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雪莱政治论文选 [book_author]雪莱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12952 [book_dec]英国雪莱(Shelley.P.B.)著,杨熙龄编译,1981年4月1日由商务印书馆出版,《雪莱政治论文选》致力于翻译出版马克思主义诞生以前的古典学术著作,同时适当介绍当代具有定评的各派代表作品。主要内容包括:论无神论的必然性、告爱尔兰人民书、关于建立慈善家协会的倡议、人权宣言、致艾棱巴罗勋爵的信、驳自然神论(对话录)、关于道德观念的思辨(断片)、关于在整个王国实行选举制度改革的建议、为夏洛蒂公主去世告人民书。 [book_img]Z_10936.jpg [book_title]译者序 音乐,当袅袅的余音消灭时, 还在记忆之中震荡—— 花香,当芬芳的紫罗兰凋谢时, 还在心魂之中珍藏。 玫瑰花,待到她死去了, 用落红为她的所爱铺成锦床; 对你的思念也如此,待你逝去了, 爱情就枕着思念进入梦乡。 英国的有些评论家曾经把雪莱说成一个不解世事的小“天使”,只会吟唱这一类爱情诗。这就限制了广大读者对雪莱有一个比较全面的认识。 雪莱,其实首先是一个革命家。马克思和恩格斯就认为他是“社会主义的急先锋”和“天才的预言家”。 [1] 雪莱在他短短的一生中写过大量的政治和哲学论文。雪莱岂是一个仅仅写点爱情和花鸟小诗的人! 佩西·比希·雪莱以1792年8月4日生于英国色塞克斯郡霍舍姆附近的菲尔德·普莱斯。当时震撼世界的法国大革命正在激烈的斗争中向前进展。雪莱的家庭是一个富有的世代贵族,他的父亲提摩太·雪莱曾任议员,是旧制度、旧思想的坚决维护者。 从这种门第中怎么会产生一个“社会主义的急先锋”、毕生忘我地为劳苦大众奋斗的诗人呢? 恩格斯一般地解答了这个问题: “那时即使发生了抗议,也只是从统治阶级自身中发出来(圣西门、傅立叶、欧文),而在被剥削的群众中恰恰得不到任何响应。” [2] 雪莱少年时期在英国有名的贵族子弟培养所“伊顿学校”住了多年;他的反抗恶势力的思想基础,可以说是在伊顿形成的。 法国大革命的事实向英国统治者证明了:“自由主义”一旦传染到统治阶级内部,会有多大的“危险”。1809年英皇乔治三世任命基特博士为伊顿的校长。这个基特的信条之一是:“鞭打制”是造成“完人”的一种必要手段。 “孩子们!不许胡思乱想!否则,我要用鞭子抽你们,直到不再胡思乱想为止!” “说谎是敬畏师长的一种表示。” 这些就是校长的名言。学校提倡读死书,轻视和鄙视科学。学生中盛行所谓“学仆”制度,低年级的学生必须成为高年级学生的奴仆,不但得为“学长”们铺床叠被,稍不服从,还少不了挨打。多数小孩子在大孩子的淫威下,只好做奴仆。 雪莱一进伊顿立即严词拒绝服从“学仆制度”,他不听“学长”的话。结果,他被宣布为“不轨分子”、“疯雪莱”,他不像拜伦那样会拳击和游泳,他像一个弱女子,但当同学们围攻他时,他尖叫,乱抓乱踢地抵抗,或者像野兔似地从包围中逃出,狂奔到泰晤士河畔,在草地上躺下,看他的狄德罗、伏尔泰、霍尔巴赫的书。这些法国作家是多么受到雪莱的老师们的仇恨啊!但有一部英语著作把所有这些法国前辈的思想概括起来了,那就是威廉·葛德文的《政治正义论》。他当时最爱读这部书。 葛德文把一切都说得很简单。人类如果按他所说的去做,每人每天只要劳动半小时(后来他改为两小时),依靠机械化之助,劳动轻而生活富裕。自由恋爱代替旧的婚姻制度。哲学将驱散宗教迷信的恐怖。但是葛德文认为,由于人类自己的“偏见”,人们还不能察觉这些真理。他主张先让人们接受这种教育。他不赞成暴力行动。 雪莱曾在后来的诗篇中回忆当时的情景,他眼中滴下泪珠,自言自语地起誓:我发誓要成为公正、智慧而自由,……我发誓永不自私,永不屈服于权威,即使我的办法是沉默。……他们野蛮无礼,我要文雅而有礼。他们弱肉强食,我要同情弱者。 雪莱于1810年10月入牛津大学。这儿似乎比伊顿自由一些。他终日沉醉于自然科学的研究,满屋子堆放着他的物理化学实验仪器,同时仍读法国百科全书派卢梭、伏尔泰等人及英国洛克、休谟的哲学、政治著作。雪莱不仅在哲学、政治学等方面有丰富的知识,他的自然科学知识按当时水平来说,也是惊人的。据金希利(King-Hele)考证,雪莱著作中所用的某些天文学数据,竟同我们20世纪的相差不远。 该年寒假前,雪莱的父亲接到印刷商的一封信,说他的少爷要印一部《圣·伊尔文,或名“罗西克洛辛”》的小说稿,其中有些“不妥”之语,颇为“危险”。雪莱之父大怒,即通知出版商,拒绝付印刷费。雪莱放假回到家里,不但受到父母的冷遇,而且失去了他初恋的情人:他的表妹哈丽叶·格罗芙,因为雪莱的“怀疑论”和“无神论”而同他绝交了。雪莱怕表妹看到自己自杀后的惨状而伤痛,才抛弃了自杀的念头。这是他的无神论第一次使他遭到家庭(即社会的缩影)的迫害。 假满返校,雪莱更勇敢地反抗了。他在别处印成了一种小册子《论无神论的必然性》,不但公开出售,而且挑战似地寄给每位主教一册,请他们反驳。不过,作者的名字,他署了一个假名。 牛津当局立即请雪莱去问话。要他承认这书是他所著。雪菜根据英国法律回答:你们无权强迫我回答这个问题!我有权拒绝,国家不是规定“出版自由”的么! 但他立刻被开除。他的同窗好友霍格表示不平,也马上被开除。 《论无神论的必然性》是一篇强有力的唯物主义著作。其论点是:要证明上帝的存在,必须有三方面的证据,即感觉经验、理性和圣书上的“见证”。但一条也不能成立。牛顿因无法解释宇宙的原动力而假设了上帝的存在。但这不是弄得更不能自圆其说了吗?上帝又是谁创造的呢?因此无神论是必然的。Q.E.D.!(数学上用的拉丁文缩写:证毕!) 雪莱这篇论文是在猛烈攻击当时的政治,因为在当时宗教是政治的某种化身。雪莱被开除后,生活无着,其父乘机软硬兼施,企图使他就范。雪莱在原则上始终不肯让步。在亲友调停之下,其父给了他每年两百镑的生活费。 此后第一件事,就是雪莱偕他新婚之妻哈丽叶·威斯布鲁克和别的几个人,一起去爱尔兰都柏林从事第一次政治实践,他发表了《告爱尔兰人民书》(1812)、《关于成立慈善家协会的倡议》(同时刊行)二文告。 那时,雪莱已成了葛德文的弟子,已经同葛德文会过面。但是,他的《告爱尔兰人民书》中有几个特点,要比葛德文的观点更进步。 英爱联合问题、爱尔兰天主教徒解放问题,是当时英国政治上最重大的问题。雪莱在宗教问题上,站在不偏不倚的立场,力斥英国新教徒对爱尔兰天主教徒的压迫,反对借口宗教问题,而用政治手段来压迫爱尔兰人民。另一方面,雪莱主张宗教信仰自由,并不强迫任何人与他一样成为无神论者,这是他思想成熟的标志之一。最后,而且最重要的是,他要求爱尔兰人民注意一个比宗教歧视更严重的问题,即贫富不均的现象,他提出了自己对未来美好社会的乌托邦式的憧憬。他和葛德文一样,竭力反对使用暴力,但他又写诗颂扬了爱尔兰起义英雄埃米特(Emmet)的殉难。不过,他在文告中也用了“人家打你的左颊,连右颊也让他打”之类的语言。可见基督教的流毒也传染到这位无神论者身上了。他又说,目前大家为之奋斗的事业,是为了子孙后代,新的社会,我们是不能亲见的了。英国资产阶级传记家们对雪莱的这些话,也不得不赞扬说:“这绝不是什么政治投机家之言。”诚然,雪莱纯粹是在为他的政治原则而奔走宣传。后来,葛德文评雪莱的《文告》说:“你虽然力劝不要采取暴力行动,但实际上你是在鼓动一次革命。”至于另一文告《关于成立慈善家协会的倡议》,主张组织起来,进行政治活动,这又是葛德文一贯反对的。还有同时写作的《人权宣言》一文,是雪莱受了托马斯·潘恩的影响所写的,政见更加进步,虽然还没有脱出葛德文的窠臼。雪莱派人去散发《宣言》,散发者即遭到逮捕。雪莱自己则由于离爱尔兰较早而幸免,其实警方也早已在侦查这位“雪莱先生”的行动了,此事现在还存有档案。 雪莱在“成立慈善家协会”的这篇倡议中,还对马尔萨斯“人口论”,用讽刺和挖苦的语言加以抨击。这在马克思出生以前多年就见诸一位二十岁的诗人笔下,实在无愧于马克思给予他的崇高称号了。 雪莱从爱尔兰之行回来之后,就动手写他的早年政治长诗《玛布女皇》。马克思曾经说过,雪莱的《玛布女皇》一书曾经成为英国“宪章运动”派群众人手一册的《圣经》。见鲁宾斯坦《英国文学的伟大传统》,1953年纽约版,第530页。当然,那时雪莱早已不在人世了。 “玛布女皇”是英国民间故事中的一个女巫式女仙,她把一个睡着了的姑娘安蒂的魂魄带到天外,指点给她看人类的过去、现在和未来。从人类过去的遗迹,不论是在石头、铜器或木头上,只见到人类斑斑的血痕。人类过去的历史是若干世纪人剥削人的历史。但一切都会“变”,“上升的运动”是不可免的。据有的评论家说,这里边已有“历史主义的萌芽”。但《玛布女皇》还是反映了葛德文的见解。雪莱当然不能把无产阶级从人民群众中划分出来,他只能间接地反映无产者的利益。至于雪莱此诗中对当时文化有全盘否定的倾向,把原始人类共同生活作为范例,无疑也是受了葛德文的影响。但此诗结尾对未来社会的展望,又一次说明恩格斯为什么要称雪莱为“天才的预言家”。 由于实践给他的教育,雪莱以后的著作中就较少出现什么“慈善”之类的概念。例如他的《驳自然神论》一文(1814年)中,就表明他无论在哲学、政治和同敌人斗争的策略上都有极大的进步。 他在这篇对话体的著作中,采用一个正统的有神论者同一个自然神论者二人驳难的方式;但通过二人的辩论,双方的观点显然都站不住脚,而且每一方的发言中,都违反他们自己的本意,说了许多违反有神论的话。最后,双方谁也说不服谁,但读者却被说服了:只有无神论最科学、最符合真理。在这篇论文中,雪莱提出了朴素的辩证观点: “吸引和排斥的法则,欲求和厌恶的法则,就足以解释道德世界和物理世界的每一个现象。” 在这儿,不但再见不到“让人打右颊”之类的话;相反,他驳斥了基督教的“顺从”观点: 基督教教人顺从最无耻的专制,教人爱自己的敌人,并为敌人祈祷……这些正好符合僧侣、暴君的需要。很明显,如果世人全是基督徒,那么只要有十个强徒,就能奴役全世界了,因为世上都是不抵抗的奴隶。 雪莱同他的前妻因思想不合而分居,以后同葛德文之女玛丽·葛德文结了婚。但他在思想上已大大超出了他的岳父葛德文。葛德文非常强调个人自由,主张“自由放任主义”,但此时雪莱的诗作如《阿拉斯特》,却用诗的语言,说明离群的孤独诗人只能虚度悲惨的一生。 1816年,雪莱作《关于道德观念的思辨》(断片),这是一篇政论,他揭露了利己主义,说这是(资产阶级)社会的实用道德,他说,在这种社会里,每个人都希望积累财富供自己享受,而不顾别人死活。 1818年,雪莱发表长诗《伊斯兰的反叛》。雪莱在此诗序言中谈到法国大革命。他曾在《告爱尔兰人民书》中表示同情法国大革命,但反对那种暴力;又指出在这种大革命的浪潮中,必然会有许多政治骗子混杂其间,使革命遭到破坏。在《伊斯兰的反叛》中,他对雅各宾的恐怖行动表示了和平主义的态度,但总的说来,他还是为人民作了辩护。他认为“革命所消灭了的巨大专制暴政,没有任何再起的可能”。 在写这部长诗的同时,他还写了《关于在整个王国实行选举制度改革的建议》和《为夏洛蒂公主去世告人民书》。 雪莱说,一位无足轻重的夏洛蒂公主死于产褥,又算什么呢?英国人民的“自由”倒真是“死”了!当时的英国,经济崩溃,特务横行,镇压劳动人民,特别是在产业工人居住区,特务用卑劣手法使工人受骗,上他们的圈套,然后处以极刑,统治者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最初的工人运动。雪莱为几位被处死刑的工人鸣冤。 对于夏洛蒂公主之死,拜伦的看法就远没有雪莱正确。拜伦以极其沉痛的心情伤悼这位年轻公主的夭亡,因为拜伦对她寄予厚望,希望她登基之后能使英国的政局有所革新。(见拙译《恰尔德·哈洛尔德游记》第四章,1956年上海新文艺出版社版。) 英国正统社会也和对待拜伦一样,借口雪莱家庭的一些事故,对雪莱进行迫害,因雪莱前妻自杀,竟由英国大法官判决褫夺雪莱抚养自己子女的权利,判决所依据的罪证是他在《玛布女皇》中公开宣传了无神论。 雪莱和他的夫人、儿子于 1818年3月12日离开英国去意大利,他从此一去不返。在意大利,雪莱依然对国际和国内的政治运动非常注意和关怀。 1819年,急进派在英国北部和中部各地举行规模很大的集会,要求改革议会制度和取消谷物法。8月16日急进派在曼彻斯特圣彼得广场举行大会,有八万群众参加,听著名急进派亨利·亨特演讲。亨特一开讲,即被逮捕,骑兵冲入人群,十一人被杀,四百余人受伤,其中约有一百余名妇女。雪莱在意大利获悉此事后,愤怒到了极点,作《暴政的假面游行》一诗,号召广大人民起来推翻反动政权: 你们人多势众,不可战胜; 快摇落你们身上枷锁, 像把睡时沾身的露珠摇落, 他们有几人?你们众多! 起来吧,像雄狮初醒,以后,“起来吧,像雄狮初醒”,成了所有英国革命者(直到目前)最爱引用的诗句。 1819年,雪莱就英国的情况写了许多政治诗,如《写于卡斯尔累当权时期》、《给英国老百姓之歌》等等,也写了颂扬西班牙人民1819年10月起义的《颂歌》。有名的《西风歌》也作于是年,这也是一篇政治鼓动诗。 现以《给英国老百姓之歌》一诗为例,来分析雪莱当时的政治观点的发展及其局限性,以便读者在理解其政论时有所参考: 一 英国人,何苦为地主耕植, 他们把你们当牛马来驱使? 何苦辛勤地、细心地织造—— 为你们的暴君织造锦袍? 三 英国的工蜂,你们为何打造刀剑, 冶铸出钢鞭,锻制出铁链, 让那无刺的雄蜂持以掠夺 你们被迫劳动的产物? 五 你们播种,别人收获; 你们创造财富,别人去掌握; 你们缝衣裳,却让别人穿, 你们铸的武器,别人挂腰间。 六 播种,——但不许暴君搜刮; 创造财富,——但不许骗子讹诈; 织布缝衣,——不给懒汉穿, 铸造武器,——保卫自己的安全。 七 还是钻进你们的地窖和破屋去, 把你们造的楼厦让别人安居, 何必挣脱你们自己铸的铁链? 看!你们炼的钢,对你们瞪着眼。 八 用你们的铁锹和犁锄, 挖好你们自己的坟墓; 用织机织好你们的尸衣, 等候美丽的英伦变成你们的墓地。 雪莱在此诗中要劳动人民起来反抗压迫者,这与他早年的思想(例如在《告爱尔兰人民书》中再三劝告工人们每天照样做工,绝不要用暴力反抗等等),是大不相同了,已经发生了质变。血的教训使他认识到敌对阶级之间的不可调和。最末两节,读者一看也就明白,这是反话,是激励人民,也是哀人民之不争。但有一点似仍应算作缺点:这诗里边有某种程度的对人民的不够信任。在英国的革命浪漫主义作家中,雪莱是最信任人民群众的一个,但他也有失望和着急的时候,像普列汉诺夫曾经指出的那样。也许这更主要地是反映了他的愤激情绪。在当时,即使有的作家的优点,也还没法同雪莱的这种“缺点”相比拟。 对于雪莱的千古绝唱《西风歌》也应抱分析的态度。他说西风是一切的“破坏者”,又是“保护者”,对社会的政治发展用隐喻作了辩证的抒写和咏叹。其中也有悲苦语,如“我碰到人生的荆棘,鲜血直淌”等等,但是这也应一分为二,固然有点悲凉,但请问雪莱是为什么碰到荆棘的呢?怎么会“鲜血直淌”的呢?是为了革命。这一点在我的旧作《关于雪莱的抒情诗》一文中,曾经说到,但强调了它的消极方面,分析不够客观全面。因为诗人表示了他牺牲个人的决心:“把我当作你的琴,……纵使我的叶子凋落又有何妨?” 1819年,雪莱也还不光是写上述这些政治些诗,他也写了一篇约两万言的政论:《从哲学观点看英国议会改革问题》。可惜此文原稿未完,且英国载有此文断片的书只有两种,在英国也比较难得,在我国就更难找到了。好在英国的雪莱传记家之一金希利最近在他的著作中有较详细的介绍。《从哲学观点看英国议会改革问题》一文虽未写完,但标志了雪莱在哲学和政论方面的成就。雪莱在文中估计到如果这种改革会引起死硬分子的疯狂反对的话,那么他主张还是逐步地实现改革为好。后来,如同他所预料的,这种改革果然是点滴地实现的。他在该文中主张剥夺地主们一部分产业。他又根据1811—1812年和1816—1817年两个时期英国的实际情况,估计到1819年的英国已同一束干柴一般,只需财政危机的星星之火,就能燎原了。但他还是认为不一定要流血革命。所谓“第一次议会改革法案”的通过是在1832年,那时雪莱去世已十年。他的预测相当准确。 雪莱一向被称为“法国大革命的产儿”。英国作家H.N.勃莱斯福德在他的名著《雪莱、葛德文和他们的友人》一书中十分生动地说:法国大革命在英国,是以一位牧师的说教开始,而以雪莱《希腊》诗剧末尾的颂歌作为结束的。 勃莱斯福德所说的牧师只是当时比较倾向自由民主的人士理查·普莱斯,他于1789年在沃尔德·鸠雷(Old Jewry)对一大群新教徒急进派听众布道,他的说教很温和,无非主张成年人应享有选举权,希望民主实现,战争停止,如此而已。想不到这位小小牧师的话,竟引起了大名鼎鼎的艾德门·柏克的愤恨。柏克就是那个被马克思在《资本论》第一卷中屡加痛斥的对统治者善于拍马谄媚的、反对法国大革命的文人。于是柏克撰文驳斥小小的牧师。但是,柏克没想到当时已经世界闻名的革命家托马斯·潘恩竟会站出来说话。潘恩为此写了不朽的《人权宣言》(美国的《独立宣言》也是他起草的)。英国首相庇特想禁止潘恩《人权宣言》的发行,但这如何能办到?于是英国国内革命社团,像“通讯协会”等等纷纷出现。而葛德文则在其后用他的哲学语言来表述了这一切的基本思想。雪莱幼年就是在这种影响下成长起来的。 到1822年(雪莱于这年夏天在意大利斯贝齐亚海湾覆舟而死),法国大革命的雷声远远逝去,英国国内也正在进行自己的内部阶级斗争。雪莱最后的著作诗剧《希腊》于1822年初出版。他在剧终用合唱队的歌声,描写了他对于人类美好未来的缥缈的幻想。这就是勃莱斯福德所说的“法国大革命的尾声”,下面是这个合唱中的几节(全诗见拙译《希腊》,1957年上海新文艺出版社版): 世界的伟大世纪重新开创, 黄金时代终于又来到, 大地好像蛇脱去壳那样, 换下了她破烂的棉袄。 天在笑,宗教和王国皆成过去, 仿佛一个破碎梦境的残余。 一个更晴朗的希腊,她的山岭, 矗立在平静得多的海洋上; 一道新的比纽斯河在流奔, 滔滔地涌向晨星闪烁的东方。 许多溪谷比那藤皮谷还要苍翠, 年轻的基加拉第在更和煦的海上沉睡。 一艘更堂皇的“亚戈”在海上驶行, 装载着新获得的珍宝; 另一个奥菲乌司又在歌吟, 爱着,泣着,然后死掉; 一位新的攸力栖兹再一次 挂起归帆而向卡力普索告辞。 啊,莫再叙述特洛伊的故事, 如果大地须成为死亡的记录! 也别让拉伊乌斯的愤怒压制 自由的人们心头初生的欢乐。 虽然一个更狡猾的狮身妖女, 又提出底比斯所不解的死的谜语。 另一个雅典将要兴起, 它将把它全盛的辉煌 留赠给更遥远的时期, 就像落日把晚霞留在天上; 如果这样灿烂的东西不能常驻, 也将留下地能接受、天能给予的礼物。 [3] ………… ………… 这岂止是勃莱斯福德所说“法国大革命结尾的歌声”,这实际上是“天才的预言家”雪莱迎接人类未来美好社会的颂歌,是他的政治见解的美丽纯洁的结晶。那么,有些评论家和选家硬要把雪莱缩小成为一位吟唱爱情小诗的诗人,不是显得太浅陋了吗?但是,就以我们在篇首引用的那首真挚而幽婉的小诗而论,也只有像雪莱这样有着无私的抱负的伟大诗人才能写得出来。雪莱,他只在人间生活了短短的近三十年,他逝去已经有一百五十多年了,但他美好的政治理想已为更多的人所怀抱。他美妙诗篇的袅袅余音,他慷慨的政论的嘹亮号角声,将永远在人们的心魂之中震荡。 1978年 夏于北京 * * * [1] 马克思说:雪莱是“一个真正的革命家,而且永远是社会主义的急先锋”,见《马克思恩格斯论艺术》第二卷,人民出版社 1963年版,第 261页。恩格斯说雪莱是“天才的预言家”,见《马克思恩格斯全集》中文版第2卷,第528页。 [2] 恩格斯《反杜林论》,人民出版社1970年版,第147页。 [3] 此诗因以希腊革命为主题,故其中多古希腊神话中的典故。“伟大世纪”(Annus mundanus)却是古罗马天文学上的用语,此处仅指人类的“黄金时代”而已。诗中以希腊的山河来比喻全世界,比纽斯河、腾皮谷等等均希腊地理名称,“亚戈”,船名,希腊神话中勇士哲孙等曾乘“亚戈”号船到海外觅取“金羊毛”,此处喻指人类将有更美好的成就。奥菲乌斯,希腊神话中的歌人,在他的琴声之前,猛兽都会跪伏;此处指人类诗歌和艺术前途不可限量。攸力栖兹,荷马长诗《奥德赛》中的主人公,从特洛伊战争后漂泊十年,途中遇女神卡力普索愿同他共居,答应使他长生不老,但攸力栖兹忠于自己的妻子,回到了家园。特洛伊的故事,指战争。拉伊乌斯是个暴君。狮身妖女是希腊故事中的怪物,凡人猜不中她的谜语即死。此处是说,人类即使进入了黄金时代,也还会有更多的学问要研究,有更多的难题要解决。 [book_title]论无神论的必然性 对真理的爱是促使作者写这篇短论的唯一动机。因此,如果有的读者发现作者在推理上有任何缺陷,或者能够提出作者的心灵永远发现不了的证据,作者恳切地请求他们以同样扼要、同样严格和同样坦率的方式,发表他们的论据以及反对意见。 由于〔有神论的〕证据不足,本文作者是: 一个无神论者。 严密地检验支持任何命题的证明是否有效,是获得真理的唯一可靠方法;关于这种方法的优点,是不需要多说的。我们关于上帝存在的知识,是一个极其重要的论题;无论怎样细致的研究,也绝不会是过分的。就是根据这一认识,我们现在扼要地、无所偏袒地考察一下那些已经提出了的证明。我们首先必须考虑什么是信仰的本质。 当一个命题出现在心灵面前时,心灵就对构成这一命题的观念,产生同意或不同意的感觉。对于这些观念感到同意,就称为相信。有许多障碍往往阻止心灵产生这种直接的感觉;心灵就企图消除这类障碍,以便使这种感觉显得清晰。心灵为了对于构成命题的诸观念间的关系有完整的感觉,而对它们进行研究,这种研究是主动的;但是心灵对于这些观念间的关系的感觉,却是被动的。由于把心灵的这种研究和感觉混淆起来的缘故,就使许多人错误地以为心灵在信仰上是主动的,认为信仰是一种意志的活动,其结论就成为:信仰可以受心灵的制约。他们由于坚持着这种错误的观点,就进一步使不信仰带有一定程度的罪恶性质;但按不信仰的本质来说,是不可能带有罪恶性质的;它也同样不可能带有善的性质。 因此,信仰是一种感情,这种感情的力量,就同其他各种感情一样,恰好同激动的程度成正比。 激动的程度有三种。 感觉是心灵获得一切知识的源泉;因而感觉的证据使人产生最强烈的同意。 心灵的判断是建立在我们亲身经验的基础之上的,这种经验来自感觉的源泉;因此,根据经验的判断,在激动的程度上属于第二等。 他人的经验,传达到我们的经验中,那就属于程度最低的一种。 (可以制定一种在程度上逐步增加的标尺,其上可以标明各种命题经受感觉考查的不同能力,命题的这种能力,将能准确地表明它们应该得到的信仰的程度。) 因此,凡是有违理性的一切证明,都是不能接受的;因为理性就建立在感觉的证据上。 每一种证明都可以被归入上述这三类中的一类;我们要考虑这三类的论据中,有哪一个论据足以说服我们相信上帝的存在。 第一类,感觉上的证据。如果上帝能在我们面前现身,如果他能以他的存在来说服我们的感觉,这种启示就必然能造成信仰。如果神在哪些人面前出现过了,那么,这些人就可能具有对他的存在的最强烈的信念。但是神学家们的上帝是谁也看不见的。 第二类,理性。不能不认为,人们都知道:一切现存之物必然有其起源,或者亘古即有之;人们也知道,凡不是亘古即有的事物,都必然有其产生的原因。当这种论点用到宇宙上去,就必须证明宇宙是被创造出来的;除非清楚地阐明我们可以合理地假定宇宙是无始无终的。我们必须首先证明有一个设计,然后才能推论出有这么一个设计者。唯一使我们可以形成因果关系的思想,来自事物间的经常联系,从一事物推出另一事物的关系。在两个命题正好相反的情况下,心灵就相信比较好理解的一个;与其认为宇宙之外另有一个存在,这个存在能够创造宇宙,还不如假定宇宙是无始无终的存在为易解。如果心灵已被一种担负压得够沉重的时候,再去增加不能忍受的重量,这会是一种缓解吗? 另外一种论据是建立在人对其自身存在的知识上的,大致如下:一个人不仅知道他现在存在,而且也知道他最初并不存在;因此,必然有其原因。但是,我们的因果观念只能来源于客观事物的恒常的联结,以及由此及彼的推理;而且,我们在实验地进行推理时,只能从结果推论出恰好适合于此种结果的那些原因。但是确有某种工具产生原动力,可是我们不能证明这种原动力是这些工具所固有的;相反的假设也同样没法阐明;我们承认这种原动力是不可理解的;但是如果假设这种结果是由一个永恒的、无处不在的、全能的存在所产生,也使原因变得同样模糊,而且使它更不好理解。 第三类,见证。见证绝不能违反理性。上帝使人的感觉相信他是存在的,关于这一点的见证,如果要人承认的话,除非我们的心灵认为这些见证人见到上帝的可能大于他们受骗的可能。我们的理性永不可能承认这样一些人的见证,他们不仅宣布他们是奇迹的目击者,并且也宣布上帝是非理性的;怎么说他们宣布上帝为非理性的呢?因为上帝指挥着,要人们相信他,谁相信他,他就给谁以最高的奖赏,谁不信他,就永世受罚。我们只能指挥有意识的行动;但信仰并非有意识的行动;心灵是被动的,或者说无意识地主动的;由此可见,我们没有足够的证据,或者不如说,要证明上帝的存在,证据不足。我们在上文已表明,从理性不能演绎出这种结论。只有那些被感觉的证据所说服的人们,才能相信其存在。 因此,很显然,从这三类信仰的源泉都得到证明,心灵不能 相信有一个创造一切的上帝的存在。同样明显的是,信仰既然是一种心灵的感情,对于不信者,即无罪恶可言;只有那些不愿消除错误观点、始终从这种观点来看待任何论题的人,才是不可恕的。每一颗能思考的心灵,必然承认关于上帝的存在世上没有任何证明。 上帝只是一个假设,作为一个假设,因此需要证明。“有责证明”(onus Probandi),对有神论者们来说。艾萨克·牛顿爵士说:“我从来也不作假设,因为任何不是从现象中演绎出来的东西,都必须被称为‘假设’;凡是假设,不论是形而上学的假设、物理学的假设,或带有神秘性质的假设,甚而至于力学上的假设——从哲学上说来,统统都是不值一钱的。” [1] 牛顿的这一条有价值的法则,也适合于一切关于创造主的存在的证明。我们看到具有各种力量的各种物体,我们仅仅知道它们的效果;关于它们的本质和原因,我们处于一种无知的状态。牛顿称这些为事物的现象;但是哲学的骄傲不愿意承认哲学自己对于这些事物的原因无知。从我们的感觉对象——这些现象,我们企图推出原因,这个原因我们称之为上帝,又无谓地赠给他各种否定的和矛盾的性质。从这个假设出发,我们发明了这个总的名称〔上帝〕,来掩饰我们对原因和本质的无知。被称为上帝的这个存在,根本不符合牛顿所开列的条件;上帝却带有哲学自大狂所织成的帷幕的一切特征,这片帷幕被哲学家们用来甚至让他们自己看不到自己的无知。他们从庸人们的“神人同形同性论”中借取了纺织这片帷幕所需的纱线。诡辩家们为了同样目的,使用了种种的字眼:从逍遥学派的神秘性概念,以至于波义尔的“媒素”(effluvium)和赫歇耳(Herschel)的“克里尼底”(Crinities)或“星云”。上帝被说成是无限的、永恒的、不可理解的;他被放在无知的逻辑所能编造的每一个“predicate in non”(虚无的谓词)之中。甚至连他的崇拜者们也都承认,要形成任何关于他的观念是不可能的。他们学着一位法国诗人那样喊道: “要说出他是什么,只有他自己才能够。” [2] 培根爵士说,无神论给人们带来理性、哲学、自然崇拜、法律、荣誉,以及能够引导人们走向道德的一切事物;但是迷信破坏这一切,并且把自身建立为一种暴君统治,压在人类的悟性之上。因此,无神论绝不会破坏政治,而只会使人们的眼睛更亮,因为他们能看到在现世的界线之外是什么东西也没有的。(见培根道德论文。) Q.E.D.(证毕) * * * [1] 原引为拉丁文:“Hypotheses non fingo,quicquid enim ex phaenomenis non deducitur hypotheses vocanda est,et hypothesis vel metaphysicae,vel physicae,vel qualitatum occultarum,seu mechanicae,in philosophia locum non habent”。 [2] 原引为法文:“Pour dire ce qu'il est,il faut être luimême”。 [book_title]告爱尔兰人民书 刊行说明 这个出版物的价格已尽可能地定得低;因为作者的意图是唤醒爱尔兰的贫苦人民,使他们能够对自己的真实处境有一个认识;作者打算向他们扼要地指出这种处境的祸害,并向他们提出改变这种处境的合理办法。本文论述了天主教徒的解放问题,以及取消英爱联合的问题(英爱联合是英格兰压迫不幸的爱尔兰的一个最有效的机器),作者认为只有依靠团结一致和坚强的决心才有可能消除这些灾难。本文也热诚地倡议建立以和平而坚定的方式进行活动的各种协会,来体现最后必然会取得胜利的这种团结一致和坚强决心。 都柏林 ,一八一二年 。 定价五便士 同胞们!我不是爱尔兰人,但是我能够设身处地为你们着想。我希望你们中间不会有人怀着成见或轻蔑来读这篇文告,因为这是一个英格兰人写的;我确实不相信你们中间会有这样的人。爱尔兰人民是一个勇敢的民族。他们的胸怀里有着自由的心灵,但是如果他们以为一个异乡人不可能有同样热烈的心灵,那却错了。爱尔兰人民是我们的兄弟和同胞,他们现在很不幸。我不明白,一个人是英格兰人、西班牙人或者法兰西人,这对他本身的优劣能发生什么作用。他出生在一个城市,而你们则出生在另外一个城市,但这绝不能说明为什么他不应该同情你们,为你们的福利着想,或者愿意给你们提出一些忠告,使你们或许能够更好地了解你们自己的利益,或者为争取这些利益而行动。有许多英格兰人在贬低爱尔兰人,他们以为辱骂爱尔兰的一切,他们的目的就能达到。但是他们之所以持有这种见解,并不是由于他们是英格兰人,而是由于他们企图获得金钱、称号和权力。这些人无论是属于什么国籍,都同样会干这种勾当;除非人类大大地改善了,才不会有这一类人。我希望,总有一天会实现这种改变。我把你们当作兄弟和同胞来说话。我说我怀疑不会有这样的爱尔兰人:如果英格兰今天像爱尔兰似地受到迫害,如果法兰西像目前爱尔兰似地受到迫害,如果任何一部分人类,只要他们的活动是有益于公共事业的,也和爱尔兰人民目前一样,自己的利益被剥夺;那么,不会有这样的爱尔兰人吧,他眼看着别人的这种不幸,却不愿意扶助受难者,尽管他有力量扶助;如果真有这样的爱尔兰人,那么我就要告诉他,他不是一个爱尔兰人,而是某种在宫廷里豢养大的牲畜,或者是怯懦的蠢人,对于一切地位比他高的人,他是民主主义者,对于一切地位比他低的人,他是贵族主义者。我想,真正的爱尔兰人不会不对这种性格感到羞耻,更不会有哪个真正的爱尔兰人具有这种性格。我知道有一些人,但是那不在你们中间,朋友们,那是 在你们的敌人中间,他们一看这篇文告的题目,就会产生某种希望,也许这篇文告会鼓动暴力行为,从而损害自由的事业;他们巴 望,那主张人人享受自由的一片热心,会一下子为了发泄怨气而变成辱骂,辱骂那些自由的敌人。这些自由之敌确是一些坏人,他们应该受到善良人们的鄙视,但是不能让这些坏人煽动好人的怒火,以致有损他们自己的事业。但是这些坏人一定会失望。我知道爱尔兰人的热烈感情有时会使他们自己沉不住气。我并不希望他们完全熄灭这种热情,我只希望他们节制一下这种光荣的热情,这样就会使那些压迫的头子们失望。他们的希望将落空;因为这个文告不会造成任何可以被歪曲的事,它只企图使你们产生一种克制的想法;而压迫者们则没有这种克制的想法。文告也企图使你们能对他们忍耐,虽然他们对你们却毫无忍耐之心。你们皈依的是罗马天主教,那是你们的祖先早就皈依的宗教。这是不是一种最好的宗教,我不在此处详论;凡是使人们为善的宗教都是善的;谁企图证明他自己崇拜神的方式是最好的方式,那么对他自己来说这就是胜过其他方式的最好方式。但是我们要研究的是你们的宗教在古代是怎样的,现在它又是怎样。你们也许会说,我从一个新教徒的立场出发,是不会公正的;但是,我并不是新教徒,我也不是天主教徒,由于我不是这些宗教的皈依者,我就能更好地作出判断。一个新教徒是我的兄弟,一个天主教徒也是我的兄弟。我能为双方效劳而感到愉快;如果我的忠告能使不同信仰的人们变得更加聪明、善良和幸福,那么对我说来没有比这更大的喜悦了。 罗马天主教徒们曾经一度迫害过新教徒,而新教徒现在却在迫害罗马天主教徒。我们能认为二者都是坏的吗?不,你们不能为你们祖先的过失负责,正如新教徒不能因为他们的祖先是善良的而证明他们自己善良。我必须根据我所看到的状态来评论人们;爱尔兰天主教徒们现在遭到恶遇。我不愿意掩饰他们的不幸;他们会以为我在讽刺他们,如果我企图掩饰他们的不幸的话。爱尔兰天主教徒们现在要求从人们得到无限的忍耐,同时他们也愿给别人以无限的忍耐。他们中间一部分有识见的人——我认为这是爱尔兰人中的很大一部分,都认为天堂的大门向着信仰每一种宗教的人们敞开着,只要他们是善良的。新教徒们,也许心中也是这么想的。但是如果他们真想过的话,他们的行动却说明他们想的似乎是上帝喜欢他们甚于你们;他们把地上的统治权只交给他们自己一派的手里。虽然如此,我至今没有发现他们中有人厚颜到那种程度:敢于说一个罗马天主教徒,或者一个教友派教徒,或者一个犹太人,或者一个伊斯兰教徒,同时又是一个有道德之人,尽他所能地行善,但进入天国却要稍晚一些,由于他没有遵奉那三十九条信纲——如果新教徒中真有人敢于说出这样的话,那真是可笑之至,就像一个高不到六英尺的装腔作势的弄臣在指挥整个宇宙和谐的精神,瞧他以什么姿态来掌管宇宙间的大事吧! 新教徒们说,曾经有一个时期,罗马天主教徒烧死和杀死不同信仰的人们,而今天罗马天主教徒们的信条还一如当年。这些都是真的。你们的确和当年发生这些野蛮事件的时候一样地信奉上帝,但是难道你们目前就有任何理由来对别人采取野蛮手段?理由之薄弱就如同认为一个人的曾祖是一个犹太人,因偷羊而被绞死,而我是他的曾孙,由于也信同样的宗教,也必然犯同样的罪行。我们现在且来看看罗马天主教过去是怎样的吧。关于基督教最初时期的情况,基督教出现以后约三百年左右的情况,没有人知道得很多;两大教会,叫作罗马教会和希腊教会,把人们的见解分成两大派。他们之间斗争了很长一段时期,白白说了许许多多的话,也 流了大量的血。 这种情况,正如你们会说的,没有一点好处。但是,两派都认为自己这一边是在为上帝效力,上帝将会褒奖他们。如果他们的眼光能够稍放远一点,能够超出自己的鼻尖一英寸的话,他们也许就能认识到,斗争呀,杀人呀,诅咒人,仇恨人,实在是想要取宠于上帝的最坏的方式。因为大家都承认,上帝最喜欢爱和慈悲的事迹。但是,最后,这两大宗教终于完全分离,教皇们在意大利的罗马既像国王,又像主教似地统治着。宗教裁判建立起来了。在一年的时间里,有三万人,由于信仰和教皇以及教士们不同,在意大利和西班牙被烧死。在教皇的命令下,罗马天主教僧侣在法兰西犯下了极为野蛮的罪行。法兰西的顽固僧侣们,残酷无情地在一夜之间屠杀了八万新教徒;这是在教皇的命令下进行的,当时只有一个罗马天主教主教,有足够的道德观念,他拒绝干这样的事。那些时代,僧尼们在他的修道院里干的勾当是很可耻的。人们以为只要自己有钱让教士们替他们解罪,他们不妨去犯无论多么重大的罪行。事实上,在那些时代,教士们无耻地愚弄人民;他们把一切权力都抓在自己手里;他们欺骗人们,使人们以为一个人不能把自己的灵魂信托给自己,教士们狡猾地骗取人们的秘密,他们就比国王、王子、公爵、爵士或大臣们更有权力。这种权力又使教士们成为坏人;因为虽然正常的人们在他们的自然状态下是很善良的,但是现在,过去也一样,很少有人掌握了专制权力而其善良品质不遭破坏的。我现在已经明白地叙述了你们的宗教过去的状况。那么,爱尔兰人民,我的兄弟们,你们的朋友现在为你们执言,说你们和古代的那些与你们抱同样宗教信仰的人们不是一回事,你们会不会认为我是在说谎呢?我说宗教裁判制正是你们所憎恶的事物,我说的是不是假话?如果我断言,每个爱尔兰人都珍视自由,他要保卫这个权利,如果这一点我说错了,那么他也绝不会梦想可以用钱去贿赂教士,梦想靠了另一个同他一样有错的人空口说白话,就能至少影响那永恒的上帝作出的判断,我这样断言,我是否在说谎呢?我绝不会成为一个说谎的人,如果我代表你们断言你们相信一个新教徒和你们一样地有资格进入天国,只要他同样地有道德,你们无论在何处总会把人们当作兄弟看待,而且宗教问题上的意见分歧丝毫不会促使你们去破坏其他一切方面的最和谐的协调。啊!不,爱尔兰人民啊,我绝不是一个说谎的人。我要求得到你们的信任,并不是为了可以滥用这种信任,而是为了可以告知你们如何变得快乐、聪明而善良。如果你们不愿意给我以任何信任,我将会悲叹;但是我愿用我可能采取的一切体面、公正、开诚的办法,来获得你们的信任。有的人告诉你们说,别人都是异端,只有你们是对的;也有的人说,正义就包含在宗教见解里边,离开了宗教,任何道德观都是不良的。有人也会告诉你们,你们应该把你们自己的秘密透露给某一部分人。朋友,你们如果信赖说这一类话的人,可要注意啊!我不怀疑这些人是企图救助你们脱离目前的不幸处境,但是他们却给你们准备好一个更坏的处境。这是教你们从油锅里跳到火焰中去。诚然,你们目前的压迫者那时就不能再压迫你们了,但是你们将受到另一个主子的鞭挞,而比目前的还要凶暴一千倍。搞阴谋诡计的人会出现,他们将阻止你们按你们自己的意志来思考——他们会把你们烧死,如果你们不照他们的方式去思考。总是有这样一些乘人之危的坏人。古代的那些僧侣和教士是非常坏的人。小心再别滥用你们的信任。你们对你们目前的处境并非看不清楚:你们被凶狠地对待,你们遭到恶劣的待遇。我敢于预言,这种奴役将会告终。你们的敌人不敢再继续迫害你们了,爱尔兰的精神受到压抑,但并没有被粉碎,你们的敌人知道得很清楚。但是我希望你们的眼界放得更宽广——我希望你们为你们的儿女,以至你们儿女的儿女着想;你们要十分小心提防(这完全要靠你们自己),当一个暴君统治被摧毁时,不致出现另一个更恐怖、更凶恶的统治。你们要提防那些满面笑容的骗子,他们说的是“自由”,却会把你们骗入受奴役的境地。如若你们灵魂的安全要依赖别人的意志,还有比这更坏的奴隶处境吗?难道某一个人就比别人更受到上帝的宠幸?当然不会。人们受上帝的宠幸要看他们的善行,而不是根据他们的名位和职务。在上帝眼中,一个穷汉的价值不下于一个教士,上帝给穷汉一个灵魂,就像上帝也给他自己一个灵魂一样。一个慈善的上帝所喜爱的那种对他的崇拜,必然是出诸单纯热烈心意的崇拜;这种崇拜要用善的行迹来表明其虔诚,而不是依靠仪式,或者忏悔,或者葬礼,或者行列,或者奇迹。因此,要提防你们自己被引上歧途。凡不是把你们引向慈善博爱的一切,你们都应该抱怀疑态度,并要知道“异端”这个字眼是某些自私自利的恶汉捏造出来,使世界陷于残破和不幸,以便满足他们卑微而狭隘的野心。切莫去问某人是异教徒、是教友派、是犹太人或者是不信宗教者;而应该问他是否有德、是否爱自由和真理、是否愿人类得到幸福与和平。一个人如果很信神而不爱这些,那他就是一个没有心肝的伪君子、一个流氓、一个恶棍。应该鄙视和厌恶这种人,就像你们鄙视暴君和恶汉一样。爱尔兰啊!你大海中的碧玉,你的儿子都是慷慨而勇敢,你的女儿个个高贵、坦率而秀美,我期望在你绿色的岸上看到自由的旗帜飘扬,那火焰似的旗帜,就像是一座灯塔,全世界人民将在这座灯塔上燃亮自由的火炬! 我们现在来研究一下新教。它的起源叫作宗教改革。某些顽固的人进行了这种改革,他们互相烧死对方,这表明他们多么不懂得改革的精神。你们将会知道,这些人互相焚烧,他们普遍暴露了一种破坏的欲望,他们和罗马天主教头目们不分上下之处是不仅仇恨他们的敌人,而且也仇恨那些根本不是他们的仇敌也不是任何人的仇敌的人们。那么现在的新教徒所尊奉的教规是否同加尔文烧死塞尔维特的时候一样呢?他们发誓说还是那些教规。我们没有更好的证据。因此新教徒们自己的教规根据同样的理由,也应遭到同样的反对;他们有何脸面借口天主教徒在历史上曾一度有过野蛮行为,而反对他们的解放呢?我认为这是厚颜地排斥异己的一个标本,但愿这种行为不至于玷污了我们的时代;我们的时代是所谓理性的时代、思想普及的时代、标榜道德的时代,并且是具有确定原则的时代——啊!但愿它如此吧。我谈到天主教和新教这两种宗教,主要的是指出,如果一方面反对容忍另一方,就必然导致另一方也不允许对方存在,或者不如说,双方本没有任何理由不能相互容忍,每种宗教,每种思想,都没有理由受到排斥。但是我为什么要谈到容忍 呢?这个词似乎意味着,一个人能够容忍,就有些功劳似的;如果说是功劳,他的功劳就在于不去干坏事,但这种功劳,他应与从事自己的职业而不干涉其他人的权利的每一个爱好和平的人共享。能容忍究竟不能称作功劳;但是不能容忍他人,却是一种罪行。譬如说,我在家里安静地坐着,不去杀人,这不是功劳;但如果我去杀人,那就是犯罪。此外,一个全国性的法令,绝不能把一件本来不错的事变成错的;它不能改变道德和真理,原因很简单,因为这些是没法改变的。英国议会里通过的法令剥夺了天主教徒参加那个议会的权利,实际上并不能剥夺天主教徒的权利。只是英国议会的法令用暴力阻止天主教徒行施这个权利罢了。这就是在这种情况下最后的和唯一的有效办法。但是暴力绝不是真理的标志:凡是承认只有道德和正义是行为的准则的人们,是永远不会采取暴力的。 我们只要细究一下,就能看到为了人们的宗教而迫害他们,是多么愚蠢。为什么我们要迫害他们呢?为的是使他们的信仰和我们一样。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野蛮或更愚蠢呢?因为虽然我们或许能强迫他们说他们的信仰同我们的一样,他们的心里却绝不可能产生这种事,那是不可能的;这种暴虐的手段只能使他们成为虚假的伪信者。因为什么是信仰呢?我们不能够爱信仰什么就信仰什么,我们只能信仰我们认为是真实的东西;因为你不能用殴打或焚烧来改变一个人的见解,而只能用说服的办法使他相信你想的是对的,这只能依靠委婉的说理。人家的想法和你不同,你就叫他“异端”,这是很可笑的。他也可以叫你“异端”。“正统”这个词也是同样地被使用的;它的意思是“想得正”。任何人或任何部分的人违反正常情理,说“我们想的就是对,全世界再没有别的人的见解比得上我们”,再没有比这种人更狂妄虚夸的了。如果对全人类缺乏一视同仁的宽容和充分的善意,无论什么事都是错误的,理由就是因为缺乏这些东西。你们会记起来,耶稣基督就是坚持这些原则的。是什么东西使一个人成为好人呢?并不是靠了他的宗教,如果不然的话,除了一种宗教之外,信任何其他宗教的人们中间就没有一个好人了。可是我们发现在所有时代,所有国土和所有信仰中都产生过好人。道德和智慧,早在目前世上任何一种宗教产生以前,总是无例外地产生自由和幸福。我所能理解的宗教的唯一用处,就是使人变得更有智慧和更善良;宗教能如此就是一种好的宗教。现在,如果人们是善的,只是他们的想法和你们不同;任何一个有理性的人所能要求于他们的就是善;至于他们的思想与你们相同与否,根本不能成为采取那种使坦率的心灵感到可憎可恨的手段的理由;不,他们绝不会同意采用这种手段。因为,正如我在上边已说过的,你们不能够根据你们的好恶去信仰或者不信某些事物,也许你们中有人会怀疑这一点,但我们只要研究一下,就会明白。我只要举一个最普通和最常见的例子。假如你有一个朋友,你愿意把他想得好;但他却犯了罪,事实向你证明他是一个坏人。对于你说来,想起他坏,是很痛苦的;你还是尽可能地要把他当成好人。但是,你已不能够想象他是个好人了,请注意不能够 这三个字,如果你一定要认为他是个好人,连你自己也不能心安理得。你不妨试一试,但你的努力将是徒劳的。这说明,一个人对于自己的信仰是多么无能为力,或者不如说,一个人不能相信他认为不真实的事。我们现在要思考些什么呢?有些人建立了一种特殊的宗教,说只有这一种宗教是对的,任何人如果不信这种宗教,就应该剥夺其某些权利,尽管这些权利本来是属于他的;可是如果他相信此种宗教,那么这些权利又可以归于他。建立这种宗教的人该是多大的蠢人和暴君呢。如果你不能阻止人家不相信,这倒不是你的错处。把人家的权利夺走,叫人家为异端,或者认为人家很坏,而同时你却不能不承认他并无什么过错,这却是最严重的横暴行为和排斥一切。我想,从我们上边说过的这些道理来看,我们已经有理由来作出这样一些结论:信仰各种宗教的人们应该享有平等的政治权利。“异端”和“正统”这些字眼是某个恶棍所创造的,这些字眼已经在世上产生了极大的害处;任何人只要其行为是符合道德的,谁也无权过问他的宗教信仰是什么;哪个宗教的成员是最优秀的人,那个宗教就是最好;任何人都不能随意信仰什么,或不信仰什么。应该对一切人慈善。因此,这并不是指你们的宗教曾经是怎样 ,或者新教曾经怎样 ,我们必须按大家的现状来看待大家。现在情况如何呢?你们的宗教并非容不得他人的;诚然,我的朋友们,我敢于为你们担保,你们的宗教现在不是容不得其他宗教的。你们只是希望按你们自己的方式走向天国,你们也不致阻挠其他也想走向天国的人,尽管你们的道路不一定是他们选择的道路。请相信我的意见,在上帝的眼中,心地的善良和生活的纯洁,价值远胜空虚的世俗仪式,远胜那些样样齐备、独独缺少慈善目的的活动。你们,或者新教徒们争的是前者还是后者呢?争的是后者。有些人的成见的确很深,他们就是不愿意让你们为了灵魂的幸福和康乐而做一些无害于任何人的事。你们也没有去强迫他们参加这些仪式。爱尔兰人啊!与你们宗教的早期来比,目前人们的知识是增加了,人们已学会了思考,世界上的思想愈丰富,人们也就会得到更多的幸福和自由:人们现在已开始更多地想到现实的事,而少想那些空虚的仪式了。人们已从长夜里醒来,他们能够感觉到这个长夜的黑暗。据我所知,没有一个有思想和学识的人不认为天主教关于涤罪的净界观念要比新教关于永劫的观念更接近真理些。你们能认为像伊斯兰教徒和印度人,他们如果在此生做了好事,就不能在来世得到报偿?新教徒相信上述这类人都将万劫不复,至少新教徒是发誓相信这一点的。在这样一种有害而不仁慈的谎言面前,我看他们与其说是信仰者,还不如说是伪誓者。我倡议一视同仁的容忍,或者不如说,根本就消灭容忍和不容忍。凭一个法令来规定人们以一定方式来崇拜上帝,如果人们不按这个法令办呢?事实上也就意味着上帝听不到这些人们的祈祷了。由一部分人发给上帝一张许可证,允许上帝接受他所创造的某一部分生灵的祈祷。我们还能想象得出任何比这更狂妄、更可笑的事吗?爱尔兰人民啊!我关心你们的事业;我之所以同情你们,为你们着想,并不是因为你们是爱尔兰人或罗马天主教徒;而是由于你们是人,你们是受难者。如果在爱尔兰岛上,现在居住的都是婆罗门,我也会以同样的心情来发出同样的文告。你们受苦难,不仅仅由于你们的宗教,而且也由于其他原因,我同样地愿意来谈谈消除这些原因的方法。英爱联合把新教徒的贵族从他们的本土上吸引出来,随着他们来的还有他们的戚友。他们的用度都取之于这个地方,而消耗在另一个地方;穷苦的人民受压迫最深重,地位高的人们把负担压到他们的双肩上。我期望对这些坏事(还有其他种种)进行改革,实不下于期望实现天主教徒的解放一事。 也许在这些问题上,你们都同意我的看法,我们现在就来研究进行这些事情的办法。我同意教友派在这方面的主张,他们反对暴力,让自己的事业完全地、单纯地依靠这种事业本身包含的真理。如果你们确信你们的事业符合真理,那就完全信赖这种真理;如果你们没有这种确信,那就放弃这个事业。在两种情况下,都不需要采取暴力;通向自由与幸福的道路,是绝不会违犯道德和正义的法则的。自由和幸福是建立在道德和正义的基础上的;如果损毁一方,就等于损毁另一方。不论他人的行为如何恶劣,这绝不能成为你们效法他们的借口;而只应该成为一种警告,使你们不应该使用如此低劣的方法。依靠你们事业本身的真理,爱尔兰人民,那么你们的事业就不会落空。我将衷心地期望你们争取幸福和自由的计划,以及全世界人民争取幸福和自由的计划不会毫无成果。被损害者方面采取暴力行为,倒是使这些计划遭到失败的一个最有效的办法。如果你们降低到使用与你们的敌人所使用的同样的武器,那么,在这一点上,你们就会使自己和敌人站到同样的水平上;而且你们必须相信,在这一方面,你们的敌人要比你们高明。如果你们求助于道德和正义的神圣原则,你们的敌人就会在这种神圣的原则面前垮台!真理的光芒将会照出他们的真面目,也会使宽容和改革的事业闪射出光辉!我不仅把我的观点向你们爱尔兰人民提出,也向所有国家和信仰各种宗教的一切人提出。我们要镇静、温和、多思、耐心;你们应知道,有效地促进改革事业的措施,无过于利用你们的闲暇,从事理性的活动或者培养你们的心灵。思考、议论和探讨吧;你们应该提出的唯一论题就是关于幸福和自由的论题。你们应成为自由和幸福的人,但首先应该成为智慧和善良的人。因为你们现在还不完全是智慧和善良的。你们是一个伟大、勇敢的民族,但你们还不都是智慧和善良的人。你们终究会变成这样的人,到那时,爱尔兰也将成为人间天堂。你们明白什么叫作乱民。那就是人们聚集起来,没有预见和思想,用暴力来反对他们所不喜欢的任何措施。像这样的集会除了造成祸害,是什么也做不成的;喧嚣的行动必然会推迟这种时刻的到来:靠了思想和冷静的头脑,才能造成自由和幸福,也给那些一时的乱民带来自由和幸福。但是如果有一部分人,经过对他们自己的利益的考虑,聚集在一起来讨论这些问题,采取精神抗议的方法,而不是肉体抵抗的办法,那么这些人的做法是正确的。可是不能让热烈的感情推使他们超出这个界线。他们应该考虑到,在某种意义上,他们所有同胞们的福利都有赖于他们的持重,他们应该像保卫自己的幸福一样保卫其他人的幸福。真正的改革家最反对以行施暴力为目标的组织。应该始终提防在这类事情底下隐藏着某个恶徒,他等待在混乱之中捞取好处。所有秘密的结社也都是坏的。难道你们是搞阴谋的人,你们的行动喜欢黑暗,而不喜欢光明?你们不敢在任何人面前说出你们的想法?你们不能理直气壮地在光天化日之下开会?爱尔兰人民啊,你们是能够做到的!暗藏武器、秘密集会,以及计划用暴力办法使爱尔兰脱离英格兰,这些做法都是坏的。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它们的目的也是坏的;你们企图达到的目标可能十分有理,而你们的方法却是错误的——这种错误的方法可能就会产生相反的效果。不能为了善而行恶;关心别人如同关心自己一般;仔细想一想,当你自己在墓中长眠时,你现在的行为将产生善果还是恶果。你们应该公正、坦白,那样你们的仇敌就会觉得你们非常可怕。如果你们使用了道德和正义所不许可的方法,你们的朋友就没法保护你们、同情你们的受难。没有别的事业能像你们的事业这样从本质上同自由连在一起。你们的责任重大;你们的努力,无论带来希望或者失望,都将发生深远的影响:所以你们要把种种埋藏在黑暗中的罪恶揭发出来,这些罪恶会使白日脸红,也会使那些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若无事的暴君们脸红。暴力曾经在哪儿取得过胜利呢?那法国革命,尽管是抱着最好的意图来进行的,但它的结局却对人民不利,原因是使用了暴力。他们维护的事业是真理的事业,但是他们将真理弄成看起来像是谎言,因为他们所用的方法既适合他们自己的目的,也能适合骗子们的目的。大胆地、勇敢地说出你们的思想吧;爱尔兰人从来没有被人骂过懦夫,因此也不要使人想象爱尔兰人有成为懦夫的丝毫可能。让爱尔兰人说出他心中所思;说谎是人类最卑劣的行径,把谎言和密语留给廷臣和小贵族们去说吧。要坦白、诚挚、心地纯洁。让大家看到,爱尔兰的自由信徒敢于说出他们的思想;让他们用精神的力量,依靠真理和正义,而不依靠武器的力量来反抗压迫。那么,这种活动方式的结果,会不会是被控告犯毁谤罪,被监禁或者被杀害呢?也许不会。但是如果真的出现这类结果呢?那么对于一个为自己的自由、为自己的妻子和儿女的自由而执言的爱尔兰人,能被危险吓倒吗?不,他将坚持不渝;那么,当一个爱尔兰人还没有改变他的方向的时候,对方的那些奴仆们早已不追随他们的主子了。只要坚持我们在上面确定的方针,它们的好处很快就会表现出来。迫害可能会损毁一部分人,但绝不可能损毁全部,或接近全部;看它横行到几时吧。你们已经向真理和正义呼吁;你们就是依靠真理和正义,从而表明你们宗教的良善;真理与正义是准则,甚至上帝的行动也需要服从这些准则。但是在这些做法取得任何效果以前,必须养成清醒、有条不紊以及多思这些习惯,而且要坚持实行下去。 我的热心的朋友们,你们常常聚集在一起,谈论你们本族人民的不幸,友好的谈论往往使你们纵情喝酒,但你们感情愈热烈,你们的理智应该更冷静。凡是来得迅速的东西,去得也快,不能持久;你们常常为了减轻你们受难的兄弟们的痛苦,而花钱买醉,也买来疾病。把那些钱节省下来吧。让你们的孩子在摇篮里就向往自由吧,让老年人临终的床成为鼓舞新的奋发精神的学校吧,让你们每一条街道、每一片田野都同自由的神圣思想联结在一起。热烈地进行你们的事业吧,同时要有理性、慈善和宽容精神——绝不要效法压迫者们的卑鄙,这样反而会使他们能够为他们的行动找到理由。 我愿意承认,有许多情况可以为所谓叛乱作辩解;但是在无论何种情况之下,叛乱都不可能有益于你们的事业,不管你们的感情如何高尚,这种行动终不能反映你们判断的正确。这将把你们更紧地束缚在压迫者的断头台上,而且当你们的子孙谈到你们的壮举时,将会感到你们给他们留下了创伤,而不是福利。 一个决定性的时刻快要来临,它将决定你们的命运。大不列颠的国王已经到了他的风烛残年。他一贯反对你们的解放;他一直仇视你们;但他将在某一时日离开世间。那时,现在的王太子威尔斯亲王将成为国王。据说他曾经允诺将来恢复你们的自由;在那种情况下,你们的实际的和天然的权利将交还给你们。我希望他已为这一正义之举作了保证,因为这样,责任就会约束他去实行这件好事。国王们十有八九总是漠视他们自己的职责;他们以为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为他们而创设的;可是真理却是,仅仅由于人类的恶,才使得帝王们这类人物成为必要;他们除了行善以外,没有做国王的任何其他权利。 被统治者的福利是政府的根源和意义。威尔斯亲王有一切机会来了解他应该如何为爱尔兰和为自由而行动。那个伟大、善良的人物查理·福克斯,他是你们的朋友,也是自由的朋友。福克斯曾是威尔斯亲王的朋友。他从来不奉承拍马,也从不掩饰自己的感情,而总是在一切场合坦率地说出心里话。亲王受了福克斯的启导,也有所长进。他明白了实情,也相信实情。现在则难说了;亲王已失去了依靠,他现在就像靠在一茎芦苇上一样。他目前的顾问们都不是查理·福克斯那样的人物了,他们不为自由和安全着想,不为国家的幸福着想,而是为国家的“荣誉”着想;爱尔兰人啊,请问脱离了人民幸福的国家“荣誉”,又算什么呢?这就是那些自由之敌挂出的假招牌,以此来诱惑没有头脑的人陷入他们的罗网。就是这样一类人,现在正包围着亲王。至于他曾否真正许诺解放你们,他将来是否愿意考虑作为英国国王要对过去以威尔斯亲王身份所作的诺言负责,现在还是个疑问。至少我们对这件事没有很大把握;因此你们当然不能信赖它。但是确实有着这样的人士,只要他们发现哪儿有自由的倾向,他们就去到那儿,他们促进、支持和引导这种倾向。这些人士,理性使他们蔑视危险,同时在实践中,敢于说出真理,他们反对压迫者,而捍卫被压迫者的事业。这些人士看到凡是正义的事业,就为之奋斗。对于这样的人,你们可以完全信赖。他们爱你们,如同爱自己的兄弟;他们同情不幸者,他们不问你是英格兰人或爱尔兰人、天主教徒、异教徒、基督徒或不信宗教者,总是满腔热忱地同情人们的不幸,他们会慷慨解囊,帮助人们解除困难:这些人是永远会同你们站在一起的。因此,别信赖王爷们的诺言,而应该信赖那些有道德的、无私的人们;别信赖武器或暴力,而信赖你们的权利;你们有权与其他人平等地分担政治的利弊。 我所说的决定性时刻,即与你们的解放有关的时刻,并不是指目前国王的去世,或者与国王们有关的任何局面;而是指的某种看来更可能对你们有利的情况:指的是道德和智慧的增长,将引导人们认识到强权和压迫是错误而且无理的;这种见解,一旦为更多的人所接受,将会阻止政府采取残暴措施。它将恢复人们被政府剥夺掉的权利。既然不再依靠强力和暴行,事情就会稳妥地、确定地向着正确的方向发展。内阁大臣目前在议会中享有很大的多数,而这些大臣是反对你们的。他们坚持那种虚妄的论点,说如果让你们当权,你们会进行迫害和把人烧死,根据是你们的宗教在古代的历史上曾有过这种行为。他们还持有其他许多同样性质的见解。他们指挥着下议院的大多数,或者不如说指挥着那个集体中的一部分人,这些人从政府领取恩俸,或者他们的亲戚领取恩俸。这些人当然是反对你们的,因为他们的主子反对你们。但是整个国家的情绪不反对你们;英格兰的人民不反对你们——他们热烈同情你们,从某些方面看,他们和你们是一条心的。英格兰人民的想法同他们的统治者的想法相反——他们认为必须结束目前这种局面;政府的善即包含在被统治者们的幸福之中。如果被统治者不幸和不满,那么这个政府就是失败的,没有尽到它应尽的职责。它就需要变革和改善。它将被改善;英国政府的改革将对爱尔兰人民有利——有利于全人类,除了那些把幸福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人们;这将是对这些人的合理的惩罚;剥夺掉他们邪恶的欢乐。我认为这种形势正在来临,它将使我们可以希望出现这样的时代,那时智慧和道德的普及将使愚蠢或邪恶无处藏身。我愿你们,爱尔兰人民啊,能像你们的真正朋友那样,慎重地、考虑周详地对待你们的利益。不要酗酒,不要放浪,不要虚度闲暇的时间,对别人所说的一切,不要信以为真——有人由于图利而欺骗你们。击败这些人的诡计,对你们的事业来说,没有比这更肯定是有益的了。思考、阅读、讨论吧;充分考虑你们自己的境况,你们妻儿的境况;摒弃一切暴力的形式,如果你们愿意,你们可以集会,但不要成为一群暴民。如果你们思考、阅读和议论时都怀着一片促进真理和自由事业的真诚意愿,人们很快就会看清,你们所起的作用是多么实在,你们的宣言是多么真诚;但是乱民和暴力的方式却必须抛弃。根据英国宪法所允许的某种程度的公民和宗教自由权利,连最坏的人也能享受,而你们却不能享受;可是我们希望总有一天能得到那种自由,不过只有智慧和道德才能使你们有权享受这种自由。这种智慧,这种道德,我根据一切理由向你们建议,你们应该立即开始 实行。不要失去一天、一个小时、一刻的时间。克制、清醒、善意、独立自主,将会给你们道德;阅读、议论、思考、探索,会给你们智慧;一旦你们有了这些,你们可以战胜暴君。靠了常上教堂,在自己胸前画十字,或者忏悔,是不能使你们有道德的;许多流氓定时地去做弥撒,而许多好人却从来不去。给教士送钱或者相信他们的活,并不能使人成为善人,而只有靠善行或为他人谋福利,才能使人成为善人,才是成为善人的真正途径。不行善的人,靠了祈祷、忏悔和做弥撒,也是毫无用处。正常地、迅速地做你们的工作;工作之余,就思考、读书和讨论;不要把钱花在玩乐和饮酒上;喝酒不但无益于你们的事业,反而会损害它。如果你们养活妻儿之外,还有余力,那么就做些有利于其他人的事,使他们也能得到智慧和道德,从这些良好的行动产生的快乐将远胜于醉后的头痛。你们绝不要彼此争吵;要尽量做到大家一条心;你们这样做,我愿意保证你们会得到自由与幸福。但是如果与此相反,你们忽视改善你们自己,继续使用“异教徒”这个字眼,要人家对你们容忍,而你们则不能容忍别人,那么,你们的朋友,自由的友人将有理由悲叹他们的希望遭到致命的打击。我对你们怀着改善的期望;正是为了你们,我既担忧,更怀着希望。许多英格兰人都对你们有成见;他们守在自己的炉边,而巧妙地散布的谣言却像长着翅膀似地四处乱飞,一直在反对你们。但是这些对你们和你们的民族怀有不好想法的人,却往往是这样的,他们只要听到较好的报道,就会极其诚挚地同情你们。这些谣言的传播是为了什么呢?它们是怎样产生的呢?它们来源于爱尔兰性格的热烈;爱尔兰民族的朋友们至今一直在鼓励这种热情,而不是平息这种热情;这却使得爱尔兰人的错误已表现得很明显时,他们还采取那种会引起人们正当不满的行动。因此,这些谣言的根源还是在于你们自身;尽管还有欺骗伪造的人们,以及专制统治当局,都在阴险地扩张、夸大和传扬这种伤害人的谣言。你们切不可伤人。 关于天主教徒解放问题,我就谈到这儿为止。只消稍加思索,你们就会相信我的意见是公正的。对你们自己真实吧,你们的敌人就不能得逞。如果你们的行动中充满善意,又有清醒的头脑,我就无所忧虑了。许多事值得担忧,如果你们用暴力污辱那我所期望的真理与自由的事业,如果你们要求别人给你们容忍,而你们则不肯容忍别人,那么你们自己就甚至不配得到权利的恢复。但是,你们是不至于这样的。我信赖你们,爱尔兰人民啊,对于那些同情你们、爱你们的英格兰人和所谓异教徒们,你们一定能表现和好,充分表现你们的热烈性格,一如你们热烈地为你们所受的冤屈而进行报复,或者热烈地扫除这些不公正的处境。燃烧着热情的火焰的,是心灵,而不是脸颊。你们的行动在外表上显示的坚决、清醒和坚韧,绝不表示你们的心灵冷酷,却证明你们对你们事业的决心,你们正朝着正确的方向工作。我愿再说一遍,道德与智慧是实现真正的幸福与自由所必不可少的。天主教徒的解放,我认为,是必然会实现的。除了你们自身的暴力行动和不肯容忍他人以外,我看没有别的因素能给你们的敌人以继续奴役你们的任何借口。你们进行劳动的其他不公正处境,也可能很快地被消除。你们将和英格兰人民享受同样的权利;以整个国家而论,你们将在各方面同英格兰享受同样的幸福。现在,爱尔兰人民,在我的面前出现了另一幅更广阔的前景。尽管看来也许与你们目前的处境没有多大关系;我不能不同你们谈一谈这个题目。这个题目密切关系到你们的儿女、儿女的儿女们的幸福,而且也许比其他任何事情更有力地向你们证明,多思、清醒和生活有规律有什么好处和必要;还有,抛弃愚蠢和无谓的言谈,认识到你们自己能够比现在更聪明和幸福得多,认识到这对你们将有什么好处和必要。这样一些好的习 惯,不仅会使你们成功地摆脱你们目前身受的不幸处境,而且包含 着一颗种子,它将来会长大成为自由之树,结出幸福的果实。 没有疑问,世界是出了毛病;或者不如说,可以大大地改善这个世界。我说的这种改善是指促成一种更加平等、更加普遍的幸福和自由。许多人很富,而许多人很穷。你们以为哪一方最幸福呢?我可以告诉你们,就他们的处境而论,这两类人都不快乐。大自然从没有这样的倾向,那就是说让世上有穷汉或富翁这样的人。被置于一种反自然的境地上,两种人就他们的处境而论,都不快乐。穷人生下来就得服从富人,虽然他们都同样无助地、同样赤条条地来到这人世间。但是,穷人服从富人,对富人无助;富人指挥穷人,对穷人没有好处。如果能说服他们,大家像兄弟一般平等相处,那就好得多——他们终将大家幸福。但是这样的事是绝不可能在今天或明天实现;这种变化固然非常使人盼望,但又是极难实现。在这方面,暴力行为和愚鲁行为,也正如在其他事例上一样,只会推迟其到来的日期。温和、清醒和理智是实现自由和幸福这种目的的有效方法。 虽然在我们的一生中可以看到一连串的事件,但是我们不能希望亲眼见到道德和理性完成了的伟业;我们只能够为我们的后代打下基础。政府是一件坏事。仅仅是由于人们没有思想,由于人们的邪恶,才使政府成了一种不可缺少的坏东西。如果所有的人都成为善良而聪明,政府必然会自己消亡。只要人们还继续是愚蠢而邪恶,政府,甚至像英吉利政府这样的政府,为了防止坏人犯罪,还将继续成为必不可少的东西。社会是由需要而产生的;政府是由邪恶而产生;公正、幸福、平等的状态,则是靠了人类的改善和理性而产生。没有理性和道德,而要希望任何自由和幸福,那是徒然的,因为没有道德,就会有罪恶,一有罪恶,就必须有政府。在政府的约束被解除以前,我们应该首先消除政府约束的必要性。在政府被消灭之前,我们必须首先改造我们自身。我要竭诚向你们提倡的,正是这个事业。爱尔兰人民啊,改造你们自己吧,并不是由于我以为你们最需要自我改造,而单独向你们提倡;而是由于我认为你们的心是热烈的,你们的感情是高尚的,你们比那些本性较冷漠和傲慢的人们更能认识到这样做的必要性。 我怀着希望和乐观的心情来看眼前的形势;这种形势,在他人看来,也许是暗淡而没有改善的可能。但我高兴地看到,人们开始为他人的利益而思考和行动。尽管愚蠢和自私如此普遍地在我们这个时代盛行,可是至少我看到已有许多人知道什么是正确的,这就使我产生希望,感到愉悦。无知和邪恶总是并行的,谁要行善,谁就必须有智慧。一个人如果不是真正有道德,就不可能真正有智慧。精明和智慧是非常不同的两件事。精明的人是精细考虑他自己利益的人;智慧的人是精细考虑他人利益的人。 在符合英国宪法限度内实现天主教徒的解放,恢复爱尔兰的自由和幸福,我认为是重要的大事。我希望早日见其实现。但是如果仅仅到此为止,那我只能感到很少的快乐。我将仍然看到成千上万苦难和不幸的人们。情形将依然不妙。我认为上述要求的实现仅仅是为更伟大的改革铺设道路而已。只有在那种改革之后,道德与智慧才会征服痛苦和邪恶,到那时再不需要什么政府,而只需要尊重你们邻人的意见即可。我怀抱着希望和快乐的心情预料那样的局面,因为我认为它必然会出现,到那时,人们不再受苦和不幸。但是我不认为这种局面会立刻出现;它的到来,完全要靠你们自己。如果你们所有的人明天就变得有道德而聪慧,今日还是作为保护者的政府,明天就成为一种暴君统治。但是我不能期望出现迅速的变化。许多人还在顽固不化地有意作恶,自私之心使他们只想到他们自己的利益;而事实上,甚至要得到自己的利益,最好的办法也是为他人谋福利。我不希望情况在眼前就改变,因为要在眼前改变就非靠暴力不可;我们可以确信,如果我们为了我们认为是正确的事业而非使用暴力不可,那我们中间谁也宁可不要任何变化,无论这种变化如何美妙,因为暴力使采取者一方直接犯错误,我们虽然怜悯,但也不能同意参加暴力行动者们的狂暴的、不容一切的热情。 你们能否想象,啊,爱尔兰人民,这样一种幸福的社会——想象具有各种不同思想方式的人们亲如兄弟似地生活在一起?最大的王公贵戚们的后裔也不比农民的儿子更尊贵。到那时,再没有华贵的排场,富人们现在守藏着的一切将会分配给大家。谁也不要求富丽堂皇,富人家里多余的财物就足够使每个人过舒适的生活。情郎再不会欺骗情妇,情妇再不会抛弃情郎。朋友间再不会玩弄欺诈手腕;再没有什么租金、债务、捐税,再没有任何诈伪来扰乱公众的幸福;人们将是那样善良、那样智慧,他们还一天比一天更善、更智慧。再没有乞丐,也再没有那种不幸的妇女,现在则男子们由于财富而变得邪恶而毫无心肝,逼使这些妇女沦落到最可怕的不幸而恶劣境地。那时也不会再有盗贼或杀人犯,因为一个人在丰衣足食之后,再不会受贫困驱使,而去掠夺别人。邪恶和不幸、铺张和贫困、权势和服从,那时将一齐被消除。就是为了这样的局面,爱尔兰人呵,我请求你们作准备。“骆驼穿过针的眼,比财主进神的国还容易呢。” [1] 这句话不必从字面上去理解。耶稣基督的话在我看来无非意谓财富的作用一般说来是麻痹和毒害人心;但贫困也能起同样的作用。因此,我认为有些人是很蠢的,他们的眼光超不出自己的鼻尖一英寸,他们说人性败坏;可是财富和贫困,才是罪恶的两大来源,决定着绝大多数人们的命运。他们也明明看到处于贫富适中环境中的人们,总是极其聪慧而善良的。有的人说贫困不是恶事;但他们从未身受过,或者他们不愿去想它;他们又说,必须有财富,才能鼓励艺术——但与道德和幸福相比,艺术不是极次要的事么?如果一个人宁愿看美丽的画幅和雕塑,而不愿看亿万自由而幸福的人民,那么,对于崇高的感情来说,他就像是一堆死灰。 有人会说,我的意图是使你们不满现状,我企图煽动一次叛乱。但是有些人是多么愚蠢和糊涂,他们以为暴乱和不安是同提倡和平、协调与幸福的见解有关。他们应该知道,没有比暴力更有利于造成奴役、暴政和邪恶;可是有人却把暴力说成是自由之友们所主张的,其实却唯有真正的自由之友才是厌恶采取暴力行为的。至于你们对自己目前处境的不满,我所能说的一切,是绝不可能使这种不满更加扩大的。关于你们的处境,除了真相以外,我没有说什么别的话。我只说了那些可以得到证实的情况。我不怕任何人来指出我在这篇文告中所说的话有一句虚假。你们中间除了最盲目的人以外,都必然看到目前的一切是不合理的。由于看到了这种现象,你们中间某些最贫苦的人就常常用暴力从富人的库房里拿走一些东西,以解除自己的贫乏。我不能证明这种举动为有理,但是我能够怜悯这样的人。我不能怜悯富人们的纵欲所造成的后果。我想会有人来证明上述举动有理。目前这种状态常常使一个计日佣工认识到一切都不合理这种真实情况,而我正是希望能使你们觉察到这种真实情况。但是我并不仅仅希望你们相信我们目前的处境坏,我更希望你们相信这种现状的改变有赖于你们自己的努力和决心。 但是贫苦的人们一直没有找到改革的办法,因为他们首先没有改善他们自己的行动,然后再说服他人革除可能沾染上了的不良习惯,他们也更没有认识到智慧和道德是必不可少的,用他们极少的时间来阅读和思考,就已是真正贡献了他们的全部力量,来促进彻底消灭痛苦和罪恶的新社会的到来。 我希望能使你们觉察到,没有道德或智慧,就不可能有自由或幸福;节制、清醒、慈善和灵魂的独立,将会给你们道德,正如思考、探索、阅读和讨论会给你们智慧一样。没有前者,后者就没有多大用处;而没有后者呢,前者也将成为对于你们自己和别人的一种可怕的鞭笞。 我已经把我在这个题目上所想到的一切告诉了你们,因为我希望在你们的心中引起一种警惕,这种警惕在我所说的幸福境界建立以前,是必要的。这种警惕心情是和那种“个人第一”的关心所产生的精明的深谋远虑大不相同,因为它与个人利益相反,它在你们心中燃烧起对他人的热爱,爱尔兰人民!我真挚地期望这种火焰能照亮全世界,使全世界充满生气。 我已说过富人指挥、穷人服从,金钱只是一种符号,它表示根据政府的命令,富人有权役使穷人,或者说,穷人由于没有钱买面包,被迫为富人劳动,这也就等于说富人有权役使穷人。我已说了,我认为这一切都是非常之错误,我希望整个事情变个样。我也说了,我们很难期望在我们活着的时代能实现多大的变革,我们只能满足于用道德和智慧为自由和幸福奠定基础。这将是我的工作,也让它成为你们的工作吧,爱尔兰人民啊。不要失去我满怀热忱地认为应该属于你们的荣誉——给世界讲授道德和智慧的第一课的荣誉。 让穷人们还是继续做工吧。我不想对他们隐瞒他们在社会上的相对处境,我认为他们的处境只是稍胜于根本没法活下去的处境。让工人们、匠人们,每一个人,凡是被雇佣的,一如既往地做工吧。让公众知道这一实情,不应该以任何方式破坏社会的既有作用,虽然将来这种作用最终应该消灭。但现在不应该破坏这些作用,因为如果把它破坏,在各行各业的人们中间就会产生一种狂暴的、异常的、突然的情况,从而产生暴乱,并破坏改革的可能性,这种改革按其本质讲,不管多么剧烈,必须是逐步的,不管多么热烈,却必须是合乎理性的。它建立在个别人们的改善基础之上;没有个人的改造,而期望国家和政府的改革是徒然而愚蠢的。因此,我劝告那些感情可能已受我这篇文告影响的人们(当然,善意而克制的意见所能唤起的感情绝不可能是狂暴和容不得人的),我希望,如果他们为贫穷所迫而被划分到社会的底层,还是照常干他们的营生,担负习惯所规定的公私职务。最鲁莽、最无头脑的无过于为任何特殊的学说而独断独行;必须首先使广大人民群众相信这一学说的理由,这样你就不至于独行其是了。在智慧与道德的基础上,理性和感情可以帮助建立幸福和自由的生活,让这成为我们的目标和意图。为了这个目的,我们不能采取不值得采取的手段;我们也不得不——这也完全要依靠我们自己——谨慎地注意我们的行动,我们既谈改革就不应该反对改革首先应该从家里做起。在完成公私职务和必需的劳动之余,要妥善支配你们的时间,以便为他人和为自己做一些真正的好事。要改善你们的心灵,就需要使这两者能够结合起来;讨论和阅读则是启发心灵,获得知识和善的最主要和根本的方法。阅读或思考主要给予我们知识;在交流有用知识的过程中,思维的力量进行慈善的活动,将会造成善的习惯;两者相结合,将在个人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对伟大的改革作出贡献,而当每一个人都成为有道德、智慧的人时,这一伟大的改革也就随之完成了。每一种愚妄都被扫除,每一种恶习都被克服,每一种好的习惯则得到肯定:这一伟大高尚的事业就会有这么大的收获。 不管许多个别的人是善是恶,改革政府却是当前急需实行的事。如果那些个人显然是恶的话,则更需要改革政府,这就是在一定程度上减少或根除造成恶人的原因。因为政治制度对于人类品行的影响一向是极大的,就是由于政治制度的缘故,才会有土耳其人和爱尔兰人之间的差异。 我现在写的,不仅仅考虑着天主教徒的解放问题,而且考虑着全人类的解放问题;全人类的解放是全面的、无条件的,它将包括无论什么民族、国籍或信仰的每一个人,它将拥抱所有能思想、能感受者;天主教徒的事业是其从属部分,它的胜利将是这一伟大胜利事业的先行准备。这一伟大的事业不单单属于哪一方面,而是属于整个社会,它是普天之下共同幸福的事业,它不属于任何党派,只属于人民。我盼望天主教徒得到解放,但我不打算到此停步;我希望,读了以上论述的人们中,很少有人不同意我的这一想法:实现一个完全的、持久的、幸福的改革。不论可以采取多么有益的措施,以及可以实现而且符合英国宪法的一切改革,这些对于那个伟大的、永久的改革来说,都仅仅是附属的、准备的部分;只有那个伟大的改革才能为爱尔兰、英格兰、欧洲、全世界带来和平、协调和幸福。我仅仅提出那幅图画的一个轮廓;你们自己的希望将会给它添上现实的色彩。 政府不会允许任何集会公开地就政府的原则来进行和平的、合理的讨论。但是人类有没有权利来集会谈谈他们愿意谈的题目呢?还有什么事情比这更明白呢?政府的用处只是因为它为被统治者谋福利,被统治者有权议论为了他们的利益而建立的保护机构的有效性。人们讨论政府能采用什么手段以便更有效地达到它的目的,还有什么题目比这个更有意义、更有用呢?尽管我很不赞成使用暴力,很不赞成那种依靠暴力来起作用的事业,然而我绝不认为连集会议论形势的发展,也属于暴力或暴乱性质的活动,我绝不认为,即使政府会感到不快,为讨论任何问题而成立的团体是属于暴力性质的。我认为本着清醒、秩序和思考的精神而成立的团体,是我愿意提倡的促成幸福、自由和道德的最好、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你们是奴隶呢,还是人呢?如果是奴隶,那么就蹲在鞭子底下去,吻你们的压迫者的脚吧;把耻辱当作光荣吧。如果你们是禽兽的话,那么也就只好照禽兽的本性去行动。可是你们是人。一个真正的人是自由的,在环境许可的范围之内。你们就应该坚定、然而平静地反抗。当左颊被打时,就把右颊转过去,也让那侮辱人的懦夫来打。你们将成为真正的勇士,你们将抵抗,你们将征服。你们带着心灵和舌头来到这世界,讨论任何问题,是你们与生俱来的权利。如果你们放弃这一条最高贵的特权,那么你们还是先让你们的满腔热血冷却吧。被统治者查究政府的工作情况,是完全合理的;政府如不为人民的安全而施政,那就是无用的东西。你们要考虑的事情不少。战争是否对你们的幸福和安全必要呢?一个国家的版图扩大,穷人得不到任何好处,他们从荣誉得不到好处,“荣誉”这个词儿常被用来掩饰政治家们的野心或贪婪。代表一个顽固暴虐的政府取得的对西班牙的空虚胜利,对穷人毫无意义。征服了印度,英格兰诚然获得荣誉,但这种荣誉不见得比拿破仑的荣誉更光荣些,而对于穷人来说,也是一无用处。穷人们流血流汗,牺牲了自己的幸福和道德,为他人去取得这种荣誉和财富。他们为了这种罪恶深重的事业去战死在沙场。他们的劳动提供金钱和粮食,以便进行战争;他们的幸福被他们所受的压迫断送掉了;整个军队里盛行的罪恶使他们丧尽道德观念,而在现制度下,军队的这种腐败现象已成为完全不可根除。还有谁不知道,一支军队驻扎到任何城镇,马上就会破坏当地居民的纯洁和幸福?人民为了战争付出了生命和劳动,凡是维护广大人民群众的幸福和自由的人,应该笔不停挥、口不停言,直到各国人民都看清楚,如同他们必然会感觉到的,毫无益处地穿着军装互相残杀是多么愚蠢。有许多值得你们思考的事。你们在下议院的代表,被称为国家的集体代表者,他们的行为,颇值得你们的注意。 可怕的是,下层阶级必须付出他们的生命和自由,为压迫他们的人提供手段,然后压迫者借此再来更凶恶地压迫他们。可怕的是,穷人必须交纳捐税,而不能以此来使他们和他们的家属免受饥寒——更加可怕的是,他们交纳捐税,就是提供更多条件来造成自己的贫贱和不幸。但是,我们用什么话来形容那种罪大恶极的弊端,它阻止穷人推选自己的全权代表去查究他们的生命与劳动、他们的幸福和淳朴到底是被如何浪费掉的;他们牺牲了这一切又得到了什么利益,以补救如此可怕的巨大灾难?现在有一种反对改革的呼声;所谓“革新”遭到了许多没有头脑而家里有温暖的炉火并且吃饱喝足的人们的反对。没有心肝、没有思想的家伙,多少人在挨饿,而你们悠悠然,多少人丧生,为了使你们享乐?我但愿爱尔兰老乡中没有这类人,我确实不大相信你们这儿会有这类人存在。 让你们的团体(我不隐瞒我赞成有秩序地、和平地、有思想地举办具有一定宗旨的团体)以破除上述弊端为目的,它也将以促进全人类的解放、自由、幸福和道德为其宗旨。现在还有一个议题:“出版自由”。出版自由包含的权利是出版作者愿意论述的关于任何题目的言论。一七九三年,在审讯培尔西先生时,检察长曾说过:“我绝不争议任何人有权充分讨论关于政府的问题,有权切实地指出他认为可以纠正不合理现象的正当方法。”出版自由就像一个哨兵,当发现有任何破坏我们的自由的迹象时,他就向我们报警。就是这个哨兵,爱尔兰人啊,我现在要把他唤醒!我为我自己创造了一个并不存在的自由权利。不列颠政府治下的子民并没有出版自由。 真正令人发笑的是,有人还在吹嘘我们享有这种无法估量的宝贵权利,尽管他们天天目睹这种自由被皇室的律师们,也被所谓《官员通报》成功地套上了口笼,并遭他们强奸。布拉克斯东有言:“如果有人出版不正当的、有危害性的或非法的东西,他必须对自己鲁莽行为的后果负责。”而高等法院裁判长康敏斯男爵则给诽谤罪下一定义云:“出版不利于政府、长官或个人名誉的侮辱性、谴责性言论。”那么我要请你们考虑“危害”、“不正当”、“非法”、“侮辱”、“谴责”或“不利于名誉”这些字眼。他们难道不会随心所欲地给人加上“危害”或“不正当”这种字眼吗?法律在他们手中,难道不会像黏土在陶工手里一样吗?“侮辱”、“谴责”、“损坏名誉”这些字眼不能用来表示程度上和分量上大不相同的各种不同意见吗?谁要是不能说一句谴责的话,还有什么可能来表示你对政府或某些负责人某一方面的活动有所不满呢?我绝不可能安全地“切实指出纠正不合理现象的正当方法”,因为只要一提到这类不合理现象,本身就是对纵容这种现象的人员们的谴责,这样不就犯了“诽谤罪”。至于那些直接间接受到谴责的人员,他们会从他们自己的利益出发,说这种对他们的腐化行为的揭发,是有危害性的和不正当的;因此,提出谴责的人倒理应被判处三年徒刑哩。还有什么东西能像加于出版自由上的这种限制一样,既规定得很死,又如此之灵活?我们在这件最重要的事情上还能享受到的一点点自由,是由于我们的统治者们的仁慈,或者由于他们害怕舆论一旦发觉自己被奴役的处境,会猛醒过来,从而暴躁地呐喊它应有宣传之权。然而舆论未必经常如此强有力;统治者也未必常常如此慈悲,或如此胆小;总而言之,从现存的精神奴役制度中,确实产生着祸害,以至巨大祸害;即使在社会的结构中还残留着光是这一种不合理现象,那也就够你去思索的了。关于我们出版界的现状,我只需举出一个例子。 你们的一位同胞,现在还被监禁在英格兰的监狱里。他的健康、他的事业、他的精神都由于监禁而受到损害。从铁窗外吹进去的风,既不能活跃他的体魄,也不能振奋他的精神。但是,芬纳蒂先生,损失固然很重,然而他保持了他坚持真理、守正不阿的美名。他是因坚持真理而遭监禁的。法官在审讯他时,对他说,法律不管你是真话假话,只要你承认这是你的出版物,那就根本用不着考虑这个出版物所涉及的事实有充分根据,或是捏造的。这就是治诽谤罪的法律;这就是出版自由——真有不少事情值得我们去寻味哩。保留个人对战争表示同意或不同意的权利,选举出席全国代议会议代表的权利,对于你们所不赞同的任何政府措施自由运用理智〔判断〕的权利,不消说,还有立法和行政当局的行动应该无偏袒地对待每种宗教信奉者的问题——凡此种种都是够人寻味的。 我竭诚期望和平与协调:——和平,就是不管你们遭到了多大冤屈,慈仁和宽恕的精神还是应该成为你们对待迫害过你们的人们的标志;协调,就是在你们自己中间不要有分裂,新教徒和天主教徒在共同的利益中团结起来,就是不管你们的同胞和受苦兄弟们的信仰和思想准则如何,你们在倡导你们自己的事业的同时,也应衷心支助他们的事业。天主教徒们,你们应该坚强,不受自私或成见的蒙蔽,因为你们的宗教并不是从无瑕疵的,过去了的时代的罪行使它沾上了一些污点,你们洗除这种污点,却是你们的光荣。至于新教徒们,你们的宗教也不是始终保持慈惠温和的特色,像耶稣基督所提倡的那样。如果同我们目前所谈题目有关的话,我本来可以详细地述说这两大宗教所体现的宽容精神;但是,我只能举出事实,并热诚劝告你们从你们的心头扫除一切可能导致暴行的因素,并希望你们明察,无论你们或你们的兄弟都有可能受骗上当。绝对不谬的事,世上是没有的。那些自诩如此的教士,都是些卑鄙恶劣的骗子。但是,有些人鼓动自己心胸中的成见,反对与他们见解不同的人们,或者把他们自己的宗教标榜为唯一正确和唯一可信的宗教,那么这些人的行为也或多或少地近乎欺骗,因为明明大家都能看到,凡是使人慈悲真诚的宗教,都是正确和真实的宗教。因此,我热诚劝告新教徒和天主教徒应该像兄弟一般和好地行动;绝不要忘记,仅仅由于天主教徒被残暴地剥夺掉宗教权利,就使新教徒以及属于一定阶层的各种不同宗教信仰的人们,也得分担政治不幸中的其他一切可怕的、痛苦的与不可容忍的灾难。 在任何情况之下,不要采取暴力或欺骗手段。我终嫌自己不能更多次、更生动地使你们心头留下深刻的印象,使你们牢记这点:暴力或欺骗手段只会造成不幸和奴役,同时也会使无知和压迫的锁链永远把你们束缚在卑贱的境地中,使你们陷身在一种暴政底下,使你们再不能产生新的力量。一采取暴力,你们的事业会立刻成为一种坏的事业。如果你们信仰上帝的神明,那么你们也必须相信这个上帝是善的。慈悲的上帝似乎不会赞助一种坏的事业的吧。不真诚的危害性也不下于暴力;有此两种恶习的人,最好改善他们自己。一个谎话连篇的强徒绝不可能促进他的国家的善,他绝不会是一个善良的人。凡勇敢和诚实的人,不但可以与其他人们联合起来,有效地反对腐败现象,也可以单独地运用他们理智的抗议去反对政府和社会的恶弊。为了对你们自己和你们的国家做出任何有益的工作,清醒、有条不紊、多思的习惯是首要的条件,没有这些,你们的一切作为都将白费。以前你们就像在沙滩上建造楼厦。只有打下良好的基础,才能建成永远屹立、光芒万丈的巨厦,那将得到全世界人民的欣羡。 我有意地避免过多地讨论那些不合理现象。根据风俗习惯和眼前处境的直接利害来看,目前你们心中想得最多的大概倒是这些事。虽然如此,我也并没有完全忽略这些问题。首先,我坚决主张立刻纠正这些不合理现象,并加以彻底根除;同时我也没有忽视采取什么手段的问题,考虑了为达到这一伟大目的的最有效方法。且看你们是否认为这种手段值得采取,我才能断定这个目的有多大部分能得到实现,是否为热爱人类的人们所拥护。我也在你们眼前展开了一幅新的远景——你们的心是否为你们的后代能享有自由和幸福的一线希望而焦急呢?这一种未来社会的自由和幸福,在我们的有生之日,只有通过奋发努力和节俭刻苦,才能有所领悟。啊!要是你们的心弦不能为这样的事业而颤动,你们就成槁木死灰,不能算作真正的人了。 我现在应该阐明我的原则,从而结束这篇文告;爱尔兰人民啊!不管你们觉得你们自己必须采取什么行动,在我面前,责任所指出的道路却很清楚,一点也不模糊。在这道路两旁也许会隐伏着危险,但这种危险绝不是伪善者或投机家们会在他们的道路上遇见的那些危险。 我未曾把我自己的幻想所溺爱的幸福未来的图景呈献于你们之前,让它像一颗难以捉摸的流星把可贵的热情带上歧途,或者使产生道德的实际效果的判断力受蒙蔽。我没有提出粗略的方案,这个我是没有能力提出来的;我也没有企图煽动你们的仇恨,去反对政治制度的种种弊端;凡是我有机会指出这些弊端的时候,我总是建议采取温和的办法,然而我也热诚地坚持要竭尽全力和坚韧不拔地去做;我谈到过要和平,然而我宣称抵抗是值得赞扬的;我提倡理智的抵抗,我认为这就是为实现道德的黄金时代所必需的;每一个人,就个人而言,都能靠了他自己的力量来加速这个黄金时代的来临。我未曾企图表明,天主教徒的要求,或者人民为他们自己选举足够议会代表的要求,或者任何这类对真实权利的要求——这些要求我坚持认为都是属于那个根本要求的先导部分,而那个根本的要求是所有的人对于普遍幸福、自由和平等的要求——我说,我未曾企图表明,所有这些要求可以根据英国宪法 [2] 精神而得到实现;关于这一点,我自己感到不必讨论,而且它与我要谈的主题无关。但是我已经表明,这些要求的基础是真理与正义,真理与正义是不可变动的,它们将在政府的废墟中,像凤凰涅槃似地从灰烬中飞升。 有没有人倾向于否认社会有可能发生一种美好的变化呢?有人不是说人性是恶的,人是生来应遭灾难与不幸的吗?就这样吧。虽然相反的结论是昭然若揭的,但我愿意暂且假定他们说的是真理。那么,我建议为了改革采取什么样的手段呢?是暴力、腐化、抢夺、犯罪吗?我是为了将来的善而在作恶吗?我提倡的是和平、慈善、智慧。如果我的论点生效,它们也只会产生这些效果。如果现在 还有任何人想说什么:“私人的恶,是公众的福”,和平、慈善与智慧一旦占优势,就会使人类败坏;那么,让他在他的美梦中去狂欢吧;虽然如果我是这个人的话,我宁愿进入恶魔的地狱。我所说的智慧与慈善是我愿意表示赞同的、用来纠正你们的不合理处境以及世界的不合理处境的唯一 手段。只要是运用这种手段来进行活动,我愿意承担它们所产生的恶果的责任。我料想有人会谴责我意图使爱尔兰重演二十年前法兰西的斗争的那种革命恐怖场景。但正是那个不幸时期的重来是我所强烈反对的,这篇文告的倾向也是为了消除这种可能。因为难道重负能够永远背在身上,奴隶们必须永远低头弯腰吗?难道不幸和邪恶如此适合人性,人就愿意把它们搂在怀抱里吗?但是当那被锁链束缚着的不幸者看到他的解放临近了,难道他不会抱着希望和耐心,暂时忍受一下他的困苦,然后投入他的拯救者的怀抱,而开始做一个真正的人? 这篇文告是在我的爱和希望的激情授意之下写成的,爱尔兰的人民啊!我想要观察一下它对你们心灵产生的作用。我到这个地方来,只要能为你们谋求到真实的福利,是不辞艰难的。目前是一个重要关口,首先它是这样一个宝贵的时机,可以使动荡的公众情绪固定下来;如果我的微薄努力真能够使这种情绪确定地走上道德的道路,爱尔兰人民啊,那我就会感到欣慰。我打算把这篇文告作为另一篇的序言。组织一个团体,其制度能使会员共同为道德、幸福、自由和智慧的目的而努力,其方式则是运用理智的抗议来反对不合理现象,这样的团体也许是有用的。建立这样一个团体,我承认,我感到有迫切的需要。 再会!我的朋友们!愿每一天的太阳照耀在你们绿色的岛上时,它能看到至少有一种弊端被消除,有一颗改革的新芽开始生长!愿你们的心灵成为纯洁和自由的神殿,它的一尘不染的忠诚的祭坛上,永不会升起一缕崇拜财神玛蒙的烟篆! 二月二十二日 ,于下萨克维尔街七号 后记 我已在都柏林住了一星期,在这段时间里,我努力让我自己更确实地了解公众对于那些不合理现象的重大问题的心理状态,就是这种情况引导我选择爱尔兰作为一个舞台,对于宗教与政治自由的坚定友人进行活动来说,这是一个最广阔和最美的舞台。 观察的结果,使我下决心提议建立一个协会,其宗旨是恢复爱尔兰在英爱联合法令颁布之前的繁荣局面,恢复宗教自由,信仰不是自愿选择的这个道理,应该在很久以前就教训了那些天国的垄断者们,每一个人都有享受宗教自由的权利。 为了把天主教徒们从侵害他们的刑法压力下解放出来,为了废除英爱联合的法令,并消除造成人民不满的教会诡计和压迫,应拟订一个实现社会道德和政治现状的改善和革新计划,其基础是广泛而有系统的慈善事业,这一事业的进度将是缓慢而稳步的:它既没有革命的仓促和危险,也同样没有那种权宜改革的暂时性质——这个计划,依靠审慎周详的考虑,在研究了英格兰政府的现状之后,将运用其理智的力量来反对该政府的某些经不住理性试金石试验的部分。 如欲了解我所奉行的原则以及我所倡议的协会的本质和精神,我请读者再读一本小册子,那本小册子就是论述这些问题的,不日即可出版。 我把本文告(在英格兰写成)以最低廉的价格刊行,而且注意到使其论点能使最大多数未受教育的心灵能够理解。人不会因为贫穷而成为奴隶和牲畜;较高地位人们中的一些无思想或邪恶的人采取这样一种手段,他们企图把我竭力想讲给贫苦的人民听的这些真理掩盖起来(我欣慰地看到,事实证明,他们的这种手段已经破产;比较开明的教育制度已迅速取得成功)。为了这个目的,我只是把我的思想翻译成另一种语言;由于语言的功能仅仅是它能传达思想,我认为我的文体只要能成为有效地达到我所期望的目的的工具,这就是一种好的文体。 利美利克的一张报纸,我想是支持某种“忠诚的”和“约翰牛式的”自由原则的,在一篇拥护出版自由的论文中,有这样一句话:“我们从来不主张,现在也不主张目无法纪地进行讨论之权。”什么叫“目无法纪地进行讨论之权”呢?这不是也同“污辱”、“谴责”、“破坏名誉”等说法一样不确定吗?这些字眼目前被允许用来任意糟蹋个人情绪的自由表达!他们难道看不到合理的事就因为它合理而站得住脚,真实的事就因为它真实而能站得住脚,一切愚蠢的事都由于其蠢而垮掉,一切虚假的事则因其虚假而被揭穿?如果靠这一类政治家的“改革”,那就如同靠伦敦内阁大臣的变换一样,自由是一无所得的。那么目前所谓“污辱”和“破坏名誉”之类,在这个利美利克“修正案”实行时,就将成为“目无法纪的讨论之权”,将是这位勇敢的“自由捍卫者”的创议取得的伟大利益。 我现以拉斐德的话来结束本文。拉斐德这个名字,由于其人无匹,而为每一个爱人类者所敬爱,他的话是:“一个民族要爱自由的话,只要她懂得自由;要实现自由的话,只要她愿意自由。” * * * [1] 译文据《新约·马太福音》。——译者 [2] 大不列颠宪法的优点,在我看来,是在于它的不确定性和包罗万象,因而它能随着智慧和道德的进步,而无阻碍地作相应的调节。但是我所希望的是原因(智慧和道德的进步),而不是它们造成的效果(宪法的相应调整)。 [book_title]关于建立慈善家协会的倡议 参加该协会的慈善家们深信目前爱尔兰的道德与政治形势不能带来福利,这种福利本来是可以谋取的;他们现愿联合起来,为爱尔兰的新生而努力。 一八一二年 ,都柏林 。依·伊顿印刷。 我建议成立一个协会,其当前目标为解放天主教徒和取消大不列颠和爱尔兰联合法令;并在消除这些不合理现象的基础上,争取消灭或减少在人类能力所及范围内可以肃清或限制的一切道德上或政治上的祸害。 人不能创造时机,但是他可以抓住那些已经出现的时机。对于慈善事业来说,最有意义的莫过于这样的时机,那就是激励人们产生仁慈热情的时机,这种热情把私人感情概括和扩大为公共的感情,使得个人的心弦不仅仅为他们自己、他们的家庭和他们的朋友而颤动,并且为后世、为人民 而颤动,直到整个世界成为他们的祖国,一切生灵成为他们的家族为止。 [1] 关怀那些远离我们的人们,考虑与我们无关的人们的利益,这是一个根本的原因;在由此产生的感情所形成的局面下,对于人类的爱将生气勃勃,并产生显著的效果。公众担忧和希望的一些问题,例如对于公众义愤的同情,或者对于普遍改革的希望,都是慈善家们愿意怀着最热烈的感情来详加讨论的,因为这些题目常常会使个人离开自我远一些;一个人对公众的感情愈深,对他自己的正当利益的关心也会随之融合到对公众利益的关怀中去。一个人愈是同情民族或世界,愈是为民族、为全世界,那么他也就愈不把自己当作中心;尽管我们都太容易相信人类的一切关怀总是或者应该集中到自我的中心上去。 我本来不必在这儿作老生常谈:自私自利的动机使得人类的心灵产生偏见,变得野蛮,以至堕落腐化;我之所以谈这些,是因为要由此说到需要抓住与自私相反的精神占上风的那种时机,正是慈善精神迫切要求其信徒们担当起来的一个任务;这样的时机正适合于唤醒人类心灵中对同类的爱,从而引导人类谋求他们自己的利益。〔这种时机就像〕一种能在各种土壤上生长的植物,但是它往往在可爱的花朵盛放之前就被莠草害死。道德产生欣喜,就如因和果;我为朋友办点好事而感到欣喜,因为我爱我的朋友。我并不是为了要得到欣喜,才去爱朋友。 我认为目前爱尔兰公众的心理状态所造成的时机,正是慈善事业这一“宗教”的虔诚信徒们不能不抓住的。我感到,人们对公众利益的关心已被激发;我感到,在某种程度上,人们的个人考虑已离开了个人的利益,而同公众的感情打成了一片。不管天主教徒解放问题具有重大意义或只有很小的意义,不管它是增进四百万人民幸福的一种手段,还是仅仅为少数高贵人士争荣誉的一种改革,总之,一种慈善的、不为私利的感情已经流行,我唯愿这种感情永不消失。我希望在这一非常重要而又会转瞬即逝的关键时刻,从速采取一些有力措施,为各民族和各时代所点燃的自由和道德的火炬增加柴薪,使这纯洁的火焰燃得更亮! 依我看来,如果爱尔兰天主教居民的要求在明天就得到满足,也只会在极低的程度上增进他们的自由和幸福。剥夺宗教权利的主要受害者是天主教徒中的高级人士,一旦这种宗教歧视被消除,得益的主要是这部分人。权力和财富不会促进,反而会损害道德和自由的事业。虽然如此,对于这种解放的临近,我还是感到高兴,因为我是反对剥夺人们持各种见解的权利的。我欣幸地看到恢复这种权利的日子近了,并不是因为它将带来什么益处,而是因为它象征着将会实现的人民福利,预示着善的到来。因此我同情爱尔兰居民的这一伟大事业;这一事业,虽然其实现不会丝毫改善穷汉的生活,不会从黑暗的地牢里解放出一个囚徒,不会根除一种罪恶,也不会缓解任何一种痛苦,但它是一幅图画的近景,从这幅画的朦胧远景中,我看到狮子和绵羊躺在一起,婴儿在同蟒蛇一起玩耍。因为它意味着那没有眼的魔怪“偏执”的灭亡,虽然这个怪物的宝座摇摇欲坠已有二百年之久矣。我听到那瘫痪了的丑老妪“迷信”的牙关颤响,我看到她落进墓穴!理性指示着宗教自由的庙堂敞开着的大门,慈善在人类共同的神坛边膜拜!在那儿,穷与富、贵与贱,已经是逝去了的时代的记忆中的名词;它们已成为一些悬挂在罪恶和不幸的丑恶池沼之上的灯盏,警告人们不要在危险的所在徘徊。有没有一个神统治着这无边的宇宙呢?你是否感谢他的恩惠——崇拜他的智慧——你是否把你崇拜的花环献到他的圣坛上去呢?不要诅咒你的兄弟,虽然他的花环上的花朵色彩与你的不同;最纯洁的宗教是慈善的宗教,这种宗教的可爱开始使人们的心灵皈依于它。树木的好坏须以其果实的好坏来判断。我认为天主教徒的权利得到承认和英爱联合法令的废除,是预示着结出果实的花朵,而理智和道德的增进,就像夏天的阳光,必然会使那果实成熟。 关于大不列颠和爱尔兰在立法上的联合,我不能不加思考、略而不谈,我也不认为这一不合理现象在其实质上也和天主教徒权利被剥夺的问题同样程度地可容忍或无关紧要。后者损害的人数少,而前者则损害着成千上万的人。后者只剥夺了富人的权力,前者却使农民陷于贫困,给城市增加乞丐,给乡村增加饥荒,造成万千的不幸者,同时在它的不良影响之下,贫困和罪恶相互促进。因此,我认为消除这第二种不合理现象,就不仅仅是一个将要实现的好事的象征;我认为它本身就是一个切实的利益。爱尔兰的贵族——正如我不赞成一切等级,除了道德和才能方面以外,我认为这种等级是无用的、粗率的、横暴的,目前再也不应该默认其存在为合法了——从其居民的血管里吮吸了血液,而这些血液却被消耗在英格兰。我不想否认这个使人不愉快的真相:世界上有着许许多多的不幸和罪恶。我想说的是爱尔兰的不幸和罪恶所占的比重不小。——英格兰使她变得贫穷;而一个富有的民族变成贫困时,将会使其人民变得无所不为,变得邪恶。 那么,我再向前展望吧,那就是这些不合理现象的纠正;或者不如说,我感觉到了公众的心理状态,这就是先导,就是实现有益的革新之前的关键时刻。我认为这种心理状态是实现革新的原因,我希望它也是促成更广泛的有益改革的原因。它带来的时机,是应该有力地、迅速地抓住的。全人类的呼声,他们的罪恶,他们的不幸,以及他们的无知,召唤我们去完成这个任务。因为由于英爱联合而加剧的爱尔兰贫苦人民的不幸,并不是他们独有的。英格兰,整个文明世界,除了极少数国家例外,有的降低到不应有的低贱地位,有的却被抬高到不合情理的高贵地位。联合法令的废除,将会使爱尔兰,至少就它的贫苦人民的福利而论,占有与她的姊妹民族相平等的地位。在爱尔兰这个地方,有利于居民幸福的慈善精神已经在四方洋溢;愿这种感情得到巩固,有完整的表现,而且永远保持下去!愿它永不消失!但是这种精神又很难保持,如果每个公民都安静地坐在他自己家里的炉边,说日子过得还不错,因为雨水没有淋到他 身上,因为他 有书籍,且有闲暇读书,因为他 有钱,而且有自由为他自己 积聚奢侈物品。慷慨的感情不会使人说出这类活。一个人的心如果时时念及成千上万没有自由、没有闲暇的人们,而它仍旧能满意地、平静地跳动,那这颗心大概是由于想念困苦的人们想念得太久了,已经长了老茧而麻木了。我为什么要说这种难听话呢?谁还会怀疑目前的政治和道德状态不对头呢?人们说,请你拿出妥善的改进方法来吧。最妥善的办法莫过于巩固和发扬慷慨和慈善的感情,莫过于永远保持对于全人类的爱,莫过于造成一系列的原因,从而促成道德与自由结出果实;又,我认为依靠个人单独行动,不管有多大力量,其作用绝不可能有一个团体那么大,因此我倡议,凡是在观点上与我上述见解相同的人,凡是感觉到了当前爱尔兰公众心情的人,凡是认为目前是一个适宜的时机,应使动荡的公众心情固定在慈善事业上的人,凡是爱全人类,并愿意积极地参与这种事业的人,凡是爱人类,而且也愿意消极地经受这一事业的敌人们的迫害的人,我倡议,凡是这样的人,一起来建立一个协会。其目的第一是,讨论采取哪些激励人心的措施;第二,当这类措施决定之后,以联合的或个人的努力去执行这些措施。这个协会应在爱尔兰社会贫苦阶级中间传播知识和道德,并支持各种开明的教育制度;应该讨论一些问题,有关消除道德和政治祸害的方法,并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积极地利用任何可以为人类谋福利的时机。 当我提到爱尔兰时,并不是意味着要把这个协会的影响限制在这个地方或任何其他地方,只是说目前情况下才是如此。再者,我要建议这个协会应该企图再建立更多的协会,使它们具有同样的精神;我之所以在谈到我所倡议的这种协会时没有用确定的字句,是因为我想,人们结社,办理条件所允许他们办理的一切好事,这种团体的性质就必须是不确定的、变化的,正如促使这种团体进行活动的人类罪恶和不幸的事例是不确定的、变化的一样。 由于政治制度及其弊害造成了大多数不合理现象,这些正是慈善家们要加以纠正的,因而现存政府很可能经常成为他们讨论的题目,而讨论的结果也许同那些靠人类信仰的因循而获取利益的人们企图向世界灌输的见解很难一致。很可能这种议论自由,会引起某些善意的人们的厌恶;这类人的信仰还是他们的老祖母教给他们的。现在,少数人在知识和权力上却是多数。少数人统治着多数人,虽然经多数人的许可,才把这种代表权力托付给少数人去行施。现在这种权力已成为世袭的了,而且掌权者也不必具有知识。 因此,可以肯定,任何对既有原则的探究,都会引起那些靠了维持这些原则而得到权力和荣誉(也只是他们所谓荣誉)的人们的厌恶和反对。 由于我所倡议的协会要探究那些看来不符合人类福利的原则(不管这些原则具有古老的色彩,并有先例的保护),这可能会引起那些当权者的憎恶。它会引起政府的仇恨,虽然联合起来的慈善家们绝不会越出他们观点的界线,而企图使用暴力或者即使粗鲁的方式,去推翻现有秩序。贵族也会反对它,不论是贵族中的在野反对派或者执政派都会反对它(慈善事业是不属于任何党派的),因为其根本观点是要取消一切既有的等级和差别,虽则从其眼前的意图来看,我想贵族是不会感到可怕的。教士们也会反对它。正好与耶稣的教义和实践相反,正好与耶稣徒劳无功地竭力想教导人类的平等精神相反,教会与国家的联合,在所有因古老而被当作值得尊重的制度中,是最经不起自由和冷静理智的推敲的,因为它最无益于人类的幸福。然而,如果大臣们、贵族们或者主教们懂得什么是他们的真正利益,而不是像他们中间某些人那样恶毒反对自由和博爱精神,那么他们将会欢迎和帮助那些原则的传播和巩固,而这些原则将从他们的肩上卸下这样一些负担:卑鄙的含糊言辞,更卑鄙的装腔作势,还有那把他们的脑子压得空空的假发。对于他们来说,让他们重新恢复那被贬低、被侮慢的人的称号,那就不必再依靠神秘和欺骗手段,使他们得到更为崇高的称号,这种尊严虽没有猿猴的体重那么重,却能使他们恢复人的面貌,能像人一般地心安理得,说话像人话。 由于上述的理由,那些人将会错误地、满腹偏见地、狭隘地迫害那些对他们也怀着最好的心意、对任何人也无恶意的人,本来他们的根本利益也是包括在普遍的幸福中的,而协会的本质就是促进这种普遍的幸福。 因此,我不讳言那些把政府的宠幸当作道德的阳光的人们,他们信赖眼前的政治信条制定者,他们把陈旧腐朽的东西视作神圣,心满意足地不去过问当前存在的种种祸害,他们把这些视为当然的、不需研究的事,就像他们生下来从不怀疑日光和空气一样,对于这些人来说,还是不要什么博爱精神为妙。我也不对他们讳言,对于我希望建立的这样一种协会,政府将会表示不满,政府既表示不满,则也就符合他们那种范围颇广的所谓“危险”的定义了。我也不向他们讳言,道德,以及任何在道德的感召下建立的团体,要求其忠实信徒们自觉自愿为公众利益而牺牲个人利益;为了传播道德的原则而联合起来的一部分人也可能遇到某些引起个人危险的不利处境,因为年代久远的风俗习惯使相反行为的动机占有优势。但是,这一类考虑,对于慈善家们来说,简直像大海中的一滴水;这些情形的可能存在,不妨看作是一种考验,可以从中发现哪些是真正有道德的人,哪些是自称爱国者而其实是怀着不光彩的、自私自利目的的人。因此,我对那些和我抱同样思想的人提议成立一个慈善家协会,不管它会遭到什么危险。我绝不在神秘的黑暗幕布下进行这种事。我倡议建立的不是一个秘密协会。让它如同光天化日一般公开。让它同日光一样清澈明亮,同日光一样光被四表。 我反对一切不诚实和隐瞒的做法。后者〔隐瞒〕意味着前者〔不诚实〕,正如前者需要后者一样。只有那种十分放任的道德体系才允许其信从者为了达到任何目的可以采用坏的手段。凡是恶可以使用的武器,是不适合于道德的手去使用的。隐瞒意味着欺骗,这是坏的手段,因而绝不能为慈善事业服务。 因此,我建议在光天化日之下,以最公开的方式建立这种协会,并开展活动。只有邪恶才躲在洞穴和角落里,它的无耻经不住审察,它的怯懦 “让‘我不敢’紧跟着‘我愿意’, 就像谚语里所说的可怜的猫儿一样。” [2] 但是道德的双眸,就如鹰目一般,发射出永恒真理的明亮光芒,聚集于它的纯洁的不竭源泉,照亮整个宇宙,使整个宇宙生气勃勃。 我至今还没有研究我所倡议的协会是否符合英国宪法。在这儿,简单考虑一下什么是宪法的问题,是适宜的。 政府不能有什么权利,它是一个代表团体;其目的是保护另外一些人的权利。人成为政府治下的子民,是为了能够得到比在无组织社会更好的而不是更坏的环境。政府的力量就在于被统治者的幸福。一切为其他人的幸福而存在的政府,其合法性仅仅在于它的存在是得到人们同意的,其有效性仅仅在于它的活动是为他们谋福利。宪法之对于政府,就像政府之对于法律。从这个观点来看,宪法的定义就不仅仅是为了某一民族或某一阶级人民的利益而制定的东西,而是由他们自己为了自己的利益而制定的东西。英格兰和爱尔兰民族并没有什么宪法,因为构成这些民族的人们从未为了共同的利益制定一个体系。如果说在一个很长时间里,由极少数人决定的体系,如果说“大宪章”、“权利法案”与其他种种惯例(至于它们的影响如何,似应看人类知识状态的改进;而不是看朝臣们说存在或相信存在的任何体系——这种体系的作用源泉被他们说成是某种奥秘的、不可探究的、可怕的、像自然法则一样的东西)构成一部宪法,那么英格兰确实有一部宪法。但是如果(我已尽量说明它们不能构成宪法)一部宪法不是这样的东西,那么,国王或官员们的讲话,朝臣们的著述,以及充满冠冕堂皇语句的议会刊物,实际上都是政治谎言,它们都仅仅是民族自由的尸体,以及掩饰恶事的无效记录,它们怎么也不能证明恶事是“子虚乌有”的。因此,说实话,我们所生活的土地之上,并没有什么立宪政府存在;所以要违反宪法的原则,是不可能的事;也不可能公正地控告谁企图破坏一个根本不存在的东西。如果一个人被控告放火烧一座房屋,但这座房屋却本来没有存在过;由于这东西根本没有存在过,有头脑的陪审团绝不可能定他犯了纵火罪。因此,英国宪法绝不可能受到道德和自由原则的侵害。事实上,英国政府从其建立之初到现在,其变化的方式证明它目前的形式是不断适应已有原则的结果。这种变化一方面表现了人民为了争取自由而进行的持续的斗争;同时也表现了诺曼人征服英格兰时,威廉把土著的产业分配给了寡头集团,这种寡头统治从来没有间断过加紧压迫、鼓励愚妄和专制的努力。我常常听人说,这个政府像一棵极古老的树,要是砍伐了它,就如同砍掉世上仅有的一棵橡树一样不好。但是对于类似这样的题目,最好还是说出明白的真相,不必使用譬喻之类的装饰,把事情弄糊涂。我把这一类说法称之为政治谎言,如同《不列颠,统治吧!》和《主佑我王》的歌一样,无非是廷臣们的掠夺信条的摘要,改写以适合庸众的口味和理解力;这两首歌,前者用来让酒铺里的政治家们看不清恶魔般的战争的罪恶;后者用来鼓动各式各样俱乐部里的人们产生某种感情,有人把这种感情叫作“忠心”,也有人把它叫作奴性。慈善家协会根本不怕英国宪法,但是它可能面临来自政府的危险。可是,如果认为这就是反对政府的制度、机构及其附属物的一个根据,那么我是倾向于把我的义务要求我维护的这一事业的很大部分根据,建立在如下的事实之上:尽管政府强制干涉,但是我们对政府活动的抗议却无可否认地、纯粹地是理性的抗议,而绝没有别的因素。一个善的事业可以表现出它是善的;但暴力手段却立刻会使原来可能是善的事业变成恶的。“欺诈能够使用的武器对于真理的手来说,是不适用的”——真理可以说理,欺诈则不能。 某种政治的或宗教的制度可以把深究它的原则的人们烧死和监禁;但这种手段却正好确实地证明这种制度的虚伪性和软弱性。这是必须成立一个慈善家协会的另一个理由;同时我要求任何一个公道的、有理性的反对者来诘难这个理由的根据;因为没有一个人会既自称为慈善家,而又感到个人遭到危险和丧失名誉是可怕的事,除非这种危险或丧失名誉会影响到他所起的作用。 人有一颗产生感情的心、一个能思维的脑、一条能说话的舌。人的道德法则,如同他肉体的自然法则一样,是不可改变的,如同自然界中的一切事物一样;人类社会昙花一现的制度是不能夺走这些权利的,也不可能解除或加重人的义务,这种义务的基础就是人类天性造成的不可消灭的相互关系。 尽管英国议会可以通过一千道法令,判处一切决心说出自己思想的人们以一千种刑罚,但它不可能把法令通过以前本质上无罪的变为有罪。 人都有权利产生感情、思考和说话;任何法令都不能破坏这个权利。他会产生感情,他必须思考,他也应当以最诚恳、最坦率的方式说出他的思想和感情。一个人在还没有义务之前,就必须有权利去做一件事;在义务命令他去做一件事之前,必须让他先有这个权利。每一个人心胸中朴素的良知会告诉他应该做哪些事,如果法律企图把这种行动定为犯罪,那么这条法律就是坏的法律。 英国政府可以允许一个疯子召集不管多少人数的集会,让他向他们宣讲最荒诞、最不道德的信仰;但是如果有少数几个人集会考虑一下政府本身的原则,政府却会对他们恨之入骨,对他们防范唯恐不严。 宗教家们使穷苦人死也死得痛苦;他们描述地狱的景象,但只有与这些宗教家们一样黑暗、一样狭小的心灵才能创造出这种地狱画面,其实这个地狱只存在于他们这些人的心中;这些宗教家就如此散布着他们的毫不慈悲的教义:凡异教徒都要万劫不复,他们又把天堂说得与地上一样,那儿也是由少数人操纵的,这少数人所以受宠,是因为他们奴性十足,他们的好境是他们谄媚奉承的报酬。这些都是被允许的,但是公众的探索,只要对政府原则的公正性有丝毫的怀疑,那就不容许了。有一次朱庇特大神与一个乡下佬一起走路,亲切地谈论世上的事,那乡下佬默默地听朱庇特谈了一会儿,终于流露了一点怀疑,这时朱必特就突然用他的大雷来威胁乡下佬了。“啊,啊,”乡下佬就说道,“现在,朱庇特呀,我知道你是错了;每当你需要依靠你的大雷时,你总是因为自己错了。”道德的精髓就是不顾利害。不顾利害这种品质使道德在本质上不同于无邪或罪恶。人们会说,这仅仅是一种见解罢了。这是一种见解:但是这种见解的真理,我相信,慈善家们的心灵是不会倾向于否认的。有些人相信他们老祖母告诉他们的关于人类原罪的信条,或者相信一种堕落哲学的信徒们关于人人都必然自私自利的学说;这样的人们就不能成为慈善家。既然一个行为,或一个动机之是否合乎道德,就看其是否有利害考虑,或者是否具有把自爱扩大化的某些性质(我采取这种表述法是为了适合某些人的口味),那么,对于任何行为的赏罚,甚至神对它的赏罚,都不可能使这个行为本身成为善的或恶的。 人的行动如果反对英国的法官或英国的立法者,这不算犯罪;但是如果背叛良知的箴诫,那就是犯罪,良知是内心的审判者,它感觉到每一个动机的产生,它的宝座是人类的感性,它统治着人类行为的王国。良知才是一个政府,在它的面前,所有一切其他政府都微不足道;它凌驾一切,只要在它能起作用的场合,它超越其他一切政府,正如大自然凌驾艺术、上帝凌驾人类一样。 在上文中,研究了慈善活动可能会使我所倡议的协会遇到某些反对的意见,因为我宁愿坦率提出而不隐瞒我的原则:从中可以看见,我的这些原则来源于引起美国和法国革命的那些政治和道德科学上的发现。我要坦率地承认,不,我要自豪地肯定,我的原则确实如此。潘恩与拉斐德的大名将永垂不朽,一个流亡出国的耶稣会教士以诗行表达的贵族主义思想的寿命岂能同他们相比, [3] 正如一个顽固政策的奉行者早就死了,而人们唾弃其颂扬者们的阿谀之词的那种厌恶心情却永远难消。 也许会有人这样说,像这样一类原则,从外表上看来带有很浓厚的和平、自由和道德的色彩,但其根本倾向是引起革命,这种革命,就像法兰西革命一样,将会在流血、罪恶与奴役中收场。因此,我不得不谈谈我对法国革命的想法,法国革命是如此突然地、如此可悲地熄灭了它本身所燃起的极其热烈的希望。我不否认法国革命是由百科全书派的人们在学术上的努力所引起的。当我们看到在某些场合,两个互相联系着的事件,我们就把一个叫作因,另一个叫作果。除了从必然联系中产生的因果观念之外,我们没有别的因果观念,因此,仍然值得怀疑的是,像达朗贝、布朗热、孔多塞和其他一些卓越人物,是不是法国古老王国被推翻的原因。所能确定的是,他们对于知识的扩大和传播,曾经有过重大的贡献;而这种知识是与奴役不能相容的。多少个世纪不间断的专制暴政压得法兰西民族抬不起头来。多少代的寡头统治,一代比一代更血腥、更放肆,掠夺了、侮辱了法兰西民族。在这种情况下,她的士兵在美洲大陆上学会了为自由而斗争;就在这个时机,科学的一线光芒冲破了遮蔽着欧洲道德天空的顽固偏见的乌云。当时法国人是处于人类沉沦的最底层,当他们听起来很陌生的真理:他们都是人,都是平等的人这一真理,一旦被传播到四方时,他们首先起来愤怒冲击地上的垄断者,因为他们是最明显地被剥夺、被诈骗掉了一切自然权利的人们。 由于狡诈的政治制度已把法国人驱逐到离开真正符合人类尊严的条件最远的境地,他们必然是最不能适应从成熟的文明中产生的平等法律的幸福环境,这平等法律在实施之前必须使人们养成最符合道德的习惯。 在法国大革命期间的屠杀,以及此后建立起来的专制统治,证明了法国人对于博爱主义与自由的学说理解得极为肤浅。而且只是在那个时期以后,这些学说的原则才能得到清楚的阐释,并且无可反驳地树立起来。 伏尔泰是帝王们的阿谀者,尽管他内心是鄙视帝王的——就这一层而论,造成他的祖国目前受奴役的境地,他是被当作工具利用了。卢梭的著作则容忍了那样一些感情,那些感情只会削弱和束缚人的心灵——他在这一方面,为那痛苦和不光彩的奴役绳索,准备好了许多引颈就缚的同胞,这种束缚现在仍套在他祖国身上。爱尔维修和孔多塞树立了原则;但是如果说他们引申出了结论,那么他们的结论是不系统的,而且缺乏方法上的清晰和力量。在大革命中,人们对他们二人的思想也很少理解。但是我们的时代并不是固定不变的时代。哲学家还没有阐发出人类心灵的伟大原则,从这些原则得出的结论,是无利可图的,也是不可能被利用的。我们正处在不断进步的时代。一个真理,一旦被揭示,就永不可磨灭,而只会阻止违反真理的谬误的复活。促进真理,反对同它对立的东西——这就是应该提倡的慈善活动的主要手段。葛德文在法国大革命期间著书立说,但他的著作,就它的目的来看,丝毫没有产生影响。唉!可惜他的著作没有产生影响!在法国大革命中,有些参加者的名姓是自由的历史上永不会磨灭的。他们的天才使他们一眼就看破了教会和国家的阴谋诡计悬挂在它们的机构的横暴和邪恶上面的阴暗或耀眼的幕布。他们看清了世态。他们也是人吗?是的!他们深感到他们是人!他们为了这个真理的利益而不顾自己的生命与幸福!要是这样的人物更多一些,今天的法兰西就不会成为警告我们要避免革命的危险和恐怖的一座灯塔,而将成为一种迅速趋于完善的社会形态,并提供一个逐步地、和平改造世界的先例。我认为慈善家协会的作用之一就是促成这一类人物的诞生,其办法是广泛灌溉那些优秀的萌芽,这些萌芽的最良好的土壤就是人类心灵的肥沃田园。 许多善意的人也许会以为我所倡议的作为慈善家们的努力的最终目标的善,只是一种幻觉,是同人类天性不相符合的;他们会告诉我,不要让人幸福,否则世界上的人就会多得住不下了;他们也会告诉我,应该允许有的人安静自在地享受他们的富裕生活,他们可以坐到专为他们安排的现成的食桌边去,尽管千百万不幸的人们拥挤在他们的周围,仅求一点面包屑。 [4] 至于那些痛苦的饥荒灾民,连这一点面包屑也不让得到。 我不能不想到这种祸事,也不能不尽我之力,设想最妥善的办法,在目前求得这种灾祸的缓解,并在将来根除这种祸害。战争、罪恶与穷困是无可否认的坏事,它们包含了我们所能想象的一切暂时的和长久的祸害。不是有人告诉我们说:这些祸害是无法治疗的,因为如果这些祸害一旦根除了,地球上的人口就会太多了吗?富人应仍旧饱餐,野心家仍让他们搞阴谋诡计,而这些骗子们铸造出来的傻子们仍去屠杀他们的弟兄还自以为光荣;为了世上的那些世袭的垄断者们所犯的罪行和错误,贫苦人民却要付出他们的血、他们的劳动、他们的幸福和他们的纯洁?没有心肝的富人们将会多么热烈地把你这位理论家搂到他们的怀里,因为你好听的学说就像鸦片一样,他们吃了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呼呼入睡了! 但是,哲学家和慈善家们探究着宇宙,感觉到了现存的祸害,而这些祸害是可以消除的;他们又听说有其他的祸害,那将在六十个世纪之后,再来扰乱现在的祸害被消除之后产生的幸福境界,那么请问这些哲学家和慈善家们,你们是否就甘愿现有的祸害延续下去,因为如果这些被根除了,在六千年黄金时代过去之后(因为需要这么多时间来使地球上的人口过剩),另一种灾祸又会出现? 偏见岂能把人心降低到如此可鄙的极端轻信的地步!我们在冬天看到树木失去了浓阴,只留下枯枝;我们也看到可爱的花朵儿会凋谢,虽然它们的根仍保留在泥土中。假定有这样一个人,他在春天的原野上行走,他看到花草遍野,萌芽长成了浓荫,但是他却要从这美丽的景色中挑毛病,他喃喃地说出了他那种可鄙的不满:因为冬天必然又会来到,那时这美丽的风光又将被夺走一个时期。对于这样的人,我们能作何想法呢?然而真有这样的人!他就是马尔萨斯先生。我们岂没有看到自然的规律永远通过分解和繁殖来起作用,分解和繁殖交替地成为因果。我们可以从物质方面作出道德方面的类比,这种类比较其他方面的类比尤其显著。 是否还有人怀疑对道德上和政治上的坏事进行彻底改革的可能呢?是否有人会以这种不可能为根据来反对我所倡议的协会,这种协会,我坦率承认,它是我希望用来促成这种改革的工具之一?让他们看一看我采用的方法吧。且把我的目标移开,而代之以他们的目标;他们怎样达到他们的目标呢?宣传道德与知识,促进人类幸福。让那手儿瘫痪,让那舌根麻痹,如果这手和舌头有任何一点表示,违反了这样的志愿:我永不使用坏的手段,不论为了什么目的。那么,慈善家们啊,不管机遇、理性或教育可能会使你们抱何种信仰、何种原则,你们应该知道,真正有道德的人们的努力必然聚集在一点上,虽然他们看不到这一点是什么;他们都为了同一的目的而努力,关于这个目的性质的争论只会削弱大家的力量,而为了道德的利益,这种力量却应该增强。 传播真实的和符合道德的原则(没有人会不同意首先应传播道德的原则)将会产生可能产生的最好结果。 我邀请那些愿意与我使用同样手段的人,不管他们的最终期望是怎样,来参加慈善家协会;不论他们的计划可能与我的有怎样大的差异,我将欢迎他们的合作;因为如果我的希望的终极原理是建立在统一的真理之上的话,我的事业将会有许多同伴;如果它是谬误的,我高兴的是,为了促进真理,手段也不至于被忽视。 过去二十年中,爱尔兰忍受了许多祸害,如果考虑到这种重负从未减轻,我可以说爱尔兰耐心地忍受了许多祸害;英国摄政王的不可预测的行动,只带来了悲观的前途,祸害可能延续下去;凡此种种都要求每一个爱尔兰人,只要心脏还在跳、血液还在流,就应该个别地研究,联合地决定为了同胞们的自由应采取哪些措施。我根据我的原则所能提出的意见是,这些措施应该和平而坚决,倡议者们应该勇敢而镇静,谦虚而又不屈,全心全意为事业奋斗。 我之所以想把目前这种形势所需要的协会叫作慈善家协会,原因是善良的人们永不能让任何一个标明他们致力于某一特殊事业的名称来限制他们的才能。 当我在开始写作本文时,我曾设想对于摄政王的限制消除之后,可能会任命一个不像目前那样仇恨自由利益的内阁。我受骗了,在这个问题上自由的希望落空了,这就为必须建立一个协会增加了另一个理由。 现在我结束此文,我草此文主要是为了阐明我的原则,并倡议成立一个协会,其目的在于解放天主教徒,废除联合法令,并实现在此两项目标的基础上进行改革人类能够加以改革的一切道德上或政治上的坏事。 凡是赞许这种协会的人们,在这一重大问题上,如愿意同倡议者进行个人的联系,那么倡议者将感到无任欣喜;这样,计划将会成熟,倡议者提出的思想如有错误也能加以指正;并为此目的,召集一次会议,目前时刻的性质要求有此种坚决果断的行动。 下萨克维尔街七号 * * * [1] 雪莱所谓“生灵”当然主要指人类,但甚至也可能包括动物。——译者 [2] 见莎士比亚《麦克白》第一幕第七场。 [3] 见《雅各宾主义回忆录》,巴鲁埃方丈著(Mémoires de Jacobinisme,par l'Abb'é Baruel)。 [4] 见马尔萨斯《人口论》。 [book_title]人权宣言 一 政府没有任何权利;它是许多个人为了保障他们自己权利的目的而选择的代表团体。因此,政府仅仅在这些人的同意之下而存在,其作用也仅仅在于为他们的福利而进行活动。 二 如果这些个人认为他们自己或他们的先人所制定的政府形式已不适于为他们谋福利,他们有权改变它。 三 政府是为了保障权利而设置的。人的权利是自由权,以及平等地使用自然界的权利。 四 由于被统治者的利益就是,或者说应该是,政府的根源,任何人都不能拥有任何不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