从上到下分为两截。 他们穿过豁缝走进一间正圆形小厅,小厅极高像是在一根圆柱的内部。正中有一块半球形的黑色巨石,样子像一面铃鼓,石上还点着火。后面3立着?根乌木圆锥体,上面载着一只脑袋、两条臂膀。 ~而再往后,那可真像是一展云朵,星星在上面闪耀,一些画像在褶缝深处隐现:有埃斯克姆大神,有卡比尔神,有刚才看见的一些怪兽,有巴比伦人的神兽,还有一些他们不认识的竒兽。这片云霞像外套一样系于神像的下巴,下摆挽起,在墙上铺展幵来,在墙上系着。湛蓝有如夜空,金黄有如曙色,红艳有如钥阳。叠叠^层,晶茔透亮,灿若云籙,轻如蝉翼。这便是女神的霞帔,一般人看不到的神圣的纱。他们两人都脸色发白。 “拿下来!“马托终于说道。 落到地上!马托一^抓住它,把头玷进领口,^纱被“住全身,然后张开双臂,仔细欣赏这件天衣。“我们走吧!“史本迪亍斯说。马托两眼直勾勾地盯住地板,不住地喘气。突然,他喊了起来: “我去她家怎么样?我再也不用怕她的美貌了吧?她能把我怎样?她拿什么和我抗衡。我能穿越火焰,在海面行走如履平地。我的热情冲动起来!萨^波!萨朗波!我是你的主人了!“ 他声如雷鸣。史本迪于斯觉得他突然身躯变得高大,面容有若天神。 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一扇门打开了,出现一位男人,那是一位祭司,戴着顶极髙的帽子,眼腈睁得极大。他还没来得'及作个手势,史本迪于斯就扑了上去,将他紧紧抱住,两把匕首插进他的胁下。他的脑袋重重地摔在石板地上,发出―声巨响。 然后,他们像死尸一样,一动不动地偃立片刻,仔细倾听。在半开的门外只听见一片风声。 那扇门通向一条狭窄的过道。史本迪亍斯走进甬道,马托尾随着他,不一会就到了第三道围墙,那两条平行的1±廊之间,那里是祭司们的住所。 祭司的那些僧房后面应该有条较短的出路。他们急急朝那后面走去。 史本迪于斯^!在喷水池边,洗净血迹斑斑的双手。女人们仍在熟睡;碧玉葡萄熠熠发光。他们继续往外走去。 可是树下有人追赶他们,披着纱帔的马托几次觉得有人在下头轻轻扯着他的衣据。原来那是一只大狒狒,月神庙里有许多狒狒自由生息繁衍。它使劲抓住霞被,仿佛知道这个偷盗。他们却不敢打它,怕它大叫大嚷起来。突然,它怒气平息,垂着两条长臂,摇摇摆摆地跟他们并行。后来,到了栅栏边,它只一跳,便纵身上了一棵椋榈树。 他们走出最后一道围墙以后,就朝看哈米尔卡尔府走去。史本迪于斯明6,想让马托改变主意是没有用的。 他们取道皮革街、米顿巴尔广场、草市口、西纳桑十字街口走去。在一堵堆的拐角处,有个人看见那件焴熠生光的东西在黑暗中穿行,惊骇得一退。“把神衣藏起来!“史本迪于斯说。又有几个行人与他们交臂而过,没注意他们。最后他们认出了梅加拉的房舍。1房舍后面,建于悬崖顶端的灯塔以其红色的光焰照亮着天空。宫殿及其^^叠叠的平台把长长的影子投到花园里,像一座庞大无比的金字塔。他们用匕首割下枣树篱笆的一些树叶,走了进去。 雇佣兵们盛宴时留下的痕迹依然随处可见。象圈捣毁了;沟蕖干涸了;地牢的门大大地开着。厨房和储藏室周围空无人迹。这种沉寂使他们感到吃惊,只有那些在泮索中挣扎躁动的大象粗哑旳呼吸声和灯塔上燃烧的芦荟木的爆裂声时而打断这种寂静-马托一再说: “她在哪里?我要见她!带我去吧!“ “这简直是发疯!“史本迪于斯说,“她会叫嚷起来,她的奴仆会奔过来,你再有力气也要送命的!“ 就这样,他们走到那座饰有船苜的楼梯前而。马托抬起头来,觉得看见最高那层有种灿烂、柔和、朦胧的光辉。史本迪于斯想阻止他,他却早已冲上梯级。 一旦置身于他曾见到过她的地方,这其间流逝的时日所造成的距离就从他的记忆中消失了。刚才她还在席间歌唱,她走掉了,那以后他就在不停地上这楼梯。他头上的天空布满火光,大海占据整个天际;他每登上一级阶梯,仿佛走进无限之中。他继续向上飞跑,像在梦里一样感到自己容易得出奇。 纱罩蹭着石级发出窸窸的声响,使他想起自己刚刚得到的法力。可是他所望过奢,反而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而由于不知道该怎么办,便有点胆怯。 他不时把脸贴在门窗紧闭的房间的方形窗洞上,似乎看见在好几个房间里都有熟睡的人。 最高那层的建筑比其他各层窄些,像一枚骰子搁在平台上而。马托绕着它缓缓地找了一圈。一种乳白色的光线照着嵌于塘上小孔的滑石片,这些滑石片对称排列,在黑喑中看丄去宛如一,了行稍美的珍珠。地认出了那扇画着黑十字的朱红大门,心跳猛裂。他恨不得马上逃走,用手推了下门,门却开了。 ―盏战船形状的银灯挂在房间深处,三缕灯光从银制的舶体中漏出来,在高高的护壁板上跳动,护壁板筏成红色,间以黑色条纹。天花板用小梁互相拼成,漆以金粉,在木头的结疤处均嵌有紫晶或黄玉。在房间的两堵较长的墙壁间,架设着一张极长极低的床,用白色皮带绷制而成。贝壳似的拱架张在床上,嵌于壁间,一件衣常挂了下来,直拖到地上。 一个楠圆形水池,四周环绕着一级白玛瑙踏脚。一双小巧玲珑的蛇皮抱鞋和一只大理石长颈壶留在池边。拖鞋旁边可以看到些潮湿的捭印。池中蒸发出美妙的香气。 马托在,嵌有黄金、辗钿、玻璃的石板地上轻轻地走着,尽管地面很光滑,他却感到仿佛在沙地行走,两只脚都陷了进去。 他看见银灯后面有一个天蓝色大方块,用四根绳索吊在空中,于是他弯着腰,张着嘴,向前走去。 马帽、雪松木厘、象牙抹刀中间。羚羊角串穿着戒指和手锞;陶土瓶耀裯在墙壁缝隙的苇编架子上迎风凉干。他几次碰痛了陴,因为地面高低不平,把房间分成了一连串的套间。房间深处,银栏杆内,铺着一条绘有敉花的地毯。最后,他到了那^吊床傍边,一张上床用的乌木梯凳榜边。 但灯光只照到床沿,一暗影就像巨大的帷幕,将床遮住,只雳出红色床锊的一角和側脷在脚锞上的一只娇小亦裸的脚的脚尖。马托轻轻把灯拉了过来。 她一只手枕着脸,另一只胳膊纾展着,正在熟睡。她的一头鬆发撒了一床,那么多,那么密,使她看上去就像躺在一床黑&羽毛褥子上。她那宽大的白色内衣,随着她身子的曲线,弯成一些柔软的折痕,直至脚跟。跟睑微睁的眼睛隐约可见。垂直张挂的床幔在她周围造成一种近乎蓝色的氛围。她呼吸的起落传导到吊床的绳索上,使她仿佛在空中摇晃。一只大蚊子嗡嗡叫着。 马托手里擎着银灯,纹丝不动地站着。可是蚊帐一下子着了火,烧掉了,萨朗波也惊醒过来。 火自己熄灭了。她没有说话。灯光在护壁板上映出一些巨大的、闪亮的波纹。 “什么东西?“她问。 他说: “是女神的纱罩!“ “女神的纱罩!“萨朗波叫起来。她双手支起上身,颜抖着向外探出身来。他又说: “我为了你而深人神殿寻找它!看吧!“那天衣在灯光下更是光华灿烂。 “你记得吗广马托说,“夜晚你在我梦中现身,可是我没有猜出你眼睛里那无声的命令!“她伸出一只脚踏在乌木梯登上。“我如果猜出来,早就跑来了,我会离开队伍,而绝不会离开迦太基城。为了服从你,我敢从阿德吕梅特的岩洞定下阴曹地府……宽恕我吧!那些日子里像是有几痤大山压得我透不过气,然而又馋是有什么东西在拉藿我^,我一直在没法来到你身边!没有天神相助,我怎敢这样!一…我们走吧!你必须跟我走!你不愿意的话,我就留下来。我无所谓……让我的灵魂淹没在你的气息中,让我尽情地亲吻你的双手!“ “让我看看!“她说,“近点!再近点!“黎明来临了,墙上的那些滑石片染上了红葡萄滔一徉的颜色。萨朗波无力地倚到床上的靠枕上去。“我爱你!“马托叫道。 她结结巴巴地说:“把它给我!“于是他们互相靠拢了。 她继续往前走,身上穿的白色长袍拖在地上,一双大眼睛紧紧盯在那件纱帔。马托端详着她,被她光彩照人的美貌弄得眼光迷乱。他把天衣递过去,想把她搂在怀里。她分开他的双臂。突然闻他停了下来,他们呆呆地互相凝枧,她虽然没有明白他乞求的是什么,却突然害怕起来,她那纤细的眉毛扬了起来,嘴唇张开,浑身颜抖。后来,她敲起挂在红色床褥角上的一只青铜衣钩,大声叫喊: “救命!救命!滚幵,渎神的人!诙诅咒的坏蛋!来救我呀,达娜克、克鲁姆、爱娃、米西普莎、萨乌勒!“ 史本迪于斯#惶失色,在墙缝里的陶土瓶罐之间露出脸来,大喝一声: “快跑吧!他们来了!“ 一大片乱哄哄的人声传了上来,展感着搂锑,涌进一大帮人来。女人、仆人、奴隶,手执长矛、棍棒、大刀、匕首,冲进屋子。他们看见里面有个男人,都气得呆住了。女仆们发出死了人的裒号所;黑皮肤的净身祭司也面无人色。 马托站在银栏杆后,身上裹着纱罩,俨如一尊星君,立于苍穹的包围之中。奴隶们想扑在他身上,萨朗波止住了他们: “别碰他!那是女神的纱罩!“ 她刚才躲到了一个角落里,这时又靭着他走了一步,伸出她裸露的臂膀说: “你偷盗月神必受神遣!仇恨、报复、屠杀、痛苦,将伴随你的命运!愿战神居尔齐勒将你撕裂!愿冥王马蒂斯芒将你掐死!愿另一位不可指名道姓的大神烧死你!“ 马托像被利剑刺伤一样大喊一声。她一再叫道:“你走幵!滚出去!“ 奴仆们闪出一条路来,马托低下头,慢慢地从他们中间走过。到了门口他又停下了,因为天衣的流苏被石板地上嵌着的一颗金星挂住了。他一耸肩膀,把它猛地扯出来,便走下楼梯。 史本廸于斯从一层平台賴到下面一层平台,跳过篱笆、沟渠,已经逃出花园。他跑到灯塔脚下。这一段城墙久巳废弃不用,因为无人能从悬崖下面攀登上来。他一真跑到悬崖边上,躺倒在地,脚向前,一直滑到崖脚。然后他游到了坟场岬,沿着盐泻朔绕了大弯,傍晚时分才到蛮族人的兵菅。 太阳升起来了,马托像雄狮下山一样沿着街道向下走去,用怕人的目光环视周围。 他的耳际传来一片模糊不清的喧闹。喧声来自哈米尔卡尔府;尔后,在远处,卫城那边,也是一片喧声。有些人说,共和国宝物被窃;另一些人说,冇位祭司被入谋杀。大家都没想到是蛮族人进了城。 马托不知道怎样才能走出层层围墙,只好信步向前走去。有人一跟看到了他,响起一片喧阆声。大家都明白了,大惊失色,继面怒火无边无际地蔓延开来。 从马巴勒的尽头,从卫城髙地,从地下坟墓,从湖边,人潮滚滚而来。贵族走出他们的宅邸;店员走出他们的店铺;女人丢下她们的孩子。大家拿起剑、斧头、棍棒。然而,曾经阻挡萨朗波的瘅碍也使他们停下了脚歩。怎样夺回纱罩呢?连看它一眼都是犯罪:它是众神的本体,碰它一下就会死掉。 祭司们站在神庙的列柱廊上绝望地绞着手。神圣军团的近卫兵们无目的的纵马来回奔驰。人们爬上屋顶,走上露台,骑在巨型雕像的肩上或船桅上。他仍向前走着,每前进—步,就引起人们更大的愤怒,同时也引起更大的恐惧。所至街巷,回响在耳畔,人流退到城墙两恻,拥上城头。他只见到处是圆睁的怒目,捥如要把他吞下去;人人咬牙切齿,挥舞拳头。萨朗波的咒骂声也扩大了千万倍回响在耳畔。 冷不防一支长箭飚的一声射了过来,接着叉是一支,投过来的石头也呼呼作响,可是因为害怕射中天衣都射偏了,从他头上飞了过去:他把纱罩当做盾牌,时而向右,时而向左,时而向前,时而向后地挡住自身,更是使他们无计可施。他越走越快,沿着没有堵死的街巷走去。街上拦着绳索、四轮运货车,并设有陷阱,每转一个弯,他都要退回来。最后他走进了日神广场,巴利阿里人遭难的地方。马托停下脚步,脸色惨白,像快要死去的人一样。这下他可真要完了,人群鼓起掌来。 他跑到紧紧关闭的大门前面。城门很髙,全是橡木实心做的,包上一层青铜,布满铁钉。马托撞着城门。那一帮百姓见他大发雷霆而又毫无办法的模样,全都髙兴得顿起足来。于是他脱下一只袢鞋,往上吐口唾沫,用它敲打纹丝不动的门板。全城居民喊叫起来。大家都忘了那件纱罩,准备干掉他了。马托睁大眼瑭,茫然地环顾人群。他的太阳穴跳得使他晕眩,仿佛有一种醉汉般的麻木的感觉。忽然他一眼瞥见用以启动城门摇杆的那根长长的铁链。他一跳就抓住铁链,绷着胳膊,双脚使劲抵住城门。巨大的城门终于打幵了一点。 他走出城门以后,就把又长又大的神衣从脖子上解下来,尽力高举在头上。纱翠在海风中飘拂,它那缤纷的色彩、宝石和诸神的画像,在太阳光中闪耀发亮。马托就这样举着纱帔,穿过整个平原,直至蛮兵的营盘。而迦太基人则在城头上眼巴巴地看着迦太基的镇国之宝就这样地被人带走了。 [book_title]六、阿农 “我当时把她抢走就好了!“当天晚上,他对史本迪于斯说,“我应该抓住她,把她拉出屋子,没人敢反对我。“ 史本迪于斯没理会他。他舒舒服服地仰面躺在一只盛满蜜水的大双耳瓮旁边歇息,不时把脑袋伸进去喝个痛快。 马托又说: “怎么办?……怎样再到迦太基城里去?“ “我不知道。“史本迪于斯说。 这种漠不关心的神情使马托光火起来,叫道: “哼!这全都怪你!你拉我去,然后又抛弃了我,你这个胆小鬼!我为什么要服从你?你以为你是我的主人吗?啊?你这个妓女販子!奴才!奴才的儿子!“他咬牙切齿,向他举起了手掌。 那希腊人并不分辩'一翥陶制高脚灯台搁在帐篷^支柱跟前,静鲣的燃烧着,支柱上挂着全副甲冑,那件天衣就在甲胄间闪闪发光。 突然,马托穿上厚底靴,扣上缀有靑铜片的护身甲,戴上头盔。 “去哪儿?“史本迪于斯问。 “去她那里!别管我!我要把她带回来!你们要是敢出来,我就把他们像蝮蛇一样消灭掉!我要弄死她,史本迪于斯!“再说一遍:“是的!我会宰了她!你瞧着吧,,我会宰了她!“ 史本迪于斯却注意倾听,他猛地摘下纱罩,扔在一个角落,盖上几张羊皮。外面传来悄悄的说活声,几支火把亮晃晃的,纳哈伐斯走了进来,后面跟随着大约二十来人。 他们披着白色羊毛大氅,佩着长匕首,戴着皮护颈,木质耳坠,穿着8狗皮皮鞋,留在帐蓬门口,倚着标枪,活像一些正在休息的牧人。纳哈伐斯在这些人当中是最漂亮的:缀有珍珠的皮带紧紧扣在他的瘦胳賻上,一只金濂将他那又宽又大的披风箍在头上,里面插了一根鸵鸟翎,向后垂至肩头。他不住地露齿微笑,眼睛像箭镞一样锐利,浑身上下透出一股亲切殷勤和无忧无虑的气质。 他宣称他是来同雇佣兵结盟的,因为迦太基共和国长期以来就威胁他的王国。因此他支持蛮族人对自身有利,而对于蛮族人来说他也是很有用处的。 “我可以给你们提供战象(我的森林里住满大象)、酒、食油、大麦、椰枣、攻城用的沥青和硫磺,还有两万名歩兵和一万匹战马。我向你投城,马托,是因为你拥有神衣,成了全军的头号人物。“他又添了?句:“何况我们是老朋友了: 马托却在看史本迪于斯的表情。史本迪于斯坐扛那儿张羊反上听他们说话,并且微微点头表示同意。纳哈伐斯继续说着,他请天神作证,他诅咒迦太基,一边咒骂一边折断一根标枪。他手下的人同时发生大喊,马托被这种气氛感染,激动起来,叫遒他同意和纳哈伐斯联盟。 于是他们找来一头白色公牛和一只黑色母羊,分别象征白天和黑夜,在一个坑边把他们宰了。等坑里注满血,他们就把賂膊浸下去。然后纳哈伐斯张开手掌印在马托胸膛上,马托也把手拳印在纳哈伐斯胸膛上。他们又把血手印按在帐篷上。然后就整夜吃喝,把吃剩的肉、皮、角、骨、蹄,统马托带着女神的纱罩回来时,受到了全营将士的欢呼迎接,连那些不信奉迦南宗教的人也在这种模糊的宗教狂热中感到似乎有位神祇自天而降。至于设法夺走神衣,谁也不曾有过这种念头。马托得到神衣的神秘方式就足移了。非洲各族士兵都是这么想的。而其他人对龃太基并无年深月久的宿怨,所以仍然举棋不定。如果迦太基真把船只给了他们,他们早就立刻动身了。 史本迪于斯、纳哈伐斯和马托派人到布匿境内的所有部落逬行游说。 迦太基摘得那些部落民穷财尽。它一味横征暴敛,稍有延误或者怨言,立刻动用以铁镣、斧钺、十字架等酷刑。他们必须种植共和国所^的迕稼,提供共和国所要的物资;任何人都不得持有武器;如果有些村庄敢于反抗,就把村民卖为奴隶;总督被当跋压榨机,搾取的数量越大就越能干;在直桉隶属于迦太基的地区再过去一是仅须缴纳少4贡物的盟邦;在盟帮后面,是到处流浪的游牧民族,迦太基有时可以让这些游牧部族去袭扰某个盟邦。依靠这么一种机制,迦太基总是拥有丰富的收人,五谷丰登。九十二年之后,派驻迦太基的、精通农业和奴隶事务的老卡顿对此十分惊讶。他在罗马一再叫嚷必须灭亡迦太基,无非是出于贪婪和嫉妒。 在这次布匿战争中,这沖横征暴敛比以前更厉害了:结果使得儿乎所有的利比亚城市全都归顺罗马将领雷古卢斯,为了惩罚他们,迦太基要他们交出一千塔兰,两万头牛,三百袋金沙,面且预征大量谷物;部族头领被钉上十字架或者喂了^子。 突尼期尤其憎恨迦太基!它比宗主国迦太基的历史更为悠久,无法容忍迦太基的强大。它面对迦太基的城墙,蹲在海边的烂泥里,像一条毒蛇似地瞪眼瞧着迦太基。流玫、屠杀、瘟疫都不能把它削弱。它曾经支持阿加索克利斯的儿子阿尔沙加特。那些“吃不洁净食物的人''也立即从突尼斯找到了武器。 雇佣军的使节还未出发,各省早已一片欢腾。再也不必等待了,立即把富荣们的总管和国家的官吏扼死在澡堂里。人们从洞窟里取出藏起来的旧兵器,用铁掣铸造宝剑,儿童在门口磨利标枪,妇女献出项链、戒指、耳坠儿,每个人都愿贡献自己的力量。一捆捆标枪,像一捆捆玉米秸,在城镇里堆积如山。人们送来了牲畜和金钱。马托听从史本迪于斯出的主意,迅速付清了拖欠的军饷,于是被推举为鹿拥军的总司令。 同时,各路援兵纷至沓来。土著部族的人首先赶到,随后是乡间的奴隶。黑人的骆驼队被征用并武装起来,来迦太基的商人也和他们混在一起,以为这样做更能稳获赢利。大批人马大量拥到。从卫城高处可以看到蛮军的队伍日益壮大。 引水渠的平台上布满了神圣军团的岗哨。商他们不远,每隔一段距离,就通立着一只青铜巨桶,里面盛满沸滾的沥青。下面的平原上,黑压压的一大片人群在扰摟闹腾。他们心中无数,不知如何下手,蛮族人遇到城墙总是陷人困堍。 乌提卡和伊博-扎里特拒绝与蛮族人结盟。它们同迦太基一样,都是腓尼基人的殖民地,它们独立自主。每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