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人豹 [book_author]江户川乱步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10799 [book_dec]公司职员神谷芳雄如同交上了恶运,他相识的美丽女友一个接一个被劫持、奸杀、困惑中,他请私家侦探明智小五郎帮助,于是,小五郎及其妻子也被卷入了一声可怕的是非斗争之中…… [book_img]Z_9289.jpg [book_title]猫属的舌头 神谷芳雄还只是一个刚从大学毕业的公司职员。他逍遥自在,只是在父亲担任董事的商事公司的调查科里当个科员,也没有什么固定的工作,所以难怪他忘了不了刚学会的酒的味道和替他端上这酒的美人的勉力,不由得频繁出入那家离京桥不远、坐落在一条小巷里的名叫阿佛洛狄忒的咖啡店。 但是,如果他选择了别的咖啡店,或是没有频繁地出人那家咖啡店以至和那儿的女招待谈恋爱的话,肯定不必被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的命运所捉弄了,因为他认识本故事的主人公——怪物人豹,事实上是在阿佛洛狄忒咖啡店。 那是发生在某冬天的一个特别寒冷的深夜的事。神谷又坐在阿佛洛狄忒咖啡店的一个角落里,一面一点一点地喝着威士忌酒,一面和女招待弘子面对面地交谈着。两人已经毫无意思地交谈了三、四个小时了。 “今天好奇怪呀!才十一点,可不是除了我以外连一个顾客都没有吗?” 这家咖啡店平素就顾客很少,总觉得有点儿阴暗,但能叫人定得下心来,然而今晚使人觉得像是坐在空房里似的,昏暗的电灯光也好,寂静无声的样子也好,不由得叫人毛骨悚然起来。 “今天一定是个魔日吧,外面一定很冷。不过,这样的好,没有人来妨碍我们嘛!” 弘子突然张开端庄的嘴唇,露出神谷所喜欢的虎牙,撒娇似地笑道。 就在这时,门口那儿响起了男招待迎接客人的声音,一名男子咯蹬咯蹬地走了进来,为避人眼目,在最角落里的棕调盆栽背后的包厢里坐了下来。 神谷在这男子走路期间看到了他的风度和容貌,他身穿墨黑的西装,身材极瘦,两腿修长,那脸像土耳其人一样又紫又黑,双效瘦削,鼻梁高高的,大得令人吃惊的、让人联想到什么动物般的双眼远比普通人逼近鼻梁,炯炯发光。年纪看上去三十岁光景。 神谷随后又和弘子甜言蜜语地交谈了一会儿,但就在这期间,棕榈叶后面的顾客也总是挂在他的心上。他从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人。 弘子看上去也好像是同一种心情,她边谈边不停地打量着那个男人,终于忍耐不住似地低声告诉神谷说: “那个人真讨厌呀!从刚才起一直盯着我的脸。你瞧,从那树叶后面用那双大眼睛凝视着我呢!真叫人恶心。” 若无其事地朝那方向一看,果真如此,棕桐树叶的缝隙间像萤火一样发着异样光芒的目光逼人似地射向弘子,犹如猫盯着老鼠一般。 “他是第一次。” “唉,是的。没有见过那种人。” “没有礼貌的家伙!” 神谷故意大声地咂了咂舌头,瞪了对方一眼,于是,对方也察觉到了,朝神谷投来尖锐的视线。 “他妈的,哪能输给你?” 他已经喝醉了,所以起了比赛瞪眼睛的念头,目不转睛地互相瞪了一会儿。瞪着瞪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对方眼睛中的萤火渐渐强烈地闪烁起来,末了整个眼前闪现着一片莫名其妙的妖光,不能不令人感到头昏眼花。无可言状的寒战顺着脖子来回爬着。 “别去介意那种家伙,你也不看那头为好。那家伙有点儿反常,不是正常的人呀。” “唉。那就不看了。” 但不久终于发生了一件事,使他们再也不能装做毫不关心了。 “喂,阿弘,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呀!” 一直陪着怪客的女招待满面通红,醉醺醺地走近两人的桌旁,悄悄说道。 “他呀,要你无论如何去一下。” “讨厌,那样没有礼貌!我不是在陪芳雄吗?” “唉。这我知道,所以我回绝了他,说我们轮的班不同,可他不听呀,已经醉了,说不定会胡来的呀!你露一下面好吗?一会儿就行。” 听着听着,神谷怒上心头。 “跟他说不行!哪有抢走人家正在说话的伴儿的!要是再唠唠叨叨,我替你去!” 于是女招待回去了一下,但马上返了回来。 “他说,那我想见见那位客人。差一点儿要跑到这边来,我好不容易制住了他。阿弘,我是你的后辈,所以……” 女招待哭丧着脸说道。 “好!那我替你去。” 神谷站起身来,两名女子抓住他说:“哎呀,不行呀!”神谷拨开她俩的手,毫无顾忌地走进了棕榈背后的包厢里。 “听说你找我有事。” 因为喝醉了酒,逼问的口气多少有点儿挑衅。 男子将酒杯和威士忌酒瓶都弄倒在桌子上,露出可怕的目光,把碟子里的牛排剁得乱七八糟的,但一听到神谷的声音,突然抬起头来,嘻嘻一笑。 “唉,是有事。更确切地说,是求你。我喜欢上了那个女孩,能让我见见她吗?” 说得出乎意料的诚实,神谷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这时,男子又说道: “请让我见见她,要不我也许会丧失自制力的。别让我生气。你看,我的嘴,我的嘴。” 只见他咬着牙,把牙齿咬得咯吱咯吱直响,忍着愤怒,并且直盯盯地凝视着这边的眼睛渐渐睁大,又开始燃起异样的磷光。 “不过,那怎么行呢!她是我的恋人,你怎么能抢去呢!” 神谷虚张声势地说道。 “不行吗?不行吗?” 男子迫不及待地问道。 “唉,不好办。” “啊!请你救救我。我快要失去自制力了。如果失去了自制力…·” 他一边令人不快地咬响着牙齿,一边像是想起了什么事似的,握起拳头,突然朝桌子接去。就在他一次又一次揍的过程中,手指的关节破了,开始流出血来,进而又残忍地在那滴在桌上的鲜血上面不停地接着。 他在同他自己的心作着斗争。又是咬牙又是弄伤手指,企图抑制一种凶暴的冲动。然而,即便如此仍动辄涌上来的野兽般的愤怒,使他全身直打哆嗦,双手的五根手指欲抓住什么东西似的丑陋地弯曲过来。眼睛燃起更蓝的光芒,牙齿咯吱咯吱直响。 看着看着,神谷再也不能虚张声势了,酒也完全醒了,连心底都冷遍了一般的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怖使他浑身上下直打哆嗦。 “阿弘,到这儿来一下。” 神谷不由得喊了起来。 “什么呀?” 弘子的声音就在身后答道。她自暴自弃似的一头倒进包厢,在男子身旁坐了下来。 “啊,你、你就叫阿弘吗?” 男子的表情突然变了,他抱着弘子的肩膀,笑嘻嘻地犹如道歉似地搭话说。 “我呀,叫恩田,是想送你一件东西,能接受吗?” 他一面不好意思地偷偷看着站在面前注视着的神谷,一面低声说道。那大嘴巴吧哒吧哒响着。对!这个叫恩田的怪人嘴真大!如果狠狠张开,怀疑它会裂到耳边,整个那张瘦骨鳞峋的脸可能会变为嘴巴。 恩田从自己的手指上取下形状奇怪的戒指,硬是抓住欲辞退的弘子的手,戴到了她的手指上。 “这是初次见到美丽的阿弘的纪念品,请你珍惜它。” 他在戴戒指的时候,顺便紧紧握住弘子的手,以沾沾自喜的任性的口吻说道。 神谷火上心头,但一想起恩田方才的一副凶相,便害怕得没有敢出手。他只有把它看作是狂人的一副痴态,不去理睬。 狂人拿起倒着的威士忌酒瓶,把淌剩的酒倒进杯子,随即喊道: “祝阿弘健康!” 他一口气喝光了酒,舔了一遍长长的舌头。那是一枚长得出奇的鲜红鲜红的舌头。但他的舌头不只是长,不只是红,它真正的可怕在过了一会儿他把牛排送到嘴里去的时候就清楚了。 那绝非醉了的神谷的幻觉,阿弘和另一名女招待也察觉到了,过后脸色苍白地交谈过。 恩田用叉子插进一片吧哒吧哒地滴着红红鲜血的厚乎乎的牛肉,旋即张大嘴巴,不停地动着鲜红的舌头,津津有味地吃着它。当时,敏捷地动着的舌头的表面,在电灯光照射下清晰可见。 啊,那是人的舌头吗?!鲜红鲜红的肉的表面,整个都是有着针一般的肉刺。每动一下舌头,这些肉刺就像被风刮的草丛,嘎地翻起一阵细浪,倒竖起来。绝非人类的舌头!是猫科类的舌头!神谷养过猫,十分清楚这种舌头的厉害。这是凶暴的肉食兽的舌头,猫或是虎,要不就是豹的舌头。 巨大的两眼中燃烧的萤光也好,发黑的瘦骨嶙峋的脸也好,鲜红的猫舌也好,轻巧的身体也好,都像是一条黑豹!对,看着这男子,不能不让人历历在目地联想起栖息在热带丛林中的那孤独而凶暴的野兽。 我究竟神志清楚吗?会不会是这怪物迷惑我醉眼的幻影呢?还是我现在正被恶梦露住了?神谷连看着都害怕起来,他想转移视线,但越是转移,反而越像是被一条无形的线拽回来似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凝视起对方野兽一般的嘴边来。 [book_title]蠢动于黑暗中 只因想保护恋人,神谷忍着恐惧在同一个包厢里与怪物面对面坐着,这段时间他感到不知有多长啊!但是,恩田虽然时不时地咯吱咯吱地咬着牙,但没有做出什么凶暴的举动,而是一面出神地看着弘子的脸,一面又是喝又是吃的,一直到深夜一点左右。一听说已经到了下班时间,他便恋恋不舍地反复跟弘子说了几声“再见”,出乎意料地老老实实地走了。神谷松了一口气,安慰了一番脸色苍白的弘子后,晚一脚离开了咖啡店。 在完全没有行人的夜深的小巷子里,冰一般的黑风发出悲哀的声响呼啸着。神谷突然觉得寂寞起来,仿佛自已被抛到了沙漠中似的,他按着帽子,为了叫出租汽车,朝附近大街上走去,但转过大街的拐角,却突然看到刚才的思田站在大街的青白色的路灯下。 在咖啡店里因为读揉成了团夹在胁下,所以并不知道,但现在一看,他在西装外面披着不相称的黑色长披风,活像一只巨大的夜晚的怪鸟站在那里。每刮过一阵风,那披风的下摆便像蝙蝠的翅膀似的随风飘扬。 神谷越怕越是想看,他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凝视着西洋古老故事中出现的魔术师般的思田的身影,看着看着,恩田突然面向黑风,一面发出奇怪的叫声,一面开始像磨人的孩子一样跺起脚来。并不是一般的熬过寒冷,而是兴奋得快要疯了似的。一定是在籍此掩饰无可奈何的冲动。 神谷被怪人用一种奇怪的引力一般的东西吸引着,他已经无法抑制想一直跟踪这男子的心情。越害怕就越想看到他的原形。不久,恩田喊住了一辆空车,消失在车中,神谷也焦躁地跳上了一辆随后来的汽车。 “给我一直跟着前面那辆车,尽量不要被对方察觉。费用你想要多少就给你多少。” 深夜的大街没有任何妨碍物,跟踪是最理想的。两辆车子如箭一般奔跑着。 到新宿为止窗外的街道还很眼熟,但再往前便几乎心中无数了。车子取道向城市近郊开去,不知什么时候开进了人烟稀少的乡间道路。不久,大约跑了四五十分钟时候,前面的车子好不容易停了下来。 神谷为了不被对方察觉,在离前面那辆车50来米的这边儿下了车,问司机这是什么地方,司机回答说:“好像是在获洼和吉祥司的中间。” “我马上就回来,你关掉前灯,在这儿等我!” 吩咐完毕,急忙追赶恩田。 道路两旁像大秃子似的耸立着巨大的林荫树,其间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户人家,稀稀拉拉地点着朦朦胧胧的长夜灯。迎亮一看,但见恩田那黑蝙蝠似的身影在这道路的50来米的前方迈着大步走着。 就在他的黑影通过一盏长夜灯下的时候,突然从前方跑过来一条狗,朝他狂吠着。 恩田抬起腿,嘘嘘地赶着它,但越赶狗越是叫得厉害。大概狗也被他这奇怪的样子吓着了吧。 面对着这小动物的顽强的攻击,怪人又情绪激昂地开始跺脚。他交替他抬着腿,胸前紧握双手,尽管从这里听不到,但一定照例在咬着牙齿,开始了无可言状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疯舞。 看到这情景,若是人大概会立即发抖而逃跑,但狗非但不逃,反而越发猛烈地向他挑战起来。 于是,就在紧接着的一瞬间里,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神谷永远不会忘记当时那骇人的光景。 怪人刚发出一声异常尖锐的叫声,谁知又刷地展开披风的两侧,像一巨猛兽一样扑向可怜的狗。 在昏暗的长夜灯下,人和狗变成黑色的一团,像皮球一样来回滚着。人和狗都已经连声音都不发出来,在可怕的沉默中战斗着。 但这力量悬殊的争斗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黑色的一团突然不动了,慢慢地站起来的是恩田的身影。在他一站起来就连头都不回地径直离去的地方瘫着的,是那条可怜的狗的尸体。 神谷走近那条狗的尸体一看,又不寒而栗。狗被残忍地撕裂开了嘴,变成鲜红的血块儿倒在地上。啊,真是个怪物!那家伙不是人。人能于出这种残酷的事来吗?而且这可怕的力量又如何呢?那家伙一定是将双手放在狗的上颚和下颚,嘎吧嘎吧地撕裂的,靠寻常的力气能做这样的事吗? 神谷由于对方过于残忍而胆怯起来,很想就这样返回去,但他的执拗的好奇心战胜了恐怖,双手捏着一把汗,又跟踪怪人了。 跟踪了一会儿以后,恩田脱离街道,拐进了杂木林中的小道。那片稀疏的杂木林的遥远的前方,有一丛把星空隔开,犹如森林一样的东西。从其中隐约可见灯光的样子来看,一定是被树木怀抱的人家。恩田是回那旷野之中的孤房去吗? 随着远离街道的夜灯,杂木林中渐渐黑暗起来,在黑暗中跟踪黑色影子是非常困难的。 但不久一走出杂木林,不知怎么搞的,直至方才还依稀可辨的恩田的影子一下子不见了。在容易混淆的树林里安然无事地跟踪了,可到了虽说还是黑夜但眼界开阔了的星空下以后他的身影却突然消失了,这实在使人感到奇怪。 那一带没有田地,是一片荒芜的草丛,也没有一条像样的路,夜露沾湿的枯草令人不快地缠在脚上,常常差一点儿踩进水洼中,连走路都很费劲,但神谷会不得就这样抛弃好容易跟踪到这儿的怪物,于是迎着星空,一边环顾四周一边以那头树木中的灯光为目标,没有把握地向前走去。 神谷突然注意到,五六米前面的草丛在沙沙作响。是风吗?是枯草在随风摇摆吗?但如果是风,只是在一个地方发出声音就有点儿奇怪了。他有些毛骨悚然起来,停下来侧耳静听了一下,可是虽然天空中依然刮着风,但刚才的响声突然停了。 一挪开脚步,又从相同方向传来沙钞的声音,一停下来就突然停止。是听到自己的脚步声受惊了吗?不,好像并非如此。神谷试着蹑手蹑脚走了一一下,但依然沙沙地发出风分开草丛刮过一般的声音。 远离都市的拥挤的武藏野的深夜,犹如冥府一般黑暗而沉静。要说声音,只有刮过天空的风;要说光亮,只有闪烁的星星。在这片无法想像是这个世界的黑暗的草原上,断断续续地响着风以外的别的声音。 神谷恐惧得呆若木鸡。他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着看着,草丛中突然出现像磷一样发着蓝光的两个球。在这寒冷时分,不会有萤火虫,也不是蛇。是在黑暗中也发光的猫科动物的眼睛,是那头黑豹的眼睛。 两个发光物渐渐增加光亮,一动不动地瞪着这一边。是那家伙!是怪人不知为什么躺在草丛中,窥视着神谷。 异样的黑暗中的对现持续了很长很长时间,神谷快要没有气力了,恐惧得都快不省人事了。 这时,啊,就在这时,趴在地上的怪物突然用人的声音说话,用仿佛是从地狱底传来似的阴郁的声音说话了: “喂,马上回去!我不想被你这号人干涉!” 说着,放出磷光的两眼转过去不见了,那黑影旋即低低地匍匐在地上,沙沙地拨开草丛离去了。他一次也没有站起身来。不是站着跑,而是双手支在地上,像野兽一样跑走了。 神谷抖擞所剩无几的精神,只要一息尚存,就一个劲儿朝原先来的道路跑去。他怀着已经忘了10多年的童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似的拼命地逃跑,并且边跑边觉得心焦,仿佛自己在无论怎么奔跑也都不能逃脱的噩梦之中。 [book_title]怪屋里的怪事 神谷芳雄从翌日起感冒发烧,躺倒了一个星期,这也是因为深夜跟踪怪物,受了风寒的缘故。但另一方面,也许是因为被那奇怪的磷光照射,感到有股鬼魂的魔气缠绕在身上。 他都没有去公司上班,所以当然不能去阿佛洛狄忒咖啡店,一点不知道这期间弘子身边发生了什么样的事。但是,当他好不容易能起床,期待着能见到阔别多时的弘子的笑脸而去咖啡店时,意外的事早已发生。 据说弘子3天前离开了家,说是去银座的资生堂买点东西,自那以后便下落不明。也报了警,老家的人也在拼命寻找,但至今不知道消息。 不能想像那弘子爱着神谷以外的男人而与之私奔,此外也丝毫没有离家出走或是自杀的原因。 她一定是被人诱拐了。但现在的世上还会有人胡来一气,在银座的正中心拐走女招待吗?这不是太离谱了吗? 但在兽类的世界……噢,对了,在兽类世界,这种事情是司空见惯的。不知道会在本能驱使下干出什么事来。这犯人一定是那家伙!一定是那个在草丛中像蛇一样爬走的思田! 神谷逮住了那天晚上的女招待,问了一下那家伙以后有没有来过,但女招待回答说一次也没有来。越来越可疑。那家伙对弘子那般迷恋,甚至给了戒指,哪会就这样死心塌地呢?没有踏进这儿,这不是因为他策划着比那更贪婪的阴谋吗?不是策划着将弘子带到巢穴企图完全霸占这一像野兽样子的阴谋吗? 神谷心想一定是这样,但他没有勇气向警察告发思田。假如事情不是那样,那就无法挽回了。必须进一步调查一下。他自己必须抓住更确凿的证据。首先连思田这个人物的来历和他的住所不都几乎不清楚吗? 于是,他从翌日下午开始向公司请了假,决定去有点印象的武藏野的森林中弄清怪人的住所。 在几度迷路以后,好容易发现了那片像是上次那地方的森林,一下车就顺着小叉路,抛开令人不快的草丛,向目标森林走去。 整个天空阴沉沉的,没有风,也并不怎么冷,但那纹丝不动的草叶、树梢总觉得不是这世上的东西,即使不打算回忆,前几天晚上可怕的记忆也浮现在眼前,动不动就产生想逃跑的冲动。只因是为了恋人,他才好容易抑制住冲动,终于通过草丛跟进了昏暗的森林中。 一栋高大树木环抱着的异样的建筑物展现在那里,长了青苔的砖墙、老式得让人感到惊讶的木造西洋馆。在陡峭的石棉板屋顶上伸出一个四角形的红砖烟囱,不停地冒着烟。与开始朽烂似的阴森森的建筑物相比,只是这烟看上去气势十足。居住在这里的人一定是一个相当怕冷的人,或者是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生了红锈的铁门严严实实地关闭着,连一个窥探的缝隙都没有,宽广的宅邸内鸦雀无声,看不出有人的样子。 神谷打算沿砖墙四周转一圈,便令人不快地踩着潮湿的落叶走了起来,但刚好来到建筑物的后面时,突然听到奇怪的响声,吓得站住了。 那与其说是响声,不如说是东西的声音。但不是人的。人不会发出那样可怕的吼声的。是动物,准是比狗更为凶暴的猛兽的吼声。难道这座阴森森的住宅里饲养着野兽吗? 神谷一动不动地按着怦怦直跳的胸脯,驻足静听着,过了一会儿,又“嗷”地一声传来了猛兽的吼声。 与此同时,有样什么东西从砖墙里侧像小石块似的飞到了他的脚边。他倒抽了一口气,刷地变了脸色,差一点儿突然逃跑,但仔细一看,并不是什么危险的东西。被扔出来的是揉成一团的手帕样的东西。 返回去用脚踢了一下,只见手帕里滴溜溜地滚出一枚戒指来。哎呀,这是一枚好像看到过的戒指!就在他蹲下去想拾起来的一刹那,突然察觉到手帕上红红地渗着文字的形状。 是血!不会有这种绘画颜料的。确实是人的血,是用血写的文字。 急忙打开一看,只见上面用浓淡不一的潦草的字体写着这样的话: 救救我,会被杀死 大概是瞬间咬破指头,把这手指当做笔写上去的。神谷当然不清楚弘子写字有什么习惯,但他心想这一定是她的字。大概是被监禁在住宅内,既没有笔又没有纸,所以才这样乱写一气的。 啊,想起来了!最能证明一定是弘子的是这枚戒指。这不是那天晚上思田戴在弘子手指上的戒指吗? 这么一想,神谷忘了可怖和害怕。弘子现在快要被那野兽杀死。必须救他。豁出命来也要把她救出来! 他几次差一点踩在落叶上滑倒,跌跌撞撞跑到了门那儿,随即突然握紧拳头,一面乱打着铁门,一面不停地喊道: “请开门!有人吗?” 但不管他怎么敲,怎么减,从住宅内都没有任何回答。 神谷已经没有余力瞻前顾后了,他突然把脚踩在门闩上,不费劲儿地翻了过去。随后跑到像是门口的地方,敲了一下那儿的门。 “谁?吵吵闹闹的!”有人边嚷边从里面打开了门。 [book_title]笼中 打开门伸出头来的,是一个头发和胡须都雪白的、腰像是断了一样弯曲的身穿西服的老人。 想不到对方是一个弱不禁风的老人,所以神谷泄了劲,用稍稍稳重的口吻先问道: “这是思田的家吗?” “是的,我就是恩田,你是谁?” 老人从容不迫地答道,直盯盯地看看神谷又看看门扇,那副样子怎么也不能想像这里是进行杀人勾当的住宅。 “不,我想见年轻的恩田。我是前些日子在京桥的咖啡店和他见过面的神谷。” “要是年轻的,哈哈,那是我儿子吧?要是我儿子,真不凑巧,现在不在家。” 老人装聋作哑,不想理睬神谷。这家伙可不能麻痹大意,虽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头,可眼神非同异常。 “那我想问一下,有没有年轻姑娘到府上来?是个叫弘子的咖啡店的人。” 神谷狠了狠心问道。 “年轻姑娘?我不知道呀……可是,站着说话有点什么,不过来吗?慢慢听你说吧。翻过门来,有点儿不像话,但这充不说了。” 老人突然笑嘻嘻地变得和气起来。奇怪!一定有什么理由。但冲昏头脑的神谷没有察觉到那种程度,在引诱下跟在老人后面走进家中。 被让过去的是一间窗子又高又小,像牢房一样阴暗的西式房间。 “我是一个老学究,也不眼世上的人交往,所以连招待客人的房间都没有。” 正如老人所言,那是一间非常异样的屋子。一边放着一个大书架,塞满了金字已经褪色了的陈旧的洋书,可另一边的架子上却排着满是灰尘、大概是药剂的贴着标签的大小玻璃瓶,在这些瓶子的下面有个实验台一样的东西,乱七八糟地放着许多试管、烧瓶、烧杯和蒸馏器等。 在另一个角落里,有一个镶着玻璃的架子,里面扰着三四具眼睛的洼处积着灰尘、某种动物的比人的稍扁平的骷髅,其下面的一格里一溜儿地排着像是外科医生使用的令人生畏的银色工具箱,都已经是半锈状态了。玻璃架的旁边安装着一个大的绞盘一般的机械。 活像是中世纪炼金术师的作坊。 屋子的正中有一张好像村公所里有的油漆脱落的桌子,旁边扔着一张两条腿行将坏的椅子。老人坐到那张椅子上,也让神谷坐下。 “来,请坐下。我儿子也就要回来了吧。儿子要是不回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正如你所看到的,我正致力于这种研究。” 神谷本想进里面去看看,但不行了,所以又急急忙忙地问了同样的问题。 “你真的不知道吗?无论怎么样,你不会不知道同一个家中关着外面的姑娘吧。” “啊!你说什么?关着姑娘?那是你弄错了吧。不管是我还是我儿子,都不是那种坏人。你究竟以什么做证据来找这种碴儿的?”老人一面用炯炯发光的大眼睛瞪着神谷,一面斥责道。 “你是说想看证据吗?证据就是这个。刚才有人将这东西从你家里面扔到了墙外。” 神谷边说边取出刚才的那块血染红的手帕,展现在老人眼前。 一见那东西,老人也显出吃惊的样子,但立即若无其事地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说从家里把这东西扔了出去?你不是做梦吧。这家里只有儿子和我两人,我儿子外出了,所以现在只有我一个人,我是木会扔这种东西的……” “那请你看一下这东西。这是你的儿子给叫弘子的女招待的戒指。你打算说这东西你也记不得了吗?” 老人一见戒指,更像是吓了一跳。埋在白胡须中的跟儿子一样紫黑的脸好像刷地红了起来。但他始终佯装不知,说出了出乎意料的话: “不知道呀。我没有那种东西……你要是那样地怀疑,搜一下家怎么样?我可以领着你。” 神谷必须小心。老人的话语深处,说不定隐藏着可怕的阴谋。但他因为想急于弄清弘子的安危,所以没有闲心去考虑什么了。 “那就请你领路。既然这样拜访了,我也想完全放心以后再回去。” 神谷站起身来,匆忙催促老人。 “那就请你到这边来。” 老人觉勉强强似地离开椅子,反算着双手,弓着背东摇西晃地离开了屋子。 沿走廊稍走过去,有一扇外侧上着门栓的牢固的板门。 “先请你看看这里边吧。” 老人边说边下门栓,先走进了那屋子里。 神谷于是跟了过去,但屋里昏暗,一点也看不清楚样子。 “是关着窗子吗?” “是的,我这就开窗,请稍候。” 老人在昏暗中摆弄着什么东西咯嗒咯嗒作响,不久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屋子里突然变得漆黑一团。 “怎么回事?” 神谷吃惊地一喊,老人就在远处什么地方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是想请你在那儿休息一会儿才领你来的,哎,你就好好儿休息吧,哈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最后听不到了。 神谷恍然大悟,朝屋子的门口冲去,但为时已晚。厚厚的门扇关得紧紧的,大概是从外面上了门栓吧,无论怎么推怎么拉,都纹丝不动。 神谷稀里胡涂地上圈套。原来老人多亏屋子昏暗,假装去开窗,乘他麻痹大意对走到走廊上从外面上了门栓。 他几次用整个身子懂了一下门,但毫无效果。这回他摸着检查了一下有没有窗户,但四周全镶着板,没有一扇窗户样的东西,这是一间储藏室样的屋子,有3张铺席大小,完全没有采光设备。不,就普通的储藏室而言,这屋子也太坚固了。这会不会是类似装动物的笼子呢?总觉得是那种东西。啊,抑或他像野兽一样被关在笼子里了? [book_title]猫和鼠 神谷一知道毫无逃脱的希望,便懊悔莫及,在黑暗中一屁股坐了下来。 太贸然从事了!在着急以前,应该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力量,而且错误的是,自己麻痹大意了,以为对方是个老态龙钟的老头。那家伙非但没有老态龙钟,把我关在这密室里的动作之快,不是连年轻人都比不上吗?! 但我下面究竟怎么办才好呢? 如果没有力量打破这笼子一样的密室,那就别无方法了。也无法告诉谁,不是就这样等着饿死吗? 啊,尽管如此,弘子现在在哪里呢?她不知道我只因想救她出来而尝着这种苦头,大概也在同样遭受监禁之苦吧。她的牢房都能抛出手帕来,所以一定是那后面的一处有窗户的屋子。 但好奇怪啊!如果她是一看到我的身影或是一听到脚步声就扔那手帕的话,那么不是不必费那般周折,只要大声呼救就能达到目的吗? 会不会嘴里被塞着什么东西呢?不,如果都要用东西堵住嘴的话,那么当然会绑住双手的。被绑着的话就不能写那种字的。 那么,她是漫无目标地扔那手帕的吗?而且本打算等人通过那里时练起来的?这样考虑好像是最为恰当。即便如此,刚好我通过的时候扔那东西这也太巧合了!不,这不是巧合。现在想来,那反而不好。知道恩田家的只是我一个人。如果我前去救人结果自己一去不回,那就可以说已经完全没有希望救出弘子了。啊!怎么办才好呢? 正当神谷这样在黑暗中满腹牢骚地沉思时,这一回突然“嗷”他从非常近的地方传来了野兽的吼声。好像就在板墙的那一侧。 果然有猛兽。啊,对了!有这种笼子一般的密室,一定是因为这户人家养着猛兽。即使在东京都内,不是动物园而是个人饲养猛兽的富豪多的是,这里也不一定没有可怕的野兽。 考虑到这儿时,那为之愕然的想象使他不由得站了起来。啊,那老家伙或许想把那猛兽赶进这儿来吧?哪会有这等荒谬的事呢?!不,要说荒谬,这住宅本身已经很荒谬。东京郊外有这种炼金术师的屋子和把弘子和我监禁起来,这都是不可能发生的事。这不可能发生的事就这样发生了,所以不知道今后会突然发生什么样的疯狂的事变。 黑暗产生出无边无际的妄想,眼看就要疯了。神谷仿佛他自己就是笼中的猛兽,开始在屋子里到处走动。 这样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板墙上有一缝隙。一看到这缝隙,即使对面有多么可怕的猛兽在张牙舞爪,他也忍不住想看一下。 他欠身将眼睛贴在缝隙上。 啊!这不是梦吗!那里不是果然蹲着猛兽……一头大豹吗?! 那也是一间有牢固的板墙、像仓库一样的大屋子,但一侧的角落里可以看见部分真正的铁笼,豹的上半身横卧在里面。笼子的外面是土地的房间,从板墙非常牢固来看,也许有时候将豹从笼子里放出来,让它在屋里散步。 大概是精神作用的缘故,一阵难以忍受的野兽的臭气突然冲鼻而来。不仅仅是臭气,这一阵闷热是什么呢?刚才由于过分兴奋而没有感觉到,但将眼睛贴在缝隙处,贴着贴着,那股暖气仿佛是从隔壁屋子里传来的,而且仔细一看,除了窗户中射进的光线以外,觉得还有一缕红光在忽明忽灭地动着。啊,明白了!虽然从这里看不见,但确实为厌恶寒冷的豹生着炉子。刚才从围墙外面看到的烟囱的烟,一定是从这间屋子里升起的。 他欠着身子累了,于是眼睛离开缝隙蹲了下来,但片刻以后便无法忍受不安,又从缝隙张望起来。就这样,忽而蹲下忽而张望,时间在想不出一个完整的办法之间飞逝而去。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光景,在他疲惫后蹲着的时候,突然从板墙的对面传来了女人的尖叫声。是持续了很长时间的。声撕力竭的惨叫声。 神谷一听这声音,立刻领悟了那恐怖的意思,他顿时感到心脏怦怦直跳,猛地站起身来,将眼睛贴在缝隙处。 那里有一个预料之中的,不,比预料的还要可怕的东西。 在豹笼子前面的土地房间里,一个年轻女子蓬头散发,衣服断裂,肌肤赤霉,像是用双手防着什么似的倒在那里。是从这里所见不到的门口跑进去的吗?不,大概是被什么人猛推了一下,不知不觉倒进这屋子里的吧。 神谷一看就知道那是他寻找着的弘子。啊!她被扔进了猛兽的屋子。不久,那豹笼子会被打开吧,而且饥欲饮血的猛兽会舔着嘴唇,爬到她身上来吧。 他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紧紧抓住板墙,浑身上下流着虚汗。 但他的想像没有应验,不久他知道,袭击弘子的不是豹,而是比豹还要残忍的人。她举着双手防御着的是一个人。 眼看着一个男子出现在视线中,是恩田。是那个儿子恩田。是前些日的晚上在草丛中闪烁着两点磷光,像蛇一样爬走的那个怪物! 瞧!他不还是在支着双手爬行吗?对这怪人来说,豫野兽一样爬行要比站着走路更为自然。不是人!那朝弘子爬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身体的动作,那是人吗?是兽类!看上去只能是兽类! 怪物的两眼即使在这大白天里也像两盏蓝色的灯火炯炯发光。那是在说明他如何兴奋。湿辘的嘴唇每呼吸一次就像裂开似的张开一次,令人作呕地露出雪白的牙齿,从牙齿和牙齿之间隐约可见那枚猫属的紫黑的舌头。 怪物像是猫戏老鼠一样,从各个方向爬近受惊的弘子身边又突然退下,退下了又眼看就要扑过去一样,看上去像是兴高采烈地想尽量延长这残酷的游戏似的。 [book_title]两匹野兽 恩田穿着满是皱纹的黑色西服,这西服紧紧地贴在他那精悍的瘦削的四肢上,俨然是一匹巨大的黑豹。 通红的厚嘴唇油汪汪的,从白齿之间令人可怕地露着那枚野兽的紫黑色的舌头。 那是间窗户很少的昏暗的屋子,所以,能清晰地看到他两眼的如萤火一般的怪光。他越是激动,那蓝蓝的黄黄的燃烧着的眼底的妖火仿佛越发闪烁耀目起来。 黑色的人豹此刻用他的眼睛、他的嘴巴、他的四肢扑向了他的美丽的饵食。 两人的身体只见变成一个黑白皮球,在宽敞的土地屋子里来回滚着。黑手和白手互相激烈地扭在一起。弘子连喊声都没有发出,勇敢地继续着殊死的抵抗。 每当那扭在一起的两人的身影从缝隙的视界里消失,神谷就觉得心脏停止了跳动似的。他忘记了自身的危险,几次差一点没有喊叫起来。可是,即使在这密室中喊一下,又有什么效果呢?不仅没有效果,如果那样做的话,就反而只会使事态恶化。他只有咬着牙,流着虚汗,紧紧抓住木板上的节孔。 怪人还没有充分拿出力气,只不过像猫戏弄老鼠一样戏弄着对手,但对柔弱的弘子来说,这是一场奄奄一息的奋战。 每次互相抓住,每次被推倒,每次来回滚动,衣服和内衣都被撕破,现在连遮身的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她一点也没有发出声来。是因为意识到即使哭喊也无济于事呢,还是因为由于恐怖和疲劳,干燥的喉咙已经连发出声音的力气都没有了? 由于这骚动,笼子中的豹不会不受到刺激。野兽在发出可怕的吼声的同时站了起来,开始在笼中左右奔跑,并且两个人的格斗越是激烈,它就越异常地兴奋起来。那副扑向并攀上笼子铁条的狂态之凶猛,从血红地张开的嘴中迸发出的咆哮之可怕,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弘子的白皙的肉体几次被恩田推倒或是自己逃着摔倒在地面上,但最后偶然倒在了豹笼子的门前。 她紧紧抓着那门的铁条,挣扎着想支起身子,但她的白皙的手突然搁到了门钩上。尽管是在极度的激情之际,但她理解这门钩意味着什么。一弘子突然回过头来,两眼瞪著作好架势又想扑过来的恩田。通红通红的布满血丝的眼睛、肿起来的鼻翅儿,像鲫鱼一样张开的嘴唇、铁青的现出死相的脸。她用这张脸嘻嘻地笑着。 神谷一下子明白了这笑的意思,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啊,最后的时刻终于来了!一切都完结的时刻来了! 传来了咔嚓一声异样的声音。 神谷不禁打了一个寒战,即使不想看也不能不看。再次睁开眼睛,只见箱子的门已经被打开。原来弘子打开了门钩。 只见笼子里已经连豹的影子都没有。在另一边的土地屋子里,黄色与黑色缠成了一团。原来是豹扑向了它的主人思田。 从怪人思田嘴里“哇——”地迸发出悲痛的叫声,就连他也被这突然袭击惊呆了。但他也是长着人样的野兽,并没有惧怕真的豹,就是敌不过也拼死斗争。这是一场非常可怕的野兽与野兽的决斗。 黄色的豹、黑色的恩田、白色的弘子,此刻在神谷的眼前,这三个动物描绘着非常可怕的巴字图案:忽而互相抓着,忽而互相撞着;忽而跳起来,忽而倒下去;忽而来回滚着,忽而又疯狂地跃起,他被这目不暇接的色彩的交错弄得头脑木麻,眼睛昏花,已经连感到恐怖的力气都没有了。 互相咬着的红嘴,啊,他们互相咬着!连恩田都张着裂到耳边的大嘴,露出白齿,互相咬着。那怀疑是磷的火焰在燃烧的四只炯炯发光的眼睛在昏暗中飞来飞去,疯狂的咆哮震撼着屋子四壁。 但恩田怎么也不是真正猛兽的敌手,他被渐渐地、渐渐地逼向屋子角落。猛兽的犀利的爪子抓破了恩田的西服,牢牢地透入了他的肩头。恩田将浑身力气使在两条胳膊上,支着豹的颚,但这力量也开始减弱。猛兽的饥欲饮血的牙齿步步逼向对方的喉咙。 如果再保持一分钟,怪人恩田一定不是这世上的人了,神谷和弘子的仇敌一定灭亡了,而且也能防范日后那样轰动社会、那样使人流血的大危害于未然了吧。 但是,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不,不,非常不幸的是,恩田的命在死前一步被阻住了。在最后的一瞬间出现了救星。 屏息凝视着的神谷的鼓膜里突然传来异样的冲击,觉得眼前的光景摇晃了一下。……是枪声。原来有人为救恩田向豹子开了一枪。 在升起的白烟下,凶猛的豹伸直四肢,翻滚了一下、两下、三下,终于长长地伸着,不动弹了。 仅仅留住一条命的恩田瘫了下来,连马上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这时,刚才将神谷关进这密室的白发白须的老头——恩田的父亲,一手拿着枪,慢腾腾地出现在神谷的缝隙的视线中。救儿子之危的是他的父亲。 “是谁打开了笼子?不会是你吧。是那个女孩吗?” 他目光锐利,一面瞪着趴倒在笼子前的弘子的半露的身体,一面问道。 “是的,是那家伙。那家伙打开了笼子,想让豹吃我。” 恩田痛苦地喘着气,恶狠狠地嚷道。 “哦,是吗?这样看来,这女孩是你的敌人呀!不,更是这匹宝贵的豹的敌人!我击毙它的时候,不知道有多悲痛,不知道有多舍不得啊!” 老人边说边蹲在豹的尸体前,忍受不住悲哀似的一面抚摸着它的背,一面久久地默哀着。过了一会儿,突然站起来用激烈的语调说道: “好!我不再阻挠你了,你可以痛痛快快地干。为我的可爱的豹报仇!你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 说完,就这样从视界中消失了。 [book_title]怪屋的妖火 神谷已经力气殆尽,但他的眼睛没有能离开木板的节孔。好像在恐吓媳妇的婆婆的脸上粘了一张面容可怕的女鬼的脸,他的脸紧贴着板墙不离。 怪人恩田不久恢复了精神,一面舔着舌头一面站了起来。黑糊糊的脸歪扭着,浮现着令人打战的笑容,他恐怕是在为他能公然对这可怜的饵食进行报复而感到高兴。 但见弘子,啊,不知是幸还是不幸,她还没有不省人事,而用心底里忍受不住恐惧的眼神凝视着恩田。 怪物两眼熊熊燃起磷光,露着牙齿,步步向她逼来。 啊!在随后的半个小时中间,神谷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了呢?!这是地狱中的地狱。所有可怕的东西,所有丑陋的东西,所有的色彩,所有的动作,所有的音响使他的脑髓变得痴呆,使他的眼睛变瞎,使他的耳朵变聋了。 并且在最后,当疯狂的怪人恩田无法排遣余下的激情,狂跳着从视界中消失后,那里只是零乱地散着一堆失去了人的形态的熠熠发光的色彩。一个女子的灵魂在世无前例的痛苦中升天了。就这样,神谷完全从这世上失去了他的恋人的灵魂和肉体。 他精疲力竭地趴倒在密室的地板上,久久地像死一样一动不动,浑身流着虚汗,像揉得尽是褶子的纸屑一样一动不动。但过了一会,他的肩开始起伏。开始听到虫子声音一般的抽泣声,并且这声音渐渐高起来,最后他扭动着身子,像小孩一样号淘大哭起来。 不知什么时候,暮色笼罩四周,本来就很暗的密室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在这黑暗笼罩下,他的哭声久久不息。 忽然察觉,只听得有人在大声叫他,而且只觉得漆黑一团的密室里不知从什么地方射进一缕红光。他条件反射般地突然作好了架势,回头看了一下发出声音的方向。 “喂喂,你在哭什么?是什么使你这样悲伤?” 与听到这声音的同时,看到这声音的主人的眼睛和鼻子被划成四角形浮现在空中。 是恩田的父亲。原来在门口的板门上挖有一个小小的四角形的窥洞,他现在正打开那盖子,照着蜡烛窥视密室里面。神谷直盯盯地回看着老人的脸,一句话都没有说。不知道说什么好。若是说话,会变成悲惨的颤抖声的。像是什么东西压制着似的,他强烈感到生命的不安。 “喂,你的那张脸怎么啦?” 老人靠烛光看清了神谷那张变了模样儿的脸。 “哈哈!就是说,你知道了那个吧。可是怎么会呢?啊,对了!墙板上有窟窿,你是从那里看到那个的吧?一定是的。喂,你有没有看到?” 但神谷没有回答。即使不回答,他的表情也说明了一切。 “哼,看到了吧。假如说看到了,那对不起,我就永远不能把你从这里放出去。至于为什么不能放你出去,这点木有自明。你就死了心吧!哈哈哈哈哈。” 随即吧哒一声,窥洞的盖子残忍地关上了。老人离去了,室内又回到原来的黑暗。 老人是说:既被你看到了儿子杀人的罪行,那就不能让你活着。不是立即打发那人豹的儿子到他的密室里,让他遭受与弘子同样的命运,便是老人的枪口从窥洞中探出头来,瞄准射击他。即使不是这样,如果被这样抛置不管的话,不久也一定会饿死。 即使想逃出去,但这厚厚的板墙、坚固的板门,靠甚至连工具都没有的一个人的力量怎么能打破呢? 啊,这下子可遭了!纵然是为了救恋人,但既不估计自己的力量又不告诉别人,而只身闯进这魔境,这是无可挽回的失策!应该先报警,而且应该先得到有力的援助,再去救助弘子。 但这已经是无可挽回的牢骚话了。只是事已至此,即使不能实现也得考虑一个逃离这密室的方法才是,并且得把他们的坏事告诉警察,替弘子报仇。这总算是对恋人尽一份心意。如果连种谷也这样死了,那么他们的坏事就谁也不知道了,那可怕的半兽半人的怪物将永远不会有被惩罚的时候。这样太不合理了!他应该受到理所当然的惩罚。无论如何也要从这里逃出去,替惨死的恋人报仇! 但用何种手段呢?啊,用何种手段从这密室中选出去呢? 这种事果真可能吗? 神谷一面思考,一面突然把手放过上衣口袋里。于是,像神灵的启示似的浮现出一个奇妙的想法。 “嘿!我有火柴。这里有火柴。” 他从口袋里掏出火柴,在检查了根数以后,啪地划了一根。红光立即划破黑暗,就在用这光从密室的这个角落环视到那个角落期间,他的想法越来越成熟了。 “对!此外别无他法,只有孤注一掷了!” 他急忙开始脱衣服,并且脱光后立即只挑选出衬衣、衬裤、领带、软领等薄的东西放在一起,再次贴着肌肤穿上西装,穿上大衣,随后搜遍了所有口袋,将从手帕到信、手纸、笔记本一类所有易燃的东西汇集起来,连同衬衣等布类一起揉成一团,放在屋子里面的板墙旁边。 他是想在这些东西上点火。那么,他是打算烧掉恶魔的巢穴吗?可是,如果这样做,不是神谷自己比谁都先烧死吗?策划了一个多么莽撞的计划啊!他会不会由于连续情绪激昂而疯了呢? 不,不对!原来他想到了一个冒险的计划,策划了一个一千回只有一回成功的危险的把戏。 浪费了几根火柴以后,好容易纸类烧了起来,一见火移到了衬衣袖子上,神谷突然开始跺脚。他握紧双拳,使劲敲着板墙,并且不知有什么可笑的,他张开大嘴,发出最大的声音,像疯子一样笑了起来。 “哇哈哈哈哈哈!” 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响彻整个住宅。 在他这样持续了一阵以后,果然不出所料,板门外面响起了脚步声,有人打开了窥洞。神谷像是以此为信号似地立即沉默起来,迅速蹲在从窥洞看不见的门口,迫不及待地等候着板门打开。 对他的笑声抱着怀疑,前来窥视的还是恩田的父亲。只见屋子的里熊熊燃起着火焰。如果不去管它,眼看就要烧到板墙。慌慌张张的老人无暇思索,猛地卸下门栓,打开板门,跑进室内去扑灭火焰。 现在是机会!神谷从老人的腋下钻过去,疾风一般跑到了走廊上。随即使出浑身力气,从老人后面啪哒一声关上板门,上了门栓。现在主客颠倒,老人被关在了笼子中。 就这样,神谷沿着还记得的走廊,通过老人的书房,从大门回跑了出来。随后攀上那扇紧闭着的铁门,跳了下去,一溜烟地跑过黑暗的森林,来到了连路都没有的草原。 满天阴云,见不到星星,寒风使草丛沙沙地掀起一阵阵的细浪。回头一看,黑压压一片向他袭来的魔林中忽闪忽闪的,是怪屋的灯火呢,还是什么呢?莫不是知道他逃亡而追来的怪物眼睛的磷光? 突然这样一联想,神谷顿时觉得恐怖万分,连腿脚都瘫软了。并且怀疑,草丛吵吵作响也不是风,而是蛇一样向他爬来的兽人,末了,一望无际的黑暗的草丛中,到处都浮现着无数的蛇一样焰焰发光的磷光的幻影。 他跑着,拼命地跑着。嗓子渴得要命,舌头像石头一样硬结,觉得心脏都快跳到喉咙口了。 不管是路不是路,神谷连方向都不清楚地只是一个劲儿地奔跑,但终于来到街道。稀稀拉拉地排列着的路灯、隐现在街道树间的孤立的房屋。他艰难地一走到这幢像是粗点心铺的孤立的房屋,便马上咯哒咯哒地打开拉门,一头倒在了屋子里的地上。 到这件事传到当地警察署,几名警察让稍稍恢复了精神的神谷带路去森林中的怪屋,已经过了相当长的时间。当他们各人手里照着手电筒,从街道顺着近道穿过来木林时,走在头里的神谷不知是发现了什么东西,突然呆立不动了。 “你怎么啦?是有什么东西吗?” 一名警察嚷道。原来他们也听了怪人的事情,觉得这犯人十分可怕。 “那个,看那个!那火究竟是什么呢?” 听着神谷的话朝那边一看,只见森林中的怪屋附近,像是大的磷火一样熊熊地燃烧着一团火焰。 “哎呀,不是失火了吗?” “嗯,是的。喂,你说你逃出来的时候点着了衬衣什么的吧?会不会是那火延烧出来了?” 警察们七嘴八舌地说道。 “不,不会那样的。充其量也不过是一团布条嘛,老人一定踩灭掉了。而且,如果说那是火源的话,应该更早地蔓延开了。” 神谷不胜惊奇。 他们又走了起来,心想总之去看看再说。随着渐渐接近森林,火焰不断地变大变强,他们到达那里的时候,已经变成了不可收拾的真正的火灾了。 东西劈劈啪啪地爆裂的声音,从所有窗户里刮出来的红黑色的火舌、滚滚地往上涌的黑烟、房屋的一部分倒塌下来的轰鸣声、啪地升腾起的火星。整个森林如白天一般明亮,一棵棵树的树干都半面烧得红红的,清楚地显现在夜空中。 “哦,他们为了掩盖罪证,自己点了火,现在一定销声匿迹了。喂,谁先回署去,叫他们通缉罪犯,还有叫消防队来。事到如今,已经不是我们出场的了。总而言之,首要的是灭火。” 听了为首的警察的命令,一名警察照着手电筒跑回去了。 剩下的人从远处围着火焰,在怪屋的周围团团转,注视着附近有没有奇怪的人影,但坏人们这个时候不会在现场转来转去,红红地映照出来的森林里没有任何可疑的动静。 原来恩田父子在杀人罪行的目击者逃跑以后,这样孤注一掷地在自己巢穴点上火,灭掉了所有罪证,都销声匿迹了。 他们害怕惩罚而销声匿迹,这是不言而喻的,但纵然说是害怕惩罚,那饥欲饮血的兽人能就此隐藏爪牙,度过一生吗?不,比这更严重的是,他们果真能忘记对让他们烧掉了宝贵的巢穴,将他们的罪行告知有关方面的神谷所怀的怨恨吗?只因失去了一头野兽,他们就若无其事地结束了弘子的生命。比起这个来,这仇恨要深好几倍,他们是不会只是单纯要神谷的生命就满足的。 神谷到底会安全吗?纵然他自己的生命安全,但会不会发生什么比这更折磨他的事呢? 另外,从神谷方面来说,思田父子是他怎么憎恨都憎恨不够的仇敌。他想就是拨开草根也要把他们找出来,雪此深仇大恨。 深仇似海的对立。啊,他们的前方到底是什么样的命运在等待着他们呢? [book_title]江川兰子 从令人咀咒的那天起,一年多过去了。那一天是过去任何人都未曾经历过的,恋人惨绝人寰的死历历在目地展现在神谷芳雄眼前。 当时,他的精神受到严重打击,天生的一副开朗快活的性格仿佛完全变了。白天出现在幻觉里,晚上出现在睡梦中,恋人弘子临终时的面孔与那不知道是人还是野兽的怪物的脸重叠在一起,以所有的地狱的构图不停地威胁着他。他不断地感到生命遭受危险,心想那兽人父子此时可能满怀着被夺去窝儿的仇恨,磨着复仇的爪子。 但时间的力量是可怕的。岁月的流水渐渐地洗淡着任何悲伤、恐惧和愤怒。 那以后,尽管警察多方搜查,但人豹父子音讯杳然。也有人说可能逃亡到了国外。好像已经不必担心他们复仇了。 关于野兽的记忆从神谷的脑海里一天一天地淡薄了。不,淡薄的不只是这个,那样热爱的恋人弘子的面影和失去这恋人的心灵上的创伤,现在也都朦朦胧胧地消失了。 这是因为神谷有了新的第二个恋人。……不,我们不能责备他的薄情。他恋上了那个人其实正是因为他不想忘记过去的弘子。 当时在东京都,互相对立的两大歌舞剧场压倒了所有的演出,独受年轻人青睐。在一方的歌舞团中,有名被誉为歌舞团女王的女歌手,名叫江川兰子的美貌女子。 合乎日本人口味的柔媚的声音,出众美丽的脸,使全东京都青年男女忘我的兴奋的甜美的微笑,经历了18个春天的丰满成熟的肉体。这位满京城渴慕的红演员就是神谷的第二个恋人。 以往对歌舞这东西几乎没有兴趣的神谷有一天在他漫不经心地翻阅文艺画报时,江川兰子的特写镜头突然引起了他的注意。这位女歌手和他过去的恋人简直是一根藤上的两个瓜,以至一刹那间感到:这不是死去的弘子的照片吗? 他突然间成了歌舞迷,每天都上大都剧场的包厢去。就这样,随着观看兰子的舞台身影的次数增多,他的新的热情加速地燃烧起来了。 女歌手江川兰子身上,具有过去的弘子的所有美丽、所有扭力被扩大了10倍的姿色。神谷生来所憧憬的,仿佛弘子是其影子,兰子才是好不容易找到的它的实体。 神谷作为许多青年的竞争者,享受着邀请兰子一起喝茶的乐趣。只是两个人的兜风也已经有两三次了,青年们已经不是神谷的对手了。 神谷不是一个长相难看的青年,虽说是个公司职员,但是一个肯定会有前途的董事的儿子,也不缺零花钱,而且他有并非朝三暮四的热情。兰子也开始对他表示出非同寻常的好意,这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 神谷跟她已经是像是她的未婚夫一样行动,又是访问后台又是去她家迎送的关系了。偷偷地在郊外的日本式饭馆里过夜也不是一次两次。 对他来说,现在的兰子就是死而复生的过去的弘子,所以弘子的事正因为他不忘记才连回忆都不回忆,但连那人兽恩田的可怕的记忆都一起淡薄,这多少使人感到不可思议。现在,他甚至觉得这世上有过那种怪物好像是荒诞无稽的神话似的。 时值鲜花盛开的春天。人得到了爱情,心里也高兴起来。但正是在这盛开的鲜花背后,轰隆轰隆作响的不可思议的黑风等待着他。正是在他突然忘了它的存在的时候,魔鬼就蹲在他的身后。不久的某一天,神谷终于寒毛凛凛地想起了那可怕的人豹的眼睛。 “昨晚你为什么撂下我回去了?事先再三约好的……我可在后台值班的大伯面前丢尽了丑!” 翌日,在神谷这样责备兰子失约的时候,兰子这样答道。 “你是在取笑我呢,还是变得那样健忘了?我确确实实叫你送了呀!这暂且不说,你昨晚在车里为什么那样不吱声呢?都有点儿奇怪呀!” “啊?你说我送你了?那是真的吗?不会是和前天晚上搞错了?” 神谷吃惊地反问道。 “哎呀!那样的话,那不是你了?不过……” 虽然不说一句话,总觉得有点儿奇怪,但像往常对神谷做的那样,自己一攀谈,对方就立即作了回答,而且在分别的时候,不是和以往一样互相长时间的握了手吗?如果那不是神谷…… “说那种话,不是来吓我吗?真的吗?真的不是你吗?” 怎么叮问,神谷的回答也没有变。 “哎呀……那样的话,那究竟是谁呢?” 兰子突然陷入莫名其妙的恐怖之中,眼看着脸色苍白起来。 第一次见到的她的恐怖的表情与已故弘子的一模一样,这使神谷吓了一跳,并且自然而然地禁不住回忆起了使弘子吓成那种表情的那人豹的可怕的面孔。 “你没有看那个男人的脸?连脸都没有看就断定是我吗?” “唉。不过,就连你,有时候即使在分手的时候也一直不取下假面的嘛。……如果我有一点怀疑,一定会摘下那人的假面的,但我坚信那是你,所以……” 啊,什么“歌舞假面”,流行着多么无聊的东西啊!只因流行那种玩艺儿,才惹起了这种乱子。平时,作为观看歌舞更增添风情的一个主意,他也对戴假面颇表赞成,但现在他怎能不咀咒它呢! [book_title]假面时代 “歌舞假面”,那完全是一种奇态的流行。 人这东西,自古以来就有一种对当众暴露自己那张天生的脸感到非常腼腆的倾向。在日本,被衣、草笠、头巾一类东西遮掩过一个又一个时代的人们的脸,在西洋也有过一个时代所有的男人都戴假发,所有的女人都蒙面纱。假面舞会等为人们所欢喜,眼罩在赏花的游客中畅销,都一定是同一种人类心理的表现。 利用人的这个弱点发明出来的便是“歌舞假面”。开始只是小流氓还是什么人一时高兴,戴着玩具假面走进歌舞剧场的客座,后来就一人模仿两人模仿的,假面观看便星星点点地惹人注目起来。这时,机敏的商人美其名曰“歌舞假面”,申请登记商标,大量出售同一型的赛璐的假面具。 年轻的观众们,特别是学生和商店的店员们正中下怀,他们利用这假面将脸藏在它背后,尽情地向舞台上的舞女喝倒彩,女学生们则由于这假面的伪装,能不惜发出高音声援她们憧憬的男童式的女郎,最后连成年的男女也陆陆续续有人利用假面来掩饰观看歌舞的难为情。 现在“歌舞假面”已经是时代的宠儿,厂家的门市部设在剧场的门口,观众必须连同入场卷一起,买下这一个10分钱的赛璐璐假面具。 大剧场的观众席上,楼上楼下都坐满了表情完全相同的戴着假面的群众。观众席上的几千人的青一色的脸比任何精彩的舞台都更有看头,更为精彩。 而且,“歌舞假面”的表情又制作得非常巧妙。那是一张单纯的凸绞假面,它使神乐①的丑女脸更男性化,使她的嘴横着张得阔阔的,嘻嘻地笑着,但那张笑脸表情非常滑稽逼真,以至戴着假面的人互相间一照面,就禁不住在各自的假面中格格地笑起来。 假面的流行使剧场内的气氛变得异常轻松快活。舞台上的舞女们总是笑容满面,几千名观众像是与之呼应似的,以完全相同的笑脸嘻嘻地笑着,舞台和观众席都别有天地似的明朗起来。在假面的传闻的吸引下,连讨厌歌舞的人们也陆陆续续拥去观看。只要是歌舞剧,哪个剧场都爆满,这就是说,“歌舞假面”现在已经成了剧场经营者的福神了。 不,不仅如此,剧场内的“歌舞假面”不久开始渐渐地向街头发展。 在银座的夜晚漫步的过半的人变成了同样微笑的表情,电车里和地铁里也坐满了同一表情的男女。夸张点讲,整个东京都以同一张赛璐璐的脸眉开眼笑起来。 这种流行一旦达到某种程度,另一方面势必会产生弊端。一些滑头躲在假面里开始做恶作剧,但更挠头的是,人们开始明白,这假面可以用来当作恶棍们的公开的蒙面。什么假面小偷、假面溜门贼,甚至连“假面强盗”这一名称也开始在报纸的社会版上出现。 前一章的江川兰子与素不相识的男子共坐一辆车,甚至互相握手这桩事,正因为是在这种假面流行之际,所以是有可能发生的。 “因为流行这种无聊的假面,所以就有人想出了这种恶作剧。你很好好注意才是。如果那家伙是坏人,那就不是握握手就完事了。今后我也要充分弄清以后再上车。” 神谷隐隐怀疑这可能是兽人恩田所为,所以若无其事地絮絮叨叨提醒道。 兰子也害怕极了,那以后她十分注意,但她根本没有想到这世上会有人豹这种怪物,况且对方的欺骗手段又极其巧妙,所以一天夜上,她又不由自主地乘上了冒充的人的车子。 “兰子,今晚回家前,稍绕个道吧。” 兰子相信是神谷的这个假面男子在黑暗的车内,用感冒了似的声音说道。 “唉,不过,绕到哪里去呢?” “嗯,就附近。有件事让你吃惊一下,当然是件高兴得吃惊的事。” “是吗?什么事?是在卖关子吧?” “嗯,嗯,当然是卖关子喽!呵呵呵,呵呵呵,你一定会吃惊的。” 兰于这才察觉男子的声音与往常不一样。 “哎呀,你感冒了?声音好奇怪呀。” “嗯,阳气太足了,所以感冒了。” “你是谁?……是神谷吧?” “哈哈哈哈哈哈。说什么离奇古怪的话!当然喽,或者还有别的什么人来接你吗?” “那假面搞下来好吗?笑嘻嘻的,怪可怕的。” “嗯,摘这个吗?可以摘下来,不过,你等一下,有样东西要给你看。你瞧,给你这个。” 男子边说边从口袋里掏出小盒子,啪地打开盖子,伸到兰子面前。是一枚在昏暗的小电灯下也五彩缤纷的约莫有1克拉重的钻石戒指。 “哟,漂亮!这,给我?” 女歌舞演员没有习惯奢侈的生活,所以看着这大概值数万元的昂贵的礼物,兴奋极了。 “嗯,请你收下。这就是订婚戒指,能收下吗?” “唉,我就收下。谢谢。”由于涌上来的喜悦,不知不觉把假面的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你说让我吃惊的,就是这个?” “不,这是前奏曲,还另有真正让你吃惊的东西呢!你先把这收好。” 这样对话之间,车子不知不觉到了高剧场不太远的浜町的一幢门面气势雄壮的房子前。 看上去像是事先说好的,女招待也没有怀疑依然戴着假面的男子,带着两人进去的,是一间最里面的六张铺席大小的小房间。 两人中间隔着涂得有点故弄玄虚的圆桌坐了下来,不久,端上了茶,点心和酒,但男子还不想摘下假面。 “这里是酒馆吧。好奇怪呀,我穿这种衣服,有点儿怪吧?” 短发西装的女歌舞演员和酒馆的小房间,是多么奇特的配合啊! “嗯。别去管那种事。来,把刚才的戒指拿出来,我替你戴上。” “唉 兰子按他说的伸出了那戒子的盒子,但突然注意到男子还没有摘下假面。 “哎呀,你还戴着假面呐。在房间里还戴,不太合适呀。我来替你摘下吧。” “先别管,把手伸过来,先替你戴上戒指。” 男子的一只微微发黑的毛茸茸的手突然伸过来抓住了兰子的左手,想替兰子戴戒指。看了一眼那只手,她就吓了一跳,不由得欠起了身子。 “不行。请放手。你是谁?……不是神谷……请你赶快摘下那假面,给我看脸。” “哈哈哈哈哈,不用那样催我,我这就给你看。你瞧,和你订婚的男子就是我。” 一只手紧紧握着已经戴上了戒指的兰子的手,用另一只手摘下了“歌舞假面”。从里面露出来的,是虽与兰子初次会面但确确实实是人豹恩田的那张又瘦又黑的脸。 “哈哈哈哈哈,我可是费了不少神呀!又是订做和神谷君一模一样的衣服,又是将头发弄成背头式的,又是用假嗓子说话!但你接受了订婚戒指,所以我好容易放下了心,你总不会说要把那戒指还给我吧。” 兰子还不知道恩田的可怕,只是觉得他有些令人讨厌。 “我认错了人了。把这东西还给你。我该回去了。” 她取下戒指放到桌上,突然站起来想走。 “不行,不行,那拉门上上着锁。钥匙我有,想要的话倒不是不能给你,但有个条件。” “那我就按铃,叫这儿的女招待。” “即使叫她也不会来的。你即使发出稍大一点的声音也不会有人来的。” 兰子歪着苍白的脸,快哭出来了。 “你先坐在那里。” 恩田走近她身旁,将手绕在她肩上使劲一按,兰子便瘫倒在褥垫上了。 恩田的两只大眼睛一面贪得无厌地注视着闷闷不乐的少女的脸,一面开始闪烁出奇怪的磷光。嘴巴张得大大的,像夏日里的一条狗一样,呼哧呼哧地痛苦地挣扎着,而且从雪白的利齿间可以看到那条有肉刺的异常长的舌头,像一匹令人毛骨悚然的动物似的蠢动着。 兰子这时才明白这男子不是普通的人。是野兽,是披着人皮的野兽! 由于过分的恐惧,她觉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但成为这种野兽的饵食,是一种污辱,就是想想也无法忍耐!即使用尽最后的力气,也要逃过这个难关。 “不行。我怎么也要回去。” “但我不放你回去。” 野兽边用人的话嘲笑着兰子,边将他那张依然令人可怕的脸靠近她的眼前。 “我说,兰子,我可是很固执的,一旦拿定了主意,无论你如何东奔西逃,如何警惕,我都不达目的不会罢休的。好好想想,你不想要你的命了?” 说着说着他的热哄哄的脸颊触到了她的脸颊,感到蜘蛛一般的五根手指在她的背上来回爬动。 兰子吓得浑身的汗毛竖了起来,血液在倒流。她已经顾不得一切了,一面发出莫名其妙的叫声,一面使尽疯狂般的力气,一站起来就向拉门冲去。 响起了哗啦啦的可怕声音,拉门上开了一个洞。 兰子勉勉强强钻过那里,滚到了走廊上。 “救命!” 女招待们听到这尖叫跑了过来。 [book_title]消失的卖花姑娘 结果兽人恩田的企图以失败告终。他太小看了女歌舞演员,以为一枚钻石戒指能充分买得她的贞操。 这出乎了意料,兰子来势过猛,终于踢破了拉门,就连恩田也被闹腾得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把那个场面应付了过去,平安地让兰子回了家。如果再吵嚷下去,闹到了警察那里,恩田自身就危险了。但是,翌日从兰于那里听了始末底细的神谷不能不将这件事告知警察,因为恩田是警方正在搜查的可怕的杀人犯。 不用说,浜町的酒馆立即被详细调查,但只明白那酒馆与恩田没有任何关系,连思田的名字和他的住所都不知道。 那以后过了五六天,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恩田大概潜藏在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他的巢穴里,警察千方百计的搜查也以徒劳告终。刚强的兰子没有休息就走上了舞台。剧场方面担心这位红演员的安全,决定派身强力壮的男子当保镖,让他们接送兰子上下班。神谷也每天提前下班,在兰子的后台泡着,不敢疏忽大意。 尽管如此,多么令人咀咒的运气啊!神谷和恩田对异性的嗜好完全一致,要不怎么会像是约好似的先是爱上了弘子,现在又爱上了兰子呢? 不不,也许并不如此。恩田父子将神谷看作是仇敌,这是不用怀疑的。这样,这回兰子的遭遇,不仅仅是偶然的嗜好的一致,而且是别有用心的:企图夺走并摧残神谷热爱的人,向他显示,给他无穷的苦恼,暗地里拍手称快。难道不是这样吗? 越左思右想,神谷对人兽高深莫测的执拗越发感到恐怖,连心都快要冻结了。 那家伙一定会马上卷土重来的。眼睛不能离开兰子。 豁出生命也要保卫恋人。他不怀疑敌人会袭来,尽管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果然在浜町的事件发生后的第6天晚上,人豹使用完全出乎保镖们意料的、想像不到的手段,再次企图诱拐兰子。 当时在歌舞剧场的舞台上,正在演出“巴黎的卖花姑娘”的一幕,一群卖花姑娘出现在夹竹桃鲜花盛开的花园里,正在边歌边舞。 在十几名合唱着的姑娘中,穿着最美,声音、长相和动作最出众的一个人,她就是这一幕的主人公、江川兰子所扮演的卖花姑娘。 观众席上是完全相同的笑脸,如刚才所说,当时正是假面的时代,爆满的观众的一张张脸像是用戳子按的总是一个模样儿。从这假面下,粗声、尖声等种种的声援声以掩盖舞台歌声之势只集中在江川兰子一个人身上。 这是兰子最擅长的一幕戏。她静静地离开合唱着的女子的行列,走到舞台中央,一面轻轻地摇动着拿在手里的花蓝,一面开始唱起最受观众欢迎的“卖花姑娘之歌”。 她走红就源于这支歌,甜美柔媚的声音随着与管弦乐伴奏的不即不高的交错,或高或低,时而如怒涛一般汹涌澎湃,时而如小河一样淙淙流淌,尽显旋律之奥妙,使数千名观众如痴如醉。正在这时,“巴黎的卖花姑娘”突然(实在是突然)从舞台上消失了。江川兰子如同烟雾一般不见了。 由于过于不可思议,观众席上一时鸦雀无声,人们完全不了解它的意思。如果这是杂技的舞台,就不必那样感到奇怪,因为也许是“消失的卖花姑娘”这一大魔术。 但在歌舞的脚本里,当然没有连歌都还没有唱完的歌女像是抹掉了似的消失的情节。 “这可不是件平常的事情!” 观众们的脑海里闪过一种可怕的预感。 但比观众们吃惊几倍的是江川兰子本人。在入迷地唱着时感到一阵冲击,站着的地板仿佛从脚下消失着似的。她觉得头昏目眩,横着倒了下去。 待她突然察觉时,只见舞台和观众席都已经从她周围消失,那里是潮湿而昏暗的地窟一般的地方。 啊,明白了!不知是怎么弄的,舞台传送装置的木板落了下来,掉到了舞台下面的地下室。不,不对,舞台传送装置的木板怎么会发生塌落呢?一定是有人恶作剧,事先玩了个把戏以便让舞台传送装置塌落下来,自己在那里等候她若无其事地走到那儿,随即逆向转动辘驴,像放下电梯一样突然使她的身体从舞台上消失。 那么,闹这种无聊的恶作剧的究竟是谁呢? 兰子一下子明白是他。兰子倒在吊在半空中的四角形的板上,抬头透过昏暗的舞台地下室一看,果然不出所料,那里有三个蠕动着的人影。 舞台传送装置的木板落到地上的时候,其中一人像幽灵似的走近她的身边。啊,是那家伙!黑暗中也发光的一对磷光,野兽一般的呼吸。是恩田。是人豹。因为戒备森严,他没有空子靠近兰子身边,于是想到了这种离奇的劫持手段。并且他的右手里握着像是把手帕揉成一团似的白色的东西,一定是打算使兰子麻醉以后,扛着失去意识的她进出这舞台的地下室。 因为这是连旋转舞台都不需要的歌舞演出,所以当时舞台的地下室里连工作人员的人影都看不到。 舞台下,观众不知道发生了这种悲剧,一动不动地沉默着。剧场里鸦雀无声,人们手里捏着一把汗,心想:下面会发生什么样的可怕事情呢? 于是,果然不出所料,不知从什么地方发出的声如裂帛的惨叫声响彻整个场内,最后细细的像是一根线~样消失了,兰子遭到了可怕的命运。 楼上和楼下的观众都站了起来,发出了像是起沫子的波浪一般的喧哗,但那是多么奇怪的光景啊!这可怕的一刹那间全部站起来的数千名观众,与他们心惊肉跳却恰恰相反,那表情全是青一色的笑脸。是赛略格制的“歌舞假面”的那张快活的笑脸。看上去那无数张笑面可笑得不得了似地捧腹大笑着江川兰子的可怕命运。 [book_title]黑暗剧场 那天晚上,大都剧场的观众手里捏着汗,以暴风雨般的激情,观看了比过去使他们如痴如醉的任何大歌舞还要华丽,还要狂热,还要跳荡的前世未闻的大戏剧。 这出戏的主角是人豹和江川兰子,配角是兰子的恋人神谷和其他众多的女合唱队员,以及身穿制服的威武的警察。 血的大型歌舞的序曲是这样一个异样的场面:江川兰于所扮演的卖花姑娘在独唱的中途由于舞台传送装置的突然下降雨从舞台上消失了。 他们听到了从遥远的地底传来的兰子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夹竹桃盛开的舞台上像是电影放映机停止了传动似的,有好一阵子鸦雀无声,十多名女合唱队员依然在背景前排着横队,像偶人一样一动不动,乐池也停止了演奏,只是舞台中央张开着的舞台传送装置的洞,像恶魔的嘴一样令人可怕地显露在那里。 就这样,在观众席和舞台笼罩在异样的寂静中时,在舞台下面的地下室里,一头野兽胁下夹着由于麻醉剂而失去了知觉的美丽的女演员,疯子一般地在地窟的黑暗世界里奔跑着。 地下室有几个进出口,但恩田奔去的是通向剧场后面空地的一条通路。他收买了道具管理员,得到了那儿的门的钥匙。在外面的黑暗中,当然有部下的汽车在等候着。 他在水泥地板上拖着兰子的双腿,一个劲儿地跑着来到了门口。他把手放到门上,刚打开一两寸就吓了一跳似的又将它关上了。 啊!是怎么回事?究竟发生了什么呢?往常僻静的那扇门外,不是黑压压的一堆人吗?!穿制服的警察也混在里面。恩田把门打开了一条缝时,背着门站在前面的警察吃了一惊,那警察像是觉着这门的声音奇怪,不是都回过头来了吗?后来才知道,原来正巧在这时,门外发生了醉汉斗欧事件,其中一人淌着血倒在地上。 恩田在原来来的路上又跑了起来。来到电动室前时,那里的朦胧的电灯下,站着他收买的道具管理员。 “怎么啦?去哪里?” 男子看到恩田这副疯狂的样子,吃惊地问道。 “不行。从那里出不去。” 怪人喘着气。 “啊!不行!你听那脚步声。有人来了,不是一两个人。得赶快逃?” “可是,逃到哪儿去好呢?” “不行,根本没有逃路,除了那后门以外,去哪里都人山人海。” “那就拜托你,去上面的配电盘室,给我把电灯关了,让这栋楼房一片漆黑!这期间,我就混进观众席里去。酬金是约定的3倍。” 这是最后的手段。 “好,我来干。快逃到这边来。这是去舞台后面的近路。” 男子说罢就在头里跑了过去。思田执拗地夹着恋人,跟在他后面。 舞台上,女合唱队员们聚在一处,吓得直发抖。观众依然站着,不安地吵嚷着。 “落幕!落幕!” 隐隐约约地传来了在什么地方喊叫的声音,但不知为什么,布幕怎么也落不下来。 这时,舞台突然变得一片漆黑。 “啊,怎么落幕却把电灯关了!”没等人们这样思索,又突然明亮起来,并且这一回观众席的所有电灯一下子亮了。 从舞台后面传来了夹杂在一起的,几个人的不知是什么意思的怒吼声。 观众席立即像白天一样明亮起来,连为了舞台效果而关着的电灯也都点亮了。 并且,就在紧接着的一瞬间里,整座楼房的电灯像闪电一样开始令人恐怖地闪烁起来,合着观众们忐忑不安的心跳,光与黑暗间的令人眼花缭乱的转换开始了。 鸦雀无声的观众席上发生了可怕的骚动,像是合唱一样涌起了谩骂剧场当事人的怒吼声。男子的喊叫声、女子的尖叫声、孩子的惨叫声。 电灯啪地亮的时候,几千个人都以完全相同的一张笑嘻嘻的脸笑着。从那张笑脸下面迸发出愤怒、谩骂、哭泣、喊叫等千差万别的激情。 不久,鬼魂一般的光的闪光刚突然停止,长时间的黑暗就来临了。整个巨大的剧场,舞台、观众席和走廊都笼罩在死一般的黑暗之中。 观众席上的怒吼声更加激烈起来。 忍受不住不安的胆小的人和妇女观众在黑暗中像海啸一样涌到了出人口那里。被踩着而发出惨叫声的人、被推倒而哭喊的人、椅子倒下的响声、东西破裂的声音。 但过了一会儿,就在人们这样骚动之中,场内再一次如白昼一般明亮起来,并且那毫无意义的闪灭再也不返复了。 突然一看,只见被晃眼的电灯光照亮的舞台上,叉腿站着一个奇异的人。 蓬乱的头发、紫黑的脸上奇异地闪光的双眼、从血红的嘴唇间可以窥见的动物牙齿一般的白齿,满是皱纹的黑西服。 “是那家伙!那家伙是犯人!诱拐兰子的人是他!” 突然在观众席上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叫声。一个青年戴着那假面,沿观众席的通道朝着舞台飞快跑去。边跑还在边114。 “诸位,这家伙就是有名的人豹!是杀死女招待的恶魔厂 那是混在观众间监护着恋人江川兰子的神谷,就是那个先是被野兽夺走了弘子,现在又将被野兽夺走这新的恋人,因而变得疯疯癫癫的神谷芳雄。 [book_title]飘花如雪 原来恩田在什么事情上费了周折,所以乘黑暗从舞台混进观众席的计划失败了,在出乎意料地早点着的灯光中进退两难。他即使不好意思,也不得不将自己那丑陋的野兽模样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并且眼前有一个戴着假面的人正一面指着他,揭露他的原报,破口大骂他过去做过的坏事,一面朝他跑过来。 人豹狼狈不堪,像是一头上了圈套的野兽,在舞台上左冲右突。退也不得,进也不得,舞台后面年轻的工作人员张开双手挡着他,前面是人山人海的观众。 横着逃不出去,就只能竖着逃。他终于露出了豹的本性,开始顺着舞台柱子的里侧爬上去。 不是人力所能办到的。那是一根连脚手架都没有的灰泥圆柱子,他像一匹猫似的爬了上去,眼见着消失在天棚里。 舞台上方横挂着幕布的背后,放射状地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机关。浅黄色幕布的粗竹杆、安装着照明电灯的架子,用纸做的雪花飘落的篮子。 人豹沿着这些架子和竹竿爬上去,逃到了舞台中央的天棚。他一蹲在那里的照明架里,便立即露出一副与古戏里的猫妖一模一样的凶相,磨着爪子,瞅着牙,两眼炯炯地放射着磷光,窥视着群集在远处眼下的人们。 “请谁把那家伙逮起来!那家伙一定已经杀死了兰子。是杀人魔鬼片 神谷跳上舞台,用凄惨的声音喊道。 在场内的两名警察跑了过来,但一到爬竹杆,警察也靠不住。 “喂,有没有人能爬到那儿去?” 从管理道具的小伙子里跃出了一个看上去很有腕力的敏捷的年轻人。 “我去吧。从那头的梯子爬上去很容易的。我去把那家伙拽下来!” 他拨开人群,跑到梯子那儿,到底动作熟练,他以不亚于人豹的飞快的速度咚咚咚地登完垂直的梯子,立即顺着天棚上的小架子一湖一跳地跑了过去,眼见着朝思田方向靠近过去。 因为有横挂着的幕布的阻挡,所以从观众席上未能看到这场精彩的武戏,但一看那横幕如同被风暴刮了一样在激烈摇荡,便能清楚地想像出发生在那里的这场斗争是如何激烈。 每当天棚上盛着雪纸的篮子晃动,舞台上便纷纷落下不合季节的缤纷的雪片。在并排着的夹竹桃的造花上,在不知往那里逃才好的卖花姑娘们的身上,在拥向舞台的观众们的假面上,在警察的帽子和肩章上,落下了色彩缤纷的美丽的雪。 不仅仅是雪。刚看到一条、两条、三条准备在歌舞剧终场用的金色和银色的宽带闪着光散开后,从天棚上垂下来,顷刻间又有几十条、几百条金银带如舞台飘落下来。 背景和在舞台上东跑西窜的人们仿佛都被金银币、缤纷雪覆盖住了似的。色彩缤纷的舞台的天棚上,无穷无尽地持续着一场以猛兽的咆哮为伴奏,使无数花瓣飘落下来的大格斗。 舞台上,纷纷飘落的雪纸不知什么时候堆落起高高的一层。突然发觉在那雪上有东西像雨滴一样啪嗒啪嗒滴落下来。是鲜红的两。每次滴落下来,雪纸便眼见着渗透成血的颜色。 “啊!糟了!是血,是血!” 人们吃惊地喊叫起来。 在天棚上,豹的爪子抓伤了勇敢的管理道具的年轻人,从他伤口喷出来的血变成细雨,染红了雪纸。 年轻人已经不顾死活了。如果就这样一动不动的话,就只有被勒死,反正是死的话,就带着这怪物一起去死。他下决心作一番你死我活的豁出生命的冒险。 他虽被勒着喉咙,连呼吸都断断续续的,但此时他在拼命地抓住对方身体的同时,使刚才一直踩在架子上的双腿啪地悬在半空之中。 就连怪物也无力抵抗这舍身的突然袭击。以听得无可言状的凄惨的咆哮声在天棚回响,旋即又看到报在一起的两人的身体在纷纷落下的雪纸中呈6字形转动着坠落在舞台上。 但野兽生来就身体轻巧,刚发出凄厉的声音坠落在舞台,顷刻之间便在惊呆了的人们的面前站了起来。不知是什么时候戴上去的,只见他那张丑陋的脸被那副微笑的假面遮盖了。 另一方面,建立了殊勋的年轻人敌不过动作轻巧的野兽,被压在对方的下面,精疲力尽地躺在那里,连动都不动。眼见着雪纸把他那尸体般身体的被血染红的胸脯四周理了起来。 “喂!别让他逃了!” 舞台上的人成群地朝站起来的恩田冲去。 难以形容的混乱、10层、20层地重叠在倒的一人身上的人海,其大多数依然戴着那副赛璐璐假面,活像一场笑面的橄榄球赛。 “喂,捆住啦!是这家伙,是这家伙!警察,请把这家伙捆起来。” 听到这叫声,人山倒塌了。 但见那里一个满身是缤纷雪纸的假面男子把另一个假面男子按在身底下。 按倒对方的是神谷芳雄,被按倒的一定是人豹。就人豹而言,这副样子多么柔弱啊!难道他也由于刚才的格斗精疲力尽,使没有力气的青年神谷成了名? “把假面,快把假面取下来!” 腾不出双手来的神谷向身旁的人呼吁着。 “好!我来替他的摘下来!” 一个年轻人扑到被压在下面而挣扎着的男子的脸上,摘下他的笑面。 “啊! 顿时响起惊愕的叫声。 “看错人了,这不是恩田。” 神欲跳了起来,睁大眼睛环视了一下四周。 除了道具管理员和合唱队的女歌手们以外,其余都是假面的人。这些假面与他们本人的意志相反,仿佛在嘲笑神谷的失败似地嘻嘻地笑着。 “诸位,请大家取下假面,犯人混在你们中间。请快把假面取下来。” 听到神谷的喊声,人们赶紧把手放到脸上。只要取下假面就好办了,因为人豹一定混在这舞台的群众中。 但是,啊,就在时候,就在只等刹那间发现和缚住怪人的这时,场内顷刻之间又变得一片漆黑。原来潜伏在配电室的恩田的同伙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救了他。 [book_title]后台的妖怪 “诸位,请取下假面,歹人也许混进了观众席中。” 剧场的工作人员大声嚷道。几千名观众同一类型的笑脸顿时消失了,并从被摘除的假面下面暴露出一张张男女老少、美的丑的种种陌生的面孔。 人们疑虑重重地互相看着邻座的人,那假装斯文的男子莫不是人豹?笑嘻嘻地面前这边的家伙也总觉得可疑!谁都觉得可怕的杀人魔鬼就潜伏在自己的身旁。死一般的寂静笼罩着整个剧场,人们虽然非常想马上哇地大喊一声逃出去,但连逃跑的力气都没有,只是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那里。几千只眼睛,只是这些眼睛极度恐惧地互相凝视着。 但在观众席上、舞台上以及后台都没有能发现恩田那张具有特征的脸。 不久从附近警视厅跑来的十几名警官在剧场工作人员的协助下,从后台到幕后,从天棚到舞台地下室的各个角落都搜查了一遍,但终于未能发现兽人的身影。不仅是恩田,连被害者江川兰子也不久是什么时候从什么地方被抬出去的,甚至连影子都没有看到。 歌舞演了一半不得不中止,满座的观众们不愉快地被站在各个出入口的警官当面查验,牢骚满腹地回去了。 观众走光以后,又作了一次仔细的搜查,但依然一无所获。简直猜不透是从哪个出人口逃走的。 枉费了一个多小时以后,警官们暂且撤走了,女歌舞演员们和剧场工作人员也被允许回家了。这栋变得像坟墓一样寂静的建筑物中只剩下七名提心吊胆的值班人员。 因为发生过了这种事情,所以架子工和自夸有劲的道具管理员等挑选出来的七人受命通宵值班。 他们一块儿呆在离后台很近的一间铺草席的房间里,一面呷着凉酒,一面闲聊着。 “我呀,总觉得那家伙还躲在这小屋中的一个角落里。” “算了吧,别吓唬人。那样搜查都没有嘛,不可能躲到这个时候的,你说是吗?” 于是第三个男子歪着脑袋儿,说道: “嗯。可是,还不能断言呀,因为剧场的后台和舞台地下室是像垃圾堆一样的地方嘛。想躲的话,一个人哪里都可以躲的。” 另一个男子接着说: “假定躲藏着,那一定是舞台的地下室。喂!当时以为大家按住了那家伙,可不知道消失在什么地方了。不奇怪吗?再怎么敏捷,也不会那么快的逃掉了。他当时准是跳进了舞台旋转装置的洞里了。那家伙现在可能在这地板下面咕咚着呢!” 几个人议论个没完,越谈越认为人豹还潜伏在这剧场内。 没有比空空的剧场更异常寂静的建筑物了,只是想一想观众席的几千张椅子上没有坐着一个人这副情景,也总感到毛骨悚然,更何况在深夜,在发生了那种怪事之后,在这栋死一般沉寂的大建筑物中,要说话着的只是七个人·一想到这点,连吹虚自己有力气的小伙子们也没有了好的心情。 一这姑且不说,如果那家伙还在小屋中,你说兰子怎么样呢?” “’当然在一起喽!” “还活着吗?” 谁都没有回答。人们呆若木鸡,只是不安地面面相觑。 对!不能说野兽没有杀死那美丽的女演员!说不定那一边的黑暗处躺着满身是血的兰子的尸体响! “啊——啊——,我不想听,我不想听!喂,大家都别谈那种事好吗?” 不知是谁发出了非常大的声音。 “嘘……别吱声。 于是在角落里的一个人突然发出恐惧的目光,制止大家说。 “那是什么?……喂!你听不见吗?……那声音。” 不由得侧起的大家的耳朵里,从远处隐隐地、隐隐地传来了像是女人的惨叫一般的声音。 “喂,那声音,不是兰子吗?” “嗯,像是的。在哪里呢?” 性急的年轻人们已经站了起来。 “好像是舞台地下室。” “不,也许是后台。” “喂!咱们去看看吧!” 人们忽啦啦地来到走廊上,连穿草鞋都觉得着急,急先恐后地跑了出去。大部分人下地下室去了,只有两人绕到了后台。是年轻的道具管理员和他的朋友架子工。他们绝不是害怕地下室的黑暗,因为他们相信刚才的惨叫声是从后台传来的。 舞台上面像旷野一样广阔,从高高的天棚上吊着几盏裸露的电灯,与开演中的照明不一样,此时的电灯像是公园的常夜灯似的,昏暗且觉得不可靠。 旋转舞台的偌大的双重圆形全部露在外面,其两侧的道具房里乱七八糟地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布景和纸糊的大道具,只留着几条小小的通道。 两人站在旋转舞台的正中央,拿不定主意该搜查什么地方,就在这时,又传来了异样的叫声。 “哎哟哟哟哟……” 尖锐的声音像是被什么东西盖着似的,在舞台的广阔的空洞中回响。 “喂!果然是这儿。” “嗯,好像是从那边传来的。”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进了好像是道具房的小通道。 两人又是翻腾着布景寻找,又是搬动着大道具,毫无遗漏地看了一圈,但哪个角落里都连人影儿也没有。 “这家伙总觉得离奇古怪呀!确实是从这边传来的,可是…·” “别吱声!要是被对方听到了可不好。咱们在这儿等一等吧!” 两人低声说着话,蹲在那窄小而昏暗的通道上。 就在他们蹲着的前面,竖着3块木框内嵌满竹叶的大型道具,在它们的里面,用做某日本舞蹈的纸糊大道具释迦牟尼的坐像像是个大秃和尚似的依稀可见。 “喂!刚才不是有喀嚓喀嚓的声音吗?” “奖老鼠吧。” “老鼠吗?总觉得这儿挺可疑的!” 突然他俩吃惊地倒吸了一口凉气,面面相觑,因为从极近处响起了一声奇怪的呻吟声,传来了吧嗒吧嗒地踢什么东西的声音。 “喂!你瞧,那里面好奇怪呀!” “嗯,是的。准备好了吗?” “收拾他!” 两人的眼睛互相传达了这种意思。他们步调一致,一站起来便猛地扑向那里的纸糊的佛像。 轻轻的纸糊的释这迦尼座像一撞就横着倒下了,与此同时,躲在佛像体内的东西被暴露在眼前。 漆黑的人影覆地站起来,两眼瞪着这边,根本不想逃跑。那男子的脸部,两个像磷一样发光的圆东西纹丝不动。是豹的眼睛!恩田果然躲藏在那里! 总田的脚底下倒着裸露着身子的卖花姑娘。不用说是江川兰子。猛兽准是从刚才起一直和这个成为可怜的饵食的兰子两人潜伏在这佛像的体内。 因为对方过于镇静,所以道具管理员和架子工恐惧得没有能动手,只是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那里。 无言的相持持续了很长时间。 “你们只是两个人吗?” 响起了异常阴森的声音。是人豹在说话。 “你说什么?!” 架子工虚张声势地也用低声应道。 “你们不知道我的力气吗?” 昏暗中浮现出动物牙齿一样的雪白的牙齿。两点磷光像是浇了油似的燃着灿烂的光芒。 怪人双手抓着空中,步步追来。 “畜牲!我来收拾你!” 架子工气急败坏地喊着朝黑暗楼去,道具管理员也不甘落后,乘隙搂住了怪物的能。 “喂——!快来!我们把坏人逮住了!” 两人一面搂着一面齐声向地下室的人们求援。 [book_title]虎 这是一场人与兽的格斗。令人可怕的咆哮和不成意思的喊叫混杂在一起,三个身体乱成一团,在地板上来回翻滚。 虽然是两人对一人,但人不是野兽的对手。不知什么时候,恩田的锋利爪子抓住了年轻人的脖子。 “在哪里?在哪里?” “啊,在那里!在那里互相抓着呐!” 许多人的脚步声扑通扑通地靠近过来。原来下到地下室去的年轻人们听到刚才的叫声跑了过来。 即使是猛兽也无力与七个年轻人为对手作战。看到处境危险的恩田推开了一直接着他的两人的手,一下子躲开身子,突然逃进道具房里,顺着竖在那里的布景的表面咔哧咔哧地跑上去,顿时消失在天棚的黑暗之中。 “逃啦!当心出人口!” “谁去给曾家打电话!” 一人向电话室跑去,剩下的人拿出梯子,爬到了几块重叠着竖在那里的布景的顶上,但不知躲在了什么地方,那里已经连影子都没有了。又开始了后台的搜寻。在道具类东西之间东跑西窜的人们,顶着直立的铁梯登上去,从天棚寻找地上的人。奇怪的猎豹行动看不到该何时结束。 “喂!不是都不见了吗?” 刚才的架子工和年轻的道具管理员两人被摆在原来的地方。 “嗯。在这么大屋子里,这么几个人怎么行呢!咱们别干了!后面的事就交给警察吧。” “是啊。那我们就把兰子带到对面的屋子里去吧,她依然可怜地失去知觉,躺在地板上响!” “啊。这好。” 他们从布景之间返回去,从两个方向抱着软得像棉花一般的兰子的身体,正要走出道具房。 “哎哟,地上掉着一个奇怪的东西。究竟是谁拿到这种地方来的呢?” 道具管理员发现了脚底下压在大道具下面的一区布制的大虎,自言自语道。 “这个呀,是在第一幕戏里穿着出场的,叫戏装虎吧?不是总而在这里局?” 架子工答道。 “不,不对。这东西是放在戏装房里的麻!真奇怪,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的呢?” “会不会是谁在今晚的混乱之中不留神拿出去的呢?” “嗯,也许把。” 两人若无其事地通过那里,顺着通向后台的黑暗的走廊,吃力地往常走去。 就在这时,发生了非常奇怪的事情。邓大道具刚沙沙地发出声响,旋即直至刚才还被压在下面的布制的老虎不是咕容咕容地动起来了吗? 戏装是不会自个儿动起来的;既然动,里面必定有人。那边非常暗,而且又在大道具的下面,所以两人压根儿都没有想到戏装虎里面会有东西。但事实上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不久,戏装猛虎墓地起来,随即跟在远去的两人的后面,慢吞吞地走了起来。 使用真虎毛皮的奢华的戏装。它四肢着他,沿着昏暗的走廊爬过去的样子看上去只能是匹活虎。 两人走进原来的日本式房间,正当他们在收拾那一边,准备兰子睡觉的床铺时,虎悄悄通过房间前面,绵软无力地躺在排列着演员的木屐箱的背后。这样一来,乍一看只觉得它是戏装。 过了一会儿,后台的大门外,响起了许多人的脚步声,人们边说着什么边开始敲门。听到这声音,管理道具的年轻人从房间里跑了出来。 “是谁?莫非是警察……” 大声一问,立即从外面传来了回话,说他们是警视厅的人。年轻人摘开门钩哗啦哗地打开了大门。 “听说发现了那家伙,是吧?在哪里?快领路。” 十多名警官拥了进来,急忙问年轻人。 “请先到这边来。” 年轻人走在头里,把警官们领向兰子睡着的房间。警官们乱哄哄地跟在他后面。 “喂!这地方不是有头老虎吗?好危险啊!” 一名警官一眼就发现了长长地躺在屐箱一角的戏装虎,开玩笑说道。 “哎呀!哎呀!又掉在这种地方。好奇怪呀……什么,这是舞台上用的戏装呀,不会咬人的。” 年轻人也回了一个笑话。 但话音未落,一直只认为是戏装的那头老虎突然用四条腿站了起来。 “哇” 连警官们也禁不住发出了惊叫声。他们缩在走廊的角落里,不由得惊呆了。 “哈哈哈哈哈,活该!” 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了嘲笑声。 接着猛虎墓地一跃,旋即疾风般地朝还开着的后台门口跑去。 “是那家伙!是那家伙偷走了戏装,想出了这个离奇的伪装主意。快追,他是坏人!” 道具管理员大声嚷道。 警官们争先恐后地涌向门口。 门外洒满了如冰一般的月光。在这月光中的平坦的柏油路上,一匹猛虎如同奇怪的幻影奔跑着。 警官们一齐呐喊着追了过去,但虎逃得极快,眼看着追者与被追者之间的距离在拉大。在月光的街上拐了几下以后,不知什么时候追的人看不到野兽的影子了。 “喂!那也许还是真的老虎哩!人四肢着地,果真能跑得那样快吗?” 警官们像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似的,茫然站在月光中。 [book_title]恶魔的足迹 这一夜,神谷芳雄在观众们一个不剩地离开大都剧场以后,一直呆到警察搜查结束。他手里捏着一把汗,等待搜查的结果,但不用说人豹恩田,连江川兰子都不知从什么地方逃走的,连个影子都没有。一知道这点,他已经心灰意懒,像是得了梦游症似的摇摇晃晃地离开了剧场。 失望使他眼睛都发花了,也不知道走在哪里又是怎么走的,但总算平安地走到了自己家。一回到家,既没有限女佣说话,也没有向家人打招呼,径直走进单独房屋的起居室里,一头倒进了铺在那里的被褥中。 啊,多么不幸啊!恶魔又夺走了他的恋人。早晚兰子也会遭到与过去的弘子相同的命运吧,不,说不定她已经死了。 眼前清清楚楚地浮现出手脚分离、沾满鲜血、令人毛骨悚然般的幻影。 “我该怎么办呢?畜生!我该怎么办呢?” 他把嘴唇咬得都快渗出血来,无处发泄的愤怒使得他直扭动着身子。 “要是碰上了那家伙,不是连警察都束手无策吗!我能做什么呢?对方不是人,是一匹野兽!这野兽是我的情敌。妈的,我是在和野兽争夺一个女子!” 他在被窝中一面不停地翻着身,一面陷入了毫无成效的沉思。 不久,由于过度的疲劳,不知不觉开始迷糊起来,此时,可怕的噩梦就等在那里,白皙的兰子的肉体和瘦骨嶙峋的人豹的身体,呈现出各种各样的姿态在他眼前狂舞,并且在最后,梦的世界被涂成一片鲜血的颜色。他做了一个鲜红的梦,做了一个鲜红的杀人的梦。 咯、咯、咯……久久地持续的奇怪的声音突然使他醒了过来。是风吗?不,不是风。是有人从院子里敲着窗户的防雨板。 “是谁?” 即使大声呼喊也没有应声。声音依然持续着。 神谷穿着睡衣从床上跳了起来,很快地打开拉窗和防雨板看了一下。他连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那种东西。他是为了检查一下而打开窗户的,心想可能是挂在屋檐下的什么东西敲打着防雨板。 但打开防雨板朝外一张望,他就吓得情不自禁地闪身退到了被褥上。 原来在那里,一个压根儿都没有想到的可怕的物体影子背朝着普照的月光,一动不动地窥视着这一边。 那东西的轮廓四周的毛,因为月光的关系,闪烁着银色的光芒。是个全身被毛覆盖的东西。本来应该用四肢爬的家伙,像受训练的狗暂不准吃给的东西似的,前腿浮在空中,伸长了脖子站在那里。原来那是一只大虎。 对这过分意外的动物的出现,神谷与其说害怕,不如说是愣住了。他曾经听到过老虎从动物园的笼子里溜出来的事,难道刚才发生了这种非常罕见的事情?难道从这条街徘徊到那条街的猛虎偶然来到了他的屋子的窗边? 但是,奇怪的是,这老虎掌握了与人一模一样地敲打防雨板的手段。而且,这家伙为什么用后脚站立着呢? “啊哈哈哈哈哈!吃惊了吧?” 突然老虎说起话来。 一听这话,神谷从心底里吓了一跳。就说是梦,这也是多么离奇古怪的梦啊! “神谷君,你忘记这声音了吧?不应该忘记的,你回忆一下。喂!是一年前在阿佛洛狄忒咖啡店第一次听到的声音。” 老虎用阴沉可怕的声音继续说道。 明白了!明白了!这家伙就是人豹恩田。不过,他是什么时候变成猛虎样子的呢?过去会不会是虎化身为人的呢? “不作声呀。你是害怕说出我的名字吧?那我就自报姓名吧,我是恩田,是想夺走你的恋人的恩田呀!” 听到这里,神谷全明白了。这家伙穿着用来演戏的戏装虎皮。一定是作这种伪装,逃过了搜查的眼睛,从剧场里溜出来的。 “你,你把兰子藏在哪里了?” 神谷鼓起最大勇气,责问道。 “没有藏。兰子已经回她自己家了,跟着好些保镖呢!你好像还没有听说那以后发生的事吧?我失败了,终于被发现了躲藏的场所,兰子被他们夺了回去。哈……可是,算不了什么,仅仅是一个小小的失败而已。” “这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喽。正因为是真的,所以才来警告你。没什么,我马上回去,所以你不必担心,这里掐死你是很容易的,但那样的话,觉得太可惜啦!我打算早晚也不让你活着,但那是更加、更加折磨你以后的事了。哈哈哈哈哈。” 虎在月光下抖动着脖颈子上的毛,旁若无人地嘲笑道。神谷反而有点提心吊胆,生怕上房里的家人听到。 “但倒是你自己,可以用不着再当心了吗?比如说,如果现在我大声求救的话,你不危险吗?” 神谷越来越大胆起来。 “呵呵呵呵,你说发出大声?你是做不到的,因为你会不得家里人的性命吧,如果谁跑到这儿来,我会毫不留情地掐死他的!” “你究竟找我有什么事?” “噢,对了,对了,我全给忘了。是兰子的事呗。我只是失败了一次,对那个女子我是不会死心的。我是来告诉你我不会死心。反正你会采取所有防御手段吧。这样你越起劲,就越合我的心愿。就是说,我想夺走你不顾死活保卫的恋人,尽情地折磨你。哈哈哈哈哈,你就尽量当心吧!” 说罢,他突然四肢着地,在月光中用与真虎一模一样的行走方法,慢吞吞地穿过院子,在松软的土上清晰地留下了猛兽的足迹。 神谷浑身虚汗淋淋,一送走那可怕的东西就立即给警察打电话,总之将这件事告诉了警察,尽管他知道事到如今已经没有用了。 这一夜他整夜没合眼,等到天亮后便出门去江川兰子的家。 兰子安然无恙。虽躺在床上,但也只是因为昨晚过于激动而发了一点烧罢了。 神谷一边安慰着她,一边眺望着廊檐前面的小院子。望看望着,他的眼睛越睁越大,几乎要鼓出来了。 他发现那里有令人寒毛凛凛的东西。原来在院子的土地上有3处清清楚楚地印着与留在他家院子里的分毫不差的大野兽足迹。 [book_title]顶楼里的喘息 面向里院的六张铺席大小的起居室里,兰子和兰子的妈妈以及神谷看着奇怪的足迹,吓得面面相觑。 “神谷你别回去呀。如果只是我和妈妈两人,会害怕得怎么也呆不住的。” 因昨晚的激动而犹如病人一样脸色苍白的兰子,像被猫缠住的小鼠似的缩成一团,一面瞪着眼睛用心神不定的视线环视着四周,一面苦苦哀求道。 “当然行。我暂时不去公司上班,当你的保镖。这姑且不说,可好奇怪啊!那家伙特意到这儿,什么都没有做就回去了吗?伯母,昨晚有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 神谷一问,兰子的母亲就惴惴不安地像是说秘密话似地低声答道: “我一点儿都没有察觉呀。不过,那以后一直有两名刑警呆在这屋子里,刚才才回去,说是白天大概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大概那家伙知道有刑警在,没有能下手吧。” “啊,原来是这样。那太好了,如果刑警不在,也许这回真的是不可挽回了。那么,那家伙只是从防雨板的外面站着听了一会儿,垂头丧气地返回去了吧?” 神谷边说边凝视着院子,但立即不知发现了什么,吓了一跳似地变了脸色。 “伯母,看一下那个。”仿佛人豹就站在近处听他说话似的,他用恐惧的声音悄悄说道,“好好看着那足迹。虽是戏装的仿制品,但足迹的前后很分明的,那足迹不都朝着这边吗?朝那一头的不是一个也没有吗?” “哎呀,是呀。这是怎么回事呢?” 兰子妈妈还没有觉察到这可怕的意思。 “这就是说,那家伙翻过围墙到廊子这地方以后,再也没有回去。只是来的足迹,没有回去的足迹。” “哎哟!” 兰子和她妈妈毛骨悚然似地面面相觑。 “我害怕。神谷,你快跟警察这样说好吗?那家伙一定躲在这房子的什么地方。” “不用慌张,一旦有事,有街坊四邻呢!那家伙即使潜伏在这里,也绝对不会大白天里慢吞吞地出来的。” 神谷边说边走到廊子上,提心吊胆地张望了一下廊子的地板下。刚一张望,便“啊!”地发出低低的喊声,吃惊地返了回来。 “在吗?在地板下吗?” 兰子和她母亲已经欠起身子,脸色苍白地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在!廊子地板下的里面昏暗的地面上,十分疲倦地躺着一匹猛虎。 神谷刹那间犹豫了一下,但勃然而上的憎恨使他忘了自己,一跳到院子里就作好了架式,边张望着地板下边嚷道: “恩田,出来!别于无耻的勾当!快出来!今天我可不饶你厂 但尽管神谷干劲十足,老虎却既不回答又不动一下身子。 睡着了吗?不,哪会呢。好奇怪呀!啊,对了!说不定 神谷拣起掉在那里的碎木头儿,狠了狠心捅了一下廊子地板下的老虎。不动。不知为什么,感到软糊糊的。 “咳,不是只是张皮吗?那家伙把戏装虎皮脱在这里走了。没有关系,不逃也没有关系。” 他让起居室里的两人安下心来,从廊子地板下拽出了那张虎皮。 “是这个,你们看片 抓着脖颈的地方一提起来,看上去好像是一只大虎的死尸。 “不过,神谷,那家伙脱了那东西以后,究竟怎么啦?不还是躲在什么地方吗?不还是在等天黑下来吗?” 兰子心神不安,好像呆不下去似的。 那家伙也许屏息蹲在廊子地板下更里面的、从外面看不到的角落里,或者也许在顶棚上的黑暗处一动不动地等待机会的到来。不,或许是在那边的壁橱里?会不会一打开那里,那家伙令人可怕的眼睛便像磷一样炯炯发光,从堆着被子的里面凝视着这边呢? “神谷,对不起,附近就有公用电话,你把这事情告诉警察好吗?” 用不着兰子妈妈说,神谷也在这样考虑。他赶紧跑到公共电话那里,将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警视厅和大都剧场事务所。 不久,搜查科的人来了,将兰子家从廊子的地板下到顶棚上仔细地搜查了一遍,但除了那张虎皮和足迹之外,未能发现任何线索。弄清了人豹没有潜伏在任何地方。 警官暂且撤离了,随即大都剧场的人和兰子的朋友们一窝蜂似地来探望兰子,这些人的热闹的话声使兰子暂时忘却了刚才的恐怖。 到了下午,案发以来一直受命接送兰子去剧场的名叫熊井的柔道家、年轻的事务员赶来了。与此相反,热闹的人们回去了,剩下的只是兰子母女和神谷、熊井四人。 家里一冷清下来,无可奈何的不安又涌上兰于心头。已经快到黄昏了,天一黑,这个世界被黑暗一笼罩,那妖怪就会开始飞扬跋扈。今晚也一定会来吧。不,不是来,也许已经早在这个家的什么地方了。警察们断言说没有任何人,但对方是怪物,也许进入眼目,躲藏在一个出乎人们意料的角落里。 她屡屡在正在说话的时候突然侧起耳朵,脸色变得苍白。不仅如此,最后还特地站起来走过去,在屋子的角落里踮起脚来,一动不动地测算细听。 “哎,你怎么啦?不叫人心里发毛吗?” 母亲一训斥,兰子就‘嘴——”他将手指放在嘴唇上,悄悄地回到原来的座位上,用恐惧的口吻说道: “我听到了,听到了急促的喘息,一定是那家伙潜伏在天花板上面。我怎么办呢?呆在这儿的家里好怕呀!咱们去什么地方吧,逃到那家伙怎么也追不过来的远远的、远远的地方吧!” “说什么呀!那是你的精神作用呀!从顶楼里听到什么喘息,那还了得!什么也没有的,不会有的。” 神谷责备兰子,说她胆小,但仔细考虑,就这样把她放在家里,实在太危险了。他打算一刻也不离兰子身旁守护兰子,也不是不能依赖警察护卫兰子。但对方不是人,是变幻自如的怪兽,是一个在大都剧场以几千群众为对手作战的家伙。任何护卫在他面前也等于无力。 “最好你藏匿起来,逃到那家伙够不着的地方。但要是兰子的亲戚或是朋友家里立即会被那家伙察觉的,虽说如此,但我也想不到哪个人能把你藏起来……” 神谷困惑地说。 “我刚才突然想到了一个好办法。要是这样就没有事了。…… 可是,神谷,你在听吗?” 在神谷左右为难时,柔道家熊井开口说道。说着说着,变成了耳语声,并悄悄望了一下天棚。他也认为:人豹也许还潜伏在什么地方。 “我想没有事的,那咱们在热闹的大街上边走边说吧!” 神谷也担心万一发生什么事情:“啊,那好。那么,就叫伯母看家,我们三人到外面去吧!”熊井也立即表示赞成,催促似地站了起来。 [book_title]女佣人兰子 离开兰子家,沿小马路走50来米有一条热闹的通电车的马路。神谷、熊井和兰子三人在这大马路的人行道上肩并肩地走着。 “兰子,你不能当一个乡下姑娘吗?不,是用你拿手的化妆,伪装成一个从乡下初次到城市来的乡下姑娘,能吧?” 熊井说出了非常离奇的话。 “这倒也没有什么不能的,可这样做干什么呢?” 因为每天迎送,兰子和这位豪杰青年成了好朋友。 “有一件正合适的事,事情是这样的,我母亲受当事人之托,正在找那样的乡下姑娘,但怎么也找不到理想的那种人。是有点儿与众不同的佣人的工作。” “哎呀,我去当佣人?” “唉,是个好主意吧。如果你现在逃到了朋友那里,结果一定会被恩田发现的。我们就将计就计,来一个敌人都没有想到的大飞跃,打扮成乡下姑娘,去完全没有关系的别人家里当佣人。喂,神谷,这主意怎么样?” 神谷佩服得都想猛然拍一下膝盖。这是一个只有歌舞剧场的事务员才能想得出来的异想天开、离奇古怪的主意。正因为如此”它完全可以蒙蔽敌人的眼睛。 “这有意思,不管怎么说,那家伙大概压根儿都不会察觉兰子会当女佣。……可是,一旦当了女佣,大概会叫她跑外,这有点叫人担心呀。” “不,围墙外面连一步都不需要出去。去当女佣的那个家也非常与众不同,对兰子正合适。外观非常森严,家的四周围着高高的混凝土围墙,那上面大概像针山一样插着啤酒瓶的碎片。主人整年闷在一间屋子里,一步也不出去。是主人的话伴儿或是侍女这样的工作。” “这主人真奇怪。是老年人吗?” 兰子也被这话吸引住了,渐渐感兴趣起来。 “但还很年轻。大概跟兰子小姐年龄相仿吧。不,用不着担心,我说的这位主人是个姑娘,而且是个残疾人。是个极端内向的小姐,只因脸上有什么残缺的地方,所以总是戴着蒙面具,没有给任何人看过本来的那张脸。因为过着这种生活,所以很想有个话伴儿。当然,听说有个老执事什么的跟她果在一起,但老人当不了她的话伴儿,所以……” “是个有钱人吧?” “是的。也许你们知道,是一个叫高梨的高利贷者的独生女,两三年前父母去世,现在是个孤苦零丁的可怜的残疾人。不用说出嫁,甚至都不愿意被人看到脸,听说就是过着这种孤独的生活。正如我刚才所说的,因他爸爸职业上的关系,在提防小偷这方面,这个家是建得非常森严的,所以作为兰子的躲藏处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就是人豹也不能弄破那扇大铁门,翻过针山一样的围墙嘛!” 多么合适的事啊!他出了一个与豪杰青年不相称的好点子。 “好可怜啊!总觉得想跟那小姐说说话儿。我说,神谷,我就下决心去高梨家当佣人吧! 再加上对孤独姑娘的好奇心,兰子越来越起劲了。 “我也认为这是个好主意。虽然有点儿离奇,但如果不做这么点儿事的话,也许很难逃过那家伙的眼睛。到恩田被逮捕为止,这期间你一直躲藏在那里吗?” 神谷也对这一奇妙的计划感到一魅力。 “就这样做如何?那家伙一逮捕,立即说明情况,请个假就行了嘛。兰子妈妈会有点儿寂寞,但叫亲戚来陪陪不就行了吗?人豹并不会对兰子妈妈怎么的。” 熊井也一个劲儿相劝,结果三人商定,下决心实行这个计划。 “我可以送去,但那样的话,恐怕会被对方觉察到。神谷也不要一起去的好吧,如果担心的话,若无其事地监视的方法多的是嘛!我会写信的,就说是乡下朋友的女儿。兰子小姐伪装一下,拿着这封信去就行了。对方一定会雇佣的,我让我妈妈也事前跟他们说好这件事。” 熊并传授了具体的方法。 于是三人先回到家里,私下里跟兰子的妈妈耳语了相谈的经过。她妈妈起初好像不大乐意,但三人告诉她说如果不这样做就无法逃脱怪兽的袭击,所以勉勉强强答应了。她不能拒绝自己非常信赖的神谷的劝导。 主意商定了,熊并随即写了一封长长的介绍信交给了兰子,兰子只穿着贴身的衣服,由神谷陪着离开了家。 途中换了几次车子,顺路去了兰子的好友名叫S的女歌舞演员的公寓,让这位朋友跑了一趟旧衣服店,完全伪装妥了。走红的女演员江川兰于忽然间从这个世上消失了,站在那儿的梳妆台前的,是一个身穿条纹衣服,结着薄毛呢衣带,一头和用流子挽起的发型一模一样的乡下洋发,微微发黑的脸蛋泛起红潮的姑娘,虽像一个从上州一带初次来到城市的乡下人,但显得十会可爱。 “妙极了!妙极了!这样,谁看了都不会知道的。毕竟化妆是兰子的拿手好戏呀!” “啊,好可爱呀!神谷,兰子小姐的这副样子也有可取之处吧。” 神谷和S开着玩笑互相评论着兰子的伪装。 “那我就在这里告别了,你一个人走出这公寓的后门,要像个乡下人一样,跟出租车司机讨价还价呀!而且多换几辆车,尽量绕个大圈去筑地的高梨家里。乡下话可别露馅了呀。” 神谷把兰子叫到屋子的角落里,低声耳语道。 “我心里总有点不踏实呀。不会有事吧?” “不会有事的。我乘另一辆车子,跟你到对方的家前面,看到你平安地去他家当佣人后我再回家。另外,如果有什么急事,你可以给我家里打电话,我会立即跑去的。” 不久离开公寓的这个可爱的乡下姑娘按照神谷吩咐的,忽而乘车,忽而下车,如此反复了几次以后才到达筑地的高梨公馆。不用说,乘另一辆车子的神谷青年一直奇怪地跟踪着。 [book_title]蒙面小姐 乡下姑娘江川兰子在她去当佣人的高梨家一百来米的前方一下车就夹着准备好的小包袱皮,慢慢向该家的门前走去。 正如熊井所说的,这个家的外观极其森严,像是一座城廓似的。在围着宅邸的高高的混凝土围墙上,密密麻麻地插着令人心惊胆战的锐利的玻璃碎片。仰头才能望见的花冈岩门柱上雕刻着家徽的铁门严严实实地关闭着。 究竟从哪里进去好呢?朝四下里一望,发觉门旁边的混凝土围墙有一个小小的进出口,但那里钉着铜板的拉门也严严实实地关闭着,即使拉了一下却怎么都打不开。 好容易找到了小小的门铃按钮,狠狠心一按,过了片刻便听到院子里响起了人的脚步声,铁门那里咯噔一声发出了奇怪的声音。 心想可能是为自己开门的,但不是。门的上部开有一个小小的窥洞,原来是它的盖打开了。从3寸见方的洞里露出一只眼睛,直盯盯地看着这一边。 “嗯……我叫吉崎花,熊并叫我把这封信带来,所以 兰子尽最大努力用乡下式的语调老实巴交地一说,这回从窥洞里突然伸出一只像是老人的手,一把抓走了那封信,但过了一会儿,从里面传来了出乎意料的慈祥的声音。 “明白了。你来当佣人吗?是吉崎吧?行,行,来,请进这边。” 随即拉门哗啦哗啦地打开了,对面笑嘻嘻地站着一位白发白须的老人。大概是听说过的高梨家的执事吧。 跟在老人后面,沿着铺满大粒砂子的门内的道路走去,一进大门就在昏暗的走廊内拐了几个弯,被带到了最里面的西式房间。大宅院里静悄悄的,以至觉得除了老人以外再没有别的人似的。 “读了信,大致的情况明白了。你家是百姓,而且你在女子中学读到三年级中途退学了,是这样吧?行,行。没有可说的,不过呀,这儿的主人大概你也听说了,是位年轻的小姐,是个脾气有点儿拗的病人。现在让你去拜见她,只要这位小姐中意,你就能从今天开始以高薪金当佣人了。” 老人在长廊的路上郑重地说给吉崎花听。他在没有花纹的长袖衣服外面穿着黑色短外褂,反剪着两手,蜷着身子走着。 “来,是这儿。小姐躺在床上,但你可不能看她的脸呀!当然她蒙着黑色的头巾,所以想看也看不到的,但你还是尽量移开视线的好。” 老人提醒完后轻轻地打开了门。 “小姐,托熊井找的乡下出身的侍女来拜见您了,可以领她进来吗?” 老人恭恭敬敬地一问,从屋中立即有异常尖锐的像笛声一样的声音回答说: “请进来。” 啊,发着多么可怜的声音啊!一定是喉咙或是嘴有点儿反常。兰子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跟在老人后面进了屋子。 那里是一间十五张草席大小的西式房间,中央摆着一张圆桌和两张妇女用的饰椅,里面的墙边威严地安放着一张古色古香的带天盖的床。床被薄丝的帐遮盖了,但透过那丝绸可以看到纯白的床单和朦朦胧胧的人影。 “我躺着对不起,请你原谅。老伯,请你给她一把椅子。” 从薄丝的那一头温柔地传来了笛声一般的小姐的声音。 兰子在小姐相劝下与老人面对面地彬彬有礼地坐到椅子上。 “老伯,把那事情好好跟她说说。” 小姐大概打算让老人考考这姑娘,自己从旁观察她吧。 “首先呀,”老人煞有介事地开始说道,“你得知道,一旦到这儿来当佣人,在当佣人期间一步也不能走出这个家。浴室家里有,买东西有别的女佣,托她就可以。怎么样?你能这样忍耐吗?” “唉,我没有关系,我根本就不想去外面。” “噢,是吗?讨厌外出吗?这太好了。关于你的工作,正如你知道的,是这位小姐的侍女。刚才也说了,小姐有病,所以不管说什么你也不能还嘴,一切都要按她说的做,明白了吗?” “我很任性,所以会尽给你出难题的。” 笛声一样的声音嘲弄般地补充说道。 “唉,我什么都按吩咐的做。” 兰子始终恭恭敬敬。 “老伯,我看中这个人了。多温顺的姑娘啊!而且,还长着一副可爱的脸呀。” 小姐好像完全看中了兰子。 “那么,可以定下来了?” “唉,可以。请你快点商定,薪金也要给得多多的。” “阿花,你也听到了吧。你父母那里改天我会写信去详细告诉他们的,你从今天起可以呆在这里了。没什么不方便的吧?啊,是吗?好,好。关于薪金,小姐也有吩咐,决定打破以往的惯例,给你100元吧。满意吧?” 在薪金等方面,兰子没有不满意的道理。要说100元,那是了不得的高薪。从这金额想象,也觉得守护这位任性的小姐大概是件花费心血的事,但其余的条件都是无可挑剔的。首先禁止外出,这对避人眼目的她来说再好也不过了。纵然说是任性,对方也是和她同年龄的姑娘。声音虽像笛声,但也并不见得心狠刻薄,倒是觉得像是一个孩子一样天真烂漫的任性者。兰子觉得看样子暂时能在这儿干下去。 “那么,这下行了吧?就定了。……你的房间是这儿隔壁的一间小西式房间。那房间用在佣人身上可惜了一点,但因为想请你总是呆在小姐身旁,所以……来,你就把那行李放到隔壁房间去吧。” 按老人的吩咐,兰子把包袱皮放到了那小房间的桌子上,随即在放在那里的梳妆台前整了整装,又回到了原来的卧室。 “小姐,那我就下去了,有没有什么事要吩咐她做的?” 老人站起来一问,小姐便慢吞吞地从床上起来,用双手拨开盖的薄丝绸,这才露出了她穿睡衣的模样儿。 但见她的模样实在奇形怪状。虽然睡在洋式的床上,但她的睡衣是一件纯日本式的袖长且花里胡哨的印花丝绸长衬衫,上面系着闪闪发光的窄腰带,而且从头到下巴一块整个儿蒙着形如婚礼棉帽的黑丝绸头巾。 “我想洗澡,让她先去准备一下好吗?” “好,我知道了。……阿花,那就跟我来,因为要告诉你浴室。热水已经烧好了,你只要看看洗澡水凉热,准备好毛巾等就行了。” 老人一面说着,一面又顺着走廊把兰子领到了漂亮的浴室里。 浴缸和洗身处都铺满了瓷砖,可能是光线不好的关系,虽是白天,也闪烁着美丽的装饰电灯。 老人一离去,兰子立即掖起衣襟下到瓷砖上,又是打开浴缸盖子看看洗澡水凉热,又是把洗澡水舀出到桶里,不辞辛苦地做好了小姐入浴的准备。 过了一会儿,隔壁的更衣场的门轻轻打开,蒙着黑蒙面的小姐走了进来。 “温度正合适。” 兰子边擦手边上更衣场,在小姐面前稍弯下了腰。 “是吗?那你也把衣服脱掉,跟我一起洗澡,并且替我擦擦身子。” 果然是个古怪的小姐,还有什么跟侍女一起洗澡的奇怪的爱好。尽管如此,那蒙面头巾打算怎么办呢?就那样洗澡吗?兰子有些慌了神儿,默默地站着,这时立即响起了任性小姐发脾气的声音: “脱衣服呀!发什么呆?快脱!” 啊,这就是月薪100元的意思。所谓不管出什么难题也不准违抗,指的就是这件事!兰子迫不得已地开始解带子。她一面担心着就一个乡下姑娘而言身体会不会过分白皙了一些,一面一根接一根地解开着细带。 “小姐,你也脱衣服好吗?” 对方只是呆呆地站着,始终一动不动,所以这样一劝,小姐便依然用生气般的声音命令道: “别管我,你脱,并且先洗澡!” 啊,这位小姐是为自己残疾的身体感到害羞。可要是这样的话,何必跟侍女一块儿洗澡呢! 兰于按照吩咐,终于脱得一丝不挂。刚要赶紧进浴缸时,又响起了小姐的声音: “啊,多美的身体!你刚从乡下出来的吗?说谎吧?其实不是一直在大都剧场的歌舞中出场的吗?” 兰子如同被雷击了似的,突然呆住了。以为是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姐,可她有双多么锐利的眼睛啊! “江川兰子,是这样吧?我都知道。” 奇怪的是,小姐的嗓门变得厉害。笛声一般的尖锐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沙哑的粗粗的声音。 “对不起……伍里有一些缘故,绝不是有恶意而这样做的。” 兰子赤露着身子坐在更衣场的铺瓷砖的地板上,老老实实地道了歉。除此以外已经别无他法。 “用不着道歉。你说的那缘故,是什么?会不会是为了逃避恩田这个可怕男人的眼睛呢?” 由于过于突然袭击,兰子已经连话都说不上来了。 “哈哈哈哈哈。兰子小姐,吃惊了吧?真可怜,脸色不都苍白了吗?没有什么奇怪的,我非常非常了解你嘛。” 那确实是男人的声音。是小姐在用粗粗的男人的声音说话。 兰子憋住了,已经动弹不得。 是在做梦吗?是疯了吗?会有这等离奇古怪的事?莫非、莫非……兰子突然一察觉,就快要哭出来似地声嘶力竭地喊道: “是谁?!你是谁?!” “也不是谁,是你想见的男人哦。” 头巾被猛地扔掉了,从那下面出现的,是紫黑色的皮肤、瘦骨嶙峋的轮廓、炯炯地闪烁着蓝光的双眼、红红的嘴唇、动物牙齿一般的白齿。是恩田!是人豹! 兰于看了一眼就一面发出莫名其妙的叫喊声,一面想朝门的方向逃去。 “哈哈哈哈。兰子小姐,不行,不行,那里已经锁住了。你瞧,钥匙在这儿。想要吗?想要的话,也不是不能给你,只是有个小小的条件。” 露出真面目的人兽一面直舔着红红的嘴唇,一面心清十分痛快似的嘻嘻地笑了起来。 兰子无处容身似地缩着手脚,蜷缩在屋子的角落里,并露出一副孩子一样要哭的面孔,用恐惧的眼睛窥视着恩田的样子。 人兽凝视着兰子,长时间的纹丝不动地凝视着。但不久,他的上半身向前弯向兰子方向,双手渐渐弯曲过去,最后终于变成一副一头豹眼看着就要扑向饵食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姿势。 [book_title]明智小五郎 兰子像扬起来的猴一样将身体蜷成一团,缩在更农衣场的角落里,仿佛被一根肉眼看不到的线连着视线似的,一眼不眨地凝视着步步紧逼而来的怪物那可怕的面孔。 “哇哈哈哈哈。” 怪物露出长长的牙,振动着油旺旺的红嘴唇,扭动着身子大笑着。 “兰子,你明白我现在是种什么样的心情吗?我非常愉快。终于把你抓住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再也不放手了。但你让我吃尽了苦呀!” 穿着长袖和服的恩田边说边露出一副用双手的手指抓空气的样子,像巨大的野兽压向角落里的兰子的身上。 “哎呀……救命……” 兰子把整个胜变成了一张嘴,声嘶力竭地尖叫起来。 “哇哈哈哈哈。” 对方越害怕,怪兽就越满心欢喜地继续残酷地大笑着。 瘦瘦的长爪子再往前一寸就要触到兰子的肩了。但她还没有失去气力。 “哇……”兰子一面发着好像马上会被杀死的尖叫声,一面刺溜一下从对方手下溜走,像球一样滚进了铺着白色瓷砖的浴室。 “哇哈哈哈哈。越来越是瓮中之鳖了。知道吗?这浴室是没有窗户的。就是说你上了我的圈套了!” 说着,像是野兽样子的黑色的赤裸裸的身子四肢着地,慢吞吞地从瓷砖的台阶上走下去。 兰子不知什么时候齐脖子深地泡在了浴缸中。 人豹像一只逗弄老鼠的猫,也不突然袭击,只是蹲在铺着瓷砖的洗身处,一直低着头,用闪闪发光的蓝眼睛久久地、快乐地瞪着澡堂水中的饵食。 在该公馆的外面,兰子的恋人神谷芳雄在插着玻璃碎片的混凝土围墙周围绕着圈儿。 他乘另一辆汽车送兰子去当女佣,看着她进公馆内以后也总放心不下,所以已经有三十多分钟忽而蹲在公馆前,忽而绕到后门,忽而寻找着有没有什么地方偷看的,不肯离开那里,但心想总是这样做也无济于事,于是死了心,叫住了一辆正通过那里的出租车。 就在他坐进汽车的时候,在公馆内发生了那浴室的悲剧,但因为是在大宅院内的被密闭的浴室内,所以兰子怎么叫喊,她的声音也不会传到墙外去。不知道这事的神谷以为把恋人完全隐藏了起来,人豹再也看不到了,于是放心地踏上了归途。 可是,大概是预感吧,在奔跑的汽车中,神谷奇怪地定不下心来。这下行了吗?说什么对方也是妖性的人豹。因为是嗅觉敏锐的野兽,所以不会长时期内查不出兰子的隐藏处的,为了兰子的安全,比起把她藏起来,最妥善的办法是早日把人豹本身逮起来。这样,或是打进牢里,或是处以死刑的话,不仅仅是兰子可以放心,整个社会也可以放心。如果从动物园的笼里溜出来的野兽一般的家伙慢腾腾地行走在街上,”那整个东京的人当然不能高枕无忧了。 关于这一点,神谷从几天前起一直在考虑一件事。如果警察的力量不足依赖,那就别无手段了。一缕希望寄托在借助强有力的民间侦探的力量上。说起私立侦探,立即想起来的是明智小五郎。听到过几个关于他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警察束手无策的疑难案件的故事。特别是对付人豹这样的奇怪犯人,不是明智才是最合适的吗? “啊,你改变一下目的地,去麻布的龙土盯。去龙土町的明智小五郎的家。” “知道了。是私立侦探吧?” 司机劲头十足地答道。 “哎呀,你很清楚呀。” “有名嘛。我都等得不耐烦了,心想那先生早点登场就好了。” “你是说登场到什么地方?” “你也知道吧,是那个大都剧场的案子呀,野兽想把兰子弄到手呀。我在想,如果明智早点登场,替我们干掉那个混血儿一样的怪物人豹就好了。江川兰子我最偏爱了!” “啊,是吗?大概马上会这样的。” 连旁人司机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为什么我没有更早一点去找明智侦探呢?神谷格外觉得明智侦探是个靠得住的人。 明智小五郎在了结了“吸血鬼”的案件以后,从公寓的单身住所搬了出来,在麻布区的龙土町和他原来的女助手名叫文代的美人建立了一个新婚的家庭。那家庭同时也是侦探事务所。夫妻俩都喜欢侦探,喜欢冒险,所以完全没有必要把家庭和事务所分开。 矮矮的花冈石门柱上挂着一块极其小的写有“明智侦探事务所”的招牌。从那里走进去,顺着两旁枣树丛的铺着石子的路拐过一个弯,前面就是小巧玲珑的白色的西洋馆。按一下大门的门铃,门便立即打开了,脸蛋像苹果一样的穿着立领取的可爱的少年探出头来,他就是也在“吸血鬼”案件中发挥了连大人都比不上的作用的少年助手小林。 幸好明智在家。神谷被欣然带到客厅,将同名侦探第一次见面,但他刚好到客厅的时候,门前已经有一辆汽车停着。在那里面两眼炯炯发光的,不是称为高梨家的执事的。白发白须的怪老人吗? 神谷丝毫没有察觉,但对方却没有放过在公馆门前徘徊的奇怪的青年。不,老人也许知道更多的事情。他跟踪了神谷,并且看着他走进了明智侦探事务所。 老人叫车子停下,考虑了片刻后从怀里掏出笔记本,随即撕下一页,用铅笔写了些什么,一面递给司机一面命令道: “把这封信从这家的正门门缝里悄悄投进去。行吗?要十分注意,别让任何人看到。” 看来这司机不是普通的家伙,丝毫没有怀疑奇怪的命令,默默地一下车就蹑手蹑脚地消失在门内了。 [book_title]名侦探的忧虑 邸宅内的客厅里,在靠在安乐椅上的明智小五郎面前,神谷详细说明了与人豹恩田相逢以来的所有事件。 明智以其青年时代以来的习惯,一面将右手的5根手指像梳子一样插进乱蓬蓬的头发中,一面不时随声附和,非常热心地听着。因为是相当长的谈话,所以其间美丽的明智夫人文代竟有3次端着亲手制的饮料走进那间屋子。 “所以,兰子暂且好像是安全的,但绝不能麻痹大意,而且那家伙对我怀有深仇大恨,我自己也感到身边不安全,所以除了警察以外,想另请先生侦探恩田潜藏的地方,这才找上门来……” 神谷一结束他的谈话,明智忧心忡忡地问了一件奇怪的事: “你说那个叫熊井的柔道专家将兰子小姐介绍到了高梨家,这个人的住所你知道吗?” “知道。跟母亲两个人在浅草的千束町租了房子。” “有电话吗?” “我想附近大概有传呼电话,问一问大都剧场的事务所,也许会明白的……您有什么事要找熊井吗?” 神谷倒是听说过名侦探有怪癖,但觉得这问题有点太离奇了。 “不,详细情况回头再说。非常急,对不起,你用这部电话问一下大都剧场好吗?” 明智指着桌子上的电话,催促说。 “是问能井的传呼电话吗?” “唉,是的。……我感觉到熊井母子俩可能已经搬到别的什么地方去了。如果在的话就好了,可是……” 这侦探究竟在考虑什么呢?不是昨天上午刚和熊井分手吗?当时他一次也没有谈起要搬家什么的。跟熊井应该没有见过一次面的明智侦探预测他已经搬家,这话简直令人莫名其妙。 神谷虽然不胜怀疑,但明智锐利的目光不停地在催促着他,所以他不能反问,按照吩咐拿起话筒,向大都剧场询问了这件事。 “明白了吗?那请你给那里打个电话,传呼一下熊井君或是熊井君的母亲。” “您有事吗?” “唉,有事。” 明智板着面孔。 神谷不得已把电话接到了刚才听来的叫“柳屋”的小酒馆里,请他们赶快跑到熊井家里。 “喂喂,是熊井吗?是那个干柔道的熊井吧?他今天下午突然搬家啦。” “啊?搬家了?那是真的吗?” “唉,我不会说说的。好像是件非常急的事,衣柜啦,厨具啦,大体上都卖给了旧货店了。” “你是说他回老家去了,是吧?他的老家在什么地方?” “这……我不太清楚。’ 电话就这样挂了。 神谷完全被吓破了胆子。听说过明智是当代罕有的名侦探,但又不是算卦的,他究竟为什么能猜到素不相识的人今天会搬家呢? “说他回老家去了,是吗?” “唉,是的。可先生您是怎么知道那个的呢?” “详细情况回头再谈。我是听了你的话,担心着一件事情。现在只是一部分猜中了,其余的只有调查一下现场才能知道。来,咱们一起去吧!话在汽车里面也能谈嘛。” 明智好像非常焦急似的,根本不想回答想要询问的神谷的表情,叫来了小林少年,叫他喊辆汽车。 “事情是这样的,刚才在你说话的中途,我去了一下厕所,当时通过大门口的时候发现了这么一个东西。当然,这一定是你来了以后有人投进来的。” 明智说着给神谷看了一下像是笔记本的碎纸片的一张纸。那上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如下可怕的字句: 明智君,你断乎不可插手神谷芳雄所依赖的案 件。你现在不是和美貌的妻子享受着新家庭的乐趣 吗?别冒险!假如不采纳这一忠告,跳进案件的漩 涡中,你将会遭遇后悔莫及的一大不幸。 “是恩田平的吗?” 神谷吃惊地看了看明智的脸。 “当然啦。你被恩田一伙的人跟踪了。那跟踪的家伙看到你进了我的家,马上写了这种威胁的字句。” “可是,这个所谓一大不幸,究竟意味着什么呢?”’ 神谷用后悔自己不该依赖这个案件的口吻问道。 “哈哈哈哈哈,不用担心。我也只是大体上明白那意思,但如果害怕那种事,侦探的工作是根本做不起来的。我已经习惯于这种恐吓信了,几乎毫无感觉。” 明智若无其事地断言道。 就在他们这样交谈之际,告诉说车子来了,于是两人急忙走出屋了。 “小林,你也一起去。说不定会碰上稍有点儿厉害的敌人。” 明智拍了拍送到大门口来的美少年的肩,说道。 “啊,我陪您去。” 小林少年用斩钉截铁的口吻答道,喜笑颜开地跑过去打开了车门。 “去筑地!” 三人并排坐到座位上后,明智立即吩咐了目的地。车子转瞬间跑了起来。 “所说的筑地,是……” 神谷任明智催促,连去向都还不知道。 “当然是高梨家喽。你知道吗?你刚才是从什么地方到我家的?不是从筑地的高梨家的前面吗?如果有人跟踪你过来了,……途中擦肩而过时发现了你再跟踪,这有点儿不适当嘛,……不得不认为那个人是从高梨家开始跟踪你的。即使你没有察觉,但对方说不定监视着你的举动。” “是高梨家的人监视着我吗?” 神谷因为明智的想法过于飞跃,所以陷入了奇怪的混乱之中,提出了一个回头想想深感羞愧的愚蠢的问题。 “是呀。啊,你完全相信那个叫熊井的人,是吗?也难怪,因为他都当着兰子小姐的保镖嘛。但恶魔的诱惑会伸向任何地方的,事实上也有大都剧场的配电企工作人员波恩田收买这种例子。不能认定熊井设有被以同样一种手段收买。最可疑的是他突然搬家,而且又是在替兰子小姐介绍工作的那天下午,别的不说,一个柔道家的青年介绍女佣的工作,这不太离奇了吗?你没有怀疑这点吗?” 疾驰的汽车中,明智详细地作了说明。 听到这里,纵说是陷入了混乱,也不能不领悟到明智担心的意思的神谷大吃一惊,不由得瞪了一眼明智的侧脸。 “就是说,恩田的手绕到了那高梨家……” “是的。不着一下不知道真正的情况,但恐吓信也好,熊井君的搬家也好,我总有那种感觉。熊井说,那高梨的小姐是残疾人,总是蒙着面,是吧?听到这话的时候,我可吓了一跳。也许是我想过头了。要是那样就好了。但那种手段是狡猾的犯罪者常用的,我曾看到过与此相同的手法。” “啊,你认为那蒙面的小姐说不定是……” “唉。我想,若不是恩田的伪装就好了。” “畜牲!是的,一定是的!啊,我多么糊涂啊!竟然煞费苦心使兰子落入了那头野兽的圈套中……” 种谷已经脸色苍白,在汽车的地板上在跺脚。 “喂,司机!车费无论多少都给你增加,更加快一点好吗?事关人命,快,更快一点!” 他发疯一般嚷着。 “可是,再怎么加快,我们说不定也已经晚了。” “为什么呢?兰子去高梨家以后,还只经过了两个多小时呀…” “不,一般的话用不着担心的,可有人跟踪了你嘛。那家伙害怕我。正因为害怕,所以才留下那种恐吓信。害怕什么呢?是害怕我的想象力。我也许怀疑高梨家。怕的就是这个。于是,那家伙也许抢在我们的前头回到了高梨家,作好了准备,以便什么时候遭受袭击都没有关系。” “你所说的准备,是指……” “这个味,我最害怕的就是那准备。当然不去一下对方那里是不知道的。如果是把人忧天就好了,但弄得不好 “兰子她……” “唉,是的呀,因为对方不是人嘛。从以前的例子中也可以明白,简直是等于肉食兽的家伙嘛。” 明智这样自言自语道,之后便露出难言的不安的神色,默不作声了。 [book_title]奇怪的礼物 按照知道引路的青年神谷的指示,车子在适当的地方一停下来,三人便急忙下了车,明智将车内事先填写好的名片交给小林少年,说道: “你在外面等着。有手表吧,是整10分钟,如果我们进高梨家以后过10分钟还不出来,你就跑到附近的派出所去,并把这名片交给他们,请他们给警察署打电话。并且托他们立即部署救我们出来。明白了吗?” “啊,明白了。” “我想大概不会发生那种事的,只是以防万一呀。” 明智和神谷靠近高梨家的门前一看,只见正门旁边的便门半开着,所以毫不介意地从那里走进去,按了一下正门的门铃。 但怎么按也不起作用。把手放到格子门上一试,哗啦哗啦地发出大的声音,轻而易举地打开了。 “有人吗?有人在家吗?” 大声喊了几次,也没有人出来。 “在我喊你以前,请你等在这儿,我准备了这种东西,所以没有事,但你不能有万一的事。” 明智从口袋里掏出一支小型手枪给神谷看了看。神谷一答应,侦探就脱掉鞋子,只身走进了昏暗的家中,但大约过了5分钟,露着失望的神色回来了。 “我果然猜对了,没有一个人。从浴室到厨房都查了一下,似乎有人呆过。但都已金蝉脱壳,扑了个空,这本来就是一幢空房,大概是恩田租了空房,只是在必要的房间里装饰了一下吧。只是客厅和里面的卧室一样的西式房间里有家具,其余的房间空空如也。只是不可思议的是,好像刚才有人洗过澡,浴室里的洗澡水还温温的。” 明智说明了详细情况。 “会不会躲藏在什么地方呢?而且,这里的主人果真是恩田吗?” 神谷想不开地问道。 “这没有错,你瞧,这是贼留在那卧室的小桌子上的一封信。 依然是在笔记本的碎纸片上潦草地写着态度生硬的字句:“明智君,你晚了一步,对不起。” “这就是说,那家伙完全知道先生要到这儿来喽?” 神谷吃惊地说。 “是的,是个作为敌人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对手呼!可我做了件非常遗憾的事,这么聪明的一个家伙,所以怎么找也不会留下暗示地逃向的那种线索的。我们只有暂且回去了。” “可是,兰子究竟怎么样了呢?绝不会一声不吭地被带走吧。” “我从刚才起一直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呀。但事到如今,只有依靠组织性的警察力量了,比起我这样的个人的力量来,他们的力量要强大得多。我们立即乘那辆车去警视厅吧,去见搜查一科科长吧。恒川科长跟我关系可好呢!” 他们一出高梨家门,就立即坐进等候在那里的汽车,驱车赶往警视厅。 结果,不用说警察突然紧张起来,把筑地的现场附近彻底查了一遍,而且向熊井的原籍作了查询,其它只要有一点点关系的方面也毫无疏忽地进行了充分的搜查,但完全没有能抓住任何线索。当然也调查了恩田租的房屋的主人,但除了叫高梨的白发白须的老人规规矩矩地履行了正规的手续,恩田交纳了大笔押金租下了这房子以外,其它什么事情都不知道。 就这样,一夜过去了。翌晨,明智害怕的事终于成为事实出现了。 那天早晨,神谷芳雄的家里送来了一件奇怪的礼物。寄件人不知道是谁。听说黎明时分一辆汽车停在运送这礼物来的运输行前,告诉了神谷芳雄的住址,叫运输行把这东西立即送去。 这礼物是一只大木箱,它的盖子上贴着礼签铺的招牌一般的大利签,木箱的中间用的也像是礼品绳铺的招牌一般的大得出奇的礼品绳捆着。 “不会是大花瓶什么的?” 搬运工说完这话就回去了,所以不由得疏忽大意起来,也猜想不出是谁送的,心想也许是公司方面的人送的礼物,于是让书童帮着打开看了一下…… 打开一看,首先让眼睛吃惊的,是展开在箱子整个表面的许许多多的花束。看到它的时候,神谷青年就遭到某种预感的严重打击,心脏像是疾捶儿敲鼓似地开始砰砰直跳,但尽管如此,也不能不看。他两手轻轻拨开花束一看,呵,果然,果然……名侦探预言不幸地猜中了。……一丝不挂的江川兰子的尸体犹如蜡偶人一样美丽地躺在那里。 在那白蜡一样的身体中,只有一处不美丽。那是喉咙处裂开的红黑色的伤痕。它看上去像是被猛兽的锋利的牙断裂的。 神谷突然察觉,尸体的胸脯上面放着一封信。神谷神魂颠倒打开了信封,那上面用与昨晚投进明智住宅的信一模一样的笔迹写着如下可增的字句: 神谷君你太轻举妄动了!只要你不找明智侦探 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另外,只要明智君按照我昨 晚的警告罢手的话,兰子会安然无恙的。你作出了 一个无可挽回的失策。向明智君问好,告诉他早晚 我会充分惑谢他的。 诸君所说的“人豹” [book_title]第二口棺材 发送棺材事件因为被害人是京城演出界的红人江川兰子,而且凶手是使人为之战栗的怪物人豹,所以轰动非同小可。当天的晚报滥用所有激情的形容词,用这一报导几乎充塞了整个社会面的版面,被害人兰子的照片、明智小五郎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