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葬礼之后
[book_author]阿加莎·克里斯蒂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35542
[book_dec]阿加莎·克里斯蒂著侦探小说。理查德·阿伯内西在死前留下了一大笔财产。在他的葬礼之后,他的妹妹、行为举止总是颇为奇怪的科拉小姐竟说了这样的话——“可他是被谋杀的,不是吗?”次日,科拉在家中的床上惨遭杀害。六个遗产受益人均有作案动机,每个人都恰巧没有不在场证明!这桩“有趣”的案件令波洛陷入窘境……他能否从和家族成员的对话中抽丝剥茧并发现蛛丝马迹?迷雾重重,真相直到故事最后才被揭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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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1
老蓝斯坎伯拖着蹒跚的脚步,一个房间接一个房间地,逐一拉起房里的百叶窗。他那粘湿的双眼,不时地望向窗外,挤出了满脸的皱纹。他们就快要从火葬场回来了。他老迈的脚步加快了些。窗子这么多。
“思德比府邸”是一幢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哥德式大建筑。每个房间的窗帘都是豪华锦缎或天鹅绒,有些墙面上仍旧系挂着丝绸,尽管这些都已年久褪色。老主仆来到了绿色调的客厅,抬头看了壁炉架上那帧老葛尼路斯-亚伯尼瑟的肖像一眼,“思德比府邸”就是为他而建的。葛尼路斯-亚伯尼瑟褐色的胡须气势汹汹的向前弯翘,一只手搁在一个地球仪上,不知是出于他自己的要求,或是画家的象征手法。
一位外观非常强烈的绅士,老蓝斯坎伯总是这么认为,同时庆幸自己没见过他本人。他心目中的绅士是理查先生。理查先生是一位好主人,却猝然被天主召去,当然医生是诊治他一段短时间,不过他还是去了。唉,小莫提墨先生的去世给主人很大的打击,使他一蹶不起。老人摇了摇头,急急穿过门廊,走进白色调的闺房。悲惨,那真是一大悲剧。那么年轻有为的一位绅士,那么强壮、健康,你做梦也想不到那种事可能发生在他身上。可怜,真是可怜。而哥登先生又在战争中丧生,不幸的事一件件接踵而来,如今的情况就是这样,让主人承受不了。然而,一个星期以前,他看起来还是好端端的。
白色闺房的第三扇百叶窗拉不上去了,拉上一点就卡住了。弹簧无力——就是这样——太老旧了,这些百叶窗,就像房子里其他每一样东西一样。而你没有办法找到人来修好,“太老式了”,他们会这样说,同时轻视地摇摇头——好象老东西一点也没新东西好!他可以告诉他们,老东西比新东西好得太多了!时下的新玩意儿,多半都是中看不中用的货色——一拿到手上就完了。材质不好,手艺也强不到那里。啊,是的他是可以这样告诉他们。
除非搬个梯子来,否则真奈何不了这扇百叶窗。这些日子来,他不喜欢爬梯子,那会让他头晕眼花。就让它卡在那里好了,这没什么关系,反正白色闺房又不是朝向屋子的正面,从葬礼回来的车辆上的人看不到——而且现在这间卧房似乎也从没用过。这是间淑女闺房,而恩德比已经许久没见过一个淑女了。可惜莫提墨先生没结婚。老是跑去挪威垂钓,苏格兰打猎,或是去瑞士做冬季运动,而不是娶位温柔贤淑的好小姐,安定下来,在家里看着孩子满屋子里跑,享受天伦之乐。这幢房子已经很久没见着小孩的影子了。
蓝斯坎伯的脑海里清晰地浮现起过去的一段时光——这段时光比过去的二十年左右的时光,更清晰的印在他的脑海里。过去的二十年,是一片模糊混乱,他不太记得谁来过,或来人长得什么样子。可是他却清清楚楚的记得二十年之前的老日子。
对那些年轻的弟妹来说,理查先生不像是位兄长,而比较像是父亲。他父亲去世时,他二十四岁,立刻接掌了他父亲的事业,每天像时钟一般准时出外工作,让一家大小继续过着富裕充足的生活。一个有着成长中的小淑女和小绅士,非常快乐的家庭。不时的争吵打架当然是免不了的,那些女家庭教师可真是不太好过!可怜的女家庭教师,蓝斯坎伯总是瞧不起她们。那些小淑女的精力真是非常旺盛,特别是吉乐丁小姐,还有柯娜小姐,虽然她的年纪小很多。而如今里奥先生已死了,萝拉小姐也去了。提莫西先生成了个叫人伤心的废人。吉乐丁小姐死在海外。哥登先生死在战争中。虽然理查先生是年纪最大的,却成了兄弟姐妹中最强壮的一个,比他们都活得久——虽然不能算是最长命的,因为提莫西先生还活着,还有嫁给一个不讨人喜欢的艺术家的小柯娜小姐,他已经二十五年没有见过她了,她跟那个家伙出走时是位漂亮的小女孩,而如今他几乎认不出她来,变得那么痴胖——而且穿得那么做作,装出一付艺术家的气派!她丈夫是法国人,或是法国种——嫁给他们那种人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不过柯娜小姐一向都有点——哦,幼稚,或是”老实”,讲好听一点的话。一个家庭总是会出这么一个。
她是还记得他的。“唷,这可不是蓝斯坎伯!”她似乎很高兴见到他。啊,在那段老日子里,他们都喜欢他。每当有宴会的时候,他们总是爬到餐具室,他会从餐厅里拿出来的菜盘里,拿出水果冻或是乳蛋饼给他们。他们都认识老蓝斯坎伯,而现在已几乎没有人记得他了。他真无法记住这些年轻的一代,而他们也只是把他当一个长年在此的主仆看待。他们刚来参加葬礼时,他想他所看到的是一群陌生人——一群令人不愉快的陌生人!
这不包括里奥太太——她跟他们不同。她跟里奥结婚之后,便断断续续来过这里。她是位好女士,里奥太太——一位真正的淑女。穿着得体,发型优雅,看起来与她的身份地位十分配称。主人一向都喜欢她。可惜她和里奥先生没有孩子……
蓝斯坎伯把自己从回忆中拉了回来;还有那么多的事要做,他站在那里想着那些老日子干什么?楼下的百叶窗都已经拉好,他该叫珍妮上楼去整理卧房。他和珍妮还有厨娘都去参加了教堂的丧礼,不过没继续跟着去火葬场。他们回来拉开居丧时拉上的百叶窗和准备午餐。午餐当然必须是冷食:火腿、鸡肉、牛舌和沙拉,随后是柠檬奶酥和苹果馅饼。先上热汤——他最好还是去看看玛娇娜准备好了没有,他们再过一两分钟一定会回来了。
蓝斯坎伯突然加快脚步,越过房间。他空茫茫的目光正好扫射到壁炉架上的肖像——跟客厅那帧配成一对的画像。画中的白绸衣服和珍珠画得很好,画中的人物则被这些穿着佩戴抢尽了风头。温顺的容貌,玫瑰蓓蕾般的嘴,中分的头发。一个谦虚淑静的女人。葛尼路斯-亚伯尼瑟太太唯一值得注意的是她的名字——加洛里。
自从他们发迹以来,六十多年来,加洛里麦粉家族企业,以及他们的联合鞋业公司一直盛名不衰。没有人说得出他们家族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不过他们成了大众遐思的对象。这幢有着几英亩大花园的新哥德式豪华建筑,就是在加洛里家族的捐助之下才造成的。同时按期发放给七个子女的金钱也使得三天前去世的理查-亚伯尼瑟成了一个非常富裕的人。
蓝斯坎伯探头进厨房,警告里头的人快把午餐准备好,被玛娇娜厨娘骂了一句,砰的一声迎面关上厨房的门。玛娇娜还年轻,才二十七岁,一直是蓝斯坎伯的眼中钉,因为她不是他心目中的厨娘。她不懂得尊重他的职位。她经常说这幢房子是“阴森森的古老大厦”,同时抱怨厨房太大,又是洗涤区,又是贮藏室的,说什么“从头到尾走一遍就得化一天的工夫”。她在恩德比两年了,而她之所以待下来一则是薪水不错,二则是因为亚伯尼瑟太太真的很欣赏她的烹调手艺。她的菜作得非常好。坐在厨桌旁喝茶休息的珍妮是一位老女仆,她虽然经常以跟蓝斯坎伯斗嘴为乐,不过通常还是跟他采取联合阵线,对抗以玛娇娜为代表的年轻的一代。另外一位在厨房里的是贾克斯太太,她在厨房里需要帮手时才进来,她觉得葬礼很有意思。
“好美,”她再倒满一杯茶,高雅地闻一闻,说:“十九部车,满教堂的人,牧师念的祷告词真美,我想。举行葬礼的好日子。啊,可怜的亚伯尼瑟先生,世界上像他这种好人并不多了。大家都尊敬他。”一声汽车喇叭声传过来,贾克斯太太放下茶杯叫了一声:“他们回来了。”
玛娇娜打开一大锅奶油鸡汤下的瓦斯炉。那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大炉灶被冷落在一旁,有如一座过去的祭坛。
车子一部接一部地停下来,穿着黑色的人们一个个下车,有点不安地穿过大厅,进入绿色调的大客厅。不锈钢大壁炉里的火熊熊燃烧着,意图驱散初秋的凉意,进而挥走葬礼的凄凉气氛。
蓝斯坎伯走进来,托着一银盘的雪利酒,一杯杯地分发给客厅里的人。安惠所先生,历史悠久、信誉良好的伯纳德安惠所公司的股东之一,背向着壁炉站在那里取暖。他接过一杯雪利酒,用他精明的律师眼光打量着客厅里的人。并不是每一个人他都认识,而他有必要弄清楚他们。葬礼之前的介绍匆忙而草率。
首先评估老蓝斯坎伯,安惠所先生心想,“变得非常虚弱,可怜的老家伙——快九十岁了,我想。嗯,他就将得到一笔不少的养老金。他没什么好烦恼的。什么帮佣,临时保姆,上帝助我们!悲惨的世界。也许可怜的理查没活足岁数还好些,没什么好让他再活下去的。”
对七十二岁的安惠所先生来说,理查-亚伯尼瑟六十八岁就死去,的确是死在天年之前。安惠所先生两年前就已经半退休,不过身为理查-亚伯尼瑟遗嘱的执行人,也为了一个多年的老顾客和老朋友,他不惜长途跋涉来到这里。
他一面回想着遗嘱里的条款,一面评估着家族成员。
里奥太太海伦,当然,他熟识她。一个他又喜欢又尊敬,非常迷人的女人。他的目光现在正赞许地落在她的身上。她站在一扇窗户旁边。黑色适合她。她的身材保持得很好。他喜欢她那线条分明的面貌,那从太阳穴两边向后梳拢的灰发,那一对一度像矢车菊一般的眼睛,仍然相当亮蓝。海伦现在几岁了?大约五十一、二,他想。奇怪她在里奥去世之后未再改嫁。一个迷人的妇人。啊,不过他们夫妇非常恩爱。
他的眼睛移向提莫西太太。他不太了解她。黑色不适合她——她穿着乡下斜纹软呢服。一个高大明理、一付能干模样的妇人。她一直是提莫西忠心的好太太。照顾他的健康,为他焦急担忧——也许是太过担忧了一点。提莫西真的有毛病吗?只不过是臆想症而已,安惠所先生怀疑。理查-亚伯尼瑟也这样怀疑。“心肺衰弱,当然,他小时候,”他说。“可是我决不认为他现在有什么大不了的毛病。”当然啦,每个人都得有种嗜好。提莫西的嗜好是沉溺在他自己的健康上。提莫西太太是不是受他骗了?也许没有——不过女人家是从不会承认自己受骗的。提莫西一定过得相当舒适。他从来就不是个节减的人。然而,附加税是逃不了的——在时下的税制之下,也许他从战后以来,不得不大大的撙节他的生活用度。
安惠所先生把注意力转移到萝拉的儿子,乔治-柯罗斯菲尔德身上。萝拉嫁给了一个可疑的人物。没有人能了解他多少。他自称是股票经纪人。乔治在一家律师事务公司工作——声誉不是很好的公司。年轻英俊——不过有点不老实。他的生活不可能太好过。萝拉是个愚蠢的投资人。五年前她去世时几乎没留下分文。她是个漂亮浪漫的女孩,不过不懂的应用金钱。安惠所先生的目光转离乔治-柯罗斯菲尔德。再下去的两个女孩那一个是那一个?啊对了,注视着孔雀石桌上的蜡制花的那个,是吉乐丁的女儿罗莎蒙。好看的女孩,事实上是美丽——有点愚蠢的脸孔。从事演艺工作。一家有固定剧团上演,短期间便更换戏码的戏院之类荒诞不经的地方。也嫁给了一个男演员,英俊的家伙。“而且自知英俊,”对从事演艺工作的人有偏见的安惠所先生心想。“真怀疑他从何处而来,有什么样的背景。”他不以为然地注视着一头金发,有着病态魅力的麦克-雪安。
现在落入他视线里的苏珊,哥登的女儿,如果上舞台,一定比罗莎蒙强多了,比较有个性。也许在日常生活中,是太过于有个性了一点。她离他相当近,因此他偷偷地研究她。黑发,淡褐——几近于金黄色——的眼睛,一张忧郁迷人的嘴。她身旁是她新婚的丈夫——据他的了解是个药剂师助理。真是的,药剂师助理!在安惠所先生的信念里,女孩子是不嫁给在柜台后服务的年轻人的。不过,当然啦,现在她们是什么人都嫁!这个有着一张苍白、没有特征的脸孔和沙色头发的年轻人,似乎非常不安。安惠所先生怀疑他为什么会这样,不过最后还是慈悲地把他当作是因为见到他太太这么多的亲戚,过度紧张而造成的。
最后一位他观察的对象是柯娜-蓝斯贵尼特。他把她留到最后一位是公平的因为柯娜是这个家庭的老么,是她的双亲在决定不再生育之后,事后想想才再生的一个女儿。她是理查最小的妹妹,在她母亲刚好五十岁时生下的,而那个温顺的女人并没有安然渡过这第十次的生产(其他三个孩子都在幼儿期夭折)。可怜的小柯娜!一生都是尴尴尬尬的——长得高大痴呆,而且总是突然冒出一些不该说出来的话。她的哥哥姐姐都对她非常好,帮她弥补她的不足,掩饰她的社交过失。没有人想到柯娜会结婚。她不是一个非常吸引人的女孩,而她有点过于明显的主动接近年轻男人,常常使得他们警觉地退避。后来,安惠所先生想,蓝斯贵尼特的事就发生了——皮尔瑞-蓝斯贵尼特,半法国人,她在一家艺术学校学习水彩花卉画时偶然认识的。她改选了生活指导课程,在那里遇见了皮尔瑞-蓝斯贵尼特,然后回家宣布她打算嫁给他的消息。理查-亚伯尼瑟断然反对——他不喜欢他看到的皮尔瑞-蓝斯贵尼特,同时怀疑他只是想追求到一个有钱的太太。可是正当他在调查蓝斯贵尼特的过去经历时,柯娜跟那家伙出奔,嫁给了他。他们婚后大部分时间都在布列丹尼和康华尔以及其他的画家惯常聚居的地方度过。蓝斯贵尼特是个非常糟的画家,而且也不是个多好的男人,可是柯娜还是一心一意向着他,而且从不原谅她的家人对待他的态度。理查慷慨地给了他这个小妹妹一份津贴,安惠所先生相信他们就靠这份津贴过日子。他怀疑蓝斯贵尼特是否曾经赚过一毛钱。如今他该死去十二年了,安惠所先生心想。现在他的遗孀就在这里,体态有点像是一块垫枕,穿着艺术镂空、饰有黑玉珠子的黑色衣裳,回到她童年的家,四处走动,东摸西摸,想起童年的事时便高兴地叫起来。她并没怎么为他哥哥的死装出哀伤的样子。不过安惠所先生后来回想起,柯娜向来就不会伪装。
蓝斯坎伯再度进入客厅,以喑哑的声音适时地低声说道:“午餐准备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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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可口的鸡汤、丰盛的冷食以及上好的白葡萄酒下肚之后,葬礼的气氛冲淡了不少。没有任何一个人感到深深的哀恸,因为他们没有任何一个人跟理查-亚伯尼瑟有任何亲密的感情。他们的行为举止都一直保持适度的端庄和自制(除了无法自制的柯娜,她显然很开心),不过现在他们都感到表现端庄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可以回到正常的交谈上。安惠所先生鼓励这种态度。他经历了不少葬礼,知道如何控制葬礼的节奏气氛。
午餐过后,蓝斯坎伯引导他们到书房喝咖啡。这是他的感觉机敏之处。是时候了,是讨论正事的时候了——换句话说,是讨论遗嘱的时候了。书房里有着满书架的书和厚重的红色天鹅绒窗帘,气氛正好适合讨论。他送咖啡进去给他们,然后退出来,关上门。
在一阵散漫的谈话之后,每个人都开始试探性地注视着安惠所先生。他看了一眼腕表,很快地有了反应。
“我得赶上三点半的火车,“他开始说。
似乎其他的人也都得赶上这班火车。
“你们都知道,“安惠所先生说,“我是理查-亚伯尼瑟遗嘱的执行人——”
他被打断了话。
“我不知道,“柯娜-蓝斯贵尼特愉快地说。“你是吗?他有没有留给我什么?”
这并不是安惠所先生第一次感到柯娜在不该讲话的时候开口。
他以镇压的眼光瞄了她一眼,继续说:
“一年以前,理查-亚伯尼瑟的遗嘱非常简单。除了某些遗产之外,他把其他的一切都留给他儿子莫提墨。”
“可怜的莫提墨,“柯娜说。“小儿麻痹症真叫我心寒。”
“莫提墨的死,来得那么突然而且悲惨,对理查是一大打击,使他几个月后才恢复过来。我向他解说,他最好还是重新立下新遗嘱。”
摩迪-亚伯尼瑟以她低沉的嗓音问:
“如果他没立下新遗嘱那会怎样?——会不会——会不会就全部归提莫西——他的最近亲?”
安惠所先生开口要给他们上一课,课目是“最近亲“,想想还是算了,简洁有力地说:
“在我的忠告下,理查决定立下新遗嘱。然而,他决定要先多熟悉一下年轻的一代。”
“他要先看看货色再决定,把我们都列入他的看货单上,“苏珊突然大笑说。“先是乔治再来葛瑞格和我,然后是罗莎蒙和麦克。”
葛瑞格-班克斯瘦削的脸一阵泛红,突然尖刻地说:
“我不认为你该这么说,苏珊。先看货色再决定,真是的!”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不是吗,安惠所先生?”
“他有没有留给我什么?“柯娜重复说。
安惠所先生咳了一声,有点冷淡地说:
“我准备每个人给你们一份遗嘱副本,如果你们喜欢,我现在可以全部念一遍给你们听,不过一些法律专用语你们可能听得迷迷糊糊的。简单来说是这样的:除了一些小的遗赠物和一笔实质上的遗产给蓝斯坎伯作为养老金之外,其余的全部遗产——相当大的一笔——分成六等份:其中四份,在税后留给理查的弟弟提莫西,他的甥儿乔治-柯罗斯菲尔德,他的侄女苏珊-班克斯,以及他的甥女罗莎蒙-雪安。另外的两份保留存入信托基金,收入归他弟弟里奥的遗孀海伦-亚伯尼瑟太太,和他的妹妹柯娜-蓝斯贵尼特太太,在她们有生之年都保持如此。她们死后由其他的四位受益人或是她们的后代均分。”
“那太好了!“柯娜-蓝斯贵尼特衷心感激地说。“一份收入!多少?”
“我——呃——目前无法明确说出来。遗产税,当然很重,而且——”
“你没有办法给我个大概的数字?”
安惠所先生知道必须满足一下柯娜。
“也许每年三到四千英镑之间。”
“这实在太好了!“柯娜说。“我可以到客普里岛去了。”
海伦-亚伯尼瑟轻柔地说:
“理查真是仁慈大方。我实在感激他对我的情义。”
“他非常喜欢你,“安惠所先生说。“里奥是他最喜爱的弟弟,而在里奥去世之后,他很感激你还是去拜望他。”
海伦遗憾地说:
“真希望我早知道他病得那么重——我在他去世前不久还上来看他,可是我虽然知道他病了,却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一直就很严重,“安惠所说,“但是他不想提起,我不相信有任何人料到他会去得这么快。我知道医生也感到相当意外。”
“-猝死自宅中-,报纸上是这样说的,“柯娜点点头。“不过,我感到怀疑。”
“那对我们大家来说,都是一大震惊,“摩迪-亚伯尼瑟说。“可怜的提莫西感到非常不安。这么突然,他一直说,这么突然。”
“然而还是非常巧妙的掩饰过去了,不是吗?“柯娜说。
每个人都睁大眼睛注视着她,她被看得有点心慌。
“我想你们都相当对,“她急忙说:“相当对。我的意思是——没什么好处——把它公开出去。对每个人来说,都非常不愉快。家丑不可外扬。”
转向她的每一张脸,表情显得更加茫然。
安惠所先生倾身向前:
“真是的,柯娜,我恐怕不太了解你的意思。”
柯娜睁大眼睛,惊讶地环视家人。她像只小鸟般把头斜倾向一边。
“可是他是被谋杀的,不是吗?“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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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伦敦的火车上,安惠所先生坐在头等车厢的角落里,不安地想着柯娜-蓝斯贵尼特那句不寻常的话。当然,柯娜是个有点不平衡而且过于愚蠢的女人,甚至从她还是个小女孩时开始,大家都发现她总是会突然冒出一些令人难堪的实话来。不,他的意思不是说“实话“——这不妥切。应该说是“令人难堪的话“——这样说就好多了。
他在脑海里回想那句不祥的话说出来之前的情形。那么多对混含着惊吓和谴责的目光,让柯娜感到她说出那句话真是罪大恶极。
摩迪惊叫起来:“真是的,柯娜!“乔治说:“我的好姑妈柯娜,“另一个说:“你什么意思?”
立刻感到罪大恶极、羞愧得无地自容的柯娜-蓝斯贵尼特,突然慌乱地改口。
“噢,对不起——我并非有意——噢,不错,我是非常笨,不过从他所说的,我的确认为——噢,当然我知道这并没什么不对,不过他死得那么突然——就当做我什么都没说吧——我并非有意这么愚蠢——我知道我总是说错话……”
后来,那一时的不安气氛消失无踪,他们开始讨论实际的问题,关于理查-亚伯尼瑟一些私有家财的处置问题。那幢房子和房子里的所有东西,安惠所先生补充说明,将予以拍卖。
柯娜的失态已被忘得一干二净。毕竟,柯娜一向都是天真愚直得令人难堪,虽然她并不是低能儿。她从不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在未成年时这样还没什么大关系。大家会以“童言无忌“一笑置之,但是都快五十的人了还说是“童言无忌“就太说不过去了。突然说出不受欢迎的实话——
安惠所先生的思路突然中断,那令人不安的字眼二度出现。实话,为什么这两个字这么令人不安?当然是因为这种感觉总是深藏在柯娜的话语所造成的难堪之下。因为她天真愚直的话语不是事实就是包含着某些事实,才会那么令人难堪!
虽然安惠所先生在那四十九岁的圆胖女人身上,看不出什么与那早年的痴呆女孩相似的地方,但是某些柯娜特有的怪僻还在——当她说出可恶的话时头部有点像小鸟般地斜倾向一边——一种愉快期盼的神态,柯娜有一次就曾这样批评过一个厨房女佣的身段:“茉莉几乎靠不近厨房的桌子,她的肚子那么突出。看起来好象怀胎八、九个月了。我奇怪为什么她会这么胖?”
柯娜很快便被人止住了嘴,亚伯尼瑟的家教是采用维多利亚女王时期的方式。那个厨房女佣第二天就失踪了,经过调查之后,一个园丁被下令跟她结婚,同时分配一间小房子给他们。
好久以前的事了——不过他们这样做有他们的道理在……
安惠所先生更进一步探究他感到不安的原因。柯娜荒唐的话语到底有什么使他在潜意识里激起了涟漪?稍后他抽离出两句话来。“从他所说的我的确认为——”和“他死得那么突然……”
安惠所先生从第二句话探究起。不错,理查的死,大致上来说可以算是突然。安惠所先生曾经跟理查本人还有他的医生谈论过理查的健康问题,医生坦白的说不能指望他长寿。要是亚伯尼瑟先生好好保重自己,可能再活二年甚至三年。也许更久些——不过不太可能。不管怎么样,医生并没预测短期的死亡。
嗯,医生判断错了——可是医生从没有把握确切知道每个病人对疾病的反应,这一点医生自己是第一个会承认的人。没有希望的病人,出乎预料的康复了。康复中的病人又恶化死去。关键在于病人的生命力,他内在求生的欲望。
六个月之前,他唯一幸存的儿子莫提墨,感染了小儿麻痹症,在一个星期之内死去。他的死有如晴天霹雳,他是那么强壮而且充满生命力。一个敏锐的冒险家,也是一个好运动家,他是一个据说从没生过一天病的年轻人。他那时正准备跟一个迷人的女孩订婚,他父亲未来的希望都完全寄托在这个令他十足满意的儿子身上。
然而希望落了空,取而代之的是悲剧。除了老年伤子之痛外,未来对理查-亚伯尼瑟来说已是了无生趣。一个儿子早夭,第二个儿子并没生下来,他没有孙子。事实上,他已绝了子嗣。谁来承继他的财富和接管他的事业?
安惠所先生知道,这令那老人深深担忧。他唯一幸存的弟弟又几乎等于是个废人一样,剩下来的是年轻的一代。安律师心想,理查想从中挑出一个继承人来,虽然他并没这样说。无论如何,就安惠所所知,在他生前的最好半年内,他邀请他们跟他住在一起,依序是他的甥儿乔治,他的侄女苏珊和她的丈夫,他的甥女罗莎蒙和她的丈夫,以及他的弟媳里奥-亚伯尼瑟太太。安律师心想,他是想从前三位当中选出一位做他的继承人。海伦-亚伯尼瑟受他邀请是出自私人的感情,甚至可能是他想征求她的意见,因为理查一向很看重她的辨别力和切合实际的判断力。安惠所先生也记得在那六个月内,理查曾经短期拜访过他弟弟提莫西。
最好的结果是安律师现在带在手提包里的遗嘱,财产平分。因此唯一的结论是,他对他的声甥儿、甥女和侄女都很失望——也许包括他的侄、甥女的先生。
就安惠所先生所知,他并没有邀请他的妹妹柯娜-蓝斯贵尼特——这令安律师回到了柯娜说漏嘴的一句令人不安而又事实不符的话——“可是从他所说的我的确认为——”
理查-亚伯尼瑟说了些什么?什么时候说的?如果柯娜没到恩德比,那么一定是理查-亚伯尼瑟到她在柏克郡一个艺术家之村的一幢小别墅去找她。或是理查在给她的信上说了什么?
安惠所先生皱起眉头,柯娜当然是个非常愚蠢的女人。她很容易误解他信中的文字,歪曲它们的意思。不过他的确怀疑到底是什么样的文字……
他十分不安,因而考虑到去找蓝斯贵尼特太太谈谈这件事,不能太快,最好装作没什么重要。不过他想要知道到底理查-亚伯尼瑟对她说了些什么,让她脱口说出那句可恶的话来:
“可是他是被谋杀的,不是吗?”
在同一班火车的一节车厢里,葛瑞格-班克斯对他太太说:
“你那宝贝姑妈一定是个疯子!”
“柯娜姑妈?“苏珊有点含糊地说。“啊,是的,我相信她一向都有点幼稚或什么的。”
坐在对面的乔治-柯罗斯菲尔德突然说:
“应该阻止她到处说这种话,那可能引起别人的猜疑。”
正拿着口红准备勾划出她那爱神弓形搬嘴唇的罗莎蒙-雪安含糊地说:
“我想没有人会注意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女人所说的话。那一身寒酸过时的衣服怪到了极点,又是什么珠珠串串的……”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认为应该阻止,“乔治说。
“好吧,“罗莎蒙笑了出来,收起她的口红满意地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你去阻止。”
她丈夫突然说:
“我想乔治是对的,很容易引起人家的闲言碎语。”
“就算是这样,那有什么关系?“罗莎蒙思索着这个问题。她那爱神弓形般的嘴唇向两边翘起,露出了微笑。“那可能蛮好玩的。”
“好玩?“四个声音同时说。
“家里发生了谋杀案,“罗莎蒙说。“够惊险的,知道吧!”
神色紧张、闷闷不乐的葛瑞格-班克斯突然觉得苏珊的表妹除了吸引人的外貌,可能多少有点跟她的姨妈相象之处,她再下去所说的话证实了他的想法。
“如果他真的是被人谋杀,“罗莎蒙说:“你们认为会是谁下的手?”
她若有所思地环视车厢里的人。
“他的死对我们大家来说都很有好处,“她说,“麦克和我已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麦克在-怀沙-那出戏里有一个很好的角色可演,如果他能捱到那个时候的话。现在我们可富了,我们可以推出我们自己的戏,如果我们想要的话。事实上就有这么一出戏,里面有个很棒的角色……”
没有人在听罗莎蒙如痴如醉的言论,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自己的未来上。
“好不容易就可以脱险了,“乔治心想。“现在我可以把那笔钱拨会去,没有人会知道……不过差一点就完了。”
葛瑞格闭上双眼躺回椅背上,避免受到旁人的干扰。
苏珊以她清晰而有点刺耳的声音说:“当然,我为可怜的理查伯伯感到非常难过。不过他年纪大了,而莫提墨又死了,他没什么好再活下去的,而且对他来说,一年又一年好象废人一般地活下去简直是太可怕的事,还不如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突然离去的好。”
她那年轻充满自信的锐利眼光,落在她丈夫那张全神贯注的脸上时,便变得温柔了起来。她极爱葛瑞格,她有种模糊的感觉,觉得葛瑞格并没有像她爱他一样地爱她——不过这样反而增强她的激情。葛瑞格是她的,她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不管是什么样的事……
留在恩德比过夜的摩迪-亚伯尼瑟换下了衣服,准备吃饭,她不知道该不该提议留下来帮忙海伦清理房子——一定都是些理查私人的东西……可能有些信件……所有重要的文件,她想,都已经被安惠所先生拿走了。可是她又真的必须尽快赶回提莫西的身边,她不在家照顾他的时候,他总是那么焦躁,她希望他会对遗嘱感到高兴而不是懊丧。她知道,他预料理查大部分的财产都将归他,毕竟他是唯一幸存的姓亚伯尼瑟的人,理查当然可以信任他照顾年轻的一代。不错,她怕提莫西会懊恼……那会大大妨碍他的消化。而且,在他懊丧的时候,会变得相当不讲理。有时候他还会因而失去平衡感……她不知道该不该跟巴顿医生谈论这件事……那些安眠药——提莫西近来吃得太多了——每当她想帮他保管那瓶药时,他总是那么生气。可是它们可能成为危险的东西——巴顿医生这样说过——你可能变得昏昏欲睡,忘掉你已经吃过了——然后又吃了。然后什么事都可能发生!不过瓶子里应该是所剩不多了……提莫西真的非常恶劣,喜欢拿药开玩笑。他不听她的……有时候他真是难缠。
她叹了口气——然后变得开朗起来——现在一切都将好办多了。不如说,花园——
海伦-亚伯尼瑟坐在绿色调客厅的壁炉旁,等待摩迪下来吃晚饭。
她看看四周,忆起了跟里奥以及其他人在这里的那段老日子。这曾经是一幢快乐的房子,像这样的一幢房子需要人。需要孩子和仆人和大餐和冬天里熊熊的火光。这曾经是一幢悲伤的房子,住着一个老年丧子的老人……
他不知道,谁会买下它?它会被改装成旅馆,或会馆,或专供年轻人使用的旅社?这是时下这些大房子的下场。没有人会买下自己住。也许会被拆掉,重新改建。想到这里,令她一阵心酸,不过她坚决地把这种心酸的感觉排除掉。留恋过去是没什么好处的。这幢房子,在这里的快乐时光,理查和里奥,这一切都是美好的,不过都已成为了过去。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和朋友以及兴趣。是的,她自己的兴趣……如今,有了理查留给她的定期收入,她就可以留在塞浦路斯的那幢别墅里,做所有她计划要做的事。
近来她被金钱问题困扰死了——税金——所有的投资都出了差错……如今,感谢理查留给她的钱,这一切困扰都将过去……可怜的理查。像那样一睡不起也真是上天的一大慈悲……突然在二十二号——她想这就是让柯娜产生那个想法的原因。柯娜真是可恶!一向都是。海伦记得有一次在海外遇见她,在她跟皮尔瑞-蓝斯贵尼特婚后不久。那天她格外的愚蠢,简直是白痴一个,斜倾着头,独断地谈论着绘画,特别针对她丈夫的画妄下评论,他一定觉得非常不舒服。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忍受他的太太表现得那么愚蠢。柯娜真是个白痴!唉,可怜的东西,她也是没有办法不那样,她那宝贝丈夫对她也不怎么好。
海伦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孔雀石圆桌上的一束蜡制花上,视而不见。当大家都坐这里等着上教堂之时,柯娜就坐在那张圆桌旁。她兴高采烈地忆起了童年的趣事,每记起一件事就欢叫一声。显然她很高兴又回到了她的老家,高兴得忘了她们聚集在一起是为了什么。
“不过,“海伦想,“也许她只不过是不像我们一样虚伪而已……”
柯娜从来就不是个会注意习俗的人。看看她那突然发问的冒昧相:“可是他是被谋杀的不是吗?”
周围的每一张脸都突然变得惊吓,震惊地睁大眼睛看着她!那些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千变万化的……
那一幕清晰地重现在海伦的脑海里,她突然皱起眉头……那一幕有点不对劲的地方……
“某样东西……?”
“某个人……”
是不是某个人脸上的表情?是不是?某种——她该怎么说?——不该在那里的东西……?
她不知道……她找不出来……不过是有某种东西——某个地方——不对劲。
同一时间,在史温顿一家自助餐厅里,一个穿着饰有墨玉珠串镂空丧服的女士正在喝着茶,吃着圆面包,展望着未来。她没有哀恸的表情。她很快乐。
这种越乡的行程当然累人。经由伦敦回里契特-圣玛丽就轻松多了——而且花费也贵不到那里。啊,不过如今花费已是算不得什么了。可是她如果真那样做,就不得不跟家人同行——也许还得一路跟她们交谈。太费事了。
不,还是越乡的好。这些圆面包非常好吃。参加葬礼让人感到格外饿。恩德比的汤很可口——还有奶酪。
那些人那么装模作样——十足的伪君子!所有那些面孔——当她说到谋杀时!他们睁大眼睛看着她的样子!
嗯,那样说是对的。她自许地点点头。不错,那样做是对的。
她抬头看了一眼挂钟。她要搭的火车还有五分钟才开。她喝掉茶。不怎么好的茶。她作了个鬼脸。
她坐在那里作了一阵白日梦。梦见未来展现在她眼前……她笑得像个快乐的小孩。
她终于可以好好地享受一番了……她忙着在心里计划着,走出餐厅,向支线上的一列小火车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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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惠所先生度过了非常不安稳的一夜。他早上醒来感到很累,很不舒服,因而没有起床。
帮他料理家务的妹妹,替他把早餐带上来给他,同时严厉地责怪他这种年纪,身体状况又差,实在不应该老远跑到北英格兰去。
安惠所心满意足的说,理查-亚伯尼瑟是一位多年的老朋友,他是心甘情愿去的。
“葬礼!“他妹妹非常不以为然地说。“葬礼对你这把年纪的人来说是不吉利的!要是你不多自保重,你也会像你那宝贝亚伯尼瑟先生一样突然被天主召去。”
“突然“这两个字令安惠所先生畏缩了一下。也令他沉默下来。他没跟她争辩。
他很清楚“突然“这两个字为什么令他畏缩。
柯娜-蓝斯贵尼特!她所作的暗示确实是相当不可能的事,不过,无论如何,他要到里契特-圣玛丽去见她。他可以借口是有关遗嘱查检的事,需要她的签名。不需要让她猜想他注意到她那愚蠢的言论。他要去见她——而且要快。
他用完早餐,躺回枕头上,看着泰晤士报。他发现泰晤士报非常讨人欢心。
那天傍晚差十五分六点时,他的电话响起。
他拿起听筒。电话中的声音是来自詹姆士-派拉特先生,目前伯纳德-安惠所公司第二个股东。
“听着,安惠所,“派拉特先生说,“我刚接到一个叫里契特-圣玛丽的地方警察打来的电话。”
“里契特-圣玛丽?”
“是的。好像——“派拉特先生暂停了一会儿。他似乎有点为难。“是关于一位柯娜-蓝斯贵尼特太太的事。她不就是亚伯尼瑟遗产的继承人之一吗?”
“是的,当然。我昨天在葬礼上见过她。”
“噢?她参加了葬礼,是吗?”
“是的。她怎么啦?”
“哦,“派拉特先生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抱歉的意味。“她——真是非常奇怪——她已经——哦——被谋杀了。”
派拉特先生极为痛恨地说出最后几个字。意味着那种字眼应该不会跟伯纳德-安惠所公司扯上关系才是。
“被谋杀?”
“是的——是的——恐怕是这样,没错。哦,我的意思是,没什么好怀疑的。”
“警方怎么找上我们的?”
“她的伴从,或是管家,或是什么的——一个纪尔克莉斯小姐。警方问她她的近亲或是她的亲戚和他们的住址,不过她知道我们。所以他们立刻就打来了。”
“他们为什么认为她是被人谋杀的?“安惠所先生问。
派拉特先生再度以道歉的语气说:
“哦,是这样,似乎没有什么好怀疑——我是说用一把手斧之类的——非常暴戾的罪行。”
“抢劫?”
“他们是这样想。一扇窗被敲碎,丢了一些不值钱的小首饰,抽屉都被拉出来等等。不过警方后来似乎认为可能——呃——可能有点作假。”
“什么时候发生的?”
“大约今天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
“那个管家当时在什么地方?”
“到瑞丁的图书馆去换书。她大约五点回家,发现蓝斯贵尼特太太死了。警方想知道我们是否知道有谁可能对她下毒手。我说,“派拉特先生声音显得十分愤慨。“我认为那是最最不可能的事。”
“是的,当然。”
“一定是某个当地的白痴——认为可能有什么东西可偷,然后失去理智对她下手。一定是这样——呃,你不这样认为吗,安惠所先生?”
“是的,是的……“安惠所先生心不在焉地说。
派拉特说的没错,他告诉自己。一定是那样发生的……
但是他不安地听到柯娜愉快地说:
“可是他是被谋杀的,不是吗?”
如此的一个白痴,柯娜。一向都是。急急投入天使不敢踏入的地方……突然冒出令人不愉快的实话来……
实话!
又是那该死的字眼……
安惠所先生和毛顿督察彼此对视打量着。
安惠所先生以严谨的态度,提供了这位督察一切有关柯娜-蓝斯贵尼特的资料。她的出身,她的婚姻,她的守寡,她的财务状况,她的亲戚等。
“提莫西-亚伯尼瑟先生是她唯一在世的哥哥和最近亲人,不过他是一个遁世者,一个病人,而且不能离家。他授权给我,作一切必要的安排。”
督察点点头。跟这个精明的老律师交涉让他松了一口气。他进一步希望这位律师能协助他解决这开始显得有点令人迷惑的问题。
他说:
“纪尔克莉斯小姐告诉我,蓝斯贵尼特太太曾经在她死前一天北上参加她一位哥哥的葬礼是吗?”
“不错,督察先生。我自己也在那里。”
“她的态度没什么不寻常——没什么奇特——或担忧的样子?”
安惠所先生装出惊讶的样子,扬起了眉头。
“一个不久就会被谋杀的人通常态度上都会有点奇特吗?“他问。
督察苦笑。
“我所指的并不是她显出临终前的异常兴奋状态或是有什么征兆。不,我只是想找出——呃,某些跟平常不同的地方。”
“我想我不太懂你的意思,督察先生,“安惠所先生说。
“这不是个容易了解的案子,安惠所先生。譬如说某一个人监视着那位纪尔克莉斯小姐,看到她大约在两点走出那幢房子,进入村子里到公车站牌下。然后这个人小心地拿起放在柴棚下的手斧,敲碎厨房的窗子,进入屋内,上楼,用那把手斧攻击蓝斯贵尼特太太——凶残地砍杀她。大约砍了六到八下。“安惠所先生畏缩了一下——”啊,是的,相当惨无人道。然后那位闯人者拉出一些抽屉,拿走一些不值钱的小首饰——总共也许只值十英镑,然后脱身离去。”
“她在床上?”
“是的。似乎她前一晚很晚才回到家,精疲力竭,精神却非常亢奋。据我的了解,她分到了一些遗产是吗?”
“是的。”
“她睡得很不好,醒来时头痛得很。她喝了几杯茶,吃了些头痛药,然后告诉纪尔克莉斯小姐,午餐之前不要打扰她。她还是感到不舒服,决定吃下两颗安眠药。然后她叫纪尔克莉斯小姐搭公车去图书馆帮她换几本书。那个人进去时,她即使没睡着,也已是昏昏沉沉的了。她大可威胁她,拿走任何他想要的东西,他也大可轻易地塞住她的嘴巴。慎重地先从外头拿起一把手斧,似乎是太过分了。”
“他可能只是想用它威胁她,“安惠所先生提示说。“如果她想反抗就——”
“根据医学上的证据,她并没有反抗的迹象。一切似乎都显示她受到攻击时正安安稳稳地侧躺着睡觉。”
安惠所先生不安地换了下坐姿。
“是听说过这些惨无人道,有点没道路的谋杀案,“他指出。
“噢,是的,是的,这个案子也可能是这样。当然,任何可疑的人物,都已有了警戒心。本地人没有一个涉嫌,这一点我们相当确信。我们都过滤过了。大部分的人在那段时间里都正在工作。当然她的房子在村子外一条小巷的尽头,任何人都可以轻易避开别人的注意到那里去。村子里的小巷子就像迷津一样。那天天气很好,几天没有下雨了,因此没有车子开过的痕迹——如果有人开车经过的话。”
“你认为是有人开车过去?“安惠所先生突然问。
督察耸耸肩。“我不知道。我只是说这个案子有一些奇怪的特征。譬如,这些——“他从桌面上丢过一把东西——一个饰有小珍珠的三叶形胸针,一个紫水晶胸针,一小串珍珠,和一个石榴石手镯。
“这些是从她的珠宝盒里拿走的东西。就丢在房外的树丛里。”
“是的——是的,是有点奇怪。也许凶手事后很害怕——”
“有可能。不过如果像你所说的一样,那么也许他会把它们留在楼上她的房间里……当然他要是会恐慌,应该是在卧室和前门之间。”
安惠所先生平静地说:
“或者,如同你所暗示的,它们可能只是被用来做障眼物。”
“是的,好几种可能……当然也可能是那个纪尔克莉斯小姐干的。两个女人住在一起——你不知道可能引起什么争执、怨恨或不正常的感情。啊,对了,我们也把这种可能性列入考虑。不过这似乎不太可能。从各方面来说,她们似乎相处十分融洽。“他暂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根据你的说法,没有人能因蓝斯贵尼特头太太之死而得到好处?”
律师不安地动了动身子。
“我并没有这样说。”
毛顿督察突然抬起头来。
“我想你是说过蓝斯贵尼特太太的收入来源是她哥哥给她的一份津贴,而且就你所知她没有任何个人的财产。”
“不错。她丈夫死后一文不名,而且从她还是个小女孩开始,就我对她的了解,如果她曾经存过一毛钱那就奇怪了。”
“房子本身是租来的,不是她自己的,而且那几样家俱即使是在今天这种生活水准之下,也是不值一提。一些仿造的所谓-别墅型橡木家俱-和一些假艺术家气派的画。不管她留给谁,都得不到多少钱——这也就是说,如果她曾立下遗嘱的话。”
安惠所先生摇摇头。
“我不知道她立下遗嘱的事。你要知道,我好几年没见过她了。”
“那么你刚刚到底是什么意思?我想,你脑子里是在想些什么吧?”
“是的。我是在想。我希望能说得精确。”
“你是指你提到的遗产?她哥哥留给她的那份遗产?她是不是有权任意处理?”
“不,不是你所想的,她没有权力处置本金,现在她死了,将由其他五个理查-亚伯尼瑟的受益人平分。我的意思就是这样。她一死,他们五个人就自动得到好处。”
督察一脸失望。
“噢,我还以为我们有了进展。这么看来,似乎没有任何人有动机跑来拿斧头砍她。看来好像是某个神经不正常的家伙——也许是那些少年罪犯的一个——时下这种人不少。后来他吓破了胆,把那些不值钱的小首饰丢到矮树丛里然后跑掉……对了,一定是这样。除非是那很受尊敬的纪尔克莉斯小姐——我必须说这似乎不可能。”
“她什么时候发现尸体?”
“快五点的时候。她从图书馆搭四点五十分的那班公车回家,从前门进去,走到厨房,放壶水下去烧,准备泡茶。蓝斯贵尼特太太的房里没有动静,纪尔克莉斯小姐断定她还在睡觉。然后纪尔克莉斯小姐注意到厨房的窗子,满地都是碎玻璃。甚至那个时候,她还以为可能是某个小男孩用球或弹弓打破的。她上楼悄悄地看看蓝斯贵尼特太太的房间,想看看她是不是还在睡觉或是已经醒来要喝茶。然后,当然啦,她吓得尖叫起来,急急跑出去,到最靠近的邻居家。她的说辞似乎完全吻合,而且她的房间、浴室还有她的衣服,都没有血迹。不,我不认为纪尔克莉斯小姐有任何干系。医生五点半到达现场。他判断死亡时间最迟不超过四点——而且可能非常接近两点,所以看来好像不管那个人是谁,一定一直在附近等到纪尔克莉斯小姐离开。”
律师的脸有点抽动,毛顿督察继续:“我想,你要去见纪尔克莉斯小姐?”
“我是想想见见她。”
“那就好了。我想她已经把她所能告诉我们的都已告诉我们了,不过也很难说。有时候在交谈中,可能再冒出一两点来。她是个微不足道的老小姐——不过相当明理务实——她真的很热心帮忙而且有效率。”
他暂停了一下然后说:
“尸体在停尸间里,如果你想去看看——”
安惠所先生不热心地点点头。
几分钟之后他站在那里看着柯娜-蓝斯贵尼特遗留下来的凡躯。她受过残酷的攻击,伤口都凝结着红褐色的血块。安惠所先生咬紧双唇,呕心地把视线移向一旁。
可怜的小柯娜。前天她还那么热切的想知道她哥哥有没有留给她什么。她一定为未来编织了美好的梦。她原本可以用那些钱——做不少傻事——而且自得其乐。
可怜的柯娜……她的那些期望是多么地短暂。
没有人因她的死而得到什么——甚至那个逃走时把那些不值钱的小首饰丢掉的残忍凶手也是一无所得。有五个人可以多分到几千英镑本金——开始他们本来得到的已经够多了。不,他们没有足够的动机。
可笑的是“谋杀“这两个字竟然就在柯娜自己被谋杀的前一天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是谋杀,不是吗?”
这么荒唐的话。荒唐!的确是荒唐!荒唐得不值向毛顿督察一提。
当然啦,她见过纪尔克莉斯小姐之后——假如纪尔克莉斯小姐——虽然这是不可能的——能透露一点理查对柯娜所说的话——
“从他所说的,我的确认为——“理查说了些什么?
“我必须马上去见纪尔克莉斯小姐,“安惠所先生自言自语。
纪尔克莉斯小姐是个体弱苍老的女人,一头铁灰色的短发。她有一张女人到了五十岁左右经常出现的脸孔。
她热情地迎接安惠所先生。
“我很高兴你来了,安惠所先生。我真的对蓝斯贵尼特太太的家人了解很少,而且当然了,以前我绝对没有碰过谋杀这种事。太可怕了!”
安惠所先生确信纪尔克莉斯小姐以前绝对没有碰过谋杀案。她的反应的确像他的股东一样。
“当然,人总是会在书上看过!“纪尔克莉斯小姐说,把罪行驱逐到他们的领土上去。“即使是在书上我也不太喜欢看。大部分都是那么龌龊。”
安惠所先生随她走入客厅,突然四周观看着。有一股强烈的油画颜料味道。屋内拥挤不堪,并不是以为家俱太多,那些家俱就如同毛顿督察所描绘的一样,而是因为有太多的画,墙面都被画遮满了,大部分都是非常暗而且脏的油画。不过也有一些水彩写生,其中一两张还栩栩如生,小一点的画都堆积在窗台上。
“蓝斯贵尼特太太常常去拍卖场上买画,“纪尔克莉斯小姐解释说。“这是她的一大兴趣,可怜的她。附近每一个拍卖场她都去。时下画价都很贱,不值半文钱。她从来没付出超过一镑,有时候只要几先令就可以买到,而且很有机会,她总是说,买到值钱的画。她常说这幅画是意大利文艺复兴前的作品,可能值不少钱。”
安惠所先生怀疑地看着她指给他的那幅意大利文艺复兴前的作品。柯娜,他回想,根本就不懂画。如果这些拙劣的作品有一幅能值上五英镑,他愿意把他的帽子吃掉!”当然,“纪尔克莉斯小姐注意到他的表情,很快地猜出他的反应。“我自己不太懂,虽然我父亲是画家——不太成功的一个,我恐怕得这样说。不过我自己小时候常画水彩,而且我听人谈过不少画,而且这对蓝斯贵尼特太太来说,也好有一个懂得画的人跟她谈谈。可怜的亲爱的,她那么喜欢艺术品。”
“你喜欢她?”
这个问题真笨,他告诉自己。她可能回答“不“?柯娜,他想,一定是个跟她住在一起会叫人累个半死的女人。
“噢,是的。“纪尔克莉斯小姐说。“我们非常处得来。就某些方面来说,你知道,蓝斯贵尼特谈谈就像个小孩。她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没想到她的判断总是非常正确——”
没有人会这样说死人——“她根本就是个笨女人“——安惠所改口说,“她并不是个有知识的女人。”
“不——不是——也许不是。不过她非常精明,安惠所先生。真的非常精明。有时候令我感到很惊讶——她怎么能一针见血。”
安惠所先生更有兴趣地注视着纪尔克莉斯小姐。他心想她自己也不傻。
“我想你跟蓝斯贵尼特太太在一起好几年了吧?”
“三年半。”
“你——呃——是她的伴从同时也做——呃——哦——料理家事?”
显然他触发了一个微妙的话题。纪尔克莉斯小姐有点脸红。
“噢,是的。大部分都是我做饭——我很喜欢做饭——而且做一些清扫的工作和一些轻松的家事。不做粗重的,当然。“纪尔克莉斯小姐的声调意味着一个坚定的原则。安惠所先生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粗重的“,附和地哼哈一声。
“粗重的由村子里的潘德太太来做。一个礼拜固定来两次。你知道,安惠所先生,我并没有打算做佣人。我的小茶馆失败时——真是惨——都是战争害的,你知道。一个令人愉快的地方。我把它叫做-柳屋-,而且所有的瓷器都是蓝然印柳的式样——美极了——而且蛋糕真的做的很好,然后战争来了,物资缺乏,一切都完了——一项战争引起的损失,我总是这么说,也试着让自己这么想。我赔掉了我父亲留给我的一点钱,我把那一点钱全部都投资在上面,后来当然我不得不找个工作做。我从来没有受过什么训练。所以我去帮一位女士做,可是这根本行不通——她那么粗鲁傲慢,然后我坐过办公室——可是我一点也不喜欢,然后我就来蓝斯贵尼特太太这里,我们一开始就彼此投缘——她先生是个艺术家。“纪尔克莉斯小姐一口气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然后伤感地说:“可是我多么多么的喜爱我那可爱的茶馆。常到那里的客人是多么的高尚。”
安惠所先生注视着纪尔克莉斯小姐,突然兴起了一种孰识的感觉——他的眼前浮现出几百个贵妇人般的人物,在无数叫“海湾“、“红猫“、“蓝鹦鹉“、“柳屋“、“逸屋”等等之类的茶馆里,清一色穿着蓝色、紫色或桔黄色的工作服,接待客人使用细瓷盛装的茶点。纪尔克莉斯小姐拥有过一家“心灵之屋“——一家雍容华贵、聚集古老社会一切的茶馆,有着合适、上流的固定顾客。他想,这个国家里一定到处都有很多像纪尔克莉斯小姐一样的女士,她们看起来都很相象,有着一张温顺耐心的脸,固执的上唇和有点稀疏的灰发。
纪尔克莉斯小姐继续说:
“可是我实在不该一直说我自己。警方非常和善、谅解。真的非常友善。有一位毛顿督察从总局过来,他真的非常体谅人。他甚至安排我到巷底的雷克太太家去过夜,可是我说-不。我觉得留在这里是我的责任,房里有这么多蓝斯贵尼特太太的东西。他们把——把——“纪尔克莉斯小姐吞了一口气——“把尸体移走了,当然,房间也上了锁,那位督察告诉我有一位警官会在厨房值夜——因为窗户破了——我很高兴今天早上已经修好了——我刚刚说到那里?——噢,对了,所以我说我留在我的房间里没什么关系,虽然我必须坦白承认我搬了座五斗橱抵住门而且放了一大罐水在窗台上。这种事很难说——而且要是万一是个疯子——是听说过这种事……”
纪尔克莉斯小姐到此停了下来。安惠所先生很快地说:
“我已经知道了大致的过程。毛顿督察告诉过我了。不过如果你不觉得太难堪的话,我想听听你的——?”
“当然,安惠所先生。我很了解你的感受。警方说的太没有人情味了,不是吗?当然这样说没错。”
“蓝斯贵尼特太太前天晚上参加葬礼回来,“安惠所先生赶快起了个头说。
“是的,她搭的那班火车很晚才到。我照她的吩咐叫了部计程车去接她。她非常累,可怜的——那是自然的现象——不过大体上看起来,她的情绪相当好。”
“是的,是的,她有没有谈起葬礼的事?”
“只谈了一点点。我替她冲了一杯阿华田——她不想要其他的任何东西——她告诉我教堂里挤满了人,还有很多很多的花——噢!她说她遗憾没有见到她另外一位哥哥——提莫西——是不是?”
“是的,是提莫西。”
“她说她已经二十几年没见过他了,而且她真希望他在场,不过她相当了解他会认为在那种情况下还是不去的好,不过他太太在那里,而且她一向就很受不了摩迪——噢,天啊,请你务必原谅,安惠所先生——我说漏了嘴——我决不是有意——”
“没有关系,没有关系,“安惠所先生鼓励她说下去。“我不是他们的亲戚,你知道。而且我相信柯娜和她嫂嫂向来就处得不怎么好。”
“哦,她差不多也就是这么说-我就知道摩迪会是个专横霸道、爱管闲事的女人-,这就是她说的。后来她很累,她说她要立刻上床——我已经帮她备好了热水袋——她就上楼去了。”
“你还有没有特别记得她说过其他什么话?”
“她并没有什么遇害的征兆,安惠所先生,如果你指的是这个。我很确信。她真的,你知道,情绪很好——除了疲累和——有点伤感,谈到伤心事的时候。她问我喜不喜欢到客普里岛去。到客普里岛!当然我说那太好了——那是我做梦也想不到我能去的地方——然后她说,-我们就要去了!-就是这样。我猜想——当然她并没有提起——她哥哥留给她一笔养老金之类的。”
安惠所先生点点头。
“可怜的亲爱的,哦,不管怎么样,我很高兴她至少已享受到了计划的乐趣。“纪尔克莉斯小姐叹了口气,同时想望地喃喃说到:“我想我现在是去不了客普里岛——”
“那第二天早上呢?“安惠所先生不顾纪尔克莉斯小姐的失望,很快的又起了个话头。
“第二天早上蓝斯贵尼特太太非常不舒服,她的脸色真是难看极了。她几乎一夜都没睡,她告诉我。做噩梦-那是因为你昨天太累了-我对她说,她说也许是吧。她在床上吃早餐,整个上午都没起来,可是到午饭的时候她告诉我她还是没有办法睡着-我感到很不安宁,-她说,-我一直在胡思乱想-后来她说她要吃些安眠药,试试看下午能不能好好睡一觉。然后她要我坐车到图书馆去帮她换两本书,因为两本书她看了差不多一个礼拜。因此我刚好两点过后离开,而那——那——是最后一次——”纪尔克莉斯小姐鼻子开始不通。“她一定还在睡觉,你知道。她一定什么都没听到,督察向我保证她并没受苦……他认为第一斧就杀死了她。噢,天啊,想起来就让我非常难受!”
“请不要这样,请不要这样伤心。我并不想要你再告诉我下去的情形。我只想听听你可能告诉我的有关蓝斯贵尼特太太在悲剧发生之前的情形。”
“非常正常,我确信。请务必告诉她的亲戚,除了一夜睡不好外,她真的非常快乐而且期待着未来。”
安惠所先生在问第二个问题之前暂停了一下。他想要小心质问以免有套取证据之嫌。
“她没有特别提到她任何一个亲戚吗?”
“没有,没有我想是没有。“纪尔克莉斯小姐想了想。“除了她说遗憾没有见到她哥哥提莫西。”
“她一点都没提到她哥哥去世的事?他的——呃——死因?像这一类的话?”
“没有。”
纪尔克莉斯小姐的脸上没有警觉的迹象。安惠所先生确信如果柯娜曾经向她提过谋杀的事,她的脸上应该有警觉的表情才是。
“他病了一段时间,我想,“纪尔克莉斯小姐含糊的说,“尽管我得说,我听到他死掉时感到意外。他看起来那么强健。”
安惠所先生很快地说:
“你见过他——”
“他来看蓝斯贵尼特太太的时候。我想想看——大概三个礼拜以前。”
“他在这里过夜吗?”
“噢——没有——只是来吃午饭。他来的相当意外。蓝斯贵尼特太太没料到他会来。我猜他们之间可能不和。她好几年没见过他了,她告诉我。”
“不错,是这样。”
“她相当不安——又见到他——也许知道他病得很重——”
“她知道他病了?”
“噢,是的,我记得相当清楚。因为我怀疑——只是在我自己心里,没说出来,你知道——亚伯尼瑟先生可能受了脑软化症的折磨。我有一个姑妈——”
安惠所先生敏捷地引开她姑妈的话题。
“是不是蓝斯贵尼特太太说了什么让你想起了脑软化症?”
“是的。蓝斯贵尼特太太好像是说-可怜的理查。莫提墨死掉一定让他一下子老了很多。他的话听起来相当苍老。幻想着什么迫害啦,还有什么某一个人想要毒死他啦。老年人都会变得那样。就我所知,她说的对极了。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个我的姑妈——深信她的佣人想要在她的食物里下毒,搞到后来她只吃煮蛋——因为,她说,你没有办法在煮蛋里下毒。我们常开她玩笑,不过如果换作是在现在,我不知道我们该怎么办。蛋这么少而且大部分都是进口的,所以即使是用煮的也总是冒险。”安惠所先生对纪尔克莉斯小姐姑妈的历险记充耳不闻。他非常不安。
纪尔克莉斯小姐终于静下来时,他说:
“我想蓝斯贵尼特太太说那些话不太当真吧?”
“噢,不,安惠所先生,她相当了解。”
安惠所先生发现这句话也令他不安,虽然他所想的跟纪尔克莉斯小姐的意思不太一样。
柯娜-蓝斯贵尼特真的了解?不是那个时候,也许,但是稍后就了解了。她非常了解吗?
安惠所先生知道理查-亚伯尼瑟并不衰老。理查的身体各项机能都还完全在他自己的控制之下。他不是那种会患任何一种迫害妄想症的人。他是——如同他一向都是——一个头脑冷静的生意人——他的病并没有改变他。
他会那样跟他妹妹说似乎是异常的现象。不过也许像小孩子一般精灵古怪的柯娜,听出了弦外之音,小心仔细的从理查-亚伯尼瑟实际上所说的话里听出了端倪。
安惠所先生心想,就各方面来说,柯娜一直都是个十足的傻瓜。她没有判断力,身心不平衡,而且只有小孩子般粗糙、幼稚的观点,不过她也有小孩子惊人神秘的窍门,有时候会一针见血让人相当震惊。
安惠所先生美育在这条思路上继续下去。他想,纪尔克莉斯小姐知道的都已经告诉他了。他问她是否知道柯娜-蓝斯贵尼特有没有留下遗嘱,纪尔克莉斯小姐很快地回答说,蓝斯贵尼特太太的遗嘱在银行里。
问完了这个问题,同时又作了一些进一步的安排之后他告辞离去。他坚持要纪尔克莉斯小姐收下一小笔现金作为目前开支之用,告诉她他会再跟她联络,同时如果在她找到新工作之前她能留在原屋子里,他会感激她。纪尔克莉斯小姐说,那真是一大方便,还有她真的一点也不神经质,不怕留在原屋子里。
他无法逃避纪尔克莉斯小姐带着屋里四处参观了一遍,还被介绍了挤在小餐厅里的皮尔瑞。蓝斯贵尼特的画作,那些画直看得安惠所先生心惊胆战——大多是一些缺乏技巧却忠于实体的裸体画。他还被迫欣赏柯娜自己画的一些渔港小油画写生。
“波尔贝罗,“纪尔克莉斯小姐得意地说,“我们去年到那里,蓝斯贵尼特太太为它的美感到很兴奋。”
安惠所先生看着从各个角度入画的波尔贝罗,同意她的说法,蓝斯贵尼特太太的确是热心的在画它。
“蓝斯贵尼特太太答应把她的写生画留给我,“纪尔克莉斯小姐渴望地说。“我很欣赏它们。这一幅的海浪真是栩栩如生,不是吗?即使她忘了,我也许可以留下一幅当作纪念品吧,你觉得呢?”
“我相信这是可以安排的,“安惠所先生亲切地说。
他做了一些进一步的安排后离去,到银行去见经理,然后再去跟毛顿督察作一些进一步的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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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下可累坏了吧,“安惠所小姐心疼又气愤的说。“你这一大把年纪实在不应该再这样。我倒真想知道,那到底跟你有什么关系?这下你可真累倒了,不是吗?”
安惠所先生柔和地说理查-亚伯尼瑟是他的老朋友。
“或许是吧。可是理查-亚伯尼瑟已经死了,不是吗?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卷入跟你无关的事里,而且在那鬼火车里感染到要命的感冒。还有谋杀案!我真不明白他们找你干什么。”
“他们联络上我是因为在那幢房子里有一封我要柯娜参加葬礼的信。”
“葬礼?一个接一个的葬礼,这倒使我想起来了,另外一位宝贝亚伯尼瑟打过电话给你——提莫西,我想他是这样说的。从约克郡某个地方打来的——也是有关葬礼的事!他说晚一点会再打来。”
那天晚上电话铃响起,是找安惠所先生的叫人长途电话。他接过电话,马上听到摩迪-亚伯尼瑟的声音。
“谢天谢地终于找到你了!提莫西先生情况糟透了。柯娜的事令他担心死了。”
“那可想而知,“安惠所先生说。
“你说什么?”
“我说那是可想而知的事。”
“我想也是。“摩迪的语气十分怀疑。“你是说那真的是谋杀?”
(“是谋杀,不是吗?“柯娜说过。但是这次答案绝对是肯定的,毫无怀疑的余地。)
“不错,是谋杀。“安惠所先生说。
“用一把手斧,报上这样说的?”
“不错。”
“在我看来似乎不可思议,“摩迪说,“提莫西的妹妹——他的亲妹妹——竟然被人用手斧谋杀掉!”
在安惠所先生看来也是不可思议的事。提莫西先生的生活圈子是那么远离暴力范围,不禁令人觉得他的亲戚应该也是这样才对。
“恐怕得面对现实,“安惠所先生和善地说。
“我真的非常担心提莫西。那对他可真不好!我现在已经把他弄上床了,但是他坚持要我说服你上来看他。他想知道的事太多——有没有侦查庭,谁应该参加,还有侦查庭过后多久才能举行葬礼,还有在什么地方举行,还有费用要动用什么基金,还有柯娜有没有表示过要火葬或什么意思,还有她有没有立遗嘱——”
安惠所先生打断她的话,免得没完没了。
“有,有遗嘱。她选定提莫西做她的遗嘱执行人。
“噢天啊,提莫西恐怕没有办法担当——”
“我们公司会负责一切。遗嘱相当简单。她把她的写生画和一个石榴胸针留给她的伴从纪尔克莉斯小姐,其余的都留给苏珊。”
“苏珊?我可奇怪为什么给苏珊?我相信她根本没见过苏珊——打从她还是个小婴儿开始就没见过。”
“我想那是因为一家人都不满意苏珊的婚姻。”
摩迪哼了一声。
“即使是葛瑞格也比皮尔瑞-蓝斯贵尼特强多了!当然嫁给一个男店员是我那个年代听都没听过的事——不过一家药房总比杂货店好多了——而且至少葛瑞格好像还蛮值得尊重的。“她暂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这是不是说苏珊也得到了理查留给柯娜的那份收入?”
“噢不。她的那份将依照理查的遗嘱指示分配。不,可怜的柯娜只留下几百英镑和一些家俱。等该还的债还掉,家俱卖掉之后,我怀疑全部加起来最多有没有五百英镑。”他继续:“当然,会有侦查庭。已经订在下个星期四。要是提莫西同意,我们会派年轻的罗伊德代表去参加。“他抱歉地加上一句话:“这件事恐怕会引起非议,由于——呃——那种情况。”
“真是非常令人感到不愉快!他们逮到凶手了吗?”
“还没有。”
“我想可能是某个不大不小游手好闲的年轻人干的。警方也太无能了。”
“不,不,“安惠所先生说。“警方一点也不无能。你可千万不要这样想。”
“唉,在我看来似乎很不寻常。对提莫西的健康很不好。我想你不可能来吧,安惠所先生?如果你能,我会非常感谢尼。如果你来这里我想提莫西就会安心多了。”
安惠所先生沉默了一下。这并不是项不受欢迎的邀请。
“你说的有理,“他承认。“而且我也需要提莫西在一些文件上签名。好,我想这可能是件可行的事。”
“那太好了。我心情轻松多了。明天来?在这里过夜?最好的一班火车是十一点二十分从圣潘可拉斯开出。”
“恐怕得搭下午的火车。我——“安惠所先生说,“上午还有其他的事……”
乔治-柯罗斯菲尔德热忱地欢迎安惠所先生,不过显得有一点惊讶。
安惠所先生有点像是在解释,虽然适时事实上是什么也没解释地说:
“我刚从里契特-圣玛丽来。”
“这么说那真的是柯娜阿姨了?我在报纸上看到而我根本无法相信是她。我以为一定是某个跟她同名的人。”
“蓝斯贵尼特并不是一个普通的名字。”
“不,当然不是。我想不相信自己的家人会被人谋杀也是很自然的反应。在我看来有点像上个月在达特摩尔发生的那个案子。”
“是吗?”
“是的。情况一样。孤立的小屋子。两个老妇人住在一起。而被抢走的现金数目小得让人不禁觉得很不值得。”
“钱的价值向来都是相对的,“安惠所先生说。“重要的是看你当时的需要。”
“是的——是的,我想你说的对。”
“如果你非常需要十英镑——那么十五英镑就绰绰有余了。反之亦然。如果你需要的是一百英镑,那么有了四十五英镑比没有还糟糕。而且如果你需要的是几千英镑,那么几百英镑就差得更远了。”
乔治突然眼睛一亮说:“我敢说时下任何一块钱都有用。每个人的日子都很难过。”
“可是还不到绝望的时候,“安惠所先生指出。“人只有到绝望的时候才会无所不为。”
“你这话是不是有数目特别的意思?”
“哦没有,绝对没有。“他暂停了下来,然后继续说:“遗嘱还要一点时间才能处理好,你需不需要先预支一点比较方便?”
“老实说,我正想提这件事。然而,我今天上午到银行去向他们提起你,他们相当不乐意让我透支。”
乔治的眼睛又是一闪,安惠所先生经验老到地看出了其中的意味。他确信,乔治即使还没到绝望的地步,也是非常需要钱。他立即知道他一直在潜意识里感觉到的,他绝对在金钱方面信不过乔治。他不知道同样对看人很有经验的老理查-亚伯尼瑟是不是也有同样的看法。安惠所先生相当确信莫提墨死后,理查-亚伯尼瑟曾经有意选出乔治当他的继承人。乔治并不姓亚伯尼瑟,不过他是年轻一代唯一的男性。他是莫提墨的当然接班人。理查-亚伯尼瑟找过乔治,让他在家里住了几天。很可能后来那个老人对他不满意。他是不是像安惠所先生一样,直觉的感到乔治不正直?一家人都认为萝拉嫁给乔治的父亲是错误的选择。一个还有其他神秘活动的股票经纪人。乔治像他父亲而不像是个亚伯尼瑟家族的人。
也许是误解了老律师的意思,乔治不安的笑笑说:
“老实说,我最近的投资运气不是很好。我冒了点风险结果很不顺利,几乎把我所有的钱都赔光了。不过我现在就可以东山再起了。一个人所需要的只是一点资金。阿登斯联合公司的股票行情相当看好,你不觉得吗?”
安惠所先生不表意见。他正在想乔治可不可能挪用客户的钱去作投机的事?如果乔治面临被控诉的危险——
安惠所先生单刀直入地说:
“葬礼过后第二天我试着打电话给你,不过我想你并不在公司里。”
“是吗?他们并没告诉我。老实说,在听过那个好消息之后,我想我值得为它休一天假!”
“好消息?”
乔治脸红了起来。
“噢,听我说,我不是指理查舅舅去世。不过知道有了一笔钱是会让人有点兴奋,让人感到必须庆祝一下。老实说我到哈斯特公园去,买了两张马票,结果都是赢家。不下雨则已,一下就是倾盆大雨!运气来了谁也挡不住!只不过小赢了五十英镑,却挺好用的。”
“噢是的,“安惠所先生说。“是挺管用的。而且现在你柯娜姨妈死了,你又可以多分一点了。”
乔治一付不安的样子。
“可怜的老女孩,“他说,“看来真是倒霉透了,不是吗?就在她也许正准备好好享受一下的时候。”
“但愿警方能找到该为她的死负责的人,“安惠所享受先生说。
“我想他们会逮到他的。他们不错,我们的警察。他们把附近所有的不良分子都包围起来,一个个过滤——叫他们说出事情发生时的行踪。”
“如果稍微耽搁一点时间就不容易为了,“安惠所先生说。他冷冷地微微一笑,这表示他正要开个玩笑。“事情发生的那天三点半时我自己是在哈契德书局里。如果过了十天警方问我我会不会还记得?这我倒很怀疑。而你,乔治,你是在哈斯特公园。你会不会还记得你是在那一天去赛马——比如说——过了一个月后?”
“噢,我会从葬礼想起——葬礼后第二天。”
“不错——不错。而且你买了两个赢家。这也能帮你记起来。很少有人会忘掉替他赢钱的马的名字。顺便一问,是那两匹?”
“我想想看。格马克和弗若格第二。不错。我不会这么快忘记它们。”
安惠所先生干笑了一声,告辞离去。
“见到你真好,当然啦,“罗莎蒙不太热忱地说。“不过现在还这么早。”
她打了个大哈欠。
“已经十一点了,“安惠所先生说。
罗莎蒙又打了个哈欠。她道歉地说:
“我们昨晚开了个舞会疯了一夜,酒喝太多了。麦克还宿醉未醒呢。”
这时麦克出现了,也是连打着哈欠。他手中端着杯浓咖啡,穿着一件很帅的外袍。他看起来一脸病容,却很吸引人——他的笑就像往常一般迷人。罗莎蒙穿着一件黑裙子,一件有点脏的黄色套头衫,安惠所先生判断里面一定是空空如也。
这位严谨、挑剔的大律师一点也不赞同这对年轻夫妇的生活方式。这伦敦西南区的公寓一楼——酒瓶、玻璃杯和烟蒂到处都是,一片狼藉——一股陈腐的味道,到处都是灰尘,零乱不堪。
在这种叫人提不起精神的环境里,罗莎蒙和麦克美丽的容貌像两朵盛开的花朵。他们确是非常漂亮的一对,而且他们似乎,安惠所先生心想,彼此非常喜欢对方。罗莎蒙的确是非常喜欢麦克。
“亲爱的,“她说,“你想不想喝一点香槟?只是用来提提神同时向未来致敬。啊,安惠所先生,理查舅舅留给我们那些可爱的钱,实在好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
安惠所先生注意到麦克很快地,近乎阴晦地皱了一下眉头,可是罗莎蒙并没注意到,她继续沉着说:
“因为有一出戏很有希望成功。麦克有优先权买下来。他可以演一个最好的角色,甚至我也有个小角色可演。是有关一个年轻罪犯的故事,你知道,他真是圣人——充满了最摩登的创意。”
“也许是吧,“安惠所先生僵硬地说。
“他抢劫,你知道,他杀人,警方还有整个社会都在追捕他——然后到了最后结尾时,他创造了奇迹。”
安惠所先生愤愤地默默坐着。这些年轻的白痴散播的荒谬、有毒的言论!而且竟然还写成剧本。
麦克-雪安话很少。他的脸仍然有点阴沉沉的。
“安惠所先生并不想听我们的狂想曲,罗莎蒙,“他说。“你闭闭嘴好让他告诉我们为什么他来找我们。”
“只有一两件小事,“安惠所先生说。“我刚从里契特-圣玛丽回来。”
“这么说来被谋杀的真是柯娜阿姨?我们在报纸上看过。我就说一定是,因为那是一个很稀有的名字。可怜的老柯娜阿姨。葬礼那天我看着她,心想她真是没见过世面,如果像她那样还不如死了好——而现在她真的死了。昨天晚上我告诉他们报上登的斧头谋杀案死者就是我的姨妈,他们还一点都不相信!他们只是大笑,不是吗,麦克?”
麦克-雪安没有回答,而罗莎蒙兴高采烈地说:
“两件谋杀案接踵而来。简直太过分了,不是吗?”
“别傻了,罗莎蒙,你的理查舅舅并不是被谋杀的。”
“哦,柯娜认为他是。”
安惠所先生插嘴问:
“你们葬礼过后就回伦敦来。是吧?”
“是的,我们跟你搭同一班火车。”
“当然……当然。我问你们因为我打过电话给你们,“他快速瞄了电话一眼——“葬礼过后第二天——事实上我找了几次,都没有人接。”
“噢,真是抱歉。那天我们在干什么?前天。我们在这里一直到快十二点,不是吗?然后你出去找罗森汉,然后你去跟奥斯卡一起吃午饭,而我出去看看能不能买些尼龙袜同时逛逛商店。我本来跟珍妮约好了,可是我们彼此错开了。对了,我逛了一下午的街——然后我们一起在卡斯提尔餐厅吃晚饭。我们大概十点回到这里,我想。”
“差不多,“麦克说。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安惠所先生。“你打电话给我们有什么事,先生?”
“噢,只是几点有关理查-亚伯尼瑟遗产的小事情——文件要签名——等等。”
罗莎蒙问:
“我们现在就可以拿到钱,或是还早得很?”
“我想,“安惠所先生说,“恐怕法律程序上总是会耽搁。”
“可是我们可以预支吧,不行吗?“罗莎蒙紧张地说,“麦克说可以。老实说这非常重要。因为那出戏。”
麦克愉快地说:
“噢,其实也不急。问题只是要不要优先买下来而已。”
“先付给你们一些钱相当容易,“安惠所先生说,“你们需要多少就先付多少-
“那就好了,“罗莎蒙松了一口气。她想起来加上句说:
“柯娜阿姨有没有留下任何钱?”
“一点点。她留给了你表姐苏珊。”
“为什么给苏珊,我倒真想知道!钱多吗?”
“几百英镑和一些家俱。”
“好家俱?”
“不,“安惠所先生说。
罗莎蒙失去兴趣。“真是非常奇怪,不是吗?“她说。“葬礼过后,柯娜还在那里,突然冒出-他是被谋杀的!-然后,就在第二天,她自己就被谋杀了!我是说,很奇怪,不是吗?”
在安惠所先生开口之前,有一阵令人有点不舒服的沉默,他平静地说:
“是的,的确非常奇怪……”
安惠所先生暗自研究着苏珊-班克斯,她正生气勃勃地倾身过桌面讲话。
没有罗莎蒙的美丽。不过这是一张吸引人的脸,安惠所先生认为,它的魅力来自她的活力。唇线丰腴,这是一张很有女人味的嘴,而且她的身体更是女人味十足——绝对是如此。然而在许多方面,苏珊都令他想起了她的伯父,理查-亚伯尼瑟。她的头形,她的下巴轮廓,她深邃闪亮的眼睛。她具有理查一样支配人的个性,一样充沛的精力,一样正确、有远见的判断力。在年轻一代三个人当中,她似乎是唯一具有使亚伯尼瑟家族致富的那种气魄的人。理查是否曾经在这位侄女身上看出跟他类似的气质?安惠所先生心想他一定看出来了。理查一向就很精于判断人的个性。这位当然正是他要找的。然而,在他遗嘱里,理查-亚伯尼瑟并没有特别优惠她。安惠所相信,他不信任乔治,略过那美丽的傻瓜罗莎蒙不提——难道他不能在苏珊身上发现他要找的——一个具有他一样气质的继承人?
如果答案是否定的,原因一定是——对了,合乎逻辑——她的丈夫……
安惠所先生的目光轻柔得扫过苏珊的肩头落在葛瑞格-班克斯的身上,他心不在焉的站在那里削着一支铅笔。
一个有着一头红黄色头发、瘦长、脸色苍白、没有什么特色的年轻人。在苏珊色彩浓厚的个性掩盖之下实在很难了解他本人是个怎么样的人。难以捉摸的家伙——相当怡人,随时准备附和——一个唯唯诺诺的“是“先生。然而这样的描述似乎还不尽人意。葛瑞格-班克斯的谦逊之中带着某种暧昧的不安。他不是一个匹配的对象——然而苏珊坚持嫁给他——不顾一切反对——为什么?她看中他什么?
如今,婚后六个月——“她为这家伙疯狂,“安惠所先生在心里自言自语。他看得出来。很多婚姻出问题的太太都去找过伯纳德-安惠所公司。狂爱着先生后来才发现根本不值得一爱的太太,对表面上看起来很有魅力、完美无瑕的先生感到厌烦、恶心的太太。女人到底看中了某些特别的男人什么,是超出具有一般智能的男人理解范围之外的。就是这样。一个在其他每一方面都很聪明的女人,在碰上了某些特别的男人时,都可能变成一个十足的傻瓜。苏珊,安惠所先生心想,就是这种女人之一。对她来说,这个世界就是绕着葛瑞格而转,而这是非常危险的现象。
苏珊加重语气,愤慨地说着。
“——因为这太丢脸了。你记得去年在约克郡被谋杀的那个女人吧?连个凶手的影子都没捉到。还有在糖果店里被黑鬼杀害的老妇人,他们拘留了某个人,然后又放他走了!”
“要有证据才行,我的好女孩,“安惠所先生说。
苏珊没听他的。“还有一个案子——一个退休护士——用一把小手斧或大斧头——就像柯娜姑妈一样。”
“老天,你好像对这些罪案相当有研究,苏珊,“安惠所先生和气地说。
“自然会记得这些事——而且在有某一个自家人被杀害——又是非常相似的方式时——我是说,这显示一定有很多那种人在乡间游荡,破门而入,攻击孤单的妇女——而警方竟然不闻不问!”
安惠所显示摇摇头。
“不要小看警方,苏珊。他们是一帮非常精明、有耐心的人——而且执着。只是因为报纸上没有再提起,并不表示一个案子了结。差太远了。”
“然而每年还是有几百件没破的案子。”
“几百件?“安惠所先生一脸怀疑。“是有几件没错。不过有很多时候警方知道谁犯了罪却苦于证据不足无法起诉。”
“我不相信,“苏珊说。“我相信如果你确切知道谁犯了罪你总是能找到证据。”
“我怀疑。“安惠所先生若有所思地说。“我非常怀疑……”
“他们有没有任何概念——柯娜姑妈的案子——可能是谁干的?”
“这我也说不上来。不过他们也不会告诉我——而且时候还早——你得记住,这件谋杀案前天才发生的。”
“一定是某一种人,“苏珊感慨地说,“一个惨无人道,也许有点痴呆的类型——一个退伍军人或是监狱逃犯。我是说竟然用斧头那样——”
安惠所先生表情有点滑稽,扬起眉头喃喃念道:
“丽姬-波登拿斧头
砍她父亲四十下
当她看到她的杰作
又砍了她母亲四十一下”
“噢,“苏珊气得脸色涨红,“柯娜又没有亲戚跟她住在一起——除非你指的是她的伴从。而且不管怎么样,丽姬-波登后来被释放了。没有人确实知道她沙了她的父亲和继母。”
“这确是一首相当损人名节的歪诗,“安惠所先生说。
“你的意思是真的是那个伴从下的手?柯娜有没有留给她任何东西?”
“一个不值什么钱的石榴石胸针和一些只有纪念价值的渔村写生画。”
“除非是白痴——谋杀总得有个动机。”
安惠所先生低声轻笑几声。
“就目前所知,唯一有动机的人是你,我的好苏珊。”
“这是什么话?“葛瑞格突然走向前来。他有如大梦初醒。他的眼睛露出凶光。他突然不再是一个可以忽视的背景人物。“苏珊跟她有什么关系?你什么意思——说这种话?”
苏珊突然说:
“住嘴,葛瑞格,安惠所先生并没有任何意思——”
“只是开个玩笑,“安惠所先生道歉地说。“恐怕不怎么高明。柯娜把她的财产,悉数遗留给你,苏珊。不过对一位刚刚继承了几十万英镑的年轻女士来说,一份最多不过几百英镑的遗产,恐怕不足以构成谋杀的动机。”
“她把她的钱留给我?“苏珊语气惊讶。“真是奇怪。她甚至可以说不认识我。你想,她为什么这样做?”
“我想她听说你的婚姻——呃——有点困难。“葛瑞格回去继续削他的铅笔,一脸阴沉。“她自己的婚姻也曾出过一些麻烦——我想她有同病相怜之感。”
苏珊蛮有兴趣地问:
“她嫁给了一个一家人都不中意的艺术家,是吧?他是不是个好艺术家?”
安惠所先生断然地摇头。
“她住的地方还有没有他的画?”
“有。”
“那么我会自己判断,“苏珊说。
安惠所先生对着苏珊坚毅的下巴微微一笑。
“就这么办吧。无疑的,我是个老古板,对艺术的看法十足的守旧,不可救药,不过我真的不认为你能驳倒我的看法。”
“我想我该到那里去一趟,看看是个什么样子。现在那里有人吗?”
“我已安排纪尔克莉斯小姐留在那里,直到我进一步的通知。”
葛瑞格说:“她的胆子一定不小——留在谋杀案的房子里。”
“我该说,纪尔克莉斯小姐是个相当明理的女人。此外,“律师冷淡地加上一句,“我不认为在她找到新工作之前她有其他任何地方可去。”
“这么说柯娜姑妈一死就让她放单了?她——她和柯娜姑妈——亲密吗——”
安惠所先生好奇地注视着她。不知道她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还算亲密,我想,“他说。“她从没把纪尔克莉斯小姐当佣人看待。”
“也许对待她比那样糟糕,“苏珊说,“时下这些可怜的所谓-淑女-们是被社会遗弃的一群。我会试看看帮她找个高尚的工作。这不难办。任何愿意做点家事和做做饭的人都像黄金一样值钱——她做饭吧?”
“噢是的。我想她不愿意做她所谓的——呃——粗重的。我恐怕不太明白什么是-粗重的。”
苏珊的表情显得更加有兴趣。
安惠所先生看下腕表说:
“你姑妈指定提莫西做她的遗嘱执行人。”
“提莫西,“苏珊不屑地说。“提莫西伯伯真是一个谜。没有人曾经见过他。”
“可以这么说。“安惠所先生又瞄了一眼腕表。“我今天下午要去看他。我会告诉他你决定到你姑妈住的地方去一趟。”
“我只去一两天的时间,我想。我不想离开伦敦太久。我的事情很忙。我准备做生意。”
安惠所先生看看这小公寓里的狭窄客厅。显然葛瑞格和苏珊日子并不好过。他知道,她父亲把大部分钱都花光了。他没有照顾到他女儿。
“你的未来计划是什么,但愿你不介意我问这个问题?”
“我看中了卡迪根街的某一处房地产。我想,如果必要,你可以预付我一些钱吧?我可能得先付人家订金。”
“这可以安排,“安惠所先生说。“葬礼过后第二天我打了几次电话给你——可是都没有人接。我想也许你想预支一点钱。我不知道你们是不是可能出去了。”
“噢没有,“苏珊很快地说。“我们整天都在。两个人都在。我们根本没出去。”
葛瑞格轻声说:
“你知道,苏珊,我想我们的电话那天一定出故障了。你还记得那天下午我想打到哈德公司去一直都打不通吧?我本来想找电信局来修,可是第二天早上就自己通了。”
“电话,“安惠所先生说,“有时候非常靠不住。”
苏珊突然说:
“柯娜姑妈怎么知道我们结婚的事?我们是公证结婚的,而且并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后来——”
“我想可能是理查告诉她的。她大概三个星期前才改立遗嘱。(旧遗嘱是把一切留给神智学学会)——差不多就在他去看她的时候。”
苏珊一脸惊吓。
“理查伯伯去看她?我不知道这件事!”
“我也不知道,“安惠所先生说。
“那么是——”
“是什么?”
“没什么,“苏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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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的真好,”摩迪站在拜汉坎普顿车站的月台上迎接安惠所先生,粗声粗气地说。“我和提莫西都很感激你。当然理查的去世确实给提莫西很大的打击。”
安惠所先生还没有从这个特别的角度来看过他朋友的死。可是,他知道,这是提莫西。亚伯尼瑟太太唯一采取的角度。
他们向出口走去,摩迪继续发展这个主题。
“首先,这是一大震惊……提莫西真的非常依赖理查。再来是提莫西开始想起了死亡。身为那样的病人,他开始担心起自己,他知道他是兄弟几个唯一还活着的……他开始说再来是轮到他了……而且不会多久……都是些非常不吉利的话,我告诉他。”
他们走出火车站,摩迪领头走到一部破烂的老爷车前。
“抱歉让你坐这辆破车,”她说。“我们早就想要换部新车,可是我们真的负担不起。这部已经换过两次引擎了……这些老车可真耐用……”
“但愿发得动,”她加上一句。“有时候得转一转马达。”
她启动了几次,但是都只喘了几下并没发动,一辈子从没动过车的安惠所先生感到有点担心,不过摩迪泰然地下车,扳下起动杆,用力转了几下把马达唤醒过来。安惠所先生心想,幸好摩迪是个身材魁梧的女人。
“就是这样,”她说。“这老畜生最近老是找我麻烦。上次葬礼过后我回家路上也是这样。害我走了一两里路才找到一家修车厂。他们不怎么行……只是些乡下手脚。我不得不投宿在当地旅馆。他们笨手笨脚、东摸西摸的搞了半天还没修好,那当然让提莫西很不安心。我不得不打长途电话告诉他,我当天没有办法回到家里。他担心死了。我什么事情都是尽可能不让他知道……可是有些事情就没有办法了……譬如,柯娜被谋杀,害得我不得不赶紧找巴顿医生给他开镇静剂。谋杀这种事对提莫西那种健康情况的人来说是承受不了的。我想柯娜真的一向就是白痴一个。”
安惠所先生默不作声,她这话所指的是那一方面他不太明白。
“我想我们结婚后我就一直没见过柯娜,”摩迪说。“我当时不忍心对提莫西说:‘你最小的那个妹妹神经不正常,’她并不真的那样,不过我是这样想。她老是说那种非常奇怪的话!叫人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我想是因为她活在她自己的想象世界里……充满了对别人的各种奇奇怪怪的戏剧性想法。唉,可怜的东西,她现在可得到报应了。她没有门徒吧?”
“门徒?什么意思?”
“我只是好奇。某个年轻行乞的画家,或是音乐家……或是这一类的人。某个那天她可能让他进门的人,这个人为了她些许现金而杀了她。或许是个青春期的青少年……他们有时候在那段时期非常古怪……尤其是神经过敏,装艺术家气派那一类型的。我的意思是说大白天里闯进门去谋杀她好像很奇怪。如果你想破门而入当然你会选在晚上。”
“如果像你说的在晚上,那么屋子里就会有两个女人而不是只有她一个。”
“哦,是的,那个伴从。可是我真的无法相信有任何人会那么耐心地等到她离开后才闯进去攻击柯娜。为了什么?他总不会是认为她有钱或有什么值得一偷的东西吧,再说即使是这样,多的是她们两个一起出门屋子里没有人在的时候。这不是安全多了?除非是非常必要,否则犯不着那么傻犯下谋杀的大罪。”
“那么柯娜被谋杀,你觉得,是没有必要?”
“在我看来是太笨了。”
谋杀要有道理吗?安惠所先生怀疑。理论上来说,答案是肯定的。但是纪录上却有很多完全没有道理的案例。安惠所先生心想,这取决于凶手的心理状态。
他到底懂得什么杀人凶手以及他们的心理过程?非常少。他的公司从没接过谋杀案。他自己也从没学过犯罪学。杀人凶手,就他所能判断的来说,似乎是各种类型都有。有些是受过度虚荣心的驱使,有些是贪慕权力,有些,像薛登,是贪婪下贱,其他的像史密斯和罗西则是对女人存有不可思议的奇想;有些,像阿姆斯壮,则是面目友善的人物。艾迪丝-汤普生活在暴戾的虚幻世界里,华汀顿护士则好像服勤一般愉快地把她的老病人干掉。
摩迪说话的声音打断了他的冥思。
“如果我当时能把报纸藏起来不让提莫西看到就没事了!但是他坚持要看报纸……然后,当然啦,他看到了,心里乱糟糟的。你知道,安惠所先生,提莫西绝不可能去参加侦查庭的,不是吗?如果必要,巴顿医生可以开张证明或什么的。”
“这你尽管放心。”
“谢天谢地!”
他们的车子开进史坦斯菲子德农场的大门,沿着一条荒芜的车道前进。这里曾经是一个吸引人的小产业……但是如今已是满目疮痍。摩迪叹了口气说:
“战时我们不得不让它荒废下去。我们的两个园丁都被召集去了。如今我们只有一个老人……他并不怎么行。工资上涨得这么吓人,我必须说想到我们就可以在这上面花一点钱改变一下心里就畅快多了。我们两个人都很喜欢这个农场。我真的担心我们不得不卖掉它……我并没有这样跟提莫西提起过,那会让他担心死的。”
他们的车子在一幢非常古老可爱,但却非常需要重新粉刷的乔治王时代风格的房子门廊前停下来。
“没有佣人,”摩迪难堪地说,带头走了进去。“只有几个来帮忙的妇人。一个月以前我们还有一个住在这里的女佣……有点驼背,严重的腺状肿而且各方面都不太灵光,不过有总比没有好……而且她家常菜烧得相当好。但是你信不信,她辞职跑到一个家里养了六条北京狗(房子比这里大而且工作又多)的傻女人家去做,因为她‘非常喜欢小狗’,她说。小狗,真是的!这些女孩子真是神经病!所以我们就落到今天这种地步,要是我不得不出去,提莫西就的自己一个人留在家里而且要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怎么找人帮忙?尽管我把电话机放在他的椅子旁边,如果他感到不舒服,他可以马上打电话找巴顿医生。”
摩迪引他进入客厅,茶叶已经准备好搁在壁炉旁,她请安惠所先生就坐,退下去不见人影,想是回内院去了。几分钟之内她回到客厅,手里提着一支茶壶和一支银制水壶,开始征求安惠所先生的所好,为他泡茶。茶很好,还有自制的蛋糕和新鲜的面包卷。安惠所先生低声说:
“提莫西呢?”
摩迪精神勃勃地说她在出发到火车站之前已经帮他准备好一份放在托盘里带进去给他了。
“现在,”摩迪说,“他该小睡过了,这是让他见你的最好时刻。请务必尽量不要让他太激动。”
安惠所先生向她保证他会非常小心。
他在跳跃的火光下审视着她,心中兴起一股怜悯之情。这个高大结实、平凡的妇人,这么健康,这么有活力,这么富有常识,却这么奇怪地,在某一方面那么脆弱。她对她先生的爱是母性的爱,安惠所先生心里明白。摩迪-亚伯尼瑟没有生过孩子,而她是个天生的母亲。她病弱的先生变成了她的孩子,需要庇护、看顾。而且也许就由于她较强的个性,在不知不觉之下,使她先生更加的病弱无能。
“可怜的提莫西太太,”安惠所先生心想。
“你来得好,安惠所。”
提莫西身子站离椅子,伸出手来。
他是一个跟他哥哥理查很象的高大男子。不过理查有的是力量,而提莫西则是虚弱,嘴形优柔寡断,下巴相当后缩,眼睛缺乏深度感,前额显现出暴躁的线条。
他膝关覆盖着的一条毯子和左手边一张桌子上瓶瓶罐罐的各种药品强调出他的病状。
“我不可以太用力气,”他说。“医生禁止。一直叫我不要担忧!担忧!如果他家出了谋杀案他一定担忧死了,我敢打赌!这对一个男人来说实在是受不了……先是理查去世……然后听说他的葬礼和他的遗嘱……真是好遗嘱……而最最叫人受不了的是可怜的小柯娜被人用一把手斧砍死。手斧!哎呀!这个国家现在多的是歹徒……凶手……战争留下来的产物!到处游荡杀害毫无防御能力的妇道人家。没有人有魄力铲除这些败类……采取强硬手段。这个国家会成什么样子?我倒真想知道,这个国家他妈的会成什么样子?”
安惠所先生对这个话题很熟悉。这是个在过去二十年当中他的客户迟早都问过的问题,而他有他一套例行的回答。他那些不表示确定意见的回答话语可以归类为只是些安慰的声音。
“都是从那该死的工党政府开始,”提莫西说。“把整个国家带进地狱里,而现在的政府也好不到那去。巧言令色,软弱无能的社会主义者!看看我们的处境!找不到高尚的园丁,找不到仆人……可怜的摩迪不得不在厨房里忙得一塌糊涂……(对了,亲爱的,我想今晚软布丁配主菜应该不错……还有,先来道清汤吧?)我得保持体力……巴顿医生说的……我想想看,我刚刚讲到那里?噢对了,柯娜,一大震惊,我可以告诉你,对一个男人来说,当他听到他妹妹……他的亲妹妹……竟然被人谋杀时!我足足心悸了二十分钟!你得帮我处理一切,安惠所。我没有办法出席侦查庭或处理任何柯娜遗产的事情。我要忘掉这件事。对了,柯娜分到的那份理查的遗产怎么样了?归我,我想?”
摩迪喃喃地说着,好像是要把茶点收拾收拾,离开了房间。
提莫西身子躺回椅背上说:
“没有女人家在场好多了。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正事,不会受到任何无谓的干扰。”
“柯娜分到的那份存在信托基金里的钱,”安惠所先生说,“由你和你的侄女、甥儿甥女平分。”
“可是你听我说,”提莫西的脸颊泛起愤慨的红晕。“我当然是她的最近亲吧?唯一在世的哥哥。”
安惠所先生相当小心地解释理查-亚伯尼瑟遗嘱的条款,温和得提醒提莫西,他已经寄了一份副本给他。
“你不会指望我了解那些莫名其妙的法律名词吧?”提莫西一点也不感激地说。“你们这些律师!老实说,摩迪回来把要点告诉我时,我简直无法相信,认为她一定听错了。女人家头脑从来就不清晰。摩迪是世界上最好的女人……可是女人毕竟不懂得理财。我甚至相信摩迪并不知道如果不是理查去世,我们可能得搬离这里。这是事实!”
“当然如果你向理查求助……”
提莫西有如狗吠地冷冷短笑几声。
“那不是我的作风。我们父亲留给我们每个人一份非常合理的钱财……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想接管家传事业的话。我不想。我看不上面粉事业,安惠所!理查对我的态度不满。好啦,扣掉税金,货币贬值,接二连三的……要维持下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不得不变卖很多财产换成现金,时下的最好变通方法。我曾经一度向理查暗示过这个地方有点难以继续下去。他表示他的态度,认为我们换个小一点的地方就好过多了。摩迪会比较轻松,他说,省掉不少劳力……节省劳力,什么话嘛!噢,不,我绝不会求理查帮忙。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安惠所,这项担忧影响我的健康很大。一个像我一样处在这种健康情况下的人是不能担忧的。然后理查死了,我当然是感到心痛……他是我的哥哥……但是我不禁对未来的远景松了口气。是的,如今是一帆风顺了……而且是一大解脱。重新粉刷这幢房子……找一两个好园丁……出个好价钱还是可以找到。把玫瑰花园完全重建起来。而且……我刚刚讲到那里--”
“详述你的未来计划。”
“是的,是的……可是我不应该拿这些来烦你。让我感到受伤害的……严重受到伤害的……是理查的遗嘱条款。”
“真的吗?”安惠所先生一脸询问的表情。“它们不是……如你所期望的?”
“不错,我要这样说!莫提墨死后,我料想理查自然会把一切留给我。”
“啊……他有没有……曾经对你表示过?”
“他从没这样说过……没有说得那么明显,理查是个沉默寡言的家伙。不过他在这里问过……莫提墨死后不久。想要通盘跟我谈谈家里的事。我们谈论过乔治……还有那些女孩和她们的丈夫。想要知道我的看法……我没多少可以告诉他的。我是个病人,我没有到处走动,而且摩迪和我又几乎与世隔绝。如果你问我,我会说那两个女孩的婚姻选择都笨透了。嗯,我问你,安惠所,他跟我谈这些,是不是当然地让我认为他是在跟我磋商,把我看作是他去世后的一家之主,而且自然我会认为财产的控制权应该操在我的手里。理查当然信得过我会善待年轻的一代。而且,好好照顾可怜的老柯娜。真是他妈的,安惠所,我姓亚伯尼瑟……最后一个姓亚伯尼瑟的。全部控制权应该操在我的手里。”
提莫西激动得踢掉毛毯,在椅子上坐直了身子。一点也没有病弱的样子。他看起来,安惠所心想,是个十足健康的大男人,虽然是个有点冲动型的。老律师非常清楚,提莫西一直在暗自嫉妒他哥哥理查。他们两个长得很像,提莫西不满他哥哥的坚强个性和紧紧抓住实权。理查一死,提莫西便跃跃欲试的想在晚年继承他掌握控制其他家人命运的大权。
理查-亚伯尼瑟没有赐给他那种权力。他是不是曾经想过给他然后又决定不给?
花园里传来一阵突然的猫叫使得提莫西站离了他的座椅。他冲到窗前,大叫“不要吵!”然后抓起一本大书丢向猫群。
“死猫,”他低吼一声,走回原位。“把花床都破坏了,我受不了那该死的鬼叫声。”
他坐下来,问:
“要不要喝一杯,安惠所?”
“不,这么早。摩迪刚给我喝了杯好茶。”
提莫西说:
“能干的女人,摩迪。不过她事情做得太多了。甚至还得为我们那部老爷车大费手脚--她修车蛮有她一套的,你知道。”
“我听说她从葬礼回来时路上车子抛锚了?”
“是的。引擎出了毛病。她还记得打个电话给我,怕我担心,不过我们那个帮佣的老笨驴留下了一张让人莫名其妙的字条。我出去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医生建议尽可能做些运动……我散步回来发现一张狗爬式的字条:‘太太抱歉车子出错不得不过夜。’我一看自然以为她还在恩德比。拨了个电话过去才知道摩迪一早就离开了。可能在半路上任何一个地方抛锚!真是一团糟!那个笨帮佣只留给我一团酪粉通心面当晚餐。我还得自己下厨热一热……还有冲一杯茶……更不用提得自己升火了。我可能心脏病发作……可是那种水准的女人会在乎吗?她才不会。如果她有一点点高尚的感情她就会那天晚上赶回来照顾我。低水准的人已不再忠心了……”
他的神色悲伤。
“不知道摩迪告诉了你多少关于葬礼和亲戚的事,”安惠所先生说。“柯娜说了一句有点令人难堪的话。漫不经心地说什么理查是被人谋杀的,不是吗?也许摩迪已经告诉过你了。”
提莫西格格发笑。
“噢!是的,我听说了。每个人都低下头来假装吓了一大跳。那正是柯娜会说得出口的话!你知道打从她还是个小女孩开始她就一向是这样,不是吗,安惠所?我记得在我们的婚礼上,她也说了些令摩迪很不高兴的话。摩迪从来就不太喜欢她。对了,摩迪在葬礼过后那天晚上打电话给我,问我有没有好好的,还有琼斯太太有没有来帮我做晚饭,然后她告诉我那里一切都很好,我说‘遗嘱怎么样?’她有点想避而不谈,不过当然我还是让她照实说了出来。我真无法相信,我说她一定听错了,但是她言之确凿,那伤害到我,安惠所……那真的伤害到我,如果你知道我的意思。要是你问我,我会说理查真是可恨。我知道不应该说死人的坏话,可是,我发誓……”
提莫西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了一段时间。
然后摩迪回到房里来坚决地说:
“我想,亲爱的,安惠所先生已经跟你谈得够久了。你真的该休息了。如果你们已经谈妥了一切……”
“噢,我们已经谈妥了。一切看你了,安惠所。他们逮到那个家伙时让我知道一下……如果他们能逮到的话。我对现在的警察没有信心……警察署长根本不得其人。你会处理……呃……埋葬的事……是吧?我们恐怕没有办法去。不过要订购一个最贵的花圈……还有必须立个像样的墓碑……我想,她要在当地埋葬吧?没有道理要把她带到北方而且我也不知道蓝斯贵尼特的人都埋葬在什么地方,法国某一个地方,我想。我不知道一个被谋杀的人墓碑上该写些什么……‘进入安息乡’不太好。得好好选个恰当的文句。‘安息’?不,只有天主教徒才用这个。”
“噢,主啊,你已看到我的冤屈。你替我作个主吧,”安惠所先生喃喃说道。
提莫西惊吓的眼光落在他的身上。他微微笑了起来。
“摘自耶利米哀歌,”他说。“虽然有点戏剧化,不过似乎蛮恰当的。不管怎么样,离立墓碑的时候还有一段日子。呃……墓地要先安排好,你知道。你不用操心,我们会处理,而且随时跟你联络。”
安惠所先生搭第二天早上的火车回伦敦。
回到家后,犹豫了一阵子,他打电话给他一个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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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不知该怎么感谢你的邀请。”
安惠所先生热情地紧紧握住主人的手。
赫邱里-波洛热忱地请他在壁炉旁的一张椅子上就坐。
安惠所先生叹了口气坐下来。
房内的一边摆着一张两个座的餐桌。
“我今天上午才从乡下回来,”他说。
“你有事要跟我商量?”
“是的。恐怕说来是个冗长散漫的故事。”
“那么我们吃过饭再说吧。乔治!”
办事很有效率的乔治围着围兜,端着一些肥鹅肝饼和热吐丝出来。
“我们先在这里吃肥肝饼,”波洛说。“然后再上桌。”
一个半小时后安惠所小时舒舒服服地躺在椅子上,满足地叹了一口气。
“你真是会享受,波洛。不愧是法国人。”
“我是比利时人。不过其他的你说对了。在我这个年纪最大的乐趣,几乎是剩下来的唯一乐趣,就是口腹之乐。幸好我有一个上等的胃。”
“啊,”安惠所先生低声说。
他们吃了意大利板鱼,接着是米兰生菜海扇,然后是甜冰淇淋。
他们先喝开胃酒,然后是“可腾”酒,现在一杯非常好的葡萄牙葡萄酒正摆在安惠所先生手旁的茶几上。不喜欢红葡萄酒的波洛,正啜饮着一杯可可。
“我不知道,”安惠所先生回味地说,“你怎么弄到那样的海扇!入口即化!”
“我有一个朋友是欧洲名厨。我替他解决了一件小家务事。他很感激……从此以后他一直很照顾我的胃。”
“一件家务事。”安惠所先生叹了口气说。“真希望你没有提醒我……这么美好的时刻……”
“等下再说吧,朋友。我们先来一小杯咖啡和上好的白兰地,然后,等消化得差不多了,你再告诉我为什么你需要我的忠告。”
一直到时钟敲打着九点三十分,安惠所先生开始显得坐立不安。他的心理状态已经成熟,他不再为提出他的困惑感到为难……他急于提出来。
“我不知道,”他说,“我是不是在庸人自扰。无论如何,我看不出能有什么办法。不过我想把事实经过告诉你,同时听听你的看法。”
他停顿了一阵子,然后平实、精确地叙述着。他受过法律训练的头脑,使他能清晰地说出事实,没有任何挂一漏万之处,也没有任何添油加醋的地方。他十分平实简明的叙述,受到了那坐在那儿静静听着,蛋形头的矮小老人的激赏。
他叙述完了之后,停顿了下来,安惠所先生准备回答问题,可是有阵子并没有任何问题出现。赫邱里-波洛正在回想他的话语。
他终于开口:
“这似乎非常明显。你在心里怀疑你的朋友理查-亚伯尼瑟可能是被谋害的,不是吗?这项怀疑,或是猜测,只有一个根据……那就是柯娜-蓝斯贵尼特在理查-亚伯尼瑟的葬礼上所说的话。除了这个……便毫无根据了。她在第二天自己被人谋害,可能纯粹是巧合,理查。亚伯尼瑟是死得很突然没错,不过他的医生声誉很好,而且对他很了解,而且那个医生没有任何怀疑,便开出了死亡证明。理查是土葬或火葬?”
“火葬……依照他自己的要求。”
“嗯,依法是该这样。那么这表示需要第二个医生签发证明……不过这也不难办。这么一来我们再回到根本的一点,柯娜-蓝斯贵尼特所说的话。你在场而且你也听到她所说的话。她说:‘可是他是被谋杀的,不是吗?’”
“不错。”
“而重要的是……你相信她说的是事实。”
律师犹豫了一下,然后说:
“不错,我相信。”
“为什么?”
“为什么?”安惠所先生复述了一遍,有点不解。
“不错,为什么?是不是因为,在内心里你早已对理查的死感到怀疑?”
律师摇摇头。”不,不,一点也没有。”
“那么是因为她……柯娜。你跟她很熟吗?”
“我有……噢……二十多年没见过她了。”
“如果你在街上碰到她,你能认出她吗?”
安惠所先生想了想。
“我可能认不出她。我以前见过的她是瘦瘦的小女孩,现在她已经变成一个肥胖的中年妇女。不过我想跟她面对面说话时还是认得出来是她。她的发型还是一样,前额留着一绺刘海,她习惯像只害羞的动物一样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瞄你,而且她很喜欢插嘴,头一倾,突然说出很令人讨厌的话来。她有怪僻,你知道,而怪僻总是人人不同的。”
“事实上,她还是你几年前所认识的柯娜。而且她还是说出令人讨厌的话!那些话,令人讨厌的话,她过去所说的……是不是通常都……是事实?”
“那正是柯娜一向都叫人难堪的地方。一些最好还是不要说出来的事实,她总是脱口而出。”
“那么她的个性一点都没有改变。理查-亚伯尼瑟是被人谋杀的……所以柯娜马上提到这个事实。”
安惠所先生吓了一跳。
“你认为他被人谋害?”
“噢,不,不,朋友,我们不能这么快下定论。我们只能说……柯娜认为他是被人谋杀的。她相当确信他是被人谋杀而死的。对她来说,这是确信的事,而不是臆测。因此,我们得到一个结论,她一定有什么理由这样相信。根据你对她的了解,我们可以说,她那样说并不是恶作剧。告诉我……她那样一说,当场便立刻受到一致的抗议……对不对?”
“对。”
“然后她变得慌乱、羞愧,找台阶……说……就你所记得的……说什么‘可是从他所告诉我的……我认为’。”
律师点点头。
“真希望我能记得清楚一点。不过我相当确信,她说‘他告诉我’或是‘他说’……”
“然后这件事就过去了,大家都开始谈起别的话题。你想想看,看能不能记得有没有任何人脸上有特别的表情?任何还留在你的记忆里的……我们不妨说……不寻常的表情?”
“没有。”
“而就在第二天,柯娜遇害……而你自问:‘这件事有没有因果关系?’”
律师显得不安。
“我想你觉得那是捕风捉影?”
“一点也不,”波洛说。“如果原先的假定是正确的,那么你的想法是合乎逻辑的。干净利落的谋杀,理查-亚伯尼瑟的谋杀,一切都顺顺利利的……然而突然之间,好象出现了一个人,一个知道实情的人!当然必须尽快把这个人的嘴巴封住。”
“那么你真的认为……是谋杀?”
波洛语重心长地说:
“我认为是的,我的朋友,正如你所认为的一样……这是一个需要调查一番的案子。你有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有没有向警方报案?”
“没有。”安惠所先生摇摇头。“在我看来,那似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我是他们家的代表人。如果理查-亚伯尼瑟是被人谋杀的,似乎只有一个办法可能办到。”
“下毒?”
“正是。而且尸体已被火化。如今已是死无对证。不过我想,我自己一定要就这一点弄个水落石出,我才甘心。这也就是,波洛,为什么我来找你的原因。”
“他死的时候谁在家里?”
“一个跟了他好几年的老主仆,一个厨娘和一个女佣。看来应该一定是这三个人之中的一个……”
“啊!不要企图蒙蔽我。那个柯娜,她知道理查-亚伯尼瑟是被人谋害死的,然而她却勉强闭住了嘴没继续说下去。她说‘我想你们是对的’。可见一定是某一个在场的家人下的手,某一个连死者本人也不愿意他被当众指控的人。否则,由于柯娜喜欢她哥哥,她一定不会甘心让凶手逍遥法外。这一点,你同意吧?”
“那正是我想的……是的,”安惠所坦白地说。“虽然怎么可能有任何一个家人……”
波洛打断他的话。
“就下毒来说有很多种可能性。假定来说,如果他是在睡眠中死去,而且如果表面上看来没有异样,那一定是某种麻醉剂。也许他的药剂里本来就有麻醉剂在内。”
“不管怎么说,”安惠所先生说,“如何下的手并不重要。我们永远没有办法证明什么。”
“就理查-亚伯尼瑟这件案子来说,是没有办法。不过柯娜-蓝斯贵尼特被谋杀这个案子就不同了。一旦我们知道了是谁下的手,证据就应该有可能找到。”他以锐利的眼光看了安惠所一眼:“也许,你已经有所行动了。”
“很少。我想,我的目的主要是过滤排除。我很不愿意认为亚伯尼瑟家人当中有一个是杀人凶手。我还是相当无法相信。我希望藉着一些不怎么高明的问题,可以澄清某些家人的罪嫌。也许他们都没有嫌疑,谁知道?柯娜的判断可能是错的,而她自己遇害身死可能只是某个小偷临时起意破门而入下的毒手。毕竟,问题非常简单。我问他们的问题是柯娜-蓝斯贵尼特遇害的那个下午他们在干什么?”
“不错,”波洛说:“他们在干什么?”
“乔治-柯罗斯菲尔德在哈斯特公园赌马。罗莎蒙-雪安到伦敦逛街买东西。她先生……因为必须把先生考虑在内……”
“当然。”
“她先生正在谈优先购买一出戏的生意。苏珊和葛瑞格-班克斯那一天整天都在家里。提莫西-亚伯尼瑟是个病人,那时正在约克郡自家里,而他太太正在开车从恩德比回家的路上。”
他停了下来。
赫邱里-波洛看着他,明白地点点头。
“嗯,那是他们说的。都是实话吗?”
“我就是不知道,波洛。那些说词有些可以查证……不过要这样做而不让对方知道你的底牌是不容易的事。事实上这样做就等于是指控。我只能告诉你我所得到的一些结论。乔治可能是在哈斯特公园赌马,不过我不认为他是在那里。他弄巧成拙吹说他买下了两匹赢家。根据我的经验,犯法的人总是话说太多了而自露马脚。我问他那两匹赢家的名字,他毫不犹豫地说出两匹马的名字。我发现那两匹马在那天下它们赌注的很多,而有一匹是赢了。另外一匹,虽然被看好,却连个名次都没排上。”
“有意思。这位乔治在他舅舅去世时,有没有急需钱用?”
“我的印象是他非常需要。我没有证据这样说,不过我非常怀疑他挪用客户的钱而处于被控诉的危机中。这只是我的印象,不过我对这种事有点经验。怠忽职守的律师并不是什么不寻常的事,我很遗憾的说。我只能告诉你,我不会把我的钱托给乔治,而且我怀疑理查。亚伯尼瑟,一个非常精于判断人的人,对他的甥儿不满意,而且不信任他。”
“他母亲,”律师继续说,“是个漂亮却有点傻的女孩,她嫁给了一个我该称之为个性可疑的人。”他叹了口气。“亚伯尼瑟家的女孩子都没有好眼光。”
他暂停了一下,然后继续。
“至于罗莎蒙,她是个可爱的傻子,我真的无法想象她能用手斧砍烂柯娜的头!她先生,麦克-雪安,有点像是莫测高深……他是个有野心的人而且我该说也是一个虚荣心过度的人……不过我真的对他了解很少。我没有理由怀疑他犯下滔天大罪或是小心地计划下毒,不过在我弄清楚他那天的行踪真的是他自己所说的之前,我没有办法把他排除。”
“可是你不怀疑他太太?”
“不……不……她是无情得令人害怕……不过不,我真的无法想象她会用手斧……她是一个看起来娇弱的女人。”
“而且漂亮!”波洛有点讥讽地微微一笑说。“那个侄女呢?”
“苏珊?她是跟罗莎蒙非常不同的类型……一个很有能力的女孩,我该这么说。她和她先生那天都在家里。我假装说我那天下午打了几次电话给他们。葛瑞格马上说那天电话整天都坏了。他试着打电话给某人,结果都打不通。”
“这么说这也未成定论……你不能如你所愿的排除他们。她先生长得什么样子?”
“我发现很难描述他。他的个性有点郁郁寡欢,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会给人这种印象。至于苏珊……”
“怎么样?”
“苏珊令我想起了她伯伯。她有精力,有冲劲,有智慧,跟她伯伯一样。不过缺乏我的老朋友所有的仁慈和热情。”
“女人从不仁慈,”波洛说,“尽管她们有时候可能亲切。她爱她丈夫?”
“死心塌地,我该这么说。不过说真的,波洛,我无法相信……我不会相信苏珊……”
“你认为乔治较有可能?”波洛说。“这很自然!至于我,我不像你一样对年轻漂亮的女士那么有好感。现在告诉我你去拜访老的一代的情形吧?”
安惠所先生花了一段时间叙述他去看提莫西和摩迪的情形。波洛归纳出要点。
“这么说亚伯尼瑟太太对机械蛮内行的。她知道汽车的全部内部构造。而亚伯尼瑟先生也不是他自己所认为的那样病弱。他出外散步而且照你所说的能作费力的活动。他同时也有点自大狂,而且他不满他哥哥的成功和超人一等的个性。”
“他提及柯娜时充满着感情。”
“却讪笑她在葬礼过后所说的傻话。第六个受益人呢?”
“海伦?里奥太太?我一点都没怀疑过她。无论如何,很容易证明她的清白。她当时是在恩德比,跟三个佣人一起在那幢屋子里。”
“好,我的朋友,”波洛说。“让我们讲求实际,你要我怎么做?”
“我要知道真相,波洛。”
“不错,如果我是你我也会有同样的感受。”
“而你是能为我找出真相的人。我知道你已不再接案子,但是我请你接下这个案子。这是公事,我负责付你费用。接下吧,钱总是很管用的。”
波洛咧嘴一笑。
“要是全部归入税金就没什么用了!不过我承认,你的问题让我感到有兴趣!因为这不容易……一切都这么捉摸不定……有一件事,我的朋友,还是你来办比较好。在你办完这件事后,其他的一切都交给我来办。不过我想最好还是由你自己去调查一下医治理查-亚伯尼瑟先生的那位医生。你认识他吧?”
“有一点。”
“他人怎么样?”
“相当能干的中年全科医生。跟理查非常友好。一个彻头彻尾的好人。”
“那么设法问问他吧。你去跟他谈他比较不会有所顾忌。问他亚伯尼瑟先生的病情,查出亚伯尼瑟先生死时及死前所用的药物。查出理查-亚伯尼瑟是否曾经对他医生提过他幻想有人要毒害他的事。对了,那个纪尔克斯特小姐确信他在跟他妹妹谈话时用的是‘下毒’这个字眼吗?”
安惠所先生回想了一下。
“那是她用的字眼……不过她是那种会经常改变实际所用字眼的见证人,因为她自信她抓住了那些字眼的含义。如果理查说他害怕某一个人会杀害他,纪尔克斯特小姐可能断定为毒害,因为她把他的恐惧跟她一个姑妈联想在一起,她那姑妈认为她的食物被动了手脚。我再找个时间跟她谈一谈这点。”
“好,或是由我来。”他暂停了一下,然后改变语气说:“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朋友,你的纪尔克斯特小姐本身可能处在某种危险之中?”
安惠所先生一脸惊讶。
“我没想到。”
“不过,她是有危险。柯娜在葬礼那天说出了她心中的怀疑。凶手心中会产生一个疑问:她听到理查死去的消息没有对任何人说出她心中的怀疑?而她最可能说的对象是纪尔克斯特小姐。我认为,我的朋友,她还是不要单独留在那幢别墅里的好。”
“我相信苏珊会到那里去的。”
“啊,原来是班克斯太太要去那里。”
“她要去整理柯娜的东西。”
“我明白……我明白……好吧,我的朋友,照我的去做。你同时也可先给亚伯尼瑟太太……里奥-亚伯尼瑟太太一个心理准备,说我可能会到那幢房子去。再说吧。从现在开始,一切交给我来办。”
波洛浑身是劲,捋了捋他的胡须。
[book_title]8
安惠所先生满腹心思地注视着赖拉比医生。他有一辈子打量人的经验。经常碰过困难的情况或微妙的话题。如今他已是精于应用恰当手法的高手。现在该用什么手法来对付赖拉比医生最好?他面临的是一个困难的话题,一个医生很可能会认为是对他的医术产生怀疑因而大怒的话题?
坦白,安惠所先生心想……至少是修饰过的坦白。就说有人对理查的死因产生怀疑,因为有一个傻女孩偶尔作了这种暗示,如此一来对他的声誉恐怕不太好。赖拉比医生不认识柯娜。
安惠所先生清了清喉咙,大胆地开口。
“我想请教你一件非常微妙的事,”他说。“也许会冒犯到你,不过我衷心希望不会如此。你是个明理的人而且我相信你会了解,对于一个……呃……荒谬的暗示最好是采取正面合理的回答而不是一味的生气诅咒。这件事有关我的客户,死去的亚伯尼瑟先生。我想直率的问你一个问题。你确信,完全确信他是自然死亡?”
赖拉比医生一张和善透红的中年人的脸,一下子满布惊愕地转向发问者。
“你究竟是……当然他是自然死亡。我开了证明,不是吗?如果我没有把握……”
安惠所先生巧妙地打断他的话:
“当然,当然。我向你保证我绝对没有什么相反的意见。不过我只是想得到你的正面肯定……在谣言满天飞的时候。”
“谣言?什么谣言?”
“不知道这种事是怎么开始的,”安惠所先生撒了个谎说,“不过我个人觉得应该予以制止……诉诸权威,如果可能的话。”
“亚伯尼瑟是个病人。他饱受一种经证明无法痊愈的致命之症的折磨,我敢说,最快两年就会死。,也可能快些。他儿子的死削弱了他生存的意志,和他对疾病的抵抗力。我承认我没料到他死得那么快,或那么突然,不过是有前例……多的是前例。任何一个准确预测病人什么时候会死,或他会活多久的医生,都是在自欺欺人。人为的因素是不可预料的。弱者经常具有出人意料抵抗力,而强者却有时候撒手归西。”
“我了解。我并非怀疑你的诊断。亚伯尼瑟先生是,我们不妨先这样说……(恐怕有点戏剧化)……被判了死刑。我只是问你,一个自知或怀疑自己已是回生乏力的人,是不是完全不可能自己缩短自己的生命?或有别人可能替他这样做?”
赖拉比医生皱起眉头。
“你是说,自杀?亚伯尼瑟不是一个自杀类型的人。”
“我明白。你可以向我保证,就医学上的观点,这种事不可能。”
医生显得不安。
“我不会用‘不可能’这种字眼。在他儿子死后,生活对亚伯尼瑟来说已是了无兴味。我当然不觉得自杀是可能的事……不过我也无法说完全不可能。”
“你是就心理学的观点而说的。我说就医学上来说时,我真正的意思是就他死亡的情况来说,这种事是不可能的吗?”
“不,噢不。不,我不能这样说。他在睡眠中死亡,人们常常这样。没有理由怀疑是自杀,就他的心态来说,没有证据。如果每一个病重的人在睡眠中死亡都要验尸,那……”
医生的脸越来越红。安惠所先生急忙插嘴。
“当然,当然。可是如果有证据……你自己不知道的证据呢?比方说,如果他对某人说什么……”
“表示他想要自杀?他说过吗?我必须说这令我感到惊讶。”
“但是如果真是这样……我纯粹是假设……你能排除这种可能性吗?”
赖拉比医生缓缓地说:
“不……不……我无法这样做。不过我再说一遍,我会感到非常惊讶。”
安惠所先生紧紧抓住这个有利的机会。“那么,如果我们假定他不是自然死亡……(这纯粹只是假定)……那可能是什么造成的?我是说,什么药物?”
“有几种,可能是某种麻醉剂。没有黄萎缩的迹象,死态相当安祥。”
“他服用安眠药之类的吧?”
“是的。我开了一种安眠药……一种非常安全可靠的催眠药。他不用每天晚上都吃,而且每次只给他一小瓶。即使是一次服用我所开药量的三、四倍都不足以致死。事实上他死后,我看到他盥洗台上的药瓶几乎还是满满的。”
“你还开什么药给他?”
“好几种……一种含有少量吗啡的药,给他感到疼痛时服用的,一些维他命胶囊,一种帮助消化的药。”
安惠所先生插嘴说:
“维他命胶囊?我想我曾经服用过,小小的圆形胶囊。”
“不错,含有维他命B6。”
“可不可能其中有一颗含有其他的东西?”
“你是指,某种致命的东西?”医生越来越显得惊讶。“但是当然没有人会……听我说,安惠所,你到底是何居心?我的天,你,你是在暗示谋杀?”
“我不太知道我在暗示什么……我只是想知道什么是可能的。”
“但是你有什么证据作这种暗示?”
“我没有任何证据,”安惠所先生疲累地说。“亚伯尼瑟先生死了……听他提过这件事的人也死了。这件事只是谣传……暧昧、令人不满的谣传,我要尽可能扼杀它。如果你能告诉我,无论用什么方法都没有人可能毒害亚伯尼瑟,那我会很高兴!那会减轻我心里的一大负担,我可以向你保证。”
赖拉比医生站起来,来回地走动。
“我无法告诉你你想要我告诉你的,”他终于说,“我真希望我能这样说。当然,那是可能做到的事。任何人都可能抽出胶囊里的油脂然后换成……比如说……纯尼古丁或半打以上的其他东西。或是可能在他的食物饮料里放进某种东西,这不是更可能吗?”
“也许。不过你知道他死时只有佣人在家……而我不认为是佣人……事实上我相当确信不是他们。因此我要找的是一种可能过段时间才会发作的。我想,没有一种药能让人吃了,一个星期之后才死吧?”
“这是个很方便的主意……不过恐怕靠不住。”医生冷冷地说。“我知道你是个尽责的人,安惠所,不过是谁在作这种暗示?在我看来简直是太牵强附会了。”
“亚伯尼瑟没有向你说过什么?从没暗示过他的亲戚可能想要除掉他?”
医生一脸惊愕地注视着他。
“没有,他从来没跟我说过。安惠所,你确信这不是有人故意在……呃,制造耸人听闻的事端?你知道,有些歇斯底里症的人表面上看起来相当正常、理智。”
“我希望是这样,也可能真的是这样。”
“我想想看。有人宣称亚伯尼瑟告诉她……是个女的吧,我想?”
“噢,是的,是个女人。”
“……告诉她有人想杀害他?”
安惠所先生被逼到了死角,勉强地告诉他柯娜在葬礼上所说的话,赖拉比医生脸色开朗了起来。
“我的好安惠所。我会置之不理!道理相当简单。女人到了某一个阶段……会变得心情不稳,身心不平衡、不可靠……什么话都可能说出来。她们真是这样,你要知道!”
安惠所先生对医生这种轻易的断定感到很愤慨。他自己就曾经应付过太多追求刺激、歇斯底里的女人。
“你说的可能不错,”他站起来说。“可惜她自己也被人谋杀了,我们没有办法求证。”
“什么……被人谋杀?”赖拉比医生脸上的表情就好像他非常怀疑安惠所先生自己也不正常一样。
“你也许在报纸上看过,住在柏克郡里契特-圣玛丽的蓝斯贵尼特太太。”
“当然……我想不到她是理查-亚伯尼瑟的亲戚!”赖拉比医生相当震惊。
安惠所先生感到已报复了医生的专业优越感,同时为自己白跑一趟,心中的疑团没有得到澄清而感到不悦,告辞离去。
安惠所先生回到恩德比,决定跟蓝斯坎伯谈谈。
他以问那老主仆将来有什么计划作为开端。
“里奥太太要我留在这里直到房子卖出去,先生,我确信我乐于听从她的吩咐,我们都非常喜欢里奥太太。”他叹了口气。“我深深感到遗憾,先生,如果你能原谅我这么说,这幢房子不得不卖出去。我在这里这么多年了,看到所有年轻的淑女和绅士在这里长大。我经常想莫提墨先生会继承他父亲,也许也在这里组成一个新家庭。都已经安排好了,先生,我退休以后要住到北面的小屋去。一间非常好的小屋子……我非常盼望这一天来到,可是如今我想都已成为了过去。”
“恐怕是的,蓝斯坎伯,全部都不得不卖出去。不过你分到的那份遗产……”
“噢,我并不是在抱怨,先生,而且我很感激亚伯尼瑟先生的慷慨。他给我的养老金很优厚,不过现在不容易买到小房子,而且虽然我已经出嫁的侄女要我跟她们住在一起,可是这跟住在这里不太一样。”
“我知道,”安惠所先生说。“对我们老一辈的人来说,这是个冷酷的新世界,我真希望我能在我的老朋友走掉前多见见他。他生前最后几个月里看起来怎么样?”
“哦,他跟以前不太一样,先生,自从莫提墨先生去世之后。”
“不,他事实上是整个人崩溃了。然后他就成了一个病人……病人有时候会胡思乱想,我想亚伯尼瑟先生在最后几天里一直饱受这种折磨。他有时提到仇人,提到有人想伤害他--也许吧?他甚至可能以为他的食物被动了手脚?”老蓝斯坎伯一脸惊讶……惊讶而且被触怒了。
“我想不起来有这种事,先生。”
安惠所先生注视着他。
“我知道你是忠心耿耿的仆人,蓝斯坎伯。不过亚伯尼瑟先生有这种幻觉……呃……也没什么大不了……这是……呃……某些病的自然症状。”
“真的吗,先生?我只能说亚伯尼瑟先生从没对我说过那种话,我也没听说。”
安惠所先生悄悄转入另一个话题。
“在他去世之前,他找了一些家人跟他住在一起,不是吗?他的甥儿,他的甥侄女和她们的先生?”
“是的,先生,是这样没错。”
“他对他们的来访满意吗?或是失望?”
蓝斯坎伯的双眼变得细眯,背脊发僵。
“我真的不能说,先生。”
“我认为你能,你知道,”安惠所先生温和地说。“依你的身分你不能说……这是你真正的意思,不过有时候一个人得权宜变通一下,我是你主人的老朋友,我非常关心他,你也一样。因此我才把你当做一个人而不是主仆,来征求你的意见。”
蓝斯坎伯沉默了一阵子,然后以平淡的语气说:
“是不是有什么……不对劲,先生?”
安惠所先生据实以答。
“我不知道,”他说。“我希望没有,我想确定一下,你自己有没有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只是在葬礼之后,而且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不过里奥太太和提莫西太太,他们那天晚上在其他人走了以后,也跟往常不太一样。”
“你知道遗嘱的内容吧?”
“知道,先生。里奥太太认为我想知道一下,所以告诉了我。如果我可以置评的话,在我看来,那是非常公平的遗嘱。”
“不错,是公平,利益均分。不过,我说那不是亚伯尼瑟先生在他儿子去世之后,原本想要立下的遗嘱。现在你要不要回答我刚刚问你的问题?”
“就我个人的观点……”
“是的,是的,这我已说过。”
“主人在乔治先生来过这里之后非常失望,先生……他本人希望,我想,乔治先生能像莫提墨先生一样。乔治先生,如果我可以这样说的话,并不够标准。萝拉小姐的先生向来就不令人满意,我恐怕乔治先生也跟他一样。”蓝斯坎伯暂停了一下然后继续说,“然后那两位年轻淑女和她们的先生来了。他先见苏珊小姐……一位非常有精神、漂亮的年轻女士,不过我的看法是他无法忍受她先生。时下的年轻女士选的丈夫都很可笑,先生。”
“另外一位呢?”
“这我能说的就不多了,一对漂亮、讨人喜欢的年轻夫妇。我想主人很高兴他们在这里……不过我认为……”老人犹豫了起来。
“怎么样,蓝斯坎伯?”
“哦,主人从来就不太和舞台打交道。他有一天对我说,‘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以舞台为生,那是种傻瓜的生活,似乎把人所有的一点感觉都剥夺了。我不知道这对你的道德感有什么影响,不过你当然会因而失掉你的均衡感,’当然他并没有直接指……”
“没有,没有,我知道。在他们都来过之后,亚伯尼瑟先生自己离开了……先到他弟弟那里,然后到他妹妹蓝斯贵尼特太太那里。”
“这我就不知道了,先生。我的意思是他跟我提过他要去找提莫西先生然后到一个叫什么圣玛丽地方去。”
“不错,你记不记得他回来之后说过什么?”
蓝斯坎伯回想了一下。
“我真的不知道……没什么直接有关的,他说他很高兴回到家里,出外住在别人的家里让他感到非常累……我是记得他这样说过。”
“没有其他的?没有提起他们任何一个?”
蓝斯坎伯皱起眉头。
“主人习惯……呃,喃喃自言自语,如果你懂我的意思……好像在对我说,又更象是自言自语……几乎没注意到我在场……因为他对我那么了解……”
“了解你而且信任你,是的。”
“不过我对他所说的印象非常模糊……好像是他不知道他的钱都到那里去了……他指的是提莫西先生,我想。然后说什么‘女人可能当九十九次傻瓜,但是第一百次却可能非常精明’,噢对了,他还说,‘你只能对你同一辈的人说出你心里真正所想的。他们不会像年轻的一辈一样,认为你是在胡思乱想。’后来他又说……不过我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诱人入彀不太好,不过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办。’不过我想,先生,可能他当时想的是那个园丁……偷尝禁果的问题。”
但是安惠所先生并不认为理查-亚伯尼瑟当时所想的是那个园丁的事。再问了几个问题之后比便放过了蓝斯坎伯,回想他所问到的资料。没有什么,真的……没有什么,换句话说,没有什么是他以前没推想过的,然而是有几点具有暗示性的。在他说到女人是傻瓜却又可能是很精明时,他所想的是他的妹妹柯娜,而不是他的弟媳摩迪。他倾诉他的“幻想”的对象是她,他说过设下圈套。为谁设下圈套?
安惠所先生已经仔细考虑过到底该告诉海伦多少,最后他决定完全信任她。
他先谢谢她整理好了理查的东西同时料理了各种家务。房子出售已经登广告出去了,而且有一两个可能的买主很快就会来看房子。
“私人买主?”
“恐怕不是。基督教女青年会在考虑,还有一个年轻人的俱乐部,杰弗逊信托基金会的受托人也在找一个合适的地方作为收存珍藏的地方。”
“想到这幢房子不再作为住家似乎令人难过,不过这在现在当然是不切实际的。”
“我正想问你在房子卖出去之前,你能不能留在这里。或是这对你来说是一大不便?”
“不……实际上这非常适合我。在五月之前我不想去塞浦路斯,而且我倒宁可留在这里而不是如我原先所计划的到伦敦去。我喜爱这幢房子,你知道,里奥也喜爱,而且我们以前大家都在这里时,一直过得很快乐。”
“如果你留在这里,我还有另外一个感激你的理由。我有一个朋友,一个叫赫邱里-波洛……”
海伦突然尖声说:“赫邱时-波洛?那么你认为……”
“你认识他?”
“是的。我的一些朋友……不过我以为他早已去世了。”
“他还活得好好的。当然,已不年轻。”
“是的,他不可能年轻。”
她机械似地说。她的脸色转白,肌肉紧张。她费劲地说:
“你认为……柯娜说的没错?理查真的是……被人谋杀?”
安惠所先生如释重担地把一切告诉了海伦。把那个心理重担交给头脑清醒的海伦是一大快慰。
等他说完之后,她说:
“我应该觉得那是不可思议的……可是我却不这么觉得。摩迪和我,在葬礼之后的那天晚上……我相信,我们都有同样的想法。我们各自在心里对自己说柯娜真是个笨女人……却又感到内心不安。然后……柯娜遇害……我对自己说那只是巧合……当然可能……或是,噢!要是能确定就好了。这太难了。”
“不错,是很难。不过波洛是个很有创意的人,而且他真的很接近天才。他十分了解我们的需要……保证说一切只是空穴来风。”
“如果不是呢?”
“你怎么会这样说?”安惠所先生尖刻地说。
“我不知道。我一直感到不安……不只是因为柯娜那天所说的……还有其他的。我当时感到不对劲的。”
“不对劲?怎么不对劲?”
“就只是不对劲。我也不知道。”
“你是说当时在场的某一个人有某个地方不对劲。”
“是的,是的……这一类的。不过我不知道是谁或是什么……噢,这听起来很荒谬--”
“一点也不。这有意思……非常有意思。你并不傻,海伦。如果你注意到了什么,那必定具有意义。”
“是的,可是我想不起来是什么。我越想就越……”
“不要想。这样想是错的。不要管它。迟早它会出现在你脑海里。它一出现……马上让我知道。”
“我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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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尔克莉斯特小姐稳稳戴上她的黑毡帽,把一小绺掉落出来的灰发塞进帽子里。侦查庭定在中午十二点,现在才将近十一点二十分。她的灰色裙子和外套看起来相当不错,她想,而且她买了一件黑色宽松的上衣。她真希望能全身都穿上黑色的,可是这超出了她的经济能力。她环视整洁的小卧房,看着墙上挂着的一些写生画,布列克汉港、柯克京顿港、安斯特伊港湾、基兰斯港湾、波尔佛列生港、巴贝坎比港湾等等,所有的画上都有柯娜-蓝斯贵尼特龙飞凤舞的签名。衣柜门上挂着一张褪色的“柳屋茶馆”照片,细心地装在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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