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你往何处去 [book_author]显克维奇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429583 [book_dec]长篇小说。显克微奇著。作于1896年。故事发生在尼禄统治下的古罗马帝国,通过一个贵族青年维尼兹尤斯和一个信奉基督教的少女莉吉娅曲折的爱情故事,反映了暴君尼禄对早期基督教徒惨绝人寰的迫害——角斗场中血肉横飞,火刑柱上尸骨成灰;同时还描写了尼禄放火焚烧罗马城的劣迹,最后,尼禄终于在众叛亲离中被奴隶杀死,从而结束了他凶残的一生。作品结构严谨,情节曲折生动,语言精炼流丽,形象鲜明,感情充沛,在国内外有广泛影响。 [book_img]Z_9330.jpg [book_title]第一章 裴特罗纽斯将近中午才醒来,他和往常一样,觉得全身都很疲劳,因为他昨天参加了尼禄举行的宴会,…苴熬到厂深夜。近来他的健康状况幵始衰退了,他自己就曾说过,每天早晨醒来都感到周身麻木,无法集中精力去进行思考。可是他只要洗一个澡,再让熟练的奴隶仔细地按摩一番,就能逐渐加快他那滞缓的血液循环,消除他的劳累,增加活力,使他的头脑清醒过来。当他在涂油室里做完最后一道沐浴工序出来之后,就像一个刚刚活过来的人,两只眼睛闪烁着谐趣和快乐的光辉。他变得年轻了,充满厂青舂活力,他的儒雅就是奥托②也不能相比,所以人们都说他是一个真正的“风雅裁判官”。 他很少去公共浴池,除非都里来广一位天才的雄辩家,受到全城的赞美,或者那里的青年竞技厅中举行精彩的比武。这是因为在他自己的官邸里就有专用的浴油,这个浴池经过和塞韦鲁斯一样出名的建筑师策莱尔的改造,和以前大不相同了。它虽然没有皇宮里的浴池那么宽大,它的设备也不如皇宮浴池那么豪华,但它却布置得十分精巧,就这方面来说,连尼禄本人也是古罗马作家。货族出身,呰任比提尼亚总督、执政官等职.闻得尼禄朵帝的赏识丨被召为朝臣.主管宫中娱乐丨故称“风稚裁判官”,后被怀疑拳与了以皮索为首的共和派反对圮禄的阴谋,被迫自杀而死。他的作品有氐篇讽剌小说〈萨蒂利孔〉,原15约二I章,现仅存第十X和卜六两章.主要反映公元-世纟己意人利南部的城铉生活,其中描写行里马奇契的家宴是小说残存部分保存得最好的-段。 不得不承认,它是超过皇家浴池的。 在昨天的宴会上,他因为讨厌瓦迪纽斯和尼禄、琉康①、塞内加②的那种无聊的逗趣,便参加了一次关于女人有没有灵魂的讨论。今天他起得很晚,按照他过去的习惯,洗过澡后,要让两个身高体壮的侍者扶着他躺在一个铺着埃及白麻布的柏木卧榻上。然后他便闭上眼睛,让侍者用两只涂满了香馥馥的橄榄油的手按摩他那漂亮的身躯,再等浴池的热气和侍者手上的温暖沁入他的体内,这样便可驱散他身上的疲劳了。 过了一会儿他说话广,睁开眼睛先问天气,然后问珠宝商伊多门说定今天让他鉴赏的宝石送来了没有……天气看来是晴和的,从阿尔班山那边还不时吹来一阵阵微风,但宝石却没有送来,于是他又闭上了眼睛。当他正要呼唤侍者把他抬到温水浴池里去时,一个报客的家奴从门帘后面探出头来禀报埦,马尔厍斯^维尼茨尤斯少爷刚从小亚细亚回来,要拜见他。 裴特罗纽斯叫把客人请到温水浴池里去,然后他自己又问到了那里。维尼茨尤斯是他的外甥,他姐姐好多年前就嫁给了马尔克丨维尼茨尤斯这个蒂贝留斯③皇帝统治时期的执政官。年轻的维尼茨尤斯在科尔布隆麾下服役,和安息④人打过仗,战争结束后,他回到了罗马。裴特罗纽斯很喜欢他,甚至对他有某种偏爱,这是因为他的这个外甥不仅长得英俊、漂亮,而且练就了一身高超的武艺,他即使在言行不端的时候^&能保持某种 高雅的风度,对于这种风度,裴特罗纽斯比什么都看重。 “裴特罗纽斯舅舅,你好哬!”这个年轻人迈着轻盈的步子走进了浴池,“愿诸位神明,尤其是阿斯克列庇俄斯①和吉普雷达②保佑你万事如意,有这两位神明的保佑,你会消灾免祸的。” “欢迎你归来,汀完了仗,你可以好好休息一下。”裴特罗纽斯说着便从裹在身上的柔软的长巴斯披衫的褶子下伸出手來,“阿尔明尼亚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你去亚洲玩了一通,没有顺便去比提尼亚③看看?” 裴特罗纽斯当过比提尼亚的总督,当时他还是一个为官清正、执法严明的总督,这和他那出了名的软弱无能和贪图享乐的习性形成7鲜明的对比。因此他很喜欢回忆他过去的那些年代,那些年代证明了他只要肯于,就能够干出一番大的事业。 “我到过赫拉克列亚④,”维尼茨尤斯回答说,“科尔布隆派我去那里请过救兵。” “啊!赫拉克列亚。我在那里还认识一个来自科齐达的姑娘,我一定要得到她,我要用罗马所有离过婚的女人,包括波贝亚在内,去把她换来,但这是过去的事了。你还是谈谈安息那边的情况吧!说实在的,我对沃罗盖茨、蒂里达特、蒂格拉内斯这些蛮种都厌恶透了。年轻的阿鲁拉努斯说的好,这些野蛮人在家里还刚刚在地上学爬哩丨他们在我们面前才不得不装成个人样,可是现在,他们在罗马却成了热门的话题,这是因为谈别的事情有危险嘛!” “战唞的迸展对我们很不利,如果没冇枓尔布隆请来的救兵,也许我们就完蛋丫。” “说到科尔布隆,我以酒神巴克斯的名义起誓,他是‘个真正的战沖,一个地地逍道的^尔斯。他是一位伟人的统帅,但又是个蠢人。虽然他忠心耿耿,可他的性情太暴躁了。正因为记禄怕他,我就恃别莴欢他。”“科尔布隆不蠢。” “也诈你的看法楚对的,不过蠤不套都-样,皮浪②说过,愚蠢并不比聪明差,两者没有什么差别。” 维尼茨尤斯于是谈起广打仗的事,但他没现裴特罗纽斯合上眼皮肟,他那有点瘦削的睑上浮现出丫困倦的神色,便马上转移话题,表示关切地问起他的健康来。裴恃罗纽斯乂睁开了眼睛。 健康!……不,他感到很不适,只不过还没有坏到年轻的希森拉那种地步。你看那个希森拉,早上有人把他拾到浴池里去的时候,他甚至像个白痴一样地问道:“我到底坐下没有?”维尼―茨尤斯正因为看到裴特罗纽斯有病,才为他祈求阿斯克列庇俄斯和吉普雷达这两位神明的保佑。可是他,裴特罗纽斯并不相佶阿斯克列庇俄斯,因为大家都不知道,这个阿斯克列庇俄斯到底是谁的儿子?是阿尔西诺埃的儿子,还是科诺尼斯③的儿子呢?既然连他的母亲是谁都搞不清楚,还说什么父亲呢?在这个牟头,有淮弄得清楚自己的生父是个什么人呢?说到这里,裴特罗纽斯笑「一笑,又接着说:“两年前,我到过埃皮达乌鲁①,我给那里的神明献上了三十六只活鸫鸟和一杯金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吗?我对自己说,不管我的奉献能不能感动神明,我这么敝总不会有什么坏处。在这个世界上,除1我外,如果还有人向神明奉献供献品的话,那我町以肯定,他们的想法准和我是一样的。我指的他们,并不包括那些在卡彭码头上受雇于旅客的骡夫。我去年得了轻度的膀胱炎,为此我不仅祈求过阿斯克列庇俄斯的保佑,还找过阿斯克列庇俄斯的两个儿子^他们确实为我消除了潜在的危险。我知道他们都是一些江湖骗子,但我又自我安慰道,这对我有什么妨碍呢?世界本来就建筑在欺骗上.人生不过是一种幻觉,灵魂也是幻觉,所以我们要有足够的理智,能够将美好的幻觉和丑恶的幻觉区别开来。我常常叫奴仆在暧炉里烧一种撒了龙涎香的雪松木,这是因为我平日爱闻香气,讨厌臭气。如果说到你为我祈求的古普雷达,自从得到她的保佑,我的右脚反而疼痛起来了。但我承认她是一位大慈大悲的女神,我想你迟早也会在她的神坛上献上你的白鸽的。” “是的广维尼茨允斯说广安息人的箭没有把我射中、可我却中了爱神的箭……而且出乎意料的是,这就发生在离罗4的城门只有几斯达底安的地方。” “凭美惠三女神①洁白的双膝起誓,你以后有空,一定要把这件事给我说一说。”裴特罗纽斯说。 “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这件事,要请你给我出个主意。”维尼茨尤斯回答说。 这时一个修指甲的奴隶进来,幵始给裴特罗纽斯修剪指甲。亍是,裴特罗纽斯叫维尼茨尤斯去洗澡,维尼茨尤斯马上脱下衣服,钻进了浴盆里。 “啊!我还没有问你,你的爱情是两相情愿的吗?”看到他那像大理石雕像…样的身躯,裴待罗纽斯又说,“如果李齐普②见到了你,他一定会把你塑成一个少年时期的赫耳库勒斯③,用来装点帕拉丁莒的大门。” 维尼茨尤斯颇为得意地笑了起来,他那浸泡在水中的身子不时地翻动,使池里溅起大量温热的水花,溅在对面一块嵌镶着赫拉请睡神给宙斯③催眠的图像的木板上。裴特罗纽斯以一个艺术家充满了喜悦的眼神望着他。 维尼茨尤斯洗完澡后,便让奴隶给他修剪指甲。这时来了一位朗诵家,他的胸前挂着一个铜盒子,盒?里装了几卷手槁。“你想听听吗?”裴特罗纽斯问道。 “若是你的大作,我愿洗耳恭听。”维尼茨尤斯回答说广要不然,我们就随便聊聊天吧!现在你无论走到哪条街上,都会遇到一些诗人,找你替他们朗诵怍品。” “是呀!你不论在圆柱大厅,在公共浴池,在图书馆还是书店里,都会见到那些像猴子一样手舞足蹈的诗人。阿格雷帕①从东方回来的时候,就把他们当成疯子了。现在就是这样一个时代,皇帝写诗,大家也跟着他写诗,但不许写得比他更好,我为这正在替琉康担忧……可我只写散文,既不是为了自我欣赏,也不给别人看。这位朗诵家现在要读的,是那个可怜的法布雷茨尤斯‘维延托的一份(遗嘱增补〉。” “为什么说他‘可怜’?” “因为他已接到命令,要留居在敖得萨,在没有接到新的命令之前,他不能回家。但他在敖德萨的处境有一点比奥德修斯好,就是他的妻子不是佩涅洛佩②。对他采取这种做法其实很不高明,这里的人只看到了一些表面现象,他的这本小书本来内容贫乏,枯燥无味,但因为书的作者遭到了流放,一些人就醉心地读起来了。现在到处都可听到广丑闻!丑闻!’的叫嚷。书中有的事情可能是维延托编造的,但我作为一个熟知罗马,又了解我们这里的贵族和妇女的人可以向你担保,他写的那些东西远不如实际情况那么坏。即使这样,也有很多人怕在这本书中找到他们自己,可他们却又想幸灾乐祸地见到他们所熟悉的人。 阿维馋努斯的书店还雇了一百个抄写员,按照口述在加紧抄珙这部作品,可见它已供不应求了:”“那本书里写『你吗?” “写啦!佰不合我的实际情况,我这个人比它写的还要坏,何不是它说的那么平你知道,我们这里早就没有什么茁义和非正义的冈別了。虽然塞内加、莫佐纽斯和特拉泽阿斯都装腔作势地说他们知道这种区别,衍我觉得这种区别是不存在的,对我来说,正义和非正义是一问事。凭赫耳库勒斯起誓,我说的屉真心话。不过我要保侍一种髙雅,我知道什么是美,什么是丑。这一点,我们的红胡子①^诗人、驭荇、歌手、舞师兼戏子一一就不懂得: “不管怎么说,我为这个维延托还是感到很遗憾,他本来是个好伙伴广 “是虛荣心害了他。现在人家都怀疑他,其实没有一个人真的了解他。他自己也不知道内外有别,把什么事情都说出去广。你听说过魯菲努斯的事儿吗?”‘“没有!” “我们先去冷水浴室里凉快凉怏吧!到那黾我再苦诉你。”他们来到「冷水浴室,浴室中间有一座玫瑰色的喷泉在喷水,散发着紫罗兰的香气。舅甥俩都坐在铺着绸缎的壁龛里,缄默了好一会儿。维尼茨尤斯若有所思地望着一尊畜枚神铜像,看见他搂着山林女神的肩膀,馋涎欲滴地正要吻她的嘴唇,便说: “他干得不错,这才是生活中最芙好的东西广 “是的,可你除厂爱情还喜欢打仗。我可不爱打仗,-到营房里,我的指甲就要裂开,就会失去玫瑰色的光彩。不过说实在的,每个人都有肖己的爰好,红胡了-就爰唱歌,尤其爱唱他0己写的歌。老斯卡4鲁斯呢?他爱他的那个科林斯花盆,晚&总要把它故在床边上。当他睡不着觉的时候】他就吻着这个花盆、他把花盆的边都吻得光溜溜的广告诉我,你写诗吗?”“术,我连一首完整的六脚韵诗都没有写过。”“你会弹诗琴吗?会唱歌吗?”“不会: ‘ “会莺赛车吗?” “在安提奥齐亚赛过一次,输了。” “要是这柞,我对你就可以放心广。吋是你在赛车场上参如哪一队呢?”“绿队。” “那我就更放心广特别是你还有很人一笔财产。虽说你没有帕位斯和塞内加那么富有,你的那笔财产还是很有用的。你看,我们这里现在人人都在弹琴、写诗、唱歌、朗涌,去竞技场上参加角斗,这不是很好吗?但我认为,要是不写诗,不弹琴,不唱歌,也不去竞技场上角斗,那就更好了,特别是更安全了。最好的办法是,当红胡子要干什么的时候,你就去给他捧场。你是一个漂亮的小伙子,波贝亚若爱上了你,对你还可能有危险。她是…个情场老手,在前两个丈夫的身上,已经尝够了爱情的滋味,嫁第三个男人,她就别有所图了。你不知道那个傻奥托对她至今还是爱得发狂吗?他在西班牙的山崖上晃晃悠悠,唉声叹气,全不像他过去那么持重了。他每夭只梳洗三个小时,变得邋遢不堪。谁想到就是这个奥托会落到这种地步呢?” “我了解他。”维尼茨尤斯回答说,“但我要是他,就不会像他现在这个样子。” “你会怎么样呢?” “我会招募当地的山民,成立几支效忠于我的军队,那里的伊比利亚人都是一些强悍无比的武士。” “维尼茨尤斯!维尼茨尤斯!我不能不告诉你,你这是做不到的。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要做就不能说出去,一点都不能说出去。如果我是他,我就会耻笑那个波贝亚,还要耻笑那个红胡子。我也会成立一支军队,但我不要伊比利亚男人,我要清一色伊比利亚女人。我还要诌一些讽剌诗,也不会读给别人听,我不学那个可怜的鲁菲努斯。” “你说过要把他的事情告诉我广“去涂油室里冉告诉你。” 可是一到徐油室,维尼茨尤斯就把他的注意力转了,转到那些正在等着伺候他们冼澡的美丽的女奴身上去了。在这些女奴中,有两个黑女奴就像两尊漂亮的乌木雕像,她们惯于用质地细软的阿拉伯香料给主客二人涂抹身躯。还有几个巧于梳妆的弗雷吉女奴,正用她们那双像蛇一样柔软的手托着磨光了的铜镜和木梳。还有两个科斯来的希腊姑娘简直貌若天仙,是专门折叠衣服的,她们正在准备给主客二人的宽袍整理裥褶。 “我以掌管云雾的宙斯起誓,你挑选的这些美人的确是很不错的。”马尔库斯丨维尼茨尤斯说。 “我是重质不重量。”裴特罗纽斯说,“我在罗马的全部家奴还不到四百人。我想,大概只有那些暴发户才认为自己的奴仆越多越好吧!“ “红胡子的美人也没有你的那些美人那么漂亮广维尼茨尤斯张幵鼻孔吸了口气,说道。 裴特罗纽斯毫不在意地回答说: “你是我的亲戚,你应当知道,我既不像巴苏斯那么不关心人,也没有阿卢斯-普劳茨尤斯那么多的学究气。” 维尼茨尤斯一昕到普劳茨尤斯的名字,便忘了那两个科斯来的女奴,他高高兴兴地抬起头来,问道: “你是怎么想起阿卢斯,普劳茨尤斯来的?你知道我在城外摔断了賂賻,在他家里养了十多天吗?情况是这样,在我被摔伤的时候,他驾的车子恰好在我身边走过,他看见我痛得很厉害,便把我接到『他的家里,让他家的奴隶梅利翁医生给我治好了伤,我正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啊!大概就是这个偶然的机会,你爱上了蓬波尼亚吧?要是这样,我就为你感到遗憾了。这个女人虽有德行,但已经不年轻[我想不出比这个结合更糟的了,嗯!“ “不,我爱的不是蓬波尼亚!“维尼茨尤斯急忙说。“那么是谁呢?” :‘我要是知道她是谁就好了。我连她的名字都搞不清楚,是莉吉亚呢?还是卡里娜呢?反正她家里的人都叫她莉吉亚,因为她出身子莉吉亚族,但她还有一个蛮族人的名字,就是卡里娜。普劳茨尤斯这个家庭很奇怪,他家里的人很多,却总是那么静情悄的,就像苏比亚库姆的森林一样。有好多天,我根本不知道这位女神就在他的家里,后来有一天请早,我终子看见了她在果园的喷泉下洗澡。我向那个生出了阿佛罗狄忒的水泡①起誓,当我看见朝霞的微光照在她的身上的时候,我以为只要太阳一升起,她就会和朝露一起消失在阳光里。后来我还见过她两次,从此我就再也不能平静丫。我没有别的愿望,也不想知道罗4会给我什么恩赐,我小要别的女人,也不要黄金,什么科林斯铜币和琥珀,什么珍珠、美酒和宴会我都不要,我只要莉吉亚。坦韦地告诉你吧,舅舅!我真的想念她呀!就傢你的温水浴池里的镶嵌板上刻的那个睡神想念帕塞汆亚那样,我日口夜夜都在想着她呀!” “如果她是个奴隶,我就把她嗦给你。”“她不是奴隶。” “那么她是什么人?呆不适普劳茨尤斯家的解放奴隶?”“她没有当过奴隶,就说不上解放了。”“那么她?” “我也不很清楚,0硫她是1国乇的女儿,或者这一类的人。”“这姑娘倒挺有意思,维尼茨尤斯!”“只要你愿意昕我说下去,我马上就会使你得到满足。她的故事说起来并不很长。你大概认识斯威比国王万纽斯吧!他被赶到国外去后,就长期住在罗马,他因为玩得-手好骨牌,.又会驾赛车,在罗马很出名。德魯苏斯皇帝后来还恢复了他的王位。他很聪明能干,开初把国家治理得很好,还打过许多胜仗,吋后来变了,他不仅肆无忌惮地掠夺邻国,而乱残酷压迫自己的百姓。这时候,赫尔曼杜尔国五维比留斯的两个儿子,也就是他的两个外甥万吉奥和西多决定退他退位,让他再去罗马……再去试试他那玩骨牌的手气。” “我记得,那是不久前在克劳迪乌斯①五朝统治时期发生的事情。” “是的,当时还爆发了战争,力纽斯向雅齐格人请求过援助,他的两个可爱的外甥则求救于莉吉亚人。莉吉亚人听说万纽斯有巨额财产,就派来广许多军队。可是这么一来,使得克劳迪乌斯皇帝也为罗马边境的安全担起心来了。克劳迪鸟斯因为不愿卷入蛮族之间的战争,便给多瑙河军两司令阿泰利尤斯,希斯特尔写了封信,命他密切注意战事的发展,以防蛮族破坏我们囯家的和平。希斯特尔马上要求莉吉亚人作出了不越边境的保证。莉吉亚人表示同意,时且还送来了他们的人质,在这些人质中,就有莉吉亚酋长的妻子和女儿,……你知道,野蛮人打仗都要带着他们的妻干和儿女的……我所钟情的莉吉亚就是那位酋长的女儿。” “你从哪里知道这些事情的?” “是阿卢斯-普劳茨尤斯亲口告诉我的。莉吉亚人后來确实没有侵犯过罗马的边境,他扪都是一些头上戴着野牛角的野蛮人,他们的进攻和退却都像急风暴雨似的一闪而过,一下子就变得无影无踪了。他们虽然打败了万纽斯的斯威比人和雅齐格人,可是他们的酋长也战死了。后来莉吉亚人带着他们的战利品走了,却把人质留在希斯特尔那里。莉吉亚的母亲不久后死了,希斯特尔“时不知怎么处置她的这个孩子,只好把她送到了全日耳曼的总督蓬波纽斯那里。蓬波纽斯和片蒂人打完仗后回到了罗马。你知道,克劳迪乌斯陛下还恩准他在罗马举行了一次凯旋的庆典。莉吉亚当时一直跟在胜利者的战车后面,因为不能把人质当成俘虏,在庆典结束之后,蓬波纽斯也不知道诙怎么处置她。后来只好把她交给了他的妹妹蓬波尼亚,格列齐娜。蓬波尼亚‘格列齐娜是普劳茨尤斯的妻子,这-家,从主人到笼子里的家禽都具有高尚的品德。莉吉亚就是在这个家庭里长大的,因此她和他们一样,也培养了高尚的品德,尤其是她那出众的美貌,就是波贝亚和她相比,也会像一枝秋夭的无花果放在赫斯珀里得斯①的苹果旁边一样,显得大为逊色的。”“是吗?” “我再对你说一遍,从我在喷泉旁边看见朝霞照在她的身上的那一瞬间开始,我就如痴如狂地爱上她了。“ “这么说来,她真的像鳗鱼或者像小沙丁鱼那么冰清玉洁了?” “你别打趣了,裴特罗纽斯II舅!如果我的坦诚胸臆使你产生了别的想法,那就请你不要忘了,在漂亮的石榴裙下,隐藏的是难以治愈的伤痛。我还要告诉你,我从亚细亚回来的时候,在莫普苏斯②的神庙里睡了一晚,想在梦中听到这位神明的预言,莫普苏斯真的显灵丁’他告诉我说,爱情会使我的生活产生巨大的变化。” ^ “我听普利纽斯③说过:神可以不信,但要信梦。也许他说得对,可是我的玩笑并不妨碍我有时产生这样一仲想法:天上只有一个神,她至高无上,无所不在,她能够沟通灵魂,集中事物和肉体。她就逄艽物的创造者一维纳斯-基尼特里克斯④。埃罗斯⑤在混沌中创造了世界。她创造的这个世羿是否完美?这是另一回事。可是她若真的创造了一个完美的世界,我们就应当承认她的伟力,尽管我们可以不去供她……” “唉!裴特罗纽斯,在这个世界上,空谈哲学还不如出-一个好的主意呢!” “告诉我,你需要什么?” “我要得到莉吉亚,我要用我这双一无所有的手臂拥抱她,把她紧紧地抱在我的怀里。我要嗅到她的呼吸的芳香,假如她是一个奴隶,我要在一百个姑娘的脚上徐满石灰,证明她们都是首次上市出卖的,然后带到阿卢斯那里去把她换来。我要和她生活在一起,直到我的头发变得像寒冬腊月的索拉克特山峰那样的苍白。” “她不是奴隶,她现在是普劳茨尤斯家里的人。既然她的生身父母已经舍弃了她,她就很可能成为普劳茨尤斯的螟蛉女,只要普劳茨尤斯愿意,他会把她送给你的。” “看来你对蓬波尼亚“格列齐娜述不了解,他们夫妇俩已经把莉吉亚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地疼爱了。”^ “我了解蓬波尼亚,她是一根实实在在的柏树枝,如果她不是普劳茨尤斯的妻子,就可以把她雇来当哭丧人。尤莉亚死后,她就没有脱过丧服。她虽然活着,却好像已经走在阿福花①的草地1:了。她还是个恪守妇道的女人,在我们这些连嫁四五个男人的女人当中,她真箅得上一只凤凰『……你知道在上埃及真的孵出了风凰吗?这种事是很少见的,大概要五百年才能有…次吧?” “裴特罗纽斯!裴特罗纽斯!风凰的事我们以后再谈吧!’’“你要我谈什么,我的维尼茨尤斯?我了解阿乌拉‘普劳茨尤斯。他虽然批评我的生活方式,但对我还是有好感的,他对我甚至比对别的人都更加尊重,闽为他知道,我不像多米茨尤斯-阿菲尔、蒂盖里努斯和红胡子的那帮亲信那样,专事告密。我也不会假惺惺地把自己装扮成一个禁欲主义者,我对尼禄这一类人的罪恶彳7径曾经不止一次地表示愤慨,而塞内加和布尔胡斯却总是装着没有看见。如果你要我在普劳茨尤斯那里替你做点什么,我是很乐意的。” “你…定做得到。你很聪明,很有办法,而11在他那里也很有威信,你只要去仔细地了解一下情况,和他涣、次话……” “你把我的威佶和聪明才智肴得太卨广如果只是为了这件事,那我等到普劳茨尤斯一家迁冋罗4,就去找&谈好了。”“他们两天前就回来了。” “那好啊!现在早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先到餐厅电去就餐,然后休息一1、\就打点轿子,到普劳茨尤斯家取去。” “你对我总是这么好啊丨”维尼茨尤斯十分激动地说,“我要叫手下的人在我家里的祖宗神位巾间放一尊你的神傢一像这尊神像‘样漂亮~给称献上供品。” 说完他把身户转向这间芬芳扑鼻的房里那面摆满了塑像的墙,用丟指着,中一座裴特罗纽斯手持权杖扮成赫耳墨斯①的塑像,乂说: “我凭赫里奥斯③的光辉起誓,如果‘夭神,亚历山大③长得像你那么漂亮,海仑就-‘定会爱上他厂。” 他的感叹坠有一半是恭维,另半是莨情。裴特罗纽斯比维尼茨尤斯年长,说得没有他那么健壮,但比他漂亮。罗马城里的女人不仅赞叹他才思敏捷,情趣高雅,赠给他“风雅裁判官”的美名/而丘也称颂他的芙貌。这种赞美甚至在这个给他的披衫汀褶的科斯姑娘的脸上.也看得出来。其中一个叫尤妮纥的女奴甚至悄悄地爱丨:了他,她正以她柔顺和钦慕的眼光望着他的眼睛。 裴特罗纽斯对这些女奴根本就不屑一顾,他只是冲维尼茨尤斯笑「笑,用塞内加对女人的一个你呼作了回答:“厚颜无耻的动物!” 随后他扶着维从汝尤斯的肩膀,把他领到餐庁里去―广。在涂油室里,那两个希腊姑娘,还有弗雷吉少女和两个女黑奴正在收拾香料盒。冷水浴室里的奴隶这时从帷幕后向探出头来轻轻地“嘘”了-声。听到这1声招呼,一个希腊姑娘、弗雷吉女奴和两个女黑奴4上跳了起来.一眨眼功夫,就在帷幕后面消失不阽了,浴室里的人便肆无忌惮地淫乐起来,管事对这并不加以阻止,因为他自己也是经常参与的。裴特罗纽斯虽然心里明白,但他对下人从来宽厚仁德,不爱惩罚,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他们去干了。 涂油室里只剩下了尤妮丝个人。她细心地听了一会儿,最后发现那里的说笑声向蒸汽室的方向渐渐地远左了,这才端起主人刚刚坐过的那张镶着琥珀和象牙的小凳子,小心翼翼地放在他的雕像前。 涂油室里充满了阳光,阳光映在貼着大理石的墙面上,呈现一片金碧辉煌。 尤妮丝站在小凳上,便和雕像一样高了。她突然伸出两只胳膊抱住雕像的脖子,把头上一绺美丽的金发往后一甩,然后将自己玫瑰红色的赤裸裸的身子紧貼在这尊洁白的大理石像上,于是激动不已地吻着裴特罗纽斯冰冷的嘴唇。 [book_title]第二章 舅甥二人吃的这顿饭名为早餐,可是他们在饭桌边坐下的时候,巳经是中午了。裴特罗纽斯建议饭后去休息一下,因为现在出门访友为时尚早。他见到过有的人太阳刚刚升起就出去访友,还说这是罗马的老规矩,但他认为这是-种不文明的习愤,〒午出去会亲访友才是最合适的,而且要等到太阳照过卡比托尔朱庇特①神庙,开始向集市广场倾斜的时候。秋天虽然到了,天气依然很热,人都爱在饭后休憩一下。这时候,倾听庭院里喷泉的沙沙细语,或者在饭后规定的一千步的散步之后,在透过半开半合的紫色天拥射进来的红色阳光下闭目养神,倒也十分懷意。 维尼茨尤斯觉得他的建议不错,便和他一起出去散了一会儿步,随便谈了-些帕拉丁宫和城里的情况,还就人生问题发表了许多议论。裴特罗纽斯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里,但他只睡了半个小时就出来了。他吩咐把马鞭草香料拿来,闻了闻它的香气,把它擦在自己的手上和太阳穴上,说: “你不知道这东西是多么提神醒脑。我已经准备好啦1”一乘轿子早就在等候着他们,二人上轿后,便命奴仆把他们抬到位于帕特里丘斯街的阿卢斯I普劳茨尤斯的府邸去。裴特罗纽斯的住宅坐落在帕拉丁宫南边的山坡上,距卡雷纳不远,走集市广场下面去本来最近,可是他想顺便去看望一下珠宝商伊多门,就让轿子走阿波林尼斯街和集市广场,先到斯策列拉杜斯街去。他们来到斯策列拉杜斯街口后,看见这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货摊。 抬轿子的是几个身材魁悟的黑人,还有一些“家丁”在前面开路。裴特罗纽斯一直没有说话,他这时把他那散发着马鞭草香气的手掌抬了起来,摸着他的鼻子,好像在想什么事情,过了一会儿才幵口说道: “我有时以为,你的那位森林女神既然不是奴隶,她就可以离开普劳茨尤斯夫妇,住到你家里去。到那时候,你就可以把你的全部爱心倾注在她身上,让她和你共享荣华富贵,就像我对我的那位圣洁的赫雷佐泰米斯一样。吋是我要告诉你,我们之间都感到有些厌腻了,你们也会这样。”维尼茨尤斯播了摇头。 “不会这样?”裴特罗纽斯问道,“当然,就是遇到最坏的情况,你还可以得到皇帝的恩赐,红胡子看在我的面上也会成全你的,这你可以放心。” “你不了解莉吉亚。”维尼茨尤斯回答说。“我倒要问你,你了解她吗?你除了和她见过一面之外,还有什么呢?你和她说过话吗?向她求过爱吗?” “我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喷水池旁,后来我又见过她两次。你要知道,我在普劳茨尤斯家里做客时,是住在-所专为接待客人用的别墅里,我的手臂当时又受7伤,不能和他们一同进餐,所以一直到我离幵他们家的头天吃晚饭时才见到丫她。但我又没法和她单独在一起谈活,因为我不得不昕普劳茨尤斯没完没了地讲他那些在大不列颠汀了胜仗的故事。他还说什么虽然利策 纽斯丨斯托罗尽广最大的努力,也未能挽回意大利的那些地主遭到破产的命运。我不知道他还要说些什么,反正你别想从他的那些故事中绕出来,除非你要他讲今天人们失掉了男子汉气的事情差不多。他们家的鸡笼里养了许多野鸡,但他们却不肯杀了吃,因为他们有一种看法:每吃掉一只野鸡,就会使罗马帝国早灭亡一天。我笫二次遇见她,是在花园里的池塘边,当时她手里拿着-根苇秆,用秆的一头去塘里沾水,浇洒着周围盛开的鸢尾花。你就看看我这两个膝盖吧!凭赫拉克勒斯①的盾牌起誓,当一群黑压甩的安息人大喊大叫地向我们的小队冲过来时,我这两个膝盖都没有发抖,可它们在这两个水塘边却薺抖起来。我真的俅一个脖子1:挂着垂花的少年那么腼腆,只会用眼光去乞求怜悯,很久说不出活来。” 裴特罗纽斯以羡慕的眼光望着他说:“一个多么幸福的人啊!即使人世间和我们的生活都变得最坏,也还有一样东西永远是美好的,那就是青春。”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你和她说过话没有?” “说过,我的脑子稍微清醒了点后,就对她说,我是从亚细亚回国的,我在城外摔伤广胳膊,痛得很厉害。可是恐我要离开这所好客的房子时,我就感到在这里熬过的痛苦比在别处享受的欢乐要宝贵得多,我在这里生病也比别的地方健康的时候要好得凑。她听了我的话后,难为情地低下了头,用苇秆在脚边的沙地上画了些什么。随后她看了一下她画的那些符号,又看了我―下,好像有什么要问我似的,可是她乂突然跑掉了,仿佛树仙遇到笨头笨膝的畜牧神,她不眷欢我似的。” “她一定有双迷人的眼睛。” “像人海-样迷人,我像淹没在大海里一样淹没在她的眼婧祖了。请相信我,她的眼睛比岛屿密布的大海都显得更蓝,过了-阵,普劳茨尤斯的小儿户跑来问我〜件事,我竞然什么也没有昕懂。” “啊!雅典娜奶”裴持罗纽斯叫道,“请你把埃罗斯绑在这个青年眼婧上的遮巾摘卩来吧!否则他在维纳斯的神庙里,会在圆柱上碰破脑袋的。” 接着他对维尼茨尤斯说: “你是生命之树上春天的蓓蕾,葡萄藤上新绿钓嫩芽,我要把你送到盖罗茨尤斯的家里去,而不是送到普劳茨尤斯的家里去。盖罗茨尤斯家里有一所专为涉世不深的青年幵办的耍校。” “你到底要十什么?” “她在沙土上画的是什么?是爱神的名字,还是她那颗被射中的心?或者有关萨迪尔②在这位女神耳边悄悄说过的那些人生的秘密?你怎么不仔细地看一看那些符号呢?” ‘你别小看人,我穿上长袍的时间比你料想的要早得多。”维尼茨尤斯说广在小普劳茨尤斯来到之前,我把那些符号就已经看清楚了。我知道,在希腊和罗马,姑娘们羞于甩嘴表达的爱情,往往写在沙子上……你猜猜,她画的是什么?” “如果不是我刚才说的那些,我就猜不出了。” “一条鱼。” “你说什么?” “我是说,一条鱼。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意味着她的血管里流的是冰冷的血?你既然说我是生命之树上春天的蓓蕾,那你肯定知道这个符号是什么意思咯?” “亲爱的,这种事你还是去问问普利纽斯吧丨他最懂得鱼。如果老阿彼茨尤斯在世,他也会告诉你,他一生吃过的鱼比那不勒斯海湾的鱼还要多。” 他们乘坐的轿子已经来到了热闹的大街上,这里喧腾的人一使他们再也谈不「去了。过了阿波林尼斯街后,他们便拐进了罗马的集市广场。每当天气晴和,在3落前总有一些闲散的居民到这里来游玩:有的在圆柱间散散步,有的打听和谈论着各种新闻,有的爱看那些坐在大轿里的名声显赫的达官贵人。可是箅甥俩还要去参观卡比托尔①对面巾场上的那些珠宝商店、书店、钱庄、绸缎铺、铜器店和别的商店。集市广场有一半处在城堡岩石的下方,被岩石的影子遮住了。神庙的圆柱所处的位置要高一些,阳光和蓝天交相辉映,使周围呈现一片金碧辉煌。位置较低的圆柱把一道道长长的影子投在大理石地板上。一眼望去,这些圆柱简直数不胜数,就像一片森林,望不到尽头。可是看起来,它们又好像和房屋连在一起,形成参差不齐的层次,向左右两边延伸,然后爬上山丘I阽着城堡的墙壁,或者相互之@紧紧地挨着,仿佛一排排树干、大小粗细交叉,红白两色相间。有的在楣下种植着老鸦企花,有的卷着爱奥尼亚式的棱角,有的还在顶端造成一个简单的多利亚式的正方形。城里的神庙很多,在一大片宛如森林的建筑物上,闪耀着五颜六色的三垅板。山墙上耸立着诸神的雕像,屋顶上有许多飞马驾着的马车,那些 维尼茨尤斯很久不在罗马了,因此乍-肴到那6喧闹的人群和罗马的集市广场,他感到十分新奇,感到它既掌握着那许多人群的命运,又好像被人群淹没了似的。裴特罗纽斯猜出了他的心思,匣把这座广场你为“没有克维雷特人①的克维雷特人的窠穴\的确,罗马的风俗习惯在这些汇集着所有民族的人群中,巳经不复存在了。因为这里除了罗马人外,还有埃寒俄比亚人,有身材高大、挨着浅色头发从远处来的北力人,有不列颠人、高卢人和円耳曼人,有斜眼睛的塞利库姆人,有来0幼发拉底河畔的人和胡须染成了砖色的印度人,有來自奧隆捷斯河畔、长着一双柔顺的黑眠腈的叙利亚人,冇骨瘦如柴的阿拉伯沙漠的居民和胸脯陷广下去的犹太人,有老是露着-‘副无所谓的笑睑的埃及人,有基米提人和阿非利加人,运有来@赫拉斯^來0爱琴海上的岛屿、来自小亚细亚、埃及、意大利和纳尔波高卢的希腊人。他们能够和罗马人并驾齐驱地统治这座城市,凭的是他们的知识、他们的艺术和智慧、还有他们善于行骗的本领。还有一些游手好闲的自由民混杂在那些耳上穿了洞的奴隶中河,皇帝供给他们农食,以他们取乐。还有——些人到这里来,是闶为他们觉得这里容易找到职业,实现他们发财的梦想。此外还有许多小商小販、手黾拿着棕榈树枝的塞剌庇斯③僧侣和伊西斯④僧侣——伊西斯的神坛上的供品比卡比托尔朱庇特神庙里的供品还要多——尹捧金黄色稻穗的库柏勒①僧侣和信奉巡游诸神的僧侣。还有头带鲜艳头饰的东方舞女和卖护身符的人,玩蛇的人和迦勒底的魔术师,还有许多无业流民。这些流民每周都到第伯河畔的粮库里去领取救济粮,为了抢到几张竞技场上的彩票便大打出手,晚上就在第伯河区一些破旧的房子叹栖身。在天热的时候,他们便到地下圣堂的柱庳里来乘凉1或者在苏布拉区的‘-些肮脏的酒馆里喝酒,或者在密尔维尤斯桥上闲逛,在大户人家的门前等着里面不时扔出奴隶吃剰的莱饭。 广场上的人都认识裴特罗纽斯,他们不断地呼叫着“这就是他”,丙为他们都很爱他为人慷慨,特别是他在皇帝面前反对过对佩达纽斯丨塞昆德总督一家奴仆的死刑判决,消息传开之后,他的声望就更髙了。事情是这样,塞昆德总督家里有个奴隶,因为不堪主人的虐待面把他杀了。罗马的法庭后来竞将他家所有的奴仆,不分男女老少都判处了死刑。裴特罗纽斯看到这个判决不公,表示:反对。他曾一再地说过,判不判死刑对他来说本来没有什么关系,他对皇帝也只是菲正式地表示了一个态度,但他认为这种只有斯吉提人②面不是罗马人能采取的野蛮行动畋坏了他作为一个“风雅裁判官”的雅兴。由于他的这种表示,一些对死刑判决感到愤慨的人们就更加爱戴他了。 町是裴特罗纽斯对这却不十分关心。他记得人民所热爱的布雷塔尼克③后来反被皇帝毒死了,人民所專敬的阿格丽披娜也被皇帝杀害了。还有奥克塔维亚①,她被割开了动脉,后来被闷死在潘达塔里亚的蒸气浴池里。鲁贝留斯,普拉乌特②也遭到厂放逐,特拉泽阿斯不知哪天也会被处死的。因此他认为人民的爰戴乃是一种不祥之兆。裴特罗纽斯疑心很重,而且还迷信。作为一个性行高雅的贵族,他也看不起人民群众,那些怀里揣着炒豆,身上散发着豆香的人,那些在街口或柱廊下声嘶力竭地叫嚷,不要命地进行睹博的下流汉,在他看来根本不算是人。 不管周围的人群怎么对他欢呼,或者向他飞吻,他都不理睬,只是一心一意地给维尼茨尤斯讲佩达纽斯,塞昆德的那桩事情。他还耻笑那些乌合之众的反复无常,因为他们本来反对那次不公正的死刑判决,但在死刑执行后的第二天,当尼禄前往朱庇特神庙时,他们又在路上向他表示热烈的欢呼。舅甥俩的轿子现在来到了阿维鲁努斯书店的门口,裴特罗纽斯于是吩咐停轿。他下轿后,马上去书店买了一本装帧得很漂亮的手抄本书,把它送给了维尼茨尤斯。 “这是我给你的礼品。”他说。 “谢谢!”维尼茨尤斯看厂-下书名,问道:“《萨蒂利孔》斷是新书?谁写的?” “我写的。可是我不学鲁菲努斯的祥,他的事儿我以后会告诉你。我也不做法布雷茨允斯丨维延特那祥的蠢事,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我是这本书的作者,你也不要告诉别人。” “你刚才说你不写诗。”维尼茨尤斯说着阖幵了一页,“可是这本书里却有许多诗呀!” “你读的时候,要注意其中写特雷马奇奥宴会的那一段。说到写诗,自从我看了尼禄的史诗之后,就对这感到厌倦了。你看,维泰留斯要清洗他的肠胃,就把象牙筷子插在自己的喉咙里。有的人用火烈鸟羽毛沾上一点橄榄油或者百里香汁,放到嘴里后,也能把吃的东西全吐出来。我呢?我只要朗读一下尼禄的诗,也会产生同样的效果。因此我要感谢他,要对他的诗歌大加赞美一番,这沖感谢虽然不是出自我的纯涪的良心,但至少是出自干净的肠胃。” 他说完后又叫奴仆把轿子在珠宝商伊多门的店门前停下,等到办完了这里的事情,才让他们一直抬到普劳茨尤斯的家里去。 “路上我要给你讲讲鲁菲努斯的事情,因为他的事情可以说明一个作者的自负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可是他还没有幵始讲,他的轿子柺过帕特里丘斯街后,很快就来到了普劳茨尤斯的家门口。一个年轻的体格健壮的看门人给他们打幵了通往穿堂的大门,他们马上看见门上挂着一个鸟笼,宠子里有一只喜鹊嘁嘁喳喳地叫着,好像在对他们表示欢 在从穿堂走向客厅的时候,维尼茨尤斯对裴特罗纽斯说:“你注意到了没有,这里的看门人身上没有戴锁链。”“真是一个奇怪的家庭:裴特罗纽斯低声回答说,“你一定知道,有人怀疑蓬波尼亚’格列齐娜信一沖东方的迷信,崇拜一个叫基督的人,这是克雷斯披尼癤说出来的^她看不惯蓬波尼亚一生只嫁一个男人“~不事二夫!今天,在罗马要找到她这样的女人比找半碗诺里库姆的蘑菇还难,为了这个,绝还受到过家 庭法庭的审讯……” “你说得对,这是一个很怪的家庭。以后我要把我在这里听到和见到的都告诉你。” 这时他们来到了客厅里。这里管事的奴隶叫总管、这个总管见到他们后,马上派了专事接待的奴隶去向主人禀报了客人的光临,随后他又派了一些奴隶给他们摆好了椅子和踏脚凳。裴特罗纽斯从来没有到过这里,在他的想象中,这个严厉的家庭一定是充满了悲戚的。可是他周围一看,这个客厅给他的印象却是很不错的,这不仅使他感到奇怪,而且使他感到有点失望。一束明亮的阳光通过屋顶上的巨大的天窗直泻而下,照在客厅中间一个小蓄水池的喷泉上,于是化成了千千万万的光点。在天阴下雨的时候,这个正方形的蓄水池还可用来盛接天窗上面落下的雨水。水池周围摆满丁白头翁和一丛丛盛幵着的百合花,有白的,也有红的,可以看出这一家人特别喜爱这种花。此外还有番红色的鸢尾花,它的娇嫩的花瓣洒上喷泉的水沫之后,就像镀上了一层闪闪发亮的白银。还有一些种在盆里的百合花被藏放在潮湿的青苔中间,透过它们的枝叶又可看到一些小孩和水鸟的锅俅。在客庁的一个角落上有一头铜铸的水鹿,把它那因受潮侵蚀而绿痕斑斑的头伸到了水边,似要喝水。客庁里拼铺着木质地板,四周的墙壁一部分嵌上了红色的大理石,另一部分用木板钉成,上面画着鱼、鸟和狮身鹰嗬的怪物,缤纷鲜艳的色彩令人赏心悦目。两边侧房的门上都装点着贝壳或象牙。在两扇门间的那道墙前,排立着普劳茨尤斯家袓宗的神像。到处都显示着这个家庭的祥和和富裕,但是又不奢华,使人感郭主人的高贵和充满了自信。 裴特罗纽斯虽然住愤了他那更加豪华和雅致的官邸,珂是他在这里也不感到有伤他的雅兴。当他正要把这个印象告诉维尼茨尤斯时,一个奴隶拉开了隔着客厅和后院的门帘,于是他们看见阿卢斯.普劳茨尤斯从后院深处急急忙忙地走出来。 这是一位已近耋暮之年的老者,但他腰杆挺拔,一头银发显得神采飞扬。他的脸庞虽然短小一些,却像鹫鸟一样威严逼人。他看到来访的人是尼禄的朋友、伙伴和谋臣,感到十分意外,因而脸上露出了惊讶、甚至忐忑不安的神色。 裴特罗纽斯是一个饱经世态、机敏过人的人,当然不会不注意到这一点。在初见的几句寒暄之后,他便以他的全部口才和洒脱说明了他到这里来,是为了感谢普劳茨尤斯对他外甥的照顾,这就是他,作为屋主人的老朋友所以贸然来访的目的。 普劳茨尤斯表示热烈欢迎贵客的光临,如果说到感谢,要感谢的倒是他自己。可是裴特罗纽斯却不知道普劳茨亢斯要感谢他什么。 裴特罗纽斯的确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抬起他的那双榛子形的眼睛,力图回想起他对普劳茨尤斯或者其他的人是否效过什么劳,哪怕最最微不足道的效劳。可是他的这种回忆是徒劳的,因为他什么也想不起来,除了他专程到此给维尼茨尤斯帮的这个忙之外。如果说他真的为普劳茨尤斯效过劳的话,那一定是无意的。 “我很尊敬和喜爱韦斯巴芗①,一次,他在聆听皇帝的御诗时,倒霉地睡着了’你当时可救了他的命啊!”普劳茨尤斯说。“他没有昕见这些诗倒是他走运。可是我认为,这件事也可能最终导致不幸的结局,因为红胡子本来要派一个百夫长,奉旨到他家里去,好言悦色地叫他割幵自己的动脉。““可是裴特罗纽斯!你笑话过他的这个打算。”“是的,但也不完全是这样。我对他说,如果奥尔菲斯①的欹声能使猛兽入睡的话,那么陛下的诗也给韦斯巴芗起了催眠的作用,陛下和奥尔菲斯一样,都成功了。要责备红胡子只在一种情况下才有可能,就是在小骂中掺上一大堆吹捧。我们敬爱的皇后波贝亚就很懂得这一点。” “很遗憾,如今的世道就是这样广普劳茨尤斯回答说:我少两顆门牙,是被一个不列顛人的石头砸掉的,所以我说起话来有杂音。但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刻也是在不列顛度过的。”“因为你在那里打了胜仗。”维尼茨尤斯插进来说。裴特罗纽斯怔了一尺他怕这位军队的老统帅听厂后汗始没完没了地讲起他的战争经历来,因此马上把话题一转,说有个叫科达的人告诉他:有个农民在柏拉内斯特附近发现了一只双头小狼的尸体。在前天的那一场暴风雪中,雷电又劈掉了路蠔②神庙上的二个屋角。现在已是深秋,还发生这样的事情,这是从来没有过的。科达还说,神庙的祭司预言,这意味着罗马城将要毁灭,或者至少一个大的家族将要灭亡,只有供奉别的祭品才能挽救这个危局。 普劳茨尤斯听了裴特罗纽斯的这些话,也觉得这些征兆不可忽视,如果积恶太多,就会激怒诸神、这是不奇怪的。只有及早献上供品,恳求神明的宽恕,才是最妥善的办法。 裴特罗纽斯又说: “普劳茨尤斯,府I:不很宽敞,可是住着像你这样的大人物,它当然是太小了。舍下和府上差不多大,因为住着像我这样的平廉之辈,它又显得太大了。如果像皇宫那么宏伟的建筑物真的要变成废墟的话,那么你我为了拯救它,诙不该都献上一点贵 重的祭品呢?” 普劳茨充斯一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可是裴特罗纽斯对于他的这种小心谨慎的态度却感到有点不快,因为裴特罗纽斯认为他自己虽然有时分不清是非,但他从来不告密,和他谈话是大可放心的。不过他随后还是改变了话题,开始对普劳茨尤斯的住宅和这一家人的高雅情趣大加赞美起来。普劳茨尤斯昕了后也说: “这是一幢古老的宅院,由我继承之后,这里什么都没有改变。”当奴仆把客厅和后院之间的门帘拉开后,这座府邸的内景就什么都可以看见了:后院往下有一道长廊通往内厅,从内厅一直可以望到花园里。这个花园远看就像装在深色的镜框里的一幅色彩明丽的图画,从那里传来了孩子们一阵阵次快的笑声。 “啊!统帅!能否让我们去那里昕听这种天真的笑声?今天能够听到这样的笑声是很难得的。”裴特罗纽斯说。普劳茨尤斯起身回答说: “好的!这是小儿在和莉吉亚玩球。如果说到笑,裴特罗纽斯,我想你的全部生活都是充满了笑的。” “人生本来就很可笑嘛丨所以我要笑。可是这里的笑声却不一样。”裴特罗纽斯答道。 “舅父白天从来不笑,晚上却要笑一整晚。”维尼茨允斯又插了一句。 说到这里,他们穿过了整个住宅,来到了后花园里。小普劳茨尤斯正在那里和莉吉亚玩球,几个专门侍候这种球戏的人叫做捡球的奴隶,把球从地上一个个地捡起来递给他们。裴特罗纽斯马上冲莉吉亚瞀了一眼,小普劳茨尤斯看见是维尼茨尤斯便迎了上来。但维尼茨尤斯却一直走到了那个美丽的姑娘面前,向她鞠了一躬。莉吉亚手里拿着一个球,她的头发有点散乱,呼吸有点急促,脸上泛着红晕。‘ 蓬波尼亚〃格列齐娜坐在花园的餐室里。这里有许多高悬着的常春藤、葡萄和羊踯躊花枝叶都是用来遮阳的。他们上前和女主人见了札。裴特罗纽斯虽然没有到过普劳茨尤斯的家里,但他认识蓬波尼亚,因为他早先在鲁贝留斯丨普拉乌特的女儿安迪斯第驿家里见过她一面,后来在塞内加的家里和波利约恩家里又见过两次。蓬波尼亚面带忧郁面又安详的神色,她那高雅的仅表和谈吐,落落大方的举止都使得裴特罗纽斯情不自禁地为之赞叹,因面也完全否定了他对女人的看法,使他这个自认为无可救药、可又无比自信的人不仅对她肃然起敬,面且也失去了他的自信。现在,当他对蓬波尼亚对维尼茨尤斯的照顾表示感谢的时侯,便不假思索地称她为“夫人”了,这是他过去和卡尔维亚丨克雷斯披尼挪、斯克雷波尼亚、瓦列利亚、索莉癤以及其他上流社会的女人谈话时从来没有过的。可是他在向她表示问候和致谢之后,又頗有怪罪地说,由于她在公共场所很少露面,大家在竞技场和剧院里都见不到她。蓬波尼亚于是把手放在她丈夫的手掌里,心平气和地回答说: “我们两个人都越来越老了,所以爱在家过点清闲的日子。”裴特罗纽斯对这本要表示一点不同的看法,可是普劳茨尤斯又用他那带杂音的口齿接着说了下去: “我们对那些用希腊名字称呼我们罗马诸神的人,都感到越来越隔阂了。” “其实长期以来,人们只在他们的演讲中才把那些神明称呼一下。可是自从希腊人教会了我们演说,连我自己也觉得,叫‘赫拉’比叫‘朱诺,①容易。”裴特罗纽斯毫不在意地答道。 他说完后,便把眼光投向蓬波尼亚,好像他要表明在她面前他是想不起任何别的神的。后来他又对她关于年老的看法表示了不同的意见广人的确老得很快,可是有些人过的是另外一种生活,他们就不一样。还有一些人连死神是个什么样子都不知道。”裴特罗纽斯的这些话说得很坦率,因为他看到蓬波尼亚,格列齐挪虽已年过半百,却保持着异乎寻常的雅燉隽秀。她虽然身穿深色的裙衣,面带严肃和忧郁的表情,但她有一个俊俏的额头,一张姣小的面孔,依然使人感到真像一个漂亮的少妇。维尼茨尤斯上次住在这里养伤时,就和小普劳茨尤斯交上了朋友,因此小普劳茨尤斯前来邀他去打球。莉吉亚也跟在他们后面走进了餐室,站在常春藤的天抽下。那频频闪烁的阳光这时照在她的脸上,使裴特罗纽斯觉得她比他刚才第一眼看去时还要漂亮,简直是一位仙女,可他直到现在还没有和她说话呢!因此他马上站了起来,向她鞠了一躬,用一句奥德修斯在迎接脑西卡娅时朗诵的诗代替了平常的问候: 我不知遒你是女神还是凡间的少女,如果你是凡人所生的姑娘,那么你的父母和兄弟,定要受到加倍的祝福。 这位社交名士的僑雅礼数首先给蓬波尼亚留下了美好的印象。莉吉亚听到这些话后,一下子便羞得满脸通红、连眼睛都抬不起来了。过了一会儿,她的嘴边露出了一丝调皮的微笑,她的脸上也表露出了少女羞怯和意欲表达的矛盾心情。这种表达的欲望终于占了上风,因此她对裴特罗纽斯望了一眼,也用脑西卡娅的话来回答他,而且她在引用这些话时,就像背诵功课一样,一口气就说完了: 不管你是谁,也不管你有什么样的‘脑袋。 说完她又转身回到了她原先站立的地方,然后又跑掉了,仿佛一只受了惊的小鸟似的。裴特罗纽斯感到非常吃惊,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维尼茨尤斯说的蛮族出身的姑娘的口中能够说出荷马的诗句。因此他向蓬波尼亚投去了探问的目光,但是蓬波尼亚没法表示回答,因为她这时候正在笑容可掬地望着她史夫脸上露出的自亲的祌色。 老普劳茨尤斯之所以感到自豪,首先是因为他对莉吉亚像对亲生女儿一样地疼爱;再着,虽然他出于罗马人的许多古老的成见反对希腊语,不让它在人民中普及’但他还是认为,会说希腊话乃是社交文明的最高级的表现。他曾经为自己没有学会这沖语言而暗自懊恼,怕裴特罗纽斯把他们一家看成是野蛮人。所以他一看见他的家里有人能在这位高责的绅士和显赫的文人面前用荷马的语言和诗句来答话,真是高兴极了,便即刻转身对裴特罗纽斯说: “我们家里请了一位希腊语教师。他除了教我的儿子之外,也让姑娘前来听课。这是一只鸟,一只'可爱的小鸟,我们夫妇俩都和她处得很好。” 裴特罗纽斯通过常春藤和羊踯躅花枝叶间的空隙,看见了对面的花园和在那里玩球的三个人:维尼茨尤斯脱去了宽袍,只穿一件衬衫,把球高高地抛起。莉吉亚站在他对面,高举着双臂,力图把球接住。第一眼望去,这个姑娘给裴特罗纽斯的印象并不很深,而且他还觉得她的身子太瘦小,可是当他在餐室里走近前来-肴,便觉得她简直是一颗明丽的晨星。作为一个鉴赏家,他在她的身上已经发现了某种极不平常的东西。他自上而尸地打量着她的全身,要对那里的一切作出正确的评价:她那玫瑰色的、明净如洗的面孔和清新雅嫩的嘴唇俤是专为亲吻而生的。她的一双明媚的眼睛就像湛蓝的大海,她的前额白净得像雪花石裔一样。在那一头浓密和盘曲着的黑发丛中’闪烁着琥珀和科林斯铜饰的光辉。她的轻柔秀美的脖颈,仙女般的肩背,窈窕俊逸的体态都焕发着五月的青春,比刚从蓓蕾里绽放出来的鲜花都显得更美。而这一切在他那里也唤起了一个艺术家、一个美的鉴赏者的雅兴,使他感到在这个姑娘的塑像下面,可以写上“春天”二字。这时他还突然想起了赫雷佐泰米斯,虽然她的发上撤着金粉,眉上描着黑黛,但她却显得形容憔悴,就像一枝祜黄凋落的玫瑰,而罗马城里还有许多人非常羡慕她呢!接着他又想起了波51亚,在他肴来,久负盛名的波贝亚不过是一尊没有灵魂的蜡像。只有这个塔拉格利①的瓷形姑娘才不一样,她不仅散发着春天的气息,而且有一个光彩照人的“灵魂”。这个灵魂的光芒是透过她的玫瑰红的肉体照射出来的,就像火光透过灯罩一样。 裴特罗纽斯暗自想道: “维尼茨尤斯的眼力不错呀!我的赫雷佐泰米斯确实老了,老了……像特洛亚一样地老了!“ 然后他把手指着花园,转过身来对蓬波尼亚.格列齐娜说- “我现在才明白,夫人!你们二位为什么宁愿呆在家里,而不去帕拉丁宮参加宴会,或者观看竞技场上的表演了。”“是的!”她望着小普劳茨尤斯和莉吉亚那边回答说。这时候,老统帅幵始讲起了姑娘的身世和那些住在茫茫北国的莉吉亚民族的故事,这些故事是他许多年前在阿泰留斯,希斯泰尔那里听到的。 花园里的三个人打完球后,便在沙地上散步,他们的身后由于衬着深色的桃金娘和柏树,看起来就像三尊白晳的雕像。后来莉,亚拉着小普劳茨尤斯的手,又来回地踱了一阵,便在花园中间1池旁的一条板凳上坐下。过了一会儿,小普劳茨尤斯忽又站了起来,原来他要去逗吓那些在清洌的池水中翔游的小鱼。维尼茨尤斯仍在说着他们在踱步时已经开始说的话,他说话的声音很低,还有点颤抖: “是的!我一脱下童装就到亚细亚军团里去了。我对罗马并不熟悉,既不了解这里的生活,也不知道什么叫爱情。我虽然会背诵一点阿纳克瑞翁①和贺拉斯②的诗句,可是当我惊慌得说不出话来,或者找不到适当的言词来表达的时候,我就不会驾轻就熟地引用那些古诗「,而裴特罗纽斯却是做得到的。我小时候在莫佐纽斯办的学校里读过书,老师对我们说,一个人的幸福就是把诸神的要求当作自己的要求,只是看他有没有这种意愿和决心。但我认为幸福不是这样,它更伟大也更宝贵,它和意志无关,幸福是爱情创造的。这种幸福就是天神也十分向往,所以我也是很向往的。莉吉亚!我虽然至今还没有感受过爱情,但我要学天神的榜样,找到那种能够给我幸福的爱情……” 维尼茨尤斯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只听见小普劳茨尤斯为了惊吓小鱼,将石子扔到池里激起轻微的水声。 随后他又开始用一种更加轻柔、更加细小的声音说:“你知道韦斯巴芗的儿子蒂杜斯吗?有人说他刚刚成年就如痴如狂地爱上了贝列尼卡,还差点害相思病死了……,啊,莉吉亚!我也会这么痴情的……财产、荣誉、权势不过是过眼烟云,富人有凌驾于他的更加富豪的人,显赫者在显赫于他的人面前会变得渺小,强权也会被强权征服的。但一个人,即便一个最最普通的人,他在他的怀中如能触到恋人珧动着的胸脯,或者能够亲吻她的嘴唇,那么他所感受的幸福和快乐,就是皇帝陛下或者天神也是感受不到的。……所以爱情使我们和天神平等了,啊!莉吉亚!……” 莉吉亚听到他的这些话既感钊惊讶和小安,又好俅听到了希腊笛子和竖琴演奏的一首欢乐动人的乐曲似的。她还以为维尼茨尤斯在对她唱一只神奇的歌,这歌声在她的耳边回响,使她热血沸腾,也使她的心里充满了忧郁、惶恐和无可言状的快乐。她觉得他说出了以前就在她的心上可她却不知道如何表达出来的东西,而且他也唤酲了她身上一直沉睡着的东西。因此就在这个时刻,她的朦胧的梦境变得愈来愈清晰,愈来愈令人心醉了。 太阳早已越过了第伯河,渐渐沉落在雅尼库尔的山陵上,在—动不动的柏树上撤下了万道霞光,使整个天空都变得红通通的了。莉吉亚抬起她那宛如梦中苏醛的蓝盈盈的眼睛,向维尼茨尤斯投去了一瞥。维尼茨尤斯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把身子躬了下来,眼里透出了恳求的神色,使莉吉亚突然感到他比她在柙庙祭坛七看到的那些希腊和罗马的柙像都漂亮得多。于是他用手指轻轻地拉着她的手臂,问道: “莉汽亚,你明白我对你说的这些话的意思吗?““不明白。”她的声音是那么细小,使他几乎都听不见了。维尼茨尤斯不相信她的回答,而且他还使劲地把她的手拉到自己身边。如果不是老普劳茨尤斯正从两边种着挑金娘的羊肠小道朝他们走过来,他就要把这双俊美的小手放在他的像被槌7击打而怦怦跳动着的胸晡上。因为这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已在他心上激起了强烈的欲望,他要向她倾诉炽热的衷肠。但这时候,普劳茨尤斯已经来到了他们跟前,对他们说: “日义落山了!小心夜黾着凉,和利比蒂娜①是开不得玩笑的。“ “我不冷,我没有穿外衣,并不觉得冷。”“你们看,日头在山那边只剩下半个阓盘了广老普劳茨尤斯说广要说气候,只有西西串【才是真正媛和的,那里的人在黄昏的时候都聚集在集市广场上,他们一起唱着歌,要和正待离去的福波斯②告别广普劳茨尤斯因为讲起了西西甩的情況,便把刚才说过要警惕死神的话给忘了.他说那里有他的领地和他心爱的大农场,他曾不止一次地打算搬到那里去住,他的一生熬过了无数的寒冬霜雪,现在已经成了白发苍苍的老人,要在那里安度晚年。趁现在树叶还没有脱落,晴朗的天空在对罗马表示友好的微笑,不可失去这个美好的时机。丨旦葡萄叶儿变得枯黄,阿尔班山上降下了大宙,诸神在坎帕尼亚平原上刮起了刺骨的寒风丨到那时候,谁知道,他的全家也许就得搬到乡下邪座寂寞的庄园里去了。 “你要离开罗马,普劳茨尤斯先生?”维尼茨尤斯听到他的话后,突然感到不安,问道。 “我早钵有这个打箅,因为西西里岛比这里清静,也比这里安全广普劳茨尤斯回答说。 接着他又夸蠼他的花园、他的牲畜和那幢被绿荫遮掩的房子,还有那片长满了麝香草和薄荷的山丘,花草丛中飞着一群群蜜蜂。可是维尼茨尤斯根本没有心思去昕他的这支田园牧歌式的曲子,他怕他会失去莉吉亚,他凝视着裴特罗纽斯,好像只有他的这个舅舅才能够救他。 坐在蓬波尼亚旁边的裴恃罗纽斯正在如痴如醉地欣赏着那红3西沉的美景,目不转睹地望着对面的花园和肃立于水他旁边的人影。这些人彭的背后村托眷黑黝黝的挑金娘,他们身上的白衣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闪耀着金色的光辉。天空中的红霞逐渐染上了丨层紫色或堇色,最后变成了一块白色的宝石,整个天空都坌现出了巨合花的顔色。柏树黑色的姿体比白天显得更加淸晰可见,在人和树之间,在整个花园里都充满了黄昏的宁静。 裴特罗纽斯对于这种亍静,尤其是对这里的人们感酏很深。他在蓬波尼亚、老普劳茨尤斯的脸上,在他们的孩子和莉吉亚的睑上,都看到了一种在他每夭,不,在他每夭每夜都接敏到的人们的脸上所看不到的东西。那是一种光明,一种恬睁,一种在他们生活中直接表露出来的从容不迫。他感到惊异的发现,虽然他的一生都在追求美和欢乐、可是这里的美和欢乐却是他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裴特罗纽斯这时候也无法隐瞒他的这种想法,于是转过身来对蓬波尼亚说: “我觉得,你们这个世界和我们的尼禄统治的那个世界真的不-样啊!” 蓬波尼亚抬起她那姣小的面孔,两眼凝视着晚霞,憨直地回答说: ‘‘统治世界的不是尼禄,而是上帝。’’随后大家都沉默了。这时在餐室近旁可以听到老统帅、维尼茨尤斯、莉吉亚和小普劳茨尤斯走在林荫道上的脚步声。裴特罗纽斯在他们来到之前又问: “那么你信仰诸神吗?蓬波尼亚!” “我只信上帝,上帝只有一个,他是公正的,也是万能的。”蓬波尼亚回答说。 [book_title]第三章 裴待罗纽斯和维尼茨尤斯一起上了轿后,裴待罗纽斯把蓬波尼亚刚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她只信上帝,上帝只有一个,他是公正的,也是万能的。如果她的上帝是万能的,他就主生也主死,如果他是公正的,就会公丄地主死。既然是这样,那么蓬波尼亚为什么要为尤莉亚披麻带孝呢?她哀悼尤莉亚,不是在责备她所信仰的上帝吗?我认为,我的这个辩证的推理是没有错的,可以和苏格拉底①媲美,酐以我一定要杷它说给这个红胡子猴子听昕:至于女人嘛,我同意每个女人都有三个或者四个灵魂的说法,但是没肴一个女人具有理智的灵魂。要让蓬波尼亚去和塞内加或者科尔努图斯一起研究一下,他们那个伟大的罗果斯究竟是个什么理性的 概念?还要叫他们把色诺芬①、巴门尼德②、芝诺③和柏拉图④的阴魂全都召唤出来,因为这些人住在西梅利的国度⑤就像关在笼子里的黄雀一样、已经感到十分烦躁了。我要找她和普劳茨尤斯谈的,倒不是这件事。我以埃及人伊西斯的神圣的大肚起誓,如果我对他们千脆说明我们今夭的来意,他们会像一个锎盾牌被人敲了一棒那样发出响声的。所以我不能这么说,维尼茨尤斯,请你相信我,我是不会说的。孔雀是一种美丽的鸟,对是它们的叫声太刺耳了\我就害怕这种刺耳的叫声。不过我对你选中的这个人还是要赞美一番的,她真是一位‘玫瑰手指的启明女神’……你知道她还使我想到了什么吗?她使我想起了春天!这不是我们意大利的舂天,在我们的意大利,只有稀稀落落几株开着花的苹果树,橄揽树还是以前那种灰暗的颜色。这是我见过的翁尔维亚的舂无,一个春上枝头,清新明服,新绿吐翠的春天。我对这轮苍白的月亮起誓,维尼茨尤斯!我对你的选择并不感到奇怪;可是你要知道,你爱的是黛安娜乂普劳茨尤斯和蓬波尼亚会叫你粉身碎骨的,就像那群猎狗当年把阿克泰翁⑦撕得粉碎一样。” 维尼茨尤斯低着头,沉默了片刻,然后带着一种强烈的欲望,以激动的声调说: “我以前要得到她,现在更需要她,我一抓住她的手,全身就像烧起了大火一样……我一定要得到她。我若是宙斯,就用云彩把她高高地托起来,像宙斯爱护他的伊娥①那样。我要化作甘雨滋润她的身躯,就像宙斯变成雨水洒在达那厄②的身上那样。我要使劲地吻她,吻得她的嘴唇疼痛。我要把她紧紧抱在怀中,听到她的叫喊。我要把普劳茨尤斯和蓬波尼亚全都杀掉,然后把她抢过来,抱到我的家里去。今天我不睡了,我要把这些奴隶个个痛打一顿,听到他们的吟叫我就可以痛快一下。” “冷静点吧!你真的像苏布拉来的木匠一样,欲火冲天了。”“你说什么都不管用,我一定要得到她。我是来找你想办法的,如果你想不出办法,我自己也有办法……既然普劳茨尤斯把莉吉亚当成自己的女儿,那么我为什么要把她看成奴隶呢?既然你们没法处置她,那就让她到我家来装修大门,在门上涂上狼油,让她坐在我的炉灶旁,做我的妻子吧!” “冷静点,你这个执政官的疯狂的后代!我们把那些蛮族俘虏绑在我们的战车上带到罗马来,并不是要娶他们的女儿为妻。你可不要冒失!现在非得想出一个妥善而又简易可行的办法来,因此你和我都要认真地考虑一下,我过去也把赫雷佐泰米斯当成朱庇待的女儿,因此我爱她,但我没有娶她,正如人们都说阿克台是阿塔尔国王的女儿,尼禄并没有娶她一样……冷静点! 你想-想,如果她为了你真的要离开普劳茨尤斯一家的话,他们也是无权阻止的。你应当看到,在爱火中烧的不单是你,埃罗斯也把它烧到她的身上去了,这个我看得最清楚,你应当相信我。只要有耐心,办法总是有的。不过今天我已经想得太多了,也感到疲倦了。我向你保证,明天一定会给你想出“个好的办法来,如果我裴特罗纽斯连这个都做不到,那还算得上裴特罗纽斯吗?” 两个人又缄默不言了。过了好一阵,维尼茨尤斯才开口说话,他这时的口气平缓些了:“谢谢你,愿你吉星高照。”“你就耐心地等着吧!”“你现在到哪里去?”“去耪雷佐泰米斯家……”“你真幸福,你的心匕人就在你身边。”“我?你知道我为什么对她感兴趣吗?因为她和我的琴师、解放奴隶泰奥克列斯勾褡上了,她背叛了我,还以为我不知道,我以前爱过她,可现在,我感兴趣的是她的谎言和愚羞。你也和我一起到她家里去看看吧!如果她对你卖弄风情,用手指蘸上酒在桌上给你写什么字儿,我是不会吃醋的,这你完全可以放心: 舅甥俩便吩咐把轿子抬到了赫雷佐泰米斯的家里。走进前厅后,裴特罗纽斯把手放在维尼茨尤斯的肩上说:“等等,我有一个妙计。”“愿诸神都报答你……“ “有了’有了,这是一个万无一失的妙计。你知道吗?维尼茨尤斯!” “我听你的、我的智慧之神……” “过不了几天,那个天仙般的莉吉亚就会和你共享得墨特尔①的饭食了。” “你比皇帝都伟大。”维尼茨尤斯激动得叫了起来。 [book_title]第四章 裴特罗纽斯我过赫雷佐泰米斯之后,第二天睡了一整天觉。到了晚上,他遵照诺言,便打轿进了帕拉丁宫,和尼禄作了一次秘密的谈活。谈话后的第二天,-个百夫长果然奉旨带领着十几个禁卫军士兵,来到了普劳茨尤斯的家门前。 在一个充满了恐怖和不安的时代,这样的使者往往是来通报死讯的。因此,当百夫长用小锤敲打普劳茨尤斯家的大门,前厅总管报告院子里来了许多土兵时,阖家主仆都陷入『一片慌乱。他们认为,首先遇到危险的一定是老统帅本人,因此他们把他一个入围在中间。蓬波尼亚双臂搂着丈夫的脖子,尽全力地护在他的身上。她那发青的嘴唇在急剧地麵抖,轻声地说着活。莉吉亚的脸色也变得像夏布一样的苍白,她一个劲地吻着老统帅的手。小普劳茨尤斯紧紧抓着自己的宽袍,男男女女的家奴、仆役从走廊里,从搂上女仆专用的房间里,从浴室里,从楼下的房间里,从所有的地方全都跑出来了,因此到处都可听到他们的叫嚷声广唉呀!唉呀!大难临头门”女人们放声大哭起来,有的抓着自己的面孔,有的用头巾蒙着脑袋。 只有普劳茨尤斯一人镇定自若,这位久经沙场考验的统帅敢于直面死亡,他那短小的鹰睑就像石雕一样坚毅。不一会,他 ①得蜃待尔,希腊柙话中的丰产和农业女押,司谷物的成熟 就平息了全家的慌乱,命令奴隶们统统离去,然后对妻子说: “放开我,蓬波尼亚,即使我的死期已到,我们还是来得及告别的。” 他轻轻地推开了妻子,但蓬波尼亚对他说:“阿卢斯!我们是要生死与共的呀厂说完她便跪下,默默地祈祷着,只有为了最最亲爱的人,才能表现出她那样的虔诚。 普劳茨尤斯向客厅走去的时候,百夫长已经在那里等他。来者原来是老卡尤斯‘哈斯塔,他远征不列颠时的旧部和战友。 “祝贺你,老统帅!我给您带来了皇帝陛下的问候和意旨。这是令牌和玺印,我是奉旨来的。”百夫长说道。 “感谢陛下龙恩,恭聆陛下意旨。欢迎你,哈斯塔,请告诉我,你带来的是什么旨令。”昔劳茨尤斯说。 “阿卢斯,普劳茨尤斯丨陛下听说你家里住着莉吉蓝王的一位公主,她还是神圣的克劳迪乌斯陛下在位的时候,莉吉亚王为了表示永不侵犯帝国的边界,当作人质交给罗马的。神君尼禄衷心感谢你这位统帅多年对这个女孩的殷勤照顾。现在陛下不想再麻烦你们全家了,同时也考虑到公主作为人质应当受到皇帝本人和元老院的监护,因此命今你把她交给卑职带进宮去。” 普劳茨尤斯是一个有着长年戎马生涯的军人,一位百炼成钢的英雄,面对这样的命令,他不会有任何悲伤、恚怨或者恳求的表示,但他依然压抑不住他那突发的愤怒和痛苦,因此他的盾上起了皱褶。过去在战场上,不列顛军队只要看见他的盾头这么一皱,就会吓得丧魂落魄,现在,作为钦差的哈斯塔的脸上也露出了害怕的神色。但普劳茨尤斯对皇帝的意旨是不能违抗的,他冲那块金牌和玺印看了一会儿,然后抬眼望着百夫长,平諍地说: “哈斯塔,请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就把人质交出来广说完这些话,他便来到了住宅另一头的一间叫做内厅的房子里。蓬波尼亚-格列齐铕、莉吉亜和小普劳茨尤斯都在那里惶恐不安地等着他。 “谁都没有死亡或者发配到远方海岛去的危险,担钦差带来的是一个不幸的消息,莉吉箜,和你有关系呀厂“和莉吉亜有关”蓬波尼巫惊慌地叫了起来。“是的:普劳茨尤斯回答后,转过身来对那姑娘说:“莉吉亚,你在我们家里受到了和我们的孩子一样的教育,我和蓬波尼亚两人把你当作亲生女儿似的疼爱。可是你自己也知道,你不是我们的女儿,你是你的部落交给罗马的一个人质,因此你应当受到罗马皇帝的保护,现在皇帝要把你从我们家里接走了: 老统帅说话的神气虽然平静自然,但却带有一种奇怪的、不寻常的声调。莉吉亜昕到后,眨巴着眼睛,依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蓬波尼亚的脸色变得苍白。4在走曄通往后厅的门里,女奴们又一次地露出了惊慌的两孔。 “圣旨是不能违抗的!”普劳茨尤斯说。“阿卢斯,还不如让故去死厂蓬波尼亜叫了起来。她甩双手抱着姑娘,好像要保护她。 莉吉亚也紧紧地貼在她的怀里,不断地叫着:“妈妈丨妈妈!“由于止不住的啼泣,她说不出活来了。普劳茨尤斯的脸上也昆出了愤怒和痛苦的神色,他忧伤地说: “我若孤身一人在这个世界上,是决不会把她交出去的。我的亲属也许令天会替我去给解放之神朱庇特上供……岈是我不能把祸映及给你和我们的儿子,他应当活到更加幸福的明天 丨…〃我今天就去親见皇帝,请求收回钦命。他会不会听我的,那就不知道了。莉言亚,多多保重!我要告诉你的是,你来到我们家的那一天,将永远是我和蓬波尼亚值得纪念的一天。” 他说完&,便把手政在莉吉亚的头上,想尽力保持平静,可是当莉吉亚把泪水盈盈的眼睛转向了他,后又拿着他的手紧紧按在她的嘴唇上时,他的声音马上激动得籲抖起来,因而表露出了他那慈父般的深沉的悲哀。 “再见啦,我们的欢乐,我们眼中的光明!”他叫道。为了不被这种和一个罗马人、一个统帅的身份不相称的激动所控制,他赶忙回到了客厅里。‘ 蓬波尼亚这时也把莉吉亚带进了自己的卧室,开始安慰她,让她高兴,要她振作起来,还叮嘱了她一些使这个家庭感到奇怪的话①。这种奇柽的产生是因为在这伺卧室打邻的一间堂屋里,依然供着炉灶和家神的神龛。阿卢斯丨普劳茨尤斯信守古老的习俗,常常给这个神龛上供。现在是考验的时候了。维尔吉尼要从阿彼乌斯的手中解救她的女儿,只有把她刺死②。卢克列茨亚早先也甘愿以生命的代价洗雪『她的耻辱③。皇宫本来就是罪恶和无耻之薮。“可是莉吉亚,我们知道我们为什么不能自杀……是的.因为我们两个人遵守的是另一种教规,它比所有别的教规都更加神圣,更加伟大,它要求我们在罪恶和耻辱而前向尽。 保持清白,就是受苦受难和献出生命也在所不惜。谁能在那座邪恶的殿堂里保持清白,他就功德无量了。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也是一座邪恶的殿堂,但我们的一生不过是清晨的露水,躲息即逝,从坟墓里起来就是复活,那里的主宰不是尼禄,而是仁慈,那里没有痛苦,只有快乐,没有眼泪,只有欢娱广 蓬波尼亚随后还谈了她自己。她说她的心绪很平静,但也不乏隐痛。例如,她的阿卢斯的眼上还蒙着-层白内障,圣光照不进去,她也没法用真理去教诲她的儿子①。她觉得她的这种处境一辈子也不会改变,可是当她走到生命尽头的时候,和他们生离死别,一家人的痛苦就比现在和莉吉亚离别的痛苦要可怕一百倍了。她还觉得如果没有他们,她就是在夭国里也不会幸福。她哭过不知多少个夜晚,述有许多夜晚她也是在祈求怜悯和恩典中度过的。可是她把自己的痛苦献给了上帝,她一直在等待着,虔诚地等待着。在她今天又遵到了新的打击:暴君下令要夺走她心爱的孩子^普劳茨尤斯把她叫做他们眼中的光明——的时候,她依然在虔诚地等待着,相信有一种力量比尼禄更加强大,相信上帝的慈悲比尼禄的邪恶更胜一筹。蓬波尼亚把莉吉亚的头紧紧地抱在自己的怀里,过了一会儿,莉吉亚往下伏在她的膝盖上,把两只眼睹埋在她的长裙的褶裥里,长时间地没有说话。可是这个姑娘站立起来的时候,她的脸上就显得平静了。 “离开你,妈妈!离开爸爸和弟弟,我很悲伤,我知道,反抗是没有用的,只会把祸殃及你们大家。可是我向你发誓,到了皇宫我将永远牢记你说过的话: 莉吉亚再次伸手抱住了蓬波尼亚的脖子。后来他们两人又来到内厅里,莉吉亚便开始和小普劳茨尤斯告别,和他们的老师、年老的希腊人告别,和所有的奴隶都告了别。 在这些奴隶中,有一个身材高大,臂膀宽阔的莉吉亚人,家里人都叫他乌尔苏斯,他是当年和别的侍从一起,随同莉吉亚和她母亲来到罗马的。他珲在突然跪倒在莉吉亚的脚下,后又爬到蓬波尼亚的膝前,恳求道: “啊,夫人!请让我也跟我的女主人一同去吧!我要在皇宮里眼侍她,保护她。” “你不是我们的奴隶,你是莉吉亚的仆人,我们是不会阻挠你的。可是皇宮里会放你进去吗?即使你进了皇宫,又怎么保护你的女主人呢?”蓬波尼亚问道。 “我不知道,夫人!我只知道铁块到了我的手中,就像木头样,会被我捏得粉碎。”这时阿卢斯'普劳茨尤斯也来到了内厅。他听到乌尔苏斯的请求后,马上表示了由衷的赞同,而且说他也没有权利把他留下。他们必须把皇帝点到的人质莉吉亚送到宫里去,也有责任把她的随从一起送去,交给皇帝监护。说到这里,她悄悄地嘱咐蓬波尼亚道:“可以借侍从的名义,适当多带一些奴隶去,百夫长是不会姐止的。” 这么做不仅对莉吉亚是一个安慰,蓬波尼亚也很高兴,她现在可以亲自挑选一些奴仆来眼侍莉吉亚了。因此,除乌尔苏斯之外,她还指派了一个管衣装的老女仆,两个巧于掩理的塞浦路斯女人和两个伺候沐浴的日耳曼姑娘。她选派的全都是新教的教徒,乌尔苏斯也信新教好几年了。蓬波尼亚相信这些奴仆忠实可靠,通过他们,真理的种子也会传播到皇宮里去,因而感到欣慰。 她还始尼禄的一个解放女奴阿克台写了一封几句话的短信,请她对莉吉亚多加照顾。蓬波尼亚在新教徒的集会上虽然没有见过阿克台,怛她昕新教徒们说,阿克台总是乐意为他们效劳,而且她还在如饥似渴地读着塔斯的保罗的信札,想懂得更多新教的教义。蓬波尼亚还了解到,这个年轻的解放女奴一直生活在忧郁中,她在尼禄宮里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女人,永远怀着一副善良的心肠。 哈斯塔答应把信亲手交给阿克台。他也认为一个国王的公主当然不能没有自己的隨从和奴仆,他不仅丝毫也不反对把他们带进宫左,而氐对她的随从人员只有这么几个感到奇怪。他只是催促他们快点收拾动身,因为他怕耽搁久了会被认为执行圣旨不力。离别的时刻终于来到了,蓬波尼亚和莉吉亚的眼里都充满了泪水,普劳茨尤斯再一次用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过了一会,丄兵们便领着莉吉亚出发了,小普劳茨尤斯因此对着这些士兵哭叫起来,他要保护他的姐姐,挥起小小的拳头来吓唬百夫长。 老统帅吩咐马上备轿。随后他和蓬波尼亚一起来到了内厅隔壁的一间画室里,把门紧紧地关上,对她说: “蓬波尼亚,告诉你,我要去觐见皇帝,还要去找塞内加,虽然我知道塞内加的话皇帝是一句也昕不进了,我去找他也没有用。今天,他的亲信是索弗罗纽斯、蒂盖里努斯、裴特罗纽斯或者瓦迪纽斯这些人。如果说到他本人,他一生中也许根本就没有听说过什么莉吉亚人。他所以把莉吉亚作为人质要了去,一定有人怂恿过他,而且这个人是谁也不难猜出。”蓬波尼亚突然抬起眼睛,望着他说:“是裴特罗纽斯?”“不错。” 沉默了片刻,随后老统帅又说: “这就是我们放进『一个恬不知耻和没良心的人所造成的后果。维尼茨兄断来到我们家就是一个祸害,裴持罗纽斯也是他带来的。可怜的莉吉亚,他们要的不是人质,而是饼妇。“ 他既愤怒又感到无可奈何,他为养女的不幸而悲伤,因此他说话的声调也比平常变了许多。他的内心一时牛争得很激烈,单从他紧握着的拳头就可看到这种斗争给他带来了多么大的痛苦。 “我一向是信神的,可到这时候我才明白,原来统治这个世界的不是神,而是一个穷凶极恶、疯狂透顶的魔鬼,他的名字叫尼禄。”普劳茨尤斯说道。 “阿卢斯,在上帝面前,尼禄不过是一堆粪土。”蓬波尼亚说。普劳茨尤靳在画室里的拼花地板上大步地来回走着。他一生中有过许多伟大的业绩,可他从米没有遇到过大的不幸,因此他一遇到这种不幸就受不了。这位老战士对莉吉亚的爱比他自己意识到的还要强烈,现在他却失去了她’这是他在思想上无法接受的。此外他还觉得自己也受到了侮辱,有一只手正压在他的头上,他虽然蔑视它,但他觉得这毕竟是一只强有力的大手,和它相比,他的力量太慠小了。 直到最后,他才镇住了那搅乱了他的思想的愤怒,于是静下心来,汗口说道: “我想,裴特罗纽斯从我们这里把莉吉亚抢走,大概不会去献给皇帝,因为他是不愿得罪波贝亚的。所以,他要么留给他自己,要么送给维尼茨尤斯。我今天一定要去探个明白。” 过了不久,他就乘轿到柏拉丁宫去了0蓬波尼亚一个人呆在家里,她随即去找她的小儿子,发现他一直在哭喊着他的姐姐,不停地咒骂着皇帝。 [book_title]第五章 普劳茨尤斯的预料果然不错。尼禄不肯见他,宣旨的臣下回复他说,皇帝正在和琴师泰尔普诺斯一起唱歌,没工夫见,他也从来不见未经宣召的人。换句话说,就是你普劳茨尤斯以后也别想见到他。可这时候,塞内加为了表示对老统帅的尊敬,虽然有病在身,但还是以隆重的礼数接待了他,然而当他听到普劳茨尤斯说明了来意,也苦涩地笑了,他说: “高贵的普劳茨尤斯!我对你惟一能做到的丨只是我决不会把我对您的痛苦的同情和要帮助你的意思透露给皇帝。因为皇帝对我这方而只要产生一点最微小的怀疑,那么你知道,单是为了迁怒于我,他就无须别的理由,也会把莉吉亚扣下的。” 同时他也不主张普劳茨尤斯去找蒂盖里努斯、瓦迪纽斯和维泰留斯。“也许用金钱可以把他们收买;也许他们要对裴特罗纽斯使坏,极力玻坏他的威信,会助你一臂之力。但他们很可能在尼禄而前进行挑拨,说莉吉亚对普劳茨尤斯一家是多么宝贵,这样一来,尼禄出于嫉妒,就更不会把她还给你了:老哲人这时又针对他自己,说出了一些饱含着辛酸的挖苦话: “你一向沉馱寡言,普劳茨尤斯!这些年来,你从来不多说话,可是皇帝是不軎欢这种闷罐式的人的。对他的美貌、德行和吟唱,对他的辩才,他的驾车的本领和诗文,你为什么不去吹捧一番呢?对他杀死布雷塔尼克,你怎么不去大加赞美呢?对这个弑母的凶手,你怎么不去表示致敬呢?对他掐死奥克塔维亚,怎么不去祝贺呢?普劳茨尤斯,你太没有远见了!我们这些人能够幸存于宫里,在某种程度上不是都有这沖远见吗?“ 52 塞内加说着便把挂在腰带下面的一个杯子取了下来,在水池的喷泉下接了一杯水,润了润那干燥的唇舌、又说: “是的,尼禄是知恩图报的!他喜欢你,因为你为罗马立过大功,使他名震天下。他也喜欢我,我是他年少时的教师。所以你瞧,我知道这杯水里没有放毒,可以放心大胆地把它喝下去。我家里的酒就不那么靠得住。你若是渴了,就大胆地把这杯水喝下去吧!这水是用输水管从阿尔班山引过来的,谁要是在里面放毒,就会毒化全罗马的喷泉。你看,在这个世界上,一个人还是可以安全地生活下去,并且会有一个平静的晚年。我确实有病在身,但不是在肉体上,面是在灵魂上。” 这是事实,塞内加缺少像科尔努图斯或者特拉泽阿斯那么坚强的意志,因此他一生中做过许多迁就和容忍犯罪的事。他自己也痛感前非,他知道他是一个契提姆的芝诺信条的信奉者,本来应当走另一条路的。由于他长期迷失了方向,他所感受的痛苦比对死亡的恐惧还要厉害。 老统帅岔断了他的这种撕心裂肺的沉思。“尊敬的塞内加!”他说,“我知道皇帝对你在他年少时给予的关照是怎么报答的,但是枪走我的孩子的肇事者是裴特罗纽斯。请你告诉我,该怎么对付他?有什么办法能够降服他?也请你看在我们老交情的分上,凭你三寸不烂之舌去说脤他。” 塞内加回答说广我和裴特罗纽斯是阿个敌对阵营里的人,我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能够对付他。他不会屈脤于任何压力。尽管他很坏,但他比尼禄身边的那些坏蛋还是要好得多。如果要让他承认他做了什么坏事,那完全是浪费时间,裴特罗纽斯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善和恶的区别。但你要是给池指出他的行为十分丑恶,他在你的面前也许会感到羞耻。我加果见到他,我也会对他说:‘你的所作所为就像一个解放奴隶。’如果这也不起作用, 那我就没有办法了。” “这就非常感谢你了。”老统帅回答道。随后他叫他的奴仆把轿子抬到了维尼茨尤斯的家里,这时维尼茨尤斯正在跟他家里的剑师习练剑术。普劳茨允斯看到这个年轻人侵犯伤害了莉吉亚后,竟若无其事地在这里习剑,感到愤怒无比,只等剑师刚刚退到门帘后面,他就把雄尼茨尤斯痛加斥责了一顿。可是维尼茨尤斯一听到莉吉亚被抢走了,他的脸色马上变得令人心怵的惨白,使得普劳茨尤斯一下子又搞不请楚他是否参与了对莉吉亚的伤害。这个青年人的额头上沁出了大颗大颗的汗珠,刚刚汇集亍心头的热血4现在变成了一股沸腾的巨浪,涌到脸上来了。他的一双跟睛冒出了火花,嘴里乱七八糟地拋出了一个又一个的问题。妒忌和愤怒像狂风暴雨似的对他进行着轮番的扫荡。他认为,只要莉吉亚一进皇宫的大门,他就再也得不到她了。因此,当普劳茨尤斯提起裴特罗纽斯的名字时,一个疑问像电火似的’顿时闪现在他的心上:裴特罗纽斯愚弄了他,他不是把莉吉亚当作礼物送给了尼禄,想要得到尼禄的赏赐,就是把她留给了自己0他想象不出有谁见到莉吉亚而不想占有她的。 他那袓传狂暴的脾性现在使他变成了一四脱缰的野马,使他完全失去了理智。 “老统帅!”他上气不接不气地说,“您就回去等着我吧!丨…告诉您,即使裴特罗纽斯是我的生身父亲,我也要为受害的莉吉亚报仇。您就回去等着我吧!不管是裴特罗纽斯还是皇帝,都甭想得到她。” 他说完后,便使劲地攥着拳头,朝那几尊放在客厅神坛上的蜡像走去,一面大声地喊道: “我对这些祖宗的神像起誓,我要先杀了她、然后自己 54 去死。” 说完他又跳了起来,对普劳茨尤斯叫了一声:等着我吧!”便像发了疯似的跑出了客厅,一路上推开行人,直奔裴特罗纽斯 的官邸去了。 普劳茨尤斯满心欢喜地回到了家里。他认为,如果裴特罗纽斯怂恿皇帝把莉吉亚抢去,要送给维尼茨尤斯,那么维尼茨尤斯一定会把莉吉亚送到他家里来。他还认定,如果莉吉亚得不到拯救,她会怀恨地去死,以死来洗雪她蒙受的耻辱。想到这里,他便觉得安心多了。他相信维尼茨尤斯答应过的事情一定会做到。他刚才已经看见了他那狂怒的姿态,也知道他那暴矂的脾气是他家的袓传。普劳茨尤斯正因为把莉吉亚当成亲生女儿一样地疼爱,他宁愿把她杀死也不让她在尼禄那里陷人火坑。如果不是为了他的儿子,为了他家的这根狹苗,他一定会这么干的。普劳茨尤斯是个军人,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禁砍主义,可是他的性格却和禁欲主义者差不多,他的高傲使他宁死也不肯受辱。 他一面到家里就安慰蓬波尼亚,高高兴兴地把他想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她,于是夫妻俩就等着维尼茨尤斯的消息。客厅里不时晌起奴隶的脚步声,他们总以为是维尼茨尤斯把他们心爱的孩子送回来了,因此准备衷心地祝福他们。但是时间过.去了,却没有任何消息,一直等到傍晚,才听到有人用锤子敲门。 没有多久,进来一个奴隶,给普劳茨尤斯带来了一封信。老统帅见到后竭力保持平静,可是当他把信接过来时,他的手就有些,发抖了。他仔细地看着这封信,好像觉得它对他们全家都事关重大。 他的睑上突然变得阴沉起来,仿佛被一片飘忽而至的乌云遮住了似的。 “你读吧!”他拿着信转身对蓬波尼亚说。蓬波尼亚接过信后,便读了起来,信中写道: 马尔库斯丨维尼茨尤斯漢向阿卢斯,普劳茨尤斯致以祝愿。该事系按皇帝惠旨定夺,宜请阁下俯首听命,我和裴特罗纽斯亦然。 随后便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 [book_title]第六章 裴特罗纽斯正好在家。维尼茨尤斯像一阵暴风雨似的冲进了前厅,门房见他这个样子也不敢阻挡。当他得知裴特罗纽斯在书斋里后,又急忙赶到书斋,他在这里正好遇见裴特罗纽斯在写字,便气冲冲地夺过他手中的芦苇笔,把它一折两段,扔在地上.乱踩乱蹬。然后他又用手抓住裴特罗纽斯的肩膀,把脸伸到裴特罗纽斯的脸跟前,声嘶力竭地叫道:“你是怎么处置她的,她在哪里?” 可这时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苗条瘦弱的裴特罗纽斯了把抓住这位年轻战士放在他的肩膀上的那只手,然后又抓住^的另一只手。裴特罗纽斯这双手突然变得像铁钳一样的坚硬,把维尼茨尤斯的两只手死死抓住不放。他说:‘“我只是早晨才没有力气,一到晚上我就恢复了,就变得生龙活虎了。你不妨试试,看能否挣脱我的这双手?你的武艺肯定是跟一个织布匠学的,你的礼貌大概是跟一个铁匠学的吧!“ 他的睑上并未显露愤怒的神色,可是眼里闪出了镇定自若和无所畏惧的光辉。过了一会,他放开了维尼茨尤斯的手。维56 尼茨尤斯痴呆呆地站在他趿前,虽然感到有点委屈和羞愧,但依然是怒气冲冲的。 “你的手像钢铁一样的坚硬,可是我要对所有顽冥之神起誓,你如果背叛了我,我就用一把刀捅到你的喉咙里去,即便你在皇宫里,我也会这么干。”维尼茨尤斯说。 “我们还是来平心静气地谈一谈吧!”裴特罗纽斯回答说、“你看,钢比铁还是要硬得多的。虽然你一只胳賻有我的两只那么粗,我也不怕你。我为你的粗蛮无礼感到难过,更对你的忘恩负义感到惊奇。” “莉吉亚在哪里?” “在妓院里,也就是说,在皇宫里。” “裴特罗纽斯!” “安静点,坐下!我求陛下恩准我两件事,他都恩准了。―是把莉吉亚从普劳茨尤斯的家里接过来,再就是把她交给你。你的披衫里是不是藏了一把刀?你大概要杀我吧?我劝你还是耐心地等几夭。否则的话,你会坐班房的。到那个时候,莉吉亚在你家里就太孤单了。” 又是一片沉默,维尼茨尤斯颇为惊奇地冲裴特罗纽斯望了一会儿,说道: “请恕我鲁莽,我实在太爱她了,爱情把我弄得神魂颇倒 了。” “维尼茨尤斯,你会对我感到奇怪的。我前天曾这么启奏陛下,说我的外甥维尼茨尤斯爱上了普劳茨尤斯家抚养的一个瘐骨嶙峋的小姑娘,他整天唉声叹气,把他的家里都要变成一座蒸气浴池了。我说,陛下,不管是你还是我,都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美人,为了这么一个瘦小的姑娘,我们连一文钱都不会掏的。可是那个年轻人,本来就像三角架一样的愚笨,现在可真是笨得不 能再笨了。” “裴特罗纽斯!” “你知不知道我这么做是为了莉吉亚的安全?如果你连这都不懂的话,那你就真像我所说的那么笨啦!我要对红胡子说,像他这样的审美家是决不会把这个姑娘看得很美的。尼禄从来不以不同于我的眼光去看人,他绝对看不出莉吉亚的美。只要他不认为她很美,他就不会要她了。对这个猴子①还是提防点为好,要用绳子把它拴起来。现在真正认为莉吉亚美的不是尼禄,而是波亚。她当然不愿把她留在宮里。我后来没有办法,只好对红胡子这么说:‘把莉吉亚要来,賜给维尼茨允斯吧〗你有这个权力,因为她是人质。可是你这么做,就伤害了普劳茨尤斯。’他应允了,因为我给他提供了一个伤害正餱人的好办法,他不会反对。他们既然指餱了你当这个人质的止式监护人,那不正好把这个莉吉亚宝贝送到了你的手里吗?这么一来,你不仅成了勇猛善战的莉吉亚人的朋友,而且也是皇帝的忠实臣仆了。你可不要把你的宝贝白白地浪费,你要努力增加它的分量。皇帝为了做个姿态,会把她留在宫里住几天,然后再把她送到你家里去,你就要走运啦!“ “这是真的吗?她在宫里一点危险都没有吗?” “她在那里可不能长久地住下去,不然的话,波贝亚和罗库斯达就会合计把她害死。只住几天倒没有什么妨碍,皇宮里住着成千上万的人哩!尼禄把所有的事都交给了我,也许他根本不会去见她。百夫长刚才还向我报告,说他把姑娘带进宮后就交给了阿克台。阿克台是个好心人,是我把莉吉亚托付给她的。蓬波尼亚-格列齐娜也认为阿克台不错,所以她给她也写了一封 ①指尼禄58 信。明夭尼禄要举行宴会,我在莉吉亚身旁给你留了一个位 子广 “舅舅,我脾气暴躁,请你原谅。”维尼茨尤斯说广我原以为你把她抢来,是为了你自己或者要献给皇帝的。” “我可以原谅你的脾气,但不能原谅你那粗莽的举动,不礼貌的呼唤和像猜‘莫拉’拳似的声嘶力竭的叫喊。我讨厌这个,马列克①,你以后要注意。我要让你知道,只有蒂盖里努斯才撮合尼禄。你也该明白,我要是打箅把姑娘留给我自己,我现在就可以坦率地对你说:‘维尼茨尤斯,我要把你的莉吉亚留下,直到我玩腻了为止。”’ 他一边说,一边把他那双榛子眼盯着维尼茨尤斯的眼睛,他的眼里露出厂冷峻而又高傲的細情。年轻人听了后,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了。他说: “是我错了。尔既善良又正直,我打心眼里感谢你。可是请允许我再提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不叫他们把莉吉亚直接送到我家里来呢?” “因为皇帝要傲一点表面工夫。有了这个表面工夫,罗马人就会说,我们是把莉吉亚当作人质召进宫的,只要他们这么议论下去,莉吉亚就非得留在宫里不可,等到以后,再悄悄地送到你那里去,不就成了!红胡子是一只胆小怕事的狗,他虽然有无限的权力,但他做每一件事,都不愿暴露自己的真相。你现在冷静下来没有?能不能说点别的事呢?我常常想,像皇帝那样权势极大,犯了罪肯定不会受到惩罚的人,为什么还要尽量给自己披上一层法律、公正和美德的外衣呢?为什么他一定要这么做呢?我认为,杀兄,弑母,害妻的罪恶勾当只有那些亚细亚小国的君 ①即马尔库斯,维尼茨尤斯,马列克是马尔库斯的爱称。 王才千得出来,罗马的皇帝是不会这么干的。我要是干了这仲事,就不会写信给元老院为自己辩护……可尼禄却写了信。尼禄是个懦夫,他要欺骗视听。蒂贝留斯并不是胆小鬼,他为什么也要为自己的过失进行辩护呢?这是为什么呢?丑恶竟然对美德表示敬仰,岂非咄咄怪事?你知道我是怎么看的吗?其实,这种怪事的出现是因为罪恶毕竟是丑的,德行到底是美的。所以真正的审美家也是品德高尚的人,所以我也是个品德高尚的人。今天,我非得向普罗塔戈拉①、普罗蒂克②和戈尔吉阿斯③的阴魂敬上一杯美酒,这些诡辩家看来还是有点用的。你听着,我现在回到你原来的话题上来了,我把莉吉亚从普劳茨尤斯家里弄出来,就是给你的。现在好了,如果李齐普在世,他准会给你们塑一对美妙绝伦的雕像。你们两个都生得很美,所以我为你们采取的这个行动也是很美的。我的行动既然是美的,就不会是丑恶的。你看,维尼茨尤斯,坐在你面前的裴恃罗纽斯就是——个美德的化身。如果亚里士多德还活在这个世上,他一定会到我这里来,为我讲的这堂简短的道德课付给一百个米那④。” 町是维尼茨尤斯关心的是现实情况,现实对他来说,比讲道德课要重要得多,他说: “明天我就去见莉吉亚,以后我要把她留在我的家里,让我天天都能见到她,永远和她在〜起,一直到我死去: “你会得到莉吉亚的,但普劳茨尤斯也会记恨千我,他一定 ①眘罗塔戈拉(约公元前480—公元前4丨0厂古希腊哲学家,诡辩濂的主要代表。 ②普罗蒂克(约公元前5世纪沁古狯腊饵学家,诡辩派代衷,传为苏格拉底的老师。 、 ②梵尔吉阿斯(约公兀前475—公元前:??;;),古希腊哲卞家,逭辩派的代表。④米那,古希腊的大笔货币的计箅单位。 60 会召唤所有的顽冥之神来对我进行报复。不过他在报复之前,至少也得去听一堂正规的朗诵课……他会像我以前的门房辱骂那些前来登门请亊的人那样来辱骂我,但我为此已把那个门房送到乡下的牢房里去了。“ “普劳茨尤斯到我家来过,因为我答应把莉吉亚的消息告诉 他:, “你给他写封信,就说‘神君’的意旨乃是最萵的法律。你还要告诉他,你的第一个儿子也会取名阿卢斯,这祥可以给他一点安慰。我要请红胡子明夭把他也召来出席宴会,让他在宴会上看见你和莉吉亚坐在一起。” “请不要这样做!我对不起他们’尤其是对不起蓬波尼亚维尼茨尤斯说。 于是他坐下来写了那封信,使老统帅失去了最后一线希望。 [book_title]第七章 以前,即使罗马地位最高的官员见到这位曾是尼禄宠妃的阿克台,也都是要鞠躬敬礼的。可就是在那个时候,她也从不参与国事。如果说她有时对年轻的皇帝施加了影响,那很可能只是为了给人求情。她的温文尔雅和德虚谨慎曾经赢得许多人的喜爱。她从来不得罪人,就连皇后奧克塔维亚也不视她为情敌,那些爱争风吃醋的人都认为她太可以放心了。大家知道她现在依然爱着尼禄,可楚她的这种爱情是悲伤和痛苦的,滋养着它的不是希望,而是回忆。她常常想到过去那些时候,尼禄年轻,也很爱她,而且比现在心地要善良些。但今天由十情况的改变,她也只有逋过这种回忆来寄托她的爱心而别无所求了。人们现在并不关心尼禄会不会回到她的身边,大家都把她看成是一个毫无威胁的人,也就不太注意她了。波贝亚只不过把她当成一个不爱说话的女仆,因为她对自己没有妨碍,所以也没有打算把她赶出宫去。 但@为皇帝毕竟爰过她,在拋弃她时并没有侮辱她,而是平萨静静地、甚至以友好的态度和她分乎的,所以宫里的人对她依然很有礼貌。尼禄把她解放后,还賜给了她一套宫中的住房,里 ’ 面有单独的卧室和几个服侍她的女仆。过去,克劳迪乌斯皇帝的解放奴隶帕拉斯和纳尔齐茨不仅参加皇帝陛下的宴会,而且他们和有权势的大臣一样,可以坐在贵宾席上。按照这个惯例,阿克台有时也掖邀请出席过尼禄的宴会。他们这么做,大概是因为她的端庄的品貌能够给宴席增添光彩。但实际上,皇帝在宴谞宾客时,早就没有什么顾及了,被他清来参加宴会的,几乎包括所有阶层的人们:有元老院的元老,其实都是一些在舞台上演丑戏的人;有老老少少的贵族,这是一些放荡不羁的人,他们 ‘ 惟一的追求是奢侈和享乐;有上流社会的贵妇,她们虽然出身显 『 贵,可是一到夜里,就恬不知耻地戴上浅黄色的假发,到阴暗的大街小巷里去寻欢乐,找刺激;有高级官吏和僧侣,他们只要有佳肴美酒,就是把自己敬奉的神明辱骂一顿也在所不惜。还有来自各行各业的人:有歌手、男女舞蹈家、乐师,还有一些诗人,他们最爱朗诵皇帝的诗,想&得皇帝的赏钱;还有一些哲学家,他们的肚子饿得慌,正以贪婪的目光注视着桌上的美食。此外还有著名的赛车手、杂技演员、魔术师、说书的人、小丑演员以及爱赶时髦或宥生性愚笨可又名噪一时的冒险家。在他们中,甚 , 至还有一些用他们的长发来遮掩耳边奴隶印记的人①。 ①指解放奴隶。62 名门显贵苜先入席就座。地位低一点的在进餐时只能呆在一旁自找乐趣,等着席前侍者到时候让他们去分享残羹剩饭。这都是蒂盖里努斯、瓦迪纽斯和维泰留斯请来的客人。为了不失皇宮的气派,还不得不让他丨门穿上礼服,可是皇帝却甘愿以他们为伴,感到在他们中没有拘束。这里到处都是金碧辉煌,光芒四射,显示了宮廷的奢侈和豪华。不论显赫人物还是平民百姓,不论名门世家的公子小姐还是市井无赖,不论天才的艺术家还是凡俗的卖艺者都蜂拥于此,要尽兴观赏这超乎人类想象的奢华,对这位賜予恩典、财富和慈悲的贤考表示亲近,因为他只要一个眼色就可以使人们陷入地狱而万劫不复,或者使他们飞黄腾达,一步登天。 莉吉亚今天也要去参加这样的宴会,惶恐不安和茫然若失这些在她骤然来到一个陌生之地所产生的情绪本来不足为怪,但和她心中的反抗愿望却发生了激烈的冲突。她害怕皇帝,害怕众人,害怕宮里的喧哗会使她头晕目眩。她害怕这样的宴会,因为普劳茨尤斯、蓬波尼亚-格列齐娜和他们的朋友都对她说过这种宴会的下流无耻。她虽然年轻,也不会不懂得这些事情。在她生活的那个年代,即便是孩子,也很早就有一个丑恶的概念,所以她知道她一到宮中就有被毁掉的危险,实际上,蓬波尼亚在离别时就警告过她。不过她有一颗年轻和圣洁的心,信奉义母给她说过的教义,她对义母,对她自己,对神圣的牧师①都起过誓,决不让人把她毁了。她不仅信仰神圣的牧师,而且以她一颗童稚的心表示了对他的爱。她爱他那甜美的教义,爱他死前所受的痛苦和他的光荣的复活。 莉吉亚深深知道现在不论普劳茨尤斯,还是蓬波尼亚^格列 ①指耶觯。 63 齐娜都管不丫她。㈥此她想,是不是违抗圣旨,不去赴宴倒更好一些?她心中虽然感到惶恐不安,但她觉得她能勇敢和坚决地接受痛苦和死亡的考验。神圣的牧师是这么教导的,他本人就作出了榜样。蓬波尼亚也对她说过,最虔诚的教徒对于这种考验是求之不得的。当莉吉亚还在普劳茨允斯家里的时候,她的心中就产生过这样一种愿望,她曾幻想自己是一个满身像雪一样洁白的殉难者,手上脚上伤痕累累,但她具有天仙般的美貌,她被那些和她一样洁白的天使送到天上去了。她很爱做这样的幻想,这种幻想有不少天真烂漫的成分,但也是蓬波尼亚曾经责备过她的自命不凡的表现。现在,违抗圣旨有可能招来残酷的刑罚,幻想中的受苫受难就要变成现实了,因此她的心中除了美丽的幻想和无尽的欢乐之外,又增添了某种绲杂着恐惧的好奇心:他们会怎么惩罚她,打箅对她用什么刑罚? 她的那颗童稚的心在这两者之间左右摇摆,无法定位。阿克台知道她的这种心情之后,甚至感到十分惊讶,以为她在发烧说胡话了。如果违抗圣旨,那她马上就会激起皇帝的恼怒,只有不懂世事,什么都不考虑的孩子才会这么去做。莉吉亚的言谈已经表明,她在这里并不是什么人质,而是一个被自己民族抛弃了的孤女。她得不到国际法的保护,即使能够得到法律的保护,皇帝在他发怒的时候,也不会顾及它,时且他也有足够的权威把这种法律踩在脚下。皇帝既然乐意把她召进宫来,以后就会给她适当的安置。她当然也得昕从皇帝的意旨,除此之外,她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别的路可走的。 “是的。”阿克台继续说,“我读过塔斯的保罗的书信,我知道天上有上帝和他的死而复活的儿于,可是人问只有皇帝。莉吉亚,你要记住这一点!我知道,你信仰的宗教不允许你像我过去64 那样。你们和埃比克泰特①对我说过的那些禁砍主义者一样,当要你们在耻辱和死亡两者之间进行选择的时候,你们只能选择死可是你能料定等待你的只有死亡而没有耻辱吗?你以前听说过塞扬的女儿的事情吗?她那时还是个小姑娘,根据法律,对处女是不能判死刑的,可是蒂贝留斯竟下令先把她奸污,然后再处死她。莉吉亚,莉吉亚啊!你可不要惹恼了皇帝!要是事情真的闹大了,要你在耻辱和死亡两者之间作出抉择的话,你当然可以坚持你的信仰,但是你也不要轻易地毁了自己,不要为了一点小事去冲掩这位人间残酷的上帝。” 阿克台对莉吉亚十分同情,因此她说话时的心情很激动。她因为天生有点近视,便把自己的面孔亲呢地貼到了莉吉亚的面孔上,,像要察看她的话在她那里引起了什么样的反应。 莉吉亚双手马上抱住了阿克台的脖子,表示了她对她的真诚的信赖,说: “你真好,阿克台!” 阿克台为莉吉亚的赞美和信任所感动,把莉吉亚也紧紧地搂在自己的怀中。后来,她挣脱了莉吉亚的手臂,回答说: “我的幸福已经不复存在,我的欢乐也早已消逝,但我不是坏人。” 说完她在房间里便疾步地踱了起来,瀕于绝望地对自己说:“不,皇帝本来不是坏人。他过去也想做一个好人,而且他也认为自己是个好人。这一点,我是最清楚的。一切都是后来才变的……是他不再爱我之后……别的人把他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是别的人,其中就有波51亚。” ①埃比克泰特(约公元前130—妁公元前50广古罗马斯多噶派哲学家,从事伦理学的研究。 65 她的眼里充满了泪水,莉吉亚用一双蓝盈盈的眼晴?主视着她,过一会儿,问道: “阿克台,你怜惜他吗?”“我怜惜他〗”这个希腊女人低声答道。她又开始来回地踱着,两个拳头捏得紧紧的,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脸上也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莉吉亚有点畏葸地又问了一句:“你现在还爱他吗,阿克台?”“爱’…”,, 过广一会儿,她还补充「一句:“除了我之外,谁都不爱他……” 随后便是一阵沉默。阿克台这时候要竭力恢复她被回忆打破了的平静,直到她的脸上又现出了平常那种默默忧伤的表情,她才幵口说道: “现在就来谈谈你的事吧,莉吉亚!你决不能有反对皇帝的想法,那么想是很危险的,你现在要安下心来。我对这座皇宮里的事情知道得很清楚。我认为,皇帝对你并没有威胁。他下令把你抢来要是为了他自己,就不会把你带到这座帕拉丁宮里来,因为这里的管事人是波贝亚。波贝亚自从给尼禄生了个女儿后,尼禄就特别听从于她了……他不会来亲近你的。他虽然叫你去参加宴会,但他并没有来看你,也没有何起过你嘛!可见他的目的并不在你身上。他派人去普劳茨尤斯的家里把你抢来,也许是因为对他们有气,要进行报复。裴特罗纽斯给我写过一封信,要我对你多加照顾,蓬波尼亚也写过这样的信,这你是知道的。我以为,他们之间可能事先商量好广裴特罗纽斯给我写信也可能是应蓬波尼亚的请求。要是这样,你在这里就一点危险也没有了,说不定尼禄以后还会听他的话,把你送回普劳茨尤 斯的家里去哩!我不知道尼禄是否宠信他,但我知道尼禄不太敢〒反对他的意见。” “唉,阿克台!我被抓走之前,裴特罗纽斯到我们家里来过。我母亲认为,尼禄是听了他的谗言才把我抓走的。”“要真的是这样,那就很难办了。”阿克台说。她沉默了一会儿,又说: “也许裴特罗纽斯一次进晚餐时,对尼禄偶然谈到了他在普劳茨尤斯家里看见了一位莉吉亚的女人质,尼禄认为人质属于皇帝,他要显示皇帝的权威,就把你抢来了。此外尼禄也确实不很喜欢普劳茨尤斯和蓬波尼亚……至于裴特罗纽斯,我认为,他如果要把你从普劳茨尤斯的身边取走,也不会采取这种手段。在皇帝的近臣中,裴特罗纽斯是不是要好一些,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和别的人是不一样的……除『他外,你在宫中还能找到替你求情的人吗?你在普劳茨尤斯家里时,见到过别的接近皇帝的大臣吗?” “见到过韦斯巴芗和蒂杜斯。”“尼禄不喜欢他们。”“还有塞内加。” “不行。如果让塞内加出了什么主意,尼禄又会采取另外的 行动: 莉吉亚的那张白净的睑上泛起了一阵红晕,说:“还有维尼茨尤斯。” : “我不认识他。” ‘ “他是裴特罗纽斯的亲戚,前不久才从阿尔明尼亚回来。”“你以为尼禄会见他吗?”“大家都很喜欢他。”“他会替你求情吗?” 67 “会的。“ 阿克台亲昵地笑了,她说: “你在宴会上一定会见到他。你‘定要去参加宴会,苜先是因为你非去不可……你不应当有别的想法。再若,你如果真的想冋到普劳茨尤斯的家里,就得设法求助于裴特罗纽斯和维尼茨尤斯,利用他们的影响为你争得回家的权利。要是他们在这里,也会这么说:企图反抗是发疯,是自寻绝路:皇帝在宴席上也许汴意不到你来了没有,但他一旦发现你不在,就会说你违抗圣旨,到那个时候你就没有救了。走吧,莉吉亚……你听到了官里的喧闹声吗?太阳落山了,客人们马上就要來了。” “你说的对,阿克台,我应当照你说的去做。”莉吉亚答道。她自己也说不清,促使她作出这个决定的,到底有几成是想见到维尼茨尤斯和裴特罗纽斯的愿望,有儿成是女人的好奇心,想在一生中能够见到一次这样盛大的宴会,见到宴会上的皇帝,见到宫殿、闻名尸世的波贝亚和其他的天姿国色,还有那闻所未闻的在罗马被称为神奇的奢侈和豪华。但姑娘心里明白,阿克台的话是没有错的。现在,她真的非去不可了,既然必要和简单的理智都在促成她的这种想法,她就不再犹豫了。 阿克台于是把莉吉亚带进了自己的卧室,要给她梳妆打扮。皇宫里的奴隶很多,阿克台身边就有好几个供她使唤的女奴,可是她因为同情这个姑娘的遭遇,对她的天真无邪和倾国倾城的美貌也感到由衷的倾慕,便决定亲自动手,给她打扮。可以看出,这个年轻的希腊女人虽然有她自己的不幸,虽然她也读过塔斯的保罗的书信,但是在她的身上还保留了不少希腊的情趣,她对肉体的美比对世界上别的-切都更加欣赏。,她脱下莉吉亚的衣服、看到她那柔软而又丰满、像是用珍珠和玫瑰香腊塑成的身躯时,便禁不住大声赞叹起来。她后退了几步,欣喜若狂地注 视着这个焕发着青春气息的绝代佳人。 “莉吉亚!你比波贝亚要美一百倍/’她大声说道。莉吉亚是在蓬波尼亚这个严厉的家庭里教育长大的,她平日和女人在一起也是很胆小的。她的容貌看起来真像梦境一般地美妙,像普拉克塞尜列斯①的作品或者一只歌曲那样和谐动人,但她这时却感到心慌和难为情了,她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玫瑰似的羞红。她把双膝紧紧地并着,两手捂在胸上、紧蹙着眉头,垂下了眼皮,后来她3举起一只手,取下夹在头发上的发针,把头往后一转,让那垂着的秀发像外衣似的遮住了她的身子。 阿克台走到她的身边,用手抚摩着她那一绺绺乌黑的头发,说道: “啊,你的头发真美!我不用给它撤金粉了。你的头发波浪起伏,闪着金光,我只要给它撤上一点点金粉,少许一点点就够了,就像用阳光把它映照一下似的。你的莉吉亚国生出了像你这样美丽的姑娘,那里一定是美妙无比的。” “我记不得了。乌尔苏斯只对我说过这样的话,我们的国家有许多森林,那里除了森林还是森林。”莉吉亚回答说。 “森林里总是开满了鲜花。”阿克台说着用手蘸着瓶子里装得满满的马鞭草香油,把它擦在莉吉亚的头发上。 给姑娘的头发擦上油后,阿克台又用一种阿拉伯香油在她的身上轻轻地擦了一遍,然后给她穿上了一件没有袖子、质地轻柔的金黄色的衬衫,外面只要再加一件雪白的礼服就够了。可是她的头发还有点乱,阿克台于是又在她的身上披上一件称为组合服的宽大的披肩,让她坐在椅子上,然后把她交给了几个女奴,让女奴给她梳理头发,自己则在远处观赏。这时候,另外两 ①眘拉克塞泰列斯〖公元前4世纪〉,古希磨著名雕銅家。 69 个女奴还给莉吉亚穿上了一双白底子上绣着紫花的鞋。为了配合这双美丽的绣花鞋,还在她洁白的踝骨上扎上两个金黄色的十字结。等到梳理完毕之后,便给她穿上了一件轻柔美丽、褶裥却巧的礼服。阿克台最后还把一串珍珠挂在她的脖子上,又在她的头发结卜撒上一点金粉,完了才吩咐女奴给她自己更衣。这段时间,她‘直望着莉吉亚,打心眼里对她赞慕不已。 于是-‘切都准备好广。等到宫门外出现第-批轿子,她们两人便走进『旁边一条秘密的通道,这里可以望见外面的宫门、宫内的画廊和庭院,庭院的周围有一排努米提亚大理石圆柱。 愈来愈多的宾客走进了那座雄伟高大的宫门。宫门上耸立着一辆李齐普雕塑的精美绝论的四马大车,车上载着阿波罗和黛安娜的神像,正欲腾空而起。莉吉亚看到这一派富时堂皇的景象,觉得这是她在朴素的铧劳茨尤斯的家中所尤法想象的。正当日落时分,夕阳的余晖把努米提亚黄色的大理石圆柱照得金光闪闪,上卤有时还.显露出玫瑰的色彩。成群结队的男女从这些圆柱中间和达那伊得斯①的白色雕像以及其他冲明和英雄雕像的旁边川梳不息地拥过,都来到了宫里面。他们-个个身穿大衣、长裙或礼眼,后襟带着柔软的褶裥,风度翩翩地拖到了地上,就像宮里那一尊尊神像。照在他们身X的夕阳的余晖已经消失了,赫拉克勒斯的巨大的沖像齐胸以下也笼罩在圆柱的阴影中,只有他那俯视着人群的头仍沐浴在阳光里。阿克台把那些穿着宽大的披衫、各种颜色的衬衣和半月形便鞋的元老 ①裉据希惜神话,阿耳戈斯王达那俄斯冇五十个女儿,叫达那伊得靳姐妹。他的孪生兄弟埃占普托斯有五十个儿子。埃古泞托斯的儿子们强迫达那俄斯把女儿都嫁给他们.込那伊得斯姐抹遵从父命,在新婚之夜农死了各自的丈夬,只有最小的女儿没有动手。他们死6玻罚水无休止地忭无底桶里堪水。 70 们都指给莉吉亚看,还给她详细介绍了那些从她们身边走过的骑士、闻名的艺术家和罗马的贵妇人。这些贵妇有的身着罗马式的盛装,有的是希腊式的打扮,有的还穿上了东方的奇装异服。她们的头发或结成宝塔型、金字塔型,或梳成像女神那样的刘海儿头,上面插着漂亮的簪花。阿克台叫得出许多男人和女人的名字,她把他们每个人的简短、有时十分可怕的经历讲给莉吉亚听,使莉吉亚产生了一种惊恐和疑惑不解的感觉。对她来说’这真是一个奇妙的世界,它那盖世的豪华使她饱享眼福,可是它的善与恶和美与丑的强烈反差又是她所无法理解的。在这晚霞映照着的天幕之下,在这一动不动地屹立着的一排排伸向远方的圆柱之间,在这些线条十分简单的大理石建筑物中间,在这些像神仙一样的人们中间’笼罩着一种安详的气氛,使人感到这里一定活着一些无忧无虑、幸植安泰的半神半人的人物。可是阿克台却小声地把这座宫殿和这些人的可怕而又千差万别的秘密一桩又一桩地揭示出来:远处那条暗道的圆柱和地面上还可见到斑斑血迹,因为卡里古拉曾被卡休斯-赫列阿砍死在那里,他的血洒在大理石上①。他的妻子也在那里被杀害了,还有他的孩子也在那里被摔死在一块石头上。那边二间侧,的下面还有一座地牢,年轻的德鲁苏斯在地牢里因为忍受不+饥饿的折磨,咬断了自己的手指头。他的兄长是在那里被毒死的,盖美卢斯被吓得浑身发抖,克劳迪乌斯全身痉挛,日耳曼尼库斯②也在那里痛苦地挣扎过。这里所有的墙壁都是过去那些弥留之 ①卡里古拉〔12—41〕,古罗马皇帝,曾实行专制政体,后被禁卫军队长卡休斯丨赫列阿所杀。 ②日耳晷尼序斯(公元前公元丨⑴.古罗马统帅蒂贝留斯的侄儿丨阿格痈披挪的前夫.尼禄的生父。他呰经征趿曰耳曼入^日耳姪尼库斯是他的封号,后被蒂贝留斯毒死。 际的哀痛和呻吟的见证。这些今天穿着长衫和五颜六色的衬衣、戴着簪花和珠宝、匆匆赴来赴宴的人,说不定明天就会成为死囚犯。实际上,他们中有不少人的笑着的脸上已经露出了不安和恐惧的神色。那些冠冕堂皇半人羋仙的人物都是一些嫉妒鬼,他们的欲壑氷远也满足不了。他们表面上装得无忧无虑,可心中却充满了焦虑和痛苦。莉吉亚被吓坏了,她跟不上阿克台的谈话。这个奇妙的世界愈是对她产生巨大的魅力,她就愈是感到害怕,她的心也收缩得更紧丫。她这时对亲爱的蓬波尼亚,格列齐娜和普劳茨尤斯的宁静祥和的家庭骤然产生了一种无法表达的深切思念,她终于想到只有那里才是一个爱和没有暴虐的世界。 从阿波里尼斯街那边又不断地拥来了一批又一批新的客人。宫门外人声嘈杂,评多平民百姓簇拥着他们出身于豪门贵族的监护人也到这里来了。庭院和圓柱走廊里站满了男女奴隶、小侍童和保卫宫廷的禁卫军士兵。在一些白色和黄色的面孔之间,有时还可见到努米提亚人的黑色的面孔。他们的头上戴着羽毛盔和金色的大耳环,手里拿着竖琴、三角琴、金、银或铜制的手提灯和一束束鲜花。目前正值深秋季节,这些花当然是人工培养出来的。喧闹声越来越大,并且和喷泉的溅水声混在一起。喷泉在晚霞的映照下,拋出了一根根玫瑰色的辫子似的水带,从高处甩下来,落在大理石上,然后带着声声呜咽地向四面散开。 阿克台不说话了。但莉吉亚却一直在注视着人群,好像要找到什么人似的。她的脸上突然泛起了一阵红晕,原来她看见裴特罗纽斯和维尼茨尤斯从圓柱中间走出来了,现正朝着大宴会厅走夫。他们的身上披着披衫,鼓得英俊潇洒,从荇不迫,就像两个洁白的神仙。莉吉亚因为是在许多陌生人中发现『这两72 张熟悉和友好的面孔,特别是她看见了维尼茨尤斯,便感到好像一块沉重的人石头从心上落了下来,她再也不会那么孤独了,刚才胸中涌流着的对蓬波尼亚和普劳茨尤斯家庭的浓重的思念现在也缓解些了,一种就要见到维尼茨尤斯,并旦和他谈话的强烈的欲望吞没了她所有别的念头。虽然她想起了她曾昕说过的皇宫中的那些丑闻,想起了阿克台的话和蓬波尼亚对她的警告,但这都阻挡不了她。她觉得,不管阿克台的话和蓬波尼亚的警告是多么严厉,她都是应当去的,她不仅应当去,面旦她自己也非常想去参加这次宴会。想到过一会儿又能够听到那个亲热和她爱听的声音,她真是髙兴极了。这声音向她倾诉过爱情,讲述过只有神仙才能得到的幸福,它是那么悦耳动昕,就像一只美丽的歌,至今萦绕于她的耳际。 但莉吉亚忽又害怕起未,觉得她这么想肯叛了她自幼接受的那种纯真的教义,背叛了蓬波尼亚和她自己,被迫去参加宴会是一回事,从被迫变为乐意就是另一回事了。她觉得自己有罪,是自己把自己毁了。她的心上又笼罩着一种绝望的情绪,真的想大哭一场。如果她是-个人在这里,^^会马上跪倒在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脯,不断地高喊广我有罪啊!“我有罪啊!”可这时阿克台拿着她的手,领着她穿过几间内室,来到了一座大厅里。宴会就要在这里举行。莉吉亚只觉得眼前一阵昏花,激动的心绪使她两耳轰鸣,剧烈的心跳使她呼吸困难。她仿佛进人了梦境,看见桌上和墙上有干巨盏华灯高照,听到宾客在欢呼皇帝陛下驾到。她觉得自己好像置身在朦胧的云雾中,她终于见到了皇帝。雷鸣般的欢呼震耳欲聋,强烈的灯光使她头昏0眩,弥漫于大厅中的香气使她心醉神迷,她什么都弄不清楚.了,只辨得出眼前的阿克台。阿克台于是让她在桌旁就座,她自己也在她身边坐下。 73 过了不久,从莉吉亚座位的另一边传来了一个她所熟悉的声音,这声音悄悄地对她说: “你好,世6最美锏的姑娘,天上最亮的星星丨我向你致敬,女神卡里娜!” 莉吉亚稍微清醒过来后一看,原来维尼茨尤斯就坐在她的身旁。 他巳经脱下了披衫。因为按照惯例,为了宾客的方便,这在宴会上是允许的。现在他身上只穿了一件没有袖子的紫红色的衬衣,上面绣着银灰色的棕榈树图像。他的两条胳賻裸着,上端束着两个宽大的金色肩章,这是按照东方的习惯;下丰部分肌肤发达,上面的汗毛都剃光了,显得十分光.滑。这是一双真正武士的胳賻,天生用来挥舞宝剑和盾牌的。他的头上戴着一个玫瑰编织的化环,一双浓眉大眼和显示着阳刚之美的体形有如青舂和力量的化身。莉吉亚一下子就被他迷住了,虽然她的最初的慌乱已经不复存在,但她依然过了好久才勉强答道:“向你问好,维尼茨尤斯……” “能够亲眼目睹你的芳容,亲耳聆听你的声音,我真是太高兴了。你的声音对我来说,比竖琴和芦笛还要甜美。如果有人在今天的宴会上,让我在你和维纳斯之间选择一人坐在我的身边,美人啊!我一定会选择你。” 维尼茨尤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似要饱飨她那迷人秀色,用自己的眼睛去燃烧她的眼睛。他的视线从她的睑上移到了她的脖子和裸露的肩膀上,一往情深地凝视着她那姣美的身姿。他迷恋着她,想拥抱她,把她攫为己有。由于爱情的冲动,他终于尝到了欢乐和幸福的滋味。 “我知道在皇宫里会见到你。今天我见到了你,我的心部高兴得要眺出来了,就像我意想不到地突然交上了好运。” 74 ‘ 莉吉亚现在完全清醒了。她也感到,在这些人群中,在这座皇宫里,只有维尼茨尤斯才是她最亲近的人。她幵始和他谈话,把她不理解和感到害伯的事情都拿出来问他:他怎么知道在皇宫里会见到她?为什么要把她弄到这里来?皇帝为什么要去蓬波尼亚家里抢她?她在这里担惊受怕,想早日回到蓬波尼亚的身边。要不是她还抱有一线希望,以为裴特罗纽斯和他两人会在皇帝面前替她求情的话,那她就非死于这种痛苦的思念和惊偟不可了。 维尼茨尤斯对她说,他就是从普劳茨尤斯那里知道她被抢走的。但他不知逭她是怎么到这里来的,因为皇帝从来不把他的命令和意旨对人说个明白。不过她也不用害怕,因为有他维尼茨尤斯在她的身边。他将永远守在她的身边,他宁愿双目失明,也不愿失去她,他死也不离开她。她是他的灵魂,他要傢保护灵魂那样保护她,要在自己家里给他的这位女神设立一座神坛,给她献上没药和芦荟香,到了春天,还要献上银莲花和苹果花……既然住在宫里她很害怕,他便向她作了保证,决不让她留在这个地方。 维尼茨尤斯的话虽然说得不很痛快,有时还带一些夸张,可是他的慼情是真诚的,他的态度也是十分诚恳的。他确实很同情她,因此,当她向他表示感激,而且表示终生感激不尽,还说蓬波尼亚也很赞赏他的好心时,他的内心简直激动得无法克制了。他觉得任何时候也没法拒绝她的要求,他的心都要碎了。他被她那仙女般的美貌所陶醉,他很想得到她,觉得她是那么样的高贵,确实应当把她当作神仙一祥地敬奉。维尼茨尤斯心中还有一种不可遏止的欲望,就是要把她那仙女般的美貌和他对她由衷的仰慕讲给她听。宴会上的喧闹声越来越大了,他也坐得更加靠拢她了,于是他向她低声倾诉着他那发自灵魂深处的温馨 75 甜蜜的情话,似咅乐般悦耳动听,像美酒样令人陶醉。 维尼茨尤斯那甜蜜的情话使得她也如痴如醉了。在周围这些陌生人中,她越来越觉得只有他才是最可亲,最可爱,真的可靠和可以全心信赖的厂,他安慰她,答应把她接出宫去,他还向她保证,从此不离开她,要为她效劳。维尼茨尤斯在普劳茨尤斯家里时,对她只是一般地谈谈爱情和爱情能够带来肀福,现在他就毫不隐讳地对她说,他爱她,她是他最亲爱和最宝贵的人儿。莉吉亚-生中从男人的嘴里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她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把她从梦中唤醒了似的,觉得她已经被幸福包围厂这种幸福不仅给她带来了欢乐,而且也带来了烦恼。她的脸一下子烧得通红,心在扑扑地跳着,她惊奇地张幵了嘴,听到维尼茨尤斯的这些话既感到害怕,可又怎么也不愿意放过其中的每一句甚5每’个字。她不时低下眼睛,然后又把眼睛抬了起来,向维肜茨尤斯投去了明亮衍又颇为惊惶和疑惑不解的目光,好像要对他说一声:“说广去!”阵阵袭来的喧闹声、乐声,花香和阿拉伯香料的香气搅得她头昏脑涨。罗马人参加宴会都习惯于斜躺在座位上,莉吉亚在普劳茨尤斯家里时,总是坐在蓬波尼亚和小普劳茨尤斯的中间,可现在躺在她身边的是维尼茨尤斯。他身材魁梧,年轻漂亮,他深深地爰着她,他的心像一团火似的在燃烧。她甚至能够感觉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热气,这不仅使她感到羞涩,也给她带来厂欢乐。她只觉得全身上下是那么软弱无力,好像处干一种昏昏然和飘飘然的状态,好像沉迷于梦幻。 ‘她在他的身旁也使他产生了同样的感觉。他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他的鼻孔在不停地翕动,就像一匹东方的骏马那样。他的心在急剧地跳动着,这从他那件〖:下起伏着的粉红色的衬衣下而可以看得出来。他的呼吸十分短促,说起话来上气不接下76 气,他和她靠得这么近还是第-次。他的脑子现在被搅得很乱,只觉得血管里仿佛燃起了一团火,用酒是浇不灭的。因为他为之激动和迷惑的不是酒,而是她那闭月羞花的容貌,她那裸露在外的娇嫩的手臂和在金黄色的衬衣下起伏着的处女的胸脯,还有她那穿着洁甶礼服的绝妙的身材。他终于抓住了她的手臂,这是他在普劳茨尤斯的家里已经有过一次的,把她拉到自己身边,以顫枓的嘴唇低声对她说: ’ “我爱你,卡里娜……我的女神!……”“维尼茨尤斯,快放开我!”莉吉亚说。维尼茨尤斯的眼前仿佛飘过了一阵云雾,又说:“爱我吧!我的仙女……”这时候,躺在莉吉亚另一边的阿克台开口说话了:“皇帝在看着你们两个呢!” 阿克台的话把维尼茨尤斯那心醉神迷的感觉一下子给驱散了,因而激起了他对她和皇帝的怒火。在这个时候,就是表示友好的话他也是不爱听的,更何况他认为阿克台是在有意破坏他和莉吉亚的谈话呢! 因此他抬起头来,从莉吉亚的肩膀上冲这个年轻的解放女奴望去,恶狠狠地说: “阿克台,你在宴会上躺在皇帝身边的那种日子再也不会有了。大家都说你的眼睛近视得快要瞎了,你怎么看得见皇帝呢?” 阿克台悲伤地答道: “我看得见他……他也近视,他是透过绿宝石眼镜望着你们 的: 对尼禄的一举一动,即便和他最亲近的人,也得保持高度的瞀觉,因此维尼茨尤斯这时也感到惊惶不安了。他清醒过来后, 77 便偷偷地朝着皇帝那边望去。莉吉亚在宴会幵始的时候,因为心慌意乱,仿佛在雾中似的模模糊糊地看过他一眼。后来她被维尼茨尤斯和她的谈话迷住[没有顾得上皇帝那边,现在她也好奇而又有点畏蒽地把她的眼光转到皇帝身上去厂。 阿克台没有看错:尼禄现正靠在桌子上,闭着一只眼睛,用两个手指捏着他的那片磨得很光、而且总不离身的绿宝石圓眼镜,把它政在另一只眼睛前,留心地注视着他们两个人。不一会儿,他的目光便和莉吉亚的眼光相遇了,姑娘的心顿时慌得紧缩起来。她突然记起广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曾经住在普劳茨尤斯在西西里岛的大庄园里,那里有一位年老的埃及女奴给她讲过栖息在高山低谷里的恶龙的放事,现在,她真的感到这条恶龙疋在用它绿色的眼睛觑着她呢!因此她又像个孩子似的,吓得一把抓住广维尼茨尤斯的手。她的脑于里一下于闪出丁许多杂乱无章的念头,难道这就是皇帝?就是这个可怕的、万能的皇帝?她从来没有见过皇帝,本以为皇帝是另一个样的。在她的想象中,皇帝有一副狰狞可怕的而孔,是的,她眼前出现的这个人就是这样,在一个粗壮的脖子上,插着一个大脑袋,确实令人不敢直面。可是这个脑袋从远处看义像一个孩子的脑袋,显得那么滑稽〃丨笑。他的身上穿着一件普通人禁穿的紫晶色的衬衣,这件衬衣冲着他那又宽又短的而孔投去了一道道蓝光。他把他那黑色的头发,照奥托提倡的式样梳成了四道鬈发。他没有留胡子,因为他不久前把胡子献给了朱庇特。一些人私下里便议论开[说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一家人的胡子都是红的。不管怎么说,他这么做毕竟还是一种奉献精神的表现,对于他的这种奉献,整个罗马都是十分感激的。此外,他那盾匕突起的额头也表现出『奥林匹斯神的气度,他的眉宇之间还显露着一种万能的自信。可是就在这个半神半人的额头下而,却嵌着 一张猴子的面孔,一张酒徒和滑稽小丑的面孔。在这张面孔上,可以看出他那爱虚荣和自负的本性,以及他那变化无常的欲求。他虽然年岁不大,但全身上下却是那么臃肿肥胖,仿佛被病魔缠绕,又脏义丑。莉吉亚觉得他真的像一个魇鬼,一个卑鄙下流的 恶魔。 过了不久,尼禄放下绿宝石眼镜,不再看她了。可正好在这个时候,莉吉亚看见了他的那双鼓出的蓝眼睛,在强烈的灯光照耀下,一上一下地眨着,显得那么呆滞无神,就像死人的眼睛一 样。 尼禄于是转过身来,问裴特罗纽斯道:“这就是维尼茨尤斯爱上的那个人质吗?”“就是她。”裴持罗纽斯答道。“她是哪国人?”“莉吉亚人。” “维尼茨尤斯认为她很漂亮?” “在维尼茨尤斯看来,只要套上一件女人的衣服,一棵枯朽了的橄榄树也是漂亮的。可是陛卜,你是世上最伟大的美的鉴赏家,你是一位神圣的审美家。在你看来,一个女人单是面孔长得漂亮并不箅什么,更重要的是要有一个苗条的身材。那个姑娘长得太千瘦,干瘦得就像一朵长在细枝上的罂粟花,我从你的睑上,已经看出你对她的判决厂你不用说我也知道,你的判决三倍四倍地有理。我在你的身边过去学到了不少东西,但我没有学会陛下那种一眼看穿的本领……我敢和杜留斯I塞内茨约打赌,宴会上那些斜躺着的人没有一个能够对他情妇的身材作出明确的判断,只有你才看出了那个姑娘的臀部太痩了。”“她的臀部长得1瘦了。”尼禄眨巴着眼睛,也说了一遍。裴特罗纽斯的嘴边露出了一丝几乎看不出的微笑。杜留斯, 塞内茨约正在专心致志地和维斯迪努斯谈话,他一个劲地嘲笑维斯迪努斯那么相信梦兆,对裴特罗纽斯和尼禄的谈话本来什么也没有听见,可他这时却突然转过身来,对裴特罗纽斯说:“你错了,我很赞同陛下的看法。” “那好啊!我正在说你有那么一点点聪明,可是陛下却认为你干脆是一头蠢驴。”裴特罗纽斯回答说。 “一点不错!”尼禄说着大笑起来,他把大拇指往下一指,做了一个角斗场上的手势,好像要处死一个被击倒的角斗士似的。 维斯迪努斯也以为他们在谈论梦兆,因此矢声地叫了起来:“我相信梦,塞内加以前对我说,他也相信梦兆。”“昨天夜里我还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变成了维斯塔的负女。”卡尔维亚‘克雷斯披尼娜靠在桌于边说道。 尼禄听了后,马上给她鼓起掌来,别的人看到尼禄这样,也跟着他鼓起掌来,整个大厅于是响起了一片掌声。大家知道,这个克雷斯披尼娜离过许多次婚,她那骇人听闻的淫佚和放荡在罗马是无人不知的。 可是她却一点也不感到害臊,又接着说:“那有什么,所有维斯塔神庙里的女人都是那么老朽不堪,丑陋无比。只有鲁布丽亚还像个人样,加上我也只有两个人,而且她的脸上到了夏天还长雀斑。” “可是我要告诉你,最最圣洁的卡尔维亚,你要成为维斯塔抻庙的贞女,恐怕是做梦吧丨”裴特罗纽斯说。“要是陛下下丫一道圣旨呢?” “那样的话,我相信,即使比这更加离奇古怪的梦,也是能够实现的。” “梦都是要实现的。有些人不信神还可以理解,又怎么能不 80 信梦呢?”维斯迪努斯说。 “你相信算命吗?有人给我算了命,说罗马将要灭亡,但我却要统治整个东方。”尼禄说。 “算命和梦兆是有关系的。从前有’-个总督,他是一位伟大的无神论者,他曾派遣一个奴隶给莫普苏斯神庙送去一封信,这是一封禁止拆开的密信,他想验证一下神明能否回答信中提出的问题。那个奴隶把信送到之后,便在庙里住了一宿,希望得到神的启示。回来后他告诉主人说,我梦见了一位年轻的神,他像太阳那么明亮,他对我只说了‘黑的’两个字。总督一听睑色霎时变白了,于是转身对他的那些和他-样不信神的客人说:你们知道信里写的什么吗?’”维斯迪努斯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厂然后拿起一杯酒,便喝了下去。 “信里写了什么,塞内茨约问道。 “信中提出了一个问题:我拿什么样的公牛去供神?拿白的还是黑的?” 大家都对这个故事很感兴趣。可这时候,那个在宴会匕喝得醉醎醵的维泰留斯却无缘无故地傻笑起来,把他们的兴趣给冲散了。 “那桶肥油在笑什么?”尼禄问道。 “笑声可以区别人和动物。他的傻笑足以证明他是一头葚猪。”裴特罗纽斯回答说。 维泰留斯笑了一半就停住了。一他随后又舔着他那被汤汁和脂肪抹得油光闪亮的嘴唇,颇为惊奇地看着周围的人,好像他从来没有见过他们似的。 他伸出了一个像枕头那么肥大的手掌,以嘶哑的嗓门叫道:“我栺头上戴的那只骑士的戒指丢失了,那是我父亲传给我 的。” 81 “你父亲是个鞋匠。”尼禄马上补充了一句。维泰留斯听到后,又奠名其妙地大笑起来。他还揭开卡尔维亚.克雷斯披尼娜的礼服,好像要在那里寻找他的戒指。 瓦迪纽斯看到这种情景也很激动,于是学起了女人惊慌时的叫喊声。长尔维亚的女友尼吉蒂亚是个年轻的寡妇,长着一张孩子式的面孔和一双荡妇的眼睛,她这时也大声叫了起来: “他什么也没有丢,可不是白找9”“即使找到了,对他也没有用。”诗人琉康说。宴会1:更加热闹了。成群的奴隶从四面八方端上一道道菜肴,还不断地从一些外面包扎着常春藤、里面盛满广冰雪的大坛子里取出一瓶又一瓶的美酒送到了席上。大家于是开怀畅饮,尽情欢乐,这时候,荽会汀的顶板上也不断地撤下许多玫瑰花,落在席面上,落在宾客们的身上。 裴特罗纽斯恳请尼禄趁大家还没有醉倒以前唱一首他自己创作的歌,给宴会增添光彩。与会者对这个提议也马上表示了赞同,但尼禄一开始就没有接受。他说他不愿唱歌并不是因为他缺乏勇气……面是因为这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当然,他也不会知难而退,即便为了艺术,他也觉得应当有所表示,特别是阿波罗还賜给了他一副美妙的歌喉,就更不应当把这个神圣的天赋白白地荒废了,再说这也是他对国家负责的一种表现。可是他的嗓子今天确实现了,昨天夜里睡觉的时候,他在胸脯上放了一个很重的东西,想用这种办法快点恢复他的嗓子的疲劳,但是没有达到目的……他很想去安茨尤姆,在那里痛快地呼吸一下大海新鲜的空气。 可是琉康又以艺术和人类的名义向他再-次地提出了请求。大家知道,这位神传天赋的诗人和軟手已经写成了一首(维 纳斯颂〉,和这首伟大的〈维纳斯颂〉相比,就连卢克莱修①的颂歌也会变得像狼崽嚎叫一样难听。让这次宴会成为一次名副其实的盛会吧!好心的君王是不会叫他的臣民失望的:“陛下,可别狠心啊!” “可别狠心啊!陛下!”坐在旁边的人都叫了起来。尼禄伸出双手表示愿意接受大家的请求。这时所有的面孔便露出了一副感激的表情,人们都用眼睛注视着他。但他首先得餱人去告诉波贝亚,说他就要唱歌了。他告诉宴会的宾客,皇后因为身体不适,没有出席今天的宴会,但他不能让她失去聆听他的演唱的机会,因为任何一种药物都不能像他的歌声那样减轻她的痛苦。 过了不久,波贝亚就到大厅里来了。她虽然一直把尼禄管得像她的臣仆一样,但她知道,当他为了自己的虚荣心,要表现他是一位歌唱家、一位赛车手和诗人的时候,还是不去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