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谋杀启事
[book_author]阿加莎·克里斯蒂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44598
[book_dec]《谋杀启事》讲述的是:在平静的生活中找寻一点刺激不是容易的事,因此每到星期五,大家都看无聊的报纸,直到把犄角旮旯里所有“出售”、“征婚”等启事都翻看议论一番,才算是又度过了有点小乐趣的一周。但是,这个特别的周末,这点小乐趣被一个非常刺激的话题代替——报纸上刊登了一则谋杀启事,预告将有一场神秘的杀人游戏。那么是谁发布这惊人的消息?又为什么要发布呢?为了有趣?为了刺激?还是真的存在暗藏的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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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第一章 谋杀启事
1
除星期天外,每天早上七点半到八点半,乔尼?巴特总是骑着自己的自行车,在奇平克里格霍恩村子里绕上一圈,牙缝里还一个劲地大声吹着口哨,把每家从位于高街的文具店老板托特曼先生处订的晨报扔给各户——不论是豪宅还是陋居,要不就从房门的投信口把报纸塞进去。于是,他给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夫妇家送去了《泰晤士报》和《每日邮报卜在斯威腾汉姆大大家,他留下了《泰晤士报》和《工人日报》;为欣奇克利夫小姐和默加特洛伊德小姐送去了《每日电讯报》和《新编年史卜扔给布莱克洛克小姐家的是《电讯报》、《泰晤士报》和《每日邮报》。
每逢星期五,他都要给这些订户——实际上包括村里的每家每户——投递一份《北本罕姆新闻》和《奇平克里格霍恩消息报》,后者在当地简称《消息报》。
于是,每个星期五上午,村里的大部分居民照例先匆匆扫一眼大报的标题(国际局势危急!联合国今日开会!金发打字员被害,警大大举搜寻凶手!三个游手好闲的挖煤工。
海滨饭店发生食物中毒,二十三人不幸罹难,云云)奇平克里格霍恩的居民大都急不可待地翻开《消息报》,一头扎进本地新闻。通讯栏目把乡村生活里刻骨铭心的恩恩怨怨和旧恨新仇表现得淋漓尽致。飞快瞥过此栏之后,订户们十有八九便转入个人简讯栏目。该栏目是个大杂烩,上面什么乱七八糟的文章都有,譬如卖东西的,买东西的,急聘家佣的,以及数不清的有关狗的插页,家禽及园艺器械通知;此外还有一些形形色色的花絮,令居住在奇平克里格霍恩这个小地方的人们倍感兴趣。
十月二十九日的这个星期五一如往昔,并无不同。
2斯威腾汉姆太太把额头上的一小络漂亮的灰髦发向后一抹,打开了《泰晤上报》。
她那暗无光泽的眼睛瞟着左面居中的那一版,跟往常一样,想看看有没有令人激动的消息,因为《泰晤士报》向来喜欢给这类消息装上一种无懈可击的门面。接下来是看出生、婚嫁和讣告栏,尤其是后者;看完此栏,这就算完成了任务。放下《泰晤上报》后,她急急忙忙抓起《奇平克里格霍恩消息报》。
过了一会,她儿子埃德蒙走进来,这时她已在津津有味地看简讯栏目了。
“早安,亲爱的,”斯威腾汉姆太太招呼道,“斯沫德莱家要卖掉他们的戴姆勒,一九三五年产的。一九三五年可是很久以前呐,对吧?”
她儿子嘴里嘟哝了一句,为自己倒了一杯咖啡,拿了两片腋衅鱼,在餐桌旁坐下,然后打开《工人日报》,井把报纸搭靠在烤面包架上。
“幼年猛大有公牛的个头,”斯威腾汉姆太太读出了声音,“我简直弄不明白如今人们用什么法子去喂大块头的狗——简直无法弄明白……哼,塞利纳?劳伦斯又在登广告找厨子。我要跟她说这年头登广告只是白费时间。她没有登出地址,只有个邮政信箱号码——这可大错特错——我早该提醒她,仆人一定要知道是到哪儿干活。他们都喜欢地点好的人家户……假牙——我不明白假牙干吗这么流行。
漂亮的灯泡……最佳价格,特别选择。听起来倒蛮便宜……这儿有个姑娘想找一份‘有趣的职务,愿意旅行,。好家伙!
谁不愿意?……德国小猎狗……我本人从来没有真正喜爱过德国小猎狗——我的意思并不是因为是德国产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我们吃了德国人那么多苦头——就是不喜欢,仅此而已。什么事,芬奇太太?”
门口露出一个女性的上半身,头戴一顶老妪戴的天鹅绒贝雷帽。
“早安,夫人,”芬奇大太说道,“我可以收了吗?”
“还不行。我们还没有吃完,”斯威腾汉姆太大说道,“还没有完全吃好。”她用讨好的口吻补了一句。
芬奇太太瞥了瞥埃德蒙和他看的报纸,哼了一声鼻音,这才退出餐厅。
“我才刚刚开始。”埃德蒙说。这时他母亲说道:“我希望你不要看这种可怕的报纸,埃德蒙,这报纸芬奇大太一点儿也不喜欢。”
“我看不出我的政见与芬奇太大有什么关系。”
“确实没什么,”斯威腾汉姆太太抓住不放,“因为你又不是工人。你什么活儿都不干。”
“这根本不符合事实,”埃德蒙义愤填膺他说道,“我在写书。”
“我指的是真正的工作,”斯威腾汉姆太太说道,“芬奇太太可重要了。要是她讨厌我们,不来干活,我们又去找谁?”
“在《消息报》登广告呗。”埃德蒙说,咧嘴微微一笑。
“我跟你说过那没用。啊,老天爷,现而今除非家里有个老保姆下厨房、理家务,否则你就完了。”
“对啦,我们家为什么没有个老保姆呢?我小时候你从来没有给我找过保姆,真是不负责任。那时你是怎么想的?”
“你有个阿姨呢,亲爱的。”
“缺乏远见。”埃德蒙喃喃道。
斯威腾汉姆太太又深深地埋进个人简讯栏目。
“出售二手电动刘草机。我想知道……老天爷,什么价啊!……又是德国小猎狗……‘能写会说、元与伦比的沃格尔斯。’如今的人们给狗取的名儿说有多傻就有多傻……不犯错误的长毛垂耳狗……你还记得我们的那只狗亲爱的苏茵吗,埃德蒙?它才真正地通人性呢。你说的每个字它都懂……出售谢拉顿式餐柜。正宗家传古董。联系人:达雅斯宅的卢卡斯太大……那个女人是个大骗子!她那里的谢拉顿式可地道得很呢……”
斯威腾汉姆大大嗤之以鼻地哼了一声,又接着往下读。
“全是误会,亲爱的。无尽的爱。星期五照常。”F……估计是情人间的吵闹——要不就是窃贼的暗号,你看呢?
……更多的德国猎狗!真是的,我看人们养德国猎狗都养疯了。我的意思是还有别的狗呀。你叔叔西蒙过去就养曼彻斯特狗——多优美的小东西。我真喜欢有腿儿的狗……即将出国的女士出售藏青色的两件套装……尺寸或是价钱都没写……结婚启事”一不!
是一则谋杀启事。什么?真奇怪,闻所未闻!埃德蒙,埃德蒙,听听这个……‘启事:一桩谋杀将于十月二十九日星期五晚六点三十分在小围场发生。
朋友们务请接受此邀请,不再另行通知。’真不寻常!埃德蒙!”
“什么?”埃德蒙抬起头。
“十月二十九日星期五……咦,就是今天呀。”
“让我看看。”儿子从她手里接过报纸。
“可这是什么意思呢?”斯威腾汉姆太大好奇心十足地问道。
埃德蒙怀疑地揉着鼻子。
“我猜想是某种聚会吧。谋杀游戏一一之类的玩意儿。”
“哦,”斯威腾汉姆太太将信将疑,“这种方式似乎太离奇了。居然登出这样的启事。这可不是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的风格,我一向认为她是个聪明的女人”“也许是她家里那些聪明的年轻人登的。”
“通知得太晚。就在今天。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吗?”
“启事上说‘朋友们务请接受此邀请,不再另行通知。’”她儿子指出。
“得啦,用这种别出心裁的方式发出邀请可真是乏味。”
斯威腾汉姆太太明确他说道。
“好吧,妈妈,你用不着去”“对。”斯威腾汉姆太大同意。
双方沉默片刻。
“最后这片面包你真的要吗,埃德蒙?”
“我认为自己接受恰当的营养比让那老巫婆收拾餐桌更重要”“嘘,亲爱的,她会听见的……埃德蒙,谋杀游戏怎么玩呢?”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他们在你的身上别上几张纸或别的什么……不是这样,我想是从一顶帽子里拈闽,有人充当被害人,有人扮成侦探””然后他们把灯全部失掉,跟着有人拍你的肩膀,你尖声大叫,躺在地上装死。”
“听上去相当带劲儿”“恐怕元聊透顶。我不会去的。”
“胡说,埃德蒙,”斯威腾汉姆太太主意已定,说道,“我一定要去,而你一定要跟我一块去。就这么定了。”
“阿尔奇,”伊斯特布鲁克大太对丈夫说,“听听这个。……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充耳不闻,因为《泰晤士报》上的一篇文章已令他忍无可忍,气得他直喷鼻息。
“这帮家伙的麻烦就在于,”他说道,“他们对印度的真实情况一无所知!根本就没有第一手资料!”
“对,亲爱的,对。”
“要是了解,他们就不会写出这种狗屁不通的文章。”
“对,是这样,阿尔奇。好好听听这个。‘启事:一桩谋杀将于十月二十九日(就是今天)星期五晚六点三十分在小围场发生。朋友们务请接受此邀请,不再另行通知’”
她占了上凤似地停下来。伊斯特布鲁克迁就地望着她,但并没有表现出多大的兴趣。
“谋杀游戏。”他说。
“哦。”
“请注意,就这么回事儿,”他丝毫没有缓和,“如果组织得好,倒是很好玩。但要靠行家精心组织。大家抽签,其中一个是凶手,而别人不知道是谁。灯一关,凶手就开始选择向谁下手。被害人要数数封二十才能尖叫。然后由选中的侦探接手,开始询问每一个人。谋杀发生时他们都在何处、干些什么,以便找出真凶。不错,这是个好玩的游戏——要是那个侦探——呃——对警察局的工作有所了解的话。”
“就像你,阿尔奇。以前你在你管的区里办过好多案子”伊斯特布鲁克上校迁就地微微一笑,井自鸣得意地拧着脸上的小胡子。
“不错,劳拉,”他说道,“我敢说我可以给他们一两点提示。”
说着,他挺直了双肩。
“布莱克洛克小姐应该请你去帮她张罗的。”
上校哼了哼鼻音。
“啊,对啦,她有个雏儿跟她住一块呢。估计这就是他的主意。是她侄儿什么的。
不过,登在报上,这倒是个奇妙的招数。”
“登在个人简讯栏里,我们很可能看不到哩。我估计这是个邀请吧,阿尔奇?”
“可笑的邀请。有一点我可以告诉你,他们别把我算在内。”
“嗅,阿尔奇,”伊斯特布鲁克太太提高了嗓门,而且声音中带有了一丝哀诉。
“通知时间太短。再说他们也知道我可能很忙。”
“可你并不忙,对吧,亲爱的?”伊斯特布鲁克太太压低了嗓门,苦口婆心他说道,“而且我认为,阿尔奇,你实在是非去不可——就去给布莱克洛克小姐帮个大忙吧。我确信她就指望你去把事情弄得圆圆满满的。我是说你对警察局的工作和程序那么熟悉。
要是你不去帮着把事情搞成功,那整个事儿就砸了。再说,人总得有点儿邻里意识呀”
伊斯特布鲁克大太把她那戴着金色假发的头歪向一边,一双碧蓝的眼睛睁得老大老大。
“当然,如果你这样说的话,劳拉……”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又煞有介事地拧了拧他灰色的小胡子,满怀溺爱地望着小巧玲珑、令人心醉的大太。伊斯特布鲁克太大至少比丈夫年轻三十岁。
“既然你这样说,劳拉。”他说道。
“我的确认为这是你的职责,阿尔奇。”伊斯特布鲁克大太庄严他说。
4《奇平克里格霍恩消息报》也被送到了砾石山庄。这原是风景如画的三问分开的小木屋,现合而为一,由欣奇克利夫小姐和默加特洛伊德小姐居住。
“欣奇?”
“什么事儿,默加特洛伊德?”
“你在哪儿?”
“在(又鸟)棚。”
“哦”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迈着矫健的步伐,穿过长长的湿草地,朝她的朋友走去。
后者身着灯芯绒的裤子和军人紧身短上衣,正在一个热气腾腾的盆子里认真地搅着,盆里装满了煮过的土豆皮和卷心菜头,她的另一只手里是一把配料,她边搅边往里加配料。
她向朋友转过头来。她的头发剪得很短,跟男士的平头一般,那张脸孔饱经风霜。
默加特洛伊德小姐胖胖的,面目可亲,下身穿一件花格子呢裙,上身是一件精制的红光蓝套衫,只是体形不佳。她灰色的鬃发跟鸟巢一样——一团糟。她略微有些喘不过气来。
“登在《消息报》上的,”她气喘吁吁他说道,“好好听听——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启事:一桩谋杀……将于十月二十九日(就是今天)星期五晚六点三十分在小围场发生。朋友们务请接受此邀请,不再另行通知。’”念毕,她停下来,上气不接下气,等着权威性的意见。
“真愚蠢。”欣奇克利夫小姐说道。
“没错,可你看这是什么意思呢?”
“反正有喝一盅的意思”欣奇克利夫小姐说。
“你认为这是一种邀请?”
“到时候去就知道是什么意思了,”欣奇克利夫小姐说道,“我估计雪利酒会很差。
你最好从草地上走开,默加特洛伊德。你还穿着卧室拖鞋呐,会给浸湿的。”
“哦,亲爱的,”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悔恨地瞧了瞧自己的脚,“今天有多少个蛋?”
“七个。那只该死的母(又鸟)还在孵。我得把它关进笼子里”“这样登启事很滑稽,你不觉得吗?”艾米?默加特洛伊德重新提起《消息报》上的通知,问道,她的话音里略带点欲罢不能的味道。
但是她的朋友却是铁打的心肠,心无旁骛。她决心对付那帮难以管束的家禽,因此,报纸上的启事,无论其多么神秘怪异,都不能使她改弦易辙。
她笃笃地走过泥地,猛打一只身上给泥泞弄得斑斑点点的母(又鸟),直打得那只(又鸟)发出愤怒的大声尖叫。
“要是喂鸭子,”欣奇克利夫小姐说,“麻烦就少得多⑤“啊,大棒了!”哈蒙太太对坐在餐桌另一头的丈夫朱利安?哈蒙牧师说道,“布莱克洛克小姐家将发生一桩谋杀。”
“一桩谋杀?”她丈夫略微吃惊地问道,“什么时候?”
“今天下午……至少是今晚六点三十分,嗅,真倒媚,亲爱的,今晚你要准备按手礼,真不凑巧。可你那么喜欢谋杀案!”
“我真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圆圆。”
哈蒙太大浑身滚圆,脸也是圆圆的,所以她洗礼时取的名字戴安娜早已被“圆圆”
这个浑号取代。她把《消息报》递过餐桌的另一头。
“那儿。就在二手钢琴和假牙的那儿。”
“多么异乎寻常的启事”“可不是吗?”圆圆乐呵呵他说,“你不会认为布莱克洛克小姐喜欢谋杀或谋杀游戏这类玩意儿吧?我捉摸是年轻的西蒙斯兄妹怂恿她登的,尽管可想而知朱莉姬会觉得谋杀相当残忍。可到底还是白纸黑字写在那儿了。我真觉得,亲爱的,你不能去太可惜了。好在我要去,回来再原原本本告诉你,尽管我去也是白去,因为我真不喜欢在黑暗中玩的游戏。它们让我害怕。实在希望我不是被谋杀的那一个。
如果有人突然把一只手搭到我的肩膀上井小声对我说‘你死了。’我知道我的心脏会怦怦直跳,结果会要了我的命!你觉得这可能吗?”
“不,圆圆,我想你会长寿,直到变成一个很老的老大婆——而且是跟我一道。”
“而且同日而死,合墓而葬。这可多美啊!”
想到这令人愉快的未来,圆圆变得容光焕发。
“你好像非常快乐,圆圆?”她丈夫微笑道。
“任何人换到是咱们,能不快乐吗?”圆圆感到很迷惑,因此问道,“有你、苏珊和爱德华,有你们大家喜欢我,又不嫌我傻……还有明媚的阳光!而且有这么可爱的大房子住!”
朱利安?哈蒙牧师环视一遍没有多少家什的大餐厅,不无疑虑地表示同意。
“有人会认为,住在这样又大又乱、四壁透风的地方是迫不得已。”
“可我喜欢宽敞的屋子。野外的各种香味从外面吹进来,又留在这儿。在这儿,可以把东西乱堆乱放,却不会显得杂乱无章。”
“也不需要省力的装置或集中供热器?这可意味着你要干很多活儿呢,圆圆。”
“嗅,朱利安,没有的事儿。我六点半起床,接着燃起锅炉,然后像蒸汽发动机一样忙个团团转,到八点,一切也就干完了。而且我管的很好,对吧?我还用蜂蜡上光,还有大罐大罐的秋叶哩。操持一个大家并不比一个小家难到哪里去。拖地抹桌也快得多,因为你身后没有什么东西磕磕碰碰的,可在小房子里就总是磕磕碰碰,再说我喜欢睡在冰冷的大房间里——可以舒舒服服地躺下来,而自己的鼻尖会告诉你,天上是什么样儿,这有多舒适。不管房子大小,削的土豆皮、洗的盘子都一样多。再想想,爱德华和苏珊在大房间里玩耍多么自在。
“他们可以把玩具铁轨和茶会玩具摆在地上,根本不用收捡,这对他们可有多好?
然后有几间多余的房间能让别人来住,这又有多好。像吉米?塞姆斯和乔尼?芬奇他们就只得住在岳父岳母家。而你知道,朱利安,跟你的岳父岳母住并不好。你对妈妈很忠心,可你不会真的愿意结婚后同爸爸妈妈一块儿住的。我也不愿意。那样我会觉得像个小姑娘。”
朱利安朝她微笑。
“你仍然很像是个小姑娘,圆圆。”
对于一个满了六十岁的人而言,朱利安?哈蒙本身就是大自然创造的典范,因为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二十五岁。
“我知道自己很傻——”
“你不傻,圆圆,你很聪明。”
“不,我不聪明。尽管我尽了力……你给我讲书,讲历史和别的事儿的时候,我很喜欢听。我觉得晚上你给我读吉本的著作,也许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因为如果外面又冷又刮风而屋里围在火炉边又热又舒服的时候,吉本的书里有些东西真使人想瞌睡。”
朱利安哈哈大笑。
“可我确实是喜欢听你读书的,朱利安。再给我讲讲那个老牧师宣讲阿哈苏勒斯的故事。”
“你都能背诵了,圆圆。”
“再给我讲讲吧,求求你”她丈夫服从了。
“这是一个名叫斯克里姆古尔的老牧师。一天,有人去他的教堂,他正靠在讲坛上,一个劲儿地对两个年老的打杂妇人布道。他冲着她们晃动着一根指头,说道:‘啊哈:我知道你们在想些什么。你们在想第一课的阿哈苏勒斯大帝就是阿尔塔薛西斯二世。可他不是!’然后他大获全胜般他说:‘他是呵尔塔薛西斯三世。’”朱利安自己一向认为这并非一个特别好笑的故事,但是却总是让圆圆感到好笑。
她那清脆的笑声已飘然而出。
“这可怜的老乖乖。”她叫道,“我想有一天你会变得跟他一模一样的,朱利安”
朱利安脸色相当不自在。
“我知道,”他谦卑地附和道,“我的确强烈地感到,自己总是找不到简单而恰当的方法。”
“我并不担心,”圆圆说,一面站起来将盛早餐的盘子叠在一个大托盘里,“巴特太太昨天跟我说,过去从不上教堂而一向以本地元神论者自居的巴特现在每个礼拜天都上教堂,专门来听你布道。”
她惟妙惟肖地模仿巴特大大那过于做作的调儿,接着说:“‘而且有一天,夫人,我家巴特还对从小沃斯代尔来的蒂姆金斯先生说,我们奇平克里格霍恩这儿才真正有文化。
不像小沃斯代尔的格罗斯先生,对教民说话就好像他们都是些没有受过教育的小孩子。真正的文化,巴特说,这就是我们这儿的优势。我们的牧师是受过很高教育的绅士”’是在牛津,可不是米尔切斯特,而且他把从教育中所受的益处对我们倾囊而授。他所了解的什么罗马人啦,希腊人啦,巴比伦人啦,亚述人啦,甚至圣猫,巴特说,也是按亚述的一个国王的名字取的呢!’所以说,这可是你的荣耀啊。”圆圆得意洋洋地结束了她的话,“老天爷,我得干活了,要不就干不完了。来,蒂格拉斯?皮里塞,给你鲱鱼骨头。”
她推开门,娴熟地用脚抵住门,使之半开,然后端着装满餐具的托盘,一溜烟走了,边走还边唱,虽然有些走调,但唱的却是她自己编的一首嘻戏的歌儿:今天是谋杀好时间,就像温和的五月天。
村里的警察没了影,一阵哐啷哐啷将瓷器放人水槽的声音淹没了下一句,但在朱利安?哈蒙离家的当儿,他听见了最后那一句充满凯旋与果敢意味的唱词:谋杀上演在今天。
[book_title]第二章 早餐惊雷
1小围场,早餐同样在进行之中。
布莱克洛克小姐是本宅的主人,六十开外,此刻坐在餐桌的首位。她身穿一套乡村流行的呢服,脖颈上极不协调地挂着一串由硕大的假珍珠制成的短项链。她正在看《每日邮报》上有关诺科特街活动那一栏。朱莉姬?西蒙斯无精打采地测览着《电讯报》。
帕特里克?西蒙斯在核对《泰晤上报》上的拼字游戏的答案。多拉?邦纳小姐则全神贯注于本地的周报。
布莱克洛克小姐发出了窃笑,而帕特里克咕哝道:“应该是adherent而不是adhesive——就错在这儿。”
突然,从邦纳小姐那边传来响亮的一声“咯”,仿佛是一只母(又鸟)猛然受了惊吓。
“利蒂——利蒂——你看了这个吗?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
“怎么了,多拉?”
“最异乎寻常的启事。这可明明白白说的是小围场呐。
可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如果你让我看一看的话,亲爱的多拉——”
邦纳小姐顺从地把报纸送到布莱克洛克小姐伸长的头前,并伸出一根食指,颤巍巍地指着那则消息。
“看这儿,利蒂。”
布莱克洛克小姐开始看。她的眉毛竖了起来。她飞快地仔细扫了一眼围着餐桌而坐的其他人。接着她大声念出了那则启事。
“启事:一桩谋杀将于十月二十九日星期五晚六点三十分在小围场发生。朋友们务请接受此邀请,不再另行通知”然后她厉声问道:“帕特里克,这是你的主意吗?”
她那锐利的目光停留在位于餐桌另一端的年轻人的脸上,这张俊俏的脸即便恶魔见了也会爱怜。
帕特里克?西蒙斯当即断然否认。
“不,没有的事儿,利蒂姨妈。您怎么会生出这个念头?
干吗我就应该知道这事儿?”
“我不会把这个赃栽到你身上,”布莱克洛克小姐阴郁他说道,“我以为可能你想开个玩笑。”
“玩笑?没有的事儿。”
“你呢,朱莉娅?”
朱莉姬一脸厌烦的样子,说道:“当然没有。”
邦纳小姐喃喃道:“你看海默斯太太”””说到这里,她望着一个空位,那位子旱些时候有人曾坐在上面就餐。
“啊,我认为我们的菲利帕不会干这种事儿,也不会开这种玩笑,”帕特里克说,“她可是个严肃认真的姑娘。”
“可这究竟是什么企图呢?”她问道,并打了个呵欠,“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呀?”
布莱克洛克小姐一板一眼他说:“我猜想——这是一种愚蠢的骗人把戏。”
“可为了什么呢?”多拉?邦纳惊呼道,“有什么意义呢?
这似乎是一种笨拙的玩笑,而且格调极差。”
她那松软的脸颊因愤怒而颤抖,一双近视眼也随胸中的怒火而烟烟闪光。
布莱克洛克小姐冲她微微一笑。
“别为这个劳神,邦尼。”她说,“这只是什么人耍的幽默把戏,不过但愿我知道是谁玩的。”
“上面说的是今天,”邦纳小姐指出,“今天晚上六点三十分。你们看会发生什么?”
“死亡!”帕特里克阴沉着脸说道,“可口之死。”
“住口,帕特里克。”听到邦纳小姐发出一声微微的呼叫,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
“我指的仅仅是米琪做的那种特别的蛋糕,”帕特里克抱歉道,“您知道我们一向把它叫做可口之死的。”
布莱克洛克小姐略微心不在焉地露出了微笑。
邦纳小姐咬住不放:“可是,利蒂,你真认为——”
她的朋友以宽心和快慰的口吻打断了邦纳小姐的话:“关于六点三十分要发生的事情,有一点我是知道的,”她千巴巴他说道,“半村的人都会拥向这里,而且一个个都有十足的好奇心。家里最好准备点儿雪利酒。”
2“你很担心,对吧,洛蒂?”
布莱克洛克小姐吓了一跳。她一直坐在写字台前,在一张吸墨纸上心不在焉地画着小鱼儿。她抬起头来,望着老朋友的那张焦虑的脸。
她拿不准该对多拉说些什么。邦尼,她觉得,不必担忧或者心烦,她半晌没有吱声,陷入了沉思。
她和多拉?邦纳早年同在一个学校念书。那时,多拉还是个姑娘,相貌俊悄、头发秀美、蓝眼明眸,但是傻乎乎的。
不过傻归傻,却不伤大雅;由于她生性快乐,兴致高昂,容貌姣美,倒是个令人愉快的伴侣。她一定——她的朋友想~一嫁过一位不错的军官,要不就是乡村律师。她有那么多的优秀品质””友爱、奉献、忠诚,然而生活对多拉?邦纳却并不仁慈。她不得已靠自己挣钱活命。尽管她一直拼命努力,苦不堪言,但所为之事往往力不从心。
这两位朋友很久没有谋面。六个月前布莱克洛克小姐忽然接到多拉一封信,那封信思绪零乱、哀婉动人。多拉的身体每况愈下,独自住在一所单间的房子里,靠着养老金勉强度日。她努力做点儿针线活儿,但手指却因为患风湿而变得僵硬,她在信中谈到了她们同窗的岁月——自此之后生活便迫使她们各奔东西””不过老朋友是否能够帮她一把?
布莱克洛克小姐一时冲动,给她写了回信。可怜的多拉,可怜、漂亮的多拉,傻乎乎、软绵绵的多拉。她似鹰抓小(又鸟)般扑向多拉,将她带走,井把她安顿在小围场,还编造出令人慰藉的理由,说“家务大多,我自己干不了,所以需要找个人来帮我管家。”
好景不长——多拉的医生也曾提醒过她——她有时发现接可怜的老多拉来是个糟糕的尝试。多拉把什么都弄得一团糟,使这位性格多变的‘外援,提供者心烦意乱;她数错送去洗衣店洗的衣服,丢了账单,失了信件,有时把能干的布莱克洛克小姐惹得恼羞成怒、颇感痛苦。然而,可怜糊涂的老多拉又那么忠诚,那么乐于助人,觉得自己能对他人有所帮助因而感到那么高兴和自豪,可是,哎呀,她却那么地地道道的不中用。
她厉声道:“别这样,多拉。你知道我曾叫你——”
“噢,”邦纳小姐面带愧色,“我知道。我忘了,可——可你在担心,对吧?”
“担心?没有,至少,”她真切地补充道,“不是很担心。
你是说《消息报》上的那则愚蠢的启事吗?”
“对。就算是个玩笑,我看似乎是——一种恶毒的玩笑。”
“恶毒?”
“是的。我似乎觉得什么地方有点恶毒。我的意思是——那不是一种善意的玩笑。”
布莱克洛克小姐瞧了瞧她的朋友。柔和的眼神、长而顽固的嘴巴、微微翘起的鼻子。
可怜的多拉,这么钻牛角尖,这么糊里糊涂,又这么投入,这可是个问题。一个可爱而又大惊小怪的老白痴,同时奇怪的是,又这么具有本能的价值感。
“我想你是对的,多拉,”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这不是个善意的玩笑”“我一点儿也不喜欢它,”多拉?邦纳小姐以不同平常的强硬语气说道“它使我害怕。”突然间她加了一句:“也使你害怕,利蒂希亚。”
“胡说”布莱克洛克小姐气势如虹。
“很危险。我保证。就像有人把炸弹装进包裹寄给你一样。”
“我亲爱的,这不过是愚蠢的白痴企图闹着玩而已”“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的确不是非常好玩……布莱克洛克小姐的表情暴露了她的想法,所以多拉占了上风似地大声道:“瞧,你自己也这么想!”
“可是多拉,我亲爱的——”
她戛然而止。门口狂风巨浪般冲进一个年轻的女人,她那发育良好的胸脯坚实地顶着一件紧身针织衫,下穿一袭色彩艳丽的裙子,裙子把她的身体裹得紧绷绷的,一条油腻的织成辫状的深色羊毛围巾围住她的头。她深色的眸子闪闪发光。
她狂风骤起般他说道:“我能跟您说话吗,可以吗,请问,不行?”
布莱克洛克小姐叹了一口气。
“当然可以,米淇,怎么啦?”
有时候她想宁愿自己一个人把所有家务连带烧饭做菜都干完,也不愿被这个难民“淑女般的帮助”所烦扰,因为这种帮助简直就是对神经的一种元休元止的折磨。
“我这就告诉您——词序没错,我希望?我这就通知您,我走””马上走!”
“什么理由?什么人惹你生气了吗?”
“是的,我很生气,”米淇声情并茂他说,“我真愿意死!
我已经从欧洲大陆逃出来了。我的家人他们都死了——他们全被杀害了——我母亲、小弟弟,还有可爱的小侄女——全都,全部被杀害了。可我逃了出来——我藏了起来。我来到英格兰。我干活儿。
我干那些我在自己的国家决不——决不会干的活儿””我”””“这些我都知道,”布莱克洛克小姐斩钉截铁他说。
这些话时常挂在米滇的嘴上。“可是你为什么要现在就离开呢?”
“因为他们又来杀我了!”
“谁要来杀你?”
“我的敌人。纳粹!也许这次是布尔什维克。他们发现我在这儿,他们来杀。我看到消息了——是的——就在报纸上!”
“哦,你是指登在《消息报》上的?”
“在这儿,都写在这儿哪。”米滇把藏在身后的《消息报》拿出来,“瞧——这里说是一桩谋杀,就在小围场。那就是这儿,对吧?今天晚上六点三十分。啊!我可不想等着被杀一一不想!”
“可这为什么一定就是指你呢?这是——我们认为这是一个玩笑。”
“玩笑?杀人可不是什么玩笑。”
“不是,当然不是。不过我亲爱的孩子,要是有人想谋杀你,他们为什么要在报纸上登出来呢叶“您认为他们不会?”米滇似乎有点震惊,“您认为,也许,他们根本不打算谋杀什么人?也许他们要杀的是您哪,布莱克洛克小姐”“我当然不相信有人要谋害我,”布莱克洛克小姐轻描淡写他说,“而且说实话,米滇,我看不出为什么有人要谋害你。不管怎么说,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干呢?”
“因为他们都是坏人……极坏极坏的人。我告诉您,我母亲、我的小弟弟、我的可爱的小侄女……”
“是的,是的,”布莱克洛克小姐机敏地堵住了她的话头,“可我的确无法相信有人会谋害你,米滇。当然,如果你想这样临时通知就一走了之,我也拦不住你。不过我觉得你要是走就太傻了。”
就在米滇迟疑不决之际,她又果断他说道:“午餐咱们把肉铺老板送来的牛肉炖了吃。肉看起来很硬。”
“我来做菜炖牛肉,是一种特殊的菜炖牛肉。”
“如果你愿意这样叫的话,当然可以。也许你可以把那一块硬邦邦的奶酪全用掉,好做些酥皮于儿。我想今儿晚上可能有人要来喝几盅。”
“今天晚上?您说今天晚上是什么意思?”
“六点半。”
,‘可那是报纸上说的那个时间呀?干吗那个时候来?他们为什么要来呢?”
“他们来参加葬礼,”布莱克洛克小姐神采奕奕他说道,。‘就这样吧,米滇。我这会儿忙着哩。出去时把门带上。”她斩钉截铁他说。
“现在暂时把她解决了。”满脸狐疑的米琅关上门后她说道。
“你干事那么有效率,利蒂。”邦纳小姐满怀敬佩他说道。
[book_title]第三章 出人意料
1“好啦,一切就绪”布莱克洛克小姐说。她用品怦的目光扫了一遍合二为一的客厅。
靠墙有一张桌子,桌上铺着玫瑰花图案的擦光印花台布,上面摆放着两钵青铜色的菊花、小花瓶装的紫罗兰和银质烟盒。桌子中央还放着装酒杯的托盘。
小围场是一所中等大小的宅邪,按早期维多利亚风格修建。宅邸有一条长长的遮荫游廊和几扇绿色的百叶窗。狭长的客厅,由于游廊屋顶的缘故,已失去了许多光亮。客厅的一端原先有两道门,直通向一个有着一扇凸窗的小屋。上一代人拆掉了那两道门并代之以天鹅绒的门帷。布莱克洛克小姐拿掉门帷,使两个房间合而为一。客厅的两端各有一个壁炉,但都没有生火,不过一股淡淡的温暖弥漫着屋里。
“您打开了中央取暖器?”帕特里克说。
布莱克洛克小姐点了点头。
“近来雾气重,很潮湿,整个房子感觉潮湿阴冷。我让埃文斯走以前打开了中央取暖器”“用非常、非常宝贵的煤渣?”帕特里克以讥讽的口吻问道。
“你没说错,宝贵的煤渣,要不然就该用更宝贵的煤了。
你知道燃料办公室甚至连该供应给我们的那一点儿都不给——除非我们能确切说清楚自己已没有其他烧饭的方式。”
“我猜想原来每人都有一堆煤和焦炭吧。”朱莉娜问道,其兴趣之浓,仿佛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是的,而且便宜。”
“什么人都可以去买,而且想买多少就买多少,用不着填写什么革子,另外那时候也不存在短缺吧?有很多煤吧。”
“各种类型,各种质量——不像我们现在的煤,全是矸石。”
“那一定是一个奇妙的世界。”朱莉姬带着敬畏的口吻说道。
布莱克洛克小姐微微一笑。“回想到过去,我的确这样看。可忽然间我变成了一个老太婆。我偏爱我那个年代,这是很自然的。但你们年轻人就不应该这样想了”“在过去我就用不着工作了,”朱莉姬说,“我只需呆在家里,弄点花儿,写点儿便条什么的……以前的人为什么要写便条?便条又写给谁?,’“写给像如今你们打电话去的人,”布莱克洛克小姐目光闪亮他说,“我相信你甚至不知道怎么写,朱莉娅。”
“不是按那天我发现的那本有趣的《书信大全》的方式写?老天爷!它居然教你怎么用正确的方式去拒绝一个鳏夫的求婚。”
“我怀疑你会照你想象的那样欢喜呆在家里。”
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过去有家庭责任,你知道。”她的声音变得干巴巴的,“不过,我对这些知之甚少。我和邦尼,”她怀着爱意朝多拉?邦纳微笑,“很早就进人了劳动力市场。”
“啊,是的,的确是的。”邦纳小姐附和道”‘那些调皮的孩子,我决忘不了他们。
当然,利蒂很聪明,她以前是个商人,是一个大金融家的秘书”门开了,菲利帕?海默斯走进来,她身材修长,相貌标致,面容憔悴。她吃惊地环视着房间。
“哈罗,”她说,“有晚会吗?可没人告诉我呢。”
“当然,”帕特里克大声说道,“我们的菲利帕不知道。我敢打赌,她是奇平克里格霍恩惟一不知道的人。”
菲利帕面带疑惑地望着他。
“你瞧这儿,”帕特里克戏剧性他说,一面挥动着一只手,“谋杀现场!”
菲利帕?海默斯露出了困惑的神情。
“这儿,”帕特里克指着那两大钵菊花,“是花圈,这几盘酥皮干儿和橄榄代表送葬的烤肉。”
菲利帕面带困惑地望着布莱克洛克小姐。
“这是个玩笑吗?”她问道,“我在理解玩笑方面一向都很迟钝。”
“这是个肮脏的玩笑,”多拉?邦纳使劲说道,“我压根儿就不喜欢”“把启事拿给她看,”布莱克洛克小姐道,“我必须去把鸭子关起来。天黑了,这会儿他们也该到了。”
“让我去吧”菲利帕说。
“当然不行,我亲爱的。你才干了一天的活儿”“我去,利蒂姨妈。”帕特里克自告奋勇。
“不,你别去,”布莱克洛克小姐断然道,“上次门闩你就没有闩好。”
“我去吧,利蒂,亲爱的,”邦纳小姐叫唤道,“真的,我愿意去。我这就去穿上高统套鞋——咦,我把羊毛背心搁哪儿了?”
但是,布莱克洛克小姐带着微笑,已经离开了房间。
“算了,邦妮,”帕特里克说道,“利蒂姨妈做事那么讲效率,她决不容忍别人为她做事儿。她真的什么事都宁愿自己干”“她喜欢这样。”朱莉姬说。
“我可没见过你自告奋勇帮什么忙。”她哥哥说。
朱莉娅懒洋洋地笑了笑。
“你刚才还说利蒂姨妈喜欢自个儿做事儿,”她指出道,“再说,”她伸出一条裹着透明长袜的漂亮的腿,“我穿着我最好的袜子呢”“穿着丝袜死!”帕特里克用朗诵的声调说道。
“不是丝的——是尼龙,你这白痴”“那可没这么好听。”
“谁能行行好跟我说说,”菲利帕大声哀鸣着,“干吗大家都一个劲儿地谈论死?”
大家都争着给她讲——却都找不到《消息报》,以便指给她看,因为米滇把报纸拿到了厨房。
几分钟后布莱克洛克小姐回来了。
“行啦,”她轻快他说道,“办妥了”她瞥一眼钟,“六点二十。有人很快就要到了——除非我对邻居们的估计完全错了。”
“我看不出干吗一定有人来。”菲利帕迷惑不解他说。
“看不出吧,亲爱的?……我敢说你是看不出的。可大部分人却比你好事。”
“菲利帕对生活的态度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朱莉娅相当恶毒他说。
菲利帕没有答腔。
布莱克洛克小姐扫视着客厅。米滇在屋子中央的桌子上摆放了雪利酒和三碟橄榄、酥皮于儿及一些稀奇古怪的糕点。
“帕特里克,要是你不介意的话,把托盘——如果愿意连同桌子——从墙角搬到另一间屋子的凸窗那儿。毕竟,我不是在开晚会!我也没有邀请谁。我可不打算让别人一望而知我是在期待人们露面。”
“您希望,利蒂姨妈,掩盖你聪明的预测?”
“说得好,帕特里克。谢谢你,我亲爱的孩子。”
“现在我们大家可以好好表演一番,假装在家里度一个宁静的夜晚,”朱莉姬说,“等有人来时装着相当吃惊。”
布莱克洛克小姐拿起那瓶雪利酒。她站着,犹豫不决地握住酒瓶。
帕特里克宽慰她:“还有大半瓶哩。应该够了。”
“啊,是的,是的……”她迟疑他说。接着,她微微有些脸红他说:“帕特里克,你是否愿意……餐具室的碗柜里有一瓶没开过……把它拿来,再带上开瓶器。我——我们——还是喝没开过的吧。这——这一瓶已经开过一段时间了。”
帕特里克二话没说,去执行任务。回来时,他拿了那瓶新酒和开瓶器。把酒放进托盘的当儿,他好奇地抬头望着布莱克洛克小姐。
“您没把这个当真吧,亲爱的?”他小声问道。
“噢,”多拉?邦纳受了惊吓似地大叫,“果然,利蒂,简直想象不到——”
“嘘,”布莱克洛克小姐飞快他说,“铃声响了。你们瞧,我明智的预测证明是对的!”
2米淇打开客厅的门,让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和大大进来。
通知某人到时,她自有其独特的方式。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和大太来看您。”她用随随便便的语气宣布。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为人傲慢,情感外露,所以些许尴尬便难以掩盖。
“我们顺道来看看,希望你们不要介意。”他说,(一串抑制不住的咯咯的笑声从未莉姬那边传来。)“碰巧经过这条路——呃,什么?多柔和的夜晚。我注意到你们开了中央取暖器。我们的还没有开。”
“你们的菊花难道不是很可爱吗?”伊斯特布鲁克太大讨好道,“真像是大美人儿!”
“说实话,都是些皮包骨头。”朱莉姬说。
伊斯特布鲁克大大与菲利帕?海默斯格外亲切地打招呼,以此表明她相当理解菲利帕并非真是农业工人。
“卢卡斯大大的园子进展如何?”她问道,“你觉得那园子能重新恢复吗?战时完全荒芜了。后来又只请了一个园丁,那个可怕的老头阿什简直什么也不干,仅仅扫几片树叶,种几克卷心菜。”
“还能对付,”菲利帕说,“不过得花点几时间。”
米琪又打开门,说道:“砾石山庄的女士们到。”
“晚安,”欣奇克利夫小姐大步流星走上前,一把将布莱克洛克小姐的手死死抓住,说道,“我跟默加特洛伊德说:‘咱们去小围场串串门!’我想问问您的鸭子下蛋的情况。”
“现在夜晚来得真快,对吧?”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慌张地对帕特里克说,“多可爱的菊花呀!”
“瘦得很呢!”朱莉娅道。
“你为什么不合作?”帕特里克用责怪的旁白小声对她说。
“你们开着中央取暖器呀,”欣奇克利夫小姐以指责的口吻说道,“大早了点儿吧。”
“这房子每年到这个时候就变得非常潮湿。”布莱克洛克小姐说。
帕特里克扬起眉毛示意:“上雪利酒?”但布莱克洛克小姐发回信号:“还早。”
她问伊斯特布鲁克上校:“您今年从荷兰进灯泡吗?”
门又开了,斯威腾汉姆大太面带愧色地走进来,后面跟着个愁眉苦脸、垂头丧气的埃德蒙。
“我们到了!”斯威腾汉姆太太愉快他说,一面怀着赤裸裸的好奇心仔细打量周围。
忽然她感到不自在,于是接着说:“我只是想顺道进来问问您是否碰巧要只小猫,布莱克洛克小姐?我们的猫就要——”
“就要被送到一只精力旺盛的公猫的床上去繁衍后代,”埃德蒙说道,“结果嘛,我想,会很可怕。别说没警告过你!”
“它可是抓老鼠的能手,”斯威腾汉姆太太慌张他说。然后补上一句:“多可爱的菊花啊!”
“你们开着中央取暖器,是吧?”埃德蒙用发现新大陆的口气说道。
“没有人喜欢留声机唱片吗?”朱莉虹喃喃道。
“我不喜欢那则消息,”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对帕特里克说道,十分勉强地找对方说话。“我一点儿不喜欢。你要是问我的意见,我说战争不可避免,绝对不可避免。”
“我从不注意新闻。”帕特里克说。
门再次打开,哈蒙大大走了进来。
她那顶戴旧的帽子,按一种隐约想赶时髦的样子,粘在后脑上,身上穿了一件皱巴巴的折边罩衫,而不是通常那件套衫。
“哈罗,布莱克洛克小姐,”她容光焕发地喊叫道,“我来得不算太晚吧?谋杀什么时候开始?”
一阵喘气声清晰可闻。朱莉娅赞许地咯咯发笑。帕特里克苦着脸。布莱克洛克小姐冲着最后一位客人笑了笑。
“朱利安因为不能来简直气疯了,”哈蒙太大说,“他敬仰谋杀。就是因为这一点,上个礼拜天他的布道才那么精彩——当然我不该这样说,因为他是我丈夫嘛——比他平时的布道精彩多了。不过正像我说的,这全都是因为《死神耍弄了帽子》这本书。您看过这本书吗?布茨书店的姑娘特地为我留的。故事扑朔迷离。你一直认为自己知道谁是凶手,可是,忽然间整个情节急转直下。有不少可爱的凶手,四五个吧。好,有一天,朱利安将自己关在书房里准备布道的材料,我把书放在了里面。他随手抓起书,然后就再也爱不释手!结果他只得匆匆忙忙写他的布道稿,而且只得写个大纲,缺少学者的那些弯弯绕和旁征博引,结果自然好得多。
啊,亲爱的,我说的大多了。可告诉我,谋杀几时开始?”
布莱克洛克小姐看了看壁炉台上的钟。
“如果要开始的话,”她愉快他说道,“该很快了。差一分钟就到六点半。趁现在,喝一杯雪利酒吧。”
帕特里克轻捷地走过拱廊。布莱克洛克小姐走到拱廊边的桌旁,烟盒就放在这张桌上。
“我愿意来点儿雪利酒,”哈蒙大太说,“可您说‘如果’是什么意思?”
“哦,”布莱克洛克小姐说,“我跟您一样也蒙在鼓里。我不知道什么——”
突然,壁炉台上的钟开始敲响,她打住话头。那是一种悦耳的银质钟的调子。每个人都默不作声,一动不动,死死盯住钟。
钟声从秒针所指的十五分钟的位置响起,一直响到三十分的位置。就在最后一声刚刚消失,所有的灯一下子熄灭了。
3黑暗中只听见兴奋的喘息声和女人们赞许的啧啧声。
“开始了,”哈蒙太太欣喜若狂地叫起来。多拉?邦纳的声音悲哀地呼唤着:“嗅,我不喜欢这个!”别的声音说道:“吓死人啦!吓死人啦!”“这让我起(又鸟)皮疙瘩。”
“阿尔奇,你在哪儿?”“我怎么办呀?”“噢,天哪——我踩到您的脚了?真对不起。”
突然,吱嘎一声,门滑开了。一束强烈的手电光飞快地在屋里扫射。一个男人沙哑而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这使每个人都想到在电影院度过的惬意的下午——厉声对这伙人命令道:“举起手来!”
“举起手来,我告诉你们!”那声音狂吠着。
高高兴兴地,一个个都把手自愿举过头。
“这不是很精彩吗?”一个女人的低声说,“我兴奋极啦。”
就在这时,出人预料地,一把左轮枪说话了,而且说了两遍。“砰砰”两声枪响顿时把屋里的自鸣得意一扫而光。摹然间,游戏不再是游戏,有人尖叫起来……门口的影子猛地转过身去,似乎有些犹豫,第三颗子弹射了出来,影子一个踉跄,随后扑通倒地。手电随之摔到地上,熄灭了。
黑暗又笼罩了一切。然后轻轻地,随着一小声维多利亚时代所特有的抗议的呻吟,客厅的门,一反往常的惯例,轻轻地滑回去,最后卡塔一声被闩上了。
4客厅里一片混乱。大家异口同声:“灯。”“你能找到开关吗?”
“谁有打火机?……‘噢,我不喜欢这个!”“可那些枪声是真的!”“他拿的是真正的左轮枪。”“那是个窃贼吗?”“噢,阿尔奇,我想离开这儿。”“行行好,谁有打火机?”
接着,几乎在同时,两只打火机啪啪响起,燃起了微弱而稳定的火焰。
每个人都眨巴着眼睛,面面相觑。惊恐万状的脸望着失魂落魄的脸。布莱克洛克小姐靠着拱廊的墙,手捂着脸。光线太弱,只能隐约看见什么深色的东西从她手指间涓涓滴出。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清了清喉咙,自告奋勇收拾残局。
“试一试开关,斯威腾汉姆”他命令。
靠近门的埃德蒙服从地上下拨动开关。
“总开关断掉了,要不就是保险丝。”上校说,“是谁在大嚷大叫?”
一个女人的尖叫不断从关着的门外的什么地方传来。
这会儿声音变得更尖,还伴随着拳头擂门的声音。
一直在暗暗辍位的多拉?邦纳这时冲口而出:“是米滇。有人在谋害米滇……”
帕特里克咕哝道:“真倒霉。”
布莱克洛克小姐说:“得取蜡烛来。帕特里克,请你上校已经在开门。他和埃德蒙手里拿着火苗闪烁的打火机,踏进过厅。他们差点被横卧在地上的人绊倒。
“好像把他撂倒了。”上校说,“鬼哭狼嚎的女人在哪儿?”
“在餐厅。”埃德蒙说。
过了过厅就是餐厅。有人在捶打着木板,又是嚎,又是叫。
“她被锁在里面了”埃德蒙说,并弯下腰。他转动钥匙,米琪像一只腾空而起的老虎扑出来。
餐厅的灯依然亮着。光线隐约照在米淇身上,她一副被恐惧吓得疯疯癫癫的样子,还一个劲地尖叫。她一直在清洗银器,所以手里还拿着一块鹿皮和一大块鱼片。
“安静,米琪。”布莱克洛克小姐说。
“住口,”埃德蒙说,但米琪并没有停止尖叫,因此他凑上前给了她一记清脆的耳光,米琪抽了口冷气,又噎了一下,终于安静下来。
“去拿些蜡烛来,”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在厨房的碗柜里。帕特里克,你知道保险盒在哪儿吗广“在碗碟储藏室后的过道里,是吧?好,我去看看能做点什么。”
布莱克洛克小姐已向前走到了餐厅的灯光能照得到的地方。多拉?邦纳哽哽噎噎地抽了一口冷气。米琪又发出了一声血淋淋的尖叫。
“血,血!”她嚎道,“您中弹了——布莱克洛克小姐,您要流血而死的。”
“别犯傻,”布莱克洛克小姐厉声道,“我没怎么伤着。只擦到耳朵。”
“可利蒂姨妈,”朱莉姬说道,“那血”的确,布莱克洛克小姐的罩衫、珍珠项链和双手构成了一幅血淋淋的可怖景象。
“耳朵总是要流血的,”布莱克洛克小姐说”‘记得小孩的时候我在理发店里就晕过。那个男的割破了我的耳朵,跟着好像血马上就流了一盆儿。可我们得有光亮。”
“我去拿蜡烛。”米琪说。
朱莉奴同她一道去,拿来几根插在碟子里的蜡烛。
“现在我们来瞧瞧这位罪魁祸首,”上校说,“把蜡烛拿低一点,好吗,斯威腾汉姆。尽量多拿些蜡烛。”
“我到另一边去照亮。”菲利帕说。
她稳住两碟蜡烛。上校跪下身子。
横卧的人身穿一件做工粗糙的连帽黑色披凤,脸上罩了一个黑色的面具,手上戴着黑色的棉手套。帽子向后倾,露出一头美丽而蓬松的头发。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将他翻过身来,摸摸脉搏、心脏……然后极度厌恶地抓起那人的手指,细细打量。手指粘乎乎的,很红。
“朝自己开了枪”他说道。
“他伤得重吗?”布莱克洛克小姐问。
“嗯——哼,恐怕他已经死了……可能是自杀——也可能他被那披风一样的玩意儿绊了一下,结果在他摔倒的时候左轮枪走了火。如果我能看得更清楚一点儿——”
恰好在这当儿,仿佛是魔术一般,所有的电灯一齐亮了。
奇平克里格霍恩村这些站在小围场过厅里的居民们怀着一种奇异的虚幻感,意识到他们站在了暴力与淬死的现场。伊斯特布鲁克上校的手被染红了。血依然顺着布莱克洛克小姐的脖颈流到她的罩衫和外衣上。闯入者那阴森森的身体就躺在他们的脚边。
帕特里克从餐厅走来,他说道:“似乎只有一根保险丝不见了……”他打住话头。
伊斯特布鲁克上校把手伸向那张小小的黑面具。
“最好看看这家伙是谁,”他说,“但我估计不是我们认识的人……”
他取下了面具。一个个脖颈都往前够。米琪打了一个嗝,喘了口气,但其他人都很安静。
“他很年轻。”哈蒙太太不无怜悯他说道。
突然多拉?邦纳激动地惊呼道:“利蒂,利蒂,是门登罕游乐饭店的年轻人。就是来这儿向你要钱回瑞士但被你拒绝的那个。我估计他上回来只是个托辞——是来窥视这房子的……噢,天哪,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杀了你……”
为了控制局势,布莱克洛克小姐明察秋毫他说:“菲利帕,把邦尼带到餐厅,给她倒半杯白兰地。朱莉奴,亲爱的,跑步到卧室,从衣柜里给我拿些胶布来——这血流得跟杀猪似的,真烦人。帕特里克,你能立刻给警察打个电话吗?”
[book_title]第四章 饭店觅踪
1米德尔郡警察局局长乔治?赖德斯代尔是个沉默寡言的人,中等身材,浓浓的眉毛下长着一双精明犀利的眼睛,他习惯于洗耳恭听而不是滔滔不绝。然后他会用一种不动情感的声调下达一个简捷的命令,让属下去执行。
此刻他正在听警督德莫特?克拉多克作汇报。克拉多克已正式负责此案。赖德斯代尔昨夜把他从利物浦召回来。
后者原是被派到那里去对另一桩案子作一些调查的。赖德斯代尔对克拉多克评价颇高,因为后者不仅善用头脑、富于想象,而且严于律己,办事稳健,每一个事实都要反复核查,在案子接近结案之前,总是保持开放的思维,而赖德斯代尔更为赞赏的正是这一点。
“警佐莱格接的电话,局长,”克拉多克说,“他似乎处理得很得体,既果断又明智。处理起来一定不容易,大约十几个人都争着同时说话,其中还包括一个德国佬,这家伙一看到警察就躲得远远的,还一个劲地尖叫,简直要把那地方震塌。”
“死者身份确定没有?”
“确定了,局长。鲁迪?谢尔兹。瑞士国籍。受雇于门登罕的皇家游乐饭店,做接待员。如果您同意的话,局长,我先去皇家游乐饭店,然后再去奇平克里格霍恩。警佐弗莱彻现在已经派出去。他将去见公共汽车上的人,然后去那座宅邪。”赖德斯代尔赞同地点着头。
门开了,局长抬起头来。
“进来,亨利,”他说,“我们这儿遇到了一点儿异乎寻常的事儿。”
亨利?克莱瑟林爵土,苏格兰场前警察厅长,微微皱了皱眉头,走进屋。他个头很高,是个仪表堂堂的老人。
“这可能会使你那腻了的口味感兴趣。”赖德斯代尔接着说道。
“我从来没觉得腻过。”亨利爵土忿忿道。
“最新的招数,”赖德斯代尔说,“是事先通过启事宣布要杀人。给亨利爵士看看那则启事,克拉多克”“《本罕姆新闻及奇平克里格霍恩消息报》,”亨利爵士说,“妙极啦。”他看了克拉多克指给他的那半英寸印刷字,“畸,不错,是有点异乎寻常。”
“谁登的这则启事,有没有线索?”赖德斯代尔问。
“根据描述,局长,是鲁迪?谢尔兹本人送去的——是在星期三”“没有人提出疑问?接受的人不觉得奇怪吗?”
“我得说,局长,接受启事的金发女郎长得跟腺体似的,动不了脑子。她只管数字收钱。”
“这是玩的哪一招?”亨利爵士问道。
“让许多当地人产生好奇心,”赖德斯代尔分析道,“好让他们在特定的时间聚到特定的地点,然后把他们扣押起来,搜光现金和细软。作为一种想法,倒不是没有创新。”
“奇平克里格霍恩是个什么样的地方?”亨利爵土问。
“是个散得很开而且风景如画的村子。有肉铺、面包房、杂货店,还有一个相当不错的古董店,再就是两家茶馆。一个自成一体的风景胜地,为驾车的游客服务,同时也特别适合居家。原先由农业工人居住的小木屋经过了改装,现在住着上了年纪的老处女和退休夫妇。维多利亚时代又在周围建了一定数量的建筑。”
“我明白了,”亨利爵士说道,“殷实的老姑娘和退休的上校们。对啦,要是看到那则启事,他们都会在六点三十分赶到那儿四处打听,看看要发生什么事儿。老天爷,但愿我当时把我那位特别的老姑娘弄到这儿来,那她会非常感兴趣的。她可精干此道呢。”
“您那位特别的老姑娘是谁,亨利,一个姑姑?”
“不是,”亨利爵士叹了口气,“不是亲戚。”他怀着敬意说道,“她只不过是上帝创造出来的最优秀的侦探。在恰当的土壤里培养出来的天才。”
他转而对着克拉多克。
“可别瞧不起这个乡村里的老姑娘,我的孩子,”他说道,”说不定这是个很有来头的神秘案子。这会儿我倒不是说,一定就是这样。不过记住,那位织毛衣、种花草的未婚老妇人可比任何一个警佐都高明得多。她能告诉你可能发生了什么、应该发生什么、甚至实际发生了什么!而且她能告诉你为什么会发生!”
“我会记在心上的,长官。”克拉多克警督非常正式他说道,但没有人会猜想到德莫特?埃里克?克拉多克实际上是亨利爵士的教子,而且他与教父关系融洽、亲密。
赖德斯代尔简捷地给他的朋友大致讲了一下案情。
“他们全都在六点三十分露了面,这一点可以保证。”他说道,“可这个瑞士人知道他们会到场吗?还有一点,他们有可能带着很多现金和细软让人抢吗?”
“一两枚老式的胸针,串把小粒的珍珠,一点儿零钱,也许一两张纸钞,不会更多了。”亨利爵士若有所思他说道,“这位布莱克洛克小姐家里放着很多钱吗?”
“她自己说没有,长官。我理解是五镑零钞。”
“只有(又鸟)饲料。”赖德斯代尔说。
“你的意思是,”亨利爵士说,“这家伙喜欢做戏——根本不是打劫,而是做游戏好玩,假装打劫。电影上的把戏?
呃?相当可能。他是如何开枪打自己的?”
赖德斯代尔把一张纸推给他。
“初步法医报告,左轮枪是近距离打的——烧焦了……他……无法证明是事故还是自然。可能是蓄意的,也可能他被绊了一下,摔到地上,然后他拿在手中的左轮枪可能走了火……可能是后者。”他望着克拉多克,“你得非常仔细地询问证人,要保证让他们把看到的情况确切说出来。”
克拉多克警督沮丧他说:“他们看到的都不一样”“这一点从来都使我感兴趣,”
亨利爵土说道,“就是人们在极度兴奋和神经极度紧张的时刻究竟真正看到了什么。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甚至更为有趣的是,他们没有看到什么”“有关左轮枪的报告在哪儿?”
“外国造的””在欧洲大陆上十分普通。谢尔兹没有持枪许可证,而且进入英国时也没有报关”“坏小子。”亨利爵士道。
“到处都是令人不满的人。好啦,克拉多克,去皇家游乐饭店看看能了解到他的什么情况”
2到达皇家游乐饭店后,克拉多克警督被直接引到经理办公室。
经理罗兰森身材颀长,脸色红润,态度热诚。他极为亲切地接待了警督克拉多克。
“我很高兴力所能及地帮助您,”他说,“真是极其令人震惊的事情。我决不赞成这样的事情——决不。谢尔兹似乎是个非常普通、愉快的小伙子””我决不会想到他会干打家劫舍的勾当。”
“他跟了您多久,罗兰森先生?”
“您来之前我正在查记录。三个月多一点。相当不错的证书、通常必备的许可证等等。”
“您对他满意吗?”
在罗兰森回答之前,克拉多克明显微微停顿了片刻,但又显得并非是有意的。
“相当满意。”
克拉多克用起了过去行之有效的技巧。
“不,不,罗兰森先生,”他说,一面缓缓摇了摇头,“情况并非是这样吧?”
“呃——呃——”经理略微有些吃惊。
“说吧,有些不对劲吧。是些什么呢?”
“是有些不对劲。可我又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但您觉得有些事儿不对劲?”
“呃——是的——我想过……可又没什么真凭实据。我不愿让我的猜想被记录下来,然后被引用来指控我。”
克拉多克和颜悦色地微微一笑。
“我明白您的意思。您不用担心。可我们得了解一下谢尔兹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您怀疑过他——是些什么呢?”
罗兰森很不情愿他说道:“不错,是有一两次关于账单的麻烦。账单上出现了不应该收的项目。”
“您是说您怀疑他收取某些费用,而饭店的记录里并不存在,然后等客人付了账后他把差额揣了腰包?”
“差不多吧……往好里说的话,他非常粗心大意。有一两回牵涉的数目还挺大。坦率他说,我让会计查了他的账本,怀疑他——呃——作了假。可尽管有各种错误和不少账目报得马马虎虎,但实际现金数目是对的。所以我断定是我自己弄错了。”
“假定您没弄错呢?假定谢尔兹这里抽一笔小数目,那儿抽一笔小数目,那,我怀疑,他既捞了钱又掩盖了自己呢?”
“是的,如果他确实有钱的话。可是,要捞按您说的‘一笔小数目’的人通常都很拈据,所以花起来也随随便便。”
“因此,如果他需要钱来补上缺口,就地去弄钱一一要么靠抢劫,要么通过别的方式?”
“对。我纳闷这是否是他的最初企图……”
“可能吧。这当然是蹩脚的手法。他还有别的什么人可以弄到钱吗?他的生活中有没有女人?”
“烤肉厅有位女招待,名叫默娜?哈里斯。”
“我最好跟她谈谈。”
3默娜?哈里斯是位漂亮的姑娘,一头红发使她光彩照人,只是鼻子有些大。
她很警惕,也很担心,生怕警察找她谈话会损害她的名誉。
“我对这事儿什么都不知道,长官。一点儿也不,”她抗议道,“我要是知道鲁迪是什么样的人,我决不会跟他出去。
自然啦,见他在这儿的服务台工作,我以为他不错。我自然是这样想的。我是说,饭店雇人——尤其是外国人——的时候,应该更谨慎点儿。因为同外国人打交道,你根本摸不清底细。我猜想他是你们公布的某个黑帮的成员?”
“我们认为,”克拉多克说,“他是单干。”
“奇怪——他是那么不爱说话,那么令人尊敬,真是想不到啊。尽管也丢过东西——现在我想起来了,一枚钻石胸针——还有一个金的小钱币收藏盒。我相信没错。可我做梦也不会想到是鲁迪。”
“我相信您确实想不到,”克拉多克说,“人都会上当受骗。您跟他很熟吗?”
“我不知道能不能算熟。”
“可你们相互有好感?”
“哦,我们很友好——仅此而已。根本没有认真,毕竟,对外国人我一向是很警惕的。他们总有自己的道道儿。可你根本就摸不清底细,不是吗?有些人是战时逃过来的波兰人!甚至有些美国人!根本就只字不提他们是结了婚的,等到非说不可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鲁迪净说大话——可我听的时候总是打点儿折扣。”
克拉多克抓住这句话。
“他说大话,是吧?这倒非常有意思,哈里斯小姐。我能看得出您会对我们有很大帮助。他在哪些方面说大话?”
“比如他家在瑞士有多富——有多显赫。可这跟他缺钱不相符呀。他总是说,由于金融方面的规定,他没法把钱从瑞士弄到这儿来。我捉摸,那倒也可能,可他用的东西并不昂贵。我是指他的穿着,根本上不了档次。我又想起来了,他常跟我说的很多故事可牛得很哩,什么爬阿尔卑斯山啦,在冰川悬崖边儿救人的性命啦。结果呢,光是走过布尔特山的山脊他就弄得头昏眼花的。哼,还阿尔卑斯山呢!”
“您同他出去的时间多吗?”
“是的——呃——是的。他的风度可好啦,而且他懂得怎么——如何照料女孩。看电影总是最好的坐位。他甚至有时候还给我买花。而且他的舞跳得棒极啦——真棒极啦。”
“他跟您提到过布莱克洛克小姐吗?”
“她有时候也来这儿吃午饭,不是吗?她来这儿住过一次。不,我想鲁迪从来没有提到过她。我也不知道他认识她”“他提到过奇平克里格霍恩吗?”
他认为默娜?哈里斯的脸上微微露出了忧虑的神色,但他不能确信。
“我想没有……我想他确实有一次谈到过公共汽车——以及什么时候去的——可我不记得到底是去奇平克里格霍恩还是别的什么地方。那不是最近的事儿。”
从她这里他掏不出更多的东西了。鲁迪?谢尔兹似乎平平常常。前天晚上她没有见过他。她不知道——根本不知道——她强调了这一点——鲁迪,谢尔兹是个骗子。
也许,克拉多克想,这是实话。
[book_title]第五章 昔日同窗
1小围场与克拉多克警督想象的极为相像。他注意到鸭子、(又鸟)和一个不久前依然迷人的多年生草本花坛,花坛中几株残留的花绽放出一片即将凋谢的紫色的美。草坪与小道显现出一派缺乏管理的景象。
总的看来,克拉多克警督想:“大概没有多少钱雇用园丁,但又喜爱花草,所以规划与砌边界的方式也独具慧眼。
宅邪需要粉刷。如今的房子都需要。农民的殷实。”
克拉多克的车刚在地名牌前停下来,警佐弗莱彻就从宅邪的一边走出来。他的模样好似个守卫,腰板挺直,颇具军人风范,善用一个词儿来表达几种不同的意思:“长官。”
“这么说你来了,弗莱彻”“长官。”警佐弗莱彻道。
“有什么要报告的吗?”
“我们把整座房子检查了一遍,长官。谢尔兹似乎什么地方也没有留下指纹。当然,他戴着手套。门和窗户都没有强行闯入的迹象。他似乎是乘公共汽车从门登罕来的,六点钟到的这里。我了解到,侧门是五点三十分锁上的。看起来好像他必须经过前门。布莱克洛克小姐陈述说那道门通常要等全家睡觉才锁。另一方面,侍女陈述说前门整个下午都是锁上的——不过她什么话都会说。您会发现她善变易怒,像是个德国佬。”
“她难对付吧?”
“长官!”警佐弗莱彻激动他说。
克拉多克笑了笑。
弗莱彻接着汇报:“各处的照明系统一切正常。当时只是一条电路坏了:客厅和过厅。当然啦,如今的壁灯和大灯都用同一根保险丝,但是这里是按老式安装方法装的,布线也很老式。不知道他是怎么给保险盒动的手脚,因为保险盒远在餐具储藏室那边,他得经过厨房才行,那样侍女就能看见。”
“除非当时她跟他都在里面?”
“这很有可能。两个都是外国人,而我一丁点儿也不相信她——一丁点儿也不。”
克拉多克注意到前门的窗前有两只惊恐而硕大的眼睛正在向外窥视。那张脸因为压在窗格玻璃上,变得扁平,所以几乎看不清楚。
“那就是她?”
“没错,长官。”
那张脸消失了。
克拉多克按响了前门的门铃。
等了很长时间之后,门被一个相貌姣好的年轻女人打开了,她一头栗色的秀发,一脸厌烦的样子。
“警督克拉多克。”克拉多克说。
年轻的女人用她那妩媚的淡褐色眸子冷冰冰地狠狠瞪了他一眼,说道:“进来。布莱克洛克小姐正在等您。”
克拉多克注意到,过厅很狭长,而且似乎令人难以置信地有无数道门。
年轻的女人推开左边的门,说道:“警督克拉多克,利蒂姨妈。米琪不愿去开门,她把自己关在房里,又在发出最奇妙的呻吟了。我看咱们别想吃什么午饭了。”
她用解释的口吻对克拉多克补充道:“她不喜欢警察。”
说毕,她退出去,随手关上房门。
克拉多克走上前去见小围场的主人。
他看到一个年约六旬、相貌机敏的女人。她灰色的头发自然微鬃,发型高贵,更衬出一张聪慧、坚毅的面容。她有一对犀利的灰色眼睛和一个刚毅的方下巴。她未施粉黛,着装平常,只穿剪裁得体的呢服、裙子和套衫。套衫的脖颈上甚为出人意料地戴着一串老式的浮雕玉石;这是一种维多利亚时代的遗风,似乎在暗示一种舍此之外难窥其旨的感伤的忧思。
紧贴她身旁的是一位年纪与她相仿的女人,圆脸,神色焦急,头发蓬松其乱无比。
一瞥之下,克拉多克便轻而易举地认出是莱格警佐在报告中提到的“多拉?邦纳——陪伴人”关于这个人,莱格还在报告里的非案情记录部分加上一句“低能!”的评语。
布莱克洛克小姐说话时声调悦耳、富有教养。
“早安,克拉多克警督。这位是我的朋友邦纳小姐,她帮助我管理家务,您请坐,您不抽烟吧,我猜想?”
“恐怕当班时不抽,布莱克洛克小姐。”
“多可惜!”
克拉多克飞快而仔细地打量了一遍这间屋子。典型的维多利亚式的双客厅。这一间有两扇长长的窗户,另一间有一扇凸窗……椅子……沙发……中间一张摆着一大钵菊花的桌子——另一钵放在窗台上——都很新鲜、悦目,但没有多少新意。与整个调子惟一不协调的,是一个插着凋谢殆尽的紫罗兰的小银花瓶。花瓶放在通向里屋的拱廊边的一张桌子上。既然无法想象布莱克洛克小姐能忍受屋里有枯死的花儿,他设想惟有此才能表明此地曾经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情,以致打乱了这个原本管理得当的家庭的常规家务。
他说:“我想,布莱克洛克小姐,事故就发生在这问屋里?”
“是的。”
“昨晚您该来看看,”邦纳小姐激动地大声说道,“简直是一团糟。两张小桌子被弄倒,桌子的一条腿儿断了——大家你撞我,我撞你——而且还有人扔下一枝点燃的香烟,烧坏了一件最好的家具。那些人——尤其是年轻人——对这些东西一点儿都不爱惜……幸好没打坏一件瓷器——”
布莱克洛克小姐和蔼但果断地打断了她:“多拉,所有这一切尽管烦人,但只是些(又鸟)毛蒜皮的事儿。我认为最好只回答克拉多克警督的提问。”
“谢谢,布莱克洛克小姐。我马上就会问昨晚发生的事儿。首先,我想请您告诉我您最后一次见到死者——鲁迪?谢尔兹是在什么时候?”
“鲁迪?谢尔兹?”布莱克洛克小姐露出略微吃惊的神色,“这是他的姓名?我隐约想起……嗅,算了,无关紧要。我第一次碰到他是我去门登罕的游乐饭店买东西,那是大约在——让我想想,三周前。我们——我和邦纳小姐——在皇家游乐饭店吃午饭。
饭后我们正要离开,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就是这个年轻人。当时他说:‘是布莱克洛克小姐吧?”
然后又说我大概不记得他了,并说他是蒙特罗的阿尔卑斯饭店店主的儿子,战时我和我妹妹在那儿住了将近一年。”
“蒙特罗阿尔卑斯饭店,”克拉多克重复道,“那您当时记得他吗,布莱克洛克小姐?”
“我,我不记得。事实上,我想不起以前曾经见过他。饭店服务台的服务员个个都一个模样。我和我妹妹在蒙特罗过得非常愉快,饭店的店主也极为乐于助人,因此,见到这小伙子时,我尽可能客气地对待他,并说希望他在英国过得愉快。他说,是的,又说他父亲送他来这儿呆六个月,学酒店管理。这一切似乎都相当自然。”
“接下来的一次相遇呢?”
“大约在——对啦,肯定是十天前,他突然出现在这儿。
我见到他时感到非常诧异。他因为打扰我而向我道歉,他说我是他在英格兰惟一认识的人。他告诉我他母亲病危,所以急需回瑞士的路费。”
“可利蒂没有给他。”邦纳小姐有气无力地插话道。
“那是个完全不可信的故事,”布莱克洛克小姐振振有辞他说,“我拿定主意他肯定是个坏家伙。这个急需钱回瑞士的故事纯属一派胡言。他父亲可以轻而易举地打电报让英国这边安排妥当。各地的饭店老板都是相互帮忙的。我当时怀疑他挪用了钱或者干了这一类勾当。”她顿了顿,接着干巴巴他说道:“假定您认为我是个铁石心肠的人,那我告诉您,我为一个大金融家做了许多年的秘书,因此对上门要钱这种事儿非常慎重。
我对这种所谓时运不济的故事可了解啦。”
“只有一件事让我感到诧异,”她若有所思地补充道,“他那么轻易就放弃了。他没有再提出什么别的理由,马上就走了,仿佛他压根儿就没有指望能得到钱。”
“回想当时的情形,您现在是否认为他来的真正目的是为了探路,只不过编了一个借口?”
布莱克洛克小姐使劲地点头。
“现在我就是这么想的。我送他出门,他说了一些话——是有关这所屋子的。他说:‘您的餐厅很漂亮。’事实当然不是——那是间又暗又差的小屋。他只是想找个借口看看里面。然后他又跳到我的前面,拉开前门的门闩,还边说:‘让我来。,现在想起来他是想看看门闩。实际上,跟周围的人家一样,不到天黑我们是不锁门的,任何人都进得来。”
“那么侧门呢?我了解到有一道侧门通花园?”
“是的。昨晚在别人到达之前不久我还从那道门出去关鸭子哩。”
“您出去的时候,门锁上了吗?”
布莱克洛克小姐皱起了眉头。
“我记不起来了……我想是吧。进来的时候我肯定是锁了。”
“那会是在六点过一刻吗?”
“这个时间左右吧。”
“前门呢?”
“通常要再晚一点才锁。”
“那么谢尔兹可能轻而易举地从那儿进来,或者他可以在您关鸭子时溜进来。他已经探过地形,可能也留意过各处的隐蔽所一一比,“柜子之类的。是的,一切似乎很清楚了。”
“请您原谅,并非一切都清楚了,”布莱克洛克小姐说,“干吗有人要费那么大的劲儿闯进来上演这么一出愚蠢的打家劫舍的闹剧呢?”
“您在家里存放很多钱吗,布莱克洛克小姐?”
“那个抽屉里大约有五镑,然后我的钱包里大概还有一两镑钱。”
“珠宝呢?”
“一两枚戒指和胸针,再就是我身上戴的浮雕玉石。您一定同意我的看法,警督,整个事情很荒唐。”
“这可根本不是破门而入打家劫舍,”邦纳小姐喊道,“我一直就这样跟你说,利蒂。这是报复!因为你没有给他钱!他故意向你开枪——还开了两枪。”
“啊,”克拉多克道,“我们这就谈谈昨儿晚。到底发生了什么,布莱克洛克小姐?
用您自己的话尽量按您的回忆给我说说。”
布莱克洛克小姐回想了片刻。
“敲钟,”她说道,“就是壁炉台上的那一座。我记得当时我说如果要发生什么的话那马上就开始了。然后钟声敲响了。我们大家都一声不吭地听着。它敲响了,您知道。
它敲到六点半,突然,所有的灯全熄灭了。”
“哪些灯原来是亮的?”
“这儿和里屋的壁灯。标准灯和两个阅读灯没亮。”
““灯灭的时候是先看到手电光还是先听到什么声响?”
“我想不是手电光。”
“我确信是手电光,”多拉?邦纳说,“然后是嘎嘎的声音。真险哪!”
“然后呢,布莱克洛克小姐?”
“门开了——”
“哪一道?这屋里有两道门。”
“哦,是这一道。那屋的门打不开,那是装饰用的。门开了,他出现了——是个手握左轮枪、头戴面具的男人。当时我觉得简直妙得无法形容,当然我只当那是个愚蠢的玩笑。
他说了些什么——我忘记——”
“‘举起手来,要不我开枪!’”邦纳小姐绘声绘色地接过来说。
“像是这句话。”布莱克洛克小姐将信将疑他说。
“然后你们都举起了手?”
“啊,是的,”邦纳小姐说,“我们都举起手。我的意思是,这是游戏的一部分。”
“我没有,”布莱克洛克小姐断然道,“当时这显得愚蠢至极。而且我被整个事儿弄得很恼火。”
“然后呢?”
“手电光直射着我的眼睛,弄得我头晕目眩。后来,简直令人不敢相信,我听见一颗子弹在我的耳边呼啸而过,打在后面的墙上。有人尖叫起来,接着我只觉得耳朵一阵灼热的疼痛,跟着就听到第二声枪响。”
“真是吓死人了。”邦纳小姐插话。
“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布莱克洛克小姐??”
“很难说——我因为疼痛和震惊而跌跌撞撞。那个影子转身,似乎绊了一下,接着又响起了一声枪声,他的电筒熄灭了,然后大家开始相互推操、叫唤,你撞我,我撞你。”
“当时您站在哪儿,布莱克洛克小姐?”
“她在桌旁。她的手里还拿着那瓶紫罗兰。”邦纳小姐气喘吁吁他说道。
“我就在这儿,”布莱克洛克小姐走到拱廊边的那张小桌子前,“我手里当时还拿着烟盒。”
克拉多克警督察看她身后的那面墙,两个弹孔显而易见。子弹已被取出,送去与左轮枪比较。
他平静他说道:“您险些送命啊,布莱克洛克小姐。”
“他是朝她开的枪,”邦纳小姐说,“有意冲着她来的!我看见他了。那把手电冲着大家挨个儿照,直到找到她,跟着就向她瞄准,射击。他想杀的是你,利蒂。”
“多拉亲爱的,你又把那个放到你的脑子里乱搅和了。”
“他朝你开枪呢,”多拉执拗地重复道,“他想杀了你,可没打着,他就朝自己开枪。我肯定就是这么一回事儿!”
“我决不认为他是想朝他自己开枪的,”布莱克洛克小姐说,“他不是那种朝自己开枪的人。”
“您告诉我,布莱克洛克小姐,直到开枪之前您一直认为这一切只是个玩笑?”
“自然啦,我还能往什么别的想?”
“您认为是谁策划了这个玩笑?”
“你开始认为是帕特里克干的。”多拉?邦纳提醒她。
“帕特里克?”警督尖锐地问道。
“我年轻的表弟,帕特里克?西蒙斯。”布莱克洛克小姐被朋友惹恼了,厉声地接着说道,“我看到那则启事时的确想过这可能是他企图玩点儿幽默,但他断然否认。”
“可你很担心,利蒂,”邦纳小姐说,“你是很担心,尽管你假装不是那么回事儿。
而且你的担心也是对的。报纸上说谋杀启事——实际上宣布了……一对你的谋杀!要是那人没有失手的话,你就被杀害了。那我们该怎么办?”
多拉边说边战栗。她皱着脸,仿佛就要失声痛哭一般。
布莱克洛克小姐拍拍她的肩膀。
“没事啦,多拉亲爱的——别激动,这对你很不好。一切都好好的。我们是有过糟糕的经历,可它过去了。”她又接着说,“就是看在我的份上,多拉,你也得振作起来。
维持这个家,你知道的,我就靠你了。洗衣房的是不是该今天来?”
“嗅,我的天,利蒂,多亏你提醒我!我想知道他们是不是会归还那个丢失的枕头套。我必须在有关的记事簿上把这个记下来。我这就去处理。”
“把这些紫罗兰也拿走,”布莱克洛克小姐说,“我最恨的就是枯死的花儿。”
、“真可惜。我昨天才现摘的。它们没活下来——噢,真是的,我一定忘了往瓶里加水。真不敢想象!我总是忘这忘那的。现在我必须去照看洗衣的事儿,他们随时都可能到。”
她又露出了高高兴兴的样子,慌慌忙忙走出去。
“她的身体不是很好,”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激动对她不好。您还有什么需要了解的吗,警督?”
“我只是想确切了解您家里一共有多少人以及他们的一些情况。”
“好的,除了我和多拉,现在这里还住着年轻的表弟表妹俩,帕特里克和朱莉娅?西蒙斯。”
“表弟表妹俩?不是侄儿侄女?”
“不是。虽然他们叫我姨妈,但实际上是远房的表弟表妹。他们的母亲是我的表二姨。”
“他们一直以您这里为家吗?”
“哦,不是的,只是最近两个月。战前他们住在法国南部。帕特里克进了海军,而朱莉娅,我相信,是在一个什么部里。她在兰迪德诺。战争结束后,她母亲写信来问我他们是否可以作为付费的客人到我这儿来——朱莉娅在米尔切斯特总医院接受药剂师培训,帕特里克正在米尔切斯特大学攻读一个工程学位。米尔切斯特,您知道,乘公共汽车到这里只有五十英里,所以我很高兴让他们来这儿。这房子对我太大了点儿。他们付很少的食宿费,一切进行得很好。”她微笑着加了一句,“我喜欢身边有点儿年轻人。”
“然后,我相信,还有一位海默斯太太?”
“是的。她在达雅斯宅邪,就是卢卡斯太大家,做园丁的帮手。那里的小木屋给一个老园丁夫妇占了,于是卢卡斯大太问我是否能给她安排个住处。她是个很不错的姑娘,丈夫在意大利阵亡了。她有个八岁的男孩,在预备学校上学,假期我也安排他来这里住住。”
“她也帮着做家务?”
“临时园丁,周二、五来。村里的一个哈金斯太太每周来五个上午。另外有一个姓名无法发音的外国难民在我这儿做厨娘之类的工作。恐怕您会发现米滇相当难相处,她有一种被害妄想症。”
克拉多克点点头。他的脑子里想到了莱格警佐的另一句宝贵的评价。他了解了多拉?邦纳的“低能”和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的“没事”,又给米琪的评语加上了一个词“说谎者。”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似的,布莱克洛克小姐说道:“请别因为那可怜的人儿是个骗子就对她太持偏见。我的确相信在她的谎言背后,正如许多骗子一样,也有一部分真话。我的意思是,比方说,尽管她讲的暴行的故事愈发膨胀,以致于印刷品中所出现的每一个不愉快的报道都跟她的亲戚有关,但是,她原来确实受过很大的刺激,确实也至少看到她的一个亲人被杀害。我认为不少这样背井离乡的人都感到——也许这是理所当然的感觉——他们有权值得我们注意和同情。这都源于他们对暴行的价值观,因此他们夸大其词,凭空捏造。”
她补充道:“但坦率他说,米琪是个疯疯癫癫的人。她惹我们大家生气、发怒,她疑心重,成天绷着脸,永远是‘百感交集’,认为自己受到了侮辱。但是尽管如此,我真心为她感到难过。”她微笑道,“再说,只要她愿意,她会烧一手好菜。”
“我将尽量不惹她生气,”克拉多克安慰道,“为我开门的就是朱莉姬?西蒙斯小姐吗?”
“是的。您想现在就见她?帕特里克外出了。您会在达雅斯宅邪找到正在干活的菲利帕?海默斯。”
“谢谢您,布莱克洛克小姐。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见西蒙斯小姐。”
[book_title]第六章 三人的证词
1朱莉娅走进屋,在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刚才坐的椅子上坐下。整个过程,她神态泰然自若,这使得克拉多克有理由感到光火。她用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等着他提问。
布莱克洛克小姐老练地离开了客厅。
“请给我谈谈昨儿晚,西蒙斯小姐。”
“昨儿晚?”朱莉娅明显地一怔,喃喃道,“噢,我们都睡得很熟。我想是反应吧。”
“我是指昨晚从六点开始。”
“啊,我明白了。对啦,来了不少乏味的人——”
“他们是——”
她朝他投去平静的一瞥。
“这一切你们都知道了?”
“我在提问题,西蒙斯小姐。”克拉多克和颜悦色他说。
“我弄错了。我一向觉得待人接物很乏味。显然,您不……对啦,有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和太太、欣奇克利夫小姐和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斯威腾汉姆大太和埃德蒙?斯威腾汉姆,还有哈蒙太太,牧师的妻子。他们是按先后顺序到的。如果您想知道他们都说些什么——他们全都轮流说:‘我看你们开着中央取暖器’和‘多可爱的菊花啊!”
克拉多克咬住嘴唇。学得倒是蛮像。
“只有哈蒙太大例外,她是个可爱的小宠物。她进来时帽子歪到一边,鞋带也没系,径直就间谋杀几时开始。这话犯别人弄得很尴尬,因为他们都假装是偶然顺道来的。利蒂姨妈用不冷不热的口气说应该很快就开始。后来那个钟敲响了,就在钟声结束之际,灯灭了,门被猛地推开,一个戴着面具的影子说‘大家举起手来,’之类的话。跟坏蛋电影一模一样。真的相当可笑。再后来他朝利蒂姨妈开了两枪,这下突然不再可笑了。”
“这一切发生时每个人都在哪儿?”
“灯灭的时候?这个么,只是到处站着或坐着,您知道。
哈蒙太太坐在沙发上——欣奇,就是欣奇克利夫小姐像个男人似地站在壁炉前。”
“你们都在这间屋里,还是远一点儿的那间?”
“大多数,我想,在这一间。帕特里克到另一间去取雪利酒’:我想伊斯特布鲁克上校跟他去的,可我不是很清楚。我们大家”呃——就像我说的,只是四处站着。”
“您自己在哪儿?”
“我想我靠窗站。利蒂姨妈去取香烟。”
“从拱廊边的那张桌上?”
“对一~然后灯灭了,坏蛋电影开始上映。”
“那个男人拿着强光的手电,他用手电干了什么?”
“对啦,他照射着我们。真是令人头晕目眩,简直让你的眼睛眨巴个不停。”
“我要您非常仔细地回答这个问题,西蒙斯小姐,他手里的电筒是不动的呢还是晃动的?”
朱莉姬考虑起来,她的举止明显不如刚才那么令人讨厌了。
“他晃动着电筒,”她缓缓说道,“就像舞厅的聚光灯。它直照着我的眼睛,然后在屋里移动,后来枪响了。两枪。”
“后来呢?”
“他打了一个转身””接着米琪在什么地方开始像警报似地尖叫起来,他的手电熄灭了,跟着响起第三枪。然后门关上了,是慢慢关的,您知道,还发出哀怨的声音”“
怪可怕的。我们大家都陷入了黑暗,不知道该怎么办,可怜的邦尼长声呦呦地叫得像只野兔,米琪在过厅的那一头拼命叫唤。”
“您的看法是那个男人故意朝自己开枪,或者您认为他被绊了一跤,左轮枪偶然走火?”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那一切那么像演戏。实际上,当时我一直以为是开玩笑”“
直至(我看见利蒂耳朵上的血。
可即便是为了弄得逼真一点而开枪,也得小心往离头上远一点的地方打呀,是不是?”
“的确是的。您认为他能看得清楚朝谁开枪吗,我的意思是,布莱克洛克小姐是否被手电光照得很突出?”
“不知道。我当时没看她。我在看着那个男人。”
“我是想说””您认为那个男人是故意向她射击””我的意思是专门往她的方向?”
听到这个想法朱莉娅似乎略微有些诧异“您是说有意专门挑利蒂姨妈,噢,我不这么想……总之他要是想暗箭伤利蒂姨妈,适合的机会有的是。也没有理由把所有的朋友和邻居都召至!一块来增加下手的难度呀!他可以在一周之中的任何一天按照爱尔兰古老、有效的方式躲在篱笆后面朝她背后开枪,然后逃之夭夭。”
多拉?邦纳曾暗示凶手是故意袭击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而朱莉娅的话,克拉多克想,正是一个针锋相对的回答。
他叹了口气,说道:“谢谢您,西蒙斯小姐。我最好现在去见米琪。”
“当心她的指甲,”朱莉娅警告说,“她可是个鞑靼人。”
2在弗莱彻的陪同下,克拉多克在厨房找到米琪。她正在擀面,见他走进屋,便抬起头来,怀疑地看着他。
她乌黑的头发悬在眼睛上方,她神色阴郁,身上穿的紫套衫和色彩艳丽的裙子与其苍白的面容格格不入。
“你们来我的厨房干吗,警察先生?你们是警察,对吧?
总是,总是有迫害”啊!对这个我现在应该习以为常了。
他们说英格兰这儿不一样,但是错啦,都一个样。你们是来折磨我的,对,来逼我开口的,可我什么也不会说。你们会拔掉我的指甲,用火柴烧我的皮肤——噢,对,比这个更糟。可我不会说,你们听见了吗?我不会说——什么也不会说。你们会把我送到劳动营,而我不会在乎。”
克拉多克看着她,一面想该采取哪一种攻击方式最好。
最后,他叹息道:“那么好吧,拿上你的帽子和外衣。”
“你说什么?”米琪面露惊骇之色。
“拿上帽子和外衣跟我走。我没带拔指甲的工具和一袋子别的整人的玩意儿,都放在局里了。手铐带了吗,弗菜彻?”
“在!”警佐弗莱彻钦佩他说道。
“我不去!”米琪尖声嚎叫,边叫边往后闪。
“那你就得和和气气地回答和和气气的问题。只要你愿意,可以叫一个律师在场。”
“律师?我不喜欢律师。我不要律师。”
她放下捞面杖,用一块布擦了擦手,坐下来。
“你想知道什么?”她绷着脸问道。
“我要你叙述一下昨晚在这儿发生的事情。”
“你很清楚发生了什么。”
“我要听听你的说法。”
“我试图离开。她跟你说了吗?我在报纸上看到关于谋杀的那个启事时,我想走掉。
她不让我走。她可真狠心——一点儿没有同情心。她让我留下。可我知道——我知道会出事。我知道我肯定要被杀害。”
“得啦,你并没有被谋杀,对吧?”
“没有。”米琪勉强承认。
“说吧,告诉我发生的事情。”
“我很紧张。啊,我很紧张,整晚都很紧张。我听见有响动,人走动的声音。一度我想过厅里有人在悄悄走动——可那是海默斯太太从侧门穿过过厅。这样就不会弄脏前门的台阶,这是她说的。她可小心哩!她本人就是个纳粹分子,那个金发碧眼的家伙,那么不可一世,看她瞧我的那副样子,准认为我——我只是垃圾——”
“别去管海默斯太大。”
“她以为她是谁?她跟我一样受过昂贵的大学教育吗?
她得过经济学学位吗?没有,她只是个花钱买的劳动力。她挖土割草,每周六还领那么多工钱。她以为她是谁,居然管自己叫淑女?”
“我说过了,别去管海默斯太太。接着往下说。”
“我把雪利酒和酒杯连同烤得很棒的糕点送到客厅。后来门铃响了,我去应门。我一次又一次应门。这是有失身份的事儿,可我做了。然后我到餐具室去擦银器,我觉得这样方便,因为要是有人来杀我,我手边就有一把大砍刀,可锋利着呢。”
“你真有远见。”
“后来,猛的——我听到枪声。我想:‘终于来了——开始了。’我跑过餐厅。另一道门打不开。我停下来听了一会儿,又响了一枪,什么重重摔地的砰的一声,就在过厅那边。
我转动门把,可门从外面锁住了。我被锁在里面,就跟掉进陷饼的老鼠似的。我害怕得发疯,我大喊大叫,我捶打房门。
终于——终于——他们转动钥匙,放我出来。然后我去拿蜡烛——很多蜡烛——再后来灯亮了,我看见血——血!啊,上帝啊入血!这可不是我头一回看见血。我以前见过血。我的小弟弟——我亲眼看见他在我面前被杀害——我见过街上的血——人们中弹身亡——我——”
“是的,”克拉多克警督道,“非常感谢你。”
“现在,”米琪突如其来他说道,“你可以把我抓起来送进牢房了。”
“不忙在今天。”克拉多克警督说。
3克拉多克和弗莱彻穿过过厅,走到前门。这时前门被推开,一个年轻的美男子差点儿与他们撞了个满怀。
“趁我还活着时来侦察侦察。”年轻人叫道。
“帕特里克?西蒙斯先生?”
“完全正确,警督。您是警督,对吧,而另一位是警佐?”
“一点不错,西蒙斯先生。我能跟您谈谈吗?”
“我是无辜的,警督。我发誓我是无辜的。”
“现在还不是,西蒙斯先生,别装傻。我还要见很多人,而且我不想浪费时间。这个房间是干什么的?我们能进去吗?”
“这是所谓的书房——可没人看书。”
“有人告诉我说您上学去了?”克拉多克道。
“我发现自己没法集中精力学数学,所以我回家了。”
克拉多克公事公办地问了全名、年龄及对方在战时服役的细节。
“现在,西蒙斯先生,您能描述一下昨晚发生的事情吗?”
“我们宰了一只肥肥的牛犊。就是说,米琪动手做了美味可口的糕点,利蒂姨妈新开了一瓶雪利酒——”
克拉多克打断了他:“新开一瓶?另外还有一瓶喝过的?”
“对。半瓶。可利蒂姨妈好像不喜欢。”
“当时她紧张吗?”
“啊,并非真的紧张,她可聪明绝顶哩。我觉得,倒是老邦尼弄得她很紧张——成天都在预言灾难。”
“这么说,邦纳小姐优心忡忡了?”
“啊,不错,她这是自作自受。”
“她把启事看得很认真吗?”
“简直把她吓得魂不附体。”
“布莱克洛克小姐第一次看到启事时似乎认为这跟您有关。这是怎么回事儿?”
“当然啦,这儿一切她都怨我!”
“您确实与此事无关吧,西蒙斯先生?”
“我?没有的事儿。”
“您是否见过或同鲁迪?谢尔兹说过话?”
“我这一生从未见过他。”
“可这是您喜欢开的那种玩笑?”
“谁跟您这样说的?就因为有一次我把苹果馅饼弄到邦尼的床上,又有一次给米琪寄了一张明信片说盖世太保正在捉拿她的路上——”
“跟我说说发生的事儿。”
“我去小客厅拿酒,突然,说变就变,灯全灭了。我转过身去,门口站着一个家伙,说:‘举起手来’,然后大家有喘粗气的有惊叫唤的。我正在想——我能朝他突然袭击吗?他开了枪,后来他跌倒在地上,他的手电也熄灭了,我们又陷入黑暗。然后伊斯特布鲁克上校用他在军营说话的嗓门儿下命令。‘开灯。’他说。我的打火机能打燃吗?
不,打不着,那些该死的新发明都这个样儿。”
“您觉得这个闯入者肯定是向布莱克洛克小姐瞄准的?”
“哼,我怎么知道?应该说他拿出左轮枪是为了好玩——然后也许玩过了头。”
“所以就朝自己开枪?”
“可能吧。当我看见他那张脸时,他看上去脸色苍白,像是那种容易惊惶失措的小偷。”
“您确信以前从未见过他?”
“从未见过。”
“谢谢您,西蒙斯先生。我要与昨晚在场的其他人都面谈一下。从谁开始最好?”
“这个么,我们的菲利帕——海默斯太太——在达雅斯宅邸干活。那宅邸的大门差不多就在这个大门的对面。然后,斯威腾汉姆一家最近。谁都会告诉您她家在哪儿。”
[book_title]第七章 询问到场人
1达雅斯宅邪在战争的岁月里肯定历尽了艰辛。原来栽种芦笋的园圃,如今长满了欣欣向荣的麦斜草,惟有几株摇曳的芦笋簇叶亭亭玉立,显示了其继往的用途。千里光、旋花和其他有害植物则生机盎然,茁壮成长。
一望而知,一部分菜园子曾被变为军训用地。在这里,克拉多克发现一位愁眉不展的老头正心事重重地倚着一把铲子。
“你想找海默斯太太?我说不准你能在哪儿找到她。要做些什么,她可有主意了。
谁的意见都不听。我可以手把手教她——只要她愿意——可有什么用呢?这些年轻的女士就是不听!以为她们什么都懂,就因为穿上了裤子,坐在①在当时,英国传统的妇女,尤其在乡村,都穿裙子。——译注。
拖拉机上兜风。可这儿需要的是弄园子。这可不是一天就能学会的。弄园子才是这个地方需要的。”
“看来好像是这样。”克拉多克说。
老头把这话当成了一种诽谤。
“好好瞧瞧,先生,这么大个地方你以为我有什么办法?
三个大男人加一个小子,那是以前。现在也需要这个数。可没有多少男人能像我这么干活儿。我在这儿有时候要干到晚上八点。八点呐。”
“晚上干活你靠什么照亮?一盏油灯?”
“我自然指的不是一年当中的这个时候。我自然说的是夏天的晚上。”
“哦,”克拉多克应声道,“我还是去找海默斯大太吧。”
这个乡巴佬表现了某种兴趣。
“你找她干吗?你是警察,对吧?她有了麻烦?要不是就跟小围场有关系?蒙面人闯进去,操左轮枪扣了一屋子人。这种事儿战前可没发生过。逃兵,错不了的,就是逃兵。
亡命徒在乡下荡来荡去。军队干吗不把他们都抓起来?”
“我不知道,”克拉多克说,“这次打劫引出了不少闲话吧?”
“那当然。咱们来干什么?这是内德?巴克说的。来常看电影呗,他说。可汤姆?利莱他说是来让外国佬找乐子的。决错不了,他说,给布莱克洛克小姐烧饭的那姑娘脾气槽透了——这事儿肯定有她的份儿,他说。她是共产党,要不就是更糟的什么玩意儿,他说,可我们这儿不喜欢这种玩意儿。马莲,就是铁栏杆后面的那位,知道吗,她的说法是布莱克洛克小姐家肯定有贵重的玩意儿。你可想不到呢,她说,因为我肯定布莱克洛克小姐走到哪儿都打眼着呢,只可惜她戴的那大串儿珍珠是假的。可后来她又说了——也没准是真家伙哩。可弗洛莉(就是老贝拉米的闺女)说:‘胡扯”她说——‘没有的事儿——那是化妆用的珠宝。’她说的。化妆用的珠宝——弄一串假珍珠来套上,那倒是个好法子。乡里的老爷们原来管这叫罗马珍珠,又叫巴黎钻石——我老婆当过一个夫人的侍女,这个我晓得。可那有什么意思?都是些玻璃!我估摸那个年轻的西蒙斯小姐戴的是‘化妆用的珠宝,——金的常青藤叶,还有狗呀什么的。
眼下儿你见不到多少真金——现而今结婚戒指他们也用灰不溜秋的铅打的玩意儿。我管它叫破烂货,只值泥巴的钱儿。”
老阿什停下来喘口气,又接着说道:“‘布莱克洛克小姐家里没放几个钱儿,这我知道。’吉姆?哈金斯说。说到这个,就数他清楚,因为他老婆常去小围场干活儿,这个女人最清楚那儿的事儿。你要再问我,就没什么说的了。”
“哈金斯太太看到什么她说过没有?”
“说米琪在里面搅和,这是她说的。米琪的脾气很可怕,还有她那神气劲儿!有一天早上还当她面儿管她叫工人。”
克拉多克站了片刻,脑子里反复核查,把老园丁说的这一席话理出个头绪,抓住其实质。这一席话使他清楚地看到了奇平克里格霍恩村民看法的一个侧面,但觉得对他的任务没有什么帮助。他转身走开,老人在他身后很不情愿地喊道:儿正从一棵树干上轻巧地滑下来。菲利……脸蛋,、通红,一头秀发被树枝弄得有些乱。她站在地上,惊讶地望着他。
“还可扮演罗瑟琳。”克拉多克自然而然地想到,因为克拉多克警督是个莎士比亚迷,曾在为警察孤儿院演出的《皆大欢喜》一剧中极其成功地扮演了忧郁的贾奎斯。
片刻之后他便修正了自己的看法。菲利帕?海默斯过于木讷,其天生丽质和被动的性格具有强烈的英国风格,但却是二十世纪而非十六世纪的英国风格。教养颇佳、感情内蕴、缺少调皮的火花。
“早上好,海默斯太大。很抱歉吓了您。我是米德尔郡警察局的克拉多克警督。我想同您谈谈。”
“谈昨儿晚?”
“是的。”
“要谈很久吗?能不能——”
她心怀疑虑地四顾。
克拉多克指了指一棵倒下的树干。
“不用很正式,”他和颜悦色他说道,“但我将尽量不占您大多的时间。”
“谢谢。”
“只是录个口供。昨晚您干完活儿后是什么时候进去“您看见了尸体?”
“是的。”
“认识吗?以前见过他没有?”
“从来没有。”
“您认为他的死是偶然的呢还是故意自杀?”
“一点儿也不知道。”
“他以前来宅邸的时候您没见过他?”
“‘没有。我相信一定是上午,那时候我不在。白天我都不在。”
,‘谢谢,海默斯太太。还有一件事,您有没有贵重的珠宝?戒指、手镯之类的东西?”
菲利帕摇摇头。
“我的订婚戒指——一两颗别针。”
“‘另外,据您所知,宅邸里有没有什么特别贵重的东西?”
“没有。我的意思是有一些相当不错的银器——并没有什么不一般的。”
“谢谢您,海默斯太太。”
2克拉多克按原路从菜园返回,在菜园里,他与一位大块头、红润脸、紧身胸衣穿得妥妥贴贴的女士撞了个面对面。
“你上这儿来干吗?”她气势汹汹地问道。
“卢卡斯太太?我是警督克拉多克。”
“哦,原来是这样。请您原谅。我不喜欢陌生人闯到园子里来浪费园丁的时间。但我理解您这是执行公务。”
“的确如此。”
“我能否问问,昨晚发生再布莱克洛克小姐家的那种暴行我们是否还要束手而待?
是黑帮所为吗?”
“令我们感到满意的是,卢卡斯太太,那并非黑帮所为。”
“如今抢劫的事儿频频发生。警察松懈了。”克拉多克没有搭腔。“我猜想您是在跟菲利帕?海默斯谈话?”
“我需要她作为目击者的叙述。”
“您就不能等到一点再问,我猜想?不管怎么说,占她的时间而不是占我的时间来询问她,这样更公平一点儿……”
“我急着要赶回总部。”
“并不是因为现如今谁奢望谁给予多大的体谅,也不是因为谁奢望别人把一天的活儿干得体体面面的。可上班迟到,等来了磨磨蹭蹭又是半个钟点。十一点钟的茶点休息十皮就歇上了。下雨的时间什么活儿都不干。等你叫刘草的时候割草机老是出故障。离收工时间还差五到十分钟人又在了。”
“我的理解是海默斯太太昨天离开这儿的时间是五点二十而不是五点。”
“吁,我敢说她是在您说的那个时间离开的。可她得到了她应得的报酬哩。海默斯太太对工作还是挺喜欢的,尽管有时候我出来没见着她的人影儿。她生来是个大家闺秀,这是当然的,谁都觉得有责任为这些因为战争年纪轻轻就守了寡的可怜的人们尽点儿力。
并不是说这样做就不元麻烦。
学校放的那些长假以及为此所作的安排,就意味着她得到额外的工休。我就跟她讲,现如今的夏令营可真是棒得很,可以把孩子送去,让他们痛痛快快玩一玩,他们会觉得这可比跟着父母荡来荡去好玩多了。暑假他们实际上用不着跑回家来。”
“可海默斯太太对这个建议并不领情?”
“那闺女她跟驴一样顽固。就一年前的事儿,我让人把网球场的草刘了,然后每天把场地的线划清楚。可老阿什把线划得歪歪扭扭的。就没有人考虑考虑我是否方便!”
“我猜想海默斯太大的工钱比一般要低?”
“那自然。除此之外,她还指望什么?”
“我相信没什么了,”克拉多克道,“再见,卢卡斯太太。”
3“太可怕了,”斯威腾汉姆太太喜形于色他说道,“相当——相当——可怕。我的意思是说,《消息报》编辑部在接受广告的时候应该更加小心才是。看见那则启事的时候我就觉得非常溪跷。当时我就是这样说的,对吧,埃德蒙?”
“您还记得灯灭的时候您在于什么吗,斯威腾汉姆太大?”警督问道。
“多么令我回想起我的老奶妈啊:光明失去的时候摩西在哪里?答案当然是‘在黑暗里’。昨天晚上我们就是那样。
所有的人都站在那儿,想知道会发生什么。然后,您知道,当一切陷入一片漆黑时的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接着,门打开了——门口只有一个朦胧的人影站在那儿,一只左轮枪,一束刺得你什么也看不见的光线,还有一个威胁的声音说‘拿钱保命!’啊,我可从来没有过这种享受。然后,大约一分钟之后,那感觉可怕极了,货真价实的子弹,就那么从我们的耳边呼啸而过!那一定就像战斗中的突击队。”
“当时您站在或坐在哪儿,斯威腾汉姆大太?”
“让我想想,我在——我当时在跟谁说话来着,埃德蒙?”
“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妈妈。”
“我是在间欣奇克利夫小姐冷天给(又鸟)喂鱼肝油的事儿吧?还是跟哈蒙大太——不,她那会儿才到。我想我是在跟伊斯特布鲁克上校讲,我认为在英格兰建原子弹研究站实在是非常危险的。应该把它建在某个荒岛上,以免射线泄漏。”
“您不记得是站着还是坐着?”
“这很重要吗,警督?我在窗边,要不就在壁炉附近,因为钟声敲响的时候我就在钟的附近。那么令人激动的时刻!
等待着看即将发生什么。”
“您描述说手电光刺得您什么也看不见。那手电光是完全冲着您照射的吗?”
“就射着我的眼睛。我什么都看不见。”
“那个男人是握住手电不动呢还是挨个地照人?”
“噢,我真的不知道。他是怎么干的,埃德蒙?”
“手电光慢慢挨个照我们,他是想看看我们都在于什么,我猜想,是怕我们企图朝他冲过去吧。”
“您当时的确切位置在哪儿,斯威腾汉姆先生?”
“我一直在同朱莉娅?西蒙斯说话。我俩都站在屋子中央——是狭长的那一间。”
“每个人都在那间屋子里吗?客厅尽头的那间有没有人?”
“菲利帕?海默斯是从那儿进来的。她在远处的那座壁炉边。我想她是在找什么东西。”
“您认为第三颗子弹是为了自杀呢还是一个意外事故?”
“不知道。那人似乎突然转过身子,然后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上””可那实在把人都搞懵了。您得知道实际上什么也不可能看见。然后那个难民姑娘在远处尖叫唤。”
“我知道是您打开饭厅的门锁放她出来的?”
“没错。”
“门肯定是从外面锁上的吗?”
埃德蒙好奇地望着他。
“当然是的。怎么啦,您不会设想——”
“我只是想把事实弄清楚。谢谢您,斯咸腾汉姆先生。”
4克拉多克警督被迫同伊斯特布鲁克上校和太太呆了很长的时间,他不得不耐着性子听关于本案心理学方面的长篇大论。
“心理学的方法””这是当今惟一重要的。”上校告诉他,“您得了解罪犯。对于一个经验远比我丰富的人来讲,这里的整个陷阱是昭然若揭的。这家伙为什么要登启事?
心理原因。他想宣传自己”引人注目。饭店里的雇员与他擦肩而过却行同路人,或许还因为他是外国人而看不起他。
也许曾有个姑娘拒绝了他,他想让她注意他。如今电影里的偶像是什么人”黑帮”
硬汉?好极啦,那他就做个硬汉。暴力抢劫。面具?左轮枪?可他还需要观众”必须得有观众。于是他安排观众。然后,高xdx潮到来的时刻,他扮演的角色离了谱”他不仅是个窃贼,他更是个杀人犯。他开枪——而且是盲目开”””伊斯特布鲁克上校顿了顿,沾沾自喜地清清喉咙,接着得意洋洋他说:“一清二楚,就这么回事儿,一清二楚。”
“真是妙极了,”伊斯特布鲁克大太说道,“事情发生的前前后后你都了如指掌,阿尔奇。”
她的话音里充满钦佩的温暖。
克拉多克警督也认为很妙,不过他并没有热情地赞许。
“开枪的时候,伊斯特布鲁克上校,您确切在屋子的什么位置?”
“我同我太太站在中间那张摆放着花儿的桌旁。”
“开枪的时候,我抓住你的胳膊,不是吗,阿尔奇?我简直被吓死了,我只得抓住你。”
“可怜的猫咪。”上校安慰道。
警督费了好大劲才在猪圈里找到欣奇克利夫小姐。
“猪是一种不错的畜牲,”欣奇克利夫小姐说,一面搔着一头猪那皱皱的粉红的背。
“长得不错吧?到圣诞节就会变成上好的咸肉。对啦,您来找我干吗?我跟您的人说了昨晚那人是谁我压根儿就不知道。从来没看见他在这附近闲逛或溜达。我们的莫普太太说他是从门登罕的一家大饭店来的。他要是愿意,干吗不在那儿拦路抢劫?还能捞得更多。”
这倒是不容否认的。克拉多克开始了询问:“事故发生时您确切在哪儿?”
“事故!这可使我想起空袭的日子。我可以告诉您,那时候倒是看见不少事故。开枪的时候在哪儿?您想知道这个?”
“对。”
“正靠着壁炉台,向上帝祈祷谁马上给我一杯酒喝。”欣奇克利夫小姐不假思索地回答说。
“您认为子弹是胡乱射的呢还是有意朝什么人射的呢?”
“您是说朝利蒂?布莱克洛克射?这我可怎么知道?这一切发生以后实在很难理出当时的印象或者明白真正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所有的灯灭了,手电冲着我们晃来晃去,弄得我们花了眼,后来开了枪,那会儿我就在想:‘要是那个可恶的帕特里克?西蒙斯用装了子弹的左轮枪开玩笑的话,肯定有人要受伤的。’”“您当时认为是帕特里克?西蒙斯干的?”
“呃,似乎有这可能。埃德蒙?斯威腾汉姆有理智,又写书,不屑于玩恶作剧。老伊斯特布鲁克上校不会觉得这种事儿好玩。可帕特里克是个野孩子。不过,我得为这个想法向他道歉。”
“您的朋友也认为可能是帕特里克吗?”
“默加特洛伊德?您最好自己问她吧。并不是说您从她那儿就会弄出个什么理来。
她就在果园里。您要是愿意,我这就高声叫她过来。”
欣奇克利夫小姐扯起洪亮的嗓子,奋力吆喝道:“哎””嗨,默加特洛伊德……”
“来啦……”飘来一声细小的回应。
“快来——警察。”欣奇克利夫小姐呛喝着。
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气喘吁吁地疾步跑来。她原先提起的裙子此刻放下来,头发从过小的发网里飘出来。她那张圆圆的、善良的脸容光焕发。
“是苏格兰场来的吗?”她上气不接下气地问道,“我不知道。要不我就不该离家半步。”
“我们还没有请苏格兰场,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我是从米尔切斯特来的警督。”
“哦,我相信这很好,”默力,特洛伊德小姐含糊他说,“您找到什么线索没有?”
“案发的时候你在哪儿这才是他想知道的,默加特洛伊德。”欣奇克利夫小姐说,并朝克拉多克眨眨眼。
“噢,我的天,”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气喘吁吁他说,“当然,我本该有所准备,当然是不在现场的证据。等等,让我想想,我跟大伙儿在一起。”
“你没跟我在一块儿。”欣奇克利夫小姐说。
“噢,我的天,欣奇,是吗?当然没有,我一直在赏菊花。
真是非常可怜的物种。然后一切发生了——只是我真的不知道它发生了——我的意思是我不知道会发生那样的事儿。我压根儿也没想到那左轮枪会是真的——黑暗中一切那么别扭,还有那恐怖的尖叫。当时我弄错了,您知道。我以为她正被谋杀呢——我是指那个难民姑娘。我以为在穿过过厅的什么地方她被割了喉咙。我不知道是他——我的意思是,我甚至不知道还有个男人。当时只听到一个声音,您知道,说‘请把手举起来’。”
“‘举起手来!’”欣奇克利夫小姐纠正道,“根本就没有‘请’的意思。”
“那姑娘开始尖叫之前,我实际上一直自得其乐,现在想起这就觉得可怕。就是陷入黑暗觉得难受,而且我觉得受了伤害,就是极度痛苦。您还想知道什么,警督?”
“没有了,”克拉多克警督边说边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默加特洛伊德小姐,“我确实认为没有了。”
她的朋友爆发出一阵短促的笑声。
“他让你掉进了陷饼,默加特洛伊德。”
“我相信,欣奇,”默加特洛伊特小姐说,“知道的话,我是什么都愿意说的。”
“他要的不是这个。”欣奇克利夫小姐道。
她看了看警督:“如果您是按住家位置找人询问的话,我想您要我的下一位是牧师。
您能从那儿了解到一些情况。
哈蒙大大的样子看起来呆头呆脑——可我有时候认为她是很有头脑的。反正她了解一些情况。”
她们望着警督和警佐弗莱彻大步离开,突然艾米?默加特洛伊德上气不接下气他说道:“噢,欣奇,我做得很糟吗?我真慌了神!”
“一点儿没有,”欣奇克利夫小姐微笑道,“总的来说,我得说你干得很好。”
6克拉多克警督怀着一种惬意的感觉,环视着这间破旧的大屋。这屋子隐约使他想起自己在坎伯兰的家。褪了色的擦光印花布,破旧的大椅子,到处堆放的鲜花和书籍,篮子里的一只长毛垂耳狗。哈蒙太太异常激动的神情、不修边幅的样子和急不可待的面容,使他觉得同情,亦感到似曾相识。
但是她立刻便开门见山他说道:“我对您没什么帮助。
因为当时我闭上了眼睛。我讨厌被弄得头晕目眩。后来枪声响了,我把眼睛闭得更紧。我当时真希望,嗅,真希望是不声不响的谋杀。我可不喜欢乒乒乓乓。”
“那么您什么也没看见。”警督朝她微微一笑,“可您听见”””“啊,我的老天爷,是的,听到的倒不少。开门关门声,人们说傻话和喘气儿的声音,还有,老米琪尖叫得跟个汽笛似的——可怜的邦尼叫唤得像只掉进陷阱的野兔。大家你推我搡,你绊我,我绊你。不过等不再有砰砰的枪声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那时别人都拿着蜡烛到了过厅。后来灯亮了,忽然一切又跟往常一样——我不是说真的就跟往常一模一样,可大伙儿又恢复了正常,不再是处在黑暗中的人们。处在黑暗中的人们大不一样,不是吗?”
“我想我明白您的意思,哈蒙太太。”
哈蒙大太冲他微微一笑。
“他就在那儿,”她说,“一个贼头鼠脑的外国人——粉红的脸,模样很惊讶——躺在地上,死了——身边有一枝左轮枪。简直——哦,反正似乎没有什么道理。”
警督也弄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整个事使他感到担忧。
[book_title]第八章 名探登场
1克拉多克把用打字机打出来的所有询问记录摆到局长面前。后者刚看完从瑞士警方发来的电报。
“原来他是有前科的,”赖德斯代尔说道,“呃——不出所料。”
“是,局长。”
“珠宝……嗯,不错……伪造证件入境……对啦……支票……地地道道的骗子。”
“是的,局长——在小事上。”
“原来如此。可小事酿成大事。”
“我感到纳闷,局长。”
局长抬起头来。
“担忧,克拉多克?”
“是的,局长。”
“怎么啦?这是个明明白白的案子。或许不是?咱们来看看你询问过的这些人都说些什么。”
他将报告挪向自己,飞快地看了一遍。
“常见的事儿——多处不一致和相互矛盾。不同的人对紧张时刻的叙述肯定不同。
但大概的轮廓是够清楚的。”
“我知道,局长——可这个轮廓不能令人满意。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这是一个错误的轮廓。”
“那么咱们来看看事实。鲁迪?谢尔兹乘坐五点二十分的公共汽车离开门登罕前往奇平克里格霍恩,六点到达。有售票员和两位乘客作证。离开公共汽车站后,他往小围场的方向走。他没费什么劲——可能是从前门——就进入了那所房子。他用左轮枪扣下了里面的人,开了两枪,其中一枪使布莱克洛克小姐受了轻伤,然后第三枪打死自己。
到底是意外事故还是畏罪自杀,还没有足够的证据。他为什么这样做的理由实在不能令人满意,这一点我同意。但这个‘为什么’根本不是我们应该回答的问题。验尸官的结论可能是自杀——也可能是死于意外事故。无论结果如何,对我们来讲都是一个样。我们可以写结案报告了。”
“您的意思是我们始终可以转而依靠伊斯特布鲁克上校的心理学理论。”克拉多克沮丧地说。
赖德斯代尔微微一笑。
“毕竟伊斯特布鲁克上校也许经验丰富,”他说,“我很讨厌如今人们无论谈什么,嘴边都挂着心理学术语——不过我们实在不能排除心理的因素。”
“我仍然感到这个轮廓完全错了,局长。”
“有没有任何理由证明奇平克里格霍恩村掉进这个陷阱的人中谁对你说了谎?”
克拉多克迟疑起来。
“我认为那个外国姑娘知道的比说出来的多。不过这也可能是我的偏见。”
“你认为她可能与这家伙共谋?放他进去?怂恿他干的?”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我不会轻易放过她。可这肯定说明那房子里真有贵重的东西,钱或者是珠宝什么的。但似乎又不是这么回事。布莱克洛克小姐断然否认有贵重东西,其他人也一样。这只能让我们假定房子里有贵重东西,但别人都不知道——”
“很像畅销书的情节。”
“我同意这听起来很可笑,局长。另一点是邦纳小姐确信无疑是谢尔兹企图谋杀布莱克洛克小姐。”
“那么,从你讲的——从她的证词来看,这位邦纳小姐“啊,我同意,局长,”克拉多克很快插话道,“她是个绝对不可靠的目击者,很容易接受别人的暗示。什么人都可以往她脑子里塞东西——但有趣的是,这种观点恰好是她自己的理论——没有人对她作过什么暗示。别人也都否认这一点。她终于头一回没有随大流。她所说的完全是她得到的印象。”
“那么鲁迪?谢尔兹为什么要杀掉布莱克洛克小姐呢?”
“这就是问题啦,局长。我不知道。布莱克洛克小姐也不知道——除非她说谎的水平比我想象的高得多。谁都不知道。所以这大概不是真的。”
他叹了口气。
“振作起来,”局长说道,“我带你出去,我们同亨利爵士共进午餐。这可是门登罕皇家游乐饭店所能提供的最好的。”
“谢谢您,局长。”克拉多克略微有些诧异。
“你瞧,我们接到了一封信——”亨利?克莱瑟林爵士进屋的当口他突然说道,“啊,你来了,亨利。”
亨利爵士这次很随便,说道:“早安,德莫特。”
“我有些东西给你,亨利。”局长说。
“是什么?”
“来自一位老姑娘的一封亲笔信。她就住在皇家游乐饭店。是一些她认为与奇平克里格霍恩村案子有关而我们又想了解的情况。”
“那个老姑娘,”亨利爵士得意洋洋地说道,“我跟你们怎么说的?他们什么都听到了,什么都看见了。可并不像人们通常说的那样,他们胡说八道。这位特殊人才都掌握了什么?”
赖德斯代尔看了看信。
“就像我祖母写的一样,”他抱怨道,“尖刻着哩。好像墨水瓶里的蜘蛛,全都在下面画了线。开始写了不少话,说希望不会占我们太多宝贵的时间,但可能对我们有些许帮助,等等,等等。她叫什么名字来着?简——什么——默普尔——不对,马普尔,简?马普尔。”
“众神与小鱼儿,”亨利爵士说,“可以这样说吗?乔治,这是我自己的特殊人才,独一无二、四星级的老姑娘。老姑娘中的超级老姑娘。她还是设法到了门登罕,而不是安安稳稳地坐在圣玛丽米德的家里,正好在恰当的时机搅和到一桩谋杀案里来。一桩谋杀重新广而告知——以便使马普尔小姐受益和娱乐。”
“好啦,亨利,”赖德斯代尔讥讽地说道,“我很高兴见见你的这位完人。来吧:我们去游乐饭店会会这位女士。瞧,克拉多克看上去很怀疑呢。”
“一点儿也没有,局长。”克拉多克客客气气地说。
他心里却在嘀咕有时候教父(亨利爵士是克拉多克的教父。)行事有点过分。
2简?马普尔小姐与克拉多克想象的极为接近,如果不是完全一样的话。她远比他所想象的要慈样得多,也要老得多。她的模样非常老。她头发雪白,粉红的脸上布满皱纹,一对蓝色的眸子柔和且天真无邪,全身裹在厚厚的羊毛衣里。披在她肩上的羊毛披肩酷似花边帽,而她正织着的毛线是婴儿的披肩。
看到亨利爵士,她表现出喜悦和快乐显得语无伦次,等介绍给局长和克拉多克晋督时,更显得惊惶失措。
“说实在的,亨利爵士,真是有幸……真是多么有幸。自从上次见到您,都过了这么久……是的,我的风湿病最近很糟。当然本来是付不起这个饭店的房钱的,如今他们的要价可真是疯狂。可雷蒙——我的侄儿雷蒙?威斯特,您可能还记得他——”
“谁都知道他的大名。”
“是的。这可爱的孩子写的那些充满智慧的书一直都很成功——他从不写愉快的事情,还为此感到自豪。这可爱的孩子坚持要支付我的一切花销。而他可爱的太大作为艺术家也挣得了名声。主要是用窗台上一钵钵凋谢的花儿和折断的梳子。我从没敢告诉她,可我仍然钦佩布莱尔?雷顿和阿尔玛。塔德玛。噢,瞧我又在唠叨了。还有警察局长本人——我实在没有料到——我那么怕占他的时间——”
“地地道道的老糊涂。”感到厌烦的克拉多克警督在心里嘀咕道。
“到经理的密室去,”赖德斯代尔说,“我们可以在那儿好好谈谈。”
马普尔小姐喋喋不休的唠叨被打断,她收拾好备用的毛线针,同他们一道走进罗兰森先生舒适的客厅,一路上颤颤巍巍,抱怨连天。
“好啦,马普尔小姐,让我们来听听您有什么要说的。”
局长说。
马普尔小姐以出人意料的简洁方式切入正题。
“是一张支票,”她说,“他涂改了支票。”
“他?”
“在这儿的服务台干活的那个年轻人,就是据称导演那场打家劫舍的戏并开枪打自己的那个人。”
“您是说他涂改了一张支票?”
马普尔小姐点点头。
“是的。我带来了。”她从包里抽出支票,放在桌上,“这是连同我的其他东西今早从银行寄来的。您瞧,原来是七镑,他改成了十七,七前面加了一笔,加在七字后面的十(英文十七(17)是seventeen。seven是七(7),teen是十(10)。中文与英文正好相反。
——译注。)用漂亮的艺术体附了一横,恰好把整个字弄模糊了。干得真漂亮。应该说是经过一定练习的。用的是同一种墨水,因为我实际上是在服务台写的支票。应该认为他过去常这样干,您看呢?”
“这次他可挑错了人。”亨利爵士说。
马普尔小姐点头表示同意。
“不错,恐怕他不该在犯罪的道路上走得太远。他对我下手就找错了对象。忙得不亦乐乎的年轻新婚妇女,或者坠人情网的女孩子——这种人管它数目是多少,都会在支票上签字,而且不会仔细看顾客赊欠账簿。可对一个锱铢必较习以为常的老太太下手——这就找错了对象。十七镑这样一笔数字我是绝不会签的。二十镑这样一个整数可是一个月的薪水和支票簿上的总数哩。至于我的个人花销,我通常兑换七镑的现金——过去是五镑,可如今什么都涨了。”
“也许他使您想起了什么人?”亨利爵士无头无脑地问道,目光里带着调皮的神色。
马普尔小姐朝他微微一笑并摇了摇头。
“你真调皮,亨利爵士。事实上的确是的。鱼店的弗雷德?泰勒。他总是在先令那一栏额外加上一。现在大家鱼都吃得不少,结果账单就变长了,很多人从不把数字自己加一遍。每次十先令就进了他的口袋,钱虽不多,可足够他买几条领带并带杰西?斯普拉格——布店的那个女孩子——去看电影。揩点油,这就是这些年轻小伙子们想干的。对啦,我到这儿的头一周,我的账单上就出了差错。我给那小伙子指出来,他非常诚恳地道了歉,而且样子很内疚。
可我当时心里就对自己说:‘你的目光很有欺骗性,年轻人。”’“我指的欺骗性目光,”
马普尔小姐接着说道,“就是那种直视着你,一动不动的目光。”
克拉多克突然感到一阵钦佩。他心里想到“吉姆?凯利的生活观”,即他不久前协助破案并使之投入牢房的那个臭名昭著的诈骗犯。
“鲁迪?谢尔兹是个不知餍足的角色,”赖德斯代尔说,“我们发现他在瑞土有前科。”
“他把这地方弄得(又鸟)犬不宁,是用伪造的证件入境的吗?”马普尔小姐问道。
“一点不错。”赖德斯代尔回答道。
“他常跟餐饮部的红头发女招待出去玩,”马普尔小姐说道,“幸运的是我看她芳心未动。她只不过喜欢有点‘与众不同’的人,他常给她买花儿和巧克力,而英国的小伙子不常这样做。她是否把知道的都告诉您了?”她突然转而向克拉多克发问,“或者并没有和盘托出?”
“我没有绝对把握。”克拉多克谨慎地说道。
“我想她还隐瞒着什么,”马普尔小姐说,“她看起来很担忧。今早给我错送了鲑鱼而不是我要的排鱼,还忘了拿牛奶罐。通常她是个优秀的招待。是的,她很担忧,伯让她作证什么的。但我希望——”她蓝蓝的眼睛目光直爽,以一种纯粹女性的维多利亚式赞赏的神情,打量着相貌英俊而富有男子气概的克拉多克警督,“您能说服她把知道的全说出来。”
克拉多克警督的脸红了,亨利爵士却暗自发笑。
“这可能很重要,”马普尔小姐说,“他可能对她说了是谁。”
赖德斯代尔目瞪口呆地望着她。
“什么谁?”
“我没表达清楚,我的意思是谁让他干的。”
“这么说您认为是别人让他干的?”
马普尔小姐因为惊讶而瞪大了眼睛。
“啊,可这是不言而喻的——我的意思是……这儿有一个仪表堂堂的年轻小伙子——他这儿捞一点儿,那儿捞一点儿——涂改小数目支票,也许将别人遗下的一小串珠宝顺手牵羊,或者还从收银台里拿点儿钱——但都是些小偷小摸。目的是为了随时有现钱,这样便可以穿好的,带女孩子出去溜达,如此等等。然而突然之间,他疯了,拿着左轮枪,扣了满屋子人,还冲人开枪。他绝对不可能干出这种事儿——任何时候都不可能:他不是这种人。这样讲不通。”
克拉多克狠吸了一口冷气。利蒂希亚?布莱克洛克就:是这么说的。牧师的妻子也这么说。他自己的这种感觉也:越来越强烈。这样讲不通。而现在亨利爵士的老姑娘又这么说,而且是用老太太的那种悠长的声音以完全肯定的口吻说出来的。
“也许您可以告诉我们,马普尔小姐,”他说道,口气突然变得咄咄逼人,”当时发生了什么?”
她吃惊地转向他。
“可我怎么知道发生了什么呢?报告上有记录——但内容太少。当然,可以做一些猜测,但又缺乏确切的证据。”
“乔治,”亨利爵士说,“如果允许马普尔小姐看看克拉多克同奇平克里格霍恩村的那些人的谈话记录,这会不会违反规定?”
“可能违反规定,”赖德斯代尔回答说,“但我还没那么死板,她可以看。我对她的看法会很好奇。”‘马普尔小姐感到十分尴尬。
“恐怕您对亨利爵士从来都言听计从。亨利爵土一向太善良。他对我过去作过的任何细小的观察都过分看重。实际上,我并没有什么天赋——一点儿也没有——只不过对人性略知一二。我发现人大过于轻信。而我则恐怕总是相信最坏的一面。这不是什么好的品质。但却经常被接二连三的事件证明是对的。”
“看吧,”赖德斯代尔说着把一叠打字纸递给她,“不会占您太长的时间。毕竟,这些人跟您属于同一类——您对这种人一定非常了解,您可能会发现我们没有发现的东西。这个案子正要了结,在封档之前,我们来听听业余侦探的意见吧。我可以毫不介意地告诉您,克拉多克并不满意。跟您一样,他说这样讲不通。”
马普尔小姐看报告时谁也没有吱声。她终于放下了打字纸。
“非常有趣,”她叹了一口气,“众说纷坛——看法不一。
他们看见的事儿——或者认为自己看见的事儿。一切都那么复杂,差不多全是些琐碎的事儿,如果说有什么不琐碎,还真难看出来———就像大海捞针。”
克拉多克感到一阵失望。有那么一阵,他还认为亨利爵士对这个可笑的老太大的看法可能是对的。她可能触及到什么——老年人的感觉常常是非常敏锐的。比如说,他就没法在艾玛姑姑面前隐瞒什么。他正要说谎的时候,她就跟他说他的鼻子抽动了。
不过是一些愚蠢的笼统看法,亨利爵士的这位闻名通还的马普尔小姐不过尔尔。他对她感到恼火,因此相当粗率地说道:“问题的实质是,事实毋庸辩驳。无论这些人所提供的细节如何相互矛盾,他们都看见了同一件事情。他们看见了一个蒙面男人,他拿着左轮枪和手电筒,把他们扣起来。
且不管他们认为他说的是‘举起手来’,或是‘拿钱保命’,还是与他们头脑里有关打家劫舍的词句相关的什么话,他们确实看见了他。”
“但是,可以肯定,”马普尔小姐温和地说道,“他们不可能——实际上———根本不可能看见什么……”
克拉多克屏住呼吸。她抓住了实质。毕竟,她很敏锐。
他打算用这番话来试探她,但她并没有被难住。这对于事实或是发生了什么实际上没有什么改变,但她已经意识到,正如他一样,那些人声称看见把他们扣起来的蒙面汉,但实际上却根本不可能看见他,“如果我理解正确的话,”马普尔小姐双颊泛起红晕,眼睛一亮,乐得跟个孩子似的,“外面的过厅里根本就没有光线——楼梯上也没有?”
“不错。”克拉多克说。
“这样一来,如果门口站着一个男人,手里又拿着强光电筒朝屋里照射,里面的人除了手电光什么也看不见,对吧?”
“对,什么也看不见。我试过。”
“因此,有人说看见了蒙面人之类的话,他们实际上是在再现后来灯亮时看见的情形,尽管他们自己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这样一切便非常吻合了,难道不是吗?即可以推测鲁迪?谢尔兹就是——我认为——‘容易上当受骗的家伙’这个词儿指的那种人。”
赖德斯代尔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以至于她的脸变得更红了。
“我可能用错了词儿,”她低声说道,“我对美国英语不是很灵光——我知道美国英语变得很快。我是从达西尔?哈默特先生写的一个故事里学到这个词儿的。我从我侄儿雷蒙那儿了解到此人是用‘硬派’文学风格写作的三个顶尖人物中的一个。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容易上当受骗的家伙’是指代人受过的人。在我看来,这位鲁迪?谢尔兹似乎恰好正是这种人。他实际上相当愚蠢,贪财成性,可能还极为轻信。”
赖德斯代尔克制地微笑道:“您是在暗示有人说服他拿着枪朝满屋子人胡乱开枪?
这可是来自相当高层的命令呢。”
“我认为别人跟他说的是开个玩笑,”马普尔小姐说,“当然他是拿钱干事。拿钱,就是说,去在报纸上登启事,出去察探宅邱,然后在事发的当晚到达那里,罩上面具,披上斗篷,推开门,晃动着手电,大叫‘举起手来:“’“而且开枪杀人?”
“不,不,”马普尔小姐说道,“他根本没有左轮枪。”
“可人人都说——”赖德斯代尔刚开口又停下。
“完全正确,”马普尔小姐说,“即便他真有一把枪,也不会有人看见。而我认为他没有。我认为在他喊了‘举起手来’之后,有人悄悄在黑暗中来到他背后,把枪举过他的肩头开了那两枪。这可把他吓了个半死,所以他突然转身,就在这当口,那个人朝他开了枪,随后把枪扔在他的身边三位男人看着她,亨利爵土低声说道:“这种推论可能成立。”
“可这位暗中突然出现的X先生是谁呢?”局长问道。
马普尔小姐咳了声嗽。
“您得从布莱克洛克小姐那儿了解一下谁想杀害她。”
好个老多拉?邦纳,克拉多克暗忖道。每次都是直觉与智力的较量。
“这么说,您认为是蓄意谋害布莱克洛克小姐喽?”赖德斯代尔问道,“表面看来当然是这样,”马普尔小姐说,“尽管还有两个难点。但我真正想知道的是,是否可能有捷径。无论是谁同鲁迪?谢尔兹作的安排,都花了很大的功夫让他闭紧嘴;但如果他真给什么人讲的话,大概会是那女孩子,默娜?哈里斯。关于是什么样的人提出的整个计划,他可能——仅仅是可能——留下了一些暗示。”
“我这就去见她。,’克拉多克说着便起身。
马普尔小姐点点头,“对,去吧,克拉多克警督,等您找到线索,我才会感到更高兴。因为一旦她跟您讲了知道的一切,她才会安全得多。”
“安全很多?……是的,我明白了。”
他离开了房间。局长话虽带些疑虑,但却说得很策略:“啊,马普尔小姐,您当然给了我们一些思考的东西。”
3“我对此很抱歉,这是心里话。”默娜?哈里斯说道,“您真是个大好人,竟然没生气。可您瞧,我妈妈却是那种大惊小怪的人。确实看起来我好像——怎么说来着?——是个‘隐瞒事实的人。’——这种话常从她的嘴里溜出来。我的意思是,如果我说我认为那只是开个玩笑,伯您不会相信。”
克拉多克警督重复着他打消默娜,哈里斯的顾虑时所作的保证。
“我这就说,把一切都说出来。不过如果可能的话,为了我妈妈,请不要把我卷进去,行吗?这一切都是因为鲁迪?谢尔兹跟我约会引起的。那天晚上我们约好去看电影,后来他说不能来,于是我对他变得有点儿冷淡,因为去看电影毕竟本来是他的主意,我可并不喜欢身边站着个外国人。他说这不是他的错,我说这种故事随便编,然后他说那天晚上他要去搞点恶作剧,还说不用自己掏腰包,又问我喜不喜欢来只手表?于是我问他恶作剧指的是什么?他说别告诉任何人,在什么地方要举行个聚会,他要去扮演一次假的打家劫舍。后来他把他登的启事拿给我看,我就大笑起来。他对整个事儿表示嘲笑,说这真是小孩的玩意儿——可英国人就是这个样儿,根本长不大——我问他这样说咱们是什么意思——跟着我们争吵起来,可最后又和好了。后来我从报上看到消息,了解到根本不是开玩笑,而且鲁迪?谢尔兹开枪打了人,又朝自己开枪。当时我的心情,长官。
只有您能理解我,不是吗?——真奇怪,我不知道怎么办。我当时想,要是我说事先了解,那会让别人觉得我参与了整个事儿。可他跟我谈起的时候,确实像是开个玩笑。我可以起誓他就是那个意思。我甚至还不知道他有一枝左轮枪。他根本没有说要带枪去。”
克拉多克讲了几句安慰的话,然后提出了最重要的问题:“他有没有说过是谁安排的这次聚会?”
但他没有得到答案。
“他根本没有说是谁叫他去做的。我想谁也没有叫他去干,全是他自己干的。”
“他有没有提到过谁的姓名?他说过是他还是她?”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说会有人尖叫。‘我会大笑着看那:一张张脸。’这是他说的。”
他并没有笑多久,克拉多克心里想道。
4“这只是一种推理,”他们驱车回到门登罕时,赖德斯代尔说,“理论的依据却没有,根本没有。就当是老姑娘的夸夸其谈,别去当真,嗯?”
“我宁愿不这么做,局长。”
“可能性非常小。一个神秘的X先生突然在黑暗里出现在我们的瑞土朋友的身后。他从何处来?是何许人?又一直呆在何处?”
“他可能从侧门进来,”克拉多克说,“就像谢尔兹那样,或许,”他缓缓说道,“他可能从厨房进来。”
“你是说她可能从厨房进来?”
“是的,局长,这是一种可能性。对那个外国姑娘我一直感到不满意。她给我的印象是个肮脏的货色。那些个尖叫和歇斯底里——可能是在演戏。她可能一直在算计这个小伙子,在恰当的时刻放他进来,操纵了整个过程,枪杀了他,然后把自己反锁在饭厅里,捡起一件银器和鹿皮,开始扮演尖叫的那一幕。”
“此论的事实是——呢——他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对啦,埃德蒙?斯威腾汉姆肯定地说过门外的锁上插着钥匙,他转动钥匙打开门放她出来。还有没有别的门通向宅邱的那一部分?”
“有,楼梯下有一道门通向后屋的楼梯和厨房,可门把手好像三周前掉了,还没有人把它装上。在这期间,门打不开。我得说这个说法似乎没有错。门锁的转轴和两个把手都摆在门外过厅里的一个架子上,都生了厚厚的铁锈,不过当然内行还是有办法把门打开的。”
“最好查查那姑娘的档案,看看她的证件是否齐全。不过在我看来,整个推论还只是纸上谈兵。”
局长又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下属,克拉多克平静地答道:“我知道,局长,当然如果您认为必需结案的话,那就结吧。不过如果能让我再努力一下,我会感谢的。”
使他感到相当惊讶的是,局长不动声色地表示同意:“好小伙子。”
“得查查左轮枪。如果这个理论成立,那么枪不是谢尔兹的,当然到目前为止没有一个人说谢尔兹有过一把左轮枪。”
“是一把德国造。”
“我知道,局长,但这个国家多的是欧洲大陆造的枪。美国人都带回家,我们的同胞也一样。您不能照此推论。”
“有道理。还有别的询问线索没有?”
“得有个动机。如果说这个推论有什么独特之处的话,它意味着上个星期五的勾当绝不仅仅是个玩笑,也不是普普通通的打家劫舍,而是冷冷血腥的蓄意谋杀。有人企图谋杀布莱克洛克小姐。可为什么呢?在我看来,如果说有什么人知道答案的话,这个人就是布莱克洛克小姐自己。”
“我了解到她对此想法泼冷水?”
“她对鲁迪?谢尔兹想害死她这个想法泼冷水。她倒是没做错。还有一件事儿,局长。”
“哦?”
“有人可能还会下手。”
“那当然就能证明这个推论是正确的。”局长干巴巴地说道,“顺便说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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