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阿格尼丝·格雷 [book_author]安妮·勃朗特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30565 [book_dec]《阿格尼丝·格雷》是安恩·勃朗特的代表作,有很强的自传性,全书以女主人公第一人称的叙述语气写成。这是英国维多利亚朝一部很有深度的优秀的现实主义小说,作者站在那个时代的进步立场上,揭示了社会的不平等和不合理,对于“世胄蹑高位,英俊沉下僚”的社会现实,表现出强烈的不满和抗议。该书讲述一个自幼受人宠爱的娇弱英国少女格雷因家道中落被迫外出,担任富人家的家庭教师。她怀着美好的理想和满腔的热诚踏上社会,然而势利的主人和调皮的学生使她尝尽人间辛酸。格雷小姐并不因此而消极颓废,凭着坚定的信念和百折不回的毅力,终于赢得纯正的爱情,开拓了成功的事业。本书系英国文坛勃朗特三姐妹中小妹妹的代表作,文笔细腻,曲折动人,与《简爱》和《呼啸山庄》有异曲同工之妙。 [book_img]Z_10911.jpg [book_title]告别牧师住宅 每个真实的故事背后都会带给你一些启示,但这些启示在有些故事中深深的隐藏着,让你不易发现,或许你无意间发现了,又感觉微不足道,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砸开那有着坚硬外壳的坚果,发现里面的果仁竟然是干瘪的,让人感觉非常遗憾,得不偿失。 我所讲的故事是不是这样我难以判断,但这个故事绝对是真实的。我希望它能给人们带来一些启发,或者从中会得到些娱乐。但最终收获是什么,还 是让大家自己去感受吧。我是一个默默无闻、平凡而低调之人,这故事已隔多年,名字也是虚构的,因此我不怕顶着风险,把对亲密的朋友都没有透露的事,彻底地展现在读者朋友面前。 我的父亲是一位牧师,在英格兰北部,他是一个值得人们尊重的人,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很尊重他。在他年轻时候,靠着一笔能维持生活的财产和他做牧师的薪资生活着,家里的日子过得还 算舒适。 我的母亲是一位乡绅家的千金小姐,她是个有志气的女人,她不顾亲人们的反对而执意要嫁给我的父亲。亲友们都曾劝告过她:如果她成为那可怜的牧师的妻子,就要放弃她的四轮豪华马车以及陪侍的女佣,还 有那伴随在身边的奢华、高雅、精美的生活。但这些对于她来说就像没有听到。有马车和侍女显然能给她带来方便,但感谢上帝,她认为自己有脚可以自行走路,自己有手,可以自己料理日常起居。住宅豪华,漂亮宽敞的房子虽然不会被人鄙视,但是,她宁愿和理查德·格雷生活在一座乡下的小房子里,也不愿和其他人住在宫殿里。 她的父亲已明白劝说无济于事,就正式给他们两位说,若他们俩自己愿意可以结为夫妇,但是,一旦结婚,她就必须放弃她的全部财产。他预计这些话会使他们的热情降温,然而,他错了。我母亲很了解我父亲,知道她对自己能带来的财富并不感兴趣,只要她答应嫁给了他,就能让他蓬荜生辉,就能够愉悦地接受任何条件。而对于她,她的心灵和灵魂已经与他融为一体了,宁愿用自己的双手劳动也决不与她心爱的人分开。他的幸福就是她的快乐。于是,她的那份财产就给了她那精明的妹妹,后来她妹妹嫁了一个富翁。而她却默默地生活在一个小山村的牧师家里,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为此感到惊讶和遗憾。但这一切,尽显我母亲高尚的灵魂和父亲的率性,我相信,即使你找遍整个英格兰,也不能找到比他们更幸福的情侣。 他们之前有六个孩子,由于婴幼儿时期的种种危险,仅有姐姐玛丽和我存活下来了,我比姐姐玛丽小五六岁,但一直被他们认为是小孩子,一直是家里的小宠儿。爸爸、妈妈、姐姐一起宠着我……他们也没有愚蠢地放纵我,让我脾气暴躁而不好管治,而是长期对我关怀。过多的宠爱让我变得有些无助,依赖性很强……而不太能适应生活的压力以及动荡的生活冲击。 玛丽和我从小就生长在一个与世隔绝的环境中。母亲见多识广,多才多艺,酷爱工作,我们两姐妹的上学课程都是由我母亲亲自传授的,只是拉丁文这一门由我父亲教;所以,我们从未进过学校,也没有什么社交圈,与外界唯一的交流就是偶尔和附近的农民和商人进行一次庄严的茶话会(仅仅是为了防止被邻居们诬蔑说我们太骄傲,而不能处好邻里关系)。另外每年,我们要到祖父家里探望一次。在祖父家里,可以看到我们慈爱的祖母,一位未婚的姑妈以及两三位年长的嘉宾,这些都是我们见过的亲人。母亲时常讲一些她年轻时的趣闻轶事和给我们听,我们听得津津有味也觉得很开心,但听了故事后,有些惊讶的是,我们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小秘密想法——那就是希望能对这个世界多了解点。 我想,我的母亲以前生活得一定很幸福,但是她似乎对以前那段时光从并不感到惋惜。可我的父亲——他的脾气既不安静也不开朗——一想到他亲爱的妻子为他作出如此的牺牲他就特别的困扰。为了她和我们姐妹俩,他绞尽脑汁地想各种办法,希望可以增加家里的财富。我母亲向他保证,对现在的生活感觉相当满意。但这,都是徒然。如果他能给孩子们存一小笔钱,无论是现在还 是将来,我们都会觉得比较宽裕。但是,节约可不是我父亲的拿手好戏。虽然还 没有欠债(我母亲非常关心他,让他不要这么做),但是,他只要有钱就要花掉。他喜欢看到家里的房子是多么的舒适,妻子、孩子们都穿着漂亮舒适的衣服。此外,他性情慈善,常常救济穷人,有些人会觉得他做的慈善都超过了他的经济承受能力。 后来,一位友善的朋友给出一个建议,有一个方法能使他的财产一下子变成双倍,并会进一步增加,以致达到数不清的金额。这位朋友是个商人,他的进取精神和天赋是毋庸置疑的,那时他在生意上的资金有些短缺。他郑重地向我父亲保证说:如果能够帮他筹集到一些资金,将来你就可以分享我得到的利润;并且承诺,不管我父亲交多少钱到他手中,每一分钱都能给他带来收入。父亲便把家里小小的资产变卖了,把所得的收入全部交给了这位商人朋友。商人有了资金便立马行动,运送他的货物,装船,准备起航。 父亲和我们都为有着那光明的前景感到非常高兴。但目前来说,实际上我们家的收入已经很少,只有做牧师的薪资了,而我的父亲还 认为不必控制我们的开支。于是,他和杰克逊先生的店签了一个长期的赊购账号,紧跟着又和史密斯先生、霍布逊先生的店签了第二个和第三个赊购账号。就这样,我们的生活比以前更加舒适了,但母亲还 是全力主张我们要保持约束,毕竟,我们的财富前景是不稳定的,也是不明确的。如果父亲能把一切事物都交给她来管理,他就不会感觉到他自己太节省了。但是,这一次,父亲却无可救药地固执起来。 我和玛丽过着非常快乐的时光,当我们围坐在炉火边上,或漫步在盖满石楠树丛的小山前,或游玩在那低吟的白桦树(花园里仅有的大树)下时,我们总是谈论着我们和父母以后的幸福生活,憧憬我们将来会做什么,想看到什么,能拥有什么。但实际上,我们那心中的财富大厦并没有坚实的基础,全都指望着那位商人的生意能够成功。我父亲的想法,也比我们好不到哪里去,只不过他假装出一副不认真的样子,他常用幽默诙谐的方式表达他那份无量的前景和希望,因此带给我们的印象总是诙谐而愉快的。我们的母亲见他如此快乐还 充满了希望,便高兴地笑了起来,但是,母亲看见他把太多的心思放在这件事情上,还 是感到特别得担心。有一次,我听到她在房间外祈祷:“愿上帝保佑,不要让他失望!不然我不知道他将如何承受。” 失望了,是如此的苦涩与痛苦。一个消息如同那晴天霹雳落在我们头上,满载着我们全部财产的船失事了,那位不幸的商人和几名船员以及全部的货物都一起沉入了海底。我为商人的不幸感到难过,同时为那翻倒的空中财富大厦而非常悲痛。但是,年轻人拥有很强的坚韧性,很快我就从这个打击中恢复了。 虽然财富很有魅力,但是贫穷,对于我,一个像我这样没有人生经验的女孩却毫无畏惧。说实话,想到我们失去了财富,走入了绝境,以后完全要靠自己时,我就有着一种令人振作的想法。我希望爸爸、妈妈还 有玛丽有着和我一样的想法,而不是哀叹过去的灾难,我们要努力勤奋的工作,想法子补救这场大祸,固然目前困难很大,物资匮乏,但我们应该以积极向上、乐观的态度去面对困难,向困难抗衡,并战胜他。 玛丽没有哀叹,但是她的心思却深深地陷在了这场厄运当中,一直处于极度的沮丧状态,任凭我怎么努力唤醒她,都无济于事。我想让她像我这样,看到这事件中光明的一面。也许他们不会和我有一样的想法。我又担心他们会指责我幼稚轻浮、愚蠢麻木,因此我总是小心翼翼的,很少把积极向上、乐观表现出来。 母亲一心想安慰父亲,帮他还 清债务,想尽一切手段紧缩开支。但是,我的父亲却完全不堪重负,这次打击让他健康衰退了,精神也沮丧了,到最后也没能完全恢复。我的母亲不停地在努力,想凭借父亲对宗教的虔诚,还 有他的勇气以及对妻女的感情,让他重新振作起来,可是,这一切都是徒劳的。感情其实对他是最大的折磨。他迫切地渴望财富也都是为了我们,他对我们的关切使他对未来充满了无限希望,如今又让他如此的窘迫与苦涩难忍。他现在悔恨自己忽略了母亲的意见而饱受煎熬与折磨,至少,还 不致有额外的债务…… 他不断地责备自己,不该带着她离开她以前那种尊贵、轻松、奢华的生活方式,而如今,却陪伴他在贫穷拮据的家庭中辛劳地生活。她以前曾有着辉煌的生活圈,被众人追捧和推崇,是如此的光彩夺目,多才多艺,如今却因他转变成一个终日操持家务的家庭主妇,做着家庭琐事,想着怎么省钱。看到这些,他心里充满了痛楚。但是,母亲总是心甘情愿地做这些事,忍受着这些挫折时都带着快乐的表情,并对他体贴入微,毫无半点责备之意。然而,我父亲的内心却是非常敏感,内心的自我折磨使他的痛苦更进一步。就这样,痛苦不断地折磨着他的身体,他的神经系统也变得紊乱了,紊乱的神经又加重了他心中的痛苦,如此反复,一直到他的健康严重受损。我们三人都没法说服他,让他相信:家里的情况没有像他想象中那么悲观,那么完全无望。 我家把那辆有用的四轮马车卖掉了,连同那精心喂养,长得粗壮结实的马也一起卖了。那马在我们家是非常受喜爱的,本来想让它在我们家老死也决不卖掉的。车库和马房也都出租了。辞退了男仆和两名女仆中较能干、工资较高的那位女仆。我们的衣服经缝补,翻修后照样穿,直到极度的破烂时才不穿。我们的食物,本来就是很朴素的,如今更是简单到无法想象——仅保留父亲喜欢的几样。煤和蜡烛也省到了可怜的程度——一对蜡烛缩减为一支,就那一支还 得省着用。为了省煤,壁炉常常是半空着的,尤其是父亲上教区执行公务或卧病在床时,那时我们坐在炉边,把双脚放在炉围上,不时地将快要灭亡的余烬刮在一起,偶尔加一小撮煤末和小煤渣,仅仅是保持它不会熄灭。我们的地毯,经过长久的使用早已破烂不堪,但其修补的程度早已超过了我们的衣服。为了节省园丁费用,我和玛丽负责照看花园。烹饪和家务事,仅靠那名女仆实在是应付不过来,母亲和姐姐也要分担一些,偶尔我也帮帮忙,但仅是一点点,尽管我认为我已是大人了,但在她们眼里我仍是个孩子。 我的母亲。看起来很有活力,是个善于当家的女人,但是她没有能干的女儿,因为这些,勤劳的母亲从来也没有想过把自己的事交给别人去做,与此相反,她还 总是乐于助人,无论她手头有多忙,她总觉得没有谁能比她做得更好。因此,无论何时,我提出要帮她时,她都这样回答我:“不,亲爱的,这儿真的不需要你……没有你能做的,去帮你姐姐吧,去和她散散步……告诉她,不要老在家里待着,这样人会消瘦,看起来没有精神。” “玛丽,妈妈说让我来帮你,和我一起出去走走,妈妈说,你老是在屋里待着,会瘦的,会没有精神的。” “阿格尼丝,你帮不了我,我也不能和你一起出去……我这儿有很多的事呢。” “那就让我帮帮你吧。” “亲爱的宝贝,真的不需要你。你去练练音乐,或去和小猫玩玩。” 在我们家里总是有很多的针线活,但是我没有学会单独裁剪一件服装,简单的卷边、缝口这些小事我可以做,但他们也不让我做多少,他们认为与其让我做,还 不如自己做轻松,省心。再说,她们更想看到我是在学习或是玩耍……我有足够的时间像个庄重的家庭主妇一样,低头做我的事情,感觉在等我那只可爱的小猫咪变成一只老猫。在这种环境下,我的可用之处比小猫也大不了多少,也许,这都是我懒惰的借口。 尽管我们生活困难,可我从来没有听见母亲抱怨钱不够。仅有那么一次,那时夏季即将来临,母亲对玛丽和我说:“如果能让爸爸到海边去疗养几个星期,那多么好啊!换一下环境,海边的空气会对他身体有极大的帮助,但现在,我们没钱,唉!”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口气。我们都非常希望这个想法能够实现,由于没有实现,我们都感到有些遗憾和悲伤。“好了,好了!”妈妈说,“抱怨是没用的,我们还 是做一些实际点的且马上能够实现的吧。玛丽,你画得画很漂亮。用你最好的风格再作几幅画,把你之前已画好的那几张水彩画一起装个画框,试一下卖给那些画商,或许,那些人能够赏识你的画。” “妈妈,你认为这些画能卖得出去,我好高兴,不管怎样,我要去试一下。” “亲爱的,值得你试,你好好画,我想办法找买家。” “我能做点什么吗?”我说。 “你,阿格尼丝!噢,你的画也不错,你选些简单的题材来作画,把你的作品拿给别人看时你也会感到自豪。” “不过,妈妈,我有另外一个想法,好久了,一直没给你们说。” “真的吗?是什么?告诉我。” “我想做家庭教师。” 母亲惊叹了,接着她就笑了。姐姐也惊讶地放下手中的工作,大叫道:“你去当家庭教师,阿格尼丝,你怎么想得出来。” “怎么啦!我不觉得有好奇怪。我了解自己的能力,不能教大孩子,不过,我能教小孩子。我非常喜欢这个工作,也非常喜欢孩子。让我去吧,妈妈!” “但,亲爱的,你还 不会照顾你自己呢。教小孩子比教大孩子更难,需要主见和更多的经验。” “但是,妈妈,我都十八岁啦,我能够照顾好自己,还 能照顾别人。我很聪明的,你一点儿都不了解我,因为你们从来没有考验过我。” “多考虑考虑!”玛丽说,“在一个满是陌生人的屋子里,妈妈和我不在你身边,不能帮你说话,做事……你还 要照顾自己,也没有人给你出主意,你怎么办?你甚至连该穿哪件衣服都不知道。” 正在那时,爸爸进来了,我们就把讨论的问题给他说了。 “什么,我的小阿格尼丝,去做家庭教师!”他喊道,尽管他表情沮丧,但想到这里,也不禁住笑了出来。 “是啊,爸爸,你可千万不要反对我,我非常喜欢这个工作,并相信我能胜任。” “但,亲爱的,我们舍不得你呀。”说话时,他的眼眶里闪烁着一滴泪水——“不,不!虽然我们很贫苦,但没有走到这一步。” “噢,不!”母亲说,“无论怎么样,我们都不会走这一步。这都是小孩子在瞎想。淘气的孩子,你不要说了,可能你想离开我们,但你要知道,我们是不离开你的。” 那天之后,我尽量保持着沉默,但我一直没有放弃这个我喜欢的事情。玛丽准备了作画工具,认真地作起画来。我也一样准备了,但我在作画时,脑子里却想着别的事。想我若能够走出家门到外面去做一名家庭教师该有多高兴啊!,独立做事,锻炼自己,还 能发挥我的潜能,这将是我的一种崭新生活。我还 可以告慰和帮助我的父母、姐姐,家里不必负担我的衣食,我自己还 能挣钱,我要让爸爸、妈妈和玛丽相信,这些我小阿格尼丝都能做到。我不是那种没有头脑没有能力的人。人家信任你,才能把孩子托付给你照顾和教育,想到这些,我的感觉是多么的美妙!不管别人怎么说,这份工作我自认为完全能够胜任,我对我小时候的记忆都很清晰,这些回忆引导着我,如何成为成熟的教师去教导孩子。只要我从那些小孩子的身上想到我也在那般年龄时的情景,就马上明白了,怎么才能赢得他们的信任和热爱,怎么才能让犯错的孩子从内心中进行改正,怎样发扬美德。让教育深入人心,领会宗教信仰。 ——这就是我热爱的工作! 幼小的心灵在我的教育下健康成长! 柔嫩的枝芽在我的培育下一天天成长,开花结果! 教师这份工作一直深深地吸引着我,我下定决心要走自己的路,我又担心会让妈妈不高兴,爸爸痛苦,因此在后面的几天里,我没有再谈这个话题。后来,我在私下里悄悄向母亲提及这事,经过一番努力,母亲终于答应了并说要帮助我。紧跟着,父亲也算勉强同意了。但是玛丽仍对我表示叹息,还 是不同意,但我可爱的母亲已开始帮我在外面找工作了。她一边给父亲的亲戚们写信,一边关注报纸上的招聘广告……结婚后的她跟娘家的亲戚的来往基本就断了,只是偶尔有几封礼节性的信件,所以基本上是不可能去请他们来帮我找这工作的。 也许是父母亲和外界社会沟通较少,因此,好几个星期后才为我找到了一个家教工作。我听说是一位叫布罗姆菲尔德太太的,愿意把她的孩子们交给我照管。我高兴极了。我那位热心又有些古板的格雷姑妈年轻的时候认识那位太太,她说那位太太很有教养。她丈夫是一位退休商人,家里还 是有一些资产的,但是对于孩子的家庭教师的薪金他们最多出二十五镑。父母想给我再找找,看有没有更好的家庭教师的工作,但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愿意接受这份工作。 可是,还 要花好几个星期来做准备工作呢。这几周对我的感觉可是漫长、单调而乏味的!不过,总的说来我对那段时间的生活还 是觉得很幸福……因为这是一个充满了光明和希望的迫切期待。特别高兴的是,我帮着缝制自己的新衣服,然后又帮忙把衣服装进行李箱。打点行装时,一种苦涩的感觉从我那充满期待的心里渗透了出来。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完成,明天早晨我就将离开家了。现在是最后一个晚上,我心里涌出一阵酸楚,家人们的神情似乎都很忧伤,但又是对我如此的温柔体贴。我强忍住几乎快要掉下来的眼泪,装出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我和玛丽最后一次一起出去散步,在花园里走了走,还 围着我们家的房子转了一圈。最后一次一起给心爱的鸽子喂食……那些可爱的小东西在我俩的精心驯养下,能在从我们的手中啄食了。当它们转在我的裙兜上时,我轻轻抚摸着它们背上光滑的羽毛,吻了吻我那情有独钟的雪白的扇尾鸽,和它们道别。 我用那熟悉而又古老的旧钢琴,为我父亲弹奏一曲临别的歌。当然这并不是说这是我为他弹唱的最后一曲,只是我觉得要等很久才能有下次了,也许当我再次做这些事时,我们的景况会发生很多改变,可能这座房子已不是我的家。还 有我那亲爱的小伙伴……小猫咪,也慢慢长大……它会变成一只美丽的大猫,正等着我回来呢……哪怕是匆匆地回来过圣诞节……它可能早就忘了我和它在一起玩耍时的那些愉快而淘气的事了。我抚摸着它那柔软、光滑的皮毛,看着躺在我的裙兜里轻轻地唱催眠曲,一阵难以掩饰的忧伤从我心头涌起。 到了就寝时间,我和玛丽回到了那间清静的小卧室,我的抽屉已腾空了,我平时在书架上放书的那个位置也空出来了……从此以后,她将一个人住这间屋子,她说这将是非常孤独和冷清的……我的心情比刚才更加沉重,我对自己坚持要离开她的做法感到有些自私。当我再次跪在我们那张小床前祈祷时,我怀着前所未有的强烈感情恳求上帝赐福她们,赐福于我的父亲、母亲,我的姐姐。我把手掌盖在脸上,以掩盖我那强烈的感情,可不一会儿,泪水就浸湿了我的双手。我抬起头来,发现她也哭了,我俩谁也没说话,静静地躺下,但我们的身子靠得更近了,因为我们知道,明天我们就要分开了。 早晨总是充满了希望,我的精神也振作起来。我很早就要走,送我的那辆车要当天才能赶过来,是一辆双轮的轻便马车,是从村里卖布匹、杂货、茶叶的商人史密斯先生那里借来的。我起床后梳洗完毕,穿好衣服,随便吃了几口早饭,就同父亲、母亲和姐姐饱含深情地拥抱,我吻了我那可爱的小猫——这引起女仆萨莉的不满——我和萨莉握了手,就蹬上马车,把面纱拉下来蒙住脸,这时,我的眼泪如瀑布一样直泻下来。车轮滚滚向前,我回头看见妈妈和姐姐还 一直站在门口望着我,并不断地给我挥手,我也向她们挥手,同时祈求上帝赐福她们。马车往山下方向走去,我就看不见她们了。 “阿格尼丝小姐,你今天早上出门,天气可是非常冷啊,”史密斯说,“天色有点黑,可能要下雨,希望我们能在下雨前赶到那里。” “是啊,但愿这样。”我尽量用平静的口气回答。 “昨晚上也下了好大一阵呢。” “是的。” “我看这冷风可能会把雨吹跑。” “也许会吧。” 我们的谈话就此结束。我们穿过山谷,开始攀登对面那座小山。马车奋力爬山时,我再次回望,看到了村庄里教堂的塔尖,那古老的灰色的牧师住宅就在它后面,一缕陽光斜射在上面,给它带来了温暖的感觉,虽然这陽光有些微弱,但对比之下,村庄和周围的小山似乎都笼罩在一层昏暗之下。我赞美这缕摇曳的陽光,认为他会给我家带来好运。于是我合起双掌,求上帝赐福给住在那座老宅里的人们。慢慢地,那缕陽光从那座住宅上移开了,我赶紧转身,不再去看它,因为我不想见到它同其他景物一样,笼罩在昏暗的陰影里。 ★http://m.daxuan.com★<t<xt>小<说天?堂 [book_title]最初的教训 马车不停地前进,我的精神也振作起来,我的心思也飞入了那即将跨入的崭新生活。现在是九月中旬,乌云夹杂着强烈的东北风使天气非常寒冷还 有些陰郁。后面似乎还 有很长一段路,史密斯也说路很难走。当然,他的马也是很艰难地在前进着,上山下山好像是在慢慢地爬一样,只是当道路平坦和没有什么坡度的时候,它才像是放下了架子摆动着身子开始小跑。这一段路都是起起伏伏的,所以它基本上就没有什么小跑的时候。 我们到达目的地时都快一点钟了。马车开进了一座高高的铁门,沿着碾压得十分平滑的车道轻快地行走,两旁是绿色草坪,排着整齐小树,最后我来到那座崭新而又气派的威尔伍德大厦前。这时,我感觉我没有勇气了,恨不得离大厦还 有一二英里远,因为,我现在要开始我人生的第一次独立生活。我已没有退路。我一定要走进房子并向里面的陌生人介绍我自己。但是,我该怎样介绍自己呢?虽然我快满十九岁了,但我一直受母亲和姐姐的关怀、爱护,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我也知道,有些十五岁,甚至更小的女孩子在言行方面都比我更像成年人,处事也比我从容和稳定。但是,如果布罗姆菲尔德太太是一位像我母亲那样慈祥的女人,那么我想我还 是会处理得非常好的,我想我还 应该很快就会和那些孩子相处得很融洽……至于布罗姆菲尔德先生,我想是不会和他有很多的交往。 “不管什么情况,要冷静,要冷静。”我在心中暗暗叮嘱自己。我被领进大厅,来到布罗姆菲尔德太太面前时,心态度还 算稳定。因为我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稳定神经,控制心跳,才得以保持镇静,她的那些礼貌问候我几乎都忘了答谢。只记得当时我感觉要死不活的,用晕晕乎乎的语气说了几句很少的话。等我有时间再慢慢回想当时的情景,自己都觉得很吃惊。我感觉那位太太的态度也是比较冷淡的,她个子瘦高,但表情严肃,皮肤还 有点灰黄,一头浓密的黑发还 有一对灰色眼珠感觉有点陰冷。 她还 是比较有礼貌地带我去看了看我的卧室,让我独自留下先休息一会儿。我照了照镜子,看到自己的样子还 是有点狼狈,一路上,冷风把我的双手吹得有点红肿,整齐的发卷也吹乱了,脸上也染了一层浅紫色。这还 不够,我衣服的领子也皱得厉害,很多污泥溅在我的衣服上,脚上还 穿着那双结实的新靴子。行李箱还 没有拿过来。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先把头发打理一下,尽可能让它整齐点儿,那皱衣领扯不平,试了好几下,可它却一点儿也不听摆布。然后我就迈着沉重的脚步走下两段楼梯,一边走一边思量着。我费了点心思才找到布罗姆菲尔德太太的房间,她正在里面等我呢。 她把我带进餐厅,饭桌上已经摆放好了饭菜,几块牛排和一些半冷的土豆放在我面前。我吃的时候,我想坐在对面的她会看我,观察我,她还 很勉强得做出在陪我说话的样子,尽管她说的都是一些平淡的话,口气也很冷淡,但是态度却很正经。这也许是我的过错,因为我在那个时候着实不能与她说话。实际上,我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吃饭上,不是因为我胃口大开,主要是那块牛排太老了,老得让我发愁,加上我的手在冷风里吹了很久,冻得不听使唤了。我真的不想吃那块肉,就只吃土豆,但是既然他们把一大块牛排已经放在我的盘子里了,若不吃的话,那岂不是太不礼貌了。于是,我一会儿用刀子切,一会儿用叉子拽,或者两者并用,姿势确实有些笨拙,我试了好多次想把它切开,但都失败了。我明显地感觉到整个过程都被太太那令人生畏的眼睛看到了。我像个两岁孩子似的把拿刀叉的双手紧握成拳头,然后又全力撕扯双手。我勉强笑了一下,对这个动作解释说:“我的手冻得有些发木,刀叉都快拿不住了。” “我想你是觉得有点冷。”她冷冰冰地回答,但态度还 是很严肃的,让我半点都不能放心。 吃饭结束了,她又把我领到起居室,摇了摇铃,请仆人把孩子们带过来。 “他们还 没有学过很多的功课。”她说,“我实在没有时间关心他们的教育,以前我总想,他们还 小,不用那么早给他们请家庭教师,他们都是聪明的孩子,学习都很用功,特别是那个男孩子,这几个中他是最优秀的,而且他慷慨大方,性格秉性也不错,你对他只能引导千万不能强迫,他还 有个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从不撒谎,还 特别鄙视这种欺骗行为。”(这倒是好消息)“他的妹妹玛丽·安,你就需要多照顾照顾了。”她接着说,“不过,总的说来她也是个非常听话的好女孩,我希望尽量不要让她到育儿室去,她快六岁了,不想让她从保姆们身上学到那些不好的习惯。我已经把她的小床安放在你的房间里,要辛苦你多照顾一下她,比如洗脸、穿衣这些事,并看管她的衣服用品,那样,她就不用和保姆们打交道了。” 我回答说,非常愿意做这些事。这时,我教的小学生和他的两个妹妹一起进屋来了。汤姆·布罗姆菲尔德少爷七岁,身体结实而有些瘦高,相貌也不错,蓝色的眼睛,亚麻色的头发,小鼻子翘翘的,皮肤也很白。玛丽·安的个头挺高的,但皮肤要黑一点儿,像她母亲一样,不过脸很圆,两边的脸颊带着红色。汤姆另外一个妹妹叫范妮,也是个非常漂亮的小女孩。布罗姆菲尔德太太肯定地对我说,她的性格特别温柔,你要多鼓励她,她到现在还 没学过任何功课,很快,她就要满四岁了,到时你就在教室给她上初级字母课。最小的一个叫哈丽特,还 不到两岁,胖墩墩的,老是乐呵呵的,好可爱的小家伙,数我最疼爱她了——可是她不归我管。 我对我的小学生们讲话都是尽力以最亲切的态度,希望通过自己的表现能让他们对我有好感,但是好像没有什么效果,因为他们的母亲在场,我觉得很不自在,拘束得很。不过这些孩子在生人面前却一点儿都不害羞,看来,他们是大胆活泼的孩子。我真希望能快点和他们建立友好的关系——特别是那个男孩,因为我已从他母亲的介绍中知道他秉性优良,这让我非常喜欢。 另外,我发现玛丽·安脸上的笑容总让人看起来有些不自然,她可能是希望引起别人多关注一下她。但是,她的哥哥却要我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他挺起身子,背着双手站在我和壁炉之间,像个演说家一样不停地说话。只有当妹妹们的吵闹声太大时,他才偶尔停止讲话,然后训她们一下。 “噢,汤姆,我的好宝贝!”他的母亲嚷道,“过来,亲亲妈妈,你不想带格雷小姐去看看你们的教室和你那些漂亮的新书吗?” “我不想亲你,妈妈,不过我要让格雷小姐去看我的教室和新书。” “汤姆,这是我的教室,我的新书。”玛丽·安说,“它们是我的。” “是我的。”他的语气十分果断。 “来吧,格雷小姐……我陪你去。” 教室和书我看过了,一些口角在兄妹之间常发生,我不得不尽力调解,让他们平息下来。玛丽·安把她的玩具娃娃拿来给我看,给我讲娃娃的漂亮衣服、小床、衣柜,还 有其他东西,她的话可多啦。而汤姆叫她别嚷嚷,他要带格雷小姐去看他会动的木马。他兴高采烈地好一阵忙活,把木马从墙角弄到房间中央,大声叫我到他们跟前去。接着他让妹妹帮他握住缰绳,自己骑了上去,还 威风凛凛地用鞭子抽,用马刺踢,看他足足表演了十分钟之久。在这些里面,玛丽·安的美丽的玩具娃娃和那些漂亮衣服、小床等是我很欣赏的,然后我对汤姆少爷说:“你真是位一流的骑手,不过希望你以后骑真马时,不要动不动就用鞭子和马刺抽马。” “哼,我就要用!”他还 耀武扬威地说,“我要把马刺一下子扎进它的肉里!让它疼得拼命地向前跑。” 他的话很可怕,但我希望自己以后能改变他。 “那你现在戴上帽子,系好披巾。”这位小骑手说,“我要带你去看我的花园。” “还 有我的。”玛丽·安说。 汤姆举起拳头,似乎是要威胁她,她惊叫一声,赶紧跑到我身体的后面,然后对他做鬼脸。 “汤姆,你不能打妹妹。我希望永远也不会看到你这么做。” “有时候你会看见的:要想让她听话,就得揍她。” “你要知道,让她听话可不是你的责任,那是……” “得了吧,戴上帽子我们走吧。” “天陰沉沉的……怕是……现在非常冷,马上就要下雨了,你知道我坐了很久的马车,赶了很长的路。” “这算什么……一定要去,你不可以找借口。”这位年轻绅士趾高气扬地回答。 今天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想还 是依着他吧。但玛丽·安不愿冒着严寒去,就和她妈妈留在屋子里了。对此,她哥哥非常高兴,他最喜欢我跟着他一个人去了。 花园很大,布置得让人感觉十分优美,几种色彩鲜艳的大花,还 有其他几种美丽的小花正开放着,但我的小朋友却不给我时间去慢慢观赏,他拉着我踩过潮湿的草丛,来到一个偏僻的角落,原来那里是他的花圃,他认为那是院子里对他最重要的地方。那里有两座圆形的花坛,栽着很多植物,其中一个花坛里有一棵美丽的玫瑰树。我停住脚步,正想要欣赏那美丽的花朵。 “别看它”他轻蔑地说,“那是玛丽·安的花圃,看!这个才是我的。” 等我听完他对每一个植物的乱七八糟的讲述,看完了每一种花,他才允许我离开。在我们走之前,他摘了一株多花水仙,特别炫耀地像授勋似的送给我。 我看见在他花圃附近的草丛中摆放了一个装置,是用木棍和细绳制作的,就问他那是什么? “捕鸟机。” “为什么要捉鸟儿呢?” “爸爸说它们干坏事。” “捉到以后,你怎么处理他们呢?” “很多方法。我用削笔刀把它们切成一块一块的,拿它们去喂猫。不过下次再要抓到的话,我就要把它们活烤了。”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好可怕!” “两个原因,第一,看它能活多久……还 有,能烤成什么味儿。” “你不觉得这么做是极端邪恶的吗?要记住,鸟儿也会感到痛苦的,和你一样。” “噢,我不是鸟,我不觉得有什么,无论我怎么弄它,它都感觉不到痛苦呀。” “汤姆,你以后有一天会感觉到的。你知道邪恶的人死后会去哪儿吗?要记住,如果你不改掉折磨无辜鸟儿的坏习惯,你就不担心会去那个地方,然后受到你加在它们身上的痛苦。” “呸!我才不会。爸爸都知道我如何玩弄它们,他也从来没有骂过我,他说他小时候也这样干。去年夏天,他给我一个鸟窝,里面是一窝子小鸟,我扯断它们的腿、翅膀和脑袋,他都看到了,什么也没说,就告诉我,这些东西太脏,不要把裤子弄脏了。那时罗布逊舅舅也在边上,他还 笑着说我是个好孩子。” “你妈妈怎么说呢?” “噢,她也不在乎,她说,把那些美丽的,会唱歌的鸟儿弄死了太可惜,那些麻雀呀,小耗子呀,想怎么弄就怎么弄。所以格雷小姐,这样做并不算邪恶。” “不过汤姆,我可不这么认为。如果你的爸爸妈妈多考虑考虑的话,也许会同意我的看法。”不过在我心里却是这样想的,“他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下定决心一定要全力阻止他,不让他再做这样的事。” 接着他带我去看他的捕黄鼠狼夹,我们穿过草坪,又到了堆放干草的场地,在那里我看到了他的捕黄鼠狼夹,其中一只夹子上还 夹了一只黄鼠狼,已经死了,他看到了非常高兴。 跟着又把我带到马厩,并不是让我看那拉车的漂亮的马,而是让我看一匹小马驹,小马驹还 没驯养好。他悄悄地告诉我,这匹小马驹等驯养好以后,就是他的,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为了进一步培养对这小家伙的感情,我还 是尽量忍受着听完了他喋喋不休的话。因为我想,我会努力去赢得他的好感的,在他以后的道路中,也许我就能够给他指出他的错误。不过我没有在他身上找到他母亲所说的慷慨大方的高尚品质。但只要你努力观察,还 是可以看出他也有几分聪明和一定的辨别力。 当我们回到屋里时,已经差不多是用茶点的时候了。汤姆少爷告诉我,爸爸不在家,他和我还 有玛丽·安可以和妈妈一起吃茶点;同样在这个地方,爸爸不在家时,妈妈通常总是在中午和他们一起用餐,当然不是现在的六点钟。 用过茶点,玛丽·安就上床睡觉了,汤姆和我们一直聊天到八点钟。他走后,布罗姆菲尔德太太进一步给我阐明了孩子们的脾气秉性和学习都到了什么程度,应当如果管教他们,还 有孩子的课程安排。另外她提醒我,他们有什么缺点和不好的地方,除了给她讲以外不能对任何人提起。我的母亲以前就告诉过我:做家长的都不喜欢听到别人说他的孩子有什么不好。所以我决定以后在这个问题上最好保持沉默。大约九点半钟,布罗姆菲尔德太太请我和她一起吃了一顿简单的晚餐:冷盘肉和面包。我们高兴地将晚餐吃完了,她拿着烛台去寝室休息。她在我的脑子中留下这样的印象:冷冰冰的,陰沉沉的,令人难以亲近的——完全不是以前我心目中所希望的那个温厚亲切,热情的女主人。 [book_title]更多的教训 不管有多么的失望,但都已经过去了。第二天早晨起床时,心里又会充满希望,这让我觉得有些高兴。但是,我发现给玛丽·安穿衣打扮可不是一般的麻烦,先要在她浓密的头发上抹上润发油,然后编三个辫子,再用缎带在上面扎一个蝴蝶结。对于不习惯做这事的手指来说这个任务可不是一般的困难。玛丽·安告诉我说,保姆只要一半时间就可以完成了。她坐在那里显得非常不安,扭来扭去的,极不耐烦的样子,这使我花的时间就更长了。梳妆终于弄好了,我们来到教室,在那里有我的另一个学生,我和这两个孩子一直聊天,直到吃早饭的时候。 早餐结束,和布罗姆菲尔德太太寒暄了几句,我们再次回到教室,开始了一天的教学课程。我发现我的两名学生的功课真的很落后。而且凡是要动脑子的事,汤姆显然就不愿意做,当然这并不是说他没有能力。玛丽·安根本无法读一个字,注意力也不集中,我觉得简单无法和他们相处下去了。但我凭借极大的耐性,总算坚持住辛劳的工作,把上午的工作完成了。 然后,我又陪着两名小学生到花园和相邻近的庭院去,算是午餐前的小休息。在那儿我们相处得还 算融洽,我发现他们不想跟随我,但我却必须得跟着他们,无论他们上哪儿,我都得跟随着他们。在那里,他们差不多成了我的领导者,我紧跟着他们,一会儿走一会儿跑又一会儿跳的,这完全是由着他们的性子,简单把师生关系倒过来了。还 有后面的情况就使我加倍的感到不愉快了,就是他们最喜欢到那种最脏的地方做最讨人嫌的消遣,而且总是这样。我真的不想跟随他们,撇开他们任由他们去,不过那样一来,似乎我就很不负责任了。 今天,他们对草坪底部的一个水井有着浓厚的兴趣,不断地往井里扔木棍和小卵石,足足扔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我最担心的就是他们的母亲会在窗口看到,然后责备我不好好领着他们做一些健身运动,而放任他们玩水,,结果还 弄湿了手脚,把衣服也弄脏了。但是无论我命令或是请求他们,他们都不愿离开。 如果说她没有看见的话,那么确有另外一个人看见了……一位绅士骑着马进入了大门,正走在车道上,在离我们只有几步远的地方,他停了下来,用暴躁而响亮的声音对孩子们喊叫,“带他们离开水井。”他说,“格雷小姐……我想你是格雷小姐吧……你怎么能任由他们这样玩,还 把衣服弄得这么脏!真让我吃惊!你没看见布罗姆菲尔德小姐的外套沾了那么多污泥,还 有布罗姆菲尔德少爷的袜子都湿透了,还 有他们都没戴手套!天哪!我希望你以后至少要让他们保持干净整洁!”他一边说一边转身,骑马向他住宅方向走去。 他就是布罗姆菲尔德先生。我真奇怪,他为什么称呼自己的孩子为布罗姆菲尔德少爷和布罗姆菲尔德小姐。更奇怪的是,他竟然会用这么没有礼貌的态度对他家的家庭教师这样说话,而且他之前都没见过我。 一会儿,召唤我们进屋的铃声响了。我和孩子们一点钟用午餐,而他和他的太太也在同一张餐桌上用餐。他在餐桌上的举止也并没有提升我对他的尊敬。他是一个普通身材的男人,但没有其他人高,也有些偏瘦,三四十岁左右,嘴有些大,脸色有些暗淡,蓝眼睛,头发的颜色像麻绳。他面前放着一条烤羊腿,他把羊腿切下一些分给他太太、孩子们和我,还 请我帮孩子们把肉切开。接着,他把羊腿翻过来翻过去,从不同的角度看了看,明显感觉到这个菜没做好,于是他命令把冷牛肉送上来。 “亲爱的,这羊肉有什么问题?”他的太太问。 “烤过火了,难道你没尝出来,布罗姆菲尔德太太,好滋味都烤没了?你没看到那鲜美的红红的肉汁都烤干了吗?” “算了,我想那牛肉会适合你的。” 牛肉送到他面前,他拿起餐刀来切,但脸上又露出一些不满。 “布罗姆菲尔德先生,那牛肉又怎么啦?我相信他应该是很可口的。” “是块好牛肉,好得不能再好的带骨腿肉,可惜全给糟蹋了。”他惋惜地回答。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唉,你没看到那是怎么切的?简直是闻所未闻!天哪!” “一定是在厨房里给切错了。我明明记得昨天我在这里切的时候,都是正确的。” “毫无疑问,这是在厨房里搞错的……那些粗笨的家伙,天哪!这么好的一块牛肉就这样给彻底毁掉了!以后你一定要记住,当一道好菜从这张桌子上拿下去后,就别让厨房里的人再动它,布罗姆菲尔德太太,你一定要记住!” 尽管说牛肉已经给毁掉了,这位绅士还 是很精致地切下几片肉来,自己静静地吃了一些。当他再次开口说话时,抱怨的语气已少了很多,他问晚餐吃什么。 “火鸡和松鸡。”太太简单地回答。 “别的还 有什么?” “鱼。” “什么鱼?”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他喊道,目光从他的盘子往上移,神情有些惊讶并停住了手中的刀叉。 “我吩咐厨师做鱼……但我没有指定哪一种。” “唉,太糟糕啦!一位专门主持家政的太太,竟然连正餐吃什么鱼都不知道!还 说是吩咐了要做鱼,又没有指明要哪一种!” “布罗姆菲尔德先生,以后你自己来吩咐正餐吃什么。” 往后大家都没再说什么了,能够和学生们离开餐厅真是太高兴了。我平生还 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一件不是我的过失而感到如此惭愧和不舒服的。 下午我们接着上课,也在户外进行了一些活动,然后回教室吃茶点,接着我给玛丽·安穿好衣服,准备去吃饭后的甜食。等她和她哥哥都下楼去餐厅了,我就抓紧时间给家里的亲人写信。不一会儿,孩子们回到楼上来了,但我的信才写一半。七点钟时就必须陪玛丽·安上床睡觉,然后和汤姆玩到八点钟,等汤姆走了后,我才把信拿出来接着写完,再打开我的箱子清点衣物,因为在这之前我都没有时间做这些事,最后我才上床睡觉。 以上就是在十分顺利的情况下,我们一天活动的实例。 慢慢地,我和学生们彼此熟悉了,但我的教学任务和监督工作却没有变得容易,因为他们的个性全都表露出来了,反而更费力了。我很快就发现,家庭教师这一称号对于我来说就是个嘲弄,我的两名学生根本不接受管理,还 不如野性难驯的马驹子更有服从意识。不过他们始终害怕脾气易怒的父亲,惹怒了他,将会受到严重的处罚。因此有父亲在场的时候,他们一般都是乖乖的,不会做离谱的事情。母亲生气的时候,几个女孩子对她的愤怒还 是有些恐惧。男孩子有时候也会因母亲提供奖励而按照她的指示办事,但是我却没有奖品可以提供。关于说到惩罚,我很早就有一些了解,惩罚这项特权一般都由他们的父母来行使。然而,家长们却希望我能把学生们管理得安分守己、井然有序。对于其他的孩子,也许可以利用他们怕老师生气,希望得到老师的表扬来加以指导,但是这两点在他们身上都没有一点效果。 汤姆少爷不仅不满足于拒绝管教,还 喜欢自己发号施令,为了表明决心他拳打脚踢,暴力是他常用的方式,不仅要妹妹而且还 要老师都听他的命令。他长得比同龄男孩高大强壮,这点给我带来了很大的麻烦。孩子胡闹时,本来只要给他几个耳光就可以很容易地解决问题。但是,如果我真要这么做了,他就会捏造一些故事给他妈妈说,而他母亲肯定会相信,因为他母亲坚信自己的儿子是非常诚实的……这一点是我早就发现的,我也清楚,他母亲对孩子的诚实是毋庸置疑的。 因此,我决定尽量克制自己,最多进行些自卫也不能打他。在他暴力大发的时候,我唯一手法就是把他按倒在地,压住他的手脚,直到他的那股疯劲儿有些缓和为止。困难的不仅是制止他做不该干的事,强迫他做该做的事就更是难上加难了。他常断然地拒绝学习,也不复习功课,甚至眼睛都不往书上看。在这种情况下,如果用木棍好好揍他两下,效果应该会很好的。但是,我真的不能这么做,因为我权力如此有限,只能尽量在我的权限范围内行事。 由于我们没有固定学习和游戏的时间,我决定给学生留些作业,只要他们稍加用心,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完成。他们很任性,但只要他们的父母不干涉,我就可以做到,如果他们不完成作业,我就决不允许他们离开教室。为了让他们留在教室里,我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堵住他们。因为我现在仅有的武器就只有耐心和不屈不挠的精神。 他们给我提出的警告和我自己的承诺我一定要坚守,我必须要非常小心才能做到这一点,自己无法兑现的话决不能随便说。我随时都要克制自己,一切烦躁与任性我都要克服。 在他们表现好的时候,我要尽全力表现出对他们亲切、和蔼,让他们更深一步明白自己表现是好还 是不好。同时还 要以最简单有效的方式给他们讲道理。当他们有错误的时候,或我不同意他们的要求,我在责骂他们时我都感觉是很痛心的,而并不是感到气愤。 我要把他们的小诗歌和祈祷文改得简单明了,使他们更容易理解。当他们晚间作祷告以请求宽恕自己的错误行为时,我则严肃地提醒他们这一天所犯的过错,态度是极为诚恳的,以避免引起他们的对立情绪。谁淘气了我就让他唱忏悔的圣歌。谁的表现较好,我就让他唱欢快的赞美圣歌。我尽可能地用多种方法和引人入胜的语言对他们进行教育,让他们在娱乐中成长。 我使用的这些办法,做我的工作都是希望对孩子们有益,而且也希望总有一天他们的父母也会感到满意,也能让在我家中的亲人们相信我不是他们所想象的无能和鲁莽。我知道,前面的困难很大,但是我同样知道(至少我相信),凭借持久的耐力和坚忍不拔的毅力,我能战胜它。我日夜祈祷上帝帮助我,快点实现这个目标。但是,孩子们是如此的难以管教,他们的家长们也是如此的不可理喻。也可能一开始我的想法就是错误的,或许是我根本就没有实践经验,我那美好的意愿,还 有那顽强的努力,到最后得到的是孩子们的嘲笑和家长们的不满,除了让我自己更加痛苦外,似乎没有任何结果。 做教师的这个工作既操心又费力。我追赶我的学生,先把他们抓住,又抱又拖地把他们拉回书桌,时常还 要把他们强制性地按在座位上才能把课上完。我让汤姆站在教室的角落里,我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他面前,手里帮他捧着一本书,上面有他必须背诵或阅读的那一小点功课,我要他完成了功课才放走他。他可不依我这些,连人带椅子想把我推开,或许是力气还 有些不够,推不走,他就站在那里全身乱扭,脸上还 做出奇形怪状的怪相——这要是让那些不知情的旁观者看见了,肯定会把他们逗乐的,可是我却乐不起来。同时,他还 大声地哀嚎叫,根本没有眼泪的装哭。我知道他这么的做目的就是惹我生气,尽管我十分焦急,也有些恼怒,心也在颤抖,但我必须得克制自己,不露出一点儿烦恼的样子,要看起来满不在乎地坐在那里,直到他愿意学习了,我们这场游戏才能终止。这时,他的目光总算落在书上了,嘴里念着或背着他必须学会的那几句话,因为他知道只有完成了作业他才可以到花园里去玩耍。有时他故意把字写得一塌糊涂,乱七八糟的。我就只好握住他的手,手把手地和他一起写,防止他故意在本子上染上墨渍。我警告他,如果不写好,就罚他重写一次,他会顽强地拒绝重写。为了做到言出必行,我不得不又采取刚才的手段,抓起他的手,强迫他握住笔,我拿起他的手上下移动,但他仍要反抗,不过那重写的作业总算勉强完成了。 其实汤姆还 不算我学生中最难管的那个。有次我十分惊奇而且高兴地发现,他知道用最聪明的办法先完成功课,然后到外面去玩,在那里等着他的两个妹妹完成功课后会和他会合。不过,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因为玛丽·安在这一点上是从不以他为榜样的。 玛丽·安认为最好玩的游戏是在地板上打滚,像一块沉重的铅落地一样往地上一倒,等我特别费力地把她从地上拽起来,用一条胳臂夹住她身子,还 得用另一只手替她拿书,让她对着书念。这个六岁的女孩个子很大,身子也特别沉,我一条胳臂夹不住了,就换另一条胳臂夹,要是两条胳臂都没力气了,我就把她拖到教室的角落里,对她说:若你能够自己用脚站起来,就可以出去玩。但是,对她来说,她却更愿像一根木头似的躺着。我没有权力罚她不吃东西,到吃饭或用茶点的时候,就不得不放她出去,她就爬出房间,然后轻蔑地对我露齿一笑,那圆圆的红脸蛋上像是挂着胜利的神色。 玛丽·安常常顽强地拒绝念课文中的某个特别的词,我常想了好多方法费了好大力气也未能战胜她的执拗,不免有些遗憾。假如我当时顺其自然,把这当做无关紧要的事,不需要去克服它,也不用努力地去做那些没用的工作,那么对我们双方的关系可能会好些。但我认为,我一定要把孩子的不良倾向消灭在萌芽状态,这是我的责任,如果我能做到的话,事情也本应这样。由于我的权力受限,不能强迫她服从,这好像就形成了她与我之间的一场力量的较量,较量的结果就是她常常取得胜利,每一次胜利都使她的勇气和力量大增。我用说服、诱导、请求、恐吓、责骂的办法都没有一点儿效果。 我不许她出去玩,在不得不带她出去时,我也不陪她玩,不和她好好说话,或干脆不答理她,但是这一切都没有用。我这样做就是想让她明白:听话对你有利,如果你听话,别人就会爱你,对你的态度就会十分亲切,如果你坚持你的坏脾气,就会带来很多坏结果,但这些对她来说简单就是耳边风。 有时,她需要我为她做什么事时,我会这样说:“好的,我可以做,但玛丽·安,你要把那个词说出来。你现在说了,我马上就去做,你就不必再为它费心了。” “不!” “要这样的话,我就什么事情也不能为你做了。” 我在她这个岁数或比她更小的时候,我认为最可怕的惩罚就是别人不理我或不喜欢我,但是这些对玛丽·安都无济于事。有时我被她气得忍无可忍,就使劲摇她的肩膀,或拉她的长头发,要不就把她拽到房间的角落里去。对于这一切,她就用最大声刺耳的尖叫声来回应我,那尖叫声就像一把刀子扎进我的脑袋。她知道我最怕听这种声音,当她把嗓门提高到极限时,她就会带着一种胜利的得意表情来看着我的脸,一边喊道:“这下你听见了吧!”接着又连声尖叫起来,我受不了,不得不捂住耳朵。那可怕的尖叫声常常把布罗姆菲尔德太太招上楼来,看看是什么情况。 “太太,玛丽·安是个淘气的女孩。” “怎么会发出这么可怕的叫声?” “她在发脾气。” “我可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么可怕的叫声!就像要杀了她一样。她为什么没和哥哥一起出去玩?” “她没有完成作业。” “玛丽·安是个乖孩子,能做完作业的。”然后和蔼地对孩子说:“我可不希望再听见你这么可怕的尖叫声了!” 接着她那双眼睛带着冷酷的目光无情地盯了我一会儿,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然后她关上门走了。 有时,我试图用出其不意的方法智取这个脾气固执的小家伙,当时玛丽·安正想着别的事情,我以平常那种随便的口气问她一个词,她是话到嘴边就要说出来了,又生生地给吞了回去,然后用那种挑衅的目光对着我,似乎在说:“哈!我精明得很,不会上你的当,你从我嘴里是骗不出来的!” 又一回,我假装早把这事给彻底忘记了,和平时一样和她说话,玩游戏。晚上,我帮她脱衣上床睡觉,她心情十分愉快,微笑着躺在那里。在离开她时,我弯下身子,用愉快而亲切的声音对她说:“玛丽·安,在我吻你向你说晚安以前,把你那个词说给我听。你是个好孩子,当然会说的。” “不,我不说。” “那我就不能吻你了。” “这个,我不在乎。” 对此我马上表现出悲伤的神情,但这也没有一点儿用,我也期待她脸上会出现那么一点点懊悔的神情,结果我仍是徒劳,她是真的“不在乎”,她又一次证明了她冷酷的性格和固执的脾气。 这个真的是令我无法理解的。在我的孩童时期,无法想象还 有哪种惩罚比母亲晚上拒绝吻我更能让我痛苦的了,别说真发生,就是想一想也会让我觉得非常可怕。不过我从来没有受过这种可怕的滋味,因为我从来没有严重的错误让母亲用这种方式处罚我。但我记得有一次,我姐姐犯了错,母亲用这种方法来惩罚她。我也说不上来当时的她有什么感受,但我却为她痛苦得流下了眼泪,这事我是不会轻易忘记的。 玛丽·安还 有一个令人头痛的烦恼,就是她总也改不掉喜欢到育儿室和两个妹妹以及保姆玩的习惯。这事本来是很自然的,但是她的母亲已经明确地告诉我不让她去,我当然要禁止她去,尽量让她和我待在一起。然而,我越是努力禁止,她去得越勤,待得的时间越久,我的禁止反而增加了她对育儿室的兴趣。布罗姆菲尔德太太对此特别不满,我清楚,这位太太会把这件事的全部过错都算在我的头上。 她早晨的穿衣、梳洗是我的另一桩苦差。有时候她根本就不要我给她洗脸,也不要我给她穿衣,除非她指定要穿哪件衣服,但我知道她指定穿的那件正是她母亲最不喜欢让她穿的。有时候,我只要轻轻地碰到她的头发,她就会尖叫着跑开,所以,这样的事经常发生。等我几经周折克服种种困难,终于把她带下楼来时,早餐已经吃了一半了。 我们下楼来看到的是:“妈妈”恶狠狠的眼神,“爸爸”气冲冲地瞥视我们。我感觉即使不完全针对我,也肯定有我一份。“爸爸”最生气的事就是吃饭不准时。此外,还 有很多令人烦恼的琐事,其中之一就是:我没能让她女儿穿戴得使布罗姆菲尔德太太感到满意,还 有那孩子的头发,杂乱得几乎总是不能见人的。有时候,布罗姆菲尔德太太可能想对我表示谴责,她会像一名梳妆侍女一样亲自为玛丽·安梳头,然后埋怨这件事给她带来了麻烦。 当小范妮进教室来学习时,我真希望她的脾气会温柔点,至少不要让我讨厌。但是才几天时间(如果不说几个小时的话)就彻底打破了我的幻想,我发现她非常喜欢搞恶作剧的,而且是个很难对付的小家伙,小小的年纪,却有了撒谎、欺骗的坏习惯。更让人吃惊的是,有两项拿手的攻防兼备的武器是她最爱使用的,她对谁不满就往谁的脸上啐唾沫,当她的无理要求得不到满足时就发出如公牛般的吼叫。当她父母在时,她又表现得十分文静,所以在她父母的印象里,范妮是个性格十分温柔的乖孩子。正因为如此,她撒谎就容易骗过他们,使他们信以为真,当听到她大声吼叫时,又认为是我对他不好,会不会是在虐待她。也许以后当他们用那偏见的眼睛看到了她的坏脾气时,我想他们又会把责任都归咎于我。 “范妮怎么变得这么淘气了!”布罗姆菲尔德太太对她丈夫说,“亲爱的,你没有发现吗?自从她进了教室,就变样儿了。可能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变得和那两个孩子一样坏。说来也难过,他们最近可都有些变坏了。” “你也这么说啊,”她丈夫回答,“我正想呢。我本来以为给他们请个家庭教师,他们会有些长进。可是,事实却恰好相反,他们变得越变越坏了。我不知道他们功课怎么样,但是他们的言行举止一点儿进步都没有,还 越来越粗鲁,每天都弄得很脏,还 没有礼貌。” 我知道这些话基本上都是冲着我来的,听到这些背后议论或旁敲侧击的话,我感觉受到了深深的伤害,这远远超过了任何公开的指责。他们若是公开地指责我,也许我会做一些解释来为自己辩护。现在,我得出结论,最聪明的办法是不要冲动,压住一切怨恨的情绪,尽量努力做事。我现在的处境真的让我很厌恶,但我很想保住目前的位置。我认为,只要我始终保持意志坚定,积极向上,通过不懈的努力,那么到一定时候,我想孩子们会变得更加具有人性的。我要让他们每一天都进步一点点,慢慢地,到后面他们就容易管理了。孩子到了九岁或十岁如果还 像这两个六七岁的孩子一样那么野性,难以驯服,那简直就是疯子。 我认为继续在这里做下去还 是会对父母和姐姐有益的,尽管我的薪金很少,只要我尽量节省,我完全能为他们积攒下一笔钱,如果他们愿意接受,这对我将是莫大的鼓励。再说,我得到这份工作完全是出自我本人的意愿,带来的磨难也都是我自找的,因此,我决定承担这一切,我还 愿意承受更多的磨难,对于我所做过的事不会感到遗憾。即使是现在,我希望向我的亲人们证明:我有能力,足以完成这项工作,而且我要光荣地负责到底。每当我的心里感到受到羞辱,辛苦的劳作使我无法忍受时,我在心里就默默地吟诵着: “他们可以把我粉身碎骨,我也宁死不屈!” 我心里想的是你们,我的父母、亲人,而不是他们。 圣诞节期间他们批准了我回家探亲,但假期只有两个星期。布罗姆菲尔德太太说:“你应该不会想要一个太长的假期的,不久前你刚和家人们见过面。”她要这么想就随她去吧,因为她根本不了解,对我来说,和亲人们离别十四个星期是多么的漫长,我一直在热切地期盼着假期的到来,他们缩短我的假期让我觉得多么的失望。我也不怪她,因为我从来都没有向她透露过我内心的感情,当然也不指望她会推测我内心的想法。再说,我在她家工作还 没有一个完整的学期,我想她也有理由让我有一个不完整的假期。 [book_title]老太太 回到家的欢乐和幸福我不准备向读者朋友们描述——亲切而熟悉的地方,在我爱的和爱我的人们中间享受那短暂的休息和自由,还 有那不得不再次与亲人们分离的忧伤我也不准备描述。 最终我还 是打起精神回到了工作岗位。管教一伙专爱搞恶作剧和捣乱的造反派的痛苦滋味,没有亲自尝过的人是无法想象的,可见工作是何等艰巨。要使这伙造反派守规矩要花费你好大的力气,与此同时,你又必须为他们的行为向更高的权威负责。家长们才是最有权威的人,他们要求你做的事,需要以他们的权威做后盾才能完成。可是,由于他们的懒惰,或是不想失去造反派的欢心,却不给你提供支持。如此痛苦的处境让人无法想象。无论你如何努力想成功,无论你如何尽职尽责,如何用心,你的一切努力结果都是失败,只能得到受你管辖的人们的蔑视,并且受到管辖你的人们的无理指责和不公正的发难。 我所列举的关于我那几个学生的种种讨厌之处和教师的重任给我带来的烦恼,连半数都不够,因为我不想因为过分打搅读者而失去你们的耐心,我担心我已经让读者不耐烦了。但是,这并非娱乐,而是希望与此相关的人们或许能从中获益:毋庸置疑,对上述篇章不感兴趣的人自然会一瞥而过,或把这些地方略过,可能还 会责备作者太过啰唆了。但是,我的心意是希望某位家长从中得到某种有益的启示,或者某位不幸的女家庭教师由此而获得哪怕是一点点益处。 为了把事情叙述得方便和清晰,我将我的几个学生逐个描述,并详细品读他们各自的品性,但是这并没有充分展现他们三个合在一起所造成的麻烦。而事实上,他们三个确是合起伙来并且存心“要调皮捣蛋,要戏弄格雷小姐,要惹她生气”。 在这种情况下,我有时会突然想到:“要是我家中的亲人们看到我现在这副样子不知会怎样?”一想到他们如此心疼我,不禁使我更加心疼。这一想法强烈得使我难以强忍住我的眼泪。但是,我还 要是忍住,直到那几个让人折磨的小家伙跑去吃点心或上床睡觉——我所期盼的唯一解救之道。我在享受独处的恩赐时,才能使我不加约束、毫无顾忌地尽情哭泣。但是,我并不时常沉溺在我脆弱的地方:我的工作太多,没有太多空闲时间,我不能把大把时间都用于无益的悲伤。 一月份,我刚从家回来后不久的一个暴风雪大作的下午,我记得非常清楚。孩子们吃完午饭都上楼来了,他们对我大声宣布说要“调皮捣蛋”了。我极力想劝说他们放弃这一打算,尽管累得口干舌燥,嗓子嘶哑,但都是徒劳。我把汤姆拽到墙角,让他站着,要求他完成指定的功课,否则他不得离开。而就在此时,范妮已经拿起我的针线包,乱翻里面的东西,还 往里面啐唾沫。我让她放下,她全然不听。汤姆大喊一声:“范妮,烧掉它!”她立刻照汤姆的命令做了。当我匆忙过去把它从壁炉里抢出来的时候,汤姆却乘机逃出了门口,同时喊道:“玛丽·安,把她的小桌子从窗口扔出去!”那张桌子对我来说极为重要,里面放着我的信件、纸张、零钱和我一些值钱的东西,眼看它就要被从三楼的窗口扔下去了,我不得不飞奔着前去抢回它。这时,汤姆就出了房间,冲向楼下,范妮也跟在他后面冲下去。当我安放好桌子,跟下楼去想逮住他们时,玛丽·安也蹦蹦跳跳地跟着下了楼。这样,他们三个就都从我身边逃走了,逃出房子,进了花园。他们跳进雪地里,兴奋不已地尖叫着。 我该怎么办呢?跟在他们身后,可能逮不住他们,反而会把他们赶到雪地深处去。可是除此之外,还 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们弄进屋子里去呢?假如他们的声音又被他们的父母听到了,看到他们不戴帽子、手套,也不穿靴子地在又厚又软的雪地里胡闹,会怎么看待我呢?正当我不知如何是好地站在门外,打算用最严厉的目光、最愤怒的语言吓唬他们,让他们回来时,忽然听见身后有人用刺耳的声音喊道: “格雷小姐!真让人无法相信!见鬼,你的脑子在想什么?” “先生,我没法让他们进屋去。”说着我转过脸去,看见了布罗姆菲尔德先生头发直竖,两只浅蓝色的眼珠似乎要从眼眶里弹出来。 “我要你让他们进屋去!”他大声说着,向我走过来,看上去十分凶猛。 “呃,对不起,先生,劳驾你亲自叫他们,他们不听我的话。”我一边回答,一边向后退去。 “快进屋,你们这些肮脏的小家伙,否则我就要用马鞭子一人抽一顿!”他咆哮道,孩子们乖乖地进屋了。“你看见了吧!只要一句话!” “是的,是你说话。” “这就怪了,你负责照管他们,是你没管好才会搞成这样!……好了,他们进去了,脚上沾泥带雪的,这么脏就上楼了!你跟他们上去,把他们收拾干净,天晓得!” 那时候,这位绅士的母亲还 住在这里,我上楼经过客厅门口时,有幸听到老太太慷慨激昂地在对她儿媳妇大声说话,大概意思是这样的(我只能听清楚她特别强调的那几句): “天哪……我从来没见过……!千真万确……!亲爱的,你觉得她合适吗?相信我的话吧……” 我只听到这些,但这也就够了。 布罗姆菲尔德的母亲以前一直对我很关心,很有礼貌。此前,我把她看成一位和蔼可亲、善良、爱聊天的老太太。她经常来到我身边,推心置腹地对我说话,不断点头或是摇头,双手比比划划,眨着眼睛,虽然很多老妇人都有用动作表情来达意的习惯,但是我从未见过别人把这种习惯表现得如此充分,她甚至会为孩子们给我带来的麻烦对我表示同情,有时她带着某种意味点点头,挤挤眼,用吞吞吐吐的语言向我表达这样的意思。她知道我的权力受孩子们妈妈的限制,她自己又不肯运用母亲的权威来给我支持,这种做法很不明智。我并不赞同人们用这种方式表示不同意见,因此通常我并不接受她的表态,装作不懂她有什么言外之意。我至多也不过默认,如果不是这样,我的任务就不会这么困难,我能把学生们指导和教育得更好。因此,现在我就必须加倍小心。迄今为止,尽管我已看出这位老太太的缺点(其中之一是爱把自己说得非常完美),我总是很善良地原谅她的缺点,希望她真的有她所说的那些美德,甚至连她没有说到的我也希望她有。很多年来,我一直把人们之间的善意作为我生活中的养料,近期却完全没有了,因此,当我生活中出现有那么一点点类似善意的东西,我都会非常感激它,愉快地欢迎它。我对这位老太太产生了温暖的感情,我喜欢她来到我身边,因此她离开时,我感到惋惜,也就不足为奇了。 但是现在,我经过客厅的时候无意地听到的几句话,让我彻底改变了对老太太的看法。现在我仿佛把她看透了,她不仅虚伪,还 是个拍马屁的人,是个窥探我一言一行,摸我底细的间谍。当然,毫无疑问,为考虑我自己的切身利益,我以后仍要坚持与她交往,还 要保持过去那种愉快的微笑和恭敬而亲切的态度。但是,我这个人是很不善于装假的,内心的感情变了,外在的表现就跟着变化了。我变得冷淡而且有了很大的戒心,她也不会看不出来的,不久我的这些变化她就注意到了,她的态度也变了,点头不再亲切了,而是变成僵硬的颔首,宽厚慈祥的微笑变成了戈耳戈戈耳戈(gorgon):希腊神话中的蛇发女妖,面目狰狞丑陋,人见之立即化为石头。式的怒目而视。她那些轻松愉快的饶舌也不再以我为听众,而是转到“亲爱的孩子们”身上去了。她对孩子们有着比他们的母亲更为荒唐的夸奖和纵容。 我自己也对这些变化而感到忧虑,因为老太太的不快可能会带来种种后果,因此,我试图做一些努力希望收复我失去的阵地——我取得的效果显然比预期的要好。有一次,我以礼节性的还 算礼貌的态度问候她:“咳嗽好了没有?”她那张本来拉长的脸马上就有些松弛下来,略带点微笑,然后把她的咳嗽以及其他病情的详细说给我听,接着又讲她对上帝的虔诚和顺从,说话时仍保持着她习惯的夸张语气和雄辩姿态,简直不能用笔墨来形容。 “亲爱的,我们大家都有一种医治的办法,那就是顺从,(她抬起头向上)顺从上帝的安排!(双手举起,目光朝上)这样的态度总是支持我通过了所有的考验,而且将来也会这么做。(一连串的点头)但那时,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说这样的话,(摇头)但是,格雷小姐,我是一名虔诚的信徒!(感觉很重要地点下头,又往上仰)感谢上帝,我一向是这样的,(又点一下头)并为此而感到光荣!(一个夸张的拍手姿势来强调,又摇摇头)” 她引用了几段《圣经》,有的经文引用错了,有些文不对题。接着,她又发出了表示虔诚的感叹的话,那几句话本身并没错,但她说话的姿态和风格着实非常滑稽可笑,我就不用再重复了,老太太的心情还 是极好的……至少她自我感觉极好……接着那颗大脑袋仰一仰就离开了我,这使我不由得认为:老太太的性格有一定程度的软弱,甚至超过了她的邪恶。 当她再次来到威尔伍德大厦时,我甚至还 对她说:“很高兴看到你身体这么好。”这话产生了不可思议的效果,她把这些表示礼貌的话认为是对她表示敬意,是对她的谄媚和称赞,面容顿时开朗起来。从那时起,她又变得和蔼慈祥了。至于内心是不是真这样,我就无从知道了,至少外表上她装得很像。 根据我对她的了解和从孩子们那里得到的情况,我知道,要能得到她热烈的友情,我只需要在适当的场合说上一些恭维的话。但是这种做法违背了我做人的原则,我就没有这样做。不久这位反复无常的老太太就不再对我有好感,而且她还 在背后诋毁我。 老太太与儿媳妇这种背后的诽谤不会严重地影响我,因为她与这位女士彼此之间并无好感:老太太常在背后说一些坏话来诋毁她的儿媳妇;而她的儿媳妇,对她的态度也是过于冷漠,只是表面上还 算过得去。任凭老太太如何奉承、谄媚,也不能融化她俩之间的那道冰墙。 老太太在处理与她儿子之间的关系比较成功,只要她能缓和她儿子的暴躁脾气,忍住不用粗暴的言语刺激他,那么她儿子能听一切她想说的话。我有理由相信,她相当顽固地加深了他儿子对我的偏见。她可能会告诉他,我无礼地疏忽了这些孩子,甚至他的妻子也没有尽到的责任去注意孩子们,因此他必须亲自照管孩子,否则的话,孩子们就会走向毁灭。 如此极力促使下,布罗姆菲尔德先生时常会不嫌麻烦地在窗口看孩子们做游戏。当他们在那口被禁止不准接近的水井边玩水时,他会穿过庭园尾随在他们身后。与车夫在马厩谈话聊天,或是孩子们正沉浸在污秽的农家院中玩得兴高采烈时,而我疲倦地站在那里,想尽办法都无法让他们离开时,布罗姆菲尔德先生就会突然出现在孩子的身旁。 同样,也常发生这样的事:孩子们正在桌子上吃饭,溢出的牛奶洒在了身上,他们还 把手指伸进自己和别人的牛奶杯里,像几只小老虎一样抢东西。这时,布罗姆菲尔德先生会出其不意地把他的头伸进教室。要是我当时一言不发,就是对孩子们的无秩序行为假装不见,要是我恰好在为维持秩序而大声呼喊(这是通常的情况),那就是使用不适当的暴力,我说话的语气和语言会给女孩们树立一个不温顺的坏例子。 我记得在春天的一个下午,由于下雨,他们不能到户外去活动。特别庆幸是他们全部都完成了功课,而且还 不想去楼下缠住他们的父母玩。我不喜欢他们下楼,这样会让我生气,不过下雨的天气我实在是管不住他们,他们老觉得楼下好玩、有趣,特别是家里有客人到来的时候。尽管他们的母亲也吩咐过我最好不要让让孩子们离开教室,但孩子们若真的离开了,她也不会责骂孩子,也不会亲自把他们送回来。 但是那一天,孩子们似乎喜欢待在教室里,更令我惊奇的是,他们几个很乐意在一起玩而不要我陪着他们,同时也没发生争吵。不过他们的娱乐方式让我感觉莫名其妙,三个人一起蹲在靠窗口的地板上,玩一堆破损的玩具和一些鸟蛋——其实是蛋壳,因为里面的蛋黄、蛋白都没有了。他们把蛋壳弄成碎片,我想象不出他们这样搞的目的何在,但是,只要他们能安安静静的,不捣乱也不吵架,我也就不管他们了。我要好好享受这难得的宁静,坐在壁炉前给玛丽·安的玩具娃娃缝一件外套。就剩下几针活儿就快完成了,我准备缝完后就给我母亲写信。突然,教室门开了。布罗姆菲尔德先生那颗黑黝黝的脑袋伸进来,向屋里东张西望。 “怎么这么安静!你们在干什么?”他说。 “至少今天还 没有惹麻烦呢。” 但是,他的看法和我却完全不一样,他走到窗口,看到了孩子们正在玩的那堆东西,就生气地喊道:“你们究竟在干什么?” 汤姆说:“爸爸,我们在砸蛋壳。” “你们怎么把这里弄得乱七八糟的?你们难道没看见,你们干的这些坏事把地毯都给毁了。”——这是一条普通的粗毛棕色地毯。 “格雷小姐,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吗?” “知道,先生。” “你知道?” “是的。” “你知道他们在干什么!那你还 坐在那里不去管他们,也不责备他们。” “我觉得他们很安静,也没做什么坏事。” “还 没干坏事!你看那儿吧!你看看那条地毯就明白了……在一个基督徒家庭里,以前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这类事!你们的教室简直连猪圈都不如……也难怪,你看你的学生一个一个地都比小猪更糟!……难怪……噢!我得说,这事我忍不下去了!”说完这句话,他走出教室,砰的一声狠狠地关上了门,惹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我也忍不下去了!“我低声对自己说,我站起身来,抓起拨火棍一次又一次地击打那燃烧的炉火,使劲搅动余烬,表面看我是在添火,其实我是在努力压抑胸中的怒火。 此后,布罗姆菲尔德先生常常来巡视,检查教室是否干净整洁。由于孩子们特别喜欢往地上乱丢东西,地板上有玩具碎片、木棍、石头、树枝、树叶和其他垃圾,我也没法不许他们把这些东西带进教室来,也无法让他们把地上的东西全部拣起来,仆人们也不愿跟在孩子们的后面去打扫。没办法,我只能用我那一点点宝贵的业余时间去整理,我跪在地板上,辛辛苦苦地把教室整理干净。 有一次我对他们说:“你们把扔在地毯上的东西全部给我捡起来,把地板收拾干净,否则就不许吃晚饭。”我要求范妮拣一部分,玛丽·安捡的数量要比范妮多两倍,而她们剩下的统统由汤姆拣。说来也怪,两个女孩乖乖地把她们该完成的都做了,但是汤姆却不依,发起脾气来,他狠狠地拍桌子,然后把面包、牛奶全都掀到地板上,还 要揍他的两个妹妹,接着,他一脚踢翻了盛煤的桶,洒得满地全是煤,又把把桌子、椅子全推倒了,看来他想把房间里的所有东西都变成“道格拉斯肉泥烂酱”原文“douglas larder”,1307年,苏格兰贵族詹姆斯·道格拉斯勋爵攻破英格兰军的拉纳克城堡。他把战俘支解后与贮藏室中的肉、粉和酒混合在一起,以此来辱弄敌人。。我抓住了汤姆,并让玛丽·安快去把她的妈妈找过来。尽管汤姆对我是又踢又打,还 不停地吼叫、咒骂,我仍是把他抓得紧紧的,不让他挣脱,直到布罗姆菲尔德太太到来。 “这孩子怎么啦?”她说。 我把整个事情的经过都向布罗姆菲尔德太太解释了一次,但她只是叫保姆来整理房间,然后自己带着汤姆去吃晚饭了。 汤姆的目光从食物上方移过来看我,嘴里塞得满满的,几乎连话都说不清楚了,然后很得意地对我说:“你看见了吧!格雷小姐!你看见了吧!不听你的话照样吃上晚饭了,地上的东西我也照样一件也没有拣。” 贝蒂,就是那位保姆,她是在这房子里唯一真正同情我的人,可能是因为她以前也一样受过这样的折磨,不过程度要轻些。因为教育孩子的事她不负责,她对孩子们的行为也就不用负太多的责任。 她会这样对我说:“哎哟,格雷小姐!孩子们让你遇上麻烦了!” “是的,贝蒂,你准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然,我怎么会不知道!不过我可不像你,真为他们生气。你知道,当遇到这些事时,我就给他们一巴掌,或者用鞭子抽他们一顿……那些小家伙……大伙儿都知道,对付他们,没有别的办法,就得打,不过我为了这个丢了这份工作。” “真的吗,贝蒂?我只听说你准备走。” “唉,是真的!太太已经通知我了,三个星期后我就离开了。圣诞节以前太太就对我说过,要是我再揍他们,就辞退我,可我还 是忍不住,他们就得揍。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下去的,玛丽·安小姐可比她两个妹妹要调皮、可恶,其程度何止一倍!” [book_title]罗伯逊舅舅 除老太太以外,这个家庭还 有一位亲戚,他就是“罗伯逊舅舅”,布罗姆菲尔德太太的弟弟,他的来访也给我带来了莫大的烦恼。这个家伙看起来有些傲慢,个子高高的,头发像他姐姐的头发那样黑黑的,脸色有些发黄,小小的灰眼睛时常半闭着,从那傲慢、高傲的目光中可以看出他真正的愚蠢和装出来的藐视一切的神气,他那高高的鼻子像是对所有人都鄙夷不屑。他体格结实,粗壮,腰箍得特别紧,这使那腰身僵硬得不自然,却又尽显他的傲慢之气。看起来很有男子汉气概的罗伯逊先生却没有摆脱纨绔习气,是个十足的藐视女性者。 罗伯逊很少屈尊与我打招呼或注意我,难得有几次,他的语气态度里都带着那种自大傲慢的蛮横劲头,感觉是为了让别人确信他是位有教养的绅士,可事实上却起到了相反的效果。但是这些并不是我对他感到讨厌的根源,我厌恶他的主要原因是他做了很多让孩子们受到伤害的事。他鼓励孩子们的一切邪恶倾向,只短短几分钟,他就毁灭了我花数月努力在孩子们身上培养起来的一点点好的习惯或表现。 罗伯逊很难得注意范妮和小哈丽特,但玛丽·安似乎很得他的喜爱。他不断鼓励玛丽·安故意去假装做事——而我则尽力不让她这样做。罗伯逊老是夸奖她漂亮的脸,把他自以为有关美貌的自高自大的想法灌输到她的头脑中去——而我则一向教导她说,外貌的美丽和心灵的美丽来比较,外貌简直轻如灰尘。 我从没见过有谁会对孩子们的奉承到了如此地度。罗伯逊先生,在玛丽·安和她哥哥中无论有什么错误,他都笑着给予鼓励,尽管不是事实上的鼓励。不过人们应该明白,在孩子们犯错误时,你若对他微笑,这其实是对孩子的伤害。而我,孩子们真正的朋友,严肃地教导他们不能做错事却成了一个让人愉快的笑柄。 诚然,罗伯逊先生还 不算个十足的酒鬼,但他喜欢喝大量的葡萄酒,偶尔也津津有味地喝一玻璃杯加水的白兰地。他还 竭力教他的外甥模仿他的样子喝酒,罗伯逊还 告诉他,喝葡萄酒和烈性酒越多就越喜欢喝,就越有男子气,他就比妹妹们优秀。布罗姆菲尔德先生对此也没说太多反对的话,因为他最爱喝的就是加水的杜松子酒,虽然是一小口一小口地啜饮,但每天喝的量都很大……我认为,他暗淡的脸色和暴躁的脾气,主要都来自于他这嗜好。 罗伯逊先生还 同样对汤姆爱虐待小动物的恶习大加鼓励,不但嘴上说,而且还 亲自去做。他常到他姐夫的猎场来狩猎,来时总带着几只他喜爱的狗。他对狗十分凶残。但我总希望能看见那几只狗里面有一只能咬他一口,我尽管很穷,但我也随时愿意拿出一枚金币来,当然要以那只狗不受惩罚为条件。 有时,他会在非常满足的心情中和孩子们一起去掏鸟窝,这是让我极度愤怒和苦恼的事,结果却常常发生。对于这种邪恶性质的游戏,我自认为经过我耐心的不断教育,已使孩子们开始听话一些了,到一定时候就能使他们树立起正义感和人性了。但是,只要罗伯逊舅舅和他们一起掏十分钟鸟窝,或者把在前面提到的对他们的野蛮行为付之一笑,就立刻把我煞费苦心精细培养的教育成果全部破坏。 值得庆幸和高兴的是,那年春天,他们掏到的都是空鸟窝,或只有鸟蛋,因为他们没有耐心等到小鸟孵出来。有一次例外,那一次,汤姆跟舅舅到附近的大农场去了,回来时他兴高采烈地跑进花园,手里拿着一窝还 没长毛的小鸟。我领着玛丽·安和范妮刚来到那里,见到了他的战利品小姑娘们都非常羡慕,纷纷跑上前去问他要。 “不给,一只也不给!”汤姆喊道,“这些小鸟都是我的,罗伯逊舅舅全给我的……一、二、三、四、五……不许你们摸他们一下,不!一只也不给,绝不!”他得意地说着,分开两腿,把鸟窝放在两腿之间的地上,然后双手插进裤袋,身体弯曲着向前倾,扭动脸部的肌肉,做出各种怪相,来表达他内心狂喜的心情。 “不过你们可以看我怎么处理它们,我要把它们身体的各部分撕个稀烂,我一定要狠狠治它们!现在我就要动手了,啊呀!这些小东西真的好玩极了。” “汤姆,听我说,我不许你折磨那些鸟,你要么立刻把它们弄死,要么把它们送回原处,老鸟还 能那里能继续喂它们。” “但是你不知道它们原先待的地方,格雷小姐,只有我和罗伯逊舅舅知道那个地方。” “如果你不告诉我,我就亲自动手杀死它们……”尽管我很不愿意这样做。 “你不敢。你一定不敢!因为你知道这样做了,爸爸妈妈,还 有罗伯逊舅舅会生气的,哈,哈!那样你就不好办了。” “我认为正确的事我就会做,不用和谁商量,这样做了,你的爸爸妈妈如果不满意,我会因冒犯了他们而抱歉,至于说罗伯逊舅舅,对我来说什么也不是。” 我说出了这样的话完全是因为责任感的驱使,当然也不会顾及自己对小鸟有所处理会引起主人们的愤怒,我把园丁支撑鼠夹的那块大石板拿了起来,又再一次劝说小暴君,要他把小鸟送回去,还 问他准备怎样处置它们。他怀着恶魔般的欢乐心情向我列举了一连串折磨的方法。趁他忙于讲述时,我一松手,石板压在他打算残害的小鸟们的身上。这一大胆的暴行引起他大声的呐喊和可怕的咒骂。罗伯逊舅舅背着猎槍正沿着小道前来,他停住脚步正准备踢他的狗。汤姆飞快地跑向他,嘴里说让舅舅不要踢那只叫朱诺的狗,而是来踢我。看到他外甥强烈的愤怒的样子,听到堆在他身上的一顿恶毒无礼的咒骂,罗伯逊先生用槍支着身子,放声大笑起来。“好,你是好样的!他大声夸奖着。”然后拿起槍走进了屋子。“见鬼!这孩子还 真有脾气。我还 真没见过哪个小恶棍超过他的,他不服娘儿们管啦,天哪!藐视妈妈、奶奶、女教师和所有的女人!哈,哈!没事的,汤姆,明天我再给你弄一窝。” “罗伯逊先生,如果你再这样做,我也会杀死它们。” “哼!”他回了我一声,然后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但是,我对他的瞪视一点儿也不怕,可能与他的估计恰恰相反,于是,他带着蔑视的神情转过身子,迈着高傲的大步进屋去了。汤姆跟在他后面,给他的母亲打报告去了。这位太太以前对他的问题一般都不怎么发表意见的,可这次,当她见到我时,脸上的表情和举止显得更加陰沉和冷淡,随便聊了几句天气后,她说:“格雷小姐,我感到非常遗憾,你觉得去干涉布罗姆菲尔德少爷的娱乐活动有必要吗?你杀了那些鸟,让他非常不苦恼。” “布罗姆菲尔德少爷把伤害可爱的小生命当做娱乐的时候,我认为我应该加以干涉,这是责无旁贷的。”我回答。 “你看起来有一些忘记了,所有的动物创造出来都是为了给我们人类提供方便的。”她沉着地说。 我对这种学说感到可疑,但我只是回答说:“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没有权利为我们的娱乐而去折磨它们。” 她说:“我想……一个孩子的娱乐活动,他是不会考虑到没有灵魂的禽畜的痛苦的。” “但是,为了孩子的好,我们也不应该鼓励他去做这样的娱乐活动。”我尽量说得温柔委婉,想弥补一下她如此顽固的执拗态度,“仁慈者将受祝福的,因为他们将获得仁慈。”这是耶稣“登山宝训”中的话,见《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5章第7节。 “噢!那当然。但那是指我们彼此之间的行为。” “仁慈的人也将对他的牲畜展示仁慈!”我斗胆又补充了一句。 她回答:“我看你也没有表现出多少仁慈来。”发出短短一声冷笑:“用这么可怕的方式把那些可怜的小鸟都杀死了,你仅仅为了一时的兴致就让孩子伤心到这个地步。” 我觉得还 是不要再说下去的好,这是我和布罗姆菲尔德太太之间最接近吵架的一次对话。 使我烦恼的不仅是罗伯逊先生和布罗姆菲尔德老太太,每一个到威尔伍德来访问的客人或多或少地都打搅了我,不是因为他们对我忽视,(尽管我对他们尊重,但我仍感觉他们奇怪的表现让人很不愉快),尽管我一再要求,可要让孩子们与客人保持距离,实在是无法做到。汤姆必须和他们说话,玛丽·安必须要引起他们的注意。他俩一点儿都不知道什么是害羞的感觉,甚至连普通的谦逊,一点儿礼貌都不懂。他们会问他们一些不相关的问题,不礼貌地大声打断大人们的谈话,鲁莽地去扯客人的衣领,不用邀请便爬到客人的腿上去,挂在客人的肩膀上掏人家的口袋,他们拉女士们的长礼服,搅乱她们的头发,翻倒她们的衣领,还 纠缠不休地向她们要小饰品。 布罗姆菲尔德太太对于这些只是感到吃惊和恼怒,但她没有去阻止他们,她希望我去做这些。可是,面对那些衣冠楚楚的新面孔客人,为了讨好其父母,客人们不断地称赞和纵容他们——我怎么做呢?我这么一个朴素衣服,平常相貌,语言诚实的家庭教师,去把他们拉走?我身上每一根神经都绷紧了,我非常尽力地想这样做,我只有努力地让孩子们高兴,尽量把他们吸引到我身边来。我竭力行使着我仅有的那么一点点权威,甚至用我敢用的最严厉的方法,尽量地阻止他们继续騷扰客人,我责备他们的不礼貌行为,要让孩子们为此而感到惭愧,以后再也不能这样了。可是,他们不知道什么是羞耻,他们蔑视权威,没有恐怖感,他们没有仁慈和爱心,而且是如此强烈地被保护着,如此很好地隐瞒着,以至于我竭尽全力也找不到与他们的沟通心灵的方法。 但是,我的考验在这个地方很快就结束——比我预料或希望的来得更快。在五月末的一个美妙的晚上,假期要来了,我正觉得很高兴,也为我教的学生们终于有了一些进步而感到高兴,至少他们在功课上有一些进步,我在他们脑子里的确灌输了一些知识进去,让他们慢慢得懂事些了——仅是一点点——知道要先做完了功课,这样才可以去玩,不要整天无缘无故地折磨我,也折磨他们自己。 布罗姆菲尔德太太把我叫去,冷静地对我说:“施洗约翰节施洗约翰节:在6月24日,英国每年的四个结账日之一。以后我就不用你了。”她还 对我说:“你的性格和品行都不容置疑,但我发现,你来的这段时间,孩子们也没有多大进步。布罗姆菲尔德先生和我都认为,我们有责任要为孩子寻找其他办法教育孩子。这些孩子在能力方面超过了大多数同龄儿童,但某些方面还 是不如人家的,如他们没有礼貌,脾气固执,野性难驯。” 她还 把造成这一切问题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说我不够努力,也不坚持,也没能坚持不断地关心他们。我自信我有为人师表的性格、毫不动摇的坚持、充满奉献精神、持之以恒的努力、不知疲倦的恒心和始终不渝的关怀,这些都是我引以为自豪的,我本希望凭借我的这些精神,终有一天能克服困难取得成功。我本来想为自己说几句辩解的话,但是真开口时,我却发现自己有些颤抖,声音在呜咽,为了控制内心的感情,不让聚在眼眶里的泪水往下流,我还 是决定不说话,也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就像承认了自己有罪一样默默地忍受这一切。 就这样,他们把我解雇了,就这样,我要回家了。唉!我的父母亲人他们会对我有什么想法呢?我说了那么多的大话,雄心壮志的,可我现在也没能保住这份工作,连一年都没做到,我仅仅是做三个小孩子的家庭教师,我的姑妈以前还 说过这些孩子的母亲是个“很有教养的女人”。我的这次失败让他们掂出了我的分量,足以证明我不够格,以后也就不用指望他们让我再试一次了。尽管我不喜欢这样的想法,这样让我感到恼怒、心烦、失望,但也让我更深地认识到家庭的可爱和可贵。不过我的冒险精神没有消沉,我也不会放弃我的努力,我知道,天下的家长并不都像布罗姆菲尔德先生和布罗姆菲尔德太太那样,我也肯定,天下的孩子也不能都像他俩的孩子似的,我去下一家工作,肯定会有不同的,任何小小改变都会比那里好,因为我已在逆境中得到锻炼,从经验中受到了教育,我希望在亲人们的眼中恢复我的信誉,因为我觉得他们对我的评价胜过整个世界对我的判断。 [book_title]回到牧师住宅 我平静地在家度过了几个月,我是如此长久的没有这样享受着我的自由和安静了。我享受亲人间真正的亲情,我认真地学习我的功课,把我在布罗姆菲尔德家里荒疏的学业重新补上,并积累新的知识,为将来做准备。 我父亲的健康状况仍不稳定,比我最后看见他时,实质上说也没坏多少。更令我高兴的是,我的回来又给他带来了欢乐,我陪他消遣娱乐,给他唱他喜爱的歌曲,让他感到欣慰和愉快! 家里没有人因为我的失败而看不起我,也没有说我当初不听信他们的忠告而应该乖乖地待在家里。他们对我的归来都感到高兴,而且还 比前更加关心我,照顾我,可能是想弥补我遭遇的痛苦吧。 我想和他们分享我那笔辛苦挣来又谨慎地存起来的钱,但他们一个先令都舍不得用。家里处处都精打细算,债务几乎都已还 清。玛丽的绘画事业很成功,但是父亲也同样坚持要她把所得的辛勤酬劳都留给自己。他告诉我们,除去购买简单的衣服和平时日常生活开销的钱之外,把全部余款都存入银行。还 对我们说,一定要意识到我们很快就得靠这些钱生活了,他预感到和我们在一起生活的时间可能不长了,他逝世以后,母亲和我们将会怎么样呢?可能只有上帝知道。 我亲爱的爸爸!他一直很担心我们,担心在他死后我们会受苦,因而心里一直忧虑,否则,那可怕的结局也不会那么快到来。母亲若能够做得到的话,她也绝不会让父亲过多地想这些事。 “啊,理查德!”有一次母亲对父亲说,“你要把这些忧虑的想法从心中排出去,那样你就会和我们活得一样长,至少你能看到她们姐妹俩结婚,然后你当外公,高高兴兴地陪外孙,身边有一个心情开朗的老太太陪着你。” 母亲说着就笑起来了,父亲也跟着笑起来。然而很快,父亲的声音就变为令人沮丧的慨叹声。 “她俩结婚……不名一文的,多可怜啊!”他说,“我不知道有谁会娶她们!” “怎么就没有?有人会因为能娶她们而感谢上帝的。当年你娶我的时候,我不也一样不名一文吗?而你因为能娶我而心满意足,当时你自己就是这么说的。不过,不管她们结不结婚,我们都有很多体面的办法来养活自己。我想不明白,理查德,你怎么总想着你死了我们就会受贫穷呢。你不要为这事而过多的忧虑,好像贫穷比我们失去你更值得一提,你应该知道,失去你的痛苦远远超过其他一切痛苦,你应该尽量不要让我们痛苦,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愉快的心情来保持身体的健康。” “我懂,艾丽丝,我知道不该这样自寻烦恼,但我就是控制不了要去想,你要容忍我。” “如果我能改掉你这臭脾气,我就不会容忍你了。”我母亲回答。她的话听起来很严厉,但是话语中充满了挚爱的语气,伴随着愉快的微笑把严厉的意味全都化解了,父亲再次露出了微笑,而不是他平时那种悠然一现的苦笑。 我在单独和母亲谈话时,我就对她说:“妈妈,我们现在的钱很少,维持不了多久的,我想多挣一些钱,这样爸爸就不会那么忧虑,至少能减轻他一点点忧虑了,我虽然不能像玛丽那样画很好的画,但我最好还 是去外面再找一份工作。” “阿格尼丝,你真的还 想试试?” “嗯,我已下定决心。” “唉,亲爱的,你已经很受苦了。” “我知道,但别人不会像布罗姆菲尔德先生和布罗姆菲尔德太太一样……” “可能比他们更坏。”我母亲打断了我的话。 “不过,这样的人不会很多的,我相信,天下的孩子都不会和他们家的孩子一样,因为我和玛丽就不像他们,我们一直都是很听大人的话的,难道不是吗?” “基本是这样,但我可没有过多地宠你们,你们也不是那没有缺点的天使。玛丽虽然文静但也很固执,你也有一些小脾气,不过你们都是很乖的好孩子。” “我知道我现在有时候爱生气,有时候我还 喜欢看到那些孩子们生气,这样我就可以更了解他们了。但不过那些孩子从来都不会生气,你没有办法去刺痛他们,让他们从心里有感触,从而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羞愧,除非他们大发坏脾气,你平时不管用什么办法,他们都不会不高兴。” “算啦,他们不生气,也不能说就是他们的错,你不能指望石头能像黏土一样有韧性。” “是的,和那些小家伙一起生活是件非常不愉快的事,他们没有感情,常做一些让你不可思议的事,你也没法爱他们,假如你爱他们,你的爱在他们那里就会被抛弃,他们不懂回报,更不会去珍惜和理解你的爱。但是,如果我再碰上这样的家庭,看来不大可能,不过我已经经历过了,有了一整套经验,下次我就能做得更好了。”我说这么多的全部目的就是想征得母亲同意让我再试一次。 “好吧,我的女儿,你不轻言失败,我很高兴。但是,你比上次离家时瘦多了,脸色也不好看,我们不能让你为了攒钱而不注意自己的身体。” “玛丽也说我瘦了,因为在那段时间里,我整天的状态都是持续不断的激动和忧虑,以后我处理这些问题时一定会冷静对待。” 又经过一些讨论,我的母亲又一次答应帮助我,不过让有要有耐心,多等待。我还 请求在她方便的时候,找一个最佳的方式把这件事给父亲说明,我从不怀疑她的能力,她能够让父亲同意的。与此同时,我每天饶有兴致地看报纸上的广告栏目,把我认为我所有能适合的“招聘女家庭教师”的广告都寄了应聘信。不过,我把我写的全部应聘信和有回复的信件都给父母看过了。但是他们让我放弃了很多可能获得工作的机会,说这些家庭要么社会地位太低,要么就是要求太苛刻,还 有一些家庭给的薪金又太少,这我让我感觉很懊恼。 母亲这样对我说:“你答应过的,要有耐心,记住,你没有必要急,我们有的是时间,机会还 有很多。你的才能不是其他人能具备的,阿格尼丝,你不能把这些撇开。” 母亲劝我在报纸上刊登一则求职启事,说明自己的能力和要求。 她说:“音乐、歌唱、绘画、法文、拉丁文和德文,这些加在一起可不简单啊。一位能教这么多科目的教师,可是很多家庭都想聘请的。希望你有运气,能找到一个社会地位比较高的家庭……一个有真正教养的绅士家庭,这样的家庭会比那些以财富傲人的生意人和高傲的暴发户对你好,你能得到应有的尊重和关心。”母亲还 说她以前和几个比较高级的家庭曾有一些来住,他们像亲人一样对待女家庭教师。当然,不得不说,有些家庭也是傲慢和刻薄的,好人和坏人,无论在哪个阶级都有。 很快,我的求职启事拟好了,寄到报社发了出去。有两个家庭来信表示愿意聘请我,其中一家人每年愿意出五十镑,这个金额是我母亲帮我定的。但我还 是有点犹豫,因为那家的孩子年龄有些大,我想他们的家长应该会更愿意请一位比我更有资历,经验更丰富的教师。 但是,母亲一再劝我不要放弃这个机会。她说,一定要放开害怕的心理因素,充满自信,这样你才会做得很出色。你对他们一定要真诚,如实地说明自己的能力和资历,把自己的条件提出来,然后等他们的答复就好了。 我能提出的唯一条件是:请他们同意我在施洗约翰节和圣诞节之间有两个月的年度探亲假。那位还 没有结识的夫人在回信中对这点表示同意,并在信中说,她相信我的造诣能让她满意。并告诉我,她聘请教师时考虑的重点不是这些,因为她家住在o地,o地:指“oxford”,英国最有名的牛津大学所在地。附近,她可以请到每一门学科的专家或者学者,但是,她认为,除了品德方面让她特别喜欢之外,最重要的是性格温柔开朗,具有热心助人的精神。 来信中的这些话让母亲很不喜欢,她提出了许多理由来反对我,要我谢绝这份工作。我姐姐同我母亲的意见一样,姐姐强烈地支持着母亲,但是我不想再次受到她们的阻挠,对于她俩的意见我一概全都不接受。我先征得刚刚知道这件事的父亲的同意,然后我给这位尚未谋面的家长写了一封正式回信,表示我愿意赴职,随后,双方达成了协议。协议内容中说我将于一月份的最后一天前去o地附近的霍顿宅邸报到,做默里先生家里的家庭教师。 那里离我们这儿有七十英里之远。对我说来,这距离太远了,我生活这十几年,长这么大,还 从没有出过离家二十英里的地方,而且在我认识的人中,对那个家庭以及那个家庭所住的地方都一无所知。不过,这些就更加激发了我对这事的兴趣,也让我克服了一直让我感到压抑的那种羞怯原文为法文。心理。 每当我想到即将步入一个陌生地区,心里就会因欣喜而激动。因为我要独自在陌生的环境中开辟出一条成功之路。我还 自以为是地认为,我就要去见识世面了。默里先生的宅邸靠近一座大城镇,但那里不是热闹繁忙的工业区。据我了解,默里先生的社会地位比布罗姆菲尔德先生高,正如我母亲说过的是那种真正有教养的绅士,我在他家里会得到尊敬,他们会把他聘请的家庭教师当做有身份的、受过良好教育的女士而尊敬,是孩子们的导师而不是一名上等仆人。 而且这一回,这个学生的年龄大些,一定会比上次的学生更明白事理,应该更好管理,而不会让我那么大伤脑筋了。我再也不用把他们老是留在教室里,还 得时刻不停地监视他们,也不用天天为他们烦心。 最后,我在憧憬我的光明未来,它和照管孩子们以及女家庭教师没有什么联系,也可能完全没有关系。我想请读者们明白,我牺牲我的宁静和自由,出去工作挣钱,不敢自命为一位有着一片孝心的自我牺牲者,我仅仅是为了一个简单目的——让我的父母能生活得轻松安逸。 当然,在我的计划中,最重要的就是如何让我父亲生活安适以及将来如何供养我的母亲。五十英镑在我看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我要有与我的身份相称的衣服,以后可能我得把衣服送出去洗;每年回家,得付霍顿与我家之间来回的旅费;只要尽量节约,花费二十英镑或者稍多一点儿就应该足够了,那么,每年可存入银行三十英镑或少一点儿。我觉得这是对我家里的积蓄所作的可贵的贡献!我必须要努力保住这个工作!不仅我在亲人们心目中的信誉会增加,而且他们对我的能力也会更加肯定,同时我也对家里作出了实在的贡献。 [book_title]霍顿宅邸 一月三十一日,天气非常恶劣,北风拼命地吹,风雪交加,不断将雪片吹落在地,或在空中盘旋。亲人们都劝我推迟出发日期,雪停了再出发,但我担心如果我去工作的第一天就不守时,这样我的雇主们会对我产生偏见,于是我坚持要按约定的时间日期出发。 为了不让读者们看得厌烦,在那个黑沉沉的冬日早上离家时的情景,和那充满爱意的话别,我就不详细描述了。 去o.地的路途遥远而且漫长。在旅舍等候马车或火车(当时有些地方已经通了火车)时,寂寞和寒冷伴随着我,最后我和默里先生派来的仆人在o.地相会,他赶着一辆四轮的敞篷马车来接我去霍顿宅邸,我只想说,雪下得太大了,覆盖了整个道路,给火车的蒸汽机和拉车的马匹造成的障碍都是无比巨大的。 直到天黑,我们离目的地仅有几英里的路程时,一场令我手足无措的特大暴风雪来了,这让我觉得o地与霍顿宅邸之间的几英里路程是如此的遥远和可怕。我坐在冰冷的车中,寒冷刺骨的飞雪钻进我的面纱,车里的厚厚的积雪盖满了我的下半身,我几乎什么都看不见,我真不知道那赶车人怎么还 能往前赶路,还 有那倒霉的马是怎么前进的?当时马车前进的速度不仅仅是慢,甚至可以说是在艰苦地爬行。 走了好久,我们的马车停住了,我听到赶车人在叫门,然后有人出来拨开插销,那门吱吱作响,打开的像是花园的两扇大门。接着,马车在平坦的道路上前进,我在黑暗中偶尔能识别出有一些巨大、灰白的东西在闪烁,我想那些应该是被白雪覆盖的树木吧。不一会儿,马车在一座有巨大落地窗,气势雄伟的大厦门廊前停下。 我好不容易才从堆满积雪的车上站起身来,辛苦地下了车,我希望他们对我亲切热情的接待,以补偿我这一天的辛劳疲惫。一位颇具绅士派头的穿黑衣服的男子来开了门,把我领进了一间宽敞的大厅,大厅的天花板上悬挂着琥珀色的吊灯。我们穿过大厅,沿着一条走廊向前,然后他打开了后面一个房间的门,他告诉我,这间就是教室。我走进教室,有两位年轻的小姐和两位年轻的绅士坐在里面,我估计他们就是我未来的学生。我们进行了简单的礼仪性的问候,那位年龄较大的姑娘正在用一块帆布和一篮子德国毛线做手工活,她问我是否想上楼去休息一下,我说当然愿意。 “玛蒂尔达,拿上蜡烛,带她到她的房间去。”她说。 玛蒂尔达身材高大结实,穿短大衣,长裤子,是个带点男孩子气的十四岁女孩。她耸了耸肩,悄悄地做了个鬼脸,但还 是拿起蜡烛走在我前面带路。我们登上房间后面又高又陡的两截楼梯,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然后来到了看起来但还 算舒适的小房间。玛蒂尔达问我是否想喝点茶或咖啡。我有点约束,本来想谢绝的,但想到我今天从早晨七点钟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快要饿晕倒了,就说我想喝杯茶。她说她会吩咐“布朗”的,说完后玛蒂尔达就离开了。 我刚脱掉披巾、帽子,还 有那沉重的湿斗篷等衣物,一位年轻女人走过来了,她告诉我,小姐们想知道,你是想在楼上用茶,还 是在教室用茶?我说我行了一天路,身体非常疲惫,就在楼上用吧。她退了出去,不大一会儿,捧着小小的茶具盘进来了,然后放在那张作梳妆台用的五斗橱上。我礼貌地道了谢,然后问她我明天早晨什么时间起床合适。 她回答说:“小姐、少爷他们一般在八点半用早餐,虽然他们起得早,但在早餐前是从不做功课的,所以我想你过了七点再起床就差不多。” 我问她是否可以在七点钟时来叫我一下,她答应我后就退走了。饿了这么长时间,现在总算可以喝上一杯茶了。加点黄油吃上薄薄的一小片面包,然后我坐在那一小堆烧得不旺的炉火前,心里冒出一阵酸楚,索性就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以缓解我心头不愉快的心结,哭过以后,我再念了些祈祷文,觉得心里舒坦多了,就准备上床睡觉。 我发现我的行李箱还 在下面,没有送上来,就四处寻找那种呼唤用的铃铛在什么地方,整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我都搜索了一遍。也没有发现存在这种设施的一点儿迹象。于是我鼓起勇气,决定自己出去取我的箱子。我拿起蜡烛摸索着穿过走廊,又下了那道深深的楼梯。在途中遇到了一位穿戴体面的女子,我就告诉她我要取行李,不过说话时我心里充满了疑惑,因为我不能肯定她是谁,是家里的高级女仆吗?要不她就是默里夫人?事实上,她就是专门负责默里夫人梳洗的贴身女侍。她表现出一副对我特别照顾的态度,答应马上叫人把我的行李拿上来。 于是我回到自己的房间,焦急地在房间里等待着,心中充满了忐忑。(我怕她会忘记了或忽略了刚才对我说的话,我应该是继续等下去呢,还 是凑合着先上床睡觉,要不再下楼去看看?)终于,门外传来了一片说话的声音,还 听到走廊里有脚步声,我那颗忐忑的心总算安定了下来。不一会儿,一名样子有点粗鲁的女仆和另一名男仆把行李箱送了进来,不过我觉得他们对我的态度都不够尊重。他们走后,我关上房门,马上打开行李箱,取出几件我要用的东西后躺下休息了,躺在床上的感觉真舒坦,因为这一天,我的身体已经极度疲乏了。 第二天早晨醒来时,心头情不自禁地涌起一种凄凉的感觉,还 有一种就是自己对处在一个陌生环境的强烈的新鲜感,同时又充满了对不能给我带来快乐的对未知事物的好奇心。我觉得自己像中了魔法一样,首先把我卷上云端,然后把我丢在一个与以前迥然不同的遥远的世界,从熟悉一下变得非常陌生。或者说,我就是一粒被大风吹跑的蓟草别名乳蓟,种子入药,原产于西欧和北非。种子,然后落在一块不适宜生长的土壤里,它必须在那里躺很久才能生根发芽(要是能够发芽的话),还 要从那极不适宜的土壤里汲取养料。我觉得这些都不能恰当地表达我的感觉,没有经历过像我这样以前生活在那种与世隔绝的环境中的人,是根本无法想象的。若是有人早上醒来,突然发现自己是在巴哈马群岛巴哈马群岛(bahamas)是西印度群岛的三个群岛之一,位于佛罗里达海峡口外的北大西洋上。的纳尔逊港或是在新西兰,和他所有熟识的人远隔重洋大海,你就可以想象其中的感觉。 我那天早上拉开窗帘向窗外看去,看到那个完全陌生的世界的感觉是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的。我看到的是一片白茫茫的广阔的荒野,那看不到尽头的荒芜的原野,还 有那被冰雪压得沉甸甸的树丛,这一切仿佛已在冰雪中被抛弃。 我下楼到教室里去。我并不急于特别想见到我的学生,虽然我对我和学生之间的进一步相识会带来什么情形仍充满好奇。不过,我自行决定了一件事,就是一开始就称他们为小姐和少爷,我感觉它应该比别的事情都重要。在我看来,在家里孩子与他们的老师之间使用这种所谓讲礼节的称呼,不仅显得生疏,而且冷淡,还 不自然。如果孩子的年龄像威尔伍德的那些孩子那么小就会特别有此体会。可是那时,我叫布罗姆菲尔德家的孩子们的名字也被他们看成是冒昧、失礼的行为。他们的父母一直对此很计较,在对我说话时,故意称自己的孩子为少爷和小姐,目的就是为了提醒我。当时我感觉有些奇怪,过了很久才悟出他们是在对我进行暗示,因此这件事给我留下极为荒唐的印象。 因此,这一回我就聪明点,一开始就注意礼节,让这家的任何一个人对我都不要有什么不好的意见或看法。事实上,这家的孩子的年龄要大得多,尽管如此,像少爷、小姐这样的称呼,还 是有很大的影响力的,它会把一切无拘无束,推心置腹的友好感情全都压抑下来,使在我们之间可能出现的任何一缕热诚、亲切的闪光统统熄灭。 我不能像道格培里道格培里(dogberry):莎士比亚《无事生非》中的警吏。那样,我不能把那些冗长乏味的事都一一说出来,让读者厌烦,为了不打搅读者,我在当天以及第二天的全部活动和发现的细节就不一一介绍了,不过粗略地描述一下这个家庭的各个不同成员,大致看看我在这个家庭中生活的最初一两年的情景,读者们对此也就感到差不多了。 先说说一家之主默里先生。据说他是一位非常喜欢狂啸豪饮、寻欢作乐的乡村绅士。沉迷于猎狐活动,在赛马和马医方面有着高超的技艺。另外,他还 是一位热心的、真正会耕作的农夫,也是一个胃口好的美食家。对于他,我只能用“据说”,因为,除星期日去教堂可以见到他以外,平时我都见不到他。 当我穿过大厅,或在屋子附近的庭园里散步时,这位身材粗壮高大,红面颊红鼻子的绅士偶尔会走到我身边。在那个时候,他只有走到近得必须要打招呼的距离时,他才会随意地对我点一下头,说声“早上好,格雷小姐”这样的简单的礼节性的问候语。其实,我常能够听到他在远处传来的大笑声,但经常听到的更多是他责备那些男仆、马夫、车夫或其他倒霉的下人的声音。 默里夫人长得十分漂亮,四十岁,性格活跃,她还 不需要靠口红或衣服衬垫来增加她的魅力。她平时的主要娱乐是(应该说好像是):穿着高档时髦的服装,经常设宴或去赴宴。我抵达这里后,直到第二天上午十一点钟过了才见到她。她来看我,我感到很荣幸,正如我母亲会进入厨房去看望一个新来的女仆一样。可她还 不如呢!我的母亲会在女仆刚刚到达的时候就立刻去见她,不会等到第二天再去,而且我的母亲会以更亲切和友好的态度对她说话,让她有舒适感,给她说明应负责哪些工作,而默里夫人在这些里面一点都没有做到。 默里夫人是去吩咐家里晚餐该准备什么,然后在回房间的路上顺便走进教室里来,顺便对我道一声:“早安!”她在炉火旁边站了两分钟,谈了几句关于天气和我昨天的旅程一定很“辛苦了”之类的话。她最宠爱自己最小的孩子——一个十岁的男孩——那男孩子一直在他母亲的睡衣上擦拭他的嘴和手,可能刚吃过管家在贮藏室里的什么美味佳肴。她对我说,他是个多么可爱的好孩子。说完后,一个自我满足的微笑挂在她的脸之上,然后就走出了房间。无疑地,她认为自己现在已经做得够多了,认为来拜访我会让我内心感到非常愉快。显然,她的孩子们也明显和她持有相同的看法,唯有我不一样,是另外的看法。 在这之后,默里夫人又顺便来探访过我一两次,不过当时学生们都不在教室,她就引导我应该对孩子们所担负的责任。对于女孩子,她的观念是:要使她们尽可能地获得吸引人的外表和华丽的才艺,学习过程中不能给他们带来麻烦和不便之处。要我为此做出相应的努力,要尽量引导她们,使她们文雅高尚,仪态优美。教育的过程要尽量是轻松愉快的,毫不费力,不能强迫,更不能使用比我还 高的权威。 关于两个男孩子的要求基本上是一样的,不一样的是:不要求他们具有才艺,为了他们能适应后面的学校的学习,只要我尽量多地往他们脑袋里灌输一些拉丁文法和伐尔比的《拉丁文选》就行了——所谓的“尽量多”的“量”就是不让他们感到麻烦为止。约翰可能“脾气容易激动”,而查尔斯也许有些“胆小或不够开朗,神经紧张”…… “但是无论如何,格雷小姐,”她说,“我希望你在任何情况下都要忍住怒气,始终要有温和的脾气,要有耐心,尤其是对可爱的小查尔斯,他特别胆小,特别敏感,一紧张就容易受影响,他完全不习惯以不温柔的态度对他。我给你说明这些,希望你不要介意,因为事实是,迄今为止我发现所有的女家庭教师中即使是最好的,在这方面的表现也实在太差。她们没有那种温顺、安静的精神气质,正如圣·马太或是他们其中的那位圣徒说的,有了它比穿上漂亮的衣装更好——你知道我想说哪一章节,因为你是一个牧师的女儿。这一点我对你深信不疑,在这方面正如在其他方面一样,你一定能使我们满意的。 默里夫人还 要我记住,在所有场合上,当任何一个年轻人做了不合适的事,如果说你用温和的语言说服不了他们,或规劝他们也行不通时,“你可以让其中的另一个孩子跑来告诉我。因为我可以对他们比较清楚地说话,若你也这么说就不合适了。格雷小姐,要尽量地制造快乐给他们,我相信你将会做得很好的。” 那个时候,我观察那位太太,看得出来,默里夫人对她儿女们是否舒适和快乐十分关心,而且不断地谈论它,她从不曾提到我的快乐、幸福,尽管孩子们都住在自己家里,亲人还 都围在他们身边,而我则独自一人生活在陌生人中间。而且我对外面的世界都不了解,对这种反常的现象也不得不感到惊讶。 默里小姐,也就是罗莎莉,在我刚来的时候大约十六岁,她无疑是个非常漂亮的女孩。而在后面的两年里,她的身材发育得更加完美,她的言行举止和仪态等都变得更加优雅,成了一位非比寻常,绝对美丽的姑娘。 默里小姐身材高挑而苗条,但不瘦,完美的体型,精致的皮肤,细腻白皙之中还 透出一丝光泽,那光泽是散发着健康的红润。头发是浅棕色的,近乎金黄色的,卷成许多的长卷儿。她的眼睛是蓝色的,如此清澈和明亮,谁也不会希望将它的颜色加深。她脸上的其余部分也长得很美,但不是相当的完美,当然,也不特别明显,不过总的说来,你会毫不犹豫地说罗莎莉·默里小姐是位可爱而漂亮的姑娘。但是,我能像赞美她的精神和气质一样赞美她的身材和脸蛋就好啦。 我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要揭露。默里小姐充满活力,轻松,无忧无虑的,她和那些顺着她意向的人,可以相处得非常令人愉快。当我刚来时,她对我冷淡而且傲慢,接着又是无礼和专横,但是,我俩慢慢地互相熟悉以后,她渐渐地对我不再有傲慢专横的态度,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终于深深地依恋我了。当然这也可能是她仅对于我这样性格和地位的人产生的依恋,因为至多半个小时以上,罗莎莉·默里就会想到一个事实,我只是她家雇来的一个家庭教师,一个穷牧师的女儿。 但总的说来,我相信罗莎莉对我的尊敬超过了她自己能意识到的程度,因为我是这个家里唯一坚持向她说明如何做一个善良人的好人。我习惯对她讲真话,始终努力地尽职于教师的责任。我这么说,当然不是想赞扬自己,而是要表示我在所工作的那个家庭的不幸状况。 我为这家人全都缺乏原则而非常可悲地感到遗憾,尤其是为罗莎莉·默里小姐,这不仅因为她喜欢我,她虽然有缺点,但是她身上仍有那么讨人欢喜的地方,我真的喜欢她,只要她的错误不要表现得太过火,就不会唤醒我的愤怒,而忍不住要对她发脾气。然而,我自己经常这样劝说自己:这不是她的错,这些缺点是受环境的影响,没有受到好的教育造成的,不是她的本质不好,她从未接受如何区分正确与错误的教育,不懂得辨别是非。她有着像弟弟妹妹们一样的品性,从小就对保姆、女家庭教师、仆人们横行霸道。没有人这样教育过她:要节制自己的欲望,不能乱使性子,牺牲自己的快乐也要为他人带来好处。 罗莎莉·默里天生具有一副好脾气,从不粗暴,也不乖僻,但是长期受到娇惯放纵,因此她习惯了蔑视情理,时常显得烦躁而反复无常的易怒。她的思想从来没有经过培养,才智也有一些平淡,不过她非常有活泼,有敏锐的观察力,在音乐和语言方面有一定的天赋。 但罗莎莉·默里在十五岁以前从没有认真学习过任何科目。在这以后,由于爱表现自己才把她的潜力调动起来,但学习的内容仅是那些可以在人前卖弄的技能。在我到来的时候,她的学习状况还 是这样:除法语、德语、音乐、唱歌、跳舞、刺绣和稍稍学过一点儿绘画以外,其他科目一概不学。说起绘画,她想用最少的工作让它产生最引人注目的效果,为了不让她生气,她的画的主要部分时常还 要由我来完成。 音乐这里主要指钢琴演奏的技巧。和唱歌这两门课,我只是偶尔加以指导,因为家里还 为她另外请了当地最好的教师。她已熟练地掌握了音乐、唱歌和跳舞方面的技能。事实上,她把过多的时间都用在音乐方面了,我常常提醒她这一点。但是她的母亲认为:既然孩子喜欢,为了掌握这门对她如此有吸引力的艺术,花多点时间也没关系。 刺绣对我来讲可谓一无所知,只能平时通过观察学生,然后从那里学到了一点儿。但是,我刚学得那点入门的技术,罗莎莉·默里小姐就把它派上了用场,她让我替她干刺绣工作中一切使她厌烦的工序,比如:把要干的活儿在架子上绷紧,在粗布上钉轮廓,整理毛线和整理丝线,背景部分也让我来绣,给她数针数,把她绣错的地方拆去,再帮她改好,还 有就是她绣得厌烦了,不想做的活儿都全部扔给我,让我帮她把活儿绣完。 罗莎莉·默里小姐在十六岁时像个男孩子一样,非常顽皮,但不是很过分。对这个年龄的女孩,我认为这是自然的,可以容许。但到了十七岁,她的这种倾向以及性格都退居到次要的位置了,而另外一种热情,一种想吸引和迷惑异性的野心,很快就占领了她的主导地位。但是我对她已经说得够多了,让我回过头来再说说她的妹妹玛蒂尔达吧。 玛蒂尔达·默里小姐是个爱喧闹的顽皮姑娘,对于她,我必须要说一点,她比姐姐小两岁半,五官长得粗大些,肤色也黑一点儿,她本来有可能长成个俊美的女子,但可惜骨骼太粗大,动作有一些笨拙,因此就称不上是位漂亮姑娘,但目前她对此并不担心。 罗莎莉知道自己很有魅力,但她把自己的魅力夸大了,即使把她的魅力吹捧放大三倍,她对自己的估计仍偏高。玛蒂尔达也认为自己的长相是不错的,不过她对这种事不怎么放在心上,她对精神品质的修养也不放在心上,也不想学那些能装饰自己的技艺。她学习功课的样子和练习弹琴时的漫不经心可以让任何教师感到绝望。留给她的作业又少又容易,只要肯做,她可以轻松地在任何时候完成,但她就是拖,还 拖得很晚,她不仅自己做得很辛苦,到最后我也很不满意。 玛蒂尔达的短短半小时的钢琴练习,就是在上面乱弹一通,一边弹,嘴里还 放肆地责骂我,责怪我纠正她弹错了而打断了她的弹奏,抱怨我为什么不在她弹错之前提醒她,或者说一些别的不讲道理的话。有一两次,我冒险对她不讲道理的行为进行严重地批评,但是每一次都受到她母亲满含谴责意味的忠告。这使我认识到,如果想保住这份工作,我甚至必须听从玛蒂尔达小姐的方式行事。 然而,只要她课程结束,她的坏脾气通常也都结束了。当她骑上她那匹精神十足的小马时,和弟弟(尤其是她最喜爱的弟弟约翰)妹妹们一起和那几只狗嬉闹时,她会像一只云雀一样的快乐。玛蒂尔达是一只动物就好啦,她充满生命力,精神饱满,活泼好动。但是作为一个有理智的人,她野蛮无知,难以驯服,不听话,不可理喻。这些,对我这个家庭教师来说是多么的痛苦,因为我要负责开发她的智力,改善她的风度,并帮助她掌握那些能装饰自己的技艺。更令人沮丧的是她和她的姐姐不同,对于弹琴、唱歌这些本领也都不放在心上。然而,她的母亲对她的这些缺点是全然不知的,还 多次指示我应该多帮助她养成高雅的品位,努力唤醒她那沉睡着的虚荣心,要对她寄予希望,还 要巧妙地运用暗暗讨好和有技术的谄媚办法来吸引她对学习的注意——这些是我根本都干不来的。我怎么能把她学习的道路准备得如此光滑,以便她能一点儿努力也不用就在上面滑动呢。她母亲的这些指示我实在做不到,因为,要是学习的人一点儿都不肯努力,任凭老师怎么教导都是没有用的。 在道德方面,玛蒂尔达不计后果,刚愎自用,蛮不讲理。有一个例子可以说明她内心世界的可悲状态:她以她父亲为例学会了破口大骂,她母亲对这种“不是淑女的癖好”感到十分吃惊,还 急切地想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不过,格雷小姐,你很快就能让她改掉的,”她说,“这只是偶尔的,当她再这么做的时候,你只要轻轻地提醒她一声,我确定她很快就会把它改掉的。”我对她不仅是“轻轻地提醒”,我还 试图让她牢牢地记住这种行为有多么错误,如果让有教养的人听到了是多么的刺耳,但这一切都是徒劳。她只是满不在乎地大笑一声说:“啊,格雷小姐,你吓坏我啦!我真高兴!”或者说:“得了吧!我忍不住不说,这些骂人话是爸爸教我的,还 有一些也许是跟车夫学的。” 她的弟弟约翰,或称默里少爷,我去她家时,大约十一岁,是个英俊、强壮、健康的男孩,总的说来,人很诚实善良,脾气也好,要是给予适当的教育,会成为一个相当好的青年。然而现在他却像一只幼小的熊一样,粗鲁、猛烈、难控制、毫无原则、无知、不服管教——至少,一个在他母亲的眼睛下面的女家庭教师是管教不了他的。他学校里的老师们应该有比我更好的办法来管理他——因为没过一年,约翰就被送进学校,这让我减少了很多负担。他进学校后也是非常糟糕的,对拉丁文一无所知,其他被他忽视的学科也一样,都是一无所知,真让人丢脸。毫无疑问,这全部的责任都归咎于那个负责教育他的无知的女教师身上,她竟敢接受她自己没有能力完成这项工作。我一直都没有卸掉对约翰的责任,整整十二个月以后,约翰被送进学校时,其无知的程度和先前一样,让人觉得可耻。 查尔斯少爷是他妈妈特别偏爱的。他比约翰小一岁多,身材要小一些,脸色苍白,在活跃好动和身体强健方面不如他的哥哥。他是个易怒、懦弱,以及反复无常、自私的小家伙,仅有的活泼是用来搞恶作剧,仅有的聪明也是用来撒谎。他撒谎不是为了隐藏自己的过失,而是恶意地把坏事嫁祸于别人,并以此作为自己的娱乐。 事实上,查尔斯少爷对我来讲是一件非常麻烦的事,和他平安相处是对我的耐性的考验,要管他就更难了,更不可想象的是要教育他或假装教育他。他十岁的时候,连书里最简单的最容易的句子都念不对。依照他母亲的原则,不等他去想或查它的正确读音之前,我就把每个词的读音都告诉了他。为了鼓励他用功读书,我本想用别人家的男孩子已超过了他的事实来刺激他,可是连这样的话也不让我说。我负责教他的两年期间,他几乎没有一点儿进步,这也就不令人惊讶了。 查尔斯的拉丁文文法的微小部分和其他知识都要我反复向他讲述,直到他懂了为止,接着我还 得帮他再复述一遍。如果他把那些简单的算术题做错了,我就马上算给他看,帮他把答案计算出来,而不是让他自己去算,因而就达不到培养他计算能力的目的。所以,他不用费力就可以把题目做正确,他有时连想都不想,就在上面乱写个答案。 我并不是始终如一地按这些规则办事,因为这样做违背了我的良心。但是,如果我冒险一试,稍稍违反了这些规定,就可能招惹我的小学生的愤怒,他会怀着恶意向妈妈告状,过分夸张地说我如何违反了她的规定,接着就是他妈妈的愤怒,结果常弄得我要被解雇或是要辞职。但是,为了我家中的亲人们,我只得压抑我的自尊,忍住心中的愤怒,设法努力坚持下去,直到那个让我痛苦的小家伙被送进学校。他的父亲宣称:“家庭教育对他没有作用。”显然,这是他母亲对他娇惯宠爱得不成样子造成的,而女家庭教师根本管不了他。 我对霍顿宅邸的观感以及在那里发生的事情,还 要给读者们描述一下。 那座宅邸非常气派,比布罗姆菲尔德先生的住宅更古色古香和富丽堂皇。花园虽然布置得不如那一家雅致,草坪也没有修剪得平平整整的,没有被篱栅防护着的小树,也没有挺拔的白杨树和枞树园,但是,那里有一座宽阔的鹿苑,被许多好看的古树装点得十分漂亮。周围的田野也令人赏心悦目,肥沃的田地,繁茂的树木,宁静的绿色小径,还 有那好看的树篱栅和野花遍布在两侧的小土坡上。但是,从一个在高低不平的小山之中出生的人看来,这里低平的地势让人感觉有些沉闷。 我们的位置离村里的教堂约有两英里远,因此,每个星期天早上,家里的马车总要去教堂,有时去的次数还 要多些。默里先生和夫人认为他们一天去一次教堂就够了。但是,孩子们就愿意多去一次,他们主要是可以在教堂附近的空地上玩。如果我的几名学生愿意要我陪着他们走着去,这对我倒挺合适的,若是坐马车去的话,会感觉晕车,我在马车里的位置总让我感到头晕恶心,因为我被挤在离车窗最远的角落里,而且座位的方向与行车方向正好相反。若不是礼拜刚做到一半就被强制离开教堂,那么身体虚脱和眩晕的感觉就会扰乱我虔诚的心,而且还 担心自己的眩晕会越来越厉害。星期天本应是个轻松的休息日,希望能神圣、平静地享乐,可是事实上,令人恐惧和苦恼的头疼却整天伴着我。 “这也太奇怪了,格雷小姐,坐马车总是让你不舒服?我可从不这样。”玛蒂尔达小姐说。 “我也不这样,”她的姐姐说,“不过,要是我坐在她的位置上,我也会恶心的,那里真是个讨厌的、可怕的位置,格雷小姐,我想知道你如何能受得了!” 我不得不忍受它,因为我没有选择座位的机会。我本该这样回答她们,但是,为了让他们感到亲切,不伤害她们的感情,我只说:“噢!路不远,只要在教堂里没事就好,我坐哪儿都不介意的。” 如果要我描述我们平常一天时间的分配和安排,我会发现这是件很困难的事。我和学生们一日三餐都在教室里吃,用餐时间也是随他们的想象,有时饭菜被烹调的还 没有一半,他们就打响了用餐铃;有时他们让饭菜在桌上放半个多小时也不吃;吃的时候又发脾气了,因为马铃薯冷了,肉汁上边的油都凝固住了而变得很坚硬。有时他们会下午四点钟就要吃茶点,时常又大发脾气,因为仆人们没有在五点整送上茶点。而当仆人们服从他们的命令,五点钟准时送来时,他们又会把它们放在桌子上一直到晚上七八点钟,似乎这样才是遵守时间。 至于他们的学习时间,他们的处理方法与吃饭大致相同。他们也从没有一次征求过我的意见,也不管上课是否方便。 有时玛蒂尔达和约翰决定“吃早饭以前把所有麻烦事都处理掉”。早上五点半钟就让女仆来叫我起床,而没有任何的顾虑和歉意。有时,他们告诉我让我准备好六点上课。我匆忙穿好衣服,下楼来到教室,却是空荡荡的,等了很久之后才发现他们又改变了主意,此刻仍然在床上睡觉呢。还 有这样的情况:在一个美好的夏天的早上,布朗走过来告诉我说,少爷小姐们要出去休息一下,而且已经出去了。我就等到他们回来吃早饭,等得我几乎快饿晕过去,而他们出去以前就吃过早饭了。 时常,他们常常喜欢在户外做功课,我对此并不反对,只是黄昏时分,坐在湿草地上会沾上露水受风寒而染上感冒,这一切虽然对他们没有影响,但我却常常患感冒。他们身体健壮,这很好。不过如果能教他们懂得关心体谅那些身体不好的人就好了。但是,我不能因此而责备他们不好,也许是我自己的过失,因为我从来不对他们喜欢坐在什么地方而提出过任何异议。我真傻,愚笨地拿身体冒险,宁愿保持自己的安宁也不愿去惹恼他们。 他们做功课时不成体统的样子,和选择学习时间和学习地点都是反复无常的任意胡闹。在接受我的教导的时候,或重复他们学过的功课时,他们会懒洋洋地躺在沙发上,或躺在地毯上,伸懒腰,打呵欠,互相说话,或眼睛向窗户外看。可是,我却连拨一拨炉火或捡起掉在地上的手绢也不行。当我这样做时,他们中总会有一名学生指责我说:“你这么不专心,妈妈会不喜欢的。” 家庭教师在家长和学生们心中都得不到一点儿小小的尊重,这点就连仆人们也看出来了。于是,仆人们对待我的态度也同样进行了调整,我时常还 冒着对我自己有伤害的危险站出来替他们说话,不让少爷小姐虐待仆人,委屈他们,我总是尽量不给他们带来麻烦,但是仆人们完全疏忽了我的感觉,经常无视我的要求,藐视我的指示。我相信,并不是所有的仆人都这样,但总的说来,仆人们大部分都没有知识,缺乏推理和反思的习惯,很容易被主人的粗心大意和坏习惯所腐蚀。我想,这家的不好就是从上面开始的。 有时,我感觉到我的生活级别已经降低,觉得十分羞辱,又不得不忍受这么多无礼的待遇。有时我又想,自己真是太傻了,为什么要对他们如此认真呢,可我还 是害怕自己缺乏基督教信徒的谦卑或博爱而可悲,也担心自己缺乏宽容的精神,“是恒久忍耐……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凡事包容,凡事忍耐。”《圣经·新约·哥林多前书》,第13章,第4、5、7节。 随着时间慢慢的过去,我的情况稍稍有些改善了——当然是不知不觉地。我总算摆脱了那两个男学生(这是非常重要的益处)。那两个女学生,我在前面已经提到她们其中一个,渐渐变得不再傲慢无礼,而且开始出现尊重人的迹象。“格雷小姐是个奇怪的人,她从不恭维人,当她称赞别人时,总是保留很多。但是,只要她说别人的好话或肯定他们的某些长处时,那么完全可以相信,她的赞扬是诚恳的。总的说来,她待人亲切,性格安静,脾气温和,但是有些事情也会惹她发脾气的,她发脾气时别人不会太在乎她,不过,最好还 是不要让她生气。她和我们谈话心情会非常愉快,让我非常舒适,并且还 很有趣,当然,那是按她按照自己的方法,和妈妈的不一样,当然这个变化对于我们来说是非常好的。她对每一件事都有她自己的意见,而且很固执,她的见解常常使人感到无聊,她总是想,什么是正确的,什么是错误的。她对宗教上出奇的虔诚也使我们感到吃惊,她对善良的人非常有好感也让人费解。” [book_title]玛丽的来信 默里小姐十八岁时就从安静的、灰暗的教室进入充满光艳时髦的上流社会——至少不亚于伦敦以外所有其他地方的社交界。谁也说服不了她的爸爸,无法让他离开乡村的消遣和娱乐,他甚至连在城里住上几星期都不乐意。 一月三日,她将要“初次进入社交界”原文为法文。参加一次华丽的舞会。舞会是她妈妈提议的,届时将邀请o.地及其周围二十英里内的所有贵族和经过精选的绅士、淑女们参加。她急切地盼望着那一天的来临,对舞会上的欢乐和奢华怀着很高的期待。 那个重要日子前一个月的一天傍晚,我正在看姐姐寄给我的一封非常有趣的长信——早上只是匆忙地简单浏览了一下,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坏消息,放到现在都一直没有时间安静地看它。“格雷小姐,”她喊道,“格雷小姐,快拿开那又长又无聊的信,你快听我说!我确定我说的话一定要比那信有趣得多。”她在我脚下的一张小凳子上坐了下来。而我压住了恼怒的叹息,开始将书信折起来。 “你应该告诉你的家人不要用如此长的信来烦扰你。”她说,“最要紧的是要他们用正式的信笺,而不是用这种粗俗的大信纸。你应该见到我妈妈给她的朋友们写信时用的那种迷人的、可爱的小信笺。” “我家的那些好人,”我回答,“我非常清楚地了解,他们的信写得越长,我越喜欢。要是他们谁用那种可爱的、贵妇人用的小信笺给我写信,我看到了才会难过呢。默里小姐,我想你未免太像一位贵妇人了,用大信纸写信,你竟然会骂他们粗俗!” “好了,我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想说的可是舞会的事。我告诉你,你的假期要推迟,直等舞会结束。” “为什么这样?我又不参加舞会。” “是不参加,但你可以看到舞会的各个房间的装饰布置情况,而且可以听听音乐,最要紧的看我穿上漂亮华丽的新衣服的样子。我将是如此的迷人,你一定会崇拜我的——你一定要留下。” “我的确很想看看你,不过,以后还 有很多的舞会和宴会,我一样会有很多机会看到你迷人的样子,我不能把假期推迟这么久,我的亲人们会失望的。” “噢,不必介意你的亲人!告诉他们我不让你去。” “但是,说实话,我自己也会失望的。我渴望见到他们正如他们渴望见到我一样——也许还 更多。” “好了,不过时间是很短的嘛。” “我算过了,差不多有两个星期,一想到不能在家过圣诞节我就不能够忍受,而且我姐姐就要结婚了。” “是吗?什么时候?” “下个月吧,我想回去帮她作些准备,在她出嫁以前尽可能多陪陪她。” “你为什么不早点儿告诉我?” “我也是从这封信中才知道的。刚才你还 骂它又长又无聊,还 不让我看。” “她和谁结婚?” “理查森先生,我家附近一个教区的牧师。” “他是富人吗?” “不,仅仅是宽裕。” “他英俊吗?” “不,只能说端庄,还 过得去。” “年轻吗?” “不,中等,不算老。” “噢,天哪!真是可怜的人。他们的房子怎么样?” “一座幽静的小小的牧师住宅,门廊上长满了常春藤,有一个老式的花园,还 有……” “哦,停,别说啦!你这样让我不舒服。这样的条件她怎么能忍受得了?” “我希望她不但能忍受,而且还 会非常快乐,感到幸福。你没有问我理查森先生是否善良、聪明,是否是一个亲切的男人,如果你刚才问这些问题,我就会回答你说:‘是,是的……’至少玛丽是这么想的,希望她将来不会觉得自己想错了。” “但是……可怜的人呀!她如何能想到自己要在那么一个地方生活,和那么一个讨厌的老男人在一起,而且这样的日子没有改变的希望!” “他不老,只有三十六七岁,我姐姐也已经二十八岁了,而且她如此冷静、谈定,看起来像是五十岁的人了。” “噢!那倒不错。这样他俩就般配了。不过,大家是不是称呼他‘有名的牧师’?” “我不知道,但大家若真的这么称呼他,我相信他配得上这个称号。” “天哪,好可怕!她会穿上白色围裙去做馅饼和布丁吗?” “我不知道她穿不穿白围裙,不过我敢肯定,她有时候是会做馅饼和布丁的。这不算是很辛苦,因为她以前做过。” “她会不会披上简单的披肩,戴上一顶大草帽,拿着宗教宣传小本子和骨头汤,去分给她丈夫教区里的穷人呢?” “这个我不清楚。不过她一定会以我们的母亲为榜样,尽力使教区里的穷人在身体和思想上都得到安慰。” [book_title]罗莎莉的舞会 “这儿,格雷小姐,”我刚结束了四周的假期从家里返回来,刚走进教室,脱掉外套,就听见默里小姐大声叫我,“喂……快关上门,快坐下,我要告诉你全部舞会上的事。” “见鬼,讨厌!”玛蒂尔达大声说道,“闭上嘴,好吗?让我先给她说说有关我的那匹新母马的事。它是如此的出色,格雷小姐!一匹纯种的母马……” “安静!玛蒂尔达,让我先说说我的新闻。” “不,罗莎莉,你说起来就没完没了,该死的长时间——她得先听我的——如果不听就让她见鬼去吧!” “玛蒂尔达小姐,你还 没有改掉那说脏话的习惯,我很难过。” “好啦!我也没有办法,不过,从现在起,只要你听我说,只要你让罗莎莉闭上她那张讨厌的嘴,我就一个脏字都不说了。” 罗莎莉表示抗议,我想我快要被她俩撕成碎片了。但是,玛蒂尔达小姐的嗓门更高,最后她的姐姐屈服了,只得让妹妹先说她的故事。于是我注定了要听她如何啰唆地讲述那匹出色的母马,它的血统,怎么喂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