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黑骆驼 [book_author]比格斯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39750 [book_dec]东方有一句老话:“死亡就是不请自到的黑骆驼,不一定跪在谁家门口。”这一次,黑骆驼跪在了著名好莱坞女影星希拉·芬的门口——她在夏威夷的住宅里被杀了。案发前,好莱坞最受女影星们崇爱的英俊占卜师特纳弗罗就预言当晚会有重大事情发生;案发后,他又百般设障阻碍破案,但令警方无奈的是,他有铁一般的不在现场证明。多向的线索、纷乱的头绪使这桩凶案复杂异常;好莱坞的背景、情感的恩怨又扯出了神秘的案外案…… [book_img]Z_11039.jpg [book_title]第一章 交叉港口的早晨 太平洋是最孤寂的大洋。横穿这波澜起伏的水的沙漠的游客开始感觉到他们的船已迷失在无尽的水天之中。但如果他们是从南海的环礁岛去往加利福尼亚海滨的话,他们会突然来到一个中途休息站。这样,在这个静寂的七月早晨的晨曦中,“大洋号”上的游客就来到了这里。从海底升起的棕色的雾蒙蒙的山峰,看起来令人难以置信,那么的不真实。但随着船行渐近,它们越来越清晰,最后翠绿的瓦胡岛就变得清晰可见了。蕴满雨水的暗色云团伏在一条一条的峡谷之中,这一切都令围栏上的游客兴奋不已。 “大洋号”转向航道入口,那儿耸立着戴蒙德角,若你愿意用那个老掉牙的比喻来形容它的话,可以说它像一头蹲伏欲跃的雄狮。是的,一头蹲伏的雄狮,从这一点来说,这个比喻是行得通的。至于跳跃,它还从没有这样的机会。戴蒙德角是这些岛屿中的死火山,很久以来就没有喷发过了。 一位女游客站在船右舷甲板的围栏旁,望着怀基基曲折的海滩,在它的正前方,檀香山的白色峭壁掩映在亚洛哈峰之后。这个女人二十出头,容貌漂亮,在从塔希提到这里的整个酷热无聊旅途中,她一直是其他游客感兴趣的人物。不管她藏身于世界的哪一个遥远的角落,你都会一眼认出她来,因为她就是电影演员希拉·芬,名气绝不亚于任何总统或国王。 八年或更久以来,电影经销商一直将她称为“一份巨额财产”,但现在他们开始摇头说:“不行了,她开始走下坡路了。”青春易逝,韶华难留,电影明星们彻夜难眠的时候无不如此默想着。希拉近来一直睡眠不好,她忧伤又有点渴望的眼睛看着缠绕着朵朵轻云的坦塔卢斯峰。 听到熟悉的脚步声从身后甲板传来,她转回身去。一个高大、健壮、目光敏锐的男子正低头微笑地看着她。 “哦——阿伦,”她说,“早晨感觉如何?” “只是有点儿焦虑。”他说着走到她身边的栏杆旁。他的脸是那种从未经弧光灯照射过或从未化过妆的,皱纹深刻,闪着因热带阳光而形成的古铜色。“旅行结束了,希拉,至少对你来说是这样的。”他把手放在她的手上,接着又说道,“你难过吗?” 她犹豫了一下,“有点儿难过——是的,我倒宁愿我们一直不断向前航行。” “我也是。”他凝视着檀香山,明快的目光中闪露出一个英国人自然会产生的对一个新的港口或码头的兴趣。船在码头入口处停了下来,一艘载着海关人员和医生的汽艇快速开来。 “我想你不会忘记,”那英国人转身面对希拉·芬,“对我来说这并不是旅程的结束。你知道我今夜将离开你,在午夜,还是乘这艘船——但当我离开你时,你必须给我一个答案。” 她点了点头说:“你走之前我会告诉你的,我保证。” 他对着她的脸观察了片刻。随着陆地映入眼帘,她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她已经从轮船这个小世界回到了大世界,这个世界对她的宠爱正是她所期待和依赖的。她的目光不再宁静、消沉,而是闪烁着跳跃的光彩,她的小脚也开始不安地敲打着甲板。一种突如其来的恐惧袭遍了他的全身,他感到他可能就要永远失去这个过去几周来他一直在了解并热爱的女人。 “为什么还要等,”他喊道,“你现在就回答我。” “不行,不行,”她反对说,“现在不行,等今天晚些时候再说吧。”她从他肩膀上望过去说:“汽艇上有没有记者来呢?”一个高个、英俊、没戴帽子、满头金发的年轻人在微风中挥舞着手臂向她跑来。他的热情同这里温和的气候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您好,芬小姐,还记得我吗?在您向南航行路过这儿的时候我们见过面。旅游局的吉姆①·布拉德肖,风光宣传员,天堂的联系人,向您致以夏威夷人最高的问候——这个花环就是证明。”他把一个散发着芬芳的花环戴到了她的颈上,这时,那个她称作阿伦的男人悄悄走开了。 ① “吉姆”是“詹姆斯”的昵称。——译注 “太谢谢你”,希拉·芬对他说,“我当然记得你,上次你看到我似乎非常高兴,你现在也是。” 他咧嘴一笑,“我是很开心——而且,这也是我的工作。我是夏威夷门槛外的擦鞋垫,浑身上下写的都是欢迎。热情的岛屿——我必须保证把我的宣传变成现实,但如果对象是您,请相信我,我就会非常地轻松。”他看到她期待地望着他的身后。“啊,真抱歉,所有的记者似乎都在睡乡留连呢,他们都沉睡在椰子林中使人心醉的信风——这容我稍后再说。告诉我现在情况怎样,我负责把它们在报上登出来。您在塔希提把那个关于南海的巨片拍完了吗?” “还没有,”她答道,“还剩一部分准备在檀香山拍。在这儿我们可以住得舒服多了,并且你知道,背景也同样的美——” “我怎么会不知道?”小伙子喊道,“让我来说吧。异国情调的鲜花开满枝头的树木,笔直葱绿的山峰,晴朗湛蓝的天空,波浪般起伏的白云,不变的热带之梦并伴有春天般的感觉。怎么样?这是我昨天写的。” “听起来不错,”芬笑着说。 “芬小姐,您打算在檀香山待一段时间吗?” 她点了点头。“我已经召来了我的工作人员,”她对他说,“他们在海滨为我找了一栋房子。旅馆会把我闷死——并且,我也受不了人们总盯着我看,我希望那是一栋大房子——” “是一栋大房子,”布拉德肖打断她说,“昨天我去了那里,他们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正在等您呢!我见到您的男管家——还有您的秘书,朱莉·奥尼尔。提起这事儿,哪一天我还得向您请教呢,您从哪儿找到像她那样的秘书的?”希拉笑道:“哦,朱莉可不只是个秘书,她几乎像个——女儿。虽然这么说不太妥当,因为我们的年纪几乎一样。” “真一样吗?”小伙子暗自心里琢磨着。 “朱莉的妈妈是我的好朋友,四年前她去世了,我就把那孩子接到身边。一个人必须时常做点儿好事。”她补充说,眼睛谦虚地看着地板。 “当然,”布拉德肖附和着说,“如果我们不这么做,我们也就永远不会被选入童子军了。朱莉告诉我你对她非常好——” “我得到了充分的报偿,”影星对他说,“朱莉是非常可爱的孩子。” “她当然是!”小伙子由衷地说,“如果我带着我的韵律辞典,我可以就在此时此地给那姑娘一个精彩的描写。” 希拉·芬突然看着他说:“但是朱莉才到两天——” “是的——我也是。我去了一趟洛杉矶,回来的时候同她坐同一条船,那是我所有旅程中最美的一次。你知道——月光,银色的海洋,漂亮的姑娘——” “这事儿我必须调查调查,”希拉·芬说。 两个游客加入到他们中来,一个脸色困倦消沉。衣着使人联想起好莱坞的林阴大道的男人和一个二十来岁的时髦女郎。希拉不得不介绍一下:“这位是旅游局的布拉德肖先生。”她说,“这位是在我的新片中担任角色的黛安娜·狄克逊小姐,这位是亨特利·范荷恩先生,我片中的男主角。” 狄克逊小姐片刻不等地欣然说道:“檀香山真是个可爱的地方,每次来这里我们都非常兴奋——这么美丽——” “算啦,”明星打断她说,“这方面没有人比布拉德肖先生知道得更多了。” “观点得到赞同我总是很开心。”他颔首致意道,“尤其这赞同来自如此迷人的小姐。”他又对那男人说:“范荷恩先生——我在电影中见过您。” 亨特利·范荷恩嘲讽般地笑着说:“我相信婆罗洲的土著也看过。希拉有没有同你谈过我们最新的史诗?” “只说了很少,”布拉德肖回答说,“演的一个好角色吧?” “一直都是好角色,”亨特利·范荷恩说,“我相信我对角色的演绎不会损害影片的前途。如果相反,那么我们的许多一流制片厂就都会关门大吉了。我演一个海边流浪汉,并且,我越陷越深——” “你会的。”女明星点头说。 “我泥足深陷,自己却仍感觉不错。”范荷恩接着说,“不知道你信不信,直到我被救了,被这个不开化、棕皮肤的孩子的爱彻底拯救了。” “哪个孩子?”布拉德肖茫然问道,“哦,你是指芬小姐,嗯,听起来情节非常好,但是别给我讲,别给我讲。”他转过去对女明星说,“你能在夏威夷拍一段时间的片子我非常高兴,这种事会使我们旅游局的人非常高兴。我必须走了——船上还有一两个名人,有个人叫阿伦·杰伊斯——非常有钱——” “你过来时跟我说话的那个人就是他。”希拉说。 “多谢,我这就去找他。钻石矿——南非——他听起来不错。你知道,我们夏威夷人崇拜艺术,但至于金钱,当它出现在港湾时,我们会挥舞彩旗来欢迎。待会儿见,先生。女士们。” 他消失在甲板下,那三个电影演员走到栏杆旁。 “瓦尔来了。”享特利·范荷恩说,“他浑身上下都带着一股热带劲儿。” 他指的是瓦尔·玛蒂诺,希拉新片的导演,他正快步走来。他身材矮壮,头发灰白,穿一身纯白丝制西装,领带火红,脸孔宽大、厚实,脸色几乎同他的领带一样,这表明玛蒂诺先生从来不在乎血压、节食之类的问题。 “你们好,”他说,“我们到了。谢天谢地,塔希提那部分终于告终了,从现在起我开始拍热带部分,尽管这热带已被美国工业毁的差不多了。希拉,刚才同你说话的那人是记者吗?” “不完全是,是旅游局的。” “我希望你为我们的新影片说尽了好话。”他接着说,“你知道我们需要一切可能的广告宣传。” “哦,别再提那部电影了。”女明星有点倦怠地说。 “大洋号”慢慢靠上码头,码头上接船的人令人意料不到的少。希拉·芬有兴致又有些失望地望着这群人。她原指望看到大群穿白衣。带着庆祝花环的女学生,这情景发生在上次她路过的时候。她不该期望历史重演,并且,现在才早上七点钟。 “朱莉在那儿,”她突然喊道,“在那儿,靠码头那边。她,她朝我们挥手呢。”她也朝朱莉挥着手。 “她旁边那人是谁?”范荷恩问道,“天哪,似乎是特纳弗罗。” “正是特纳弗罗,”狄克逊小姐说。 “他来这儿干吗呢?”男主角怀疑地问。 “他来这儿也许是因为我把他召来的。”希拉·芬说。 一个穿黑衣的女人静静地走到她旁边。“什么事,安娜?” “是海关的人,小姐,他们什么都检查。您最好来一下,似乎他们想同您谈一下。” “我会同他们谈的,”女明星生硬地说,然后随女仆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那么,你对此知道多少?”亨特利·范荷恩说道,“她大老远地从好莱坞把那个骗子算命先生召来——” “你说什么!骗子?”狄克逊小姐插嘴说,“特纳弗罗是个神奇的人物。他曾神奇地说出他根本不可能知道的我经历过的事,也预言过我的将来。我做任何事都要他来指点——希拉也是这样。” 玛蒂诺不耐烦地摇着他的大脑袋说:“真是可憎的丑闻,你们大多数好莱坞女人如此迷信巫师。告诉他们你们所有的秘密——某一天他们当中的某人若出版了自己的回忆录,那时你们怎么办?几个像我这样的人费尽心力想把电影工业提到一个受人尊重的地位——但是,天啊——这些努力有什么用呢?” “没用,我的老朋友。”范荷恩说。他越过水面看着那个高瘦的算命先生说,“可怜的希拉——这种信任也有其感人的地方。我猜想她是想问特纳弗罗,她是否应嫁给阿伦·杰伊斯。” “当然是这样。”狄克逊小姐点头说,“她想知道同他在一起是否会幸福。在杰伊斯向她求婚的第二天她就给特纳弗罗发了电报。为什么不呢?婚姻可是人生大事。” 玛蒂诺耸了耸肩:“她其实只须问我,我可以很快指出她的未来。她的电影生涯即将结束,并且她也应知道这一点。她的合约还有六个月到期,而我碰巧知道——你们明白,千万别说出去——合同不会续签。我可以预见到她还会乘船到遥远的国外去拍一部影片——事业终结的开始。她最好能在这个钻石大王改变心意之前把他抓牢。但是不——她却偏把时间耗在一个见不得人的水晶球占卜师身上。然而,你们这种人就是这样,永远不会成熟起来。”他说完走开了。 入港的手续很快就办完了,“大洋号”在码头靠了岸。希拉·芬是第一个走下扶梯的,投入她的女秘书迫不及待的臂膀中。朱莉年轻、冲动、纯真,她的欢乐是发自内心的。 “房子全部准备好了,希拉,房子棒极了。杰西普也在那儿,我们还找到了一个像魔术师似的中国厨师。轿车在前面等您呢。” “好极了,亲爱的。” 女明星拾起头注视着站在朱莉身旁的男人那深陷的黑色眼睛说:“特纳弗罗——见到你在这儿我就放心了,我相信你肯定会来的。” “您可以永远信赖我,”占卜师郑重地说。 码头上迎接的人的喧闹和嘈杂弥补了其数量的不足。看到女仆安娜拿着不计其数的大包小裹,特纳弗罗就走过去帮一把手。从他的举止上一点儿也看不出屈尊降贵的意思,即使对女明星,他也不会比这更彬彬有礼的。 阿伦·杰伊斯和布拉德肖走了过来。布拉德肖走过来和朱莉打了招呼,他的热乎劲儿就好像他是来自遥远的地方。经过艰难的旅程一般。杰伊斯快步走到希拉身边。 “我肯定会急死。”他说,“今天下午——我能来吗?” “当然啦,”她点头说,“哦——这是朱莉——我跟你说过她。朱莉,请告诉他我们房子的号码。我们在格兰特大酒店后面,卡拉卡纳路上。” 朱莉告诉了他,然后他转过身对希拉说:“我不会让你——” “等一下,”影星打断他说,“我想给你介绍一下我的一个从好莱坞来的老朋友。特纳弗罗——请您过来一下好吗?” 占卜师把几个包裹递给了希拉的司机,马上走了过来。杰伊斯有点儿惊异地看着他。 “特纳弗罗——这位是阿伦·杰伊斯。”明星介绍说。 他们握了握手。“很高兴认识您,”英国人说。当他注视这个人物面孔的时候,突然感觉一种憎恶感涌上心头。从那里他看到了一种力量,不是那种他自己也有的并理解的肌体的力量,而是一种更细致。神秘。难以言表的奇怪的令人不安的力量。“对不起,我必须得走了,”他接着说。 他消失在人群中。朱莉带着他们来到了等候的轿车旁。特纳弗罗住在格兰特大酒店,希拉提议送他一程。 轿车行驶在檀香山的大街上,天空一片湛蓝。这城市又迎来了悠闲的一天。不同种族的人开始慢慢吞吞地起来活动了。在国王大街的一角,一个男孩向他们卖早报,一个棕皮肤的胖警察懒洋洋地作了一个手势让他们开过去。像所有刚刚下船来到这个港口的游客一样,明快的天空和缤纷的色彩使希拉·芬感到眼花缭乱。 “哦,这儿真让人感到舒服,”她喊道,“我以前呆在这儿从没超过一天时间的。从南海出来真让人轻松。” “但那个地方不是很浪漫吗?”朱莉问道。 “我不会去破坏年轻人的美丽想象,”明星耸了耸肩说,“但只要我活着就别跟我提塔希提这个词。” “跟书中所说不太一样。”特纳弗罗点头说道。他就坐在希拉身旁,在这个明亮的世界里,他依旧显得那么神秘。“很久以前我就亲身体会到了这一点。您要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对吧?” “一个月吧,希望如此,”明星回答说,“再拍一两周片子,然后,我相信还会有两周休息,我太需要休息了,特纳弗罗,我太累了,太累了。” “这你不用告诉我,”他说,“我有眼睛。” 他确实有一双不同寻常的眼睛,冷峻、锐利,使人心慌。轿车快速驶过老皇家广场和司法大楼,拐上了卡拉卡纳路。 “你能过来真好,”希拉对他说。 “这不算什么,”他淡淡地说,“收到你的电报的第二天我就出发了,我也该有个假期了。你知道,我的工作并不真的很轻闲,再加上你说你需要我,对我来说这就足够了,永远都是足够了。” 朱莉开始讲岛上的风土人情:怀基基温柔的海水,紫色夜晚中使人心醉的当地音乐,街道上异国风情的露天表演。 “所有这些,”希拉笑着说,“听起来都像詹姆斯·布拉德肖充满诗情画意的描述一样。” 朱莉笑了起来,“是,我想我是在引用他的话,你见到他了吗,希拉?” “见到了,”明星点头说。 “他真不错,”朱莉对她说,“尤其当他宣传推销的时候。” 巨大的棕桐树后闪出了格兰特大酒店的粉红色围墙。希拉叫司机把车开进大门,停下来。 “我必须尽快同你谈一谈,”她对特纳弗罗说,“我有许多事情得问你的意见,你知道——” 他把瘦长的手举起来笑着说:“别对我讲,让我来对你讲。” 她有点吃惊地扫了他一眼。“哦——当然,我需要你的建议,特纳弗罗,你必须再帮我一次,就像你以前帮我许多次一样。” 他郑重地点头说道:“我尽力而为,成功与否,谁能说得清呢?十一点的时候到我房间来,我的房间号是十九,在二层。进门处酒店总台左手处有一段楼梯通往我那一层的走廊,我会等你的。” “好的,好的。”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必须今天解决这个问题,我会去的。” 特纳弗罗在酒店的台阶上向他们鞠躬告别。当车开动的时候,希拉注意到朱莉年轻、坦诚的眼睛注视他的时候带有一种近乎鄙视的责备之意。 酒店领班扯了一下特纳弗罗的衣袖说:“对不起,先生,这个人等着见您。” 占卜师转过身看到一个异常胖的中国人以惊人轻盈的脚步朝他走来,象牙色的脸孔上带着一种愚蠢的表情,黑色的眼睛混浊不清。睡意矇眬。一个不太聪明的中国人,特纳弗罗心中想到,猜不透这个人的拜访预示着什么。 这个东方人把一只手放到他宽厚的胸膛上,他的腰围并没有妨碍他架式十足地深深的鞠躬。 “一千个对不起,”他说道,“请问您是否是尊贵的特纳弗罗阁下?” “我就是,”特纳弗罗粗鲁地说,“有什么事吗?” “请先允许我自我介绍一下,”中国人接着说,“虽然我并不值得您认识。我的名字是邢哈里,是岛上一个微不足道的商人。如果我说我想和您单独谈一谈的话,这要求是否太过分呢?” 特纳弗罗耸耸肩说:“为什么呢?” “事情很紧急,可以的话——您的房间在——” 占卜师盯着那似乎不存在生命的呆板面孔瞧了一会儿,终于让步了,他说:“跟我来。”他从服务台要来钥匙,朝房间走去。 一走进十九号房间,他立即转身面对这个从后面悄无声息地跟过来的不速之客。客厅的窗帘被拉开到最宽的程度,屋中非常明亮。出于习惯性的考虑,特纳弗罗选择了旅馆靠山一侧的房间,从库罗山吹进的阵阵凉风掀动了桌上的纸。 那中国人仍然木无表情,即使是在占卜师锐利的目光凝视之下。 “说吧,什么事?”特纳弗罗问。 “您,特纳弗罗先生,”邢哈里以一种恭敬的口气一板一眼地接着说,“在好莱坞的人中,您的揭开神秘面纱透视莫测未来的能力有着崇高的声望,他们说,漆黑的未来世界在您眼中就像玻璃一样透明。请允许我补充说明,这个声望甚至如影随形伴您来到了夏威夷,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您神秘的能力。” “是吗?”特纳弗罗简短地接着说,“那又怎么样?” “我是,正如我所说,是对每一个人——除了我自己之外——来说都微不足道的小商人。现在我坦诚地跟您说,我遇到了一个机会,我现在可以把我的生意同我在北方的一个堂兄的生意合并,前途似乎一片光明,但我却犹豫不决。合并究竟能否成功?我的堂兄是否像我一样是个可信的人呢?我能信任他吗?简单点儿说,我希望能揭开未来的黑纱,而您正是能够做到这一点的人,我为此准备了丰厚的酬金。” 特纳弗罗眯起了眼睛,凝神盯了这个意外来客好半天。那中国人像一尊佛像一般一动不动地等着,手插在裤兜中,上衣敞开怀甩到身后。占卜师的目光在对方马甲上钢笔口袋下方的一处停了一会儿。 突然,他以一种坚定的口吻说:“不行,我到此地是度假,不是工作。” “但有人说,”中国人反驳道,“您已经为人用水晶看过——” 特纳弗罗打断他说:“只给一两个饭店的经理看过,那是表示友好,而且我也没收费,我不会为大众做这种事的。” 邢哈里耸了耸肩说:“若是这样的话,我就太失望了。” 占卜师的脸上掠过一道深沉的笑意。“请坐,”他说,“我在中国呆过一段时间,我知道你们中国人对占卜师有浓厚的兴趣,所以你跟我说找我算命,我刚才竟信以为真。” 来访者皱眉说:“我不明白您是什么意思?” 依旧面带微笑的特纳弗罗坐在一把面对这个东方人的椅子中。“是的,邢一哈一里先生,刚才我相信了你——暂时被你骗了过去,然而我的小小的天赋帮我弄明白了真相。谢谢您提到了我的成功。我成功了——为什么?因为我碰巧有通灵的能力,邢先生——” “中国人也有通灵的能力。” “等一下,刚才我站在那儿听您说话时,突然产生了一种心灵感应,我有一种感觉——这感觉究竟是什么呢?我似乎看到了坐在警局中发誓实施法律的警察,看到了追捕罪犯并最终将他们抓获的警探——然后,我看到了正义的法庭和一位所谓的资深的法官。我的朋友,这就是我刚才感觉到的,很惊人,对不对?” 他的访客的脸上所有愚蠢的表情一下子全部突然消失了,黑色的小眼睛里闪着敬佩的光。 “对你来说此举确实惊人的聪明,但我却不认为这是什么心灵感应。刚才我看到你在看我马甲上警徽被摘掉的地方时,有一种洞悉一切的表情,警徽的别针留下了难以旧掉的痕迹。您本身就是一流的侦探,祝贺您。” 特纳弗罗仰起头笑喊道:“猜中了,您确实是个警探,那么该称呼您——” “我叫陈,”这个矮壮的中国人张着大嘴笑着说,“檀香山的陈探长——以前是巡警,但最近本地警局人事调整,可我的功绩远远配不上我的升迁。至于刚才这么轻易就露馅儿的小诡计,我必须为自己说句公道话,这并不是我的主意。我跟局长说过,除非你是个大傻瓜,否则此计根本行不通。既然你比想象的还聪明,所以计策自然失败了。此举并无恶意,我只想提请您注意,根据本地法例,您这样的人未经允许不得从事神秘的活动。您是聪明人,我不必多说了,这就告辞。” 特纳弗罗也站起来说道:“我是不会在本地居民中从事此种活动的。”他已放下了那种专为影星们营造紧张神秘气氛的架式,代之而来的是挺有人味而并非不可爱的态度。“探长先生,很高兴能见到你,你说我具有侦探本领,可以自信地说,那对我的工作很有用处。” “一定是的,”陈说,“但您这样的本领应用来为公众服务。洛杉矶常有发生谋杀案的报道,但却没能侦破,对所有这些案件我却非常感兴趣。令人惊心动魄的泰勒一案至今仍是谜案,还有著名演员丹尼·梅若晚上在家中被杀一案,多少年了——三年多了——洛杉矶警方仍未给丹尼·梅若报仇呢。” “而且永远也不会。”占卜师接着说,“不,探长先生,那与我的工作无关,我觉得还是藏身未来,对好莱坞的过去不要张扬更安全。” “这不失为明智之举,”陈同意说,“但不管怎样,当如此麻烦的谜案出现时,若能有您的帮助,我会非常高兴的。再见了,特纳弗罗先生,您的才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他静静地闪身走了出去。特纳弗罗看了看表,然后神情轻松地把一张小桌子摆在了屋子中间,然后又从一张桌子的抽屉里取出一块闪亮的水晶,把它放在了桌子上。他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到几乎合上,大部分明亮的阳光都被挡在了窗外。环顾了一下黑暗的房间,他不禁耸了耸肩。这里的布置虽逊于他在洛杉矶的工作室,但也还差强人意。在窗边坐下,他从兜中掏出一个大信封,撕开封口,读了起来。由于强大的信风的吹动,窗帘在他的头上翻来卷去。 十一点时,希拉·芬准时来到。他把她引至客厅。她身穿白色长袍,看起来比在码头上显得年轻,但眼中却罩着一片愁云。特纳弗罗的举止现在又是职业化的了,他显得冷漠、疏远、淡然。他让她坐在水晶石后边,然后把窗帘全部拉上,屋内一片漆黑。 “特纳弗罗,你必须告诉我怎样做。”她说道。他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等一下。”他命令说,他凝目看着那块水晶。“我看见你在一个明月当空的夜晚站在一艘轮船甲板上的栏杆旁,你穿着一身颜色正好与头发相配的金色晚礼服,肩上披着同样颜色的披中。一个男人站在你的身旁,他用手指了指,然后递给你一架望远镜,你把望远镜举到眼前,看到了帕皮提那边的最后一抹余晖——而你正是几个小时前从那个港口出发的。” “是的,是的,”希拉·芬喃喃地说,“哦,特纳弗罗——你怎么知道的?” “那男人转过身,我看不太清楚他,但我能认出他,他就是今天在码头上的那个阿伦·杰伊斯——这是他的名字吗?他问你一个问题——可能是关于婚姻——但你摇了摇头,不情愿的,你想同意——但却没有,你说再等等看,为什么呢?我感受到你爱这个男人。” “我爱他。”明星喊道,“哦,特纳弗罗——我确实爱他。我在帕皮提认识他——但在那种地方——晚上第一次出去——正如你所说——他向我求婚。我还没给他答案,我想同意——过点儿快乐的日子——这是我应得的,我想。但我——担心——” 他那锐利的眼睛从水晶石上抬了起来。“你害怕,你过去的某些事——你怕它会一直随着你——” “不,不,”那女人喊道。 “发生在很久以前的一件事。” “不,不——那不是真的。” “你骗不了我,多久以前?我不能太确定,但我必须知道。” 信风轻抚着窗帘,希拉·芬的眼睛无助地扫视着这黑暗的房间,然后又回到了特纳弗罗的眼睛上。 “多久以前?”那男人追问道。 她叹息道:“三年前的上个月。”她的声音如此低,以至于他不得不侧耳倾听。 他沉默了一会儿,心思飞速旋转。六月——三年前,他凝视着水晶,嘴唇轻动,“丹尼·梅若,”他轻声说,“关于丹尼·梅若,啊,是的——我看见了。” 风把窗帘吹开,一道耀眼的阳光射在希拉·芬脸上,她凝视的眼中充满了惊惧。 “我不该来。”她呻吟道。 “关于丹尼·梅若的什么事?”特纳弗罗无情地逼问,“是我告诉你——还是你告诉我?” 她指了指窗户说:“阳台,那边有一个阳台。” 像哄孩子一样,他站起身看了看外面。他回到桌旁说:“是的,那儿有一个阳台,但上面没人。” 他再次坐下,大胆威严的眼睛盯着她的眼睛。她被降服了,并且完全无助。 “现在开始吧。”特纳弗罗大师说。 [book_title]第二章 海滨的房子 短暂的黄昏之后,神秘的夜幕降临了。在如火炬一般的月亮升入紫色的夜穹之前,人的听觉变得极其敏锐。黑暗遮住了棕榈树,但仍可以听到季风中树叶婆娑之声,已看不见波涛前端的白线,但它们似乎更加用力地拍打着海岸。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夜晚,迷人,使人敬畏,但只是太短暂了,因为月亮早就等待着升起了。 希拉·芬在怀基基海滨租的房子的大客厅里只点着一盏落地灯。墙壁、家具、地板都以热带稀有木材镶嵌装饰,淡淡地在微光中闪亮。屋中各处都饰有异国的绿色植物。朝街的落地长窗是关着的,但朝着大海并通往装着窗子的一个大门廊的窗户是开着的,从那儿传来有规律的涛声。 希拉·芬来到屋里,她不安地快步来回走着,她眼含忧虑——甚至是惊恐。自从她在格兰特大酒店见过特纳弗罗回来之后,表情一直如此。她都做了什么?她反复问自己。她都干了什么?这邪恶的人究竟有什么神秘力量能如此轻易地让她把本以为已永远埋在心底的往事吐露出来?一旦从他的影响下摆脱出来,她就开始震惊于自己的轻率,但已经悔之晚矣。 以一种对灯光的准确的直觉,她坐在了屋中惟一的灯下。从很久以前她像火箭般在好莱坞电影界异军突起开始,她就生活在镁光灯下。但现在灯光对她来说已不太友善,对她那似要化作火焰的头发也许还可以,但却不太关照她眼角的皱纹和紧绷的小嘴。不知她自己有没有意识到,她已经比大多数明星拥有更久的辉煌了,她现在必须忍受孤独,并且快速地走向黑暗。 管家杰西普——一个也认为好莱坞是块福地的瘦削的上了年岁的英国人——走了进来。他拿着一个鲜花盒,希拉·芬抬起了头。 “哦,杰西普,朱莉小姐有没有告诉你晚宴是在八点半开始?” “我知道了,小姐。”他严肃地说。 “几个年轻人晚饭前想去游泳,布拉德肖先生就是一个,你可以带他去男寝室更衣。洗澡间又黑又脏需清洗,朱莉小姐和戴安娜小姐会在自己的房间换衣服。” 杰西普点了点头。这时朱莉走了进来,她穿着休闲服,脸上丝毫也没有化妆。她兴奋、高兴、年轻——影星的眼中掠过一丝嫉妒的阴影。 “别担心,希拉,”朱莉说;“杰西普和我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像你以前所有的晚会一样——棒极了。那是什么?杰西普,鲜花?” “给芬小姐的,”管家解释说,把鲜花递给朱莉,离开了房间。 希拉·芬皱着眉头环顾四周。“朱莉,我一直在想,在这种地方我在晚会上可怎么入场呢?要有一个阳台或者一大段台阶就好了。” 朱莉笑着说:“你可以从门廊中突然出来,装模作样地弹一把尤克里里琴,唱着夏威夷民歌。” 明星把她的话当了真,说道:“不行,亲爱的,那样我就会在同客人一样的高度进入房间,而这样做的效果从来都不好。要给大家一个好印象,必须从一个高处突然现身——一定要记住这一点,亲爱的。现在,在好莱坞——” 姑娘耸了耸肩膀说:“哦,希拉,这一回就自然点儿进屋吧,你知道,新奇感很重要的。”说着她已拆开了包盒子的丝带,打开了盖子。“太可爱了,”她喊道,“是兰花,希拉。” 明星不感兴趣地转过头,兰花在她的生命中毫不稀奇。“阿伦不错。”她没精打采地说。 但朱莉摇头说:“不,很显然,这花不是杰伊斯先生送的。”她念着卡片上的字:“‘满怀着爱——一个被你遗忘了的人。’这能是谁呢,希拉?” “谁都可能是。”明星若有所思地微笑着说。她突然感兴趣地站起身,“我猜——让我看一下卡片,”她瞧了一眼卡片,“‘满怀着爱’——”她的眼睛若有所悟地亮了起来,“啊,这是鲍勃的笔迹。我亲爱的老鲍勃!想象一下——满怀着爱——事隔这么多年!” “鲍勃?”姑娘问道。 希拉点头说:“鲍勃·菲佛——我第一个也是惟一的丈夫,亲爱的。你从没见过他——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是个孩子,在纽约一家音乐剧团,鲍勃是一名演员,一名正式演员——也是非常好的一个。我那时非常喜欢他,但后来我到了好莱坞,再后来我们就离了婚。而现在——仍是满怀着爱——我怀疑,这能是真的吗?” “他在檀香山做什么呢?”朱莉问道。 “在剧团演出,”希拉回答说,“他是此地一些剧院的男主角,今天早上我给丽达·贝罗打电话时,她都告诉我了。”她拿起兰花,“我今晚要把这些兰花戴上,”她说,“我从没梦想过他会再同我联系。我——我太感动了,我想跟他再见一面。”她的脸上掠过一阵若有所思的表情。“我要马上见他,他一直是那么善良、聪明。现在几点了——哦,是——”她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说,“七点二十分,那个剧院的名字是什么呢?丽达告诉过我了,我想她说的是皇家——” 门铃轻脆地响了起来,大厅中传来一阵轻快的说话声,吉米①·布拉德肖掀起门帘快步走了进来,他看起来很高兴。 ① “吉米”也是“詹姆斯”的昵称。——译注。 “大家都到了,”他喊道,“每一个真正重要的人都到了。好了,芬小姐,请你说说,这里轻轻松松、自由自在、棕榈成行的海滩与温暖的南部海洋比起来,感觉如何呢?” “感觉真是好极了!”希拉笑着说,她朝朱莉点点头说,“我一会儿就回来,我去给这些花找一枚饰针。” 她消失在大厅中,布拉德肖立刻转身面对朱莉。 “你看起来棒极了,”他喊道,“我的意思是说有气候的作用,并不是说你原先看起来不好——” “告诉我,”她打断他说,“你感觉希拉这人怎么样?” “希拉?”他停了一下说,“哦,她还可以,挺可爱、挺友善的,但——有点儿做作——是个好演员,台上台下都是。过去两年中我所见过的电影明星多得足够我自己开一个好莱坞了,但我还是那句话——我敢打赌——你比他们都强。” “你并不真正了解希拉。”姑娘反驳说。 “是的,我想我不了解她。她对你一向不错,这使我莫奈她何。但我欣赏的女性是——我曾在这方面仔细地观察过——” “哦,是吗?” “我心中的理想女性——既然你问我,我很高兴你能问我——是非常不同的类型。当然是可爱、年轻、纯真、真诚——并且真心地喜欢我,这——我句句是真话——就是我心目中的姑娘。” 戴安娜突然从门帘后走了进来,她仍然穿着下午的长袍。 “你好,小伙子,”她说,“准备好同我一起游泳了吗?” “当然了,”布拉德肖回答说,“还有其他人想和咱们一起游泳吗?”他又看着朱莉说:“咱们走吧,我想最好赶在月亮升起之前游。有别人去吗?还是就咱们三个人?” 朱莉摇了摇头:“我看没有别人了,其他人害怕水浸坏化妆。” “这就是年轻的优势之一。”小伙子说,“好吧,咱们走吧。” 希拉走了进来,肩上戴着兰花。 “我们就要去世界闻名的怀基基海水中游泳了,”吉米问她,“你不来吗?” “改日吧!”她说,“你知道,我今晚可是女主人啊!” 布拉德肖郑重其事地说:“你会错过一生中少有的快乐时光。丝绸般的海浪拍打着珊瑚沙滩,黑暗的、布满群星的天空,也许还会看到可爱的色彩艳丽的彩虹——旧金山和洛杉矶每周都有船来此一次,票价任何人都付得起——” 门铃又响起来,年轻人同希拉一同走进大厅。 “拿着你的衣服,”朱莉对小伙子说,“我告诉你在哪儿换衣服。咱们比赛,最先进水的人有奖。” “我肯定赢,”布拉德肖说,“而且我要给这个奖命名。”他们嘻嘻哈哈地走上了楼梯。 门铃再次响起。希拉就在门边,却没有开门。她认为开门迎客这种事有损明星的身份。她回到客厅等着杰西普去开门,一会儿,杰西普把两位新客人带入客厅,希拉走上前迎接他们——一位肤色黝黑、未老先衰的三十岁左右的妇人,后面跟着一位显得很专横的高大金发男子。 “丽达·贝罗,”明星喊道,“好久不见了,你好,威尔吉——我真开心。” “你好,亲爱的。”那个叫丽达的女人说。 那男人走上前说:“我说,希拉,晚会几点开始?” “八点半——不过没关系——” 贝罗转身对他妻子说:“天哪——你就永远办不好一件事吗?” “这有什么呢?”那女人说,“在其他人到来之前,我们可以和希拉聊聊天。”她转身对明星说:“真遗憾,上次你经过时没见到你,我们那时在大陆。” “谢天谢地,这次总算见着了。”威尔吉·贝罗接着说,“天啊,你还是那么漂亮。” “你是怎么保持青春的?”丽达甜甜地问道,她那看着希拉的冰冷的眼睛闪着嫉妒的绿光。 “她肯定是找到了驻颜的秘方。”威尔吉羡慕地说。 “但我却一直听人说这秘方是在夏威夷。”明星笑着说,她的眼睛狼狠地盯着丽达,那眼神却给她的话加了一个注解:但是它不在这里。 丽达明白她眼神儿的含意,她深沉地说:“根本不是。那秘方是在好莱坞的美女商店里,你知道在哪儿。在我们这儿,女人很快衰老——” “胡扯。”希拉反驳说。 “是的,确实是这样。哦,我太后悔了,可是一切都晚了,我本应呆在好莱坞继续我的事业。” “但是,亲爱的——跟威尔吉生活在一起一定很开心吧?” “当然了,跟牙痛差不多。” 威尔吉耸着肩说:“别听她的,希拉,我们一路吵到这里,你知道她的神经有毛病。” “是那么回事吗?”他的妻子说,“我想谁有你这样的丈夫也会发神经的。老实讲,希拉,他比莎士比亚还更有想象力。如果他不是种甜菜而是写剧本的——哦,别介意我们说笑。跟我讲讲好莱坞,我愿重新体验过去。” “我要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我们会有许多机会聊天的,”希拉解释说,“有几个人晚餐前去游永,你们想一起去吗?” 丽达举起一只手放在精巧的发型上,耸了耸肩说:“我可不去,我非常讨厌游泳,甚至一看见浴缸就恶心。亲爱的,你不明白——我们结婚三年来就住在檀香山——这儿的人都像鱼一样,他们在陆地上反而喘不上来气。” 他们听到又有人进了大厅,接着阿伦·杰伊斯走进了房间,一身晚宴礼服使他显得英俊挺拔。一见到他,希拉的一颗心突然沉了下去。当她向贝罗夫妇介绍杰伊斯时,朱莉和吉米·布拉德肖冲了进来,泳装外套着颜色鲜艳的沙滩长袍。他们很明显不愿停下来与大家寒暄。 “狄克逊小姐呢?”布拉德肖问,“她先出去了吧?” “胡说,”朱莉喊道,“戴安娜最磨蹭了,她总是那样。” “看来比赛只能在咱们俩中间进行了。”说完他就从开着的窗户冲到了门廊上,朱莉紧随其后。 “多英俊的小伙子!”丽达说,“他叫什么名字?” 希拉介绍了布拉德肖先生的工作,丽达站起身说:“咱们都到海滩上去吧!” “海滩——穿着高跟拖鞋?”威尔吉反诘道。 “我不可以把它们脱掉吗?”丽达边说边向窗户走去。 “去吧!”明星说,“我们随后就到。” 丽达走了出去。 威尔吉极不情愿地把他那笨重的身躯从椅子上抬了起来,“这意味着我也得去。”他说着走了出去。 希拉转过身,有点不安地朝阿伦·杰伊斯笑了笑。“可怜的威尔吉——他是那么的爱嫉妒,而且是有理由的一至少是在过去。” 杰伊斯快步走到她身边说:“真对不起,我下午没能来看你,你的头痛——我相信已经好些了吧?” 她点点头:“好多了。” “我给你带了点儿礼物,当然很难配得上你。”他递给她一束用包装纸包着的佩戴花柬。 她打开包装说:“真可爱。” “但是太晚了,”杰伊斯说,“你已经戴上了别人的兰花。” 希拉把他的礼物放在桌上说:“是的,阿伦。” “我希望这并不意味着——”他皱眉说,“希拉——这不可能是那个意思,我——我离不开你。” 她面对着他说:“但你只能一个人走,阿伦,我真的很抱歉,但我,我不能嫁给你。” 他的脸上布满了阴云,说:“那么,那是真的了?” “什么是真的?” “今天下午范荷恩告诉我的事。我根本不相信你会做出那么幼稚、那么无知的事。你叫来那个可恶的骗子占卜师,由他为你决定一切。他建议你拒绝我?”她转过身去,没说话。杰伊斯的脸气得通红。“如果你有任何正当的理由,”他继续说,很显然在尽量控制着自己,“我都会默默地忍受,但这,这也太过分了,让一个骗子——一个看水晶的算命先生——一个无赖夹在我们中间,上帝啊!我忍受不了了。我在船上的时候以为你爱我——” “也许是爱你的。”她忧伤地说。 “如果是这样,什么也不能阻止我——” “等等,阿伦,不要这样,”她哭着说,“这是为了你——我这都是为了你。你必须相信我,我们不会有幸福的——” “这就是他跟你说的,嗯?” “是他跟我说的,但他只是说出了藏在我心中的事。过去,阿伦——过去是不会消失的——” “我告诉过你我根本不在乎过去的事。” “哦,但你不知道,阿伦,我也不能对你讲。我正试图做一个体面的决定——你是这么完美和正直——如果我最后使你受辱,我是难以忍受的。哦,阿伦,求你——” “我不想明白,”杰伊斯喊道,“我只要你——爱你,照顾你。我的时间太短了,实在太短了,我必须在午夜离开——你是知道的。忘了那个可恶的占卜师吧,我不能理解你对他的信任。我认为你没有什么不对的,你的性格、你的生活都是最好的。忘了他吧,亲爱的,答应我,在我离开之前——” 她摇着头断断续续地说:“我不能,我不能。” 杰伊斯看了她好长一会儿,然后非常有尊严地转过身。 “你去哪儿?”希拉喊道。 “我不知道,”他说,“我必须找个地方想明白。” “但你应在这儿吃晚饭——” “我不知道,”这男人说,“我现在不想同任何人说话,我想自己呆一会儿,也许过一会儿我会回来。”他看起来有些茫然无措。 希拉站在他身旁扯着他的袖子说:“真对不起,我太难过了。” 他转过身,把她拥在怀中。“上帝啊——在船上时,你是爱我的。我不会放弃你,我不会。”他的目光落在她肩上由一枚钻石饰针系着的兰花上。“没有人可以把你从我身边夺走!”他喊道,然后松开她,快步走了出去。 希拉·芬慢慢地走到椅子前,坐下,脸上挂着痛苦绝望的表情,她现在并非在作戏。她在那儿坐了一会儿,思绪逐渐回到现实中。她看了看表,差十五分八点。她很快站起来走到后面的落地长窗前。 月亮还役出来,房子和海浪之间的大草坪仍裹在黑暗之中。她听到从远处传来朱莉同海浪搏击的欢快的叫声和吉米与之相呼应的叫声。她走到对面门廊的朝草坪开着的落地窗旁,脸上带着奇异的。期待的表情。她站在那儿向外看。在不远处一棵树下的黑暗中,她似乎看到了一个更黑的黑影,它突然移动了一下。她认出来了,轻轻喊了一声,推开门,快步地跑过了草坪。 同时,阿伦·杰伊斯正一脸怒气地在卡拉卡纳路上朝格兰特大酒店方向大步走去。只用了五分钟,他就来到了那著名酒店的清静。气派的门厅前。他从领班身旁走过,那领班看到这英国人的脸色时,“欢迎”微笑突然在脸上凝固了。 杰伊斯转向左走过摆满玉石和东方丝绸的橱窗。他看了一眼鲜花摊,刚才他在这里买的鲜花现在正躺在希拉·芬的桌上无人理睬。不一会儿,他就来到了酒店休息室的入口处,站在了一小段台阶的顶端。这是一个很美的房间,面对入口的三个大拱顶就像三幅热带天空的画卷,但他今夜根本没有欣赏美的心情。休息室的人很少,大多数客人在吃晚饭。这个英国人在不远处看到了他想找的人,那人正在同一对游客模样的老人愉快地交谈。 杰伊斯走下台阶,来到那个人的椅子前。 “站起来!”他以一种粗鲁的声音命令道。 特纳弗罗大师面无表情地抬头看着他。“我觉得你应更礼貌一些,”他平静地说,“可是,我并不认识你。” “站起来,”杰伊斯重复道,“跟我来,我想同你谈一谈。” 占卜师坐在那儿,静静地打量了这个耸立在他眼前的人一会儿,然后站起来,向两位老人致歉后随在杰伊斯身边向长形房间的里面走去。 在快到拱壁尽头处他们停了下来。“这究竟是——”他开始问道。 外面的一串灯光把草坪照得一片通亮,简直就是热带剧的理想舞台,但这个舞台是空的,真正的戏剧正在休息室上演。 “我想听你的解释,”杰伊斯粗暴地说。 “解释什么?” “我向希拉·芬小姐求婚,她本想答应——但今天她却向你咨询——此事根本与你无关,是你建议她不要嫁给我的吧?” 特纳弗罗耸耸肩:“我不同局外人探讨我所预见到的。” “你必须讲清楚,你别无选择。” “即使我想同你谈,我又有什么好谈的呢?我告诉顾客的是我在水晶中看到的东西——” “胡扯。”杰伊斯喊道,“那些都是你编造的。你有什么理由给希拉这种建议?”他逼得更近并盯着占卜师的脸说,“也许你本人碰巧也爱着她吧?” 占卜师微笑着说:“芬小姐非常迷人——” “这不用你说——” “她虽然很迷人,但我保证我决不会与顾客发生任何不理智的感情关系。我给了她那样的建议是因为我看到这个婚姻不会幸福。”他的语气严肃了起来,“而且,不管你是否感激我,我今天也已帮了你一个大忙。” “是吗?”杰伊斯说,“但我可不会接受你这江湖骗子的帮助。” 特纳弗罗脸上涌上一片暗红。“再继续这种谈话是毫无意义的。”他说完转过身去。 杰伊斯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们不会谈太久,只要你同意立即向芬小姐承认你是个骗子,并收回你今天对她说过的所有的话。” 特纳弗罗抖掉他的手说:“如果我拒绝呢?” “如果你拒绝,”杰伊斯说,“我就揍你一顿,让你永远忘不了。” “我坚决拒绝。”特纳弗罗平静地说。 杰伊斯伸起拳头正要打,却意外地发现自已被人从后面紧紧地抓住了。他转过身,原来是导演瓦尔·玛蒂诺抓住了他的胳膊。在玛蒂诺身边的是穿着华丽的好莱坞晚礼服的亨特利·范荷恩,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们。 “好了,好了,”玛蒂诺大声地吼道,他的脸比平时更红了,“请别再闹了,电影里这种事已经太多了,别这样,杰伊斯,别这样了。” 好一阵子,四个人站在那儿一动不动。这时,一个身穿西服的胖胖的中国人悠然地走来。特纳弗罗和他打招呼道:“啊!是陈探长,请您稍等片刻。” 查理走上前来说:“是特纳弗罗先生,神秘黑纱的揭开者。” “探长,”占卜师说,“请允许我介绍范荷恩先生,玛蒂诺先生和阿伦·杰伊斯先生,这位是檀香山警局的陈探长。” 陈优雅地鞠躬致意:“非常荣幸认识各位杰出人士。” 杰伊斯怒视着特纳弗罗,讽刺他说:“很好,你这个躲在警察屁股后面的胆小鬼,我早料到你是这种人。” “好啦,好啦,”玛蒂诺说道,“只是一个小误会,探长,不会有麻烦的。这一行业的声誉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很宝贵的,对我更是如此。” 范荷恩看了看他的表,“八点了,”他说,“我这就慢慢往希拉那儿溜达,有谁同我一起去?” 导演摇了摇头说:“我过一会儿再去。”范荷恩慢慢地走开了。玛蒂诺依旧紧紧抓着英国人的胳膊,想把他拉到一边去。“走,到外面平台上去,”他恳求道,“咱们好好谈一谈。” 杰伊斯对着占卜师说:“我十二点才会离开,在这之前,咱们可能还会见面。”玛蒂诺拉着他走了。 “我不信他还会来找你,”陈对特纳弗罗说,“我不喜欢那位先生的目光。” 特纳弗罗笑道:“哦,他会改变主意的,我是无意中得罪了他。”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查理说,“顺便说一句,探长,见到你真的很让人高兴,我本想给你打电话的。你晚上有安排吗?” “我参加抚轮国际分社在这个酒店的酒会。”陈解释说。 “那么,您会在这儿呆上一段时间吧?” 陈点头说:“恐怕是这样,晚饭后人们的谈话总是没完没了的。” “可能会到十一点?” “非常可能。” “我去海滨一个朋友处吃晚饭,”特纳弗罗说,“就是希拉·芬的住处,从现在到十一点之间我可能会有非常重要的消息给您,探长先生。” 陈慢慢睁大了双眼:“消息?哪一类的消息?” 特纳弗罗犹豫地说:“今早你碰巧提到发生在洛杉矶的未解悬案,我那时对你说我不想卷入这类事件中,但人总是有事与愿违的时候,探长先生。”他说完就要走开。 “等一下,”陈说,“我的好奇心被你挑起来了。我可以再问一次吗?——是哪一类的消息?” 占卜师看了他好一会儿,才说:“这消息能让你逮捕谋杀——我不能再多说了。凭您的经验,您当然会明白什么事都可能发生变化的,很高兴有您在附近——最起码到十一点,十一点之后我可以在你家找到你吗?” “没问题。”查理对他说。 “咱们一起盼望着成功吧,”特纳弗罗隐晦地笑着说,然后又重新回到休息室他认识的那对老人身边。陈看了一会儿他的背影,然后耸了耸宽厚的肩膀,转身去找举行酒会的房间了。 [book_title]第三章 希拉·芬的鲜花 享特利·范荷恩沿着卡拉卡纳路慢慢地朝希拉·芬的房子踱去。在这个波涛汹涌的太平洋中心的小岛上,没有遗留下什么历史痕迹。这条路同好莱坞的林阴大道没有什么区别,现代路灯柔和的黄色灯光下是混凝土路面,路面上车流不断,有轨电车从耳边轰然驶过。但是,在这一排路灯的那边,他能感觉到静寂的、黑暗的热带之夜。他闻到了姜花的香味儿,看见了一株株开满淡粉色小花的權木,只可惜它们在午夜就会凋谢。 他来到希拉的房子前,从大门走了进去。一条宽阔的车道从大门一直延伸进去,在走过一株古老的、茂密的榕树后,他按响了门铃,杰西普引他入了屋。 “哦,范荷恩先生,”管家说,“很高兴再见到您。” “你近况如何?”演员问道。 “身体非常好,先生。您在塔希提过得愉快吗?” 范荷恩扔掉头上的草帽。“塔希提是一个落后、原始的地方,”他笑着说,“他会使你想起好莱坞,杰西普。” 管家只是很拘谨地笑了笑。范荷恩走进客厅,杰西普跟在后面。 “谁都不在?”演员喊道,“天哪,我真的来得这么早吗?” “哦,不,范荷恩先生。几位客人在海滨游泳,据我所知这有几处海水非常有名;还有几位在海滩上。您想加入——呃——加入其他年轻人中游泳吗,先生?” 范荷恩咧嘴笑道:“外交部门没有招纳你真是一大损失。不——虽然我非常想把自己归为年轻人,但游泳得脱衣,穿衣,太麻烦,我还是脚不沾水地呆在海滩上吧。” “那也好,先生。”杰西普点头说,“现在已经八点十五分了,马上就要吃晚饭了,我一会儿就把大家叫进来。” 范荷恩环顾了一下房间问:“怎么,没有鸡尾酒?” “稍微耽误了一会儿,先生,给我们送酒的先生刚到——我只对您说,先生,那是非常粗陋的原材料。您按门铃的时候,我正忙着调酒。”他走到通往门廊的落地长窗边,解释说:“这外边就是大海,先生。” 范荷恩笑起来,走进门廊,管家跟着他,打开了玻璃门。 “啊,是啊,”演员说,“我听到了海涛声。”他在门口停下来,指着前方树林中透过来的一点灯光问:“那是什么?” “是一个避暑屋或凉亭之类的建筑,先生。”杰西普解释说,“至少,在有伏天的英格兰,它会被当作避暑屋。可能我们有几位客人在那儿。” 范荷恩走到外面的草坪上,朝着灯光方向走去。突然在海涛的轰鸣声中传来了海滩上的人们的声音,他站在那儿一时定不下来究竟去哪儿。 这时,杰西普回到客厅,一位上了年纪的驼背的中国人拖着脚走了进来。 “我亲爱的吴若青,”管家生气地说,“在有规矩的人家,厨子应该呆在厨房里。” 老头儿对他的抗议视若无睹。“几点吃晚饭?”他问。 “我已经告诉过你,晚饭定在八点三十。”杰西普回答说,“但是,有可能推迟一点儿。” 吴若青耸着肩说:“这是什么人家呀!晚饭马上就好了。我把晚餐弄好了,主人却要等到饭菜都坏了再吃。”他边走开边继续嘟囔地抱怨着。 玻璃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威尔吉·贝罗穿过门廊,漫无目的地走了进来。“恐怕游泳使我们的晚饭得向后推迟了。”杰西普对他兑。“什么,哦,是的,我想是的。你这儿有烟吗?我的吸完了。” 杰西普递过去一盒烟,贝罗拿出一支,然后坐在了一把椅子上。管家用火柴把烟给他点着后,自己回厨房去了。 当杰西普十五分钟后回来时,他发现这个夏威夷居民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那儿。 “出了点儿情况,先生。”杰西普说,他手中拿着一面大锣,“根据我读的书,我一直认为中国人是一个非常有耐心的民族。” “是的,他们是有这方面的声誉。”贝罗点头说。 “但我们厨房里这位中国厨子却与这种声望沾不上边,”杰西普叹气说,“他跟我发脾气,急着要开饭。我现在到海滩上去看看这东西能不能管用。”他朝铜锣点了点头就消失了,不一会儿就听到了远处带有节奏的敲锣声。 贝罗又点燃了一支香烟,这时杰西普回来了,后面跟着丽达·贝罗和范荷恩。 “刚才你该留下来,威尔吉,”丽达说,“我刚刚听到了所有好莱坞的最新消息。” “我不感兴趣。”贝罗吼道。 “可怜的威尔吉,”他的妻子笑着说,“快到他上床睡觉的时间了,而他还没有吃上晚饭。振作点儿,不用等太长时间了。” 戴安娜·狄克逊回来了,有点上气不接下气。“我想我们回来晚了,”她喊道,“你们应该和我们一起游泳,太棒了——就是时间太短,不然我可以呆上几个小时。啊,鸡尾酒——太好了。” 她从杰西普端到她面前的托盘上拿一杯,其他客人也都主动每人拿了一杯。亨特利·范荷恩举起酒杯说:“敬我们的女主人,尽管她不在这儿。” “对了,希拉去哪儿啦?”丽达·贝罗说,“刚才我还看见她了。” “希拉呀,”范荷恩嘲讽地笑着说,“她肯定藏在后面等着给我们来一个堂皇、惊人的入场仪式呢。她可能会骑一匹白战马冲进来,也可能从气球上跳下来。你们知道,她喜欢这种把戏。” 朱莉和吉米精神焕发地跑了进来。“你好,范荷恩先生,”女孩子喊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来了?” “唉!瞧瞧,”他呻吟道,“您对我是什么态度。” “哦,你明白我的意思,”她笑着说,“我们其他的客人呢?瓦尔·玛蒂诺先生,杰伊斯先生,还有特纳弗罗——” “特纳弗罗也会来吗?”范荷恩抬眼说道,“如果是这样,我就再喝一杯鸡尾酒,非常感谢。” 出人意料地从前门传来了吉他声和唱着夏威夷歌曲的年轻人的歌声。朱莉高兴地喊起来: “是希拉的崇拜者在唱歌,”她说,“太迷人了,她肯定会非常高兴的。”她向门口跑去,泳袍在身后甩来甩去。她打开了门,外面是一大群高中女生,带着大把的鲜花。她们止住了歌声,一个年轻的日本姑娘走上前来说:“我们想见见希拉·芬,请帮帮忙吧!” “当然,”朱莉说,“等一下,我去叫她。如果你们不介意的活,你们等她时,可否唱《群岛之歌》?你们知道,那是芬小姐最爱听的歌。” 她让门开着回到了客厅。 “来,吉米,咱们去找希拉,我猜她在避暑屋。” “肯定在那儿。”吉米说。他们走进了草坪。 “真是再好不过了。”朱莉喊道,“我说过希拉的晚会入场式会在歌声中进行——她肯定会喜欢这样。” “天哪。”布拉德肖说,声音中带着不满。 “哦,我知道,”女孩儿回答道,“这样很傻吧,但可怜的希拉就是这样,她的生活使她这样,她没法改变。”他们走过了黄槿树和角豆树下柔软的草坪,轻凉的晚风中传来了甜美的《群岛之歌》。“快点儿,”朱莉说,“希拉一定要在歌声结束前入场。” 她跑上避暑屋的台阶,布拉德肖紧跟在她身后。他打开这惟一的一扇门,他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然后飞快地转回身抱住了姑娘。 “不,不,”他喊道,“别进去。” 他的语气吓坏了她。“你是什么意思?” “你转身回去吧!”他祈求他说,但她挣开了他的手跑了进去。 “你会后悔的。”他警告道。 她似乎真的后悔了,因为在远处传来的吉他声和歌声中掺进了她自己惊恐、尖利的叫声。 希拉·芬躺在一个小靠背椅旁的地板上,她被刺穿了心脏,她珍贵的乳白色长袍上染上了一片腥红。外面,她的那群崇拜者依旧卖力地唱着那首情歌。 朱莉跪在明星身旁,布拉德肖把脸扭向了一边。过了一会儿,他走过来,把姑娘拉了起来。“我们最好离开这儿,”他温柔地说,“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他把她拉到门口,她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喃喃地说:“但是,是谁,谁——” “啊,是啊!”他回答,“恐怕那是现在最主要的问题。” 他出乎意料地在房门内侧发现了一把钥匙。他们走了出去,小伙子把门锁上,把钥匙放进了口袋。他们慢慢地往回走,亨特利·范荷恩迎了过来。 “你们没有告诉希拉吗?”他问,“舞台已经布置好了,她的客人都在客厅,追随者在门口为她卖力地演唱,这会是一个绝妙的入场式——”看到朱莉的脸色,他没再说下去。 “发生了什么事?”丽达·贝罗尖叫道。 布拉德肖站在那儿看着这一群人。杰西普走进来,拿着银制托盘,准备收拾空酒杯。在门外,《群岛之歌》渐趋沉寂。 “希拉·芬在避暑屋被谋杀了。”小伙子低声说。 突然“哗啦”一声,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这是杰西普四十年工作中的第一次失误,他把银托盘掉在了地上。 “请再说一遍。”他自顾自地说道。 门外,希拉·芬的崇拜者开始唱另一首歌,布拉德肖穿过门帘来到前门。 他喊道:“拜托,拜托,请别唱了。你们现在必须走,芬小姐不能见你们,她——她病了。” “我们非常难过,”那个似乎是领头的姑娘说,“请问你能把这些花儿送给她吗?” 她们把芬芳的鲜花堆在他的怀中。 一会儿之后,他抱着五颜六色的鲜花跌跌撞撞地走回客厅。朱莉站在那儿,大睁着眼睛,脸色惨白。 “花儿,”布拉德肖说,“希拉·芬小姐的鲜花。” 朱莉抽泣着跌倒在他的脚前。 [book_title]第四章 门前的骆驼 在格兰特大酒店,查理已经开始吃晚餐,他觉得这是一流的晚餐。抚轮演讲时间尚远,不足以令他烦心,再加上食物可口,他心情舒畅。他不知道面前小盘上的鱼的名字,但只尝了一口,他就开始衷心地称赞它的美味。当他正俯身打算多吃点儿时,一个侍者碰了一下他的肩膀。 “电话里有急事找你。”侍者说。 当他穿过长长的门廊走向电话间时,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的不安。他本喜欢过一种便于平静思考的生活,但无情的命运总是把一些必须解决的问题摆在他面前,这一次又是什么事呢? 电话里传来一个激动的年轻人的声音:“喂,查理——我是旅游局的吉米·布拉德肖,亨特利·范荷恩告诉我可以在酒店找到你。” “是我,什么事让你这么慌张?” 吉米颠三倒四地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查理平静地听着。 “希拉·芬,”小伙子说,“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查理,今晚我的新消息会发往全世界,这次你会成为人们注目的焦点,你最好尽快地赶到这儿来。” “我马上就到,”查理回答说。电话那端的布拉德肖怀疑自己听到了一声叹息。“我到之前什么都不准碰。”探长又加了一句。 他挂上电话,随后又给警局打了一个电话,作了一番安排。最后他用手帕擦了擦冒着汗珠的前额,从电话间走了出来。又一宗案件,又一个谋杀,并且他知道小伙子说的是真的,这回他可真要在镁光灯下工作了。希拉·芬!他的那些孩子并非无缘无故地是电影迷。他太知道那个现在冰冷地躺在不远处海边的女人一直以来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了。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他叹着气说着,朝他的帽子走去。 当他走到酒店门口时,遇见了特纳弗罗。占卜师手中拿着帽子,似乎正要出去。“你好,探长,”他说,“你还没吃完饭吗?” “没有,”查理回答说,“一件重要的事硬把我从餐桌上拉了起来,这是久未发生过的最重要的事。” 查理的小眼睛紧紧盯着对方的脸,并不急于进行感觉。分析、衡量和判断。 “希拉·芬小姐,”他慢慢地说,“刚才被人发现在家中被杀了。” 此后的几个小时他一直在琢磨特纳弗罗阴暗、神秘的面孔上掠过的表情。 “希拉!”特纳弗罗喊道,“我的天哪。” “你大概正要去那里吧?”查理接着问。 “我——我——是的——当然了。” “请帮帮忙,我有几个问题想向你请教,坐我的车去吧!” 瓦尔·玛蒂诺赶了过来。“我说,特纳弗罗,你是去海滩吗?” 特纳弗罗把事情告诉了他,导演却惊人地平静。 “太糟了,”他若有所思地说,“唉,六个月的苦工都白费了,电影是毁了,我永远也不可能找到人替代她——我曾试过——” “上帝啊!”特纳弗罗愤怒地喊道,“希拉死了,你却在这儿唠叨你的电影。” “对不起,”玛蒂诺说,“我为可怜的希拉难过,但即使在电影里,也不能有半途而废的事。” “杰伊斯那个家伙去哪儿了?”特纳弗罗突然问。 “我们刚离开你,他就挣开我的手朝海滩走了。他的心情——你也知道,他不会去吃晚饭了——但我想我最好找到他,告诉他这事。” “对,对,”陈急着说,“我必须见他,走,特纳弗罗先生,我们必须抓紧。”他领着占卜师来到停车场,他的破旧的小汽车停在那里。“这车不怎么样,”他谦逊地说,“但还能开,你上来吧!” 特纳弗罗沉默地上了这个双座小汽车,查理启动了车。 “太可怕了,”占卜师说,“可怜的希拉,我几乎不敢相信这事。” 查理耸着肩说:“现在不能感情用事,”他建议地说,“你可能听过东方那句老话,‘死亡就是不请自到的黑骆驼,不一定跪在谁家门口。’这是早晚的事,至于是谁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明白,我明白,”特纳弗罗接着说,“但是,恐怕我得为此事负某种责任。哦,天啊,我越想越清楚了,我手上沾着可怜的希拉的血呀!” “你的话很有意思。”查理说。车驶出酒店大门开到了马路上,“能否请你解释一下呢?” “今天晚上,”占卜师接着说,“我告诉过你我可能找你去逮捕一个重要的凶杀案的凶手,我对此抱了很大期望,我尽可能简单地告诉你我的意思。” “希拉。芬在船上给我拍了电报,让我到这儿见她。似乎杰伊斯这家伙向她求婚,她想听我的意见。过去一段时间她习惯于所有问题都请教我。她爱杰伊斯,她想嫁给他——但她担心将来不知会怎样,她担心有一天人们会发现她三年多来心中一直埋藏的秘密。” “什么秘密?”查理问。 “今天上午。”特纳弗罗接着说,“你说起三年前在洛杉矶的家中被谋杀的丹尼·梅若。警察从一开始就对此案束手无策,但是希拉·芬——她知道谁杀了丹尼·梅若,她当时在梅若的家中。在谋杀的当夜,她去拜访他,门铃响时,她正好在另外一间屋里,她看到了谋杀过程。所有这些她今早都对我说了,而且,她告诉我杀丹尼·梅若的凶手现在就在夏威夷。” 查理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着光。“她告诉你凶手的名字了吗?” 特纳弗罗摇了摇头。“很抱歉,她不想告诉我,我也不想强迫她。她当时没把这事说出来是因为那会毁了她的事业,所以这些年来她一直保持沉默,但当她遇到了一个真正喜欢的男人时却犹豫不决是否嫁给他,她怕有一天这事曝光会影响他的声誉。” “很自然她会犹豫,”陈赞同说,“你也反对她嫁给他吗?”他把车停在希拉房前的停车场上,却没有下来的意思。 “当然,”特纳弗罗说,“不仅如此,我强烈建议她把这个负担从心里卸下来,最终找到安宁。我向她保证如果她主动说出那人的名字,警方不会因她长时间的缄默而惩罚她。我这么说对吗?” “我认为是对的。”查理点头说。 “我建议她暂时先拒绝杰伊斯,完成她对社会应尽的责任,尽管这是个让人不愉快的责任。我对她说,心中藏着这种负担结婚是不明智的。如果杰伊斯真的喜欢她,最后还是会同她结婚的,如果他不那么喜欢她,早一点儿发现更好些。” 他们下了车,站在大榕树下。查理盯着占卜师的脸。“如果杰伊斯不娶她,那——”他暗示说。 特纳弗罗耸着肩说:“你领会错了。我和希拉·芬没有感情上的瓜葛,我清楚自己的角色——尽管她告诉我的比我想知道的多了一点儿,而且,我觉得为了她自己的幸福,她也应最终摆脱这个负担。所以我劝她公开梅若一案凶手的名字。” “她同意了?”查理问。 “没完全同意,我的想法把她吓坏了,她说要考虑考虑,今晚告诉我她的决定。我对她说,给我写一个便条,写上凶手的名字,晚餐时给我,我会为她把这事办得尽可能妥当。我非常自信她会告诉我的,不然我根本不会和你提起。是的,她是会告诉我的——但现在——” “现在,”陈说,“杀死丹尼·梅若的凶手让这个女人永远地沉默了。” “正是。” “但这个人是如何发现她打算要揭发凶手的呢?” “我不太清楚,”特纳弗罗回答说,“我屋子外面有一个阳台,或许有人在那儿偷听,但我觉得不大可能。或者可能希拉找凶手谈过——告诉了他,或者是她——她无法保持沉默了。她正是这样的人,不谨慎,好冲动。”他们走向台阶。“希望我说的会对你有所帮助,探长,至少我提供了作案动机,这可以缩小你的调查范围。相信我,在这个案件中我会一直同你站在一起,尽可能提供帮助。我比你更想知道是谁杀了希拉。” “你的帮助很有用,”陈对他说,“我今天早上就对你讲过——你本身就是一流的侦探,但我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就要并肩工作了。” 杰西普把他们让进屋,他们走进客厅。贝罗夫妇和范荷恩阴郁沉默地坐在那里。查理站在那儿深思地看着他们。吉米·布拉德肖走了进来,他已脱下泳装换上了晚宴服。 “你好,查理”,他低声说,“这儿太需要你了。避暑屋在草坪右侧,刚看清发生了什么事我就把门锁上了,这是钥匙。” “干的不错,”查理满意地说,“早就知道你是个能干的小伙子。”他转身面对其他人说:“希望大家明白,不得我允许,谁也不准离开这座房子。特纳弗罗先生,请你陪我来一下好吗?” 他默默地同占卜师穿过在月光下呈白色的草坪。陈首先走上台阶,打开了锁,特纳弗罗很明显是不情愿地跟了进去。 查理走过去单腿跪在希拉·芬身旁,他的目光慢慢地从希拉·芬转向占卜师。“我干这一行很长时间了,”他轻声说,“但我的感觉并未因此麻木,我为这位女士难过,虽然在这之前我从未见过她——但我同样非常难受。”他站起来接着说,“黑骆驼今晚跪在了一个非常著名的大门口。” 特纳弗罗同尸体保持着一段距离,他似乎在尽力地控制着自己。“可怜的希拉,”他低声说,“生命对她来说是非常甜美的。” “生命对我们每个人来说都是美好的,”查理点头说,“乞丐还不愿意过危桥呢。” “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特纳弗罗继续说,“你现在看到的都源于上午在我房间发生的事。” “该来的,总要来,”陈安慰他说,“验尸官来此之前我们不要动这不幸的人。我已经给局里挂了电话。但我们可以先看看现场,特纳弗罗先生,别忘了,你是来帮我的。”他再次蹲下来,抬起了希拉·芬的左臂。“这儿有一些证据,有过一场搏斗,搏斗中手表摔坏了,水晶表面摔碎了,并且,”他把表放在耳朵上——“搏斗时表被摔停了,指针停在八点零二分。这么快,毫不费力,我们就知道了悲剧发生的时间,真是不小的收获。” “八点过二分,”特纳弗罗说,“当时,杰伊斯、玛蒂诺、范荷恩、你还有我正在宾馆的休息室里。记得当时,范荷恩看了看他的表说是八点,并说他要来这儿。” “对,”陈点头说,“一下子好几个人都有不在现场的证明了。”他指着地上被踩烂的兰花说:“这是发生搏斗的又一证据,花被扯掉在地上,并且被脚踩过。” “所有这些看起来都像是妒忌的行为,”特纳弗罗皱眉说,“会不会我们把犯罪动机搞错了?不——也可能是愤怒。” 查理在小地毯上爬着。“奇怪,”他说,“花是用饰针固定的——你可能注意到肩带儿被扯开了——但却找不到饰针。”他检查了兰花,并仔细地找遍了地板,特纳弗罗看着他。“真是这样,”他站起来说,“固定兰花的饰针奇怪地失踪了。” 他走到一个古旧的红木梳妆台旁,在以前它一定很漂亮,现在却被搁置在了这海滩小屋。梳妆台的面是玻璃的,他俯下身从兜中掏出放大镜开始检查。“还有一点,”他说,“这个角新近被硬物猛力敲打过,这意味着什么呢?” 特纳弗罗拿起桌上贵重的金丝袋,翻看里面的东西。“没有什么,”他说,“一份普通的契约,还有几美元。我一度荒诞地认为她已经写下了我们想要的名字,如果那样就好了,案子还没开始就可以结案了。” “案件本身也不会允许出现这么容易的结局,”陈叹着气说,“即使你盼望的那封信在这个房间的话,也早被罪犯拿去了。不——命运不会这么慈祥,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走吧,目前这儿没什么可做的了,后面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 他们走了出去,查理锁上了门。当他们走过草坪时,他数着发现的线索:“一个在剧烈搏斗中停在八点零二分的表,被践踏的兰花,不翼而飞的固定兰花的饰针,梳妆台上玻璃一角的崭新划痕。就目前看,线索不算少了。” 当他们走进客厅时,杰西普正领着玛蒂诺和阿伦·杰伊斯进来,后者古铜色的脸上露出一丝苍白,很明显他非常伤心。 “请大家入座,”陈说,“我有许多问题要问。” 杰西普走到特纳弗罗面前。“对不起,先生,”他说,“太紧张了,我几乎把它忘了。” “什么忘了?”特纳弗罗吃惊地问。 “这封信,先生,”他从口袋中拿出一个精美的大信封说,“芬小姐吩咐我在您一到时就把这封信交给您。” 特纳弗罗刚伸出手,查理却快步走到他们中间。他拿过信封说:“非常抱歉,但现在这里的一切应由警察负责。” “当然了,先生。”杰西普点着头退了下去。 查理站在那儿,手中拿着信封,样子有点儿无助。这能是真的吗?这谜题的答案这么快就被他掌握了吗?他和特纳弗罗会意地深深地对视了一会儿。屋内都是人,大家在四处乱转地找椅子。查理抬起右手撕信封。 房中惟一的光亮是一盏落地灯。陈朝灯走近一步,打开了信封,正要把信纸拿出来,突然灯灭了,响起一声拳击声,接着又是一下,有人大叫一声,随后是一个沉重的躯体倒地的声音。 屋中乱成一片。当壁灯再次亮起的时候,查理正从地板上慢慢地爬起来,他用手摸了摸自己轻微流血的右颊。 “太遗憾了,”他说,“听说丘比特大帝也有打盹儿的时候,至于我自己,恐怕我刚才打了一个最不幸的盹儿。”他伸出左手,手中只剩下信封的一个小角。他接着说:“信的绝大部分,似乎已经溜到别处去了。” [book_title]第五章 穿大衣的男人 陈在那里站了很长一段时间,手中拿着信封的一角。他的表情平静而沉着,很难看出他心中在想什么。当着这么一大屋子的人的面,有人耍了他,使这位夏威夷著名警探大失颜面。 陈查理当着七个人丢了面子。虽然他已经在夏威夷住了好长时间,但他东方人的性格仍使他一阵狂怒,这愤怒的程度让他自己都大吃一惊。 他马上尽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他知道怒火是毁坏理智的毒药,要想解决当前的难题,他需要发挥自己所有的能力。在这个案件中他所面对的对手不仅穷凶极恶,而且聪明机智。这样更好,查理告诉自己,最终击败这样一个对手会更令他感到满足,因为他会最终取胜,对此他毫不怀疑。那个先杀死了丹尼·梅若,然后为了这个秘密,又杀死了希拉·芬的神秘人物最终会受到正义的审判,不然陈探长就永远不会得到安宁。 特纳弗罗盯着他,脸上隐藏不住愤怒。“真遗憾,”他冷冷地说,“但现在这儿是由警察负责。” 陈点头说:“你的嘲讽绝对没错,在我过去的生活中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但我向你保证,”他慢慢地环视着这一小群人说,“打我的那个人会付出代价的,我可没有心情让另外一边脸再挨一下。” 他拿出手帕去擦那已经不幸地挨了一下的脸颊,他不需要看那白色亚麻手帕上染的血迹也知道打他的人的手上戴着一枚戒指。他挨打的是右颊——那么打他的应该是左手。在范荷恩的左手上,他看到了一枚大方戒指,在威尔吉·贝罗的左手上有一枚钻石戒指。他继续暗中观察,布拉德肖、玛蒂诺。特纳弗罗和杰伊斯手上都没戴戒指。 特纳弗罗举起双臂说:“如果你要搜查屋中的每个人,你可以从我开始。” 查理微微一笑,“我没有那么笨,给我重重一击的那个人不可能把罪证留在身上。另外,”他边走边不经意地说,“这事反正也不重要。” 特纳弗罗垂下双臂,从他的表情可以明显看出他完全反对查理不进行他认为是非常关键的一个步骤。但是陈没有理他,他快速地检查着从灯通往高出地面几寸的插座的导线。被拔出的插头就在他的脚前,插头上伸出的两条铁片无声地显示出要拔出它们是轻而易举的事。只要在导线的任何一处踩上一脚,然后再朝墙的相反方向稍挪一下就可以了。简单,是简单,但这人的心思一定很敏捷。查理插回了插销,灯又亮了。 他回到屋子中间说:“我们不会把时间浪费在不会有结果的找信上,我建议把注意力放在大家身上,并请你们说出在八点零二分时你们都在做什么。”他深深地看着他们,又说:“我不知从谁开始好。贝罗先生,您我比较熟悉,我还是从您开始吧,您可否说出当时您和您的妻子是以什么身份来这儿的呢?” 百万富翁以一种好像是在劣等的种族中生活了很长时间的白人所具有的傲慢目光看着他。“我为什么要说?”他不在乎地问道。 “这里发生了谋杀案,”查理严肃地说,“我知道您在岛上的尊贵身份,但这并不意味着您可以不回答问题,您可否委屈一下回答问题呢?” “我们被邀请来这儿吃晚饭,”贝罗说,“我们是——我们曾是芬小姐的老朋友。” “您是在好莱坞认识她的吗?” “是的。” “贝罗夫人在同您结婚之前,也是电影演员吗?” “她是,又怎么样?”贝罗发火了。 “你为什么不能礼貌地说话,威尔吉,”他的妻子埋怨说,“是的,探长,我当时在电影界的名字叫丽达·蒙田,如果非说不可的话,我当时还挺有名气呢。” 陈鞠躬道:“当然会那样。请问我可以知道你们结婚多长时间了吗?” “三年前的这个月,”她亲切地告诉他。 “您大概结婚前住在好莱坞吧?” “哦,是的。” “您能否记起来——贝罗先生在结婚前的一段时间是否也在好莱坞?” “是的,他在好莱坞呆了几个月,求我放弃我的事业嫁给他。”她的丈夫哼了一声。“你现在可能不记得了,威尔吉,但你当时确实是那么做的。” “真可恶,”贝罗愤怒地喊道,“这跟希拉·芬被杀有何关系?我想,探长,你是在滥用职权,你最好小心点儿——我是个有影响的人——” “真抱歉,”陈抚慰地说,“我不再问过去的事了。你什么时间到这儿的?” “七点半,”他说,“晚饭要在八点半,但我夫人在电话上接到邀请,像往常一样——”他怒视一眼他的妻子——“她把事情搞糟了。” “七点半,”陈没等丽达说话就快速插嘴说,“请说一下从那时到现在你们都做了些什么?” “你这是什么意思?”贝罗粗鲁地问,“你不是认为我杀了希拉·芬吧?天啊,我得到警察局找人谈谈这事,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哦,你到底是谁,威尔吉?”他妻子不耐烦地插嘴说,“为什么不告诉探长他想知道的事而把此事了结呢?”她转过头对陈说:“我们在大约七点半到的,同芬小姐聊了一会儿之后,我们就到外面的海滩上去看他们游泳,我想我们去外面的时间大约是差一刻八点吧。” “你们在那儿呆了多长时间?” “就我个人来说,我一直呆在那儿直到杰西普八点半来叫我们。大约在那之前十分钟,范荷恩先生加入了我们,而我丈夫却离开那儿朝房子这边来了。” “那么,在八点过二分时,你和你的丈夫是一起在沙滩上啦?你是否听到喊声或其他不安的声响?” “没有。两个姑娘在水中倒叫喊了一阵——你明白,人们进到水中就是这样,我想你不是指这个吧?” “不是,”陈说,“非常感谢您,暂时没有问题问您了。” 奥尼尔慢慢地走进屋里。那件她盼着要在晚会上穿的新的粉红色晚礼服已被放了回去,她换上了一件普通的灰色雪纱绸裙子。她的脸色依旧非常苍白,但她似乎已缓过劲儿来了,神情镇定。陈问她道: “晚上好。我到这儿来心情一直非常难过,直到看见您,我才觉得有点儿高兴。您可以告诉我您的身份吗?” 布拉德肖走上前来,他向陈介绍了朱莉,并说明朱莉在此的身份。 “我向你表示最深切的同情。”查理说,“但为了例行公事,在这个不幸的夜晚,我仍然要问您的行踪。” “这我都可以告诉你,”布拉德肖对他说,“这叫一石二鸟——哦,对不住,我是指讲了她的行踪,您就知道我的了。当时我要和奥尼尔小姐去游泳,我们最后一次见到芬小姐是当我们换好泳衣来到这个房间时——那大约是在七点四十分。她当时正同贝罗先生和太太以及杰伊斯先生在这儿。” “然后你们马上就去了海滩?” “是的,并且马上就下水了。简直太妙了——很抱歉我又插入了一段本地海滩的小广告。我的意思是,我和奥尼尔小姐从最后看见芬小姐到八点半杰西普敲锣找我们这段时间里一直在一起。在那之后不久我们就一起发现了不幸的事件。” “你们一直呆在水中吗?” “哦,不,我们时不时地回到岸上来。贝罗太太正如她所说的,从一开始就在那儿。最后贝罗先生走了,范荷恩先生却来了。” “那么在八点零二分时,你和朱莉小姐不是在水中就是回到岸上喽?” “是这样——当然我们没办法知道时间。时间过得非常快,当杰西普来叫的时候,我们都感到很吃惊。” 陈对姑娘说:“芬小姐今晚肩膀上戴着一束很漂亮的兰花吧?” 朱莉点头说:“是的。” “那么兰花肯定是用饰针固定的了?” “当然了。” “那么你是否注意过那个饰针呢?” “不,我没有。但我记得她说她要回房间去拿一枚,或许她的女仆能告诉你。” “你是否知道是谁送的兰花呢?” “我知道,”朱莉回答说,“卡片上没有名字,但希拉认出了笔迹,她说是她的前夫,叫鲍勃什么的送的——他是在夏威夷剧院演戏的演员。” “是鲍勃·菲佛,”丽达·贝罗解释说,“他是皇家剧团的演员。他们是在芬小姐很年轻的时候结婚的,我相信她一直很喜欢他,甚至在他们离婚之后。” 阿伦·杰伊斯站了起来,从烟盒中拿出了一支小雪前点燃,在屋中不安地来回走着要找个扔火柴的地方。 “一个被遗弃的丈夫,”查理思考着说,“对,我料到会有这种情况,必须立即通知这个人,让他尽快来这儿。” “这事儿让我来办,查理。”吉米·布拉德肖说。 “非常感谢,”陈说。小伙子离开后,他面对其他人说:“我们要重新开始不太礼貌的问话。范荷恩先生,您大概是一位演员吧?” “大概?”范荷恩笑着说,“难道您就用这个词来形容我十年的努力吗?这可真算得上誉美之辞。” “那么,您已经在好莱坞呆了十年了?” “十年半——迷失在可爱的门肯先生所说的好莱坞的下水道之中。” “在那之前呢?” “哦,在那之前我过着一种非常浪漫的生活——你问我的广告宣传员好了。” “我想和道事实。”查理说。 “如果这样,我只好告诉你了。从技工学校毕业之后,我天真而无知地来到好莱坞,我本打算建桥,但我的英俊相貌改变了我的生活。” “您此前还同希拉·芬小姐合演过别的影片吗?” “没有,”范荷恩较严肃地说,“在出演这部片子之前,我几乎不认识她。” “我大概不必问八点零二分时你在哪儿吧?” “是的,你不用问了,”演员同意道,“我那时同你在一间屋子里。你应该记得我当时看了看表,说八点了,我要往这边溜达了。在八点过二分时,你还能看见我呢。” “你立刻就到这房子来了吗?” “是的——我走来的,因为要锻炼身体——这是我保持体型的方法。我在大约八点十五分时到这儿——我没走太快。杰西普把我领进屋,我们聊了一会儿,在大约八点二十分我到了海滩上贝罗夫人那儿。这你都知道了。” 吉米·布拉德肖回来了。“我在剧场找到了菲佛先生,”他说,“我的消息差点让这位可怜的家伙昏过去,他说他演完第二场马上就来。” “非常感谢你,”陈点头说,“你真是热心肠。”他转过身对玛蒂诺说:“我想,你就是人们所说的电影导演吧?” “是的,是有人这么称呼我。”玛蒂诺严肃地回答。 “您做这行有很长时间了吗?” “不太长,我以前是个演员,在英国演剧,后来对电影发生了兴趣,就去了好莱坞。” “能说一下你到好莱坞的时间吗?” “当然,我是在两年前的三月到的。” “那是你第一次到好莱坞?” “是的,当然。” 查理点头说:“我也不必问你今晚八点零二分时在何处了。” “自然,当时我同你,还有其他的朋友在一起。我相信,我告诉过你,刚过八点时我离开你,和杰伊斯先生到平台上去了。 我尽力地安慰他,但他甩开我向海滩方向走去了。我征海滩上散了大约二十五分钟的步,欣赏景色。再见到你时,我刚楼上取下帽子,准备到这儿来。” 阿伦·杰伊斯在边上的一个角落不安地吸着烟,查理朝他望过去说:“杰伊斯先生。” 英国人站起身看了看表,朝他走过来。“什么事?”他说。 查理严肃地看着他说:“我认为你是为今晚的不幸而悲伤的人中的一个吧?” “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据说你爱希拉·芬。” “据说——据谁说?”他怒视着特纳弗罗。 “这不重要,”陈说,“你向她求过婚吗?” “是的。” “那么你爱她喽?” “听着——你一定要公开地问这些事吗?” “非常抱歉,我感觉自己确实有点儿粗心。布拉德肖先生告诉我今晚七点三十分时你在这个房间里。” “是的,我来赴晚宴。” “并且,你同芬小姐私下谈了一会儿?” “是的,但谈话的内容同你毫不相关。” 查理笑着说:“天哪!我已经知道了这么多与我毫不相关的事。你问她最后是否决定嫁给你,她拒绝了你,你怀疑是特纳弗罗先生从中搞鬼,你愤怒地返回旅馆,要和这位特纳弗罗先生争吵。所以,在八点零二分时,你正在旅馆休息室发着火,这对你来说,亲爱的先生,可是一件幸运的事。” “我看,”杰伊斯说,“你已把谋杀的时间确定在了八点零二分?” “是的,”陈回答说。 杰伊斯把雪前扔进了烟灰缸,深深地松了一口气。“感谢上帝,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你在大约七点四十五分离开这个房间时,是最后一次见到芬小姐吗?” “是的,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那么在八点五分至八点三十五分之间,你没有回到这儿吗?” “我没有。” “你曾去过好莱坞吗,杰伊斯先生?” 英国人苦笑道:“我没去过——而且以后也不太可能去。” “没有问题了,先生。”陈点头说。 “谢谢,我得说再见了,我正好要在午夜乘‘大洋号’出发。” 查理突然吃惊地看着他问:“你今夜就要离开夏威夷吗?” “是的。” 警探耸了耸肩说:“很抱歉让你失望,但你不能走。” “为什么?”杰伊斯问道。 “因为你与此案有密切关系。” “但是你说过你已确定了谋杀时间——而那时我就在你旁边,这是一个完美的不在现场证据。” “完美的不在现场证据有时会突然变得不完美,”查理对他说,“很抱歉不能让你继续航行,我们将密切监视‘大洋号’,与此案有关的人目前都不准乘它或其他船只离开本岛。” 一抹愤怒的红晕涌上了英国人的脸颊。“你以什么理由把我留在这儿?” “作为本案重要证人,”陈回答说,“如果必要,我会不惜一切代价获取上级批准。” “那我至少可以回旅馆吧?”杰伊斯问道。 “在我允许时。”查理温和地兑“同时,我希望您能找把椅子舒服地坐下。” 杰伊斯怒视着他,然后退到了后面。门铃响起,杰西普领着两个人走了进来,一个是佩带副警长徽章的高瘦美国人,另一个是表情焦躁的日本人。 “啊,你好,验尸官先生,”陈对兼做验尸官的副警长说。“卡西莫,你跟往常一样慢吞吞的,你难道是坐马车来的?” 副警耸说道:“他们派他去找我,他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我。现场在哪儿,查理?” “过一会儿,我带你去现场。”查理说。 “也许我该搜查一下房间?”卡西莫问道。 陈悲哀地看着他说:“那会显得警局今晚太缺警探了,不,卡西莫先生,至少在有人告诉你要搜什么东西之后再搜吧!”他又对副警长说:“请跟我来。” 这时,戴安娜·狄克逊小姐走迸屋,她穿一件白色晚礼服,她的浓妆艳抹充分说明了她这么晚才出现的原因。陈感兴趣地看着她。 “这位女士,我怎么从来没听人提起过你。”他说。 “你是——”戴安娜盯着他说。 “别害怕,”查理笑着说,“我是檀香山警方的陈探长,而你现在身处夏威夷。” “哦,我明白了。”她说。 “请问您的名字?” 她说了自己的姓名。 “你大概是这儿的客人吧?” “是的,芬小姐热情地邀请了我。你知道,我刚跟她一起从南海到这儿——我在她最后的影片中饰演角色。” “一位女演员,”陈点头说,“这么多的名人、美女,都有点儿快把我弄蒙了。不管怎样,我还得振作精神问问题——今晚您都在做什么?” “我一直在游泳。”她对他说。 “你最后见到芬小姐是在什么时候?” “当我上楼去换泳装时——我不知那是几点。布拉德肖先生刚进来,朱莉小姐和他还有我上楼去换衣服,芬小姐留下来站在大厅里,那时,我听到了门铃响。” “你跟这两个年轻人一同下楼去游泳的吗?” “哦,不——我换衣服花了很长时间,我换好时已经八点了——我离开屋子前看了一眼梳妆台上的钟,我并不知道已经那么晚了——所以我赶紧跑下楼——” “你没有看到芬小姐?” “不,我没有,我下楼时这屋子里没人。我穿过门廊走到草坪上——” “那时刚过八点?” “是的——应该是八点过三四分。我跑过草坪时,看到一个男人从避暑屋很快走开——” “你看到一个男人离开避暑屋?他是谁?” “我不知道,我没有看到他的脸。我以为他是我们的一位客人,我还向他问好,但他没回答我。” “你能说一下他的样子吗?”陈问道。 “我告诉过你,他的脸被黑影遮着,看不清。但他穿着一件上衣——一件大衣,我当时还想在这样的晚上穿大衣真是很奇怪。大衣是敞开的,厨房里射出的一道灯光照在胸前的衬衫上。他穿着晚宴服,你知道,在他的白衬衫上——”突然她脸色惨白地虚弱地坐在了离她最近的一把椅子上。“哦,上帝啊!”她喊道,“我从来没有想到这一点。” “你又想到了什么?”查理马上问。 “他衬衫上的污渍——一条细长的红色的污渍,”她喘息着说,“那,那肯定是血迹。” [book_title]第六章 雨中放烟火 好一阵子,大家都被狄克逊小姐描述的情景惊呆了,屋中一片沉默,然后响起了低声的私语和惊异的评论。陈查理站在那儿若有所思地望着他最新的证人,似乎在问自己她的话是否可信。 “非常有意思,”他最后说,“这么说,今天晚上这儿还出现过一位我对之一无所知的先生,无论他胸前是否穿着带血的衬衫——” “但是我告诉你我看得很清楚。”姑娘抗议道。 陈耸了耸肩。“或许。哦,真是对不起——我并不怀疑您讲的是真话,我的意思是您的神经可能过分劳累而产生视觉错觉。我要说杀人犯在行动时笨拙地染上血渍是可能的,但是当他从作案现场逃跑时却不用大衣把罪证遮掩起来,这实在说不出道理。我倒想象他会用衣服紧裹着自己以遮住血迹,但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无论如何也得找到这个穿大衣的人。他穿着大衣本身就说明这是个怪人,因为大衣在热带,即使是穿在晚服外面,也是一种奇怪的装束。”他转身对朱莉说:“请问这房子的男仆的名字是什么?” “你是指杰西普?”她问道。 “我是指管家。您把他叫来好吗——如果您愿意帮忙的话?” 朱莉走进了大厅。查理朝着副警长说:“我发现现在我不可能陪你去作案现场了。案件发生在草坪右方的一个海滩小屋中,这是钥匙,你现在可以开始检查,我等过会儿问完了仆人再去找你。” “你找到凶器了吗,查理?”验尸官问道。 “没找到,我想凶器被凶手拿走了。你会发现他是一个很狡猾的家伙。”查理对那日本人说:“卡西莫,你在周围仔细找一找,但如果你还像以前那次把脚印踩坏了,我就把你送回鱼市让你再去当看大门的。” 验尸官和日本人走了出去,这时杰西普打开门帘走了进来,身后跟着朱莉。管家脸色苍白并显得很激动。 “你叫杰西普?”查理问道。 “是的——呢——先生。” “你明白我的身份吗?” “我想你代表本地警方,先生。” 陈咧嘴笑道:“杰西普,我知道告诉你一件事儿会对你忍受像我这样的人的提问有所帮助的——在一个案件中,我的微不足道的工作获得过一个来自苏格兰场的先生的衷心赞扬。” “是吗,先生?”杰西普回答道,“这记忆肯定是最令您感到欣慰的吧?” “确实是。你做芬小姐的管家多长时间了?” “两年了,先生。” “在那之前你就在好莱坞吗?” “在那之前大约十八个月。” “一直做管家吗?” “一直做管家,先生。在芬小姐之前我在几家干过,我不得不说我对他们都不满意。” “或许是工作太难了?” “根本不是,先生。我反对同雇主很亲密,在仆人与主人之间应保持一定距离,我发现很多时候缺乏这种距离。我为之工作过的一些女士常当着我的面哭泣,并给我讲诉她们的单相思;雇用我的绅士们对待我就像是人别的兄弟,尤其有一个总叫我‘老兄’,感情上来时还当着客人们的面拥抱我。人是要有尊严的,先生。” “我们都知道,没有尊严就没有身份了,”查理赞同地说,“你发现芬小姐与别人不同吗?” “确实是这样,先生,她是一位像我一样知道自己身份的女士,她对待我从来都很正式。” “那么你们的关系非常融洽喽?” “是的,我应该补充说,我对今晚的事感到非常伤心,先生。” “啊,是的——谈到今晚——你今晚请进屋的先生中有没有穿大衣的呢,杰西普?” “大衣,先生?”杰西普的白眉毛扬了起来。 “是的,里面穿着晚宴服,你知道。” “没有,先生,”杰西普肯定地说,“很明显我没有见到这么笨的装束,警察先生。” 陈微微一笑:“请你看一下屋中的客人,你是否记得在他们之外你还让别的客人进来过?” “没有,先生,”杰西普看着众人说道。 “谢谢。你最后见到芬小姐是什么时候?” “在大约七点二十分,在这个房间里,我给她拿了一盒鲜花。后来我还听到她说话的声音,但没有再见到她。” “请详细说一下七点二十分以后你都做了些什么。”查理这样要求道。 “我在厨房和饭厅忙着自己的工作,先生。就我个人来说,我要加一句;这个晚上可不好过。我们的中国厨子显露了一个未开化民族的最差的品性——哦,请原谅我,先生。” “一个未开化民族,”查理严肃地重复说,“他们发明印刷术的时候,大不列颠的绅士们还拿着狼牙棒撕杀呢。请原谅我谈了点儿历史。那厨子发火了吗?” “是的,警察先生。他的行为表明他完全没有他的民族所具有的著称于世的耐心。而且;那个——哦——用你们的——或者他们的——美国话来说,那个私酒贩子又来得太晚。” “啊,你们同非法贩酒的人有联系?” “是的,先生,芬小姐本人是主张戒酒的,但她知道作为一个女主人的责任,所以,吴若青,那个厨子,就安排一个朋友送来一点儿好像是从实验室弄来的白酒,还有刚刚酿成的葡萄酒。” “真让我吃惊,”陈说,“吴的朋友来晚了吗?” “确实是这样,先生。如我所说,我把鲜花给了芬小姐之后就去忙着我的工作了。在八点过二分时——” “你为什么提到八点二分这个时间?” “我刚才听到了你问其他人的问题,先生。那时我在厨房——” “一个人吗?” “不,先生。吴当然也在那儿。还有女仆安娜,她进来喝杯茶以便能挨到吃晚饭。我让吴注意已经过八点了,我们说了几句酒贩子怎么来晚了之类的话。我们三人在那儿一直呆到八点过十分,吴的朋友才偷偷摸摸地到了。我马上开始用他拿来的酒进行力所能及的加工。在八点十五分,我出去请范荷恩先生进来。从那时起,我一直在这个房间出入,先生。在我去海滩敲锣前,我没有离开过这个房间。” “感谢你讲得这么的完整,”陈点头说,“没有问题了,杰西普。” 管家犹豫了一下说:“还有一件事,警长先生。” “啊,什么事?” “我不知道这是否重要,先生,但当我听到这可怕消息时,我又想起了这件事。楼上有一个小书房,在我收拾完午餐餐具之后,我到那儿去找一本书,打算拿到我的房间午睡时消遣。突然我看到芬小姐,她看着一张照片悲伤地哭泣着,先生。” “谁的照片?” “我不知道,先生,我只看出是一位男士的照片,她把照片挡住了,所以我看不到照片上的人,而且我立刻就离开了那房间。我只能说那是很大的一张照片,镶着尼罗河绿的边。” 陈点头说:“非常感谢你。你能否让那个不开化的厨子过来呢,杰西普?” “我会的,先生。”杰西普回答着,走了出去。 查理看着这一小圈儿人,温和地说:“事情越拖越长了,我看见窗子那边清凉的门廊上放着不少把不错的香港椅子,你们可以过去坐。愿意的话大家也可以到更通风的地方走走。我只有一个要求——不要离开此地。” 大家都动了起来,低声地说着话。除了布拉德肖、朱莉、特纳弗罗和陈,其他人都到外面昏暗的门廊上去了。占卜师热切地看着查理。 “有什么进展吗?”他问道。 查理耸耸肩说:“到目前为止,我所做的都像是在雨中点烟火。” “那正是我的想法。”特纳弗罗不耐烦地说。 “别灰心,”陈建议说,“打个比喻,要挖出大树,我们必须从根开始。这些挖掘工作都是枯燥的公式化作业,但在任何时候我们都可能挖到重要的根。” “我衷心希望如此。”特纳弗罗说。 “哦,你相信查理吧,”布拉德肖说,“他是檀香山的杰出公民之一,他会抓到罪犯的。” 吴若青走了进来,自言自语地嘟哝着。查理用广东话严厉地问他话,吴睡眼惺松地看着他,慢吞吞地回答他的问题。 这两个来自世界上最古老文明国度的人之间的高声。单调的对话越来越快,声音越来越大,吴相对来说不太激动。三个旁观者站在那儿感到非常有趣,这就像一幕用某种已经死亡的语言上演的戏剧,他们听不懂语言却能感受到汹涌的潜流。突然,一直似乎不太感兴趣的陈猛地抬起了头,就像猎犬闻到了猎物。他靠近了那个老头儿,抓住了他的胳膊。吴的话中重复出现的一个可以听懂得的词是“酒贩子”。 最后,陈耸了耸肩,转回了头。 “他说了什么,查理?”布拉德肖急切地问。 “他什么也不知道。”查理回答说。 “那个酒贩子是怎么回事?” 查理深深地看了一眼小伙子说:“老人的话充满智慧,别人也愿意听,年轻人的嘴则应该省点儿劲。”他说。 “我会记住你的话。”小伙子笑着说。 陈对朱莉说:“你提到过芬小姐的女仆,只剩她一个人没有问了,你能请她来吗?” 朱莉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吴若青仍在门口逗留未走,现在他突然开始长篇大论地说了起来,还打着手势,查理听了一阵,把老头儿赶了出去。 “吴抱怨说没人吃他做的晚饭,”他笑着说,“他是一个伟大的艺术家却没人欣赏他的艺术,他苍老的心中充满了愤怒。” “如果这样,”吉米·布拉德肖说,“可能这么说有点儿不太合适,但我可以吃掉一点儿他的作品。” 陈点头说:“我也那么想,或许再晚点儿爬,为什么不呢?饿死活人对死人又有什么好处呢?” 朱莉回来了,后面是女仆安娜,她是一个举止优雅的黑瘦女人。 “请问您的名字?”陈问道。 “安娜·罗德里克,”她网答说,语气中流露出一丝蔑视。 “你跟着希拉·芬小姐有多长时间了?” “大概有一年半吧,先生。” “我知道了。在那之前你受雇于好莱坞的其他人吧?” “不,先生,我没有。我刚一到那儿就开始为芬小姐工作,我从未为电影界其他人工作过。” “请问你是为什么去的加利福尼亚呢?” “我那时在英国工作,一位朋友写信告诉我美国的工资高。” “你与芬小姐——相处不错吧?” “当然了,先生,不然我不会一直呆在她这儿,我可以找到许多其他的工作。” “她曾向你但露过私事吗?” “不,先生,她没有,这是我喜欢她的地方之一。” “你最后见到你的女主人是什么时候?” “在差点儿到七点半时,我正要去厨房喝一杯咖啡,因为我看到晚餐可能会推迟很长时间,这时,芬小姐回到她的房间——我住在她旁边一间,她叫我找一个饰针来别她手中拿的兰花。我给她找了一枚。” “请说一下饰针的样子。” “很精致,镶着钻石,我想有大约两英寸长,我把花系在她晚礼服的肩带儿上。” “关于那些花她有没有说什么呢?”查理问道。 “她说花是一位她曾非常喜欢的人送的,她似乎有点儿激动。” “接下来又发生了什么?” “她坐在电话机旁,”安娜对他说,“她房间里有一部分机。她在电话簿里查了一下号码,开始拨号。” “你听到她在电话中说什么了吗?”查理试探地问。 “我没有偷听的习惯,先生,我立刻就离开那里去厨房了。” “在八点零二分时,你在厨房吗?” “是的,先生,我记得这个时间,因为杰西普和厨子谈了很多关于酒贩子的话。” “在八点过十分,那酒贩子来的时候,你还在厨房吗?” “是的,先生,过了一会儿我就回自己房间了。” “你没有再见到你的女主人?” “是的,先生,我没有。” “还有一件事儿,”陈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请说一下她今天的状态,她跟往常一样吗?” “我没注意到任何异常的表现。” “你没有看到她拿着一张照片——一位男士的照片——在今天下午?” “我下午时不在这儿,这是我们上岸的第一天,芬小姐很好心地给了我几个小时的假。” “在芬小姐的物品中,你有没有见过一幅镶着尼罗河绿的边的男士照片?” “芬小姐总是随身携带她的大相册,里面装着许多她朋友的照片,那里面可能有那么一张。” “但你从来没见过它?” “我从没打开过那个相册。那似乎太像是刺探了——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先生。” “你知道相册现在在哪儿吗?”查理问道。 “我相信它在她房间的桌子上。要我把它拿来吗?” “过一会儿再说吧。我刚要问——你熟悉芬小姐出席晚会时经常戴的珠宝首饰吧?我是指除了系兰花的钻石饰针以外的。” “我想是的,先生。” “你跟我来一下,好吗?” 把其他人留在客厅,他领着女仆穿过月光下的草坪走向避暑屋,他们走了进去。安娜看到希拉·芬时有一小会儿失去了控制,她发出了一声低低的叫声。 “请仔细找一找,”查理对她说,“然后告诉我是否珠宝现在都在原处。” 安娜点点头没说话。验尸官走过来同查理打了个招呼。 “我已经检查完了,”他说,“这事儿可不简单,查理,我最好找个人来帮帮你。” 陈笑着说:“我有卡西莫了,还能有什么更多的奢求呢?告诉局长我将尽快向他汇报所有的情况。”他们走到小屋外面的门廊上,这时,卡西莫像一个函授学校出身的侦探那样从屋子一角的一丛灌木中站了起来。 “查理——快过来!”他嘶哑地轻声喊道。 “卡西莫有了重大发现,”查理说,“请跟我一起来,验尸官先生。” 他们跟着日本人穿过灌木丛来到了私人海滩右侧的公共海滩。避暑小屋与海滩分界线齐平的这一侧有一扇窗户,卡西莫把他们领到窗旁,打开手电照着地上的沙子。 “许多脚印,”他戏剧性地强调许多两个字。 查理抓过手电跪在沙滩上。“确实是脚印,卡西莫,”他说。“这些是很独特的脚印,这鞋又破又旧,鞋跟已经磨得高低不平了,一只鞋的鞋底上都差不多快有一个洞了。”他站起来说,“恐怕这鞋的主人运气不太好哇。” “我是搜索的能手,”卡西莫骄傲地说。 “你是的,”查理笑着说,“这次你终于没有在发现线索的同时把它破坏掉,你是在进步,卡西莫,祝贺你。” 他们回到希拉·芬房子的草坪上。“好吧,查理,这事就交给你了,”副警长说,“早上再见——除非你让我留下来。”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陈说,“或者说等你在城中做出妥善安排之后才算完成。尸体当然应该马上送到太平间去。” “当然,”副警长回答说,“好吧,再见——祝你好运。” 陈转过头对卡西莫说:“现在有一个发挥你的特长的绝好机会。” “太好了,”卡西莫急切地说。 “到房子那边去,问一问哪间是希拉·芬小姐的卧室,然后搜查——” “我现在就去。”卡西莫喊道,就要跑开。 “站住!”查理命令说,“你是一个见习侦探,卡西莫,但你从来也不停下来想一想你要搜什么东西。在那间屋子的桌子上你会发现一个大相册,我非常想见到一张镶着尼罗河绿边的绅士的照片——” “尼罗河对我来说是个新词。”日本人抱怨道。 “是的,但我现在没时间给你上地理课,”陈叹气说,“把屋里所有镶绿边的照片都给我拿来,如果相册里没有,就到别处找。现在去吧,记住,是一张男士的照片。如果你给我拿回一张富士山的照片,我就亲自把你送回去关禁闭。” 卡西莫跑过草坪,查理再次走进避暑小屋,安娜站在屋子中间。 “你检查完了吗?”他问道。 “是,”她说,“没找到系花的饰针。” “这我已经知道了,”他点头说,“其他饰品都在吗?” “不,不都在,”她回答说。 他突然感兴趣地看着她说:“丢了什么东西吗?” “是的——一枚祖母绿戒指——一枚芬小姐通常戴在右手上的大祖母绿。她有一次告诉我它值不少钱,但它不见了。” [book_title]第七章 手表显示的时间 查理让女仆回去后,在梳妆台前的立背椅上坐了下来。屋中的照明来自镜子两侧各一盏粉红色的灯。他沉思地看着昏暗的镜子,镜子中不时映照出希拉·芬的奶白色缎子长袍。验尸官已经把希拉·芬放到了沙发上,她不平凡的事业中的所有爱和恨、嫉妒和成功都在今夜结束了。人们把她叫做火焰般的女人,但这火焰已像风中的烛火一样熄灭了——熄灭在从库罗山吹来的变幻的信风之中。 陈眯起小眼睛聚精会神地思考着。在一次不太慎重的场合,希拉·芬看到丹尼·梅若被谋杀了。三年来她一直隐藏着这个秘密,直到——在一个更不慎重的时刻——她把这秘密告诉了特纳弗罗大师,一个看水晶石的算命先生——毫无疑问是一个骗子。这一晚,黑骆驼就跪在了她的门前。 侦探心中仔细地琢磨着调查显示的各个要点。他从来不带笔记本,于是从兜中拿出了一个信封,开始在信封的背面写了一排名字。这时,他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回过头来,他看到了特纳弗罗神秘瘦削的身影。 占卜师走进来坐在陈旁边的一把椅子上,他盯着侦探,眼神中流露出一种责备。 “既然你曾让我在此案中同你一道工作,”他说,“那么如果我说我觉得你做事儿太不仔细了,请你别介意。” 查理睁大了眼睛说:“怎么说?” “我是指芬小姐的信,”特纳弗罗继续说道,“它可能是解决所有问题的答案。那可怜的姑娘可能已把我们要找的名字写在里面了,但你却没有搜查屋的人——我提出建议你又不采纳,这是为什么?” 陈耸耸肩说:“那么你认为我们要对付的人是个傻瓜吗?那无赖费尽心机抢到了信,然后会把信放在身上让人一搜就搜出来吗?你错了,我的朋友。我并不想说你错的多么厉害,因为我自己也犯了错误。不,信被藏在屋中,早晚能找到它,如果找不到也无所谓,我强烈地感觉到信的内容根本无关紧要。” “你这感觉从何而来呢?”特纳弗罗问道。 “我有充分的理由。希拉·芬会把这个大秘密写在纸上然后再让一个仆人转交给你吗?不,她会等待机会然后亲手交给你。我不想责怪你,但我认为你太看重那本身并无关紧要的信了!” “很显然凶手认为这信很重要,你不能否认这一点。” “凶手太紧张了,冒了不必要的险。如果他再多这样冒险几次,我们就胜利在望了。” 特纳弗罗做了个手势表示不再谈这事。“那么,你从问话中都发现了什么?”他瞥了一眼陈拿的信封问道。 “不多。你看到了,我很想知道三年前的上个月谁在好莱坞。假设那故事是真的——你说希拉·芬早晨同你讲的事情——” “为什么不是真的?一个女人会开这类玩笑吗?” “不会,”陈用有些尖厉的声音说,“正因为这个原因,我要说我认为这是真的,所以确定三年前的六月我们的这些嫌疑人都在什么地方很重要。我在这儿写下了所有当时在好莱坞,也就是有可能杀寄丹尼·梅若的人的名字。他们是威尔吉·贝罗、他的妻子、亨特利·范荷恩,还有——对了——杰西普,那个管家。非常遗憾,我刚才光想着那染血的衬衫而忘了问狄克逊小姐,三年前她在不在好莱坞了。” “她已经在好莱坞六年了,”占卜师告诉他说,“这是我给她算命时她告诉我的。” “还有一个人,”查理把名字写了下来,“我想我可以加上朱莉小姐,虽然那时她年纪还小。在这些人中,有两人在八点零二分时的行踪可以确定。杰西普有充分的不在现场的证据,亨特利·范荷恩更有完美的不在现场的证明,我本人就可以作证。另外一件事——不太重要——我却很注意,你肯定也注意到了,那就是阿伦·杰伊斯先生非常着急地要在今晚离开夏威夷。别忘了——也有可能丹尼·梅若一案同希拉·芬的死毫无干系。这位杰伊斯先生心情很糟,他可能性格善妒,很有可能他看到了这女士肩上的兰花,而那是另外一个人的礼物——” “但根据那块表,他也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啊!是的。”陈点头说。 他们沉默地在那儿坐了一会儿后,特纳弗罗站了起来,慢慢走向沙发。他不经意地说:“你是否仔细地察看过那只手表呢?” “真抱歉,”陈站起来跟了过去,“你提醒了我,这是我最大的疏忽。”特纳弗罗弯下腰去,但陈止住了他。“我马上把它拿起来好好看一看,虽然我脑筋慢到还没太明白你的意思。”他从兜中瑚出一块亚麻手帕,把它铺在左手上,他用右手解开了希拉·芬腕上的细黑表带,把这珍贵的小表拿起来放到了手帕上。他走回去站在灯下,低头看着指针。 “嘿,我今晚可是脑筋不灵,”他叹气说,“我还是没看出什么,水晶裂了,表正好停在八点零二分——” “请让我看一下,”特纳弗罗说,“我的意思很明显。”他把手帕和表都接了过来。他用手指头隔着手帕按了一下精细指针的旋纽,分针立刻动了起来。 占卜师的眼中闪过一道胜利的光芒,他喊道:“这比我预计的还好。凶手犯了一个小错误——感谢他。他调了旋纽所以表上的时间可以任意调整——但匆忙中他忘了把旋纽按回去。当然我不用告诉你这意味着什么了。” 查理用兴奋的目光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说:“你自己就是一个一流的侦探——这我今天早上就说过了。非常感谢你,现在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特纳弗罗把表放在梳妆台的玻璃面上。“我想我们可以确定一件事,探长,”他说道,“不论凶杀发生在何时,但决不是在八点零二分。你要对付的是一个狡猾的家伙,他杀死了希拉·芬之后,拿下了她的手表,把时间向后调,或者向前调——到八点零二分,然后把表摔坏,好像发生过一场搏斗。”占卜师的眼睛亮了起来,他指着梳妆台的一角说:“这就是玻璃上有划痕的原因,他把表往这个角上砸,直到它停了下来。” 陈立刻蹲在地板上开始查找。“下面没有玻璃渣,”他说。 “不,不,”特纳弗罗继续说,“不会有的,碎玻璃肯定在芬小姐倒下的地方。为什么呢?因为这个不知名的人是用手帕把表包着,就像你刚才一样,他用手帕包着表敲打桌子,以防水晶碎片漏掉,然后再把摔碎的部分都放在他选定的地方。这可是个聪明的家伙,探长。” 查理点了点头,表情明显有些懊恼。“但是你更聪明,我都快想因自己的愚蠢而辞职了,你应该戴上我的警徽,特纳弗罗先生,因为在此案中你才是聪明的侦探。” 特纳弗罗很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真这么想吗?我想你是太夸张了——这事其实很简单。我当时感觉到太多人有不在现场的证据,我想到了要改变表上的时间是多么的容易,事情就是这样。凶手把表往回调到他已经有不在现场证据的时间,或者往前调到他计划会有一个不在现场证据的时间,然而当一个人太紧张时,他就容易犯错——这个家伙在走之前忘了把旋扭按下去。” 陈叹息道:“正如我所说,我非常感激你,但我也很吃惊,这么多的人不在现场的证据就这么完了,调查的面现在就像无边的草原。范荷恩不在现场的证据没了,玛蒂诺和杰伊斯的也没了,并且——请你原谅,特纳弗罗先生——你也把自己不在现场的证据给毁了。” 占卜师扬起头笑道:“我也需要不在现场的证据吗?” “可能不需要,”查理咧嘴笑着说,“但是大树一倒,影子也没了。谁知道呢?即使是你,将来也可能后悔没处乘凉了。” “或许我还有另外一棵大树,”特纳弗罗暗示说。 “如果是这样,我向你表示祝贺。”他环顾四周说,“我现在必须把这可怜的女士搬到房子那边去,然后把门锁上等指纹专家明早来这儿。你可能已注意到了,在夏威夷,人们做事速度不快,这都是由于我们可爱的气候。”他把表放进梳妆台的抽屉里,然后锁上门,同特纳弗罗在了出去。“咱们再到客厅去吧,我们得设法不让别人打扰。在那儿你可能还会有重大发现。我今晚运气可不错,若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草坪上的一圈椅子显示出大多数客人的位置。在客厅,他们看到朱莉和布拉德肖紧挨着坐在一起。姑娘很明显一直在哭,而布拉德肖则在安慰她。陈把避暑屋的钥匙交给了朱莉,柔和地告诉她应该做什么,她和小伙子出去找仆人帮忙了。 他们出去后,查理开始沉思着在屋中走来走去。他观察着养花和一些植物的花盆,翻开几本书并拿起来抖了抖。 “顺便问一下,”特纳弗罗说,“你查看芬小姐的卧室了吗?” “还没有,”陈回答说,“这么多的事,只有你和我两人做。我已经把卡西莫,我们的日本警探派去了,这家伙肯定得一两周以后才能回来。至于我自己——”他正在一小块地毯上走着,并停了下来。“至于我自己——”他重复了一遍,并用他的薄底鞋在地毯的一个地方来回蹭着,“至于我自己,”他第三次说道,“还有许多工作要做。” 他弯下身去掀开地毯,在光亮的地板上,不久前刚被别人从他手中夺去的信封赫然躺在那儿,信封缺了一个角,但其他部分是完整的。 “很幸运,芬小姐喜欢用这样的厚纸,”查理说,他拿起信封。“恐怕我不能说我们那不知名的朋友这件事做得很完美,但他做这件事时非常的匆忙——我必须记住这一点。” 特纳弗罗靠了过来,他的黑眼睛闪着光。“上帝啊——希拉的信,而且我相信是写给我的吧?” “我再次提醒你,这儿是警察负责。”陈说。 “他们刚才就负责过了。”特纳弗罗回答说。 “啊,是的,但历史不会重演。”查理把信从信封中取出,读了起来。他耸了耸肩膀,把信递给了占卜师说:“我终于对了一次。” 特纳弗罗低头看着这个用信纸同用别的东西一样大方的人的潦草而特大的字迹。读了信的内容,他皱起了眉头。 亲爱的特纳弗罗: 请忘了我今天上午对你讲的话,我一定是疯了,我打算忘掉它——你也必须这么做——哦,特纳弗罗,答应我你会的,假装我从来就没说过。我今晚将拒绝可怜的阿伦——这会让我的心碎的——但我会这么做。我会一个人走下去——或许最后我甚至能找到一点儿快乐,我太需要它了。 “可怜的希拉!”占卜师站在那儿看着信说,“她没有勇气了结这件事——我应该知道这一点。一封可怜的信——我也不相信我会坚持让她说出来。”他把纸狠狠地在手中揉着。“谋杀丹尼·梅若的人安全了——她没打算告发他——他根本不必杀她,她死了,她的灵魂可能还在这儿,我向天发誓,就是死我也要抓住他。” 陈笑着说:“我也有相同的愿望,虽然我相信并不需要为此付出生命。”他的日本助手偷偷摸摸地走了进来。“啊,卡西莫,你是在楼上享受周末吗?” “这活儿可不轻松,但我找到它了,”卡西莫骄傲地说,“在一个花盆里找到的。” 陈伸出手。让他吃惊的是卡西莫拿出的不是陈希望看到的相片,而是一大把撕碎的相纸和绿色的相纸边:有人把相片撕成碎片并试图把它藏起来。 “看看我们找到了什么?”陈说,他站在那里惊讶地看着手中的一把碎片。他看着特纳弗罗的眼睛说:“这件事值得我们思考,有人不希望我们看到这张希拉·芬为之哭泣的相片。为什么?难道相片中的人就是你让她揭发的人吗?” “可能是。”特纳弗罗同意道。 “线索现在明确了,”查理说,“我必须看看这张相片,所以我将用自己最大的耐心把这些碎片拼起来。”他把一张小桌子搬到靠街的窗前。 “我去屋外调查。”卡西莫说。 “那你就不会惹麻烦了,”陈回答说,“努力调查吧!” 日本人走了出去。 查理掀开桌布,坐了下来。在光滑的桌面上他开始小心地拼照片,他看出这工作会花很长时间而且让人烦闷。“我从来都玩儿不好拼板,”他抱怨说,“我女儿罗斯干这种活儿最好,她是我们家的骄傲,要是她在我身边就好了。” 他还没取得多大进展时,门廊的门打开了,几位客人走进了客厅。威尔吉·贝罗走在最前面,后面是范荷恩、玛蒂诺、杰伊斯和丽达·贝罗,戴安娜·狄克逊走在最后,她似乎想显示自己同前面谈判团模样的一伙人不是一路的。 很明显,这确实是一个谈判团。贝罗用他最威严的语调开始讲话了。 “我说探长——我们都已经谈过了,你也没有什么真正的原因再把我们留在这儿。问题你都问过了,我们也告诉了你我们所知道的,现在我们打算离开。” 查理扔下手中还没对上号的碎片站了起来,很有礼貌地鞠躬道: “我明白你们有充分理由感到不耐烦。” “那么你同意我们走了?”贝罗问道。 “我——这么说真令我痛苦——我不能同意,”陈回答说,“不幸的是新的发现像新年的烟火一样不断涌现,我还要同你们谈一谈。” “这太过分了!”贝罗喊道,“我要让你为此丢掉警徽。” 查理报之以一个可以把人气疯的微笑说:“这可能会发生——但最早要在明天,但是今夜,我主管这件案子,我要说的是——在我允许之前你们不能走。” 杰伊斯走上前来。“我在大陆有重要的事情,我必须在午夜出发。现在早就过十点了,我警告你,如果你想把我留在这里必须出动全部警力!” “这也可以办到。”查理讨人喜欢地说。 “上帝啊!”英国人无助地看着威尔吉·贝罗,“这是什么地方?他们为什么不派一个白人来?” 查理的眼中闪过少见的怒火。“要过河的人不应该骂鳄鱼的母亲。”他冷冷地说。 “你这是什么意思?”杰伊斯问道。 “我的意思是你还没有安全到达彼岸。” “你他妈的清楚地知道我有不在现场的证据。”英国佬怒喊道。 陈用小眼睛从头到脚地打量着他,“我不认为我知道。”他平静地说。 “你亲口说你已把谋杀时间定在——” “令人伤心的是,”查理打断他说,“在生活中我们总要犯许多错误,我更是一个愚蠢的傻瓜,你的不在现场证据,杰伊斯先生,已经像戳破的气球一样消失了。” “什么!”杰伊斯喊道。 范荷恩和玛蒂诺突然感兴趣地一阵骚动。 “回到后面冷静冷静,”陈继续说,“接受我的建议,别再提你不在现场的证据了。你已经说得太多了。” 像一个丧失神志的人一样,杰伊斯完全听从了陈的命令。查理转过来对丽达·贝罗说:“夫人,非常遗憾,我向你致以最深的歉意。我迫不得已让您留在这儿。我想起来晚饭早就准备好了——恐怕这么长的时间已影响了大部分菜的味道,但是我建议——” “哦,我什么都吃不下。”丽达告诉他。 “是的,当然了,单是吃饭的想法也让人害怕,”陈点头说,“那会显得太冷酷了。”朱莉和布拉德肖走了过来。“不论如何,我建议你们都到桌边坐下来,至少喝上一杯咖啡,这会缓解紧张情绪,也使等待的时间好过一点儿。咖啡,如你们所知,能刺激神经,使人坚强。”查理继续说道。 “这主意不错。”亨特利·范荷恩说。 “朱莉小姐——”陈试探道。 姑娘惨淡地微笑着说:“是的,当然。我会告诉杰西普把东西准备好。你必须原谅我,我都忘了今夜我们有客人了。” 她走了出去。查理走回到小桌前,他的工作仍未完成。就在这时,一扇朝街道的落地长窗被突然推开了,一阵季风像小旋风一样吹了进来,空气中马上飘满了照片的砰片,它们翻转着就像明尼苏达州的暴风雪。 卡西莫把脑袋探了进来,“嘶——”他嘘声说,“查理!” “干的真漂亮,卡西莫。”陈从牙缝里说,“又是什么事?” “我发现窗子没锁,”日本人炫耀地说有,退了出去,把窗子关上了。 强忍下厌恶,查理在屋中四处寻找着照片的碎片。特纳弗罗和其他几个人马上过来帮他,一会儿之后,他手中又有了一小把碎片。他走来走去,继续寻找,但却再也找不到了。 他重又坐在桌前,努力地工作了一会儿,然后他耸了耸肩膀,站了起来。 “有什么问题?”特纳弗罗问道。 查理看着他说:“没有用,现在碎片只剩下一半了。”他站在那里看了一阵子这群表情都很无辜的人。他心中本想搜查每一个人,但是看了一眼贝罗之后,他明白这意味着大吵一架,而他又是一个热爱和平的人。个,他必须用其他的方法达到目的。他叹了一口气,把剩下的碎片揣进口袋。这时卡西莫冲了进来,查理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难过地看了一眼他野心勃勃的同事说: “警察局今晚肯定是没人了才会派你来。” 门铃不间断地大声响了起来,态西普远在厨房,吉米·布拉德肖起身去应门。客厅的人们听到有人在木厅急促尖锐地说了几句话,然后一个人就大步走到了他们中间。这人年约四十,相貌英俊,两鬓有些灰白,举止不凡,目光热切,脸上留着演剧化的妆。他站在那儿,往四周看着。 “晚上好,”他说,“我是罗伯特·菲佛——曾是希拉·芬小姐的丈夫。不久前有人打电话告诉了我这不幸的消息,我的戏刚演完就过来了一都没来得及去掉化妆和换衣服,这都是违反行业习惯的,但请你们一定不要在意。” “要我帮你拿一下大衣吗?”吉米·布娜德肖问道。 “非常感谢,”他走到门帘处把大衣递给了吉米。当他转回身来时,屋中突然响起了戴安娜·狄克逊刺耳的尖叫声。她用手指着鲍勃·菲佛胸前的衬衫。 他胸前的衬衫上斜褂着一条鲜红的荣誉军团缎带,菲佛吃惊地低头看着它。 “啊,”他说,“我已经告诉你们了,我是穿剧服来的,这一周,你们知道,我正好饰演法国大使。” [book_title]第八章 流浪汉的鞋 在接下去的长长的沉默中,查理严肃地看着这个英俊的演员,在不知不觉中,他完成了演员生涯中最佳的入场。演员冷静地同他对视着,还是没有人说话。菲佛开始意识到屋中的每个人都在看着他。虽然他习惯于被众人审视,但这次他却有点发窘了。他感到有点不安,想要说句话来打破沉默。 “希拉到底出了什么事?我尽快地赶到这儿来,虽然我已经多年没见过她了——” “多少年?”陈快速地大声问道。 菲佛仔细地看着他说:“请你原谅,我不太清楚您在这儿的身份——” 查理若无其事地把上衣的左边向后拉了拉,露出了警徽。这是一种让这位演员赞赏的姿势——摆事实,不说废话。 “我负责此案,”陈说,“你说你曾是希拉·芬小姐的丈夫,你好多年没有见过她了,多少年?” 菲佛想了想说:“是在九年前的四月我们分手的。我们那时都在纽约演剧——芬小姐在新阿姆斯特丹剧院演奇格菲尔德讽刺剧,我则在阿斯特剧院演出一部侦探剧。有一天晚上,她回家告诉我她有非常好的机会可以去好莱坞拍一部电影——她太兴奋了,太有热情了,我没忍心反对她。一周之后,在一个四月的晚上,我在中央火车站跟她道别,心中想着她还能爱我多久,最后结果表明并不太久。不到一年她就去了雷诺,我猜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毫无痛苦,对我来说却并非如此——虽然那晚在火车站我就意识到那将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 “这些年来你一定去过洛杉矶吧?”陈试探着问,“当芬小姐在好莱坞的时候。” “哦,是——当然了,但是我们从没见面。” “你能否记得——三年前的六月,你是否在洛杉矶演出呢?” 查理被演员眼中掠过的目光震动了,这难道是一种会意的表示?“不,”菲佛肯定地说,“我不在。” “你说得非常肯定。”陈评价说。 “很凑巧,是的,”菲佛回答说,“三年前我正随一个团体旅游,没有到海边去。” “这很容易查明,”侦探以缓慢的口气提醒他说。 “当然了,”菲佛同意道,“你去调查好了。” “那么你敢肯定,”陈继续说,“从九年前在火车站之后,你再也没有见到希拉·芬吗?” “是的。” “你今天在檀香山也没有见过她吗?” “没有”。 “今天晚上呢?” 他停了一下说:“没有。” 朱莉走进来说:“咖啡已经好了,请大家到餐厅来吧。” “我非常赞同这个建议。”陈说。 人们不太情愿地走了出去,互相抱怨说他们什么都吃不下,这想法都让他们难以接受,但一杯咖啡或许——他们的话声渐渐消失在门帘外。所有赴晚宴的客人中,只有占卜师逗留未去。 “还是去喝一杯吧,特纳弗罗先生,”查理说,“提提神儿,让我非常依赖的大脑转动更快些。” “就去一会儿,”他点头说着走出了屋子。 查理对卡西莫说:“至于你,我建议你到外面门廊上坐在椅子上好好反省一下你的罪过。刚才你像匣子里的木偶一样探进脑袋时,吹进来的风把珍贵的证据都刮跑了。” “真抱歉,”卡西莫嘶声说。 “请你到门廊上去抱歉吧,”查理说着把他赶了出去,并把窗子关上。他转回来对鲍勃·菲佛说:“很高兴能单独跟你在一起,虽然你自己可能还不知道,但你是与此案相关的人中最有意思的一个。” “真的吗?”演员坐在一把椅子上,身上的大使服更使他仪表不凡。他的表情平静安详,似乎非常的坦率。 “确实非常有意思,”查理继续说,“我看着你,问我自己——这个人为什么要对我撒谎呢?” 菲佛从椅子上站起来说:“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耸耸肩说:“我亲爱的先生,何必如此呢?当你去草坪小屋拜访前妻时,怎么粗心地让胸前显眼的红缎带露在外面呢?它甚至可能被大惊小怪的年轻妇女误认作——血迹,这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哦,”菲佛沉重地说,“我明白了。” “告诉我事实——作为交换条件。”陈温和地说。 演员把头埋在手里在那儿坐了一会儿,最后他抬起头说: “我愿意说出实情,但实情有点儿不同寻常。我从火车站那晚之后再没见过希拉·芬——除了今夜。今天早上我听说她到了城里,这消息令我非常吃惊。你不了解芬小姐,呃,怎么称呼您?” “陈探长。”查理告诉他说,“是的,我是不了解她。” “认识她真是让人高兴的事情,”菲佛半笑着说,“她是个不寻常的姑娘,充满活力。我一度非常喜欢她——而且我从未停止过。希拉走了之后,没有任何其他女人能让我动心。我留不住她——我并不怪她——没有任何男人能长时间拥有她,她需要浪漫、刺激。我说过,今早我听说她到了城里,这消息令我异常振奋——似乎在九年的沉寂之后我又听到了她的声音。我给她送了鲜花,夹着一张便条,上面写着:‘满怀着爱——一个被你遗忘了的人。’我还没告诉你她性情急躁、狂野、不理智、冲动而且不可抗拒。我的花儿刚一送到,她就给我打来了电话。那时我在剧院已经化了妆,准备好上台了。‘鲍勃,’她说,‘你必须马上来,你一定要来,我非常想见你,我等你。’” 他看了陈一眼,耸了耸肩说:“如果是任何其他女人,我都会回答说:‘演出之后再去吧。’然而,你不可能对希拉说出这样的话。‘马上就来’——你只能这样回答希拉。” “这想法很疯狂,但却能办到,因我是提前到剧院的,离上台还有四十五分钟,我有一辆车,如果快点儿开的话,往返各需十五分钟。就这样,在七点三十分时,我来到大楼一层我的更衣室,把门从里面锁上,从窗子跳到剧院外面的小路上。” “希拉跟我说起过那个避暑屋,她说她要举行一个晚会。但我不想见那些客人——我的化妆还有其他的事情,你明白。正好,她也想与我单独见面。我在大约七点四十五分到这儿,在草坪上见到希拉,我们去了避暑屋。她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看着我——我当时怀疑她是否还喜欢我。她的变化令我非常吃惊——跟我在一起时,她是那么清纯、可爱、开心。好莱坞深深地改变了她,是的,我想谁也不会越活越年轻。我们俩把宝贵的时间都浪费在回忆过去上了,忆起过去似乎令她快乐。我担心时间,不停地看表,最后我说我必须得走了。” 他沉默了。“然后呢——”陈催促他道。 “事情很奇怪,”菲佛接下来说,“我听电话时就有这种感觉,见到她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似乎她有非常重要的事想听我的意见。但当我告诉她我要走了时,她只是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说:‘鲍勃,你还是有点儿喜欢我的,对吧?’她站得离我很近,我把她拥在怀中喊道,‘我爱你!’然后,我们,我不必讲这些了。我拥有过那一刻,没有人能把它夺走。当时,我又想起了幸福的过去,我的脑袋被对希拉的爱和那可恶的表的滴答声撕成了两半。我匆忙地告诉她,演完剧之后我再过来,而且她呆在这儿时,我每天都会来看她,我们可以一同游泳——我有一个疯狂的想法,或许我可以重新得到她,或许我本可以做到的——但是——现在——”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可怜的希拉,可怜的姑娘!” 陈沉痛地点头说:“人们常说,活得太出众的人会引来厄运。” “我觉得没人比希拉活得更出众了,”菲佛说道。他用锐利的目光快速看了查理一眼,说:“探长先生,你一定不要让我失望,你一定要找到做这可怕恶行的凶手。” “这正是我的目标,”陈安慰他说,“你马上就离开了吗?” “是的,我走时她站在那儿——站在那里微笑着,活得好好的,微笑着,也哭泣着。我冲出了避暑屋——” “那是什么时候?” “我知道得很清楚——八点过四分。我跑上车道,在房子前面找到我的车,尽快开回了城里。当我从窗子跳进更衣室时,他们正像疯子一样敲我的门呢。我打开门,说我打了个瞌睡,就随着舞台指导上了舞台。我晚了五分钟,舞台指导给我看了他的表——八点二十分,但并不严重——我上了台演完了我的角色——我刚演完第一场就有个年轻人打电话告诉了我这个不幸的消息。” 他站起来说:“陈探长,这就是我的经历。我傍晚的来访可能会对我不利,但我并不后悔。我又见到了希拉——我把她搂在怀中——为这我愿付出任何代价。还有什么要我说的吗?” 陈摇了摇头说:“暂时没有了。请你先留在这儿,可能一会儿还有别的事情。” “当然。”菲佛点头说。 门铃响了,查理亲自去应门。黑暗中他看到一个皮肤黝黑、身材粗壮的穿着檀香山警方卡其布制服的人。 “啊,是斯潘塞,”他说,“很高兴你来这儿。” 警官走进大厅,用手牵着一个除非是在热带海滩上,在别处都会让人难以置信的人。 “我是在卡拉卡纳路上发现他的,”警察解释说,“我想你可能想见他,他对今晚都干了什么有点儿糊涂。” 他所指的那个人挣脱了警官的手,对查理说:“相信我还没错过晚饭的时间,”他说道,他站在那儿向大厅四处看了看,然后像突然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摘下了破旧的草帽,说:“我的司机真蠢,他迷路了。” 他的举止斯文有礼,衣着却让人不敢恭维。除了拿在他瘦削、长着雀斑的手上的帽子外,他的服饰还包括脏兮兮的帆布裤子,没系领扣的衬衫,一件破烂不堪的曾是红色的丝绒上衣,还有一双鞋子的残余的部分,从其中一个洞里露出了他的白色的脚掌。 餐厅的嗡嗡说话声已经消失了,人们很显然在听这边的动静,查理立即打开客厅的门帘说:“请进。”众人鱼贯而入。穿丝绒上衣的人盯着演员看了一会儿,他那乱蓬蓬的。有一个月没修理的黄胡子下的嘴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陈说:“现在请说你是谁?你住在哪里?” 这人耸了耸肩说:“我的名字可能叫史密斯。” “也可能是琼斯。”查理试探着说。 “这只是品味的问题,就个人来讲,我更喜欢史密斯。” “你住在——” 史密斯先生犹豫了一下说:“不太文雅地说,警官,我住在海滩上。” 查理微笑地说:“啊,你沿袭了高贵的传统,如果没有流浪汉,怀基基海滩会成什么样子?”他走到门廊的窗前,把卡西莫叫了进来。“请搜一下这位先生,”他命令道。 “随便,”流浪汉同意道,“如果你找到了任何像钱的东西,以上帝的名义,请马上告诉我。” 卡西莫只找到很少的东西——一小段绳子,一把梳子,一把生锈的折刀,还有一个乍看起来像硬币的东西,原来是枚奖章,查理把它拿了过来仔细看着。 “圣殿铜奖,第三名,风景油画,”他读道,“宾西法尼亚艺术学校。”他怀疑地看着史密斯。 流浪汉耸耸肩道:“是的,看来我得全部交待了——我是一个画家,但不是第一流的——只是个三等奖,你已经看到了。一等奖章是金制的——我近来迟早会用得上它的,如果我获了一等奖的话,但是我没有。”他靠近一点儿说:“如果这要求不太过分的话,可否告诉我平白无故地干扰我的生活是为什么?难道一位绅士在城中办事时非得被一个胖警察抓着,然后再被一个瘦子搜身吗?” “很抱歉打扰您,史密斯先生,”查理礼貌地回答说,“但请告诉我——你今晚到过海滩吗?” “没有,我在城里。我出来走走——我没有必要告诉你原因。我正沿着卡拉卡纳路走着,这个警察就——” “你去了城中的什么地方?” “阿拉公园。” “你在那儿同别人讲过话吗?” “是的,虽然谈话人选不佳,但我还是设法找人谈了一会儿。” “你今晚不在海滩上。”查理盯着他的脚说,“卡西莫,请你和斯潘塞陪这位先生到窗下你发现脚印的地方,仔细核对一下。” “是,”日本人兴奋地喊道,他同斯潘塞和那个流浪汉一同走了出去。 陈转身对菲佛说道:“这真是漫长艰苦的工作,但是一个人不工作会变成什么了?会变成像史密斯那样的人。请您坐下好吗?” 查理把椅子搬给从餐厅进来的人,大多数人都不太情愿地坐了下来。阿伦·杰伊斯看着他的表,十一点了。他看着陈的眼睛,但警探好像毫无察觉地望着别处。 特纳弗罗走过来低声问道:“有什么新进展吗?” “调查范围扩大了。”陈说。 “我倒希望它缩小。”占卜师回答说。 两位警察和流浪汉从门廊走了回来。斯潘塞再次紧紧地抓着流浪汉。 “好了,查理,”警官说,“窗下的脚印在檀香山只能属于一双鞋。”他指着流浪汉的破鞋说,“就是这双。” 史密斯向下看了看,古怪地笑着说:“这双鞋似乎太破了,不是吗?但是,你知道,夏威辜似乎不懂得欣赏艺术,如果你们看了这儿的人买来挂在客厅里的同——本地画匠画的画布上的生硬的海浪,我虽然是第三流的;却也画不出这种东西,哪怕是为了一双新——” “过来!”查理厉声打断了他的话,“你对我撒了谎。” 史密斯耸耸肩说:“对于你的民族来说,你说话太直率了,我只不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