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金枪人
[book_author]弗莱明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05135
[book_dec]一年前,詹姆斯·邦德在日本执行任务中,邦德碰到杀妻仇人黑手党洛菲尔德,一场血战,邦德将其杀死,但是邦德也因此头部受到重创,不幸丧失记忆。 在日本渔民照料下,邦德身体恢复,然而丢失的记忆却没能找回来。于是,邦德前去苏联寻找记忆,结果被苏联的秘密特务组织——克格勃捉获,并被克格勃苏联洗脑,被派去英国刺杀M局长,但刺杀任务失败。英国又对邦德进行反洗脑,M局长为了验证邦德的忠心,派他去对付变态金枪人斯卡拉。 邦德苦苦追寻斯卡拉,化身普通工人得以接近斯卡拉。在邦德即将完成任务的时候身份被曝光,邦德与金枪人展开了生死对决。
[book_img]Z_10854.jpg
[book_title]第一章 神秘电话
英国情报局藏满了鲜为人知的秘密。其中有许多秘密是连高级官员都不知道的,只有局长梅瑟威先生和他的参谋长洞悉这一切,而参谋长就负责最高机密的保密工作——被世人耸称为“战争之书”。但凡他们两人身有不测,不幸丧命,那么这些高级机密(除私人生活部分外)就会一字不漏地转交给他们的继承人。
比如,有一件事邦德也不知道,那就是情报局竟然还处理杂七杂八,或善或非的事情——比如醉汉闹事,疯子骂街,求职申请信,策反间谍渗入,甚至也包括暗杀计划。
11月份的一个早晨,天空晴朗,万里无云,寒气逼人。邦德打算回英国去“会一会”总部,便先打电话试探试探。
而在英国情报局的电话总机室里,总机接线小姐像被弹簧弹开那样迅速地按下“保留通话”键,然后紧张兮兮地对旁边的同事说:“这有个精神病说自己是詹姆斯·邦德!他还知道邦德的专属机密代码!而且他要找梅瑟威局长说话!”
旁边那位接线小姐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些,年龄也稍大一些,耸了耸肩,完全没把这当回事。因为像这样的——自称是邦德的电话,她在一年前也接到过。但是自从邦德死亡的消息被证实之后,就再也没有谁接过邦德的电话。然而,在那之后的每个月圆之日,总会接到一个精神错乱的女人的来电。她说她收到了邦德从天王星上传来的消息:邦德在进入天堂之时,因尘事未了而被上帝拒绝了,所以逗留在天王星,过些时日就会返回地球!
想到又要应付这样头脑不清醒的人,这位年长的电话接线小姐就觉得头疼,便说:“把电话转到联络中心去得了!”
联络中心是外界通往英国情报局总部的第一道紧要关卡,所有的电话都要由此转接到各个部门。既要负责情报局与外界的联系,又要使内部官员顺利交流。通常,联络中心都先处理掉一些非紧急的麻烦事情,其他紧要事件则转给其他各部门处理。于是,当总机室遇到头疼的事情往往都会打发给联络中心去处理。
“先生,稍等一会。我为您转接到联络官,看他能不能帮到您!”那个电话接待小姐对着电话说。
“有劳,谢谢您。”詹姆斯·邦德就坐在床边老老实实等着电话。周周转转,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总得费尽口舌才能让大家真正接受自己的真实身份。之前,也就是他在苏联治疗中心(位于彼得格勒市的涅夫斯基大街)经过几个月时间的洗脑之后,一位风度翩翩的鲍里斯上校(苏联的陆军上校)就曾提醒过他:回程路坎坷,需百般磨舌。这时,电话里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我是海军上校沃克,您有什么事吗?”
“沃克上校,我是邦德,编号007。麻烦您帮我联系一下梅瑟威局长,或者他的秘书莫尼彭尼小姐也可以。我有事情要亲自向他汇报。”
在电话接通的同时,沃克上校就已经按了电话上面的录音键和警报键。这个录音功能是用来记录他自己部门内的重要通话,而另一个警报按钮则是直接接通伦敦警察厅政治保安处刑警特勤组的值班人员。一旦这个警报键按下,特勤组的值班人员就会立马接听电话,一边接听电话,一边追踪来电,同时还会立即派人展开追踪调查。
说起沃克上校,他可是曾在二战期间担任过太平洋战区的战俘审讯官的,是一位十分机智警惕的军事情报人员。由于之前有邦德的讣告公布,而现在“邦德”却打电话来要汇报工作,这让沃克觉得不可思议,意识到其中一定有蹊跷。所以为了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好让伦敦警察厅的刑警监听并追踪电话,他必须尽力和邦德周旋。
他慢慢悠悠地说:“哦!邦德呀!您要找谁呢?梅……瑟威局长和彭尼……莫尼彭尼小姐吗?我们这里好像……似乎……我想大概是应该没有这两个人。您看看您是不是打错了电话呢?”
邦德就耐着性子忍着脾气重复了一遍英国情报局总部的电话总机号码,以及情报局的种种内情。比如,沃克上校是总部联络中心的主任,他曾经是一位战俘审讯官……当然了,这些虽是往事,但是邦德早已忘却得一干二净。现在他所复述的这些话,都是他在回英国之前,鲍里斯上校一五一十告诉他的。鲍里斯对英国情报局了如指掌,他还要求邦德把这些事情都记在护照上面以防他忘记。邦德刚才在电话里所说的话,都是他看着他那本密密麻麻写满“机密”的护照说的。当然了,这本护照也是假的,是苏联为他伪造的一个假身份:弗兰克·韦斯特马科特,公司董事长。
听到电话那边说的话丝毫不差,沃克上校就有些手足无措了。“呃……是的,没错,你没打错电话,这里是英国情报局,我是沃克。不过我不知道你想找的这两个人到底是哪个部门的,我不记得我们这里有叫梅瑟威的人。”
“上校先生,难道你要逼我把所有的秘密都说出来吗?这可是外线电话,可能会被不良分子窃听的!”邦德严肃地吐出这几个字。
一语中的,显然,沃克上校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和邦德这么周旋下去了,照这个情形下去,真会出大事!“这事可得赶紧处理了。”他心里想。这时另一个内线电话响了。于是,他摁下了免提键。如此一来,邦德也听到了电话那端有来电铃声不停地在响。沃克一看,是情报局总部安全室的电话,他赶紧对邦德说:“邦德先生,我有其他电话,我得先接这个电话,麻烦您别挂电话,稍等一会,可以吗?”
“好吧!”邦德无可奈何地说。
沃克把话筒放下后,立即拿起内线电话接听:“抱歉,接晚了,主任。就在刚才,我这里接到一个外线电话,是一个自称邦德的家伙打来的,还要和梅瑟威局长通话,简直不可思议。我知道邦德一年前就在日本牺牲了,现在又……而且这个人对我们情报局了如指掌。我已经通知了伦敦警察厅特勤组,也做了录音。邦德现在还在和我通话,所以我想请您听听看……好的,谢谢您!”
虽然安全室主任和沃克上校的办公室只隔了两个房间,但是他听到这话,仍然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却又感到束手无策,狠狠地,又愤愤无奈地骂了句:“妈的!”然后按下了传话机的按钮,桌子上的麦克风就传来声音了。他现在极度想抽烟发泄下心中的郁闷,但是电话通着。办公室简直就是一个电台直播室,房中的任何一个动静都会传到沃克上校和那个疯子“邦德”的通话里。他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只能一本正经地坐着听。
“邦德先生,您还在吗?实在抱歉,让您久等了!”沃克上校中气十足地说,声音显然比之前有底气了,“我们刚刚聊到哪里了?哦!您要找一位叫作梅瑟威的人是吗?那您能把他的具体情况详细说一下吗?关于通话的安全性,您完全不必担心这个问题,我想这也不算是机密!”
邦德听到这话,不由得紧皱眉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皱眉头,他甚至都没发觉。“好吧!既然您已经这样说了。为了证实我真的是邦德,那我就只好全都说了。”他压低声音,小心翼翼而又故作神秘地说,“迈尔斯·梅瑟威局长是一名海军中将,负责英国情报局,是您,沃克上校的上司。我记得他之前的办公室是在8楼的12号房间。他的女秘书叫莫尼彭尼,是一个漂亮的金发美女。梅瑟威局长还有一个参谋长,您要不要我把他的名字也讲出来?”
“呃……这个,他的名字就不必说了吧!不如你再说些情报局的其他事情吧!”出乎沃克的意料,这个人竟然对内部高级人员如此了解!他有点蒙了,但是仍然强作镇定。
“好的,今天是星期三对吧,我应不应该告诉你情报局食堂的今日菜单呢?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周三应该有牛排腰子布丁……”邦德话还没说完,沃克那边的电话铃声又丁零零地响了起来。
沃克一看,是安全室主任的电话:“喂?该死的,又有电话了。邦德先生,请不要挂电话,稍等一会,很快!”沃克上校赶忙拿起那个绿色电话,“喂?主任您听到了吧,您怎么看?”
“说实话,我不喜欢吃食堂的牛排腰子布丁……好吧,我现在也迷糊了,这人不像是在故意捣乱。不如,就把这事交给‘铁血无情’罗伯森处理。不不不!还是交给‘笑面虎’——汤姆生少校去处理吧。他可是‘笑脸先生’,好说话,也最擅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不过,其实我也一直觉得007的死有蹊跷,毕竟证据不足。而且我们当时也并没有找到他的尸体。记得当时我在日本调查的时候,那个岛上的岛民回答这个问题时,不但刻意面无表情,还总是闪烁其词,似乎隐藏了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么想来,邦德真有可能没死。好了,先这样吧,你有什么情况就联系我吧,好吗?”安全室主任说完就挂了。
沃克上校放下这个电话,赶紧拿起另一个电话对邦德说:“真是抱歉,今天实在是太忙了!好吧,关于您这件事,恐怕我帮不上什么忙,这实在不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这样吧,我给您介绍个人,汤姆生少校。我觉得他应该能帮上您的忙。”
“这再好不过了,那么请问我去哪里才能找到汤姆生少校呢?”邦德迫不及待地询问。
“我告诉您他的地址,您拿支笔记下来吧。他住在肯辛顿大道44号,电话是肯辛顿区5555号。邦德先生,您先别急着打电话,让我先打个电话给他说下您的情况。十分钟后您再打电话联系他吧,但愿他能对您有所帮助。”沃克上校不痛不痒地说。
邦德也漫不经心地回道:“好的,真是太感谢您了,沃克上校先生。那我十分钟后再联系汤姆生少校好了,再见!”说完他就把电话给挂了。他决定只等十分钟,十分钟一到,就要打电话给那个汤姆生少校!说起汤姆生和肯辛顿大街,邦德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又什么都想不起来,脑子就好像被层层迷雾缠绕,什么都理不清楚。他看了看手表,刚好过了十分钟,于是他立马拿起话筒拨打了那个电话。
邦德现在住的这个地方是鲍里斯上校特意安排的,叫作丽兹大酒店,这可是个奢侈豪华的酒店啊。因为根据苏联政治保卫局克格勃秘密档案记载,邦德是个对生活质量有追求的人,一味追求高贵奢华,所以在邦德回伦敦之前,鲍里斯就特别提出要他住豪华酒店,这样才能与邦德以往的作风相符合,才不会引起他人的怀疑。
和汤姆生少校打完电话后,邦德就坐电梯下楼出门了。
此时,英国国防部秘密情报局早已派数人守在整条阿林顿街道(丽兹大酒店门口前面的街道),只要邦德一出门,他的一举一动就都被情报员的微型照相机不动声色地尽收眼底。也就是说,从他踏出酒店门口的那一刻开始一直到他到达目的地——肯辛顿大道第44号,他的身影就被那些纽扣一样大小的照相机不停抓拍。他路过酒店门外的书报摊,过马路伸手拦出租车,甚至在他坐在车内时的那些细微动作都被装有望远镜头的摄像机连拍了下来,无一遗漏。而邦德却浑然不觉。这可多亏了平日里情报局对情报收集员的训练有素,这些情报收集员才能完美地伪装成各行各业的工作人员,比如说“红玫瑰干洗公司”的送货员,开着货车一路尾随邦德。当然了,光是不跟丢也没什么大用,关键是,那辆货车内还坐着负责联络的情报人员和刑警人员,以便及时向总部和伦敦警察厅政治保安处报告即时情况。
位于肯辛顿大道44号的这座大厦,原本是大英帝国降噪联盟总会的会址,是一幢古老的维多利亚式的红砖房。虽然这个机构在很久以前就已经解散了,但是它那黄铜门牌依然高高挂在门前。后来,情报局通过政府公共关系部门,要来了这幢老红房,还把之前的老式宽敞的地下室改成一个隐秘的地下监狱。在这个地下室里面,还有一个门通向后院里幽僻的大马厩。当然了,情报局还挖空心思在整幢房子里面布满了各式各样难以猜测的神奇机关。
不一会,邦德就到了这幢房子前。等到邦德下车进了大楼后,那辆标有红玫瑰干洗公司标志的货车,也就缓缓驶进不远处的伦敦警察厅停车场,同时把他们一路上所拍摄记录的邦德的所有照片,都发送给国防部秘密情报局的特种技术室了。接下来监视邦德的任务就交给室内的工作人员去做了。这时的技术人员一接到照片后,就以最快的速度把邦德身影的各种角度(正面、侧面、全身等)的照片放大冲洗出来,然后从秘密通道——大马厩,送到汤姆生少校手里,以供他一辨真伪。
“你好,我叫詹姆斯·邦德。汤姆生少校约了我来这里会面,有要事谈。”邦德对眼前这个彪形大汉门卫说。
“是的,没错,邦德先生。汤姆生正在会宾室里面等您。我可以先替您把大衣挂起来吗?”于是,邦德脱下自己的大衣递给他,并客气地轻声道谢。门卫伸手接过邦德的大衣,把衣服用衣架挂在了门后。为什么就挂在门后而不挂在衣帽间呢?因为方便拿放呀!只要邦德一进门和汤姆生上校谈话,工作人员就会立即把这件大衣拿去一楼的化验室鉴定。花不了几分钟,就能查出这件大衣的生产国。就连衣服口袋里的灰尘、布屑等都要做化验鉴定,绝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这样才能查清“邦德”的来龙去脉,查个水落石出。
“邦德先生,跟我走吧,我给您带路。”大汉十分客气地说。
邦德礼貌地点点头,跟着大汉一起走进了一条悠长狭窄的走廊。一股刺鼻的油漆味迎面扑来,这让邦德注意到两边护墙板都是新刷上的油漆,这里还有一扇高高在上的窗子。当然,他不知道的是,那窗子里面隐藏了一个荧光镜,走廊的地毯下面还装着荧光镜和X光放射机。只要有人从上面走过,即使脚步再轻盈,也会触及地毯下面的开关。然后,地面就会自动放射出X光,再由荧光镜接收X光的反射,接着就可以立即自动冲洗出此时的照片,再交给特技室进行处理和鉴定。这样一来,访客身上所携带的所有物品甚至是身体结构,他的骨骼情况、心脏大小、器官位置等等都会毫无保留地被一一看到。邦德根本没法做假。换句话说,如果邦德衣服里面藏了金属利器或者枪支等其他武器的话,就可以立即显示出来,那么情报局就会提前做好安全措施,以防万一。
当走到标有A和B的两扇对门时,那个门卫示意,到了,就是B这个房间。门卫轻轻敲了两下门:“少校先生,邦德先生到了,可以进来吗?”
“快请进吧!”里面传来热情的声音。
“邦德先生,汤姆生少校就在里面等您,您可以进去了。”大汉对站在旁边的邦德说,然后鞠了个躬便离开了。
鲍里斯曾把汤姆生的样貌细致入微地告诉了邦德:薄嘴唇,一脸和善,一双浅褐色大眼睛布满了细纹,还留有军人式的胡子,后背上体毛茂密,但是头发稀疏,有些秃顶。学富五车,从他的老式眼镜就能看出来他十分博学。他戴的是老式无框的眼镜,就是那种镜片上面挂着根细黑线的眼镜。身穿蓝色双排扣的西装,搭上一条款式呆板严肃的领带。并且,他的领带结还是用部队那种木讷的方式系起来的。鲍里斯基本把每个细节都说了,但是他不知道在汤姆生那看起来忠厚老实的脸庞上,眼神却像是机枪那样的冷酷锋利。
邦德礼貌性地敲了敲门,然后自己推开门走了进去。令他感到舒适的是,这个办公室十分宽敞明亮,地毯是出产于威尔顿公司的那款经典颜色鸽子灰,整个色调十分柔和明快。墙上还挂着一幅裱好的油画,看得出那个画框价值不菲。壁炉内还留有一小撮明亮的火焰。在壁炉的上面还挂着很多银奖牌和两幅用皮革裱好的照片。照片上面的有两个人,一个相貌不凡的女人和一个模样可爱的3岁小孩。那应该是少校的家人吧,邦德心里想。房间中间摆着一个桌子,上面还放着一束花,还有两个酒吧椅就放在壁炉的对面。没有办公桌,也没有档案橱柜,让人完全感觉不到这是一个办公室。
一看到邦德进来,身材高大的汤姆生少校就立马扔下手中的《泰晤士报》,微笑着站了起来,热情地迎接邦德,并伸出自己的右手和邦德握手。邦德能感觉到这人气宇非凡,手劲很大,肯定不好对付。
这就是汤姆生少校,人称“笑面虎”。
他十分热情地说:“邦德先生,快请进,请坐请坐。来根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可是你最喜欢的牌子,老牌的‘皇家海军’烟,对不?”汤姆生少校特意将准备好的烟递给邦德看。这烟是莫兰烟草公司特制的,每支烟上面都有三个金环的特制标记。邦德面无表情地接过烟。汤姆生为邦德点了烟,让他感到疑惑的事,邦德对这种平日最喜爱的香烟并没有多大兴趣。
“谢谢。”邦德恭恭敬敬地说道。
“你太客气了。”汤姆生顺势在邦德对面坐了下来,自然地跷起了二郎腿,准备和邦德闲聊,“哦,对了,关于你的那个问题,你想要我怎么帮你呢?”
在B办公室的对面,也就是A办公室,是截然相反的装修风格。一个正正方方的小房间,阴冷潮湿,里面只有一个嗞嗞响的煤气取暖器、一张破旧的办公桌、两条木椅,霓虹灯的电线都裸露在外,十分简陋。而这就是铁血无情——罗伯森的办公室了。他之前是监狱主管,后来因为在格拉斯哥监狱暴力毒打了一个牢犯,被革职了,接着就到这儿来工作了。要是接待邦德的官员是罗伯森的话,那邦德的待遇可就没现在这么舒服了。罗伯森之所以被称为“铁血无情”,是因为他审判嫌疑犯的手段十分冷血残酷。但凡疑犯没有说出实情,他就会像在监狱里那样上足全套酷刑逼问,天知道会发生什么!而且,要是他一旦开始对你有了一丝丝的反感和敌意,动用武力也不是不可能,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汤姆生少校所在的这个安全部门,是公众通向英国情报局的最后一道关卡,也是把控最严密谨慎的关卡。一般公众事务,也就是杂七杂八的事情,都止步于此。当然了,那些公众的日常来信、意见信、建议信之类的书信,都由其他专门的部门去处理。另外,恐吓信和诉讼信都会转交给政治保安处去处理。而那些涉及重大事件且诚恳严肃的来信,则先会被局里最优秀的笔迹学家鉴定并注上评语,再转交给总部的联络中心做进一步的调查鉴定。有时收到包裹,就会在第一时间交给骑士桥兵营的拆弹部队去处理。所以可以说是连苍蝇都飞不进情报局,密不透风。由此可以看出,整个情报局的工作安排规划,细致有序,各司其职,恰如其分。而安全部门里的设备虽都是最好最昂贵的,但是作为一个情报处理中心,要的不单单是保守秘密,还要保证秘密的安全性——保证秘密不被泄露。
邦德之所以知道这么多情报局内部的事情,是因为他被苏俄洗脑之前就一直在这边工作。虽然如此,但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些事情都是鲍里斯上校告诉他的,他也就像学生背书那样全记在脑子里而已。现在的他,只知道一些杂七杂八的琐事,比如,他在切尔西那套公寓的供电情况和自己身体的健康情况。
汤姆生这是在试探他,在套话,邦德心里清楚得很。之前在苏联的时候,鲍里斯上校就曾明确地告诉过他,待他回到英国后,英国情报当局肯定会用各种手段对他进行考验,以判定他是否还是“清白”之身。只有他通过了重重考验,重新得到信任,才能被英国情报局再次接纳,才能见到他旧日的上司——梅瑟威局长,才能进行刺杀!
因此,邦德现在不打算继续回答汤姆生的问题了,他想打打苦情牌试试看,毕竟汤姆生比罗伯森好说话多了。他满含悲痛地望着汤姆生,然后无奈地看着壁炉里跳动的火焰,说道:“少校,我真的是如假包换的詹姆斯·邦德,编号007。只不过是在执行任务时出了一些小意外,饱受颠沛流离之苦,所以迟了几天回来报到而已。而现在,你们都像踢皮球一样把我踢来踢去,这真的让我很心痛。而且,我真的有很多要事得亲自向局长汇报。”邦德不禁无奈地摇摇头。
“都不容易,我十分理解您的感受,”汤姆生望着邦德,故作同情地一笑,“但是您也得理解我的苦衷,毕竟您失联不是几天而已,已经将近一年了。况且我们之前接到上面的通知,说您在日本执行任务时,不幸牺牲。而且当时为了嘉奖您的壮烈牺牲,总部还特意在《泰晤士报》上公开发表了一篇代表政府的官方吊唁文章。现在您凭空来总部报到,不是我们怀疑您的真假,而是得让公众、让上级真正接受您还活着这一事实。我承认您确实跟以前邦德的照片长得一模一样,但是,口说无凭呀,我必须百分之百确定您是邦德,才敢把您交给上级处理。您说是不是?所以我的意思是,您为了证明自己,是不是应该给我们看看您的那些身份证明呢?或者是谈谈您所认识的一些人和事,这样我们也能对您的身份更确定,才敢向上级汇报您还活着的事实。您觉得呢?”汤姆生少校说完,咂了咂嘴巴,无奈地看着邦德。汤姆生不愧是“笑面虎”,一针见血,婉转而又直接地说出了要邦德证实自己就是邦德。
“您说得对,也应该这么做。可是我的所有证件早就遗失了。这实在是很棘手。所以我现在只能说说我认识的那些人,可以吗?”邦德诚恳地说。
“当然可以,您请说。”
“我之前的秘书是玛丽小姐。她肯定会认识我的……”邦德话还没说完,汤姆生就摇摇头打断了他。
“真是不凑巧,玛丽小姐已经被派去国外了。我想她现在应该没法为您证明了。还有其他人吗?”
“总部里我还有十几个熟人。”
“那就好办了,那您能说说他们是谁,他们的样貌、个性特征什么的吗?最好能具体点。”汤姆生说道。
为了还自己的清白,邦德就一边回忆,一边娓娓道来,一五一十地复述他所记下来的人员内情,与鲍里斯告诉他的那些事八九不离十。
“嗯,说得基本上都对。那么,您还记得去世的玛丽娅· 弗罗伊登施塔特小姐吗?”汤姆生问。
“她去世了?”邦德一脸疑惑。
“是的,她已经离开人世了。”
邦德哼哼了一声:“哼,我早就知道她活不长……”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这么认为?”邦德话音未落,汤姆生就急忙问道。
“她可是苏联的双重间谍,效力于克格勃。克格勃就是一般人认为的苏联政治保卫局,其实是苏俄的秘密特务组织,就相当于我们的情报局。好了!这些都是内部机密,我不能再讲了,讲多了你们反而会怪我的!”
邦德说完这些,汤姆生就有些傻眼了。玛丽娅· 弗罗伊登施塔特双重间谍案件可是英国情报局的最高机密,一般的内部工作人员根本不可能知道。而且汤姆生把玛丽娅· 弗罗伊登施塔特案件作为此次检验邦德的重要关卡。然而,眼前的这个邦德,已经分毫不差地说出了事情原委,让人无法不相信他是邦德。他应该就是詹姆斯·邦德,汤姆生心里想。
“嗯,这个没关系。您说得都对,玛丽娅· 弗罗伊登施塔特小姐确实是个内奸。算了,不说这个了。再耽误您一点时间,我们再聊聊其他的事情吧。现在唯一有疑点的一处就是,您这次从哪来到伦敦?”汤姆生猛吸了一口烟,满嘴吐着白烟,“距离您在日本‘牺牲’,也快一年了。一年时间不算短,您应该做了很多事吧,您能告诉我您做了哪些事吗?”
“少校,我十分抱歉,这些问题,恕我无可奉告。我的意思是,我只能亲自向局长本人报告这些事情。”邦德木讷坚定但又满怀歉意地说。
“哦,我理解了。”汤姆生装出一副善解人意的模样,“那您稍等一会,我去打几个电话汇报一下情况,看看能不能帮到您。”汤姆生少校说完,站起身来,顺手把刚才扔在地毯上的报纸捡了起来,递给邦德,“您可以看下今天的日报打发下时间。”
这份报纸早已喷上了一层轻薄、透明无味的特殊油漆,可以清晰保留接触过的指纹。
邦德全然不知地接过报纸:“谢谢您,耽误您工作了,实在不好意思。”
“哪里哪里,您太客气。那您先看报,我去去就来!”接着,汤姆生就走出房间,随手关了房门,进了A办公室。房间里当然只有罗伯森一个人了,但是桌子把他矮胖浑圆的身体全挡住了。只听到收音机里赛马的新闻报道声音,以及一阵阵呼呼噜噜的打鼾声。这可是大中午,但是A房间就像午夜那样阴沉得让人昏昏欲睡。
汤姆生清了清嗓子:“佛瑞德,打扰你一下。我用一下你的干扰器(用来防止电话被窃听)!”说完,他就拿起那只绿色的内线电话打通实验室的电话,“喂,实验室吗?我是汤姆生少校,化验结果出来没?”
汤姆生仔细认真地听着电话:“好的,知道了。谢谢!”挂了电话之后,接着他又打通了总部安全室主任办公室的电话,“主任,我是汤姆生。这个人,我觉得他应该就是007。从化验室的鉴定结果来看,与之前邦德的情况完全吻合,只是比照片上的消瘦了一点。”
“还有其他的证明吗?这件事马虎不得,千万不能出差错!”电话那头回答。汤姆生毕恭毕敬地听主任讲话,回答道:“是的,还有指纹,等他一走我就立马把指纹鉴定结果给您。他穿衣风格也跟以前一样,单排扣的深蓝色西服,里面是白衬衫,系着黑色丝缎领带,不过都是新买的,因为衣服上的铭牌都很新。已经鉴定出他的大衣是昨天在巴宝莉买的。关于奸细玛丽娅的事情,他也一清二楚。但是对他自己的私事,他一个字都不肯透露。他说他一定要亲自和局长汇报这些,其他人一概不说。不管他是不是真的邦德,反正有一点我觉得很奇怪,我给他‘皇家海军’烟时,他好像一点也不感兴趣,目光呆滞,眼神涣散。这就很奇怪了,他以前最喜欢抽那烟了。另外,他外套的口袋里面有把很奇怪的手枪,连枪柄都没有。我从来都没见过这种枪。总之我觉得他有些精神不正常,我不赞成让他见局长。但是如果不让他见局长的话,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让他开口,把过去的事情和盘托出了。”说到这里,汤姆生顿了顿,认真听电话那头的回话。主任要打电话给局长,先询问下局长的意见,再做决定。
然后汤姆生说:“好的,我就在罗伯森办公室等您电话!”
电话放下之后,汤姆生和罗伯森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他们两个本身就性格迥异,一直相处不来,所以房间里透出一丝尴尬的寂静。汤姆生就目不转睛地盯着取暖器发呆,脑子里想的都是邦德的事。
突然响起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份沉寂。
“喂,汤姆生吗?”电话那头传来粗犷浑厚的声音。
“报告主任,我是汤姆生。”
“我刚刚跟局长报告过了,局长要见邦德。你的意见我也转达给局长了,但是局长还是觉得他有和邦德见面的必要。”安全室主任说。
“好的,我明白了。不过,为了避免意外,您看能不能让您的秘书通知车库,派辆专车送他去?”汤姆生正了正眼镜。
“没问题,我马上安排。车十五分钟就到!”
“好的,谢谢您,主任,再见!”汤姆生放下电话,长吁一口气,然后转身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回去。他看到邦德还是笔直地坐在那里,手里的报纸也没打开来看。
“这事总算圆满解决了,”汤姆生笑眯眯地对邦德说,“等局长处理完手头上的事,差不多半小时以后,你就可以见到梅瑟威局长了。他很欣慰你平安归来,十分信任你,对你很放心。”汤姆生意味深长地看着邦德的眼睛,顿了顿,然后接着说,“大概十分钟之后,就会有专车送你过去。哦,对了,参谋长还希望中午能与你共进午餐,叙叙旧!”
听到这个结果,邦德终于露出浅浅的笑容,他从出酒店门以来就没笑过。不过他这笑也透露出一种冰冰的冷漠,目光依旧是冷如冰霜。
“汤姆生上校,真是太感谢您了,今天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参谋长太客气了,”邦德看了看自己手表,“只是,恐怕没有时间,我有很多要事得和局长一一说清楚。麻烦您帮我转告参谋长,我改日再约他。”
[book_title]第二章 暗藏杀机
参谋长笔直地站在梅瑟威局长的办公桌前,坚定地说:“局长,出于您的安全考虑,我诚恳请求您不要亲自接见邦德。我提议让我或者其他人代表您去见他。我觉得这里面肯定有蹊跷,邦德不太对劲。”
“各方鉴定资料都已经证实他就是邦德本人,你还怀疑他不是邦德吗?”局长不以为然地说。
“局长,我不怀疑他,毫无疑问他就是邦德。他的指纹、字迹、声线等等都没有问题,但是还有很多细节问题依然有疑点。”参谋长郑重其事地说。
“还有什么问题?”
“比如说我们在他住的丽兹大酒店找到他的护照,是假的。不过这不是大问题,或许他是想悄悄回国,不想大张旗鼓引起公众注意。但是,那个护照是出自苏联,伪造技术也不太高明,与克格勃的护照一模一样。另外,出入境记录的最后一项显示,他是昨天从西德飞回伦敦的。这么说来就很奇怪了。我们在西德有自己的据点,为什么他不向西德的B站和W站报到呢?而且邦德和这两个站点的负责人都是多年老友,尤其是在柏林的016号负责人,他和邦德曾同组工作,关系甚好,邦德都没有过去看看他,实在是有悖常理。”参谋长认认真真地一一分析。
“还有一件事我想不明白,他在伦敦明明有自己的公寓,他都不回去住,偏偏住在豪华的丽兹大酒店。他的女仆——梅,一直挂念着他,一直相信邦德没死,还用自己所剩不多的积蓄帮邦德供着房子。如果她知道邦德回来后是这样的情况,不知道会有多伤心!虽然邦德是喜欢享受、喜欢铺张浪费,他住丽兹也说得通,但是非得特意去买一套新衣服才来报到吗?难道他穿以前的旧衣服就不能过英国海关(英国多佛),非得多此一举去买新衣服吗?您说是不是?”参谋长眼巴巴地望着局长,试图改变局长的心意。但是局长丝毫不动摇。见此情形,参谋长仍不死心,继续说:“还有,我跟他关系不错,他也知道我家电话和地址。以前他遇到各种问题,都会先打电话到我家里,请我帮他解决,但是这次遇到这么大的苦衷……”参谋长特意提高语气强调,“要是按照他以前的作风,他都会邀我小酌几杯,诉说心事,让我帮他解决。但是唯独这次,恰恰相反,他偏偏要我们动用各种检测手段,拼了命地证明自己就是邦德。安全单位更是为此忙得不亦乐乎。您说是不是有违常理呢?”参谋长说着说着又停了。因为他看出梅瑟威局长根本不赞同他的看法。
但是满腔忠心的参谋长仍然固执地、如火在烧地接着说:“局长,不如就把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吧?”
看到参谋长又要开始长篇大论,梅瑟威局长不耐烦地把椅子转向另一边,盯着窗外的街景,嘬了口大烟斗。
“我可以把007送到‘公园’,请著名的精神病专家莫洛尼对他进行精心的观察和治疗。我会妥当安排007的生活起居,让他享受贵宾待遇。到时候,我就可以找个借口说您去参加内阁会议,所以没法见他了。另外,根据安全室的报告,邦德比以前清瘦了一些,我们会给他增加营养,加强他的体质。等到他身体恢复了,就会召他回归工作岗位。如果他真的要动粗闹事的话,我们只能给他打麻醉剂了。您相信我吧,他是我的好朋友,我不会亏待他的,我也相信真正的邦德是不会跟我们对着干的。照目前他这个情况,他是一定要休养生息一段时间的。这也是解决这个问题最安全的办法了。希望局长您再考虑考虑!”
参谋长忧心忡忡地说完了这段话之后,梅瑟威局长慢悠悠地把椅子转了回来,看着参谋长那张焦虑担心又疲惫的脸孔,他知道参谋长也是为这事操碎了心。的确,作为情报局的第二大人物,参谋长为了工作和局长安全,已经殚精竭虑、兢兢业业地工作十几年了。其实梅瑟威局长知道参谋长是担心自己,他也是打心眼里感谢参谋长十几年来所做的一切。“谢谢,真的感谢你,参谋长。我知道你是为了我的安全着想。但是我个人认为,这件事远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我之前派007执行的最后一个任务,本意是为了让他出去散散心,从丧妻之痛中走出来。你应该记得他当时那副低沉萎靡的样子吧。那个任务本来十分简单易处理,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那个黑手党布洛菲尔德也在日本。真是冤家路窄,邦德为妻复仇心切,就杀掉了布洛菲尔德。说来也奇怪,从那之后,邦德就像从地球上消失了一样,还消失了整整一年。所以我们必须知道这一年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且,邦德现在的做法一点也没错。当初是我派他去执行那个任务的,他当然要亲自向我直接汇报了。我没有理由不见他,你不必太担心,我很了解007,他固执得很。他要是说他只跟我说这些事,他就绝对不会跟其他人说,况且我也很想知道他到底碰到什么事了。”局长也十分诚恳地说,见参谋长仍不放心、欲言又止的样子,他接着说,“你可以从监视器中观察我们的情况。如果他有动武倾向的话,就立即进来抓住他。至于他身上带着的那把枪嘛,”局长抬头看着天花板,故弄玄虚地笑着说,“不是还有它嘛。你检查过这玩意儿没有?”
“是的,这个没有问题。局长,我每天都会检查它一遍。但是,我还是想……”
参谋长话还没说完,局长就挥了挥手,示意参谋长别说了:“好了,我已经决定要见邦德了,这是命令。”
忽然,桌上对讲机的灯一闪一亮。“应该是邦德到了,你去把他请进来吧。”局长微笑着。
“是,遵命!”参谋长说完,走出局长办公室,轻轻关上了门。
门外,邦德早已恭候多时,朝着局长秘书莫尼彭尼小姐冷冷地微笑着。莫尼彭尼被邦德这一笑弄得不知所措,直冒冷汗。幸好这时,门开了,参谋长走了出来。邦德脸上还挂着那冰冷的笑容:“你好啊,比尔。”邦德虽然在笑,但是并没有伸出手去握参谋长的手。
“邦德,你好!真是好久没见到你了!”参谋长——比尔·唐纳,用热情的腔调漫不经心地敷衍着邦德。与此同时,他的余光,看到了站在邦德身后的莫尼彭尼在拼命地给他使眼色打手势,神情十分紧张无奈。“梅瑟威局长要立即召见007,请你带邦德先生进去。”参谋长看着莫尼彭尼的眼睛,毫不犹豫地说。
“参谋长!五分钟后局长就要去参加内阁会议,您忘了吗?”莫尼彭尼着急地暗示。
参谋长当然知道莫尼彭尼是在暗示他了,但是局长已经下了命令,他必须遵从上级命令。“没错,这个我知道。但是局长交代你必须为他推掉这个会议,他要见邦德。”参谋长转过头,接着对邦德说,“好了,邦德,你可以进去了。不能一起吃午饭真是太遗憾了。等你和局长谈完事情,我们一定要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行啊。那就待会见了!”邦德说完话,挺直了身板,昂首挺胸地走进局长办公室。
“天哪,参谋长!”莫尼彭尼双手掩着脸,简直不敢相信参谋长竟然放邦德进去这一事实,“邦德很不对劲,他的笑简直让我心惊胆战。您为什么要放他进去呀?这下可怎么办啊!”莫尼彭尼都快绝望了,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淡定一点。我还有事情要办,先走了。”参谋长说完,就步履匆匆地走进自己的办公室,急忙关上了房门,一屁股坐下,慌张地打开监听器和监视器。
“邦德,好久不见。见到你平安回来真是太高兴了。来,请坐。我们好好聊聊!”参谋长侧着耳朵,仔细听着他们的对话,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监视器屏幕,生怕错过每一个细节,同时拿起内线电话打给安全室。
从监视器里可以看到,邦德坐在他经常坐的那个座位上。邦德自己也觉得奇怪,觉得这里似曾相识,鬼使神差地就坐在那里了。由于被克格勃长期洗脑,他已经记不太清这些往事了,但是脑海中总会闪过支离破碎的零散记忆。这些记忆碎片就好像一个手法十分拙劣的导演剪辑的影片,镜头散乱,情节紊乱,搞得人晕头转向、稀里糊涂的。无论邦德怎么努力回想,都无法拼凑成完整的记忆,所以干脆不想了。他现在必须要聚精会神,小心翼翼地说每一个字,不能再想其他的事情,否则就没法完成苏联交给他的任务。
“局长,我的脑部受过重创,很多事情我都记不太清楚了,”邦德用手指了指自己的右太阳穴,“这是当时我在执行任务时受的伤,也就是您派我去日本执行的那次任务。当时偏偏撞到了杀妻仇人布洛菲尔德,您也知道我是不可能就那么放过他的!虽然我亲手杀了他,也总算是了结了心头之恨,但是我也伤得不轻,脑部受到重击,失忆了。再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就鬼使神差去了海参崴(苏联的城市),一上岸就被海参崴当地警察抓起来。我根本都不知道为什么抓我,我当时只记得自己是个日本渔民,而且都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去的。是坐船呢?还是坐飞机呢?”邦德一脸苦恼地敲敲脑门,紧皱眉头,陷入了深深思考。
“然后呢?后来发生了什么?”梅瑟威见邦德苦苦思考未果,便开口问道。
“后来,我被苏联警察抓了起来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还揪住我的脑袋使劲往墙上撞。我之前脑袋就受重创,失忆了,被苏联警察这么揪着脑袋撞墙,我竟然猛然想起了一些往事。可能是以毒攻毒的功效吧,”邦德苦笑,“我就记起自己根本不是日本渔民啊。这也难怪我被抓,我当时上岸的时候硬说自己是日本来的渔民,哪有日本人长成高鼻子蓝眼睛白皮肤的啊!所以这也难怪苏联警察把我抓起来,严刑拷打,他们肯定认为我是间谍,还把我送到克格勃的莫尔斯卡亚分部。这个分部没多远,就在港口旁的铁路对面,是在一座灰色大楼里面。当时他们取了我的指纹,送到了克格勃的莫斯科总部。总部以为抓到了一个国际间谍,兴奋得不得了,立马派专机,还是军机呢,把我押到了莫斯科的克格勃总部。他们花了好几个星期审问我,试图挖点秘密情报,但是我真的什么都记不清了。除非他们给点提示,我才能想起些零星的事情,但是我也不能准确说出所有情况,只能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个大概。然而这不是他们想要的答案,他们很不满意我的回答。”
“很不满意?”梅瑟威局长眉头紧皱,眯起眼睛盯着邦德看,“你不是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个大概吗?他们还不满意?话说回来,你把自己知道的事情都说了?这是不是,有点,太大方了?”局长话里有话,心里对邦德的忠心也开始犯嘀咕了。
邦德看局长脸色不太对,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可能让他起了疑心,所以赶紧打圆场:“我当时意识很模糊,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谁,记忆也不完整,就把很多事情乱说一通。我现在都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邦德装作很失望地摇了摇脑袋,以求局长信任,“而且他们对我很好,让我感到无以回报,所以我当时就是想尽自己所能去感恩,就把自己知道的事情说了个大概。”
“对你很好?对你拳打脚踢这叫很好吗?”
“那是海参崴的警察对我动粗,莫斯科总部的人待我很好。他们后来把我送到了彼得格勒最好的一家医院,还安排了最顶尖的脑科医生给我治病,对我照顾有加,一点都不计前嫌。我住院的时候,经常有很多政府官员来看望我,安慰我,陪我聊天,还跟我讨论时政问题……”邦德一边回忆,一边说。
“什么时政问题?”局长迫不及待地打断了邦德,他很想知道苏联到底给邦德灌了什么迷药,让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手下——007,变成如今一副崇洋媚外的模样!
“是关于世界和平。现在这个世界太动荡了!他们觉得只有西方和东方和睦相处,才能天下太平。其实也就是说,只有美国和苏联和平共处,这个世界才能安定!”邦德说到这里,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不光是这个问题,他们还跟我讨论了很多其他的事情,让人心悦诚服!而我从前根本都没有去思考过那些事情,从前的我简直就像是个杀人机器!”邦德直勾勾地看着局长。他那原本镇定冷漠的目光,突然之间,像是燃起熊熊大火那样炙热。
“局长,我觉得您可能理解不了我的意思,也不会赞同我的观点。因为您这一生都在马不停蹄地对其他国家发动战争,政治战争、军事战争……现在您仍然执迷不悟,还要不停地挑起战事。”邦德越说越气愤,“我的大半生都做了您的战争工具,杀人傀儡!您要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像个傻子一样,没有自己的思想!幸好,现在我摆脱了,这一切都结束了,我再也不是从前那个007了。”邦德一股脑儿说完这番话。这简直是一道离经叛道的战书,任谁听了都会火冒三丈,心生疑惑。监控室里的参谋长听到这里已经按捺不住了,他觉得邦德肯定有问题,肯定叛变了。他必须赶紧做好安全措施,以防万一!
而我们的局长大人不动声色,如一尊佛像那般深沉安静。毕竟是情报局的老大,大风大浪都见惯了,但是听到曾经的心腹说出这番大逆不道的话,他也是痛心疾首。他强作镇定地说:“世界确实需要和平,我也确实发动过一些战争,但我都是为了我们的国家!你想想,如果苏联真的如你所说那么热爱和平,那他们要克格勃这种秘密组织干什么?你可知道,根据最新的情报统计,克格勃的工作人员至少有十万人,也就是有十万人正在预谋如你所说的那些战争。你就是被这种见不得光的地下组织给迷得神魂颠倒了吗?我问你,他们有没有告诉你上个月在慕尼黑发生的‘赫尔切’和‘斯图拉’这两起谋杀案?”
“有的,局长,他们有和我谈起过。”邦德心平气和地回答,好像并没有被局长这些话所打动。
“不过,局长,是西方国家的秘密组织侵略在先,苏联只是迫于形势才不得不那么做,纯属正当自卫。局长,如果你愿意解散这个情报局的所有机构,”邦德用手指了指这栋大楼,“那苏联也会马上解散克格勃所有机构,世界就和平了。我觉得他们肯定很愿意接受这个做法。”
局长已经抑制不住怒气了,火冒三丈。“那么,请问,他们也会解散陆军、U艇部队和破坏力极大的洲际弹道导弹部队吗?是吗?”局长逼问邦德。
“当然会的,局长,相信我!”邦德无所畏惧、大言不惭地脱口而出。
局长冷笑一声:“这真是极好的回答。既然你觉得苏联这么深明大义,还愿意放弃自己国家的国防设备去维护世界和平,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你应该留在那边享受和平。之前也不是没有人这么做过。你知道的吧,伯格斯(英国情报局的一个特工)当时就选择留在苏联,现在已经死了。哦,还有一个麦克林,他还留在苏联,你刚好可以有个伴!”
“局长,我回来是有原因、有任务的。我和苏联都觉得,我应该为世界和平贡献自己的力量,所以我选择回英国来说和,劝服你们不要再发动战争。局长,您曾经训练我在秘密战争中取胜的知识和技巧。现在我觉得,如果把那些知识和技巧放在为和平而努力的战斗中,会更有意义!”说到这里,邦德的一只手已经若无其事地插进了衣服的右边口袋。
局长早已看到邦德这个小动作,也装作漫不经心地转动桌子后面的椅子,看似随意地把左手搭在了椅子上的一个秘密按钮上。这就是参谋长每天都要检查的安全装置,只要一按下,局长桌子上面的天花板就会立刻落下一个又长又宽的防弹玻璃罩,保护局长。
局长冷静地看着邦德说:“比如呢?你打算怎样为和平而战呢?”局长说这话的时候,他知道邦德杀心已起。这番话就好像是下死亡宣告,只会让邦德更加坚定要杀自己的心意。他已经做好死在椅子上的打算了。
此刻,邦德嘴唇都发白了,已经紧张到了极点。眼睛还是死死地盯着梅瑟威局长,眼周青筋暴露,眼睛却空洞无神。身体僵硬却颤抖,他咬牙切齿地用尽全身力气说:“第一步就是要消灭好战分子。局长,第一个就是你!”
说时迟那时快,邦德手里已经握着那把黑色手枪,正指着梅瑟威的心脏。邦德按下扳机,两团毒液径直朝梅瑟威咻咻地射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局长赶忙摁下按钮。眼看就要“中彩”了,局长紧张得快要不能呼吸,本能地用手抱住自己的头。忽然,邦德头上的天花板发出一声清脆的巨响——嘭!那个防弹玻璃罩严严实实地遮住了局长。而那毒液就不偏不倚地射在防弹玻璃中心,四处飞溅,滴滴答答地沿着玻璃往下流。事情进展到这里,局长终于长舒一口气,总算有惊无险,他立马恢复好坐姿。
监控室里的参谋长早就洞悉一切,他和安全室主任两人,早已心急如焚地候在局长办公室外。他们听见里面有响声,想必一定是用了防护罩,就破门而入,直扑邦德,紧紧擒住邦德的双手。这时的邦德,已经因为紧张过度而休克了,没有反抗,全身软绵无力,脑袋已经耷拉到胸前了。要不是参谋长和安全室主任死死抓住他,邦德根本就没法在椅子上坐住,肯定会从椅子上滑下来。
安全室主任嗅了嗅玻璃上的液体,喊道:“有毒!”同时一脚踢开地毯上的手枪,“全部出去!快!”听到这话,屋内的人都慌了,乱作一团地拥出去。此时,梅瑟威局长从里面走了出来。“局长,这里很危险,请您立刻离开。中午我会派人清理这里。”他的这几句话就像命令一样,梅瑟威局长立即转身,开门走出去。一开门,站在门外的莫尼彭尼看到邦德僵硬笔直地躺在地上,吓得用手紧紧地捂住自己的嘴巴。她眼睁睁地看着邦德被拖出局长办公室,拖进参谋长的办公室,在地毯上留下了两条又长又深的印痕。
局长看着呆若木鸡、惊慌失措的秘书,命令道:“把门关上,莫尼彭尼小姐。立刻通知值班医生来急救。快去啊!我的姑奶奶,别站着发呆啊!还有,这件事要保密,对谁都不能说,懂吗?”
莫尼彭尼努力使自己从惊慌中恢复平静,一边条件反射地回答“遵命!”,一边慌张关上门,就立刻打电话通知医务室派人速来急救。
这个时候,局长已经进了参谋长的办公室,关好了房门。安全室主任正蹲在邦德旁边,解开他的领带和衬衣纽扣,好让他呼吸顺畅。只见邦德脸色惨白,全身虚汗淋漓,喘着粗气,呼吸急促,就像刚刚跑完一场超长马拉松那样虚弱。梅瑟威局长看了一眼邦德,然后转身走到窗子前,看着窗外陷入了深思。
过了一会,局长转过身来,若有所思地对参谋长说:“老唐,我刚刚也差点没了。你知道,前任局长就死在那个椅子上。跟我今天情况一样,他也是被自己人枪杀,一发子弹就结束了他。杀他的人也是精神出了问题。精神病患者受法律保护,那事就不了了之,因为没法给精神病人判罪。”局长望着天花板,有些愧疚地说,“我之前都觉得那个防弹玻璃没用,今天竟然救了我一命。我真的要好好感谢你和技术部,要不是你们,我就……”局长长叹一声,“参谋长,你之前说得对,邦德现在情况糟糕,我不能再让他这么下去了。你尽早把007送去‘公园’,让詹姆斯·莫洛尼医生给他治疗。就用救护车送去吧,但是要派人暗中保护。对于这件事,下午我会向莫洛尼爵士解释清楚。你现在打个电话简短地跟莫洛尼爵士解释下,就说邦德被苏联抓去了,被洗脑了,身体很虚弱,有点失忆。然后说我下午会跟他一一解释。”
“好的,我这就去办。”参谋长回答。
“等等,还有,派人去丽兹大酒店把邦德的东西都取回来,顺便结清酒店费用。关于公众舆论方面,先透露点官方消息给通讯社。就这么说,国防部很高兴,不不不不,国防部很欣慰并欢喜地宣布,情报员007詹姆斯·邦德,去年11月被派往日本执行任务时不幸失踪,大家误以为他殉职。现在他终于从苏联返回英国,而且收集到了相当丰富且极具价值的秘密情报。此次任务十分艰巨,情报员邦德与破坏势力斗智斗勇,现在已是身心疲惫,十分虚弱。现在他正在接受医生的治疗,希望他能尽早康复。”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不仅不能声张,还得帮邦德说好话,这简直是太可笑,局长不禁冷笑了一声。
“还有,警告通讯社的人,这是国防机密,严肃对待这件事情,千万不可随意大做文章。告诉他们,为了安全起见,请他们切勿在上述消息中附加任何推测和个人见解,以免公众误解。同时,严禁去跟踪采访邦德。参谋长,你看这样可以吧?”
比尔·唐纳快速地记下局长的那些指示,然后疑惑地抬起头,问道:“局长,您不打算制裁他吗?怎么说他这个也算是叛国了,而且还试图谋杀您……我的意思是,这个事情您不打算通过军事法庭来处理吗?”
“绝对不能这么做!”局长态度强硬,“007精神不正常,一个精神病是不用负任何法律责任的。再说了,他既然可以被苏联洗脑,为什么我们不能对他来个反洗脑呢?我相信莫洛尼爵士肯定能胜任这个任务。这样,在007疗养的这段时间,薪水减半,职位不变。过去这一年的薪水和津贴,全部如数补发给他。”局长点起一支烟,猛吸一口,对自己这个英明决定十分满意,“克格勃既然有胆量用我的心腹来对付我,我当然也有胆量用邦德对付他们,以牙还牙!007一直是我最出色的情报员。等他状态恢复了,我相信他会比以前更加出色。我对他抱有很大的希望。所以,我想尽可能保住他,宽容他做的一切事,这也正是我不想把这事交给法庭处理的原因。好了,你懂我的意思了吧!”局长看了眼参谋长。参谋长使劲点头,打心眼里佩服局长的才智和胆量。“下午把金枪人斯卡拉的资料给我。如果我们能把邦德给转化回来,那么派007去对付金枪人是再好不过了。”
参谋长不假思索地反对道:“我反对!局长,007根本不是斯卡拉的对手,这就等于让邦德去送死!”
“参谋长,你可别忘了邦德今天上午对我做了什么。反叛!”局长冷冷地质问,“叛国贼的罪行,可不止蹲二十年牢狱吧!让他去对付金枪人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对他,对我们,都好。你说呢?”局长瞥了一眼参谋长,只见参谋长默默无言,“我这是给他将功赎罪的机会。只要他完成这个任务,我们就能不计前嫌,再次相信他,他也能赢得属于他的所有。总而言之,我已经决定了。你不必多说。”
咚咚咚,这时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值班医生走了进来。局长转身向医生问好,之后便离开了。
参谋长看着局长离开的背影,轻声地喃喃自语:“真是铁石心肠!太冷血了!”然后就开始按照局长下的指令,一一认真仔细地处理好每一件事情。他从来都不会对局长的指令刨根问底,追根溯源,这也是他在这个位子上坐这么久的重要原因之一。
[book_title]第三章 变态金枪人
午饭时间,像往常一样,局长来到布雷兹会所,点了一份多佛烤比目鱼,涂上一层厚厚的斯提耳顿奶酪,坐在窗子旁边一边看报纸一边吃。他时不时地翻阅报纸,看起来像是在专心看报,却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但实际呢,他压根没这闲心看报纸。他做出让007去对付金枪人斯卡拉的打算,其实心理也忐忑不安。第一,斯卡拉可是个狠角色,老奸巨猾,步步为营,心狠手辣,而且心里有些扭曲变态,杀人方法怪异,手段残忍。再加上他的枪法快准狠,一般的情报员根本无法与之抗衡,之前派去的情报员都被他给杀了。所以,一直逍遥法外的斯卡拉,就像一根插在梅瑟威屁股上的图钉一样,动一动就疼,但就是拔不下来!第二,要是邦德没发生这茬糟心事,那邦德肯定是对付斯卡拉的头号人选。只是邦德目前这情形,能不能让他再次忠心耿耿地效劳于自己,都是个不敢确定的问题。因而,梅瑟威也没敢把赌注全押在邦德身上,万一邦德还是执迷不悟呢?那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满城动荡。那可就麻烦了。况且,就算是以前的007,也不一定能拿下斯卡拉,而目前情报局最优秀的一个情报员,前不久已经被斯卡拉戏杀了!一想到这里,局长就感到十分头疼。
波特菲尔德是这座会所的领班,英姿飒爽,最擅长察言观色,也最受客人欢迎。从梅瑟威一进门,他就注意到了他有些不太对劲。
波特菲尔德站在冷盘取餐台后,对站在身旁的莉莉说:“这个老人家今天不太对劲,肯定有麻烦,有烦心事。”波特菲尔德之所以受人尊重,不仅因为他是领班,还因为他很善解人意,是个忠实的聆听者,所以,这里的人都愿意向他诉说不快。这样一来二去,诉说心事的人多了,波特菲尔德就知道了许多事的来龙去脉。如此一来,他就能猜中许多人的心思了,就像个心理学家,洞悉人心,这让他感到非常自豪。“你知道吗?迈尔斯局长老是喝醉酒。你看他桌上那瓶阿尔及利亚的红酒,红酒委员会平时都不会把这种好酒摆出来的。这酒专门用来献殷勤,讨好迈尔斯局长。局长还告诉我,他之前当兵的时候,有次喝多了这酒,结果整个人都好像要爆炸了,暴躁得很,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所以他就给这酒取了名字,叫‘狂暴者’。在我为他服务的这十年里,他喝这酒从来都不超过这个杯子半杯。”波特菲尔德拿起一个玻璃瓶,用手比画了一下。他脸上的神情十分严肃,像极了传道士,看似一本正经地打量揣测着局长的心思,面露不祥,就好像他猜中了今天发生的事情似的。
莉莉看波特菲尔德这副表情,以为肯定有惊天内幕,情不自禁地拍了下手:“你看出什么啦?今天发生了什么大事吗?”她把头伸过去,准备洗耳恭听。
“这个人今天对我说,”波特菲尔德若有所思地说,“ ‘波特菲尔德,一杯‘狂暴者’。满杯!’我知道他肯定心情不佳,所以什么也没说,直接给他拿了杯酒。”这时,波特菲尔德看到梅瑟威局长起身准备埋单,就欲言又止地匆匆结束话题,“但是,莉莉,你记住我说的话,局长今天铁定遇到很麻烦、很棘手的事!”
梅瑟威局长埋单有个习惯,那就是无论他消费多少,都要给五英镑的小费。而且这五英镑,要么是崭新的纸币,要么是闪闪发亮的新出炉的硬币。而找给他的零钱通常都是最新的硬币。因为布雷兹有个风俗,就是一定用最新的硬币找零给会员,梅瑟威对这个风俗十分满意。
这时已经下午两点了。
波特菲尔德面带微笑地给局长找零。局长心事重重地点点头,随意挥了挥手以示问好,然后行色匆匆地离开。局长的座驾是老式黑色劳斯莱斯幻影,又快又稳,载着局长一路北上,穿过潮流繁华的伯克利广场,热闹非凡的牛津街和风情十足的威格莫尔街,最后在摄政公园停了下来。一路上,梅瑟威局长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过车外街景,他就直挺挺地坐在后面,他的帽子(圆顶硬礼帽)方方正正地扣在脑门上,一本正经极了。他就向着司机的后脑勺闭着眼睛发呆,苦苦沉思着。
从他离开办公室那刻开始,他已经不止一百次地想这个问题了。总之,他觉得自己对邦德这件事处理得十分正确,可谓英明神武。他心里想着:只要邦德能够恢复正常意识,愿意继续为大英帝国忠心效劳,那我一定会重新安排他进情报00组。毕竟他是神枪手,受过严苛训练的,枪法精准。如果战斗中他瞄准了敌人,就一定能将其一枪毙命。人才不可多得,到时候,我不仅要让他官复原职,还要派他去对付苏联的斯卡拉!这对苏联来说肯定是个奇耻大辱。而且,我相信莫洛尼爵士,他可是超级神经学专家,凭他丰裕的知识和精湛的医术,肯定能找回以前忠心耿耿的邦德!就这件事而言,我可以原谅邦德,但是我永远不会忘记。他竟然被敌人利用,对我开火,要是今天是真枪实弹,我可能就没这么幸运了。当然,也可能随着时间推移,我会渐渐淡忘吧。总部那些人,今天上午看到了邦德被拖出我的办公室,估计事情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想到等下回去之后,大家都要装作全然无知,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然而,明明大家都看到邦德就在我眼前被拖走……真是想想就尴尬!今天邦德说我把他当作一个工具使用,而这世间谁又不是工具呢?在这个情报局,每个工作人员都是执行任务和达到目的的一个工具。邦德既然能凭着自己的实力和智力进00组,那他也应该知道解决棘手问题的最好办法就是灭口。而我留了他一个活口,所以我现在就不追究今天上午所发生的事情,还给他个机会,将功赎罪的机会,干掉斯卡拉。如果他任务成功了,那就光荣复职。要是他不免于难,那也是为国捐躯,死得其所。暂且先不管他成功还是失败,这是解决目前这些事情的最好办法了。而且邦德,必须义不容辞。
想到这里,局长对自己的决定十分满意,便下车,坐电梯回八楼了。顺着走廊回办公室,一路都散发着一股刺鼻消毒剂的味道,越走近办公室就越强烈。他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心里想着怎么回事。
要是平时,他肯定就径直向前,自己掏钥匙开门进办公室了。但是今天,却一反常态,转了个右弯,走进秘书莫尼彭尼的办公室。莫尼彭尼就像平时一样坐在椅子上记录日常通信讯息。看到局长走了进来,便连忙站了起来,赶忙问好:“局长下午好。”
“哪里来的这么刺鼻的怪味?”局长问。
“回局长,我也不知道那叫什么。安全室主任之前带化学部队去过您办公室,清理了好一会。他出来的时候,说您待会可以进办公室,但是最好要开窗透会气,所以我就关了暖气。”
局长微笑着点点头。
“参谋长去吃午饭了,还没回来。他让我告诉您,事情他都处理完了。莫洛尼爵士现在在给邦德检查治疗,您可以四点钟之后再跟他联系,如果您还有需要的话。还有,这是您要的资料。”莫尼彭尼双手捧着一大摞棕色文件夹,文件夹最右上角还标有红色五角星,这表明这文件是绝密,是最高机密,不得泄露。
“什么资料?”局长有些迷糊了。
“金枪人斯卡拉的全部资料,您上午说……”
“我知道了。”梅瑟威伸手接过这些资料,“邦德后来怎么样,他醒了吗?”
“回局长,我想他应该是醒过来了。医护人员给他扎了一针,好像是强心剂吧,情况略见好转。然后中午的时候,给他铺上了一层白布,用担架抬走了。坐货梯下去的,没什么人看到。目前为止,我也没听到局里有人议论这个事。”莫尼彭尼说。
“很好。邦德今天就像吃了兴奋剂一样,为了安定他耽误了很多时间。后续有情况随时通知我。”局长说完,捧着文件回办公室了。局长这番话,似乎要刻意隐藏邦德做出的越轨行为。
莫尼彭尼紧紧跟着局长,心里已经牢牢记下了局长说的所有的话。不管是工作上的要求,还是随口一说,只要是局长的话,她都字字不忘。这十年来,她看着局长一路高升到现在这个职位,看到他费了不少心血。这些年来,他人入中年,渐渐谢顶,头顶锃光瓦亮……跟了他十年,她经常在想,自己到底是喜欢这个男人呢,还是讨厌呢?想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但是,毫无疑问,局长是她最尊重的人。
“哦,对了,谢谢你。”局长坐下,微微一笑,“现在,我需要一些时间安静地看这些资料。有人找我的话,就说我待会回电。当然了,如果是莫洛尼爵士的电话,就立即转给我。”
“好的,局长。”莫尼彭尼轻轻关上门。
梅瑟威一边打开文件夹看着目录,一边伸手够烟管。心里想着能不能找出点有用资料。然后点烟,舒服地靠在椅子上仔细翻阅:
变态金枪人——斯卡拉
金枪人斯卡拉是苏联克格勃的一名自由职业杀手,秘密操纵哈瓦那(古巴的城市)的古巴秘密情报局。但是,在中美洲和加勒比海周遭,他有权力为其他黑手党组织效劳。据有关资料统计,自1959年卡斯特罗执政古巴以来,斯卡拉就开始疯狂扫荡西方国家的情报人员。死在他枪下的情报人员数量直线上升,其中死者以英国国防部秘密情报局的工作人员居多,其次是美国中央情报局以及其他西方国家的情报员,已经对西方国家造成了极大威胁。他每到一处,都会引起极大恐慌。无论警方戒备多么森严,他都能来去自如,全身而退。斯卡拉十分神秘,当地人都把他当作神话一样的存在,称他为“金枪人”。
“金枪人”这个名号源于他经常用的一把镀金的枪。这把枪是柯尔特45口径自动式,单机枪,全镀金,长枪管,长枪柄。他所使用的子弹是特制子弹,弹心是24K纯金,外包银衣,弹头口有交叉格纹,杀伤力极大。斯卡拉还私造这种子弹头。被斯卡拉杀害的情报员数不胜数,其中包括:英属圭亚那的267号情报员,特立尼达的398号情报员,牙买加的943号和742号情报员,等等。另外,英国情报局的区视察员098号的双膝被斯卡拉射中,终生残疾,现已退休在家颐养天年。(以上文献请参考中央记录处有关斯卡拉在马丁尼克岛、海地和巴拿马的案卷。)
“金枪人”个人特征描述:约35岁,身高6尺3寸,身材纤长,身手矫健。淡褐色眼睛,平头,发色棕红,留有长络腮胡,褐色短须,双耳平贴脑袋。面容瘦削,脸色阴沉,面露凶光,神情诡异。城府深不可测,狡猾多端。双手大而有力,指甲干净整齐。显著特征:左乳下方约两英寸处有第三只ru头。(注意:伏都教徒和当地邪教分子把这奉为是刀枪不入和性功能强大的标志。)滥交,性欲旺盛,欲求不满。他有个习惯,每次行凶前,都要尽情释放性欲。据说,这样可以让他瞄得更准。(许多专业的草坪网球运动员、高尔夫球手、枪手、狙击枪手等等都一致这么认为。)
出身及经历:在加泰罗尼亚出生,父亲是一个马戏团(名为加泰罗尼亚)的老板。斯卡拉就在马戏团中长大,教育全靠自学。
在他16岁的时候(马戏团倒闭不久后),全家非法移居到美国。然后他就开始接触街上的流浪汉,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来维持生计。后来,因在内华达州的爆闪帮训练有素,成为一名职业杀手,在赌城拉斯维加斯的皇家赌场做保镖。名为保镖,实则为“爆闪帮”的刽子手,专门处理耍老千的人以及帮派内鬼和外部敌人。在1958年,他与底特律紫手帮的“神枪手”雷蒙·罗德里格斯,进行了一场决斗。决斗时间是晚上,地点在拉斯维加斯的雷鸟高尔夫球场的第三块草坪上,斯卡拉“快准狠”地枪杀了对手,赢得那场决斗。也因此名声大振,而被迫离开拉斯维加斯。(据说,两人相距二十步。对手连子弹都没射出来,斯卡拉就连发两颗子弹,直穿对手心脏,速度极其快。)爆闪帮奖励了他10万美金。他带着这些钱,游遍了加勒比海区域,还把钱用来投资,赚了不少钱。事后,他又潜回了拉斯维加斯,把这笔钱用来做房地产开发,还做了不少生意,赚足了钱。但是他野心勃勃,欲求不满。于是,后来去古巴做了职业杀手,专门杀古巴的高级警察。1959年,斯卡拉在古巴哈瓦那定居,眼看古巴要政变,他就以巴蒂斯塔的假名暗中帮助卡斯特罗掌权。古巴革命结束后,卡斯特罗执政,他又以古巴警察的名义,被苏联秘密组织纳为己用,专门用来对付外敌,枪杀了上文提到的那些情报员。他还得到了苏联的护照。
护照:各种各样,包括古巴外交官护照。
伪装:从不伪装。斯卡拉行踪神秘,杀人于无息,根本不需要化装来伪装。换句话说,他虽然名声大噪,但是没有犯罪前科,因此警方查不到任何蛛丝马迹。迄今为止,在他的活动范围内,特别是苏联和古巴,他行动自由,神出鬼没,还享有特权,受特别保护。并且,他还有一群仰慕追捧者(比如牙买加的拉斯特法里教徒)对他唯命是从。另外还有古巴政治家对他随时待命,随叫随到,为他提供方便和救援。此外,他的外交官身份让他如虎添翼,给了他合理合法的条件去完成暗杀行动,使他更加疯狂,肆无忌惮。
经费来源:斯卡拉活动经费十分可观,但是来源不明。消费都刷信用卡,不用现金和支票。他的银行账户有很多,而且遍布各地,可供他随时随地所需。另外,有古巴这个经济靠山,他完全不用担心汇外币的问题。
局长看到这里,紧皱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这可真不是个好对付的主儿,他心里一边想,一边把烟丝装进烟管,深深地吸了口烟。这前面的内容都是些常规信息,没有特别之处。但是,后来文件上面的主任秘书的备注就非常有意思了。
主任秘书曾是牛津大学的历史学教授,不过他从未向人提起过这件事。在总部工作时,他生活奢侈,过度消费,办公环境虽小但过于舒适,还喜欢在加里克俱乐部享用豪华大餐。而且他工作态度十分随意,随便问几个人一些问题,就轻易做出决定,再上交。虽然梅瑟威局长对主任秘书有些偏见,但是不得不承认,他十分欣赏主任秘书。无论是生活上的穿衣风格、生活方式、处事态度,还是工作上思维的敏捷性、知识的广泛性和判断的准确性,都让梅瑟威瞠目结舌,拍手称赞。总而言之,梅瑟威十分欣赏主任秘书的个人见解。
抽了几口烟后,梅瑟威局长兴致勃勃地重新拿起资料看,主任秘书写道:
我对这个人十分感兴趣。要知道,对于一个一般的国家情报特工来说,任务失败是在所难免的,一夜成名就更不用说了。然而,对他而言,无论情形多么危险糟糕,他都能冒着危险圆满完成任务,从来没有失手过,可以说是战无不胜,前提是对方付他足够的钱。通俗点说,他并不是一个特工,而是一个大名鼎鼎的赏金猎人。另外,我对他做了较多的调查。的确,他杀人成性,冷血无情,对同伙也毫不留情。只要是他的雇主让他杀的人,即使对方与他无冤无仇,他都会狠心下毒手,心理有些变态扭曲。经过我的调查,发现他童年有阴影,这也是让他性情凶狠的主要原因。据我所知,他小时候跟着他父亲的马戏团到处游荡,到处表演。尽管年纪轻轻,却射击技术精湛,总是能引起满堂喝彩。他身体结实,经常做替身,经常是叠罗汉表演中的第一个罗汉,也就是叠在最底部的人,可见他身体多么结实了。他还是个象夫,也就是驯象者。另外,他还经常扮演印度王子,身穿华丽的印度长袍,头上包着穆斯林头巾,骑在一头名叫“马克斯”的大象上,身后还跟着其他两只大象。我对公象的其中一个特点极其感兴趣,所以我咨询了许多著名的动物学家关于那个特征的知识。我记得,每年的2至3月份是公象的发情期,在这期间,公象会时不时地骚动,性情大变。处于发情期的公象,耳朵后面会自然流出黏液,结成硬块。如果不及时清理掉那些硬块,大象就会异常狂躁,到处乱跑,后果不堪设想。
有一次,他们在的里雅斯特(意大利东北部港市)表演时出了一次重大意外。我个人认为,也就是这个事给年幼的斯卡拉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导致他变成杀人如麻的变态。那天晚上,他们选择在郊区铁路旁边搭建棚子进行表演。当时的马克斯处于发情期,按理来说要把它耳朵后面的那些硬块都清理干净了才能上场表演。但是,检查的时候,没人发现硬块,就没有及时清理。在表演时,年幼的斯卡拉骑上大象时,不小心踢到了马克斯的耳朵,导致它兽性大发,仰天号叫,声音十分刺耳。马克斯一边惊慌尖叫,一边朝观众席狂奔,直接从观众身上踩过去。它直冲栅栏,沿着铁路一路极速狂奔。整个场地被它摧毁,鸡飞狗跳、伤亡惨重。(这件事还上了当地新闻报纸,标题写着:月圆之夜,噩梦之夜。描述得十分骇人听闻。)当地警察也被这情形吓了一跳,立马分成两小队,开着车在铁路两边的公路主干道上搜寻大象。幸好他们及时追到了这头可怜的大象。当警察发现它的时候,它的野性已经发泄完了。它乖乖地看着自己来时的路,安安静静站在路边,没有任何危险性。可是警察并不知道大象其实性情温和,无心伤人。当他们看见大象转过头来时,还以为大象又要开始发狂伤人,于是坐在车里就举枪齐鸣,一阵狂扫速射。万箭齐发似的子弹一个接一个地直射马克斯,可怜的马克斯遍体鳞伤,痛苦万分,再也按捺不住了,于是野性再度爆发,硬着头皮往前冲,直奔马戏团。警察就追在屁股后面持续扫射。前方哀鸣连连!当它跑到马戏团表演场地边时,它看到大棚子,认出了自己的家,就艰难地从铁路下来慢慢地往舞台中心走,举步维艰,一路摇摇晃晃,一路滴淌着鲜血。惊魂未定的观众看到大象血淋淋地回来了,四处逃命,尖叫声连成一片。可怜的马克斯,根本都没想去伤害任何人,它只是乖乖努力地回到舞台继续表演节目!一头象的独角戏实在孤独,况且它失血过多,十分虚弱,还挣扎着努力表演,时不时地发出哀鸣,这场景实在凄惨悲凉!其实,如果当时警察发现大象的时候,叫马戏团的大象管理员来安慰马克斯,那马克斯肯定就老老实实地回马戏团了,也就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可怜的马克斯,一边痛苦地嗷嗷叫,一边还用生命在表演,一次又一次地倒下,一次又一次地站起来。疼痛一步步侵蚀它,最后它使出全身力气,也只撑起一只腿。这个时候,拿着枪的小斯卡拉跑过来,像平时那样一面呼喊大象,一面朝大象扔套头索,想把马克斯带回笼中。马克斯似乎认出了它的小主人,以为主人要像平时那样开始表演了,就像平时一样弯下身子好让小主人坐上去。这个画面光是想都让人觉得心酸。可是,就在这个时候,警察又突然冲出来。那个无知的警察队长,蒙头直冲,一直冲到马克斯前面几米,伸手就掏枪。“砰砰砰!”警察队队长一口气打光了子弹,连连正中马克斯右眼,简直要命!可怜的马克斯惨叫一声,就倒地一命呜呼了。年幼的斯卡拉亲眼看见了整个过程!
据当时报纸报道,亲眼看见自己心爱的马克斯死去的斯卡拉,悲痛不已,怒火中烧,心中的复仇之火如熊熊火焰般燃起,就立马掏出手枪,对着警察队队长一顿狂射。子弹连连正中心脏,那个队长还没反应过来,就当场气绝身亡。看见他死了,斯卡拉就迅速钻入人群,逃之夭夭。由于人群混乱,再加上人心惶惶,追来的警察,怕再次引起混乱,也没敢再开枪,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溜走。事后,他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的里雅斯特,去了那不勒斯(意大利西南部港市),然后偷渡到了美国,接连作案。
所以,我认为,这场梦魇般的经历很有可能就是导致斯卡拉后来变成大恶人的原因。也就是从那天开始,一个杀人如麻的金枪人横空出世,心心念念地想着报复全社会,实为可怕。
客观地来说,那只暴走的大象伤了许多无辜百姓,这烂摊子本该由大象管理者来负责。而那个警察队队长为了保护平民百姓才拔枪杀象,他只是在做自己该做的事,尽职尽责。但是斯卡拉却一气之下怒杀了警察队队长,这说明这时斯卡拉的想法就十分极端,甚至可以说是心理变态,精神不正常。而这种心态愈演愈烈,以致发展成他现在这种杀人如嗜血的情况。无论如何,他现在的情况就说明了他心理变态。这些并不是我空穴来风的猜想,是依据事实推断出来的!
看到这里,局长拿起烟斗贴在鼻子旁边,轻轻地揉着烟丝,细嗅烟香,心里想着:有道理!主任秘书真是分析得头头是道!他又接着看。
另外,我认为他对待性的态度和性行为,也十分变态。就比如,他在杀人之前都会找个异性上床,狠狠地泄欲。奥地利精神病学博士弗罗伊德曾说,无论是业余射击爱好者还是职业杀手,当他们手里有枪时,他们就会感觉自己男子气概爆棚、性战斗力爆表。他们把枪当作是性能力的另一种体现。也就是说,性功能不足的男性会通过枪法来弥补自己内心的落差,所以他们对与枪有关的所有事物都极其好奇。比如说他们会收集各种枪支弹药、参加枪支俱乐部等等。斯卡拉对枪简直可以说是执念,近乎疯狂地迷恋。而且他嗜爱华丽金贵的枪支,他使用的银子弹和金子弹就足以说明这点。在变态心理学中称之为“恋物癖”,也就是对某个物体迷恋到丧失理智。斯卡拉就是个十足的手枪恋物癖者。因此,我十分怀疑他的性功能有缺陷,无法满足异性,所以才把枪作为一种代替补偿品以弥补内心的自卑。我还在《时代》杂志上看到一篇文章,上面提到斯卡拉是一个不会吹口哨的男人。而文章还说,事实上,不会吹口哨的男人都或多或少存在性功能障碍的情况。我想,这也能说明斯卡拉性生活方面有缺陷。但是目前有一种流行理论:不会吹口哨的男人极大可能有同性恋的倾向。虽然这没有经过医学认证,无法判断真假,但我们确实能够从这些情况推测斯卡拉是不正常的。(现在,你看到这里可能会试验一下自己会不会吹口哨。这些理论正确与否,亲自一试便知——主任秘书写道。)
局长看到这里不由自主地就吹起了口哨,虽然他很久没吹过口哨了,但是哨声清脆明亮。他很满意,心里十分认同这个说法!又接着继续看。
因此,斯卡拉并不是卡萨诺瓦(欧洲有名的花花公子)那样人见人爱的情场浪子,恰恰相反跟他有过关系的异性,都不太喜欢他。前面解释了枪对男人而言实际上是对男性生殖器官的暗示,并且在阿德勒心理学说中也极力提到男人对枪的偏爱其实是由于自卑心理。另外,哈罗德·李·皮特森也在他的书,即《一本有关枪的书》的前言佳句中对此有明确的解释。
皮特森先生写道:“在大千世界,男人生来就对自己的身体结构格外在意和着迷,其次就是对枪的迷恋。枪对男人的意义很直白,正如19世纪的奥利弗·温彻斯特所说,‘枪是男人荷尔蒙旺盛的另一种表现’。当时人们不以为然,然而后来这句话不断被证实。枪简直让男人的控制欲从家庭内部扩展到外部社会,对男性有着极大的吸引力。因为拥有一把枪,并且枪法精准的话,这会极大地增强持枪人的自信心和个人魅力,会增大他的影响力和威慑力。这种影响远比‘长手’要大得多,而且是持续不断的。由于枪带给男性的这种外在力量,让持枪者对自己的短处不那么在意。自古以来,男人使用的刀剑、长矛、弯弓都说明了男性需要外在武器来弥补内在不足。但是,如果使用者不够强壮,就无法将其发挥到极致,反而适得其反。与刀剑长矛弯弓不同的是,枪的威力是固定的。不需要使用全身力气去挥舞,只需要瞄准目标扣下扳机,子弹就能轻松射出,击杀对方。枪口朝哪,子弹就射哪。枪,可以说能够无限膨胀持枪者的野心。枪对男性的意义远远超过了其他一切器械,枪加快了国家独立进程,塑造了男人好战的天性。”
弗洛伊德心理学中的“长手”可以委婉理解成男性生殖器官的长度。其实说白了,就是性功能障碍。皮特森的文章就强而有力地证实了我之前的推测。尽管,我认为他文章的结尾措辞不太形象,但是写得入木三分,证点充足。如果是我的话,我会把“枪”代替“打印机”。
依我所见,斯卡拉这个人,不仅潜意识里是个偏执狂患者,反叛意识强烈,十分抗拒被管束,而且还是个有着同性恋倾向的性恋物癖者,内心十分扭曲。他心理的变态远不止这些,而且都不证自明。总而言之,考虑到他对英国情报局造成的严重损失,我觉得必须把他严加制裁,必要时可以采取非常手段,用非人道主义的方法,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铲除他!这项任务难度非常大,一定要选择一个在胆量、计谋、敏捷性和枪法上与斯卡拉不相上下的特工去执行,才可能成功。
最后,在文章摘要的下面,有着加勒比和中美洲情报局局长的笔迹,上面写着“美国情报局同意”。另外参谋长也用红墨水特别标注了。
梅瑟威局长看完之后,盯着外面发了一会呆。然后,拿起绿色墨水笔,心事重重地写了几个字,字迹潦草,看上去似乎是“007执行任务”。最后签了名,表示这是一项命令。
合上文件后,他一言不发、纹丝不动地又发了一会呆,心想:斯卡拉这么难对付,我签字赞同邦德去对付他,这不就是相当于给邦德下了个死刑执行令吗?
[book_title]第四章 恒星预言——邦德回归
牙买加是个发展较为落后的地方,政府把所有的钱都用在修建金斯顿国际机场的飞机跑道上了,而候机室就只能使用为数不多的钱意思意思。金斯顿国际机场是世界上少有的设备简陋、服务萧条的国际机场,连空调都没有,夏天的候机室简直犹如烤炉。一个小时前,邦德就坐英属西印度航空公司客机从特立尼达拉岛飞到了这里。他已经在这里闷等了一个小时,还要再等两个小时才能登上飞哈瓦那的航班。在这种地方登机真是十分烦闷。天气炎热,他脱下外套,解开领带,惆怅地坐在一条硬板凳上,郁郁寡欢地看着免税店里价格不菲的香水、酒水,还有一大堆过度包装的特产。虽然之前他在飞机上吃了午餐,但是他现在口渴得不行。他很想打车去市区畅饮一番再回来,但是外面实在太热了,而且太远了,怕是一来一回赶不上飞机。他一边轻声抱怨着,一边用已经被汗水浸湿的手帕不停地擦脸和脖子上的汗水。
一名清洁工拖着沉重的脚步缓缓走过,和大多数加勒比人一样,面容异常疲惫倦怠,有气无力、慢慢吞吞地这里扫扫,那里扫扫。桶子里的水也不多,清洁工偶尔把拖把放进去沾沾水,洒在满是灰尘的水泥地上,弄得空气很浑浊。时不时地会有微风从百叶窗吹来,还带着一股红树沼泽的臭味,然后搅入满是灰尘的空气,臭气相投。除邦德外,休息室只有两个人,一男一女,拖着大行李箱,看上去像是古巴人。两人紧挨着,坐在邦德对面,直勾勾地盯着邦德,气氛十分诡异。邦德感到极其压抑,浑身不舒服,简直如坐针毡。于是,他站了起来,走进免税店买了份日报,回到座位上看报。这份报纸又多又杂,什么类型的新闻都有,而且还有十分匪夷所思的报道,正合邦德心意,好打发时间。一眼看上去,报纸的第一页基本上讲的都是毒品。从新颁发的禁毒法律讲到严控严打消费群体、销售市场和当地大麻种植的种类等等。为了消磨时间,邦德把报纸上的每一个字都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就连上期的“乡村新闻回顾”都不放过。
报纸上面还有“今日星座运势”,他看到自己的星座运势解说:“恭喜你!之前遭遇的种种不快和失望,今天,你的工作将得到一个新的转机!你必须时刻留意事情进展,当机会降临的时候一定要牢牢抓住!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千万不可错过!”邦德看了,嘴角微微上扬,看起来像冷笑,又像是自嘲。他心里想:哪那么容易?今晚一到哈瓦那就能抓住斯卡拉,斯卡拉人在不在哈瓦那都不知道呢!只能碰运气了!
一个半月以来,为了追踪斯卡拉,邦德已经走遍加勒比海和中美洲的各个地方,好几次都与他失之交臂。在特立尼达(玻利维亚)的时候,他只差一天就追上了;在加拉加斯(委内瑞拉首都)时,只差几个小时,也让他给跑了!现在,邦德不得不追到斯卡拉的老窝——哈瓦那了,这是邦德能想到的最后一个地方了。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在他的地盘抓他,想想都觉得困难!这也是邦德最不愿意做的一个打算。邦德对这里人生地不熟,更何况到处都是斯卡拉的耳目,极其危险,他感到这次任务异常艰巨。好在邦德拿到了英属圭亚那的外交护照,便于隐藏身份。现在的他,是一名英国外文邮件特派员,奉英国女皇的命令去寻找遗失在哈瓦那的牙买加外交包裹。为了伪装得更真实,他甚至还跑去借了英国外文邮件特派员的徽章,一枚刻有灰狗的银质徽章。他干掉斯卡拉以后,可以凭借这枚徽章进出英国大使馆,然后大使馆的工作人员就会把他送回去。前提是他能找到斯卡拉,然后安全无误地实施他的计划……想到这里邦德就惆怅万分,光荣又艰巨的任务!他不想再猜测下去了,低着头继续看报,报纸已经看到最后一页的广告了。突然,有一则牙买加售房信息引起了他的注意,上面写着:
房屋拍卖信息
拍卖地点:金斯顿市海湾街77号
拍卖时间:5月27号(星期三),上午10:30
受牙买加萨方拉马市情人街三巷二号的布朗先生及其夫人的委托,本公司将其土地及房屋一并出售。
包括:屋内一切家具、地产权(北边以三大山脉五棵栖木围栏为界,南边以五条山脉一棵栖木为界,东边以两棵栖木为界,西边两条山脉两棵栖木为界,北接情人街4号。东南西北土地面积都差不多)。
亚历山大股份有限公司
地址:金斯顿海湾街77号
电话:4897
邦德看到这则牙买加的售房信息,心里很是高兴。他对牙买加太熟悉了,之前在那里冒着生命危险执行过很多任务。广告结尾的那段地址,还有其他零零散散的描述,让邦德真真切切地想起了自己以前在英国居住的公寓,虽然古旧,但是在那里度过的时光却也最惬意。牙买加虽是新独立的国家,但实际还在英国掌控之下,到处都留有英国的影子,邦德在那里可以随心所欲。所以他看到牙买加的信息倍感亲切。邦德看了看手表,这张报纸总算是帮他打发了一个小时。谢天谢地,终于快要登机了,于是他拿起外套和公文包,朝外走。生活嘛,阴天会有,彩虹也会有呀,忘掉伤心,留住美好,继续前行吧!只是在这等待的几个小时和之前那些美好的回忆比起来,实在是太无聊了!邦德脑海中浮现和梅(他英国公寓的女管家)度过的惬意生活的画面,不由自主发自内心地笑了。
时间过得真快啊,这都多久没见面了!她后来怎么样了呢?她也没给我写过信。邦德心里想。
邦德听到最近一条关于她的消息,是她跟一个菲律宾医生结婚了,还生了两个小孩。邦德漫步在机场大厅,心里五味杂陈。这个大厅,挂着的招牌标语倒是华丽堂皇,但也没几架飞机,很多跑道都是空的。航空公司的旗子和宣传册也满是灰尘,微风袭来,灰尘就跟着空气中的红树林气味扑面而来,一副萧条的景象!
飞机场的候机室里有个旅客信件寄存处,是专门为来往的旅客而设的。如果旅客临时有信件留给他人,可以放在那里,让收信人自己来取。
像往常一样,邦德想看看有没有自己的信件。虽然他从来没有收到过,看着眼前满是散乱的信件,他还是仔细地看一封封信件上的收件人。没有“邦德”的信,也没有“哈泽德·马克”(马克是他本次任务使用的假名,邦德现在的身份是英国情报局旗下的中南美进出口公司的一名员工,该公司原名为环球贸易公司)的信。一沓信里,不但没有马克的信,就连中南美公司的信件也没有,他索然无味地继续翻着信件。突然,他发现了一封信,上面写着斯卡拉的名字!他心里想着一定要拿出来看看。于是他用余光扫了周围一圈,趁没人注意,麻利地拿出那封信,用手帕包着,收入囊中。然后又装模作样地站了一会,随意翻翻找找,然后向男厕所慢慢走去。
那封信的信封上面写着:乘英国海外航空公司班机(利马—牙买加)的过境旅客斯卡拉先生收。
他进了一间卫生间,锁上门,坐在马桶上,掏出信件。这封信竟然没有封口,信封是英属西印度航空公司的格式。信封里就放了一张字迹工整的便条,上面写道:十二点十五分金斯顿来信已收到。明天中午在情人街三巷二号接收样本。
寥寥数语,甚至没有署名。邦德心里暗爽:“情人街三巷二号,这不正是刚刚报纸上面那个售房信息的地址吗?对,就是那里!星座运势说得果然没错,千载难逢的转机,要牢牢抓住!”邦德下定决心,这次不管怎么危险,都要将他逮捕归案。于是,他把便条又看了一遍,小心翼翼地放进信封里面。信封已经被湿手帕浸湿了一些,留下印记。不过没关系,现在天气这么酷热,用不了几分钟就会干。邦德把信放进口袋后,出了厕所,在信架旁边闲逛。趁没人注意的时候,他又悄悄地把信放回了原位。接着走到墨西哥国际航空的柜台,退掉飞哈瓦那的机票。他又走到英国海外航空公司受理柜台前,拿起台上的航空时刻表看了看。果然,从利马到伦敦的一班航机,途经金斯顿、纽约,明日中午一点十五分到达伦敦。
邦德觉得需要其他人帮忙,他想到了此地的情报站站长罗斯,他应该能帮上忙!于是,他去电话亭拨打高级专员办公室的电话,想要和指挥官罗斯通话。电话接通后,那头传来一个女声:“我是指挥官罗斯的助手,请问有何贵干?”
这轻快的声音听起来真熟悉啊。“我是罗斯在伦敦的朋友,我可以跟他通话吗?”邦德说。
女声变得有些紧张兮兮。“不好意思,我们指挥官罗斯现在不在牙买加。我能代劳吗?”女孩停顿了一下,“您刚刚说,您叫什么?”
“我刚才没有说名字?我叫……”
“别告诉我,你是邦德!”这个女孩子突然兴奋了起来。
邦德大笑:“对啊,我就是邦德啊!古德奈特,是你啊!我的天啊,怎么会是你啊?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可能就是命运吧!我命中注定要为你工作。听说你回来了,我以为你生病了,不会再继续工作了。谁知道又相逢了呢!缘分这东西,真不可思议啊!你在哪打电话的呢?”玛丽·古德奈特激动地问。
“我在金斯顿国际机场。好吧,亲爱的,我们晚些时候再叙旧,现在需要你帮我做些事,你记下来好吗?”邦德温柔地说。
“当然可以,等我拿根笔。好了,说吧!”
“第一,我需要一部车,只要能跑得远就行。第二,我想知道西印度糖业公司负责人的名字,就是弗罗姆(英国的一个地方)的首富。第三,我需要一张本地地图和一些牙买加货币,大概一百英镑左右。另外,今天的《牙买加日报》上面,有一则拍卖情人街三巷二号的售房信息,是亚历山大公司发的。你去看看,然后打个电话过去,就假装你想买房,套点信息给我。记下来了吗?”邦德亲切地问。
“都记下来了。”
“嗯,我这几天会住在海湾酒店。我想邀请你共进晚餐,叙叙旧,你觉得怎么样呢?”
“当然好啊。想跟你说的话可多了。嗯……你希望我穿什么衣服呢?”玛丽娇嗔地问。
“凹凸有致,该紧的地方就紧,可别太多纽扣了。”邦德谄媚地笑了。
玛丽开心笑了起来:“好的,我知道了呢!一切照办!晚上七点见,拜拜!”
电话亭热得如同蒸笼,邦德打完电话,就赶紧冲出来贪婪地呼吸新鲜空气,还用手帕擦汗。真是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玛丽!
玛丽·古德奈特是他以前在00组的女秘书,他们两个之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不是情人却胜似情人!总部的人说她被调到国外工作以后,他就没再去仔细打听她的具体消息。可能他消失以后,玛丽为避免睹物思人,所以换了个新环境吧。不管怎么说,还能再重逢,还真是缘分未尽!现在有个人能帮自己,还是个熟人,也算是省了许多事!星座运势说得太准了!
邦德一边想着这些事,一边从机场拿回公文包,到外面叫了辆出租车直奔海湾酒店。车窗都开着,清新的空气迎面拂来,衣服被风干,想到要与旧人相见,想到斯卡拉的事情终有眉目,邦德觉得十分舒坦,心情也变得和阳光一样灿烂。
不知不觉就到了海湾酒店。这家酒店虽小,但十分有格调。酒店坐落于皇家海湾附近的一个悬崖断壁上,视野开阔,风景优美。
酒店老板是一个英国人,很热情。他说自己曾是一名情报员,还猜邦德也是。邦德只是笑笑不说话。老板给了他一间风景极好的房间,舒适干净,视野广阔,放眼望去能看到整个金斯顿海湾。
“这次来牙买加的任务是什么呢?追踪古巴人还是走私犯?他们这段时间可猖狂咧!”酒店老板问。
“我只是路过这里。”邦德躲避正面回答,“有龙虾吗?”
“当然有啦!你要多少?”
“晚餐的时候帮我挑两个上等龙虾。龙虾先涂上融化了的黄油再去烤,再准备一罐鹅肝酱。麻烦您了!”邦德风趣地说。
“没问题,一切照办!这餐可价值不菲,肯定是有开心事吧!”酒店老板一脸八卦地凑过来,见邦德没有搭理他,便说,“要不要再来瓶冰香槟庆祝?”
“好想法!可以!好了,先这样吧。我要去洗澡睡会觉了。”邦德指了指自己浸湿的手帕,无奈地摇摇头,“金斯顿机场真不是人待的地方,简直要把人烤熟了。”酒店老板笑着把门带上,离开了。
邦德一觉醒来,已经是下午六点钟了。当他睁开眼的时候,一脸蒙圈,不知道自己躺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个陌生的房间。
负责为他治疗的莫洛尼爵士曾说,可能有时候他的记忆会出现模糊混乱的现象,但是休息一会就能记起来了。他在“公园”(上文提到过“公园”是个规模庞大的疗养院,位于华盛顿州的肯特。)接受治疗的时候,莫洛尼爵士使用的治疗方法是电惊厥疗法,这个治疗简直暴力。一个月治疗24次,每一次都是对脑袋的暴击。电疗治疗结束后,莫洛尼爵士曾想过,如果他是在美国用电疗给他人治疗,别人最多也只能承受18次吧!第一次接受电疗的时候,邦德看到那个设备就害怕得不得了。他害怕那两个套在太阳穴上的电极会把脑子给击坏。因为之前他就听说过,接受那种治疗全身上下首先得被死死地绑在手术台,没有动弹的余地。电击开始时,电流从身体穿过,全身会不停地抽搐发抖,还经常会发生强电流把人冲出手术台的情况。但那时技术还不先进,所以才会那么恐怖。现在的技术先进多了,不需要通过电极来传电流,只需要细细长长的长针,疼痛感会大大减轻。莫洛尼爵士也对邦德说过,没那么恐怖,基本上没什么痛感,跟平时躺着一样。经过电疗以后,邦德的记忆逐渐恢复了。随后爵士解释了大概原因,这一切都是苏联对邦德搞的鬼!当他知道自己对梅瑟威局长做出那些违背良心和道德的事情之后,他十分愤怒,也很惭愧,更加对克格勃有咬牙切齿地恨!接受治疗六周后,邦德获得了重生,记忆恢复了。他时时刻刻都想着要恢复工作,想要把苏联那群心怀不轨的人给一网打尽。为了恢复身体尽快回归工作,他在梅德斯通(英国的一个城市)每天坚持身体训练,以及大量的、射击训练。终于,这一天到来了。参谋长来探望他,还给他带来了新的任务安排。没想到终日的射击训练终有用武之地了!邦德看着梅瑟威局长亲笔写的任务通知和祝福语,内心十分激动。两天后,邦德就兴奋地收拾行李去伦敦机场,坐上飞机,横跨大西洋,争取一举成功!
刚醒来的邦德没有急着起床,而是躺在床上休息片刻,努力回想。想起自己原来是在牙买加的海湾酒店,而且有任务在身呀!于是他就麻利地爬起来,又冲了个凉,换上了轻便宽松的衣服,穿着拖鞋,慵懒地在酒店的酒吧踱步。他要了双份威士忌,一面浅酌,一面欣赏窗外海景。鹈鹕成群结队,时而飞冲直下,在海面捕食,景色宜人。邦德喝完威士忌后,又要了杯酒后水,用来醒醒酒。脑子里面还在想着一大串问题:情人街三巷二号到底是个什么地方?那个“样本”到底是什么东西?斯卡拉要这东西来做什么?怎么才能抓到斯卡拉?自从他接到这个任务以来,他绞尽脑汁地想着法子去抓斯卡拉。接到要除去这个作恶多端的家伙的任务时,邦德很兴奋,同时也很苦恼。一来,他从来不喜欢乘人之危,因为这样即使任务完成了,也毫无意义;二来,要是和斯卡拉进行一场平等对决的枪战,这无疑是自找死路。要知道,金枪人斯卡拉是举世无双的快枪手,无论是拔枪速度还是出弹速度都超乎常人的想象。思前想后,邦德也拿不定主意,只好边走边看,见机行事了。
而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得把自己的假身份给弄清楚,不然就出大乱子了。另外自己的真实身份证件也要妥当隐藏,所以他决定把那个外交护照交给玛丽·古德奈特代为保管。他千叮咛万嘱咐自己现在是中南美贸易有限公司的职员哈泽德·马克,千万可不能混淆。这个临时身份不是随随便便找的,这个公司经营的业务十分广泛,而且到处都有分部,分部的种类也应有尽有,所以这个身份对邦德来说十分方便,做什么都不会被怀疑。比如说,“马克”可以是西印度糖果公司的职员,可以是牙买加西部矿场的工作人员,尽管这个矿场差不多荒废了。另外,这个公司,在尼格瑞尔还有个旨在修建拥有世界上最壮观的海滨奇景的酒店的项目,该酒店名定为“鸣鸟酒店”,目前正在选址当中。所以“马克”还可以是一个为了酒店选址而四处游走的富豪。这些正好为他的各种行为做完美掩护。
如果他的预感和那份报纸上面的星座运势预言是正确的话,那么明天他很有可能遇到斯卡拉,其实他心里也没底,更不知道到时候应该怎么办。
夕阳西下,落日犹如燎原烈火一般突然燃起,红得发亮,把天空烧得红通通,整片天空犹如一片火烧云。不一会儿,红日落入海面,天色渐暗,红日也变成黯淡无光的铜色,连着海水也变成铜色。
邦德回到房间后不久,就有人敲门。他猜一定是玛丽,所以赶紧去开了门。房门一开,香奈儿的香水味就迎面扑来,玛丽伸手就紧紧搂住邦德的脖子,双臂柔软嫩滑,她狠狠地亲吻着邦德的嘴角。邦德伸手抓住她那只手,玛丽就发出了一声娇嗔:“啊,邦德!抱歉……我没能忍住,情不自禁!见到你真是太开心了!”
邦德看着这个可人儿,用手轻轻托起她那柔软的下巴,深情地望着她那微微张开的润唇,情不自禁地吻了下去。接着,他说:“为什么那三年来,我们要一直按捺自己的感情呢?为什么不早点这么做!我们早就该释放自己心中的欲望!”之前,他们两个曾亲密无间,但是后来因为一些工作上的问题,让他们闹得有些不愉快,产生了些许隔阂。
玛丽想到那段伤心往事,就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皎洁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让她看起来楚楚动人,金色丝发随意散落在白皙的脖子上,更显出她的美丽。她一点也没变,还是那么美丽,妆容依旧精致。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在月光下闪烁着,饱含深情,爱意十分,脸上挂着温柔地微笑。唯一不同的就是衣服不同了,从前在总部一起工作时,都见她穿工作制服,呆板的衬衣和短裙;而现在,她戴着一串闪闪发亮的珍珠项链,身穿橘粉色连衣裙。这个橘粉色像是配有苦精的琴酒的颜色,颜色鲜艳却略显苦涩,就像是现在的她,光彩照人又饱含心酸。她的身材凹凸有致,丰腴的双峰,翘起的双臀,十分惹火。两人四眼相望,过去的隔阂在此刻早就冰释,哪还忍耐得住心中欲火?邦德被挑逗得欲火焚身,就快要喷薄而出。玛丽饶有情趣地说:“我今天穿的是热带情报局的标配制服,怎么样呢?扣子可都在后面呢。”
“嗯……没错,这是我们部门的制服。我猜,你这项链里面肯定藏了一颗毒药。”邦德故意挑逗,两人开始调情了。
“当然了。只是我不记得是哪颗了。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吞下整串珍珠。”两人望着彼此,“但是,吞之前我能先喝杯鸡尾酒吗?”玛丽温柔似水地问邦德,邦德点点头,于是拿起了电话向服务员要了杯鸡尾酒。
不一会,服务员送酒来了。她端起鸡尾酒,小的一口。邦德记得她从不抽烟,很少喝酒。邦德顺便又要了双份威士忌,这是他今天喝的第三杯了。他点了一根烟,想到自己两次与斯卡拉擦肩而过,就狠狠地掐掉了烟头。只差那么几个小时,就能将他绳之以法,竟让他给跑了。今天和她见面,唤醒了邦德以前的记忆。所以这次,一定要像以前那样小心谨慎地行事,一定不能再有任何差池。
“玛丽,真对不起。我之前失忆过,现在脑子不如以前好使了。身体也不如从前那么灵活。今天能在这里遇见你,真是太高兴了!你今天穿这套衣服真漂亮!”邦德咂咂舌,接着说,“现在,请你告诉我,罗斯在哪?你来这里工作多久了?我请你帮我办的事情都弄好了吗?”
玛丽·古德奈特心里知道邦德最想听的是最后一个问题的答案。所以她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封厚厚的信封:“这是你要的牙买加钱币,基本上都是一元的,还有些五分的。这笔钱怎么记账?算我私人借给你的呢,还是算公账?”
“谢谢,算你借给我的。”
“费洛姆的首富,也就是西印度糖业公司的大老板,叫汤尼,人不错,家庭幸福美满,妻子端庄贤淑,孩子可爱听话。他和我们关系很好,来往密切,所以他会很好说话的。二战时,他在美国海军情报局工作,好像是突击队吧,所以他对情报工作也很有经验。而且他把这个糖业公司经营得很好,占据牙买加糖果输出量的四分之一。但是现在,弗洛拉飓风和暴雨延迟了这些蔗糖农作物的成熟期。而且,他现在遇到了很多麻烦事,比如说蔗糖农作物的茎秆太潮没法焚烧,还有古巴人恶意破坏轰炸蔗糖农作物。你知道在糖果产业方面,牙买加是古巴的劲敌吧。由于七级飓风和暴雨的影响,古巴今年的蔗糖农作物产量可能只有三百万吨。而且,暴雨破坏了农作物的蔗糖含量,这就导致了收割期和成熟期要延后很多,古巴这下可困难咯。”
玛丽露出了一个大大的微笑,坏笑:“这也不是什么机密,我从报纸上看到的。虽然没完全读懂,但是显然,一方面蔗糖农作物受损,另一方面世界各地的蔗糖消费需求不断上涨,这就导致了蔗糖量供不应求。所以现在就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局面,买家早早付了钱,但是卖家迟迟不发货。美国政府想要压低蔗糖价格,以削弱古巴经济实力;而古巴执政人卡斯特罗因为跟苏联达成了一个以糖换粮的交易,所以一直奋力抬高全世界的糖价。由于古巴粮食短缺,而美国的粮食作物都卖给了苏联,所以他只想本国的糖制品销往世界各地,这样他才能在与苏联交易时占据有利地位,真是老谋深算又野心勃勃。所以卡斯特罗才会大费周章,尽最大努力去破坏其他对手国家的糖作物。这样一来,他就能以高价而少量的糖制品,换取更多的粮食,去种植更多的蔗糖农作物!”玛丽为自己的机智和逻辑分析能力感到十分满意,不禁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得不说,这简直太胡来了。为了破坏其他国家的糖作物而动用导弹去轰炸!这肯定花费了苏联不少钱。我觉得卡斯特罗支撑不了多久就会被轰下台。然后苏联又要为了让卡斯特罗稳住阵脚,大动干戈地耗费财力物力人力去安抚古巴人。不难想象,苏联也很快就会尥蹶子不干了,然后丢下卡斯特罗去收拾烂摊子,这就是重蹈覆辙,下场就会跟上一届古巴总统巴蒂斯塔一样狼狈出局。由于古巴人是激进派天主教徒,所以他们把弗洛拉飓风当作是上帝最后的审判。弗洛拉伤害力极大,持续时间也长,足足困扰了古巴五天五夜,古巴损失惨重,苦不堪言。那些古巴的教徒,以前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强劲狂暴的飓风,一时间人心惶惶,惶恐世界末日来临。于是,古巴人把这场飓风当成是上帝对卡斯特罗政权的起诉书,国内动荡不安。”玛丽如滔滔江水般阐述自己的见解。
邦德对玛丽刮目相看,心生感激:“玛丽,你真是个天使!这些信息对我太有用了!谢谢你的良苦用心!”
玛丽直勾勾地看着邦德,被他这么一夸,竟害羞地连忙转移话题:“没什么啦。我在这里也工作了这么久,多多少少还是了解些内幕的。至于西印度糖业公司为什么要烧掉那些糖作物的茎秆,以及我们手上掌握的费洛姆的背景情况,我都一一跟你解释过了。”玛丽小酌了一口鸡尾酒,接着说,“糖业方面的事大概就是这样了,我再说说其他的事情。你要的车,我开来了,停在外面。你记得施特威吗?那是他以前的车。后来被情报局收购了,现在是我在开,所以我把它开来给你用。虽然它有点旧了,但是开起来速度还是很快,不会让你失望的。而且它十分结实,耐撞,不会留下什么凹痕,所以你放心大胆地去开。油已经加满了,至于你要的地图,我放在汽车副座前的杂物箱子里了。”
“谢谢,做得漂亮!现在我想知道你的长官罗斯最近的情况,你跟我仔细说说。说完我们再去吃晚饭,好好地谈谈心,好吗?”
玛丽·古德奈特有些忧心忡忡地说:“说实话,我也不太清楚。他上个星期去特立尼达执行任务,至今未归。据说是去追踪一个叫斯卡拉的人,好像是当地的一个神枪手。这个人的底细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总部既然出动罗斯去追踪他,肯定也是有理由的。”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也没人告诉我,我就是安守本分做那些呆板的例常工作呗。好吧,按理说,罗斯指挥官在两天前就应该回来的,但是到现在也没见到他人。我本应该发出红色警报,但是上级让我再等一个星期看看。”玛丽耸了耸肩。
“这样……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个情人街三巷二号到底是个什么地方?你有去过吗?”
玛丽的脸突然憋得通红,脸上泛起两块可爱的红晕:“我才没有去过那种地方呢!都是你干的好事!我查过亚历山大公司的信息,但它不是个商业机构,所以我只好去特别支处询问。我的天啊,真是尴尬呀!天知道他们在我走后讨论了什么!反正我以后都没脸去见那里的同事了!情人街三巷二号,那个地方是……是……就是……”她噘了噘嘴巴,嘟囔着说,“那就是个臭名昭著的淫秽场所!”
看着玛丽这副可爱的囧样,邦德大声笑了出来,故意戏弄她,贴在她的耳边坏坏地说:“你是说,那是个妓院吗?”
“天哪,邦德!看在上帝的份上,请你文明点好吗?”玛丽又羞红了脸,可爱极了。
接着两人便去享用浪漫晚餐,在月光下畅谈过去,爱意绵绵。
[book_title]第五章 情人街三巷二号
位于牙买加北部的金斯顿,是个富饶美丽的地方,但是距离它一百二十英里之外的南部城市,萨方拉马,却截然相反,破旧落后,治安混乱。红灯区——情人街就在这里。
玛丽·古德奈特坚持要和邦德一起来,说是要“帮忙解决小问题”,但其实邦德清楚玛丽是要“看着”他不乱来。邦德并没有拒绝,就带着她一起来了萨方拉马。
情人街,位于牙买加的梅彭,这是拥有鳄鱼塘、黑河畔、白色旅馆的西班牙风情的小镇。中午他俩就在这里饱餐了一顿。午饭过后,已过晌午,毒辣辣的太阳烤得大地如同热炉。两人开着车,沿着笔直的马路直驱而入,穿过一排排坐落有致的小别墅。每幢小别墅前都铺有一块褐色草坪,房子周围长着九重葛、美人蕉、百合和巴豆树,构成了一幅悠闲自由的沿海小镇景象。
除了靠近海滩的那片区域,这里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牙买加,或者说一点也不吸引人。那些小别墅都是为费洛姆糖果公司的元老级员工准备的,款式壮观却呆板。那些横横竖竖的直径小道,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牙买加的风格。邦德把车停在第一间车库,加满油,然后让玛丽上了一辆出租车,让她回去工作。邦德没做解释,也没给她任何工作指示,只说自己要和那些古巴人处理点事情。玛丽看着他,什么也没问,她太了解这个男人了。邦德说他会尽快联系她,如果他能完成任务,就会回去找她。然后,两人就像例行公事那样道了别,玛丽扬尘而去,邦德则慢慢向那片海滩开去。他看到了情人街,一条狭窄曲折的街道从码头一直延伸到小镇里面,两旁都是门面破旧的商店和房屋。邦德开着车在这周围晃悠,一来是为了熟悉地形,二来是为了找个地方停车。他就在船都被搁浅着的靠近沙滩的一个地方,停下了车。锁上车门后,他就慢悠悠地走进情人街。
在情人街来往的人为数不多,大多数都是贫穷的渔民。邦德在一个很普通的小店,买了一包皇家红茶的烟,闻起来像是香料。他向老板询问情人街三巷二号怎么走。老板投来好奇的眼神,心里想着:看他这么绅士,不像是会去那种地方的人呀!接着老板十分礼貌地回答:“这条路一直往前走,右手边有个大房子,门口好像挂着珠帘吧。”邦德彬彬有礼地道谢后,走到阴凉地的那边街道,踱步前进。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一个悠闲的旅客,他用大拇指的指甲刮开了烟的包装袋,然后点上火,一边优哉游哉地抽起烟来,一边仔细观察着这条街道的每一个角落。三巷二号很容易就找到了,右手边只有一栋大房子,其他都是小小的屋子。他站在旁边仔细打量这座老房子,心事重重,叼在嘴里的烟迟迟没有点上。
这栋房子在过去肯定具有重要意义,可能是某位大商的私宅。整栋楼是木质的,屋顶镀银,共有两层,露天阳台绕楼一圈。四周屋檐下挂着的窗饰都破破烂烂的,上下两层楼的百叶窗都紧紧关着,外墙上面的油漆也几乎掉光了。顺着门口的路望去,院子里一群鸡在贪婪地争着啄食,但地上却空无一物。院子里还站着三个黑褐色的牙买加人,个个骨瘦如柴,眼神散漫地看着街道上站着的邦德,时而伸手抓苍蝇,放进嘴里吃。但是,在后院有一棵茂盛葱郁的愈疮树,盛开着蓝色的花,十分惊艳。邦德猜这棵树肯定和这栋房子一样老,大概有五十年的历史。凭借它强劲的枝干和色彩夺人的花朵,它绝对是独树一帜的珍宝。在树荫下,一个打扮整齐、模样不错的姑娘坐在石椅上面看杂志。她的打扮可以说是方圆几十里内,最干净整洁、最漂亮的一个。
邦德走到对面街道,调整视角,直到看不到这个女孩,然后停了下来,接着更加仔细地观察这个房子。
沿着木梯拾阶而上,直到二层敞开的大门,抬眼望上,门楣上挂着一块釉金属的深蓝色门牌号,上面用醒目的白色字体写着“三巷二号”。然而在这条街上,挂有门牌号的房子寥寥无几。有一间大门上还挂着一个牌子——“梦之境咖啡馆”,在烈阳下显得异常艳丽。门两侧是宽窗户,左手边的是百叶窗,帘子拉上就什么都看不见。右手边是玻璃窗户,上面脏兮兮的,只用了一张薄薄的纸片挡着。透过这扇窗子,里面的桌子、椅子、服务台都能看得见。这个窗户周围还贴满了各种小广告,有红带啤酒、皇室红茶、可口可乐等等。一楼的门上挂着手写的牌子,牌子上写着“快餐店”,下面还写了一行字:内有新鲜热鸡汤。
邦德走到楼房前,顺着阶梯层层而上,掀开垂在门口的珠帘,向服务台走了过去。他双目警惕地打量桌上的物品,一碟看上去很干的姜饼,一堆包好的香蕉干和一些糖果。这时,他听见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原来是花园里那个姑娘走了进来。门口的珠帘还在她身后叮叮当当地响着。邦德觉得这漂亮的姑娘是个有八分之一黑人血统的混血儿。一双棕色的大眼睛,看上去很无辜,眼角微微上翘,额头前的黑色刘海如同丝缎一样顺滑。(因此邦德觉得这姑娘肯定带有中国血统。)她穿着一件亮粉色的短连衣裙,和她那咖啡色带点奶色的皮肤相称极了。她的手关节和脚踝都非常细,看上去弱不禁风。她温柔又礼貌地笑着,眼神带些暧昧:“晚上好呀。”
“晚上好。请给我来一杯红带啤酒。”
“好的。”说着话,她绕到柜台后面。弯腰打开冰箱的时候,邦德不经意看到她那圆润的胸部,十分诱人。姑娘麻利地取出一瓶啤酒后,快速地用膝盖关上了冰箱门,很熟练地开了瓶盖,然后把酒瓶放在柜台上一个看似干净的玻璃杯旁边:“一个半先令。”
邦德把钱递了过去,她伸手接了过来,放入收银机里。邦德拉了一张凳子坐在柜台前面,喝起酒来。她随意把手放在柜台上,看着他,轻轻地问:“你是路过这里吗?”
“差不多吧。我昨天在报纸上看到这房子的出售信息,所以想来看看。这房子看起来还不错,挺大的。是你的房子吗?”
她听完便笑了起来。这一笑倒让邦德觉得很可惜。她人倒是长得挺好看的,但是牙齿却不然。由于经常啃甘蔗,那两排牙齿变得又细又尖,真是美中不足。“这房子要是我的就好了!我只能算是这里的经理吧。我们开的是咖啡店,”她特意变了个腔调,“也许你也听说了,我们还做其他的生意。”
邦德一脸迷惑:“什么生意?”
“女人生意呀。楼上有六间房,都很干净。每次只收一英镑。莎拉现在就在上面。想上去看看她吗?”
“谢谢,今天就免了吧。天太热了。你这儿就只有一位姑娘吗?”
“还有琳达,不过她现在有客人。她身材高大,你要是喜欢这种姑娘的话,等半小时后她就有空了。”她朝身后挂在墙上的挂钟看了一眼,“大概六点钟吧。那时也会凉快点。”
“我比较喜欢你这类姑娘。姑娘芳名是什么呢?”
她咯咯地笑了起来:“我只跟我爱的人亲热。我说了我只是这里的经理,你可以叫我蒂芬。”
“这个名字很少听到。有什么来历吗?”
“我妈妈生了六个女儿,都是用花名来做名字。紫罗兰啦,玫瑰啦,樱花啦,三色堇啦,还有百合花。我是第六个,她实在想不到别的花名了,所以她叫我‘假花’。”一般人听到这里都会捧腹大笑,所以蒂芬停顿了一会,等着邦德哈哈大笑,但是邦德并没有,所以她就接着说,“我上学的时候,同学都说我的名字根本不是名字,他们取笑我。还给我取了外号,就是蒂芬,所以我就一直这么喊自己了。”
“我倒觉得你这个名字很好听。我叫马克。”
她开玩笑地说:“马克可是《圣经》里面的圣人呢!你也是圣人吗?”
“还没有人这么夸过我呢。我是来为佛洛姆办点事的。我很喜欢这个岛,所以很想租个房子住下来。但是我想找个靠海近一点的地方,比这里更靠近海边。我还得再仔细找找看看。你这里房间出租吗?”
她思考了几秒,说:“可以,当然可以。但是你可能会觉得有点吵。这里偶尔会有喝醉酒的客人大吵大闹,而且这里住房设施也不完善。”她俯身向前,压低声音说,“我劝你最好不要租这里。你看那屋顶的瓦都烂了好多。你要想住的话,还得去修房顶,至少都得花个几千块。”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但是为什么这里要卖掉呢?没跟当地警察打好关系?”
“也不是。我们这里是正规场所,警察没理由查封我们。你看了今天的报纸吗?”
“看过。”
“报纸上面写着布朗先生——布朗先生也就是我老板——以及他的妻子,布朗夫人——阿加莎,她本来是英国国教的教徒,最近皈依了天主教。他们觉得开妓院这种事,是上帝不可饶恕的罪恶。他们自己绝对不能再干下去了,所以就想卖给别人。喏,你看,他们那个教堂就在这条大街上,好像是屋顶最新的那栋房子。布朗夫人想来个一石二鸟,她不断要求布朗先生关掉这里,卖掉房子,然后她就可以拿钱去修天主教教堂的屋顶了,以示虔诚。”蒂芬说。
“这种做法真让人觉得蒙羞。我觉得这里看起来挺不错的。那你呢?如果这里卖掉了,你打算去做什么呢?”邦德问。
“我估计会搬去金斯顿和我一个姐姐一起住吧,可能再去大商店里找些事做。萨瓦拉马这个地方太安静了。”她的褐色眼睛透露着一丝深沉,似乎在自我反省,“但是我肯定会很怀念这里的。这里的人都很有趣,而且情人街的街景很美。街坊都是朋友,相处融洽,就是一种……一种……”
“惬意的氛围。”
“对!大家都很亲密要好,有点像以前的牙买加生活那样,每个人都是朋友,有问题时互相帮助。你可能不知道,如果常客还不错,只是有些不举的话,我的这些姑娘经常是免费服务的。”蒂芬好奇地盯着邦德,想看看邦德是不是听懂她的话。
“姑娘是心地好。但是这可赚不到钱,生意归生意。”
她大笑:“马克先生,这才不是生意呢。反正在我经营的这段时间,这不叫作生意。这是一种社会公共便民服务,就像水啊、电啊、医疗啊、教育啊……”她突然停了下来,转过头看时钟,下午五点四十五分,“要死!你害我讲个没停,都忘记乔和梅了。它们该吃晚饭了。”她指着那一碟姜饼,便走到窗前,拉起窗帘。栖息在园中愈疮树的两只大黑鸟就突然飞了进来,个子比乌鸦小一些。在屋内飞了一圈,还叽叽喳喳唱歌,声音听起来像是金属碰撞发出的叮叮当当的声音,很特别,和世上其他鸟的歌声都不一样。它们随意停在柜台上,就在邦德手旁边,伸手就能抓到。两只鸟还大摇大摆地在邦德手旁走来走去,金色的眼珠毫无畏惧地打量着邦德,还尖叫了几声,抖了抖羽毛,样子有些凶悍。
蒂芬回到吧台,从她的钱包里掏出两个硬币,放进收银机里,从那个脏兮兮的展示柜台拿来两块姜饼,当是买下了。她把饼掰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拿在手里喂它们。那只较小的雌鸟总是第一个开抢,两只鸟贪婪地从她手指中抢过碎片,它们的爪子抓着碎片飞到木质柜台上,用爪子把饼再撕碎一些吞下。吃完以后,它们就会飞回来啄蒂芬的手指,吵着还要,把柜台弄得脏兮兮。蒂芬用抹布擦干净柜台,说:“我们喊这种鸟叫金斯,但是有知识的人说它们是牙买加白头翁。这鸟很友好。蜂鸟、彩色尾巴的雀鸟虽都是牙买加的国鸟,但是我最喜欢这两个。”蒂芬看着这两只大黑鸟,“它们虽然不是很好看,但是它们是最友好的鸟,而且他们很有趣,看起来像淘气的小黑贼。好像它们天生就知道怎么取悦他人似的。”
这两只鸟,盯着玻璃柜台内的饼,发出抱怨的尖叫声,吵着还要吃。邦德掏出两便士递了过去:“真可爱,像玩偶。让它们再多吃两口吧。”
蒂芬把钱收进收银机,又取出了两块姜饼。“乔.梅,你们两个听着。这位先生对蒂芬很好,现在对你们又不错。所以,就别再啄我手指了,也不要吃得到处都是,不然他以后可就不来看我们了。”饼喂到一半,她听到天花板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慢慢近了,踏踏地从楼梯慢慢下来了。蒂芬的脸色忽然变得阴沉,面容紧张。她低声对邦德说:“那个人就是琳达的客人,是个大人物,是我们重要的常客。但是他不喜欢我,因为我不买他的账。所以他对我怀恨在心,有时说的话很不中听。他也讨厌这两只鸟,他觉得它们太吵了。”说着,她尝试把这两只鸟赶出窗外,但是它们的饼还只吃了一半,它们扑腾飞到半空,又飞回来啃饼干。蒂芬诚恳地对邦德说:“帮我个忙,友善一点,无论他说什么,你都别在意。他就喜欢挑衅。也别……”眼看那个男人走近了,她急忙转开话题说,“先生,您还需要一瓶红带啤酒吗?”
餐厅后面的珠帘发出沙沙沙的声音,帘子被掀开,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邦德本来是右手托腮而坐的,听到声音后,他把手放在柜台上,身子靠在后面。在他腰间的皮带上面挂着一把华尔达PPK手枪,紧贴着他平坦的腹部,刚好被外衣遮住了。他右手的手指微微弯曲,以便随时能够快速撩开衣服拔枪射击。他一边把左脚稳稳扎扎地踩在地上,一边说:“那就再来一瓶吧!”然后用左手解开外衣的扣子拿出手帕擦脸上的汗液。“六点左右的样子,是最热的了,热得都能闻到死神的味道了!”邦德说。
“朋友,死神在这里。你闻到了它的气味吗?”
邦德慢慢地转过头。整个屋子已经被暮色笼罩,暗沉无光,所以他只能模糊看到一个高高瘦瘦的人影,手里还拎着一个手提箱。那个男人把箱子放在地上,向柜台走了过来。可能是因为他穿的是胶底鞋的缘故,没什么脚步声。蒂芬紧张不安地转身,按了下开关,灯亮了。四面墙上的十几只灯泡都亮了起来,灯泡功率小,所以也不太亮,整个房间阴阴暗暗的。
邦德慢悠悠地说:“你吓我一跳!”
这厮正是金枪人斯卡拉。
斯卡拉走上前来,依靠着柜台。邦德看了他个大概。看来情报局资料记录上对斯卡拉的相貌描述与他本人基本符合,只是资料上没有提到这人气势跋扈,看起来如同蓄势待发的饿狼。他身材十分健美,宽肩细腰,就是标准的倒三角形。眼神十分犀利,表情冷漠,从里到外透露着一股桀骜不驯。他不屑一顾地冷眼一望。只见他身穿一套棕色单排扣西服,十分合身,剪裁精巧;脚蹬一双棕白相间的鞋子,没有打领带,只系了一条白丝巾。丝巾上面扣着一个手枪形状的别针。他这身打扮,如果放在别人身上看起来肯定怪怪的,但是他身材高大,体型矫健,所以看上去也无伤大雅,反而感觉挺和谐。
斯卡拉说:“我有时候会教别人跳跳舞,跳完就把他们的腿打断。”他一口纯正的美式英语,没有口音。
邦德说:“这听起来真让人害怕。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上一次这么做,是为了5000镑。嗯,看你的样子,你好像还不知道我是谁吧,这个酷酷的娘们没告诉你吗?”斯卡拉眼神转向蒂芬。
邦德也瞥了一眼蒂芬。她呆呆地立正站着,两手放在两侧,面色发白。看得出她十分紧张。
邦德说:“她应该告诉我吗?我又何必非知道不可?”
一道金光闪过,斯卡拉手里握着一把金光灿灿的手枪,黑色枪口就正对着邦德的肚脐眼。“就凭这个。外地佬,你来这里干什么?现在我就感觉像抓住了一个江洋大盗。你看起来不像是来这里寻欢作乐啊,该不会是警察还是便衣警察之类的吧?”
“我投降!”邦德故意开玩笑似的举手投降,放下双手,转向蒂芬,说,“这人是谁?是牙买加的地头蛇,还是马戏团来的小丑?问问他喝点什么,我请客。不管他是谁,这个表演真是不错!”邦德知道自己这话刺到斯卡拉的痛处,肯定激怒了他,搞不好的话,他很有可能就会开枪。邦德脑子里面有个画面一闪而过:邦德中枪倒地,无力拔枪反击,任人鱼肉。这时,蒂芬那美丽的脸蛋已经黯然失色了,脸上肌肉紧绷,青筋暴露。她沉着脸看着邦德,嘴巴动了动,想说点什么,却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她似乎开始喜欢上邦德了,她也知道邦德这样可能会招来杀身之祸。那两只鸟,乔和梅似乎闻到了空气中的硝烟,于是尖叫了几声,往窗户外面飞,像午夜要逃脱的黑衣贼那般急促。
突然,砰砰两声枪响,只见这两只黑鸟在黑夜中被碎尸万段。屋内,泛黄的灯光下,四处飞舞着羽毛和鲜粉红色的鸟肉,渐渐飘向大街,像是被扔出去的手榴弹,十分诡异。
接下来是死一般地寂静,空气都凝结了。邦德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等待着这紧张的气氛能够慢慢缓解。然而,气氛依旧僵硬。这时,蒂芬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大喊大叫,抓起邦德放在柜台上的那个红带啤酒瓶,胡乱地一扔。瓶子被扔出去了,只听见哗啦一声,碎了。然后,蒂芬双腿一软,跪在柜台后,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
邦德一口气喝掉了杯中的酒,然后慢慢站起来。他朝斯卡拉那边走过去,正要经过斯卡拉的时候,斯卡拉懒洋洋地伸出左手,拉住邦德的上臂,右手把枪口拿到鼻子下面嗅了嗅,样子十分陶醉,眼中射出一道深不可测的寒光,让人不寒而栗。斯卡拉说:“老兄,想知道死神的味道吗?闻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呢!试试?”他把那金光闪闪的枪,转向指着邦德的脸。
邦德面色不改地说:“放规矩点,把你的手给我拿开。”
斯卡拉对这种反应感到十分诧异,诧异地扬起了眉毛,要知道,平时里可没有人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对他这样说话。他之前都没把邦德放在眼里,现在开始觉得邦德有点意思了。
斯卡拉松开了手。
邦德绕到柜台后面,恰好与斯卡拉四眼相对,他发觉斯卡拉正十分好奇地看着他,眼神中满是疑惑和不屑。邦德停下来,对着蒂芬,这姑娘正哭得伤心,哭声十分刺耳悲惨,像是大街上喇叭里面放的苦情剧。
邦德又回头看着斯卡拉说:“谢谢你的好意了。1945年,我在柏林的时候就闻过死神的味道,还差点丧命。”他笑了笑,带着一丝嘲讽,“不过那时候你还小,应该还不懂那是什么滋味哟!”
[book_title]第六章 冰火两重天
邦德在蒂芬旁边蹲了下来,啪啪啪就是几个响亮的耳光先落在蒂芬右脸,然后又扇了她左脸几个耳刮子。蒂芬哭得眼神都迷离了,这才恢复神志,双手捧着脸,一脸无辜地看着邦德。邦德站起来,拿起一块布,到水龙头处打湿,然后用布轻轻地为她拭去脸上的泪水。接着把她扶了起来,从柜台后面的存货架上拿出她的手提包,递给她,说:“来,蒂芬,补下妆,把自己弄漂亮一点。生意马上就要来了。女老板弄漂亮点才能招揽更多顾客呀!”
蒂芬接过包包,一边打开,一边抬头看邦德身后的斯卡拉。自开枪以来,这是蒂芬第一次敢正眼看他。她诱人的嘴巴噘得老高,咬牙切齿地轻声对邦德说:“我一定好好收拾他!我认识一个巫术极高的老婆婆叫埃德娜,她住在橘子山。我明天就去找她,让她帮我狠狠地治一治斯卡拉!到时候,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说着,她抽出一面小镜子,开始涂涂抹抹。邦德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五张一英镑的钞票,塞进她的包里。“别难过了,把这事忘掉吧。这些钱够你买一只金丝雀和一个鸟笼了,你又有伴了。如果你还想要金斯鸟,只要在外面放一些食物,它们就会飞来的。”邦德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然后走开了。他走到斯卡拉面前,停了下来,说:“这种吓唬人的把戏,在马戏团耍耍还可以,”邦德又开始装腔作势、怪声怪气地说话,“在女人面前耍弄,就未免太粗鲁了。给她点钱,算安慰她吧。”
斯卡拉斜着眼睛看邦德,歪着嘴巴说:“滚开!”接着又满脸狐疑地说,“还有,你为什么老跟我提马戏团?”他转过来看着邦德,“老兄,站着别动。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我之前问的那个问题,你还没回答。你是不是警察?你看起来就像是警察!如果你不是,那你来这里干什么?”
邦德回答道:“不用你来告诉我该怎么做事,也别在我面前狐假虎威,从来都是我说了算。”邦德走到屋子中间,在桌子旁坐了下来,接着说,“来,坐这里。我劝你别对我这副态度,我这人吃软不吃硬。”
斯卡拉耸耸肩,大步跨过去,拉开一个铁椅,给椅子转了个身,跨在上面。椅背恰好挡住了他的上半身,他左手搭在椅子上,右手则放在大腿上。金枪就插在右边裤袋,手和枪的距离只有几英寸,掏枪十分方便。邦德一看就知道这是一流枪手的作风,用铁制椅背做掩护,恰好挡住了要害部位。这人果然不简单,智勇双全,是个职业杀手!
邦德把双手放在桌上,心平气和地说:“放心。我不是警察。我叫马克·哈泽德,在一家世界贸易公司工作。我最近在为佛洛姆的糖厂办一件事,威斯哥糖厂,你听过吗?”
“当然知道咯。你在那里干什么?”
“朋友,别心急打探我的底细。首先,告诉我你是谁,干什么的?”
“我叫斯卡拉,弗朗西斯科·斯卡拉。拿钱办事的。听说过我吧?”
邦德皱皱眉:“好像没听说过。怎么,我应该听过吗?”
“很多没有听过我名字的人都死了。”
“很多没有听过我的名字的人也都死了。”邦德往后靠着,抬起左腿架在右腿大腿上,手抓着左腿脚踝,活像个登徒子,“我真希望你说话不要那么狂妄自大。你可知道,中国大陆有七亿人,他们可能都没有听过你名字,你杀得完吗?你可不要做井底之蛙,自以为是。”
斯卡拉没有因此而被激怒,他云淡风轻地说:“哦?你的意思是加勒比海区就像一口井那么小咯?那也足够一个人翻风覆雨了吧?金枪人,那里的人都这么喊我。”
“你这金枪用来解决劳工纠纷倒是很管用。我们佛洛姆那边应该用得着你。”邦德话里透露着挑衅。
“你们那里遇到麻烦了?”斯卡拉随口一问,看得出他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
“蔗田里经常有人放火。”
“你就是管这个的?”
“算是吧。我们公司也做保险赔偿的事故调查。”
“喔!保险公司的调查员。你这种人我接触过很多。所以我之前才觉得你像警察,都是搞调查的!”斯卡拉觉得自己猜对了,扬扬得意,“你查到了什么?”
“就抓了几个放火的人,拉斯特法里教徒。我倒是想把他们全干掉。但是他们跑去向教会哭鼻子求助,我惹不起教会啊,就把他们全放了。于是甘蔗田又开始失火了。所以我才说你应该来我们这里,帮我们治治这群浑蛋。”邦德温柔地说,“我想你也是干这行的吧?”
斯卡拉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躲躲闪闪地说:“你带枪了吗?”
“肯定咯。没枪怎么对付这群浑蛋?”
“哪种枪?”
“华尔达PPK,0.65口径的。”
“果然是好枪!肯定能镇得住!”斯卡拉掉头,对着柜台说,“嘿,小妞,如果你还想做生意的话,来两瓶红带啤酒。”他转过头来看着邦德,眼神尖锐,“你下一步打算干什么呢?”
“还不知道。我得问问伦敦总部,看看这一带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需要我处理。但我也不急着找事,因为我给他们干活是按件计酬的,所以我比较自由。你为什么这么问呢?有什么好的建议吗?”
斯卡拉坐着,没有作声,看着蒂芬从柜台后面出来。她走到桌前,把酒和杯子放在邦德面前,瞟都没瞟斯卡拉一眼。斯卡拉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伸手从外衣口袋拿出一只鳄鱼皮的钱包,抽出一张百元大钞,丢在桌子上。“小妞,别生气啦。我本是很喜欢你的,你长得这么漂亮,可是你就是不乐意对我敞开大门。好啦!拿着钱再买几只鸟吧。我可喜欢我身边的人乐呵呵的!”
蒂芬拿起钞票,说:“先生,多谢您打赏。如果您知道我打算怎么花这些钱的话,您肯定会大吃一惊的!”说完,她狠狠地瞪了他一会,转身走了。
斯卡拉摊开双手,耸了耸肩,伸手拿了一瓶酒和一个杯子。这两个人就开始对喝起了酒。斯卡拉拿出了一个精致的香烟盒,看起来价值不菲,挑了一根细烟,用火柴点着。他把烟从嘴巴喷出,又用鼻子吸进去,这样反反复复几次,烟雾缭绕。透过烟雾,他凝视着邦德,脑子里面好像在打什么主意。最后,他说:“想不想赚1000美元?”
邦德回答:“看情况。”他停顿了几秒,又说,“听起来不错。”他又停了几秒,接着说,“我的意思是,当然想了!前提是,我得跟着你!”
斯卡拉默默地抽着烟。外面开来了一辆车,停在屋子门口,接着两个男人有说有笑地上来了。当他们打开珠帘看到屋内坐着斯卡拉的时候,立马就停止了说笑,快速走到柜台后面,悄悄和蒂芬小声说话,分别放了一张一英镑的纸币在桌上,就赶忙大步走开柜台,往里屋进去了。门帘一合上,就听到他俩上楼梯的脚步声,欢声笑语也再次响起。
斯卡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邦德身上。终于,他轻声说:“我遇到了一点问题。我有几个合伙人斥巨资在尼格瑞尔这块做了点地产投资。那块地就在血湾,你知道这地方吗?”
“我在地图上看到过,离祁岛港不远,对吧?”
“对。我找了些人投资当股东,打算建一个雷鸟酒店。第一层都已经造好了,里面的大厅、卧室和餐厅也快完工了。但是,现在旅游业不景气。因为现在古巴不是卡斯特罗执政了嘛,美国人觉得现在古巴政局动荡,很危险,所以都不来了。美国人不来,旅游业就发展不起来,于是古巴银行货币紧缩,还拒绝贷款,下面的事情你可想而知了!”
“所以,酒店施工就停了?”
“是的。我几天前到了这里,因为我通知了六位股东去酒店工地开会。让他们看看环境,把他们聚集在一起主要为了商讨下一步计划。现在呢,我想让他们在这里玩得开心一点,痛快一点。我特地从金斯顿请来了一支很有名的乐队,主唱是唱海中女神(荷马《奥德赛》中人物)的那个歌手,还有很多很漂亮的舞女。酒店里面还有游泳池,旁边还有一条小铁路,本来是打算用来运输甘蔗的,直通祁岛港。恰好我有一艘40米的游艇就停在祁岛港,可以让他们玩一玩深海钓鱼。所以就是说,其实这次就是让他们出来痛痛快快地寻乐子,快活点。明白我的意思吗?”
“所以就是为了让他们继续追加资金,是吗?”
斯卡拉恼怒地皱起眉:“我给你1000美元,不是让你胡乱猜测,更不是让你妄下结论!”
“那你要我干什么?”
斯卡拉又默默地抽了会烟,直到愤怒渐渐平息,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了。他说:“这些人都是大老粗,整日里不学无术,就知道寻欢作乐。我和他们做做生意还可以,但是做不成朋友。懂吗?我是打算开几个私人会议,一次通知其中两三个来开会,就想看看他们对其他项目有没有兴趣。那我跟他们谈的时候,剩下的人就可能会偷听或者是硬闯进来,会妨碍到我谈生意。所以这个时候就需要你,帮我检查房里的窃听器,并且看着门不让其他人进来,保证我的会议是绝对隐秘的。你明白了吗?”
邦德笑了起来:“你是想聘我做你的私人保镖,是吗?”
斯卡拉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这么好挣的钱,你还不要?也就三四天,而且你还可以住在那么豪华的酒店,之后就可以轻轻松松拿到1000美元。天上掉馅饼,世上到哪儿能找到这么轻松的差事?”斯卡拉在桌底部掐灭了烟头,一团火星掉在了地上。
邦德抓了抓后脑勺,看起来像是在考虑,实际上他都想得有点抓狂了。他知道斯卡拉没把话说完,这件事不会这么简单。斯卡拉聘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当自己的贴身保镖,这很不合常理,况且斯卡拉是这么谨慎的人,这样一来就让人更加觉得奇怪。唯一能解释得通的就是:斯卡拉不想用本地人,要找个身手和胆识不错的人,但又怕碰上警方的耳目。而且,从另一方面来想,这也是邦德打入斯卡拉内部的一个好机会,他之前从来都没有这么近接触过斯卡拉。也许这是一个陷阱,但是,往好的方面想想,这怎么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算是陷阱也必须要搏一把,闭着眼睛跳进去。
邦德点上一根烟抽了起来,说:“我笑,只是没有想到像你身手这么好的人也要保镖。这听起来确实挺搞笑的。当然,我对这个建议很感兴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我的车子就停在路口。”
斯卡拉看了看手表,那是一个超薄的金表:“现在是六点三十二分,我的车应该快到了。”说着他就站了起来,“走吧!对了,朋友,我得提醒你一下,我这个人情绪不稳定,很容易动怒,懂了吗?”
邦德应和:“我从那两只可怜又无辜的鸟的下场就看出来了。”他也跟着斯卡拉起身,“不过,我不会让你有理由生气。”
斯卡拉冷冷地说:“那最好了。”说着就走到后面去拿箱子,那箱子虽好看,但是看起来很廉价。他们走向门口,推开了珠帘,下楼去。
邦德迅速走到柜台:“蒂芬,再见。但愿我有机会和你再见。如果有人找我,就说我在血湾的雷鸟酒店。”
蒂芬伸出一只手,胆怯地扯了扯他的衣袖,说:“马克先生,去那里要小心点!那个地方不是这么好去的,全是黑社会,不好惹!千万要小心!”她扭头冲着门口一望,“他是世界上最坏的浑蛋!”
然后,她又靠着柜台,伸头对邦德轻声说:“那箱子里面全是毒品,至少价值1000英镑。今天早上一个人拿过来的,我当时闻了下,所以我才知道!”说完,她迅速把头缩了回去。
“谢谢你,蒂芬。去找那个巫婆吧,把他咒死!等以后有机会,我会告诉你为什么我也希望他死!我希望还有再见的那天!拜拜!”邦德大步流星地走出去,下楼走到街上。门口停着一辆红色的蓝鸟敞篷车,只听引擎的声音就知道这辆车很昂贵。司机是个牙买加人,穿戴很整齐,还戴着尖顶帽。汽车前面的天线上挂着一面小红旗,上面写着四个金字——“雷鸟酒店”。斯卡拉坐在副驾驶的位子,看到邦德出来了,满脸不耐烦地说:“坐后面,我们送你到你车子那里。然后你开车跟我们走,路很好走。”
邦德上了车,坐在斯卡拉后面,心里想着要不要现在就开枪干掉他。从后面一枪爆头——之前克格勃的“盖世太保”(德国纳粹秘密警察)就是这么干的。但是他没有动手,原因有很多。一来,他对斯卡拉十分好奇,想弄清楚斯卡拉和黑社会到底暗地里计划着什么阴谋;二来,可能会伤及无辜,因为这样一来他还得杀司机灭口;三是,他实在不喜欢做这种投机取巧的事,偷袭实在不是他的办事风格,况且之前跟斯卡拉聊天感觉倒也不错。再加上车里放的那首歌,正是他最喜欢的歌——《在你走之后》,像是在愈疮树上休息的知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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