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北方反对南方 [book_author]凡尔纳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222075 [book_dec]本书的故事发生美国南北战争期间,美国南方康特莱斯湾种植园的主人伯班克是废奴主义者,他的儿子秘密投身北军。一个名叫德克萨的西班牙后裔,专门从事打家劫舍的勾当,多次参与犯罪活动,但他每次都能向法庭提交不在现场证明,从而逃脱法律的惩罚。德克萨率众攻打康特莱斯湾种植园,并趁乱掳走了伯班克的女儿和女仆。伯班克最终如何救回女儿?德克萨为什么每次都能逃脱法律的制裁?让我们跟随科幻作家凡尔纳去一探究竟吧。 [book_img]Z_9426.jpg [book_chapter]第一部 [book_title]第一章 在香农号上 佛罗里达于1819年被并入庞大的美利坚联邦,并且在若干年之后成为联邦的一个州。通过这次合并,合众国的面积增加了6.7万平方英里。但是,在美利坚合众国旗帜的蔚蓝天空中闪耀的37颗星当中,佛罗里达这颗星的亮度只能算作二等。 这个佛罗里达不过就是一个狭窄而且低洼的半岛。由于地形狭窄,使得这里徜徉的河流都不太宽广——除了那条圣约翰河。这里的地势很少起伏,以至于河水因缺乏必要的落差而无法快速流动。它的地表没有山脉。在联邦的中部和北部地区常见的那种丘陵和“山岗”,在这里却变成了几道稀疏的山梁。至于佛罗里达的形状,不妨把它比喻成一条浸湿在海水里的海狸尾巴,尾巴的东侧是大西洋,西侧是墨西哥湾。 因此,除了在北部与佐治亚州接壤,佛罗里达没有邻邦。两州交界的地方则构成了连接半岛与大陆的地峡。 这里的居民一半是西班牙人,一半是美国人,还有塞米诺尔印第安人[塞米诺尔人属于北美印第安部落。],不过,他们与美国西部的印第安同胞完全不同。总而言之,佛罗里达就像一处世外桃源,甚至遗世独立。如果说佛罗里达的南部滨海地区气候干旱,多沙,几乎到处分布着大西洋长年不断吹来的沙丘,那么它的北部平原却是一片物产丰盛的沃土。佛罗里达[“佛罗里达”源于西班牙语,意为“鲜花盛开的地方”。]名不虚传,这里的植物群落异常茂盛,生机勃勃,品种繁多。毫无疑问,那是由于圣约翰河水[圣约翰河是佛罗里达州最长的河流,全长499千米,最宽4.8千米,流经佛罗里达的12个县,其中包含佛州最大的3个县,最终于杜瓦尔县注入大西洋。]滋润了这片土地。这条河在平原上自南向北,舒展蜿蜒,流程长达250英里,其中有107英里的河段十分适宜航行,航船可以直抵乔治湖。佛罗里达的东西向河流都比较短,唯独圣约翰河由于流向的缘故,它的长度相当可观。在这条河流的两岸,分布着许多水湾,数量众多的溪流浸润着水湾,为圣约翰河注入丰沛的水量。这条河流因此成为这个地区最主要的动脉,它那丰沛的水量犹如血脉里流淌的血液,给这片大地带来生机。 1862年2月7日,蒸汽轮船香农号沿圣约翰河顺流而下。这条船在河流上游的多处站点,以及圣约翰斯县和普特南县的一系列要塞陆续停靠之后,预计应该于下午4点钟停靠在毕高拉塔小镇。从那里继续向前行进几英里,轮船就驶入杜瓦尔县境内了,杜瓦尔县的土地继续向前伸展,一直连接到拿骚县,两县之间以拿骚河为界,拿骚县的名称就得自这条河流。 毕高拉塔镇本身的地位并不十分重要;不过它周围的土地物产丰饶,生长着茂盛的靛蓝植物、水稻、棉花、甘蔗,还有着一望无际的柏树林。因此,在小镇周围相当广阔的范围内,当地居民的数量十分可观。此外,小镇的地理位置特别适于商品流动和旅行者往来。这里是前往圣奥古斯丁城的靠泊站点,作为佛罗里达东海岸的主要城市之一,圣奥古斯丁坐落在大西洋海滨,狭长的阿纳斯塔西亚岛拱卫着这座城市。它距离小镇大约12英里,一条几乎笔直的道路把这座城市与毕高拉塔小镇连接起来。 这一天,在毕高拉塔小镇码头附近,麇集的旅客数量比平时多了许多。这些人都是乘坐快速马车,也叫“见习马车”从圣奥古斯丁赶来的,所谓“见习马车”,其实是一种8个座位的马车,由4匹或者6匹母骡拖拽,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在那条泥泞的道路上疾驰而来。大家都要赶往下游的其他城市、小镇、要塞,或者村庄,千万不能错过这班轮船,否则,就要再等待超过48个小时。事实上,香农号并不是每天往来于圣约翰河两岸,然而那时候,它又是这条河上唯一的交通工具。因此,必须在这条蒸汽轮船停靠在毕高拉塔镇的时候及时赶到。为此,那些马车提前一个小时就把自己的乘客送到了这里。 此时,毕高拉塔镇的栈桥码头上,已经聚集了50来位旅客。他们一边等待,一边颇为热闹地闲聊着。可以看得出来,这些人分成两拨,彼此之间很少靠近交流。他们是因为什么重要的事情,或者政治争斗的缘故,被吸引到圣奥古斯丁来的呢?可以很明显地看出,这两拨人互不搭理。他们作为敌人来到这座城市,离开的时候依旧相互敌视。两拨人之间界线分明,相互盯着对方的眼神充满敌意,那几句粗俗话语的挑衅意味,任何人都听得出来。 然而就在此时,上游传来悠长的汽笛声。很快,在距离毕高拉塔镇上游半英里的地方,在河流右岸的河湾拐角处,香农号出现了。从它的两只烟囱里冒出的浓厚烟雾盘旋在高高树丛的顶端,然后在海风的吹动下向对岸飘去。轮船移动的身影迅速变大。潮水刚刚开始退却。三四个小时以来水位缓慢下降,此时,圣约翰河的水流奔向入海口,涌动着香农号向下游行驶。 终于,船上传来钟声。香农号的桨轮反向拍打着河面,轮船停下来,靠在了栈桥码头的系泊处。 旅客们马上开始匆匆登船。其中一拨人首先上船,而另一拨人并未着急抢先。毫无疑问,这是因为他们还在等待迟到的一位或者几位旅客。由于迟到者很可能错过这条船,因此人群中有两三个男人开始奔向毕高拉塔码头,他们站在通往圣奥古斯丁的路口,从那里向东张望,神态明显有些迫不及待。 他们这么着急不无道理,因为香农号的船长已经站在舰桥上,高声喊道: “上船了!上船了!” 第二拨里的一个人站在栈桥码头上回答道:“再等几分钟。” “先生们,我不能再等了。” “就等几分钟!” “不行!一分钟都不等了!” “只需再等片刻!” “不可能,已经退潮了,通过杰克逊维尔的沙洲时,我的船可能没有足够深的水!” 旅客当中有人说道:“再说,让我们为迟到者的任性付出代价,这完全没有道理。” 说出这番指责话的人属于第一拨旅客,他们此时已经坐在了香农号的后甲板室里。 船长回答道:“伯班克先生,我也是这么想的。为旅客服务才是最重要的……好了,先生们,请上船,否则我就下命令解开缆绳了。” 内河船员们已经准备把蒸汽轮船推离栈桥码头,蒸汽笛开始发出刺耳的喷射声,就在此时,一声喊叫让这些操作停顿下来。 “看呀,德克萨!……看呀,德克萨!” 在毕高拉塔码头的拐角处,刚刚出现了一辆全速疾驶而来的马车。拉车的4匹母骡停在了栈桥码头的舷门旁。一个男人从车上下来。他的那些刚才出迎到路口的伙伴,纷纷跑回来与他会合。随后,大家一起登上轮船。 他们当中的一人说道:“德克萨,你再晚到片刻,就赶不上船,那可就麻烦了!” 另一个人补充说道:“是呀!那你就得等到两天以后才能回……回哪儿?……只有你说了,我们才能知道!” 第三个人接茬说道:“刚才,如果船长听了那个傲慢的詹姆斯·伯班克的话,此时香农号已经开到毕高拉塔下游足有半英里远的地方了!” 德克萨在他的朋友们的簇拥下,刚刚来到前甲板室。他隔着舰桥,瞥了詹姆斯·伯班克一眼。尽管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从他的眼神里可以明白无误地看出,这两个男人之间有着难以化解的仇恨。 至于詹姆斯·伯班克,他迎面看了德克萨一眼,随即向后转过身去,在后甲板室里坐了下来,周围坐着的都是他的同伴。 德克萨同伴中的一个说道:“他不高兴了,这个伯班克!显而易见,让他沮丧的不仅是为谎言付出了代价,还有法院对他的伪证给予的惩罚……” 德克萨回答道:“不过,让他沮丧的不是本人受罚,而是这份判决本身,我敢断言!” 此时,香农号已经解开缆绳。船头被长长的钩篙推开,开始进入河道。紧接着,在两个桨轮的强劲推动下,借着退潮水流的助力,轮船在圣约翰河两岸之间疾驶而去。 大家都知道这些蒸汽轮船,它们专门航行服务于美国的内陆河流。这些船个头很大,船身分为好几层,四周围着宽敞的平台,最显眼的是从锅炉舱里伸出的两只烟囱,它们位于舱翼,紧挨着船身的旗杆,旗杆上系着船篷的支索。无论在哈得孙河还是密西西比河上,这些蒸汽轮船就像航行的宫殿,足可以容纳得下一座小镇的全体居民。但是对于圣约翰河,以及佛罗里达的城镇来说,它们不需要那样的庞然大物。香农号不过就像是一座浮动的旅馆,尽管这条船的内部和外部设施都可以和肯塔基级,以及里士满院长级别的航船相媲美。 天气好极了。湛蓝的天空飘过几片蒸汽形成的淡淡云朵,逐渐消散在天际。这里的纬度为30度,在这样的纬度上,新大陆2月份的气温与旧大陆靠近撒哈拉荒漠地区的气温几乎一样炎热。不过,习习吹来的海风让原本酷热的空气变得凉爽。因此,香农号的大多数旅客都停留在甲板室,呼吸着海风从沿河两岸吹来的沁人心脾的芳香。他们躲在船篷下面,倾斜洒下来的阳光照射不到他们,蒸汽轮船快速疾驶着,带动着船篷犹如印度布风扇[英国殖民主义者在印度发明的一种布屏风扇,在天花板上挂起一个巨大布帘,仆人不停拉动绳子,以此为主人扇风。]般不停呼扇。 德克萨和五六个同伴一起登船,他们选择到下面的餐厅找一个包间坐下来。这帮人嗜酒如命,那里的美式酒吧提供各种烈性酒,他们开怀畅饮着杜松子酒、荷兰苦开胃酒,以及波旁威士忌。一眼看去,这是一帮粗野汉子,举止谈不上文雅,言语粗俗不堪,他们宁愿穿皮革衣服,而不肯穿呢绒外套,更适合生活在山野林间,而不是居住在佛罗里达的城市里。在他们中间,德克萨显得有些居高临下,毫无疑问,这不仅是因为他有钱有势,更是因为他拥有刚毅的性格。由于这个缘故,德克萨现在一言不发,他的那帮亲信也只好沉默不语,靠喝酒来打发时间。 此时,德克萨拿起摊在餐厅桌子上的一张报纸,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又把报纸扔回桌子上,说道: “这些消息,都已经是旧闻了!” 他同伴中的一个回答道:“我想也是!这是一张三天前的报纸。” 另一个人补充道:“自从人家打到咱家门上来,三天了,应该发生过很多事情!” 德克萨问道:“战争[指南北战争,这是美国历史上唯一的内战,参战双方为北方的美利坚合众国和南方的美利坚联盟国。北方称联邦军或北军,南方称邦联军或南军。]打成什么样子了?” 他的同伴说道:“德克萨,说到与我们特别有关系的战况,形势是这样的:据说,联邦政府正在准备对佛罗里达发起远征。所以很快,北方佬就要打过来了!” “消息确切吗?” “我不知道,不过,在萨凡纳[萨凡纳是美国佐治亚州的港口城市,位于该州东南部的萨凡纳河口。]到处都在流传这个消息,在圣奥古斯丁也有人对我说这消息确切无疑。” “好呀!让这些联邦佬来吧,既然他们这么狂妄地想要制服我们!”德克萨一边叫着,一边威胁地用拳头猛击桌面,桌子上的杯子和瓶子都跳了起来,“是的!让他们来吧!我倒想看看,面对这些拥护废奴主义的小偷,佛罗里达的奴隶主是否心甘情愿任人打劫!” 对于那个时代美国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的读者来说,德克萨的这番话告诉了他们两件事:首先是南北战争,事实上,这场战争爆发于1861年4月11日,战争的起因是炮轰萨姆特要塞,现在,战争已进行到了最激烈的阶段,因为,战事已经几乎逼近南方各州的最后防线;第二件事,德克萨是奴隶制的拥护者,而且正在与实行奴隶制各州的绝大多数民众一道,为了共同的事业而战斗。恰巧,就在香农号上,敌对双方的多位代表都到场了:这一边——根据这场漫长的斗争中出现的各种称呼,他们是北方佬、奴隶制度反对者、废奴主义者,或者联邦佬;另一边,是南方佬、奴隶制拥护者、主张分裂者,或者邦联佬。 一个小时以后,德克萨和他的手下都已喝得醉醺醺,几个人站起身来,走向香农号的上层甲板。轮船已经驶过了位于河道右岸的特伦特湾,以及六英里湾,这两个河湾分别把河水输送出去,一个输送到一片茂密柏树林的脚下,另一个输送到一片名叫“十二英里”的沼泽地,从名字就知道这片沼泽地有多么宽阔。 此时,蒸汽轮船驶过的河道两岸生长着漂亮的树林,包括鹅掌楸、木兰、松树、柏树、绿橡树、丝兰,以及各种枝繁叶茂的树木,茂盛的杜鹃花和蛇根草密密匝匝,纠缠在一起,把树干遮掩得严严实实。两岸的河湾滋润着圣约翰斯县和杜瓦尔县的沼泽原野,从这些河湾的入口处,空气中不时飘来阵阵浓烈的麝香味道。在这样的天气里,这股味道如此浓烈,它并非来自小灌木丛,而是来自那些钝吻鳄,听到香农号驶过传来的嘈杂声,这些钝吻鳄纷纷逃窜进茂盛的草丛里。随后,惊飞起各种各样的鸟儿:啄木鸟、苍鹭、鹟、麻鹣、白头鸽、俄耳甫斯鸟、嘲鸫,以及成百只其他鸟类,它们形态各异,羽色缤纷,与此同时,猫鸟[猫鸟又名猫声鸟、猫鹊,善于模仿别的鸟的叫声,栖息于热带及亚热带雨林中。]用它从腹部发出来的叫声,模仿着外界的各种声音——甚至还能模仿出草莓公鸡那种好像铜喇叭似的叫声,高亢的歌喉甚至能传到四五英里以外的地方。 就在德克萨登上舱口最后一级台阶,准备进入甲板室找地方坐下的时候,一个女人正好下台阶往客厅内走。她看到这个男人迎面走来,于是向后退让。这是一位混血女人,是伯班克家的女仆。意外地迎面撞见自己主人的仇敌,这个女人立刻露出难以抑制的厌恶表情。迎着德克萨投来的充满恶意的目光,她没有停住脚步,而是扭身转向一边。德克萨则是耸了耸肩膀,转身向自己的同伴们走去。 他高声叫道:“瞧,这就是泽尔玛,是那个伯班克的众多黑奴中的一个,可他居然声称自己不赞成奴隶制!” 泽尔玛一言不发,对德克萨的这番言论完全无动于衷。她看到甲板室的入口空了出来,随即向下去往香农号的大客厅。 至于德克萨,他转身迈步朝蒸汽轮船的前甲板走去。在那里,他点燃了一根香烟,把跟在自己身后的同伴们撇到一边,似乎全神贯注地朝圣约翰河左岸临近帕特南县边界的地方望去。 就在此时,在香农号的后甲板上,人们也在谈论着这场战争。泽尔玛走开以后,詹姆斯·伯班克独自与两个朋友待在一起,这两个人陪他一起去过圣奥古斯丁。其中一人是他的内兄爱德华·卡洛尔,另一位是居住在杰克逊维尔城的佛罗里达人,名叫瓦尔特·斯坦纳德。他们也在热烈地谈论这场血腥的争斗,其结局将关系到美利坚合众国的生存与灭亡。不过,我们可以看到,在判断这场战争的结局时,詹姆斯·伯班克的看法与德克萨大相径庭。 他说道:“我着急赶回康特莱斯湾。因为我们离开那里已经两天了。也许会传来一些关于这场战争的新消息。也许杜邦[塞缪尔·弗朗西斯·杜邦,美国海军军官,南北战争期间担任北军的封锁大西洋南部海岸舰队司令。]和谢尔曼[威廉·特库赛·谢尔曼是美国南北战争时期联邦军著名将领,陆军上将。]已经占领了罗亚尔港和南卡罗来纳的岛屿?” 爱德华·卡洛尔回答道:“无论如何,应该很快了。如果林肯总统没有想过要把战争打到佛罗里达,那倒会让我感到奇怪。” 詹姆斯·伯班克接着说道:“应该是时候了!对的!是时候把联邦的意志强加给这些佐治亚和佛罗里达的南方佬了,他们总以为这里天高皇帝远!你们也看到了,这些人无法无天到了什么程度,就像这个德克萨!他觉得自己受到本地奴隶制拥护者的支持,鼓动他们反对我们这些北方人,战争造成的恶果让我们的处境越来越艰难!” 爱德华·卡洛尔接道:“你说得对,詹姆斯。让佛罗里达尽早归顺华盛顿的联邦政府,这点最重要。是的!我盼着联邦军队早日来到这里恢复法治,否则我们将不得不抛弃自己的种植园。” 瓦尔特·斯坦纳德回答道:“我亲爱的伯班克,这个目标很快就会实现的。前天,当我离开杰克逊维尔的时候,人们已经忧心忡忡,担心杜邦司令将会按计划穿越圣约翰河水道。这种担心变成了借口,用来威胁那些与奴隶制拥护者观念相左的人。我非常担心城里很快将发生暴乱,现政权可能被推翻,作恶多端的恶棍将从中渔利。” 詹姆斯·伯班克回答道:“对此我倒并不觉得意外。这样一来,随着联邦军队的逐渐逼近,我们得准备过几天难熬的日子!反正是躲不过去了。” 瓦尔特·斯坦纳德接道:“那可怎么办呢?如果说,在杰克逊维尔城里,甚至在佛罗里达的某些地方,确有一些正直的移殖民与我们在奴隶制的问题上持有相同观念,但是他们人数太少,根本不足以应付那些分离主义者的过激行为。至于我们的人身安全,只能指望联邦佬早日到来。可是,还得期盼他们的进军计划已经确定,而且能够迅速付诸实施。” 詹姆斯·伯班克叫道:“是呀!……盼着他们早点来吧,好把我们从这些恶棍手里拯救出来!” 这些心系北方的人,为了维护家庭的利益,或者保护财产的安全,在拥护奴隶制的民众的包围下,为了生存,不得不入乡随俗,我们很快就会看到,他们是否可以维护自己的观念,不需要担惊受怕。 詹姆斯·伯班克和他的朋友们对战争的看法是准确的。联邦政府正在准备进军征服佛罗里达。这次进军的目的主要不是派遣军队进驻或者占领佛罗里达,而是巩固海军的封锁线,关闭那里的所有走私通道,这些走私活动在出口当地土特产的同时,也在输入武器和军火。这样一来,香农号就不必冒险驶往佐治亚州南部的沿岸地区,因为那里已经处于北军将领们的控制之下。出于谨慎,香农号在两州交界的地方就停住了,从圣约翰河的入海口再过去一点儿,在艾米利亚岛的北边不远处,香农号停靠在费尔南迪纳港,旅客可以从那里乘坐锡达礁铁路的火车,斜插穿越佛罗里达半岛,一直抵达墨西哥湾。因为,如果香农号继续驶往艾米利亚岛和圣玛丽河的北边,它就有被联邦军舰扣押的危险,这些军舰不停地搜索着这片滨海水域。 由于这个缘故,这条蒸汽轮船的乘客多数都是佛罗里达本地人,他们旅行的目的地不需要超出佛罗里达州界,他们大都居住在圣约翰河两岸或者支流附近的城市、乡镇和村庄里,其中多半乘客不是住在圣奥古斯丁,就是住在杰克逊维尔。那些散居在各处的乘客可以在停靠点的栈桥码头下船,或者利用木质栅状突堤,如果没有这种英国式的木头“墩子”,乘客就不得不乘坐停靠河边的小艇下船了。 然而,在蒸汽轮船的乘客当中,有一个人却选择在河面中央下船。不等轮船到达正常的停靠点,他就在河心的某一个地方下去了,一眼看去,那个地方既没有任何村庄,也没有独立的房屋,甚至连打猎或捕鱼者的窝棚都没有。 这个乘客就是德克萨。 大约晚上6点钟,香农号发出了三声尖锐的汽笛响。几乎与此同时,它的两个桨轮停了下来,这段河面的水流速度十分缓慢,香农号随着水流慢慢移动。此时,轮船正好位于黑水湾附近。 这个河湾位于河道左岸,呈弯月形状深深地凹进去,在河湾尽头,有一条无名支流,从海尔曼要塞的脚下流过,几乎位于普特南县和杜瓦尔县的交界处。茂密的拱形树丛里,相互纠缠的枝叶就像一张严密的帷幕遮挡住支流狭窄的入口。这里是一处阴暗的潟湖,可以说,就连本地人对它都一无所知。从来没有人试图进入到那里面,也无人知晓那里就是德克萨的隐居之所。这是因为,黑水湾连接圣约翰河的入口位于河堤后面,一点儿都不显眼。因此,随着夜幕的迅速降临,只有十分熟悉这个阴暗水湾的内河水手,才有可能驾驶小船驶入那里。 随着香农号的第一声汽笛响,立刻传来一声高喊作为答复——而且喊声重复了三次。河岸高高的草丛里露出闪烁的灯光,随即灯光开始移动。显然,一条小船正在驶来准备靠上蒸汽轮船。 这不过就是一叶扁舟——是那种树皮制作,用一只普通的短桨就能划动操纵的小艇。很快,小艇来到距离香农号仅有半链[链是旧时计量距离的单位,约合200米。]的河面上,于是,德克萨走向前甲板室的舷门,用手在嘴边围成喇叭形呼唤道:“啊噢?” 来人向他回答道:“啊噢!” “是你吗,斯坎伯?” “是的,主人!” “靠过来!” 小艇靠了过来。 小艇艏柱上悬挂着一盏风灯,借着灯光,可以看到划船的人。这是一个印第安人,蓬乱的黑发,裸露着上身——在灯光下,从他的胸部可以看出,这是一条壮实的汉子。 此时,德克萨向自己的同伴转过身,与他们逐一握手,同时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声“再见”。他向伯班克先生投去了一瞥威胁的目光,随后沿着左舷桨轮滚筒后面的舷梯走了下去,来到印第安人斯坎伯的身边。蒸汽轮船的桨轮转了几圈,离开了小艇,可是,甲板上的人谁也没有想到,轻盈的小艇将会消失在河岸密匝的阴影里。 “船上少了一个混蛋!”爱德华·卡洛尔说道,一点不担心这话被德克萨的同伴们听见。 詹姆斯·伯班克回答道:“是呀,而且,此人还是一个危险的罪犯。在我看来,这一点确切无疑,尽管每次他都能利用不在现场的证据逃脱罪责,而这些证据又真的让人无法解释!” 斯坦纳德说道:“无论如何,如果这个夜晚在杰克逊维尔附近发生什么罪案,人们又无法拿他问罪,因为他离开了香农号!” 詹姆斯·伯班克反驳道:“我就弄不明白!就在我们说话这会儿,如果有人对我说,看见他在佛罗里达北部距离此地50英里的地方偷盗,或者杀人,我都不会感到特别惊奇!确实如此,根据以往的经验,如果他能够证明自己不是罪犯,我都不会感觉意外——不过,我们对这个人不必过于关注。史坦纳德,您要返回杰克逊维尔吗?” “就在今晚。” “您的女儿在那儿等您?” “是的,我很着急与她重聚。” 詹姆斯·伯班克回答道:“我能理解。您打算什么时候来康特莱斯湾找我们呢?” “几天以后。” “还是请您尽早来吧,我亲爱的斯坦纳德。您也知道,我们正面临着危险局面,随着联邦军队的迫近,形势还将更加严峻。为此,我在考虑,杰克逊维尔城里的南方佬什么过激事情都干得出来,您和您的女儿与其待在城里,还不如来康特莱斯湾我们家里更安全一些!” “好吧!难道我不是南方人吗?我亲爱的伯班克。” “您当然是,不过,您的观念,还有言行举止更像是个北方人!” 一个小时以后,顺着下降速度越来越快的退潮河水,香农号从位于一座青翠山岗上的柑橘小村旁驶过。随后,在小村下游五六英里的地方,轮船在河流的右岸边停了下来。那里修建了一座轮船码头,供来往船只停靠装载货物。在这座码头的上边不远处,还有一座精致的小码头,两条弧形的钢缆吊着一个木质栈桥,那个码头属于康特莱斯湾。 在码头的尽头,有两个黑人等候着,此时夜色已经很深了,他们手里拿着两盏提灯。 詹姆斯·伯班克与斯坦纳德先生道别后,跃身跳上栈桥,他身后紧跟着爱德华·卡洛尔。 混血黑奴泽尔玛走在伯班克的后面,远远地回答着一个孩子的喊叫声: “我在这儿呢,蒂!……我来啦!” “那么,爸爸呢?……” “爸爸也来啦!” 提灯逐渐远去,于是,香农号继续航行,斜插河道向左岸驶去。从康特莱斯湾向前3英里的地方,在河流的对岸,香农号停靠在杰克逊维尔城的码头,船上的大多数乘客都在这里下船。 瓦尔特·斯坦纳德也在这里下船,同时下船的还有三四个人,一个半小时之前,当印第安人划着小艇来接德克萨的时候,他们曾经与他握手道别。此时,蒸汽轮船上还剩下好几位乘客,其中几个人准备前往巴勃罗,那是一个小镇,位于圣约翰河入海口耸立的灯塔旁边;另外几个人准备前往塔尔博特岛,那是一座位于同名水道附近的岛屿,最后几个人的目的地则是费尔南迪纳港。香农号的桨轮继续拍打着水面,看来,它能够顺利通过沙洲。一个小时以后,它的身影消失在鳟鱼湾的拐角处,在那里,圣约翰河的水浪变得汹涌起伏,与大西洋的海浪融为一体。 [book_title]第二章 康特莱斯湾 康特莱斯湾是詹姆斯·伯班克拥有的那座种植园的名字。这位富有的移植民与他的全家人就住在这里。康特莱斯这个名字来自圣约翰河众多河湾中的一个,河湾位于杰克逊维尔城上游不远的地方,与这座城市隔河相望。由于种植园与这座佛罗里达的城市近在咫尺,两地之间信息沟通极为顺畅。只要乘坐一条好的小船,借助南风或者北风,乘着涨潮或退潮的河水往返,康特莱斯湾与这座杜瓦尔县城之间的3英里航程只需不超过一个小时。 詹姆斯·伯班克拥有的这座种植园是本地最美丽的庄园之一。他和他的家族都很富有,他的财富还包括位于新泽西州,邻近纽约州的几处重要的不动产。 这座庄园位于圣约翰河的右岸。当初选址的时候非常明智,建成后的种植园价值连城。大自然赋予它得天独厚的资源,人力建设让它变得更加富饶。这片土地具备大规模种植的一切必要条件。康特莱斯湾种植园的掌门人年富力强,勤劳智慧,又能得到手下人的尽心辅佐,种植园的资金充裕,凡此种种有利条件,使得种植园欣欣向荣。 康特莱斯湾种植园方圆12英里,面积多达4000英亩[原注:约合3000公顷。]。如果说在合众国南部各州还有比它规模更大的种植园,那么,却没有谁比它的经营状况更好了。种植园里有住宅、附属建筑、马厩、牛栏、奴隶们的宿舍、厂房、用于放置农产品的仓库、处理农产品的场地、车间、工厂、从各个方向通往装卸货物码头的铁路、马车运输专用的道路,所有这些布置得井井有条,方便实用。一眼就能看得出来,这些设施都是由一位来自北方的美国人设计、安排,并且付诸修建的。只有弗吉尼亚和卡罗来纳[弗吉尼亚州位于美国东部大西洋沿岸,是美国最初的13个州之一。卡罗来纳州位于美国东南部大西洋海岸。]最好的种植园才能够与康特莱斯湾庄园相媲美。这座种植园的土地不仅包括“高地”,这种地势较高的土地天然地适宜种植谷物,也包括“低地”,这类地势较低的土地适宜种植咖啡树和可可树,此外还有“沼泽”,这类盐碱沼泽地适宜种植水稻和甘蔗。 大家都知道,佐治亚和佛罗里达出产的棉花不仅棉绒长,而且质量上乘,在美洲和欧洲的各个市场上备受欢迎,因此,种植园的棉花田里,一排排棉花植株间距齐整,嫩绿的叶子,黄色的花朵,中间夹杂着白色的棉铃,这些棉田成了种植园最重要的收益来源之一。每块棉田的面积都有一英亩或者一个半英亩大小,在收获的季节,这些棉田被划分成格状,格子里站着奴隶,这都是些女人和孩童,她们收集棉花的蒴果,从中抽出棉花的絮团——这是一项非常细致的劳动,因为棉花的纤维一点儿都不能受到损坏。这些棉花在阳光下晒干,然后送到拈丝工场,在水力驱动的带齿滚轮和平整辊清理后,用铁箍打成捆,送进仓库等待外销出口。帆船或者蒸汽轮船停靠到康特莱斯湾的码头上,将这些棉花捆装载运走。 除了种植棉花,詹姆斯·伯班克还种植了大片的咖啡树和甘蔗。这些灌木丛模样的咖啡树多达1000至1200棵,每棵的高度为15到20英尺,树丛上盛开的花朵很像西班牙茉莉花,这些花朵结出的果实就像小樱桃,果实里面包含两粒果核,只需要把果核提取出来,然后晾干就可以了。那边是大片的草地,也可以把它们称为沼泽,那里密密麻麻地生长着细长的芦苇,高度在9至18英尺之间,密实的芦花随风摇摆,好像正在行进的骑兵部队的背影。在康特莱斯湾种植园,最特别的加工对象就是甘蔗,从收获的甘蔗里可以提取液体糖汁,在美国的南方各州,甘蔗加工厂的加工技术,也就是制糖技术进步很快;作为制糖的副产品,糖水又被酿成塔菲娅酒或者朗姆酒,以及甘蔗酒,后者是一种把菠萝汁或橘子汁与糖水勾兑成的果酒。与棉花相比,种植甘蔗的效益显然相形见绌。除此之外,康特莱斯湾还种植了一些可可树、玉米、山药、甘薯、印第安小麦、烟草,以及两三百英亩的水稻,这些也都为詹姆斯·伯班克的种植园带来不菲的收益。 不过,种植园还有一项业务,它的收益至少可以和棉花生产业相提并论,那就是种植园一望无际,取之不竭的森林开发。除了樟属植物和胡椒树,康特莱斯湾还引种了许多欧洲的水果树,包括橘子树、柠檬树、无花果树、杧果树、波罗蜜树,这些树木非常适应佛罗里达的水土气候,长势良好;即使不包括这些树木的产品,以及这些果树产出的水果,单是成片森林就可供按部就班长期开发。这些森林蕴藏着丰富的宝藏,生长着洋苏木、加祖马树、墨西哥榆树,现在,已经对这些树木开发出很多用途;森林里还生长着猴面包树、珊瑚树(它的树干和花朵都呈血红色)、七叶树(一种开黄色花朵的栗树)、黑胡桃树、绿橡树、澳大利亚松树(这种树特别适合做房屋构架或者桅杆)、帕奇里尔树(这种树的果实在中午阳光照射下会像爆竹一样炸开)、意大利五针松、鹅掌楸、冷杉、侧柏,以及数量众多的柏树,柏树在佛罗里达半岛的分布极为广泛,一片柏树林可以绵延60至100英里。詹姆斯·伯班克在种植园各处创办了好几个规模不小的锯木厂。种植园里分布着若干条小河,它们都是圣约翰河的支流,伯班克先生在几条小河上修筑了堤坝,把原本平缓流动的河水改造成瀑布,这些激流转变为强大的机械动力,用于把木材锯成大梁、厚木板和薄木板,木材堆积在仓库里,每年需要上百条货船才能运走这些产品。 另外,种植园里还有广阔和肥沃的牧场,那里蓄养着马匹和母骡,以及其他牲畜,用于满足农业生产的需要。 至于家禽类,种植园里的品种十分丰富,它们或者放养在树林里,或者在农田和草场上。在康特莱斯湾,人们很难想象家禽繁殖的数量有多么可观——其实,在整个佛罗里达,家禽的繁殖速度都很快。在种植园的森林上空,翱翔着白头海雕,这种海雕的翼展十分宽大,鸣叫声犹如破裂的铜管乐器发出的声音;还有秃鹫,这种鸟的性格特殊,极为残忍冷酷;另外还有大麻鹣,它的长喙犹如刺刀一般尖锐。在河岸边陡峭的斜坡上生长着芦苇和茂密的竹林,在那里,生活着粉色和猩红色的火烈鸟,还有白鹮,这种鸟全身披着雪白的羽毛,就好像是从古埃及石碑里飞了出来;还有巨大的鹈鹕,数不清的燕鸥,各式各样的海燕,披着冠羽和绿色羽毛的食蟹鸟类,披着绛红色羽毛和白色斑点绒毛的秧鹤,鹟科鸟类,羽毛反射出金色光泽的翠鸟,各式各样的潜水鸟,水鸡,人称“赤颈凫”的野鸭(这种鸭子属于啸鸣鸟类),普通野鸭,鸻鸟类,此外还有海燕,剪水鹱,尖嘴鸥,海乌鸦,海鸥,箭尾鸟,只要吹来一阵海风,这些鸟就会飞到圣约翰河的河面上,有时候甚至还有飞鱼,俗称“会飞的鱼”落到河里,成为美食家们的佳肴。在草场上,漫步着沙锥、滨鹬、杓鹬、羽色如大理石花纹般的塍鹬、紫水鸡(这种鸟的羽毛同时具有红蓝绿黄白各种颜色,活像一只会飞的调色板)、草莓公鸡、松鸡(人送绰号“无异鹑”)、浅灰松鼠,以及头上长着白色羽毛的红脚爪鸽子;此外,还有短尾兔,它的个头介于家兔和欧洲野兔之间,这种四足动物成群结队,是人们猎食的对象;最后,还有浣熊(人送绰号“爱洗漱的熊”)、乌龟、獴,以及毒蛇,很不幸,这种有毒的蛇类数量简直太多了。以上列举的就是康特莱斯湾这座漂亮种植园里的动物世界的代表——除此之外,种植园里还有黑人,包括男人和女人,为了满足种植园的需要,他们遭受驱使奴役。在残酷的奴隶制习俗里,这些人如同动物一样,成为供人买卖的役畜,等待他们的将是怎样的命运? 既然詹姆斯·伯班克是废奴主义的拥护者,是一心期盼北方获胜的北方佬,为什么他还没有在自己的种植园里摆脱奴隶制的桎梏?一旦形势允许,他是否仍会对废除奴隶制犹豫不决?不,绝不会!这个问题需要再等待几个星期才能见分晓,也许只需等待几天,因为联邦军队已经占据了邻州距离此地不远的几处地方,并且正在准备向佛罗里达进军。 其实,詹姆斯·伯班克早已经在康特莱斯湾采取一系列措施,以改善他的奴隶们的命运。这些男性和女性奴隶的总数大约有700名,他们都住在精心修筑,宽敞整洁的村落里,能够得到足够的食物,劳动强度也没有超出他们的体力极限。种植园的总监工和下级工头们都接到指令,要求他们公正地善待奴隶们。正因为如此,虽然很久以来,在康特莱斯湾都不曾有过对奴隶的体罚,但是种植园的各项劳役都进行得十分顺利。康特莱斯湾的管理体制与佛罗里达多数种植园形成鲜明对照,詹姆斯·伯班克的邻居们并不喜欢他的这套做法。我们很快就会看到,在这个问题上,特别在战争结局即将对奴隶制问题做出裁决的时候,本地区面临的形势变得更加严峻。 种植园的众多人员居住在舒适干净的棚子里。这些棚子的总数有50多座,聚拢在溪流岸边,形成10来个村子,也被称为村落。在那里,这些黑人与他们的女人和孩子生活在一起。每个家庭被尽量分配在同一块农田,同一座树林或者同一个工场里劳作,以便让这些家庭的成员在劳作期间不至于彼此分散。每一座村落都有一个工头担任那里的主管,他们算不上是奴隶的头领,只是负责管理属于自己的那一小拨人,每座村落都隶属于这里的首府。这个首府,就是康特莱斯湾的私邸,这座私邸四周用高高的栅栏围起来,栅栏由竖直插在地面的木桩连接组成,栅栏的下半截掩映在本地植物的茂盛绿叶当中。栅栏后面矗立着伯班克一家的私人住宅。 这座宅邸被人称作“城堡屋”,这称呼算得上名实相符,因为它一半是住宅,另一半是城堡。 很多年以前,詹姆斯·伯班克的祖先就拥有了康特莱斯湾。在印第安人四处劫掠,制造恐慌的年代,康特莱斯湾的主人们利用这座城堡,把它作为最主要的居住场所。杰瑟普将军保卫佛罗里达并抵御塞米诺尔人[塞米诺尔人属于北美印第安部落,19世纪30年代被美国政府强迫迁往居留地。]的时代距今并不遥远。在很长的一段时期里,这些游牧部落让移植民们终日惶恐不安。移植民不仅遭到抢劫,还会面临血腥屠杀,住宅也被纵火焚烧。甚至就连城市本身都不止一次受到入侵与劫掠的威胁。在很多地方,残暴的印第安人在所过之处留下了一片又一片废墟。在距离康特莱斯湾不到15英里的地方,柑橘小村附近,人们还能找到那座“血屋”,就是在那里,曾经有一位名叫莫特先生的移植民,与他的妻子及三个年幼的女儿一起,被这些强盗割去带发头皮,然后杀害。然而今天,白人与红种人之间的种族灭绝战争已经结束。塞米诺尔人终于被打败,退向远方,逃到密西西比河的西边。现在已经很少听人谈起这些印第安人,只听说在佛罗里达南部的沼泽地还有几伙人四处游荡。本地人已经不再害怕这些印第安暴徒。 从那个时候起,移植民们就明白了,必须把自己的住宅修筑得能够抵御印第安人的突然进攻,而且足以坚守到邻近城市或村庄里志愿者组成的援军到来。康特莱斯湾的城堡屋就是这样修筑的。 城堡屋位于一个特意修建的,面积达3英亩的花园中间,坐落在一个略微隆起的土丘之上,在它后面几百码的远处,圣约翰河绕屋流过。花园四周围绕着一条河沟,河水足够深,河沟岸边树立着高高的木桩围栏,使城堡变得更加坚固,在河沟的水面上,架设了一座单孔桥,它成为这座城堡的唯一出入口。在小丘的后面,生长着大片漂亮的树木,顺着花园的斜坡形成茂密的树林,成为一大片青翠的绿地。从康特莱斯湾小码头延伸出一条道路,道路两侧生长着翠竹,竹枝相互交错形成尖形穹隆,好似一座长长的教堂殿廊,一直连接到花园最外侧的草地。在花园里面,密林中留出了一条空地,长长的空地上长满碧绿的青草,青草被修剪成草坪形成一条通道,通道两侧竖立着白色的栅栏,通道尽头是一片铺着沙砾的平台,平台对着城堡屋的正面。 城堡屋的外形很不规则,整体看上去让人颇感突兀,建筑细节上也有许多古怪之处。但是,一旦入侵者对花园的木桩壁障发起攻击,这座城堡就能够——这点特别重要——进行自卫,凭借自己的力量,抵抗住几个小时的围攻。城堡底层的窗户上都安装了铁棒制作的栅栏。大门位于城堡的正面,结实得如同铁齿耙一般。城堡的围墙使用类似大理石的石块垒砌,墙头顶端的若干地方,突出生长着好多棵胡椒树,这样的设置有利于从侧面打击入侵者,加强防御能力。城堡的入口十分狭窄,仅仅限于必要的最小宽度,它的主塔俯瞰整个城堡,塔顶飘扬着合众国星条旗,塔上围着成排的雉堞,部分雉堞带着隆起的棱边,城堡的墙壁一直倾斜到墙脚,高高的屋顶上矗立着好几座小尖塔,厚实的城墙上分布着一些孔洞,整个看起来,这栋城堡屋更像是一座要塞,而不像别墅或者乡村住宅。 正如我们在前面描述过的,在那个年代,印第安人游荡在佛罗里达的土地上,四处攻伐,野蛮劫掠,这里的居民为了人身安全,不得不把住宅修建成这个样子。甚至,在城堡屋的地下,还修筑了一条地道,这条地道从外围栅栏和小河下面钻过去,把城堡与圣约翰河旁一个名叫马里诺的小河湾连接起来。在情况最危急的时候,这条地道可以用于秘密逃亡。 早在20多年前,塞米诺尔人就已经被赶出佛罗里达半岛,如今,移植民已经不再害怕他们。但是,谁知道将来会怎样呢?詹姆斯·伯班克固然不用担心印第安人的威胁,但是,谁知道新的危险会不会来自他的同胞?迄今为止,这场内战充满了血腥和报复行为,作为一个孤独的北方佬,身处南方各州的腹地,面对战况变幻的战争,他能不害怕吗? 无论如何,尽管城堡屋极力追求安全性,但是,并未影响到它的舒适程度。城堡里的客厅都很宽敞,内部毗连的房间布置得极为豪华,美轮美奂。城堡周围风光秀丽,内部舒适安逸,伯班克一家拥有大笔财富,这些财富与真正的艺术修养融合,让他们充分享受由此带来的精神上的满足感。 在城堡后面的大花园里,有一片鲜花盛开的花圃,花草一直铺展到木栅栏边,围桩掩映在攀爬的灌木丛和粉色西番莲的枝蔓后面,无数的蜂鸟在花丛中飞来飞去。这个地区接近回归线,相应的植物群落种类在花圃里应有尽有:茂密的柑橘树、硕果累累的油橄榄树、无花果树、石榴树、绽放着蓝色花朵的水生植物,一簇簇木兰的象牙黄色花萼散发着芬芳气息,一丛丛沙巴棕在微风中摇曳着蒲扇叶子,球茎苔草盛开着紫色花簇,一簇簇的块茎豌豆生长着绿色的莲座叶丛,丝兰摇晃着军刀般的尖刺,此外,还有粉红色的杜鹃花,以及一簇簇香桃木和柚子树,花圃里的花香沁人肺腑,美景赏心悦目。 在壁垒的外围边沿,生长着柏树和猴面包树,树丛下面是马厩、车棚、狗窝、乳品制作场所,以及家禽饲养棚。树丛的枝叶茂密,遮挡住了这个纬度地区的强烈阳光,即使在夏季,家禽和家畜也能免遭酷热侵扰。周围河流环绕,潺潺流水使这里的环境变得清新宜人。 我们已经看到,这块精心营造的场所位于詹姆斯·伯班克拥有的广袤种植园的中心,成为康特莱斯湾主人的一处私密飞地。这里远离棉花作坊的喧嚣,没有锯木工场的噪声,听不到斧头砍伐树干的撞击声,尽管种植园的经营规模庞大,但是,由此产生的噪声却丝毫没有越过外围的木桩壁障。只有佛罗里达特有的千百只各种鸟儿,在丛林间飞来飞去,掠过城堡屋的壁障。鸟儿的羽毛色彩绚丽,与这里的鲜花争奇斗艳,这些身披羽毛的歌唱家与芬芳的花香同样受到欢迎,微风和煦,花香弥漫在附近的树林和草地。 这就是康特莱斯湾,属于詹姆斯·伯班克的种植园,也是佛罗里达东部地区最富饶的种植园之一。 [book_title]第三章 南北战争的最近战况 由于这个故事与南北战争密切相关,因此,我们需要简略介绍一下这场战争。 首先,让我们从头说起:巴黎伯爵[法国贵族,曾经于1861年至1862年期间,作为志愿兵参加美国南北战争。]曾经对麦克莱伦将军[乔治·布林顿·麦克莱伦是美国军事家,在南北战争期间曾出任北方联邦军总司令。]的阵营提供过帮助,他在其名著《美国内战史》中认为:这场战争的起因既不是北方与南方之间的税率问题,也不是他们之间真实存在的血缘差异。在合众国的所有土地上,盎格鲁-撒克逊人实行的是一视同仁的统治,因此,商业问题从来也没有在这场兄弟之争中成为焦点。巴黎伯爵在书中写道:“奴隶制在共和国一半土地上欣欣向荣,在另一半土地上却遭到废除。因此,奴隶制度造就了两个相互敌对的社会。在实行奴隶制的那个社会里,人们的道德习俗发生深刻变化,与此同时,那个政府的表面形式并未改变。奴隶制并非是一个借口,或者一个时机,它就是产生敌对的唯一原因,而敌对的不可避免的后果,就是内战。” 在实行奴隶制的各州里,社会被划分成三个等级。在最底层,有400万受到奴役的黑人,也就是社会民众的第三等级。在上层,是奴隶主集团,这些人受教育的程度相对偏低,生活富裕,性格倨傲,并且掌握着公共事务的绝对主导权。在上述两者之间,是一个躁动不安的阶级,他们是一些普通的白种人,生活窘困,好吃懒做。这些人出乎意料地变成了奴隶制的狂热拥护者,因为,他们害怕看到黑人阶级一旦获得自由,将与他们平起平坐。 如此一来,北方需要面对的敌人不仅有富裕的奴隶主,还有这些普通白人,这些人生活在劳苦大众当中,在农村地区尤其如此。于是,斗争变得十分残酷。由此引发的纷争甚至深入到家庭成员之间,我们看到,纷争导致兄弟阋墙,一个兄弟站到联邦旗帜下,而另一个兄弟则高举起联盟的旗帜。然而,数量众多的民众毫不犹豫地要求摧毁并根除奴隶制度。早在上个世纪,著名的富兰克林[本杰明·富兰克林是美国政治家、物理学家,以及杰出的外交家及发明家。他是美国独立战争时重要的领导人之一。]就曾经提出过废除奴隶制。1807年,杰斐逊[托马斯·杰斐逊是美利坚合众国第三任总统,同时也是《美国独立宣言》主要起草人,美国开国元勋之一。]曾经向国会提出:“禁止奴隶买卖,因为长久以来,我们这个国家的道德观念、名誉,以及最重要的利益都迫切要求取缔这种行为。”因此,北方完全有理由起来反对南方,并使之屈服。另一方面,由此可以让共和国的方方面面变得更加团结一致,同时摧毁那样一种灾难性的幻觉,那种幻觉贻害无穷,它让每个公民误认为,自己首先应该服从所属的那个州,其次才应该忠于美国联邦。 然而,恰恰是在佛罗里达,首先爆发了有关奴隶制的第一次纷争。在本世纪初,有一位混血的印第安首领名叫奥西奥拉,他的老婆是一位逃亡的奴隶,出生在佛罗里达广袤的沼泽地区,那个地区被人们称作“大沼泽地”[大沼泽地位于佛罗里达州南部尖角位置,面积达140万英亩,是美国本土最大的亚热带野生动物保护地。]。有一天,这个女人被人当作奴隶抓起来,并且被强行带走。奥西奥拉召集大批印第安人,掀起了一场反抗奴隶制的战斗。然而他也被抓住了,被关进监狱要塞,并且死在了里面。然而,战争仍在继续,历史学家托马斯·希根森曾经写道:“这是一场代价昂贵的战争,其开销甚至是当年从西班牙人手里购买佛罗里达所花费用的三倍之多。” 现在,我们就来看看这场南北战争是如何开始的,以及到了1862年的这个月份,即2月份,战争已经进行到了何种程度;此时,詹姆斯·伯班克和他的家人即将受到战争的波及,而且经历了异常恐怖的遭遇,以至于让我们可以把这段经历作为本故事的主题。 1859年10月16日,英勇的约翰·布朗上尉[南北战争爆发前夕,发生了一次反抗奴隶制的起义,约翰·布朗是这次起义的领导人。]率领一小队逃亡奴隶攻占了位于弗吉尼亚州的哈普斯渡口。他的目的就是解放有色人种,并且公开高调宣扬这个目标。但是,民兵组成的军队打败并俘虏了他,然后判处他死刑。布朗上尉于1859年12月2日在查尔斯顿被绞死,同时遇难的还有他的6个同伴。 1860年12月20日,南卡罗来纳州举行制宪会议,狂热地签署了分裂法令[美国南北战争时,南卡罗来纳州于1860年12月20日退出联邦政府,战后于1868年重归联邦。]。第二年,1861年3月4日,亚伯拉罕·林肯就任共和国总统。南方各州认为他的当选威胁到了奴隶制度。1861年4月11日,查尔斯顿港口的防卫要塞之一,萨姆特要塞落入博雷加德将军[博雷加德是美国作家、政治家、军人,南北战争期间担任美利坚联盟国军队将领,曾命令炮兵向萨姆特要塞开火,打响了内战的第一炮。]率领的南方军队之手。随后,北卡罗来纳州、弗吉尼亚州、阿肯色州、田纳西州很快加入分离阵营。 联邦政府动员了75000名志愿者。起先,联邦军的目标是保卫美利坚合众国的首都华盛顿,使之免于落入联盟军之手。在布坎南总统[詹姆斯·布坎南是美国第15任总统,其继任者是带领北方赢得战争,废除奴隶制的林肯总统。]任职期间,南方军队的军火储备充足,而北方军队的武器极为匮乏,不过,经过艰苦卓绝的努力,北军很快就得到补充,战争物资得到极大充实。此后,亚伯拉罕·林肯宣布对南方的港口实行封锁。 战争的初始阶段发生在弗吉尼亚州。麦克莱伦在西部击退了南军的反抗。然而,7月21日,在布尔伦河,北军在麦克道尔[欧文·麦克道尔是南北战争时第一次马纳萨斯战役的联邦军指挥官。]的指挥下溃不成军,一直败退到华盛顿。此时,如果说南军已经不必为里士满的安全操心,北军却不得不为保卫美利坚合众国的首都而殚精竭虑。几个月以后,联邦军在波尔-布拉夫再尝败绩。不过,这次倒霉的失败很快就因北军的节节胜利得到补偿,联邦军队攻取了哈特勒斯角要塞和罗亚尔港,并且让分离主义者们再也无力夺回。到1861年底,乔治·麦克莱伦少将被授予联邦阵营所有军队的指挥权。 然而,在这一年里,奴隶制拥护阵营的私掠船[私掠船又称武装民运船,是一种获得国家授权可以拥有武装的民用船只,其实质是国家支持的海盗行为。]在新旧两个大陆之间往返游弋。这些船只在法国、英国、西班牙和葡萄牙的港口都受到欢迎——这种态度不仅是错误的,而且后果严重,因为这不仅等于承认了分离主义者拥有交战权,而且予以鼓励,让内战的时间拖得更久。 此后,在海上发生了一些事情,而且产生了很大影响。这些事件包括萨姆特号和它的著名船长森美斯、马纳萨斯打桩机的出现,以及10月12日发生在密西西比河航道入口的海战。之后,在11月8日,英国的特伦特号船被扣押,威尔克斯上尉在船上抓捕了几名联盟军成员——这一事件差一点引发英国与美国之间的战争。 在此期间,废奴主义者阵营和奴隶制拥护者阵营之间进行了一系列血腥的战斗,双方互有胜负,战火一直燃烧到密苏里州。北军主要将领之一的李昂将军战死,北军被迫后撤到罗拉,普莱斯率领的联盟军继续向北进攻。10月21日,发生弗雷德里克敦战斗;10月25日,发生斯普林菲尔德战斗,10月27日,弗里蒙特率领联邦军队占领了这座城市。12月19日,格兰特与普尔克各自率领军队在贝蒙特激战,双方不分胜负。最后,冬季来临,严寒笼罩北美洲的许多地区,战争进入休战状态。 1862年的最初几个月内,交战双方都在竭尽全力,争取扩大战果。 在北方,国会投票通过一项法案,准备动员50万志愿者——北军的数量最终将达到100万——为此将发行5亿美元债券。创建了大批新的军队,其中以波托马克军团为主。率领北军的将领很多,其中最著名的将领有:班克斯、巴特勒、格兰特、谢尔曼、麦克莱伦、米德、托马斯、卡尼、哈勒克。各个部门都被动员起来。步兵、骑兵、炮兵和工程兵被整合混编成几乎一个整体。军用物资被加紧赶制出来,包括:米尼耶式和柯尔特式卡宾枪、带膛线的帕洛特式和罗德曼式火炮、榴弹炮、转膛炮、什拉普内尔式炮弹,以及军火储备仓库。人们还组建了军用气球和电报部门。各大报纸争相报道,运输部门准备了2万辆四轮货车,以及84000匹拉车的骡马。在后勤部门长官的指挥下,各式各样的军用物资被集中起来。建造了新式船只,包括打桩机式船、艾莱特上校发明的舰首装甲、富特舰长发明的炮艇,也称作“载炮战船”,这些都将在海战中首次亮相。 在南方,备战的积极性同样高涨。南军炮兵拥有新奥尔良式大炮和孟菲斯式火炮,在里士满附近的特雷多加有冶炼工厂,那里可以制造帕洛特式和罗德曼斯式大炮。不过,这些还不够。联盟政府求助于欧洲,从列日和伯明翰[分别是比利时和英国的两座城市。]运来了武器装备,以及阿姆斯特朗式和惠特沃思式武器系统的零部件。一些人突破封锁线,在这些港口以各种各样的战争物资作为交换品,低价收购棉花。南军也组织起来了。它的将领包括:约翰斯顿、李、伯勒加尔、杰克逊、克里腾顿、佛洛依德和皮洛。除了正规军队,还召集了非正规队伍,这都是些民兵和游击队,参加的志愿者人数多达40万,分离主义的国会于8月8日批准了联盟总统杰弗逊·戴维斯[杰弗逊·戴维斯是美国历史上最有影响力的政治人物之一,于美国内战期间担任美利坚联盟国首任,也是唯一一任总统。]的要求,批准招募士兵,服役期最少1年,多则3年。 双方经过厉兵秣马之后,在战争爆发后的第一个冬季后期,战端终于重启了。在所有蓄奴各州的土地上,联邦政府所能控制的地方只剩下马里兰州、弗吉尼亚州西部、肯塔基州的几块地方、密苏里州的大部分,以及沿海地区的若干据点。 新的战事首先在肯塔基州东部爆发。1月7日,葛菲尔德率军在中溪向联盟军发起攻击,至20日,北军再次向交叉地区或米尔泉发起攻击。2月2日,在富特率领的装甲舰队的支援下,格兰特率领两个师在田纳西州登上几艘大型蒸汽船。6日,他们攻陷了亨利要塞。研究这场内战的历史学家认为:“此役打碎了一根链条中间的一个环节,而这根链条支撑着北军对手约翰斯顿将军的整个防御体系。”这样一来,很快,联邦军队就将直接威胁到田纳西州的首府和坎伯兰地区。为此,约翰斯顿把兵力全部集中到多纳尔森要塞,以便为防卫体系建立一个更牢靠的支撑点。 此时,另有一支16000人的队伍,在伯恩赛德的指挥下,乘坐50艘运输船,由24艘蒸汽战船护卫,于1月12日启程从汉普顿出发,沿切萨皮克湾南下。尽管遭遇狂风暴雨,舰队于1月24日抵达皮姆利科海峡,准备攻取罗亚诺克岛,进而威胁北卡罗来纳州沿海地区。然而,这座岛屿的防守极为牢固。岛屿西边航道受到了沉船组成的障碍物的掩护。炮火以及其他防御工事让航道变得难以通过。南军在那里布置了5000至6000名士兵,并且派遣了7艘炮艇提供支援,随时准备对登陆之敌予以打击。尽管如此,虽然这座岛屿的保卫者们十分英勇,在2月7日至8日,这座岛屿还是落入了伯恩赛德之手,同时落到他的军队手里的还有20门大炮,以及2000多名俘虏。第二天,联邦军占领了伊丽莎白市,以及阿尔伯马尔海峡沿岸,也就是这片内海的整个北部地区。 截至2月6日的战况就是如此,最后,在结束我们对战况的介绍之前,还有必要说一下这位南军将领,前化学教授杰克逊将军[托马斯·乔纳森·杰克逊是南北战争期间著名的南军将领,绰号石墙杰克逊。],这位投笔从戎的清教徒也是弗吉尼亚州的保卫者。自从在里士满接受李将军[罗伯特·爱德华·李在南北战争时期担任南方联盟军队的总司令。]的召唤,杰克逊就一直担任南军的指挥官。1月1日,他率领手下1万人离开温切斯特,穿越阿列加尼地区,准备进攻位于俄亥俄州铁路线上的巴斯城。由于气候恶劣,军队遭受暴风雪的袭击,他不得不率军退回温切斯特,没能达成预定的作战目标。 现在,让我们专门来看一看南方的海滨地区,这个地区从卡罗来纳州一直延伸到佛罗里达州,这里的战况如下。 自从1861年的下半年以来,北方一直依仗自己拥有的高速战船,对这片海域进行巡逻监视。不过,北方战船始终也没有抓获那条著名的“萨姆特号”,这条船于1862年1月停靠到直布罗陀海峡,目的是查看欧洲海域。杰弗逊·戴维斯号为了逃避联邦战船的追击,逃到佛罗里达的圣奥古斯丁港,不幸在穿越航道时沉没。差不多与此同时,负责在佛罗里达海域巡逻的安德森号捕获了一条名叫伯勒加尔的私掠船。然而在英国,又有新的船只被武装起来用于海上私掠。于是,亚伯拉罕·林肯宣布对弗吉尼亚州和北卡罗来纳州的沿岸海域实施封锁,这条在地图上沿着海岸线画出来的虚拟封锁线长达4500公里。然而负责实施监管的只有两支舰队:一支负责封锁大西洋海域,另一支封锁墨西哥湾。 10月12日,联盟军队第一次尝试清理密西西比河的入海口,执行这一任务的是马纳萨斯号——这是南北战争中第一次出现的装甲战船——随行支援的是一支小型舰队。这项任务没能完成,12月29日,尽管里士满号护卫舰终于全身而退,但另一艘蒸汽小船海鸟号却在门罗要塞的眼皮底下,成功捕获了一条双桅纵帆帆船。 不过,北军需要找到一个地方,把它作为开展大西洋海域巡逻的基地。于是,联邦政府决定夺取哈特拉斯要塞,这个要塞控制着一条同名航道,那里是偷越封锁线的船只经常过往的海域。夺取这座要塞的难度很大。它的旁边有一座名叫克拉克要塞的方形棱堡,拱卫着哈特拉斯要塞。联手保卫这座要塞的是北卡罗来纳第七团,以及1000多散兵游勇。这点儿兵力不算什么。8月27日,联邦舰队进逼要塞航道海面,舰队包括两艘驱逐舰、三艘轻巡航舰、一艘护卫舰,以及两条大型蒸汽轮船。舰队司令斯特林厄姆和巴特勒将军下令发起攻击。棱堡首先被攻陷。随后,经过长时间抵抗之后,哈特拉斯要塞升起了白旗。这座军事基地落入北军之手,并且在此后的整个战争期间,一直受到北军掌控。 11月份,圣罗莎岛成为下一个进攻目标,这座岛屿位于彭萨克拉东边的墨西哥湾海域,那里属于佛罗里达州的沿海地区。经过联盟军的激烈抵抗,这座岛屿还是落入联邦军之手。 无论如何,夺取哈特拉斯要塞之后,仍然不足以让联邦军顺利开展下一步军事行动。必须进一步夺取南卡罗来纳州、佐治亚州和佛罗里达州滨海地区的其他据点。一支庞大的舰队被交给杜邦司令官,这支舰队包括两艘蒸汽驱逐舰(分别名叫瓦沙贝号和苏斯克汉纳号)、三艘三桅战舰、五艘轻巡航舰、六艘炮艇、多艘护卫舰,二十五条燃煤轮船负责运送军需物资,32条蒸汽轮船运载着由谢尔曼将军指挥的15600名士兵。10月25日,舰队停泊在孟露要塞附近海域。在哈特勒斯角附近,舰队经受住了狂风的猛烈袭击,随后探查清理了位于查尔斯顿和萨凡纳之间的希尔顿罗德航道。那里是罗亚尔港的港湾,也是美利坚联盟国最重要的港湾之一,那里的奴隶制拥护者阵营的军队指挥官名叫雷普利。港湾的入口处有两座要塞,分别名叫瓦克尔和伯勒加尔,两者相距4000米拱卫着港湾。保卫港湾的还有八艘蒸汽船,此外,港湾里有一片沙洲,进攻船只几乎无法靠岸。 11月5日,航道放置好信标,经过短暂炮战,杜邦率领舰队进入港湾,但是,谢尔曼将军的士兵还无法登陆。7日上午,舰队开始攻击瓦克尔要塞,继而攻击伯勒加尔要塞。舰队沉重的炮弹如同冰雹一般摧毁了两个要塞,迫使守军撤离。联邦军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占领了两个要塞。谢尔曼占领这个异常重要的据点后,为今后的军事行动铺平了道路。这次行动对蓄奴各州是一次致命的打击。附近的岛屿一个接着一个落入联邦军之手,就连泰比岛,以及控制萨凡纳河口的普拉斯基要塞也先后陷落。年终的时候,杜邦已经控制了五个大型河湾,它们是北艾迪多湾、圣赫勒拿湾、罗亚尔港湾、泰比湾和瓦沙湾,此外,他还控制了卡罗来纳和佐治亚沿岸海域的一连串小岛屿。最后,1862年1月1日,他取得了这次行动的最后一个战果,攻取了库索河沿岸的一系列联盟军设施。 以上就是截至1862年2月初交战双方的战况,以及联邦政府的军队向南方进军取得的战果,与此同时,杜邦司令的舰队,以及谢尔曼的军队已经威逼佛罗里达。 [book_title]第四章 伯班克一家 现在是晚上7点零几分钟,詹姆斯·伯班克和爱德华·卡洛尔一同走上位于圣约翰河畔的那座城堡屋正门前的台阶。泽尔玛拉着小姑娘的手,跟在他们身后。大家来到前厅,大厅十分宽敞,大厅深处圆形穹顶下面,有一处宽敞的转折楼梯,一直通往上面的楼层。 伯班克夫人在大厅里等候,身边站着佩里,他是这座种植园的总管。 “杰克逊维尔那边没有什么新消息吗?” “什么消息都没有,我的朋友。” “也没有关于吉尔伯特的消息吗?” “有的……有一封信!” “谢天谢地!” 以上是伯班克夫妇见面后的第一番问答。 詹姆斯·伯班克拥抱了夫人和小姑娘蒂,随即接过信,拆开。 詹姆斯·伯班克不在家的时候,这封来信丝毫不曾被打开过。尽管写这封信的人,以及他在佛罗里达的家人处境堪忧,但是,伯班克夫人仍然希望让她的丈夫首先了解信的内容。 詹姆斯·伯班克问道:“无疑,这封信不是通过邮局送来的吧?” 佩里回答道:“噢!不,詹姆斯先生,吉尔伯特先生不会那么莽撞!” “那么,是谁送来的这封信?……” “来自佐治亚州的一个人,我们年轻的中尉对他给予了充分的信任。” “这封信是哪一天送到的?” “昨天。” “那送信的人呢?” “他当天晚上就离开了。” “有没有给他足够的报酬?……” 伯班克夫人回答道:“当然,我的朋友,给了他丰厚的报酬,不过,是吉尔伯特那边给的,送信人不愿意接受我们的任何酬谢。” 大理石桌面上放着两盏灯,照亮了整个大厅,桌子旁边放着一张宽大的沙发。 詹姆斯·伯班克走到大理石桌旁坐了下来。他的夫人和小女儿坐到他的身边。爱德华·卡洛尔与自己的妹妹握了握手,然后一屁股坐进旁边的沙发里。泽尔玛和佩里两人站到了楼梯旁。他们两个就像是伯班克的家人,阅读这封信的时候,他们完全可以在场。 詹姆斯·伯班克展开信纸。 他说道:“这封信是2月3日写的。” “已经过去了整整4天!”爱德华·卡洛尔回答道,“就我们面临的局势而言,这个时间可有点儿长……” “读呀,爸爸,快读呀!”小姑娘迫不及待地叫道,在她这个年龄,这么着急实在太自然不过了。 下面就是这封信的内容: “写于艾迪托锚地的沃巴士号上 1862年2月3日 亲爱的父亲, 首先,我要拥抱我的母亲,我的小妹妹,还有你。我不会忘记我的叔叔卡洛尔,也不会漏掉女仆泽尔玛,并向她转达她丈夫,我的勇敢忠诚的马尔斯的亲切问候。我们两个人一切都好,并且非常自豪地希望与你们团聚!这个日子不会太遥远了,佩里先生又该埋怨我们,作为顽固的奴隶制拥护者,面对北方不断取得的进展,只好怨天尤人,他可真是一位称职的管家!” 爱德华·卡洛尔说道:“佩里,他们总是这么调侃你。” 一向固执己见的佩里先生回答道:“在这个问题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信念!” 詹姆斯·伯班克继续念道: “送来这封信的人得到我的充分信任,在这方面你们不必有所顾虑。你们一定已经听说,杜邦司令的舰队已经夺取罗亚尔港湾和邻近的一系列岛屿。北方正在一步步地战胜南方。因此,联邦政府很可能准备攻占佛罗里达的各个主要港口。大家已经在谈论,这个月底,杜邦与谢尔曼就将联手发起进攻。极为可能的是,我们将首先攻占圣安德鲁斯海湾。随后,我们将有能力攻入佛罗里达州。 亲爱的父亲,我十分期盼这一天的到来,特别是与我们无往不胜的舰队一起!我家处于奴隶制拥护者的包围之中,这点令我始终忧心忡忡。不过,胜利的时刻就要来临,我们在康特莱斯湾种植园一直怀抱的理想终将实现。 噢!我真想离开军营回来探望你们,哪怕只有24个小时!不行!这样太危险了,不仅对我,对你们也同样危险,还是需要耐心等待。再过几个星期,我们大家就可以在城堡屋团聚了! 现在我的信临近结尾,让我想一想有没有忘记拥抱谁。是的,真是的!我忘记了拥抱斯坦纳德先生,还有我那可爱的艾丽丝,真想早日与她重逢!请向她和她的父亲转达我的友情,还有对她的深厚情谊!…… 谨致衷心的敬意 ---吉尔伯特·伯班克” 詹姆斯·伯班克把信放到桌子上,伯班克夫人马上把信拿起来,放到唇边亲吻着。然后,小妹妹蒂对着信纸,在哥哥签名的地方重重地亲了一嘴。 爱德华·卡洛尔说道:“真是个好小伙子!” “还有正直的马尔斯!”伯班克夫人补充到,眼睛望向泽尔玛,她正紧紧地把小姑娘抱在怀里。 伯班克夫人又补充道:“必须通知艾丽丝,告诉她我们收到了吉尔伯特的来信。” “好的!我这就给她写信。”詹姆斯·伯班克回答道,“另外,几天以后,我需要动身前往杰克逊维尔,并且将见到斯坦纳德。自从吉尔伯特写了这封信以后,关于计划中的这次进攻,应该还会有新的消息。啊!我们的北方朋友,他们终于要来了,佛罗里达将重归合众国的旗帜下!这里,我们的处境也将恢复平静。” 实际上,自从战争逼近南方,那个令美国陷入内战的话题,把佛罗里达也搅得天翻地覆。迄今为止,在这块前西班牙殖民地上,奴隶制度并不算十分发达,与弗吉尼亚和卡罗来纳相比,佛罗里达加入维护奴隶制的阵营并不算太积极。但是,在奴隶制拥护者当中,很快有人出来煽风点火。如今,这些人鼓动骚乱,并且趁乱浑水摸鱼,已经控制了圣奥古斯丁,特别是杰克逊维尔的政权,在那里,煽动者获得了最卑贱的群氓的拥戴支持。詹姆斯·伯班克的出身和主张广为人知,因此,在这种时刻,他的处境实在令人担忧。 目前,詹姆斯·伯班克在新泽西州还有若干处产业,大约20年前,他离开那里,携夫人和4岁的长子来到康特莱斯湾安家落户。在内兄爱德华·卡洛尔的协助下,依靠自己的聪明才智和艰苦努力,把种植园打理得欣欣向荣,这方面我们已经描述过了。这座庞大的种植园是詹姆斯·伯班克从祖辈手里继承下来的,为此,他对这里充满了难以割舍的情感。他的第二个孩子,小姑娘蒂就出生在这里,那时候,他们已经在这座种植园居住了15个年头。 詹姆斯·伯班克今年已经46岁,这个男人身强体壮,习惯于从事体力劳动,干活儿从来不辞辛苦。大家都知道,他的性格充满活力,坚毅自信,并且毫无顾忌地宣扬自己的主张。他个头高大,鬓发有些花白,面容略显严峻,但是襟怀坦诚,英气逼人。下巴上留着一撮北方美国人喜欢的胡须,胡须不长,没有髭髯,一副新英格兰[新英格兰位于美国本土的东北部,是位于美国大陆东北角、濒临大西洋、毗邻加拿大的区域。]的美国佬形象。在整个种植园里,大家都爱戴他,因为他和蔼可亲,大家对他唯命是从,因为他处事公道。他手下的黑人对他忠心耿耿,他一直在等待,而且是焦急地等待,一旦形势允许,他就要给自己的黑人以自由。他的内兄与他年龄相仿,专门负责康特莱斯湾的财会事务。爱德华·卡洛尔与詹姆斯·伯班克在所有问题上都能意见一致,对于奴隶制的看法也如出一辙。 不过,在康特莱斯湾这个小小的世界里,只有一个人对奴隶制的看法完全相反,他就是管家佩里。但是,不能因此就认为这个忠诚的人一向虐待奴隶。恰恰相反,他总是让黑人们在现有条件下,尽可能地过上幸福生活。 他说道:“但是,在有些地方,尤其是热带地区,田里的活计只能交给黑人去做。而且,如果黑人不当奴隶,那他就不成其为黑人了!” 这就是佩里的理论,而且只要有机会,他就会与别人展开辩论。大家都不和他计较,也从未把他的想法当回事。但是,眼看着战争形势越来越有利于废奴主义阵营,他只好闷闷不乐。在康特莱斯湾,一旦伯班克先生要解放他的所有黑奴,佩里也只好“自认倒霉”。 需要强调指出,这是一个出色的男人,而且非常勇敢。当詹姆斯·伯班克与爱德华·卡洛尔参加民兵分遣队,准备打击残存的塞米诺尔匪帮的时候,佩里也勇敢地投身其中,这种民兵组织被人戏称“随叫随到”,因为他们必须做到招之即来。 那个时候,伯班克夫人的年龄还只有39岁。漂亮得惊为天人。她的女儿将来也会像她一样漂亮。詹姆斯·伯班克把她视为钟爱多情的伴侣,自己一生幸福的最主要来源。这位尊贵的女士把自己的丈夫和孩子视为生命的至宝,她热爱他们,为他们感到由衷的担忧,特别是在当前的局势下,内战的战火即将燃烧到佛罗里达。她的女儿名叫戴安娜,家里人都亲昵地称呼她蒂,小姑娘只有6岁,活泼可爱,幸福地生活在城堡屋,依偎在妈妈的身边,此时,吉尔伯特已经离家出走。为此,伯班克夫人终日思虑万千,无法释怀。 吉尔伯特24岁,已经是个年轻的男子汉,从他身上可以看到他父亲的气质和体貌,但是多了一些感情外露,也多了一份优雅和热情。他是一个意气风发的玩伴,而且,受过多方面的体能训练,无论骑马、航海,还是狩猎,他都是一把好手。吉尔伯特经常在杜瓦尔地区的广袤森林和沼泽里游历冒险,还把游历的范围扩大到圣约翰河的河湾和河道,甚至巴勃罗入海口的最远端,这些冒险行为让母亲为他终日担惊受怕。因此,当南北战争的枪声刚刚响起,吉尔伯特就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有本事经受一个士兵的考验。他明白自己有义务加入联邦军队,并且毫不犹豫地投身从戎。他提出参军的要求,尽管詹姆斯·伯班克的妻子为此忧虑万分,尽管此行充满凶险,但是面对儿子的请求,詹姆斯·伯班克毫不阻拦,一口应允。他的想法与儿子一样,这是一个义务,而履行义务高于一切。 于是,吉尔伯特动身去了北方,不过,他的离开一直被尽量严格保密。如果在杰克逊维尔让人知道詹姆斯·伯班克的儿子参加了北军,势必会给康特莱斯湾招来报复行为。年轻人被叮嘱到,对朋友们就说自己的父亲还在新泽西州。由于他对海洋一直有着莫大的兴趣,吉尔伯特很容易地被推荐加入了联邦海军。在这种时候,军人的晋级速度很快,由于吉尔伯特作战勇敢,冲锋在前,他的军阶快速提升。华盛顿政府注意到了这个年轻人,他不顾自己家庭所处的环境,毅然投身服务于联邦阵营。在攻打萨姆特要塞的战斗中,吉尔伯特表现出色。当时,他在里士满号上服役,在密西西比河的入海口,这条船遭到马纳萨斯号的接舷袭击,但成功脱离并最终俘获了敌船,在这次战斗中,吉尔伯特居功至伟。战后,尽管他并非毕业于安纳波利斯海军学校,也不如那些从商船临时调来的军官有资历,吉尔伯特还是被晋升海军少尉。他以新晋军官的身份加入了杜邦司令的舰队,并且参加了进攻哈特拉斯要塞的辉煌战役,以及夺取沿海岛屿的战斗。杜邦舰队很快就要开始夺取圣约翰河航道,几个星期之前,吉尔伯特被晋升中尉,调到杜邦司令麾下一条炮艇上服役。 是的!这个年轻人也同样急切地盼望这场血腥的战争早日结束!他已经有了心上人,彼此相爱。一旦结束在军队的服役期,他将尽快回到康特莱斯湾,并且迎娶一位姑娘,姑娘的父亲是吉尔伯特的父亲最好的朋友之一。 斯坦纳德先生并不属于佛罗里达的移植民阶层。他孑然一身,小有财富,一门心思只想着教育好自己的女儿。他住在杰克逊维尔,从那里出发,只需顺着圣约翰河逆流而上三四英里,就能抵达康特莱斯湾。15年来,他每个星期都要来拜访一次伯班克全家。因此可以说,吉尔伯特与艾丽丝·斯坦纳德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由于这个缘故,很长时间以来,他们就在谈婚论嫁,并且已经做出决定,这场婚姻将给两个年轻人带来幸福。尽管瓦尔特·斯坦纳德是南方人,但他却和自己在佛罗里达的几位老乡一样,都是废奴主义者;不过,他们的人数太少,无法引导大多数移植民和杰克逊维尔城里的居民,这些人大多倾向拥护分离主义,而且这种情绪与日俱增。近来,这些正直的人遭到本地区煽动者的敌视,特别是那些下层白人,还有低贱的群氓,他们跟在煽动者的后面,随时准备寻衅滋事。 瓦尔特·斯坦纳德是来自新奥尔良的美国人。斯坦纳德夫人是法国人后裔,很年轻的时候就去世了,她给自己的女儿留下了法兰西血统的高贵气质。吉尔伯特从军离去的时候,艾丽丝小姐表现得十分坚强,令伯班克夫人感到宽慰和放心。尽管艾丽丝与吉尔伯特两人相互倾心爱慕,但她仍然反复劝慰吉尔伯特的母亲说,此行是去履行义务,为了这个事业战斗,也是为了解救一个种族,归根结底,是为了自由。此时,艾丽丝小姐芳龄十九,是一位金发女郎,眼睛近似于黑色,暖色调肤色,身材曼妙,气质高雅。也许她有点儿过于严肃,但是特别善于表达,一颦一笑都能让她美丽的脸庞顾盼生辉。 确实,在伯班克家庭最忠实的成员当中,还有两个仆人泽尔玛和马尔斯,如果遗漏描述他们的形象,对这个家庭的认识就不算完整。 从上述来信中,我们已经知道,吉尔伯特并非独自出走。陪同他一起离家的,还有泽尔玛的丈夫马尔斯。马尔斯是康特莱斯湾的奴隶,自从来到废奴主义者的军营,他就成为自由身,对于吉尔伯特这个年轻人来说,马尔斯是他最忠实的同伴。虽然联邦政府已经建立了黑人军团,马尔斯完全可以在那里找到自己的位置,但是,对于马尔斯来说,吉尔伯特永远是自己的年轻主人,不愿意离他别去。 马尔斯和泽尔玛都不是天生的纯正黑人血统,两人都是混血儿。泽尔玛有个兄弟名叫罗伯特·斯莫尔,他是一位奴隶英雄,4个月以后,他将要在查尔斯顿海湾从联盟军手中夺取一艘小型蒸汽船,船上还有两门火炮,他把这艘船献给了联邦舰队。 泽尔玛与马尔斯两情相悦,相依为命,是一对恩爱夫妻。然而,在前些年,可憎的奴隶贸易曾经不止一次威胁到他们的结合。他们两人是通过一次奴隶交易进入康特莱斯湾,成为种植园的成员,就在那次交易会上,机缘巧合,他们差一点就被分离,从此天各一方。 情况是这样的: 现在,泽尔玛31岁,马尔斯35岁。他们两人于7年前结婚,那时他们都属于一个名叫迪克伯恩的移植民,他的种植园位于距离康特莱斯湾上游大约20英里远的地方。若干年来,这个移植民与德克萨关系密切,来往频繁。德克萨经常拜访这座种植园,并且受到热情款待。这并不奇怪,因为一般来说,迪克伯恩在本地区的名声一向很差。此人心智平庸,种植园的经营乏善可陈,最终不得不把自己的奴隶成批出售。 与迪克伯恩种植园里的其他奴隶一样,泽尔玛也受到虐待,恰巧在这个时候,她诞下了一个可怜的小生命,但是几乎立刻就面临生死别离。为了一个无辜的罪名,泽尔玛被关进牢房,受尽折磨,她的孩子也死在了母亲的怀抱。简直难以想象,当时泽尔玛悲恸欲绝,马尔斯怒气冲天。然而,这些可怜人的身体都是属于主人的,无论生死,他们都是主人买来的奴隶,怎么可能反抗? 可是,丧子之痛未平,另一个悲剧马上来临,而且同样令人伤心欲绝。事实上,就在他们的孩子去世的第二天,马尔斯与泽尔玛都被送上拍卖会,面临夫妻分离的威胁。是的!他们甚至都无法祈求拥有一个共同的新主人,以此获得心灵的慰藉。拍卖会上有人出钱购买泽尔玛,但是只买她一个人,尽管这个人并没拥有种植园。毫无疑问,这个人就是一时兴起!而此人就是德克萨。就在迪克伯恩与自己的朋友即将达成交易的最后一刻,现场出现另一位竞拍者出了高价。 出价人是詹姆斯·伯班克,他也参加了迪克伯恩的奴隶拍卖会,并且被这个混血女人的不幸遭遇深深打动,她一直在徒劳地哀求不要把她与丈夫分开。恰巧,詹姆斯·伯班克需要给他的小女儿寻找一位乳母。当他获悉在迪克伯恩的奴隶当中,有一个女奴刚刚失去婴儿,而且符合他希望的条件,他就想买下这个乳母;不过,他被泽尔玛的眼泪打动了,于是毫不犹豫地要求同时购买她和她的丈夫,而且他的报价高于迄今为止的所有报价。 德克萨认得詹姆斯·伯班克,作为一个名声可疑的人物,德克萨始终是康特莱斯湾种植园驱逐的对象,也就是从那时起,德克萨对康特莱斯湾的这家人开始心怀怨恨。 于是,德克萨决定向这个有钱的竞争对手发起挑战:但是徒劳无功。他顽固坚持,把迪克伯恩对这个混血女奴和她丈夫的要价提高了一倍,结果只是让对手报出更高的价格,最终,这对奴隶夫妇被落锤拍卖给了詹姆斯·伯班克。 就这样,马尔斯和泽尔玛终于没有被迫分离,而且,他们还成为整个佛罗里达所有移植民当中最宽厚的那个人家的仆人。现在,经历了那么多不幸,他们的处境终于改善,未来的命运终于有了可靠的保障! 6年过去了,泽尔玛依然拥有混血女人的那种成熟美。她生性刚毅,对主人忠心耿耿,而且不止一次地有机会向主人证实自己的忠诚——在后面的故事里,她还将有这样的机会。马尔斯与自己的妻子夫唱妇随,对于詹姆斯·伯班克给予泽尔玛的仁慈待遇,马尔斯没齿难忘。马尔斯是非洲裔的出色代表,与此同时,他的身体里也流淌着克里奥尔人[克里奥尔人本来是指出生于美洲而双亲是西班牙人的白种人,后来泛指在殖民地出生的欧洲后裔。]的血液。他身材魁梧,体格健壮,勇于接受任何考验,可以成为新主人最得力的奴仆。 另一方面,这两个仆人成为种植园的成员后,并没有被当作奴隶对待。鉴于他们具备优秀品质,而且聪明伶俐,很快得到主人的赏识。马尔斯被指派专门服务于年轻的吉尔伯特,泽尔玛则成为戴安娜的乳母。这样的安排只能让他们更深切地融入伯班克的家庭生活。 此外,泽尔玛自从丧子之后遗失的母爱,又从小姑娘那里获得了新生。蒂非常喜爱泽尔玛,对于这种依恋之情,泽尔玛报以母亲般的悉心照料。为此,伯班克夫人对泽尔玛不仅十分友好,而且非常感激。 吉尔伯特和马尔斯之间同样感情深厚。这个混血儿灵敏机智,精力充沛,十分乐于协助年轻主人从事各种体能锻炼。詹姆斯·伯班克非常庆幸给自己的儿子找到这么一个好帮手。 就这样,泽尔玛和马尔斯的处境从来没有如此幸福,而这一切都是在逃脱了迪克伯恩的魔爪,又差点儿落入德克萨的魔爪之后获得的——他们对此终生牢记。 [book_title]第五章 黑水湾 第二天,天际露出第一抹晨曦,在那个名叫黑水湾的潟湖隐蔽处,一个男人在一座小岛的陡峭岸边散步。此人就是德克萨。距离他几步远的地方,一个印第安人划着小艇刚刚靠岸,这是斯坎伯,昨天,就是他划着这条小艇靠泊到香农号的船舷。 来回踱了几步之后,德克萨在一株木兰树前站住,伸手拽住低处的树枝,从上面摘下一片带着叶柄的树叶。然后,他又从手里的笔记本上撕下一张纸片,上面用墨水书写着几个字。他把纸片搓成细卷,插进叶脉的缝隙里,细致地摆弄着,让这片木兰叶子看上去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然后,德克萨说道:“斯坎伯!” “主人?”印第安人回答道。 “送到你知道的那个地方。” 斯坎伯接过树叶,把它放到小艇的前部,自己坐到小艇后部,划动船桨,小艇绕过小岛的顶端,钻过树林垂下的密密匝匝枝叶,沿着弯弯曲曲的水道逐渐消失。 这座潟湖里纵横交错地分布着许多水道,这些狭窄的水道就像纠缠在一起的绳索,淌着黯黑的水流,这情形有点儿像欧洲某些“水网”地区相互交织的水渠网。圣约翰河的分流河道逐渐分散融入这些深沉的河沟水渠,除非对这些水道极为熟悉,否则没有人能在这里摸清方向。 然而,斯坎伯驾轻就熟。在外人看不到出口的地方,他的小艇却能轻而易举地通过。他拨开低垂的树枝,让小艇划过,随即树枝在他身后垂落下来,没人能觉察出这里刚刚有小船通过。 印第安人就这样顺着迂回曲折的羊肠水道划进潟湖深处,有时候,这些水道比草场里人工挖掘的排水沟还要狭窄。随着小艇靠近,各种各样的水鸟腾空而起。黏滑的鳗鱼贼头贼脑地钻进露出水面的树根缝隙里。还有那些缩在淤泥里酣睡的凯门鳄,被经过的小艇碰到受了惊扰,斯坎伯对这些爬行动物毫不在意,他继续不断向前划行,当船头前面水浅无法划行的时候,他就会把船桨当作船篙,撑着小艇往前走。 此时,天色已经大亮,在初升阳光的照射下,夜间泛起的浓重雾气开始消散,然而,在浓密树丛枝叶的遮掩下,小艇的身影依旧悄然朦胧。即使在烈日当空的时候,树丛阴影下的河道里仍然透不进一缕阳光。其实,在沼泽地区的深处,只需要一点点昏暗的光线,就能够滋生出茂密的水生植物,漂浮在黯黑的水面,让无数麇集的生物拥挤着生存在墨色的湖水里。 大约经过半个小时,斯坎伯就这样从一个小岛划向另一个小岛。最后,他停住小艇,这里已经是黑水湾最隐秘的地方之一。 这个地方位于潟湖沼泽地带的尽头,树林变得比较稀疏,枝叶也没有那么浓密,阳光终于可以照进林间。那边,伸展出一片宽阔的草地,草地边缘生长着森林,林木不算高大,突兀在圣约翰河的水面之上。五六棵树木孤零零地矗立在泥泞的地里,看起来就像生长在柔软的泥毯上。几簇檫树枝叶凋零,枝头生长着紫色的小浆果,树丛在泥泞的地上标出蜿蜒曲折的小径。 斯坎伯在陡峭岸边的一棵树桩上把小艇系好,爬到河岸上。夜间形成的浓雾已经开始散去。荒凉的草地逐渐摆脱雾气的笼罩。在那几棵孤零零的树丛里,混杂生长着一株不算高大的木兰树,树身凸显于树丛中间。 印第安人向木兰树走去,几分钟之后来到树下。他伸手弯下一杈树枝,把德克萨交给自己的木兰叶插到枝头上,然后松手放开,树枝弹起恢复原状,那片树叶也隐藏在了木兰树丛中。 随后,斯坎伯返回小艇,朝着主人等待他的那个小岛的方向划去。 这个河湾里的河水颜色黑暗,因而得名黑水湾,河湾的面积大约有500至600英亩。圣约翰河水滋养着这个河湾,里面形成一系列岛屿,其间路径曲折蜿蜒,往复无穷,不熟悉这里的外人根本无法深入其境。河湾的水面上分布着一百来座小岛屿,无数条溪流把小岛分割开来,岛与岛之间既无桥梁,也无堤坝相连,小岛之间搭连着长长的藤条,几簇高大的树枝伸展交错在水面之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通道可以把这座潟湖的各个地点相互串联起来。 差不多就在这一系列群岛的中央,有一座最重要的小岛,不仅是由于它的面积最大——大约有二十来英亩——还因为它的地势最高——它比圣约翰河在涨落潮水之间的平均水位还要高出五六英尺。 在很早以前,这座岛上曾经修建过一座类似于碉堡模样的防御工事,不过现在已经废弃了,至少从军事角度来说是废弃了。在高大的柏树、绿橡树、黑胡桃树、澳大利亚松树和木兰的树丛下面,工事的栅栏依然矗立着,尽管多半已经腐朽损坏,而且纵横交错地缠绕着各种藤条枝蔓。 栅栏圈里面,在浓密枝条的掩蔽下,肉眼勉强可以发现这座小碉堡的几何外形,或者不如说这是一座观察哨所,当初修建的时候,里面可以容纳一支二十来人的小分队。碉堡的木质墙壁上开凿了好多个射击孔,碉堡顶部覆盖泥土,长满青草,形成了名副其实的保护层。碉堡内部有几个房间,中央是一间陋室,紧挨着一间当初用来储备物资和军火的库房。要想进入碉堡,首先需要通过栅栏圈的一处狭窄小门,穿过栅栏包围的院子,院子里生长着几棵树木,然后沿着十几级泥巴和厚木板垒砌的台阶拾级而上,就来到了碉堡的门前,这是通往碉堡内部的唯一入口,实际上,这个入口是利用原先的射击孔改造而成。 这里就是德克萨平时的栖身之所,是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就是在这里,他避开所有人的眼睛,和斯坎伯一起隐居生活,这个印第安人对自己的主人忠心耿耿,对他唯命是从,在他的主人眼里,这个印第安人的价值比五六个奴隶加在一起还要高。 看得出来,黑水湾里的这座岛屿与圣约翰河两岸坐落的众多农庄之间有着天壤之别。在这个地方生存,无论对于德克萨,还是他那个对生活要求并不高的同伴来说,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岛上养了几只家畜,开垦了几英亩农田,种植了一些土豆、山药、黄瓜,还有二十几棵几乎处于野生状态的果树,仅此而已,另外,再加上附近树林里和潟湖水塘里一年四季都能得到的渔猎收获。不过,毫无疑问,黑水湾的主人一定还有其他收入来源,对此,德克萨和斯坎伯都讳莫如深。 至于这座碉堡的安全问题,它坐落在外人根本无法企及的巢穴中央,这难道不就是最大的安全保障吗?另一方面,又有谁会来袭击这里,为什么会来袭击?无论如何,任何接近这里的可疑外人,都会立即被岛上豢养的狗发现,并且狂吠报警,这是两条来自加勒比地区的凶猛猎犬,过去,西班牙人使用这种猎犬追踪逃亡的黑奴。 以上介绍了德克萨的住所,这个住所与他本人相当般配。以下介绍德克萨本人。 此时的德克萨35岁年龄,中等身材,体格健壮,长期浸淫在餐风饮露,投机冒险的生活方式中。他是西班牙人后裔,而且从来不隐讳自己的出身。他长着一头刚硬的黑发,浓重的眉毛,暗绿色的眼睛,嘴角阔大,嘴唇薄而内敛,就好像被军刀切过一样,鼻子扁短,露着猛兽般的鼻孔。透过他的容貌,可以看出这是个奸诈诡谲,性格暴躁的男人。早些年,他曾经留着大胡子;但是两年前,在一次不为人知的意外事故中,他的胡子被火药燎掉了一半,于是把胡子刮光,打那以后,他那冷酷的容貌尤其引人注目。 大约12年前,这个冒险家迁徙落户到佛罗里达,在这个废弃的碉堡里定居下来,没有任何人想到要和他争夺这座碉堡的所有权。这个人从哪里来?没有人知道,他自己也从不提起。来这里之前他靠什么生活?人们仍然一无所知。有人传说——这也许是真的——他从前的职业是贩卖黑奴,在佐治亚和卡罗来纳的各个港口出售整船的黑奴。他是否因为从事这种可憎的生意而致富?看起来似乎不大像。总而言之,在佛罗里达这个地方,像他这样的人不在少数,而他本人也从未赢得过良好的社会声誉。 尽管如此,如果说德克萨声名卓著,而且名声并不太好,但是并不妨碍他在本地区,特别是在杰克逊维尔拥有实实在在的影响力。不过,受他影响的全都是县城居民当中最不值得受人尊重的那些人。德克萨经常去县城办事儿,办的什么事儿他却从来不说。在城里处于社会底层的白人和最可恶的那帮人中间,他结交了许多朋友。人们经常看到,每次德克萨从圣奥古斯丁回来,总有好几个形迹可疑的人陪伴在他身边。他的影响力甚至扩大到了圣约翰河沿岸的移殖民当中。在圣约翰河两岸的众多种植园里,德克萨熟悉其中的好几家,有时候,他会登门拜访,不过从来没人回访过他,因为没有人知道他在黑水湾的藏身之所。德克萨与这些移殖民保持来往的借口十分自然,那就是狩猎,有了共同的习俗和爱好,他们彼此气味相投。 不仅如此,近几年来,德克萨的影响力还在继续上升,因为他以奴隶制的最狂热维护者的形象自居,博得舆论关注。就在美国的两大阵营刚刚由于奴隶制问题爆发南北战争之际,这个西班牙后裔就跳出来,把自己装扮成奴隶制最顽固、最坚决的拥护者。德克萨声称,他并非出于自身利益,因为他充其量只拥有几个黑奴。他要维护的是一个原则。依靠何种手段维护?德克萨煽动最恶劣的极端情绪,激发流氓群众的贪婪本性,鼓动他们针对赞成北方废奴思想的移殖民和居民,实施抢劫、纵火,甚至屠杀。眼下,这个用心险恶的阴谋家一心企图推翻杰克逊维尔城的地方政权,因为在他看来这些地方官员的观点立场过于温和,必须让自己最疯狂的追随者取而代之。一旦利用骚乱掌握了当地政权,他就可以为所欲为地实施个人的复仇计划。 现在我们可以理解,为什么对于这样一个人的一举一动,詹姆斯·伯班克和其他几位种植园主丝毫不敢放松警惕,实在是因为这个人天性恶劣,令人望而生畏。一方面,此人举止令人生疑,另一方面,他心中充满怨恨,凡此种种,在即将发生的一系列事故中,还将表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除此之外,根据我们对德克萨过去经历的了解,自从他停止贩卖人口以后,还发生过一些极为可疑的事情。在塞米诺尔人的最后一次袭击事件里,种种迹象表明他曾经与塞米诺尔人暗中勾结。他是否曾经暗中帮助过塞米诺尔人,告诉他们应该进攻哪几座种植园?他是否帮助过塞米诺尔人实施阴谋诡计?这些只能根据各种迹象进行揣测,在印第安人进行最后一次入侵之后,地方官员曾经派人跟踪过这个西班牙后裔,逮捕过他,并且交付法庭审判。然而,德克萨提交了不在现场的证据——今后,他还将使用这种辩护手段,并且取得成功——证据显示,当印第安人袭击位于杜瓦尔县的那座农庄时,他不在现场,因为在同一时间,他根本不在佛罗里达境内,而是身处佐治亚州的萨凡纳,那里位于出事农庄的北边,相距足有40英里。 那件案子发生后的几年时间里,又发生过多起重大抢劫事件,这些抢劫案件或者针对某些种植园,或者针对佛罗里达境内路途中的旅客。德克萨是不是这些罪案的主谋或者同谋?这一次,他同样成为嫌疑人,不过,由于缺乏证据,人们不能把他绳之以法。 终于,出现了一次机会,这一次,人们以为抓住了这个狡猾恶棍的现行。就是为了这件案子,昨天,圣奥古斯丁的法官当庭询问了德克萨。 8天前,詹姆斯·伯班克、爱德华·卡洛尔,以及瓦尔特·斯坦纳德前往康特莱斯湾临近的一座种植园拜访,回来的路上已经夜幕降临,大约是晚上7点钟,他们听到了凄厉的喊叫声,立刻循着声音快步跑去,来到一座孤立农庄的住宅前。 这栋住宅正在起火燃烧。农庄刚刚遭到五六个男人的抢劫,劫匪已经一哄而散,但是应该还没有跑远:伯班克他们还能够远远望见两名劫匪正在穿过树林逃窜。 詹姆斯·伯班克和朋友们勇敢地追了上去,恰巧,追赶的方向正对着康特莱斯湾。可惜,两名纵火犯穿过树林跑掉了。不过,他们几个人,包括伯班克、卡洛尔和斯坦纳德都确定认出了其中一人:他就是那个西班牙后裔。 不仅如此——还有更确切的证据,就在那个人绕过康特莱斯湾的边缘,即将消失在拐角的时候,泽尔玛正好从那里路过,差点儿被那个人撞个满怀。泽尔玛也认出来,这个拼命奔跑的人就是德克萨。 不难想象,这件事情在杜瓦尔县里引起多么巨大的反响。抢劫,然后是纵火,那些分散居住在广大地区的移殖民对此类罪行一向深恶痛绝。詹姆斯·伯班克毫不犹豫地立即向法庭正式起诉德克萨。根据他提供的证词,地方政府决定对德克萨提起诉讼。 德克萨被带到圣奥古斯丁刑事法院的法官面前,让他直接面对证人的质证。詹姆斯·伯班克、爱德华·卡洛尔、瓦尔特·斯坦纳德,以及泽尔玛异口同声地确认,那个从起火的农庄逃跑的人就是德克萨。他们对这一点确信无疑,德克萨就是那帮罪犯当中的一个。 在德克萨这方面,西班牙后裔从圣奥古斯丁请来了几个证人。然而,这几个证人也异口同声确认,那天晚上,他们在杰克逊维尔城的托里洛小酒馆与德克萨在一起,这家酒馆虽然声誉不太好,但是却很有名气。当天,德克萨整晚都与他们相伴,他还提供了更确切的细节,就在罪案发生的那一刻,德克萨与托里洛小酒馆里的一个酒鬼发生了争吵——争吵后来发展成打斗和相互威胁,他正想就这件事情向对方提起诉讼。 面对这样无可置疑的证词——要知道,出庭做证的这几个人与德克萨素无来往——圣奥古斯丁的法官只好结束已经开始的调查,释放了作为被告的犯罪嫌疑人。 这一次,对于这个古怪的人来说,不在现场的证据依旧十分充足。 2月7日晚上,正是在这次庭审结束之后,德克萨在几个证人的陪同下从圣奥古斯丁返回。我们已经看到了,当香农号在圣约翰河顺流而下的时候,德克萨在轮船上是怎样的一种神态。之后,印第安人斯坎伯驾着小艇迎着蒸汽轮船划过来,德克萨乘坐小艇返回了那座废弃的碉堡,到那里之后,我们就很难继续了解他的行踪了。至于这个斯坎伯,他是个聪明的塞米诺尔人,十分狡猾,正是在印第安人发动最后一次袭击之后,他投靠德克萨,成了他的心腹,其实,斯坎伯也是那次袭击的参与者。 在德克萨的脑袋里,只要想到詹姆斯·伯班克这个人,他就会一门心思想着如何不择手段地报仇。然而,随着战争的进程,每天的局势变幻莫测,倘若德克萨成功推翻杰克逊维尔的地方政府,他就将成为康特莱斯湾的极大威胁。不过,依照詹姆斯·伯班克那充满活力和坚毅的性格,他绝不会在那个人面前胆怯,是的!不过,从伯班克夫人的角度考虑,她却有充分理由为自己的丈夫和亲人担忧。 不仅如此,还有另一个原因,让这个正直的家庭终日惶恐不安,那就是:德克萨已经怀疑吉尔伯特·伯班克参加了北军。既然这件事始终处于保密状态,他是如何探听到的?毫无疑问,他是通过秘密监视获知这个消息,后面,我们还将看到,那些暗探不止一次地向他通风报信。 事实上,既然德克萨已经相信詹姆斯·伯班克的儿子参加了北军,而且就在杜邦司令的麾下任职,我们是否应该担心,德克萨可能设计陷害年轻的中尉?没错!此时,南方的奴隶制拥护者正因为北军的节节胜利而愤怒抓狂,如果德克萨设法把吉尔伯特吸引到佛罗里达的土地上,抓住他本人,然后告发他,让他落到这些人手里,那么,吉尔伯特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 以上就是这个故事开始时的背景:在当前形势下,联邦军已经差不多逼近佛罗里达的海岸线;位于杜瓦尔县腹地的伯班克一家处境艰难;德克萨的势力不仅在杰克逊维尔,在实行蓄奴制度的所有地方都很猖獗。如果这个西班牙后裔的目的达到了,如果当地政权真的被他的同伙推翻,他就能轻而易举地鼓动那帮狂热的地痞流氓,把矛头指向康特莱斯湾的废奴主义者。 离开德克萨大约一个小时以后,斯坎伯回到了中央小岛。他把小艇拖上陡峭的岸边,然后穿过栅栏围墙,迈步走上碉堡的台阶。 “搞好了吗?”德克萨问道。 “搞好了,主人。” “嗯……没人看见吧?” “没有。” [book_title]第六章 杰克逊维尔 总管一边从自己心爱的坐骑上跨下来,一边嘴里说道:“是的,泽尔玛,是的,您天生就是来做奴隶的!是的,奴隶!您压根儿就不是来做自由人的。” 泽尔玛语气平淡地回答道:“我可不是这么想的。”她每次与康特莱斯湾的总管争辩,总是这么心平气和。 “随您怎么想,泽尔玛!无论如何,您不得不接受这样的说法,在白人与黑人之间,不可能建立一丁点儿公平合理的平等关系。” “这种平等早就存在了,佩里先生,平等关系是大自然本身与生俱来的。” “您搞错了,泽尔玛,证据明摆着,在地球上,白人的数量比黑人多十倍,二十倍,叫我怎么说呢?甚至上百倍!” “正因为如此,白人才强迫黑人当了奴隶,”泽尔玛回答道,“白人势力强大,于是滥用自己的强权。但是,假如这个世界上黑人的数量占了多数,就该轮到白人去给黑人当奴隶了!……或者,不仅如此!黑人肯定会表现得更公正,特别是,不会那么残酷无情!” 千万不要以为,这样毫无意义的争论可能妨碍泽尔玛和总管之间的和谐共处。此刻,他们两人闲来无事,正在聊天。只不过,平心而论,他们本来可以聊一些更切实际的话题,之所以聊到这个话题,全是因为总管有个怪癖,喜欢没完没了地争论奴隶制问题。 他们两人坐在康特莱斯湾的一条小船后部,小船由种植园的四名内河船员驾驶。他们乘船顺着退潮的河水,斜穿过河面,一直驶往杰克逊维尔城。总管要去为詹姆斯·伯班克处理几件事情,泽尔玛却是去为小姑娘蒂采购各种盥洗用品。 今天是2月10日。圣奥古斯丁城的事儿了结之后,詹姆斯·伯班克回到城堡屋已经三天了,与此同时,德克萨也已回到黑水湾。 不用说,第二天,斯坦纳德先生和他的女儿就收到了来自康特莱斯湾的简短来信,信中扼要介绍了吉尔伯特最新来信的内容。这些新消息来得非常及时,正好可以安慰艾丽丝小姐,自从美国的南北双方陷入激烈厮杀以来,艾丽丝小姐无时无刻不在忧心忡忡。 这艘小船配备了拉丁帆[拉丁帆是一种三角形的轻便帆具。],行驶速度很快。用不了多长时间,小船已经靠近了杰克逊维尔的码头。这样一来,总管只有不多的时间喋喋不休,阐述自己偏爱的话题。 他接着说道:“不是的,泽尔玛,不对!即使让黑人占了多数,也还是改变不了这件事情。我甚至可以认定,无论这场战争的结局如何,奴隶制终将还会延续下去,因为种植园里的活计必须由奴隶们去干。” 泽尔玛回答道:“这可不符合伯班克先生的意愿,您很清楚这一点。” “这点我知道,尽管我对伯班克先生充满敬意,但是我敢说,他的想法是错误的。一个黑人就应该与牲畜,或者农具一样,在特定的领域内恪尽职守。如果一匹马可以随心所欲地放任自流,如果一把犁可以随心所欲,有权投奔主人以外的旁人,那么种植园的经营就没办法维持。假如伯班克先生解放了自己的奴隶,康特莱斯湾将会变成什么样子!” 泽尔玛回答道:“如果情况允许,他早就这样做了。对此,佩里先生您应该是知道的。如果所有的奴隶都获得解放,您想知道康特莱斯湾将发生什么事情吗?没有一个黑人会离开种植园,一切都将不会改变,唯一改变的就是像对待牲畜一样对待奴隶的权利。而且,既然您从来没有滥用过这项权利,那么,奴隶获得解放之后,康特莱斯湾还将一如既往,不会变样。” 总管问道:“泽尔玛,您觉得,我有可能被您的想法说服吗?” “绝无半点儿可能,先生。另一方面,要想说服您是徒劳无功的,理由十分简单。” “什么理由?” “因为从根本上说,您在这个问题上的想法与伯班克先生、卡洛尔先生、斯坦纳德先生并无二致,您与他们一样,宅心仁厚,心存正义。” “瞎说,泽尔玛,瞎说!我必须强调,本人一贯认为,奴隶制完全符合黑人的利益!如果任由黑人随心所欲,他们必然日趋消亡,这个种族将因此万劫不复。” “佩里先生,尽管您言之凿凿,可我却根本不相信。无论如何,即便这个种族就此沉沦,也不应该让他们在奴隶制度下,陷入永久退化的境地!” 总管还想继续反驳,不用说,他还有一大堆论据需要阐述。然而,此时船帆刚刚收起,小船已经靠近了栅状突堤,它将要停靠在这里,直到泽尔玛和总管返回。他们两个人赶紧下船登岸,各自去办自己的事情。 杰克逊维尔城坐落于圣约翰河的左岸,位于一大片地势低洼的平原边缘,周围分布着景色秀丽的森林,使这座城市永远处于青翠屏障环绕之中。在这片土地上,特别是在沿河岸的田野里,到处生长着玉米、甘蔗和水稻。 大约十年前,杰克逊维尔还只是一座颇具规模的村庄,村庄的郊区散布着泥巴或者芦苇搭建的茅屋,里面栖息着黑人居民。现如今,村庄开始演变为城市,不仅有了居住舒适的房屋,街道也规划得更为齐整,更加清洁,不仅如此,这里的居民日益增多,人口翻番。明年,杜瓦尔县首府连接佛罗里达州首府塔拉哈西的铁路将开通,这座城市还将继续膨胀。 总管和泽尔玛都发现,这座城市充斥着躁动的气氛。好几百名居民麇集在那里,其中一部分人是美国本土的南方佬,还有一些是黑白混血,或者是西班牙后裔的混血,他们都在那里等待一艘蒸汽轮船的到来,在圣约翰河的下游方向,一处低矮的河湾岬头的上方,已经望得到那艘船冒出的浓烟。甚至,有些人为了更快地与这条蒸汽船接触,纷纷跳上港口里的小艇,还有一些人登上了平时经常游弋在杰克逊维尔附近河面上的独桅帆船。 事实上,早些时候,已经传来了关于这场战争进展的最新消息。吉尔伯特·伯班克在信中描述的进军方案,已经在部分人群中散播开来。人们已经知道,杜邦司令的舰队正在整装待发,谢尔曼将军也将率领登陆部队随同前来。尽管种种迹象表明,这次远征的目标是圣约翰河,以及佛罗里达滨海地区,但是兵锋将指向哪里?人们还无法确切知晓。继佐治亚州之后,无疑,佛罗里达州将面临联邦军队的直接威胁。 这条蒸汽轮船来自费尔南迪纳,当它停靠到杰克逊维尔港的栅状突堤时,船上的旅客仅仅是对上述传闻予以了确认。他们甚至还补充说,杜邦司令的舰队将非常可能停泊到圣安德鲁斯海湾,在那里等待合适的时机,以便随后对艾米利亚岛的航道,以及圣约翰河口发起攻击。 很快,这些人群分散涌入城里,嘈杂的喧闹声把街道上清理残渣垃圾的黑秃鹫惊得纷纷腾空而起,人们东奔西跑,口里呼喊着:“抗击北方佬!处死北方佬!”那些带头闹事儿的人都是德克萨的追随者,他们把凶残的煽动口号散播到情绪激动的人群当中。在大广场、法院驻地的大楼,甚至主教派教会的附近,到处都在举行示威集会,虽然至少在奴隶制的问题上,杰克逊维尔的居民们的看法并不一致,但是,地方政府已经很难平息这场骚乱。然而,在这个动乱时期,那些火气最旺盛,喊叫最凶的人,往往产生的影响力也最大,与此同时,温文尔雅的人们则不可避免地遭到前者的压制。 在小酒馆和小商店里,这些大嗓门的家伙在烈性酒的刺激下,声嘶力竭地吼叫着。那些躲藏在密室里的谋划者,则正在制订方案,准备对入侵者进行顽强不屈的抵抗。 其中一个人说道:“必须发动民兵向费尔南迪纳进军!” 另一个人回答道:“必须在圣约翰河的河道里放置一些沉船!” “必须在城市周围修筑土堡要塞,并且把每个射击孔都武装起来!” “必须利用费尔南迪纳到基斯的铁路,征集援军!” “必须熄灭巴勃罗灯塔的灯火,以阻止舰队乘黑夜闯进河口!” “必须在河流里面设置鱼雷!” 这玩意差不多就是在南北战争期间才出现的新式武器,大家都听说过它,但是却不大明白应该如何使用,显然,值得拿来试一试。 在托里洛小酒馆里,那些最狂热的演说家中的一个说道:“首先,必须把城里面的北方佬,还有那些与北方佬沆瀣一气的南方佬统统关进监狱!” 令人感到惊讶的是,迄今为止,居然还没有人想到要发出这样的提议,在任何国家里,这种做法都属于宗教极端派的终极手段。然而,这个提议得到一片欢呼赞许。幸运的是,在杰克逊维尔的正直市民面前,法院的法官们还是犹豫了,没有立刻屈服于民众的这个意愿。 泽尔玛快步穿过城里的街道,目睹了这一切,她的主人将受到这场骚乱的直接威胁,必须让他知道这些。既然这场骚乱已经演变为暴力行为,那么,暴力行为就不会仅仅局限于城里,必然向四周蔓延,直至席卷本县的各个种植园。可以肯定,康特莱斯湾将成为首批被攻击的目标之一。因为这个缘故,混血女仆向位于郊区外围的斯坦纳德家的住宅走去,希望获得更多更准确的信息。 这是一幢温馨舒适的住宅,在平原的角落里,垦荒者的利斧手下留情,保留了一片翠绿的丛林,掩映着这栋房屋。在艾丽丝小姐的精心照料下,这栋房屋从里到外都被收拾得美轮美奂。由于母亲早逝,艾丽丝年纪轻轻就学会了如何指挥瓦尔特·斯坦纳德家的仆人,从这个年轻姑娘的身上,已经可以看到一位聪明大方的家庭主妇的身影。 泽尔玛受到年轻姑娘的热情接待。艾丽丝小姐首先和她谈起吉尔伯特的来信。泽尔玛向她基本准确地复述了信件的内容。 艾丽丝小姐说道:“是的,现在,他终于不再那么遥远!然而,他将怎样返回佛罗里达?在这次远征结束之前,他还将经历怎样的风险?” 斯坦纳德先生回答道:“艾丽丝,放心吧!这些风险,吉尔伯特早在参加佐治亚州沿海巡航,特别是在攻打罗亚尔港的时候就经历过,那些比这还要危险。在我看来,佛罗里达人的抵抗既不会持久,也不会有多激烈。圣约翰河能让北军的炮舰逆流而上,一直深入到各县的腹地,而南军依靠这条河能做什么?在我看来,任何抵抗都是徒劳无益,甚至是不可能的。” 艾丽丝说道:“但愿您说的都对,父亲!让我们祈祷上帝,希望这场血腥的战争早日结束吧!” 斯坦纳德先生反驳道:“这场战争的结局,只能是南方的最终失败,不过,这还需要很长时间。我觉得,杰弗逊·戴维斯和他的那些将军,包括李、约翰斯顿,还有博勒加德,他们在中部各州恐怕抵抗不了多长时间。当然!北方联邦军队不可能轻易战胜南方联盟。至于佛罗里达,北军攻占起来不会遭遇多少困难。很不幸,即使攻取了佛罗里达,北军还是无法确保获得最终胜利。” 艾丽丝小姐不禁双手合十,说道:“如果吉尔伯特知道自己距离母亲这么近,克制不住思亲之情,跑回家待上几个小时……但愿他不要莽撞行事!” 泽尔玛回答道:“他思念母亲,也思念您,艾丽丝小姐,因为,难道您不是已经成为伯班克家的一员了吗?” “是的,泽尔玛,我从内心已经是其中一员。” 斯坦纳德先生说道:“不,艾丽丝,不要担心。吉尔伯特十分理智,不会走这步险棋,特别是现在,只需再等几天,杜邦司令就会攻占佛罗里达。在联邦军队还没有成为这里的主人之前,冒险进入这个地区是一个不可饶恕的莽撞之举……” 泽尔玛回答道:“特别是这个时候,人们的情绪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暴力倾向!” 斯坦纳德先生接着说道:“实际上,今天早晨,这座城市已经爆发骚乱。我看到了那些煽动者,也听见他们的喧嚣!最近的8到10天里,德克萨一直都和他们在一起。德克萨挑逗、煽动他们,这些恶棍最终将把底层老百姓全都忽悠起来,他们的目标不仅针对政府官员,也针对那些与之看法相左的居民。” 于是,泽尔玛说道:“斯坦纳德先生,您不觉得还是躲开杰克逊维尔城,哪怕至少躲开一段时间为好?最谨慎的做法,就是等待联邦军队占领佛罗里达以后再返回城里。伯班克先生让我向您转告,如果艾丽丝小姐和您能光临城堡屋,他将倍感荣幸。” 斯坦纳德先生回答道:“是的……我知道……伯班克先生的盛情美意我丝毫不曾忘记……但实际上,城堡屋就一定比待在杰克逊维尔城里更安全?如果这些阴谋家,无赖之徒,或者说这些疯子变成了这里的主人,难道他们不会向农村扩张?那些种植园难保不会遭到他们的蹂躏。” 泽尔玛强调说道:“斯坦纳德先生,当危险降临的时刻,我觉得还是抱团取暖比较稳妥……” “父亲,泽尔玛说得有道理。我们最好还是聚集到康特莱斯湾。” 斯坦纳德先生回答道:“毫无疑问,艾丽丝,我不会拒绝伯班克的建议。只不过,我还没有觉得危险已经如此迫近。泽尔玛可以告诉我们的朋友们,我还需要几天时间收拾行李,然后呢,我们就将前往城堡屋暂避一时……” 泽尔玛说道:“这样,当吉尔伯特回来的时候,至少,他能见到自己所热爱的人们欢聚一堂!” 泽尔玛告别了瓦尔特·斯坦纳德和他的女儿。随后,她穿过不断聚拢、越来越多的骚动的人群,重新回到港口附近的街区,来到码头上,总管已经等候在那里。他们两人登上小船,横穿河面,一路上,佩里先生重新拾起刚才中断的话题,再次开始喋喋不休。 尽管斯坦纳德认为巨大的危险还没有降临,但也许他的估计是错误的?事态的发展正在加速,杰克逊维尔城很快就将感受到骚乱带来的后果。 然而,为了照顾南方的利益,联邦政府在采取行动的时候,总是表现得格外谨慎小心。它宁愿稳扎稳打,步步为营。战争爆发两年以后,亚伯拉罕·林肯还没有签署在美国全境废除奴隶制度的法令。好几个月过去了,总统总算发出了一个信息,建议通过赎买,以及逐步释放黑奴的方式来解决奴隶制问题。最后,终于在宣布废除奴隶制之前,通过了一项总额为500万法郎的拨款,该法案允许按照每名获释奴隶1500法郎的数额,对奴隶主予以补偿。如果说,有几名黑人军团的将军们擅自在自己军队占领的几个州宣布废除了奴隶身份,但迄今为止,他们的命令还没有得到承认。这是因为,社会舆论在这个问题上还没有取得一致意见,有人指出,属于联邦党人[联邦党是美国历史上最早出现的政党之一,曾经是南部种植园奴隶主利益的捍卫者。]的一些军官就认为,这项措施既不合理,也不恰当。 在此期间,战争产生的影响不断扩大,特别是,战事的进展越来越不利于南方联盟。2月12日,普莱斯将军被迫率领密苏里的民兵队伍撤离了阿肯色州。人们眼看着亨利要塞落入联邦军队之手。现在,联邦军队又开始进攻多纳尔森要塞,保卫要塞的是一支强大的炮兵部队,炮火覆盖周围方圆4公里的范围,包括那个名叫多佛的小城。然而,尽管天气寒冷,大雪缤纷,这座要塞依然受到来自陆上与水上两方面的夹攻,陆上进攻来自格兰特将军指挥的15000名士兵,水上进攻来自富特司令麾下的若干艘炮艇。截至2月14日,这座要塞终于落入联邦军队之手,随同陷落的还包括一个师的联盟守军,包括人员和装备。 这次失利对联盟军队造成重大打击。失败产生的影响十分深远。最直接的影响,就是导致了约翰斯顿将军的败退,迫使他不得不放弃坎伯兰河畔的重镇纳什维尔[纳什维尔是田纳西州首府,位于该州中部坎伯兰河畔,也是该州仅次于孟菲斯的第二大城市。]。城里的居民惊慌失措,纷纷随着南军逃离该城,仅仅数天之后,同样的命运降临到哥伦布市[哥伦布市是俄亥俄州政府所在地,也是该州最大和人口最多的城市。]。紧接着,整个肯塔基州都被置于联邦政府的统治之下。 不难想象,上述战事消息传到佛罗里达州的时候,引起了怎样的愤怒情绪和报复心理。地方政府已经无力平息骚乱,这场骚乱已经波及了各县最偏远的村庄。对于那些与南方佬看法相左的人,以及不愿意参与抵抗联邦军队的人来说,危险日益迫近,甚至可以说,危险每时每刻都在增加。在塔拉哈西和圣奥古斯丁都发生了骚乱,不过比较容易就被平息了。规模最大的骚乱发生在杰克逊维尔,社会下层的群氓揭竿而起,骚乱很可能演变为最卑鄙无耻的暴行。 不难理解,面临这样的局势,康特莱斯湾的处境变得越来越令人担忧。不过,种植园的全体人员忠心耿耿,凭借这一点,詹姆斯·伯班克也许还能抵挡住外敌入侵,至少,可以挡住针对种植园的第一波攻击,虽然在这个时候,已经很难筹集到足够数量的武器和弹药。然而,在杰克逊维尔城,斯坦纳德先生已经受到直接威胁,他有足够的理由对自己的女儿、自己的住宅、家人,乃至他本人的安全而忧心忡忡。 詹姆斯·伯班克十分清楚当前局势可能产生的危险,连续给斯坦纳德写信,多次派去信使,恳请他不要迟疑,立刻到城堡屋来与自己会合。在城堡屋,他们的处境会相对安全一些,而且,为了坚持到联邦军队的到来,等待安全形势好转,如果需要向其他地方退却,或者向内陆地区转移,从城堡屋出发也相对容易一些。 在伯班克的劝说下,瓦尔特·斯坦纳德终于决定暂时离开杰克逊维尔,前往康特莱斯湾躲避一时。2月23日早晨,神不知鬼不觉,斯坦纳德一行尽量悄无声息地动身启程。在距离杰克逊维尔一英里,圣约翰河上游的一个小水湾深处,一艘小船等着他们。艾丽丝小姐和斯坦纳德先生登上小船,快速驶过河面,停靠在种植园的小码头旁,在那里,他们与伯班克一家会合。 不难想象,他们受到了怎样热情的迎接。难道艾丽丝小姐不是已经被看作伯班克夫人的女儿吗?现在,大家终于团聚到一起。在这样环境险恶的日子里,大家将一起共度时艰,不仅安全感增加了几分,内心的恐惧也减少了许多。 确实,斯坦纳德一家离开杰克逊维尔的时间非常及时。就在第二天,他的住宅受到了一伙歹徒的袭击,他们打着狭隘的爱国主义幌子,滥施暴行。地方政府费了好大力气阻止抢劫行为,同时防止他们袭击另外几户住宅,那几户人家都是正派的公民,不赞成分离主义。显然,这些地方官员已经黔驴技穷,他们即将被骚乱分子的头头们取而代之。这些头头儿根本不会抑制暴力行为,相反,他们只会煽动蛊惑。 事实上,正如斯坦纳德先生对泽尔玛说过的那样,近几天来,德克萨已经决定从自己鲜为人知的藏身之地现身,来到了杰克逊维尔。在这里,他与自己的亲密伙伴们会合,这些人来自圣约翰河两岸的各个种植园,都是佛罗里达社会上最臭名昭著的宗派分子。这些狂热分子宣称,要把他们的意志强加给各个城市和乡村。他们的同伙分布在佛罗里达的各个县治,其中的绝大多数与他们保持密切联系。他们把奴隶制问题当作旗帜,其势力一天比一天膨胀。无论是在杰克逊维尔还是在圣奥古斯丁,各式各样的流浪汉、冒险家,以及专门做印第安人生意的投机商人麇集起来,这些人在佛罗里达数量众多,不久之后,他们就将成为城市的主人,掌握政权,并且把军队和民兵的武装控制在自己手中。在动乱的年月,暴力行为已经司空见惯,因此,用不了多久,民兵和正规军也将与暴乱分子沆瀣一气。 对外面发生的一切,詹姆斯·伯班克了如指掌。他有很多值得信任的线人,因此,对于杰克逊维尔城里正在酝酿发生的事情,他一清二楚。伯班克知道,德克萨已经在城里现身,他的恶劣影响正在社会底层民众当中蔓延,这些人与德克萨一样,都是西班牙后裔。如果这样一个人物成为杰克逊维尔城的头头儿,必然对康特莱斯湾构成直接威胁。因此,詹姆斯·伯班克必须准备应付任何险情,或者进行殊死抵抗——假如可能的话,或者实施撤退——在发生纵火和抢劫的情况下,不得不放弃城堡屋。他必须确保家人和朋友们的安全,这是最优先的考虑,也是确切无疑的第一要务。 最近几天里,泽尔玛表现出了无限的忠诚。她无时无刻不在注意观察种植园的周围,特别是河岸附近的状况。她特意挑选了一些最优秀和最聪明的奴隶,把他们分配到指定地点,负责日夜监守。任何针对种植园的不良企图都会被及时发现。伯班克一家可以避免遭到意外袭击,并且有足够的时间躲避进城堡屋。 不过,詹姆斯·伯班克首先需要担心的,并不是直接的武力攻击。只要城里的政权还没有落入德克萨和他的同伙手中,他们就总得公事公办。但是,在公众舆论的压力下,地方官员很可能被迫采取某种措施,以便在某种程度上满足那些反对北方佬,一心拥护奴隶制的民众的要求。 詹姆斯·伯班克是佛罗里达州移殖民当中最重要的人物,也是众所周知喜欢发表自由言论的人物里最有钱的一个。因此,他必然首当其冲,被要求对自己的废奴主义观点做出解释,因为,佛罗里达州实行的恰恰就是奴隶制。 2月26日,夜幕降临之后,从杰克逊维尔来了一个传令兵,他来到康特莱斯湾,递交了一封致詹姆斯·伯班克的信件。 下面就是这封信件的内容: “兹命令詹姆斯·伯班克先生于明日,2月27日,上午11点钟抵达法院,接受杰克逊维尔政府的质询。” 信上再无多写一个字。 [book_title]第七章 迫不得已! 如果说这封信还算不上晴天霹雳,那么至少,也算得上是暴雷炸响前的那道闪电。 这道闪电并未能击倒詹姆斯·伯班克,然而,全家人却隐约感到大祸临头!为什么康特莱斯湾种植园的主人要被传唤至杰克逊维尔?这可不是一张请柬,而是一纸命令,要求他到地方政府去出庭接受传讯。他们想要如何对付伯班克?这个举措是否意味着,政府已经建议,并且即将对他进行审查?这个决定即使不会威胁到他的生命,那么是否会威胁他的自由?如果伯班克服从这个命令,一旦他离开城堡屋,他们还会放他回来吗?如果伯班克拒绝服从,他们会强迫他服从吗?如果真是这样,他的家人将面临什么危险,遭受什么打击? “你不能去,詹姆斯!” 说出这句话的是伯班克夫人,大家对此一致表示赞同。 艾丽丝小姐补充道:“是的,伯班克先生,您根本不要想离开我们……” “那就等于把自己交到这些恶棍手里!”爱德华·卡洛尔补充道。 詹姆斯·伯班克没有作声。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命令,他最初的反应是怒火中烧,勉强才压住这股怒火。 但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让这些法官变得如此厚颜无耻?难道德克萨的同伙和追随者们已经成为杰克逊维尔的主人?地方政府的态度原本相对温和,难道德克萨们已经把它推翻了,并且取而代之?不会!佩里总管今天下午才从杰克逊维尔回来,他并没有捎来任何这方面的消息。 斯坦纳德先生说道:“会不会是最新的战况对南军有利,佛罗里达的南方佬乘机对我们落井下石?” 爱德华·卡洛尔回答道:“我担心事情恐怕并非如此!如果北军遭受挫折,杜邦司令的舰队不再逼近,这些恶棍感受不到威胁,反而更有胆量为所欲为!” 斯坦纳德先生接着说道:“据说,在得克萨斯州,面对斯布里民兵队伍的进攻,联邦军队开始后撤,并且在瓦尔韦德遭受严重挫折后,已经越过了里奥格兰德河。这是大约一个小时之前,我从一个来自杰克逊维尔的人那里得知的消息。” 爱德华·卡洛尔补充道:“很明显,这些人就是因为这个才如此胆大妄为!” 伯班克夫人惊叫道:“这么说,谢尔曼的军队,还有杜邦的舰队都来不了啦!” 艾丽丝小姐回答道:“今天才是2月26日,吉尔伯特在来信中说,28日之前,联邦的舰队不会起航。” 斯坦纳德先生补充道:“如此一来,舰队需要时间驶往圣约翰河的河口,还需要攻占航道,越过沙洲,然后才能直取杰克逊维尔城。这就需要10天时间……” 艾丽丝喃喃说道:“10天?” 伯班克夫人补充道:“10天!……在这10天里,我们还将遭遇多少不幸!” 詹姆斯·伯班克并未参加上述谈话。他在沉思。面对法院给自己的命令,他正在思忖如何应对。如果拒绝服从,杰克逊维尔城里的那帮群氓会不会在地方政府的公然赞许,或者默许下,对康特莱斯湾发动攻击?他的家人将因此冒多大的风险?不行!他宁愿独自承担风险。即使他的自由,或者生命面临危险,他也希望仅仅由自己独自承担。 伯班克夫人无比担忧地望着自己的丈夫。她明白,丈夫的内心正在斗争。她犹豫着要不要问一问。无论是艾丽丝小姐,还是斯坦纳德先生或者爱德华·卡洛尔,他们谁都不敢询问伯班克究竟打算如何应对这道来自杰克逊维尔的命令。 小姑娘蒂显然对此茫然无知,于是她成了在场全家的代言人。蒂走到父亲的身边,詹姆斯·伯班克把小姑娘抱到自己的膝盖上。 小姑娘说道:“爸爸?” “我的宝贝儿,你想说什么?” “这些坏人一心想要让我们难受,你还要去见他们吗?” “是的……我要去!……” “詹姆斯!……”伯班克夫人大声叫道。 “必须如此!……这是我的责任!……我得去!” 詹姆斯·伯班克的语气是如此坚决,要和他争辩这个决定已经毫无意义,而且,他显然已经反复权衡了此行的一切后果。伯班克的妻子走过去坐到他的身边,拥抱着他,用双臂紧紧搂着,然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又能够说什么呢? “我的朋友们,甭管怎样,很有可能我们过分夸大了这个司法行为的意义。他们能指控我什么呢?实际上什么也没有,大家都心知肚明!他们要指责我的思想观点,那好吧!我坚持自己的看法。我从来没有向对手隐瞒过自己的观点,我这辈子都是这么想的,如果有必要,我可以当面向他们说出自己的想法。” 爱德华·卡洛尔说道:“我们陪你一起去。” “是的。”斯坦纳德先生补充道,“我们不会让您独自一人前往杰克逊维尔。” 詹姆斯·伯班克回答道:“不,我的朋友们。命令要求我一个人前往法院面见法官们,既然如此,我就独自前往。另一方面,我很可能会在那儿滞留几天时间,这样的话,你们两人必须留在康特莱斯湾。现在,在我外出的这段时间里,我就把全家都托付给你们。” 小姑娘蒂叫道:“这就是说,爸爸,你要离开我们了?” “是的,女儿。”伯班克用轻松的口吻回答道,“不过,如果明天我赶不回来和你们共进午餐,你可以指望我回来吃晚餐,我们大家将一起共赴晚宴。 “来!告诉我!尽管我在杰克逊维尔停留的时间很短,但总能抽出时间帮你买点儿东西!……你喜欢什么?希望我给你带回来什么?” 小女孩回答道:“要你……爸爸……要你!……” 小姑娘的话表达了大家的共同心声,随后,根据眼下形势的需要,詹姆斯·伯班克前去布置安保措施,大家也纷纷散去。 这一夜平安无事。第二天,天刚蒙蒙亮,詹姆斯·伯班克起身穿过竹林里的走廊,一直走到小码头。在那里,他吩咐准备好一条小艇,8点钟的时候,他将乘船前往河对岸。 从码头返回城堡屋的路上,伯班克被泽尔玛拦住。 她说道:“主人,您已经决定了吗?您要动身前往杰克逊维尔?” “没错,泽尔玛,为了我们的利益,我必须前往。你能理解我,是不是?” “是的,主人!如果您拒绝,可能会招致德克萨的匪帮前来攻击康特莱斯湾……” 伯班克先生回答道:“这个危险确实存在,而且十分严重,必须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他们!” “您是否愿意我随您一同前往?” “恰恰相反,泽尔玛,我希望你留在种植园。你必须留在这儿,守在我的夫人和女儿身旁,确保她们不受伤害,直至我回来。” “主人,我一定寸步不离守着她们。” “你有没有发现什么新情况?” “没有!但可以肯定,有一些可疑的人不怀好意地在种植园周围转悠。看起来,他们是在监视这里。昨天夜里,有两三条小船在河面上驶过。难道他们已经猜到,吉尔伯特离家参加联邦军队,猜到他在杜邦司令的麾下服役,猜到他可能悄悄返回康特莱斯湾?” 伯班克先生回答道:“我勇敢的儿子!不会的!他足够理智,不会做出如此莽撞的举动。” 泽尔玛接着说道:“我担心德克萨已经对此事起了疑心。人家都说,他的影响力与日俱增。如果您前往杰克逊维尔,主人,请务必提防德克萨……” “是的,泽尔玛,就好像提防一条毒蛇!不过,我会小心谨慎的。我不在的日子里,如果德克萨对城堡屋发动攻击……” “主人,您照顾好自己就行了,不用担心我们。您的奴隶们都会保护种植园的,如果需要,他们宁愿战至最后一人。他们全都忠实于您。他们热爱您。我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也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还知道他们将如何去做。有人从别处的种植园过来,煽动这里的奴隶们闹事……大家根本不愿听信谗言。我们都属于一个大家庭,这个大家庭与您的家庭形同一体。您可以信赖他们。” “我知道,泽尔玛,我相信他们。” 詹姆斯·伯班克回到住宅。出发的时刻到了,他告别自己的夫人、女儿,还有艾丽丝小姐,向她们承诺,自己一定在法官面前保持克制,甭管这些人是什么货色,既然是他们传唤自己到法庭,那就一定不要节外生枝,以免遭到他们的迫害。伯班克确信,自己当天就能返回,然后,他与所有亲朋告别,随即上路出发。毫无疑问,詹姆斯·伯班克有足够的理由对自己的安全担忧。然而,更让他担心的却是自己的家人,面对如此凶险的局面,他却不得不离开,把家人留在城堡屋。 瓦尔特·斯坦纳德和爱德华·卡洛尔一起陪伯班克走过林间甬道,一直来到小码头。在那里,伯班克做了最后一番叮嘱,随后,在一阵顺畅的东南风的吹送下,小船快速驶离康特莱斯湾码头。 一个小时以后,大约10点来钟,詹姆斯·伯班克在杰克逊维尔港口下船登岸。 此时,码头上几乎空无一人。只有几名外国水手正在那里忙着从一艘道格雷船[道格雷船是一种专门捕捞鲱鱼和鲭鱼的渔船,主要活动于英吉利海峡。]上卸货,因此,詹姆斯·伯班克上岸的时候并未被人认出来,也没有引起旁人的注意,他动身前往一位商业客户的家,此人名叫哈维先生,他的住宅位于港口的另一端。 看到伯班克,哈维先生大吃一惊,显得异常忧虑。他根本不敢相信伯班克居然会服从命令,只身前往法院。而且,在杰克逊维尔城里,也没有人会相信这一点。至于这份要求伯班克接受法官传讯的简短命令的缘由,哈维先生也说不清楚。很可能,这纸命令只是为了满足公众舆论的要求,因为,伯班克关于奴隶制的看法早已广为人知,他们希望詹姆斯·伯班克对战争开始以来自己所持的立场做出解释。也许,他们还想控制住伯班克本人,把这位佛罗里达最富有的北方移殖民当作人质?也许,伯班克最好还是应该留在康特莱斯湾?哈维先生就是这么考虑的。也许应该让伯班克掉头回去?反正现在还没有人知道伯班克刚刚抵达杰克逊维尔。 詹姆斯·伯班克既然来了,他就没打算马上离开。他想弄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很快就会知道。 尽管伯班克目前面临的处境凶险,他仍然向自己的客户提了几个最关心的问题。 杰克逊维尔的政府是否已经被推翻,权力是否已经落入闹事头头儿的手中? 还没有,不过,政府的地位受到越来越严重的威胁,只要再来一次骚乱,发生一些事故,它就有可能被推翻。 西班牙后裔德克萨是否操纵了这场酝酿中的群众运动? 是的!他已经被视为佛罗里达州奴隶制阵营中最激进分子们的首领。毫无疑问,他和他的同伴很快就将成为这座城市的主人。 战争的最新战况已经传遍整个佛罗里达,这些战况是否属实? 现在来看,消息属实。南方各州的组织机构刚刚得到巩固加强。2月22日,新政府正式成立,杰弗逊·戴维斯就任总统,斯蒂芬斯[亚历山大·斯蒂芬斯,美国政治家,南北战争期间曾担任美利坚联盟国的副总统。]就任副总统,两个人的任期均为六年。联盟的议会由两院组成,地点设在里士满。就职三天后,杰弗逊·戴维斯在议会宣布实行义务兵役制。从这个时候起,联盟军队刚刚取得了一系列局部胜利,尽管从全局看,这些胜利无足轻重。另一方面,2月24日那一天,据说,麦克莱伦[乔治·布林顿·麦克莱伦,美国军事家,南北战争时期联邦军队的著名将领。]将军麾下的一支重要部队冲过了波托马克河上游,迫使南军从哥伦布市大举后撤。在密西西比河流域进行了一场大规模战役,分离阵营的南军与格兰特将军[尤里西斯·辛普森·格兰特,美国军事家、陆军上将、第18任美国总统,南北战争后期任联邦军总司令。]指挥的部队发生过激战。 那么,杜邦司令麾下的舰队是否已经驶往圣约翰河的河口? 根据传言,再过十来天,这支舰队就将攻占圣约翰河的航道。如果德克萨和他的同伙想要控制这座城市,并且在此基础上满足自己的复仇愿望,他们必然要加快实施的步伐。 以上就是杰克逊维尔城面临的形势,至于伯班克事件是否会加速局势的演变?谁也说不准。 法院开庭的时间来临,詹姆斯·伯班克离开客户的住宅,向广场走去,法院大楼就矗立在那里。街道上异常热闹喧嚣。 人群纷纷朝这个方向涌来。大家都感到,伯班克事件本身并不重要,但是这件事必将引发一场暴乱,而暴乱将产生极为恶劣的影响。 广场上挤满了各色人等,普通白人、混血人,以及黑人,闹哄哄地人声鼎沸。能够进入法院大厅的人数相当有限,然而,在有限的人群中,大多数都是德克萨的拥护者,其中也夹杂着一定数量的正派人,他们都反对任何形式的不公正。不过,面对那些想要推翻杰克逊维尔市政府的民众,这些正派人很难与之抗衡。 詹姆斯·伯班克在广场上一露面,立刻就被认了出来。周围爆发出一片喊叫声。人们大多对他抱着同情的态度,还有一些勇敢的公民把他包围起来。他们不愿意看到康特莱斯湾的这位移殖民,一个正派人毫无防备地遭到人群的粗暴对待。詹姆斯·伯班克接到了法院命令,并且予以服从,表现出了自己的尊严与决心。人们应该对他表示尊重。 就这样,詹姆斯·伯班克在人群中为自己开辟出一条通道,一直穿过广场,来到法院的大门口,走了进去,站到证人的位置上,他将在那里接受质询。 本城的首席法官,以及他的副手们都已经各就各位。这些人素以态度稳健著称,一向受到人们的敬重。自从南北战争爆发以来,他们遭到了多少批评指责,甚至受到威胁,对此人们不难想象到。为了坚守自己的岗位,难道他们不需要付出极大的勇气和毅力?如果说迄今为止,他们还能顶住骚乱分子的批评指责,那是因为,众所周知,在佛罗里达州,奴隶制问题还没有成为大众关注的焦点,与此同时,南方的其他各州早已因为这个问题闹得沸沸扬扬。然而,分离主义倾向正在逐渐占据上风,伴随这种思潮,那些闹事者、冒险家,以及分散在地方上的流浪汉势力大增,影响日趋扩大。暴乱势力对法官们施加了巨大压力,在他们的头领当中,有一个人对詹姆斯·伯班克提出指控,这个人就是西班牙后裔德克萨,为了在某种程度上满足公众舆论的要求,法官们决定当着这些人的面,对詹姆斯·伯班克进行传讯。 大厅里,人们议论纷纷,赞成与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当康特莱斯湾种植园的庄主走进大厅的时候,议论声戛然而止。詹姆斯·伯班克站在了证人席上,这个男人从不示弱,他的眼光坚定,语气果断,还没有等法官开始询问常规问题,他首先开口说道: “你们让人传讯詹姆斯·伯班克,现在,詹姆斯·伯班克就站在你们面前!” 首先进行程序式的询问,对于这些询问,詹姆斯·伯班克一一做了简短回答。随后,他问道: “请问指控我的罪名是什么?” 法官回答道:“您被控使用语言,也许还包括行动,反对正在佛罗里达蓬勃发展的思想和愿望。” “是谁提出指控?”詹姆斯·伯班克问道。 “我!” 说这话的是德克萨。詹姆斯·伯班克甚至没有向声音发出的方向转过头去,就听出了是他。对于这个充满敌意的卑鄙的原告,詹姆斯·伯班克只是轻蔑地耸了耸肩膀。 然而,德克萨的同伴和支持者们发出各种声音,做出各种动作,对他表示鼓励。 德克萨说道:“首先,我要当着詹姆斯·伯班克的面,揭发他的北方佬身份!这个人出现在杰克逊维尔,就是对于联盟州的莫大侮辱!因为他出身于北方,与北方佬沆瀣一气,应该让他滚回北方去!” 詹姆斯·伯班克回答道:“我来到佛罗里达,那是因为这里适合我居住。20年来,我一直居住在本县。如果说我并非在本地出生,那么,大家至少知道我来自何方。然而,有些人却来历不明,而且拒绝光明正大地生活,和我相比,他们的私生活才更应该受到法律的指摘!” 上述回答给了德克萨一记直接重击,令他有些不知所措。 “然后呢?”詹姆斯·伯班克说道。 西班牙后裔回答道:“然后?……正当我们的州奋起保卫奴隶制度,准备不惜流血击退联邦军队的时候,我指控詹姆斯·伯班克是奴隶制度的反对者,并且从事反对奴隶制的宣传活动!” 法官说道:“詹姆斯·伯班克,根据我们当前面临的形势,您应该清楚,上述指控具有非常严重的性质。因此,我请您对此做出答复。” 詹姆斯·伯班克回答道:“先生,我的回答非常简单。我从来没有从事过,也没有想过要从事任何宣传活动。这项指控完全是无端指责。至于我本人对于奴隶制度的看法,请允许我在这里重申。是的!我是一个废奴主义者!是的!对于这场南方竭力支持,旨在反对北方的斗争,我深感遗憾!是的!我担心南方即将大祸临头,而本来这场灾难是可以避免的,正是出于维护南方利益的动机,我希望南方能够选择另一条道路,而不是陷入一场非理智的,违反普世信仰的战争。总有一天,你们会承认,持有这种看法的人,就像我一样,他们的看法是正确的。道德进步和社会转型的时代已经来临,螳臂当车只能是疯狂之举。 “另一方面,把南方与北方分离开来,这样无异于对美利坚祖国的犯罪。无论是理性,还是正义,抑或是实力,都没有站在你们一边,因此,这项罪行是无法实现的。” 一开始,这番话得到了一些赞许,但赞许声很快就被喧嚣的嘈杂声淹没。在场观众的大多数人都是无法无天之徒,他们根本听不进去。 法官费了很大力气终于使审判庭恢复安静,詹姆斯·伯班克继续发言。 他说道:“现在,我等着听到对我的行为事实提出指控,而不是对我的思想提出指责,如果确有这方面的指控,我将做出答复。” 面对詹姆斯·伯班克如此庄重的态度,法官们只能陷入尴尬的境地,因为,他们并不掌握任何对伯班克先生提出指控的事实。他们扮演的角色只能局限于接受指控,同时必须有证据予以支持,前提是确实存在证据。 德克萨感到自己必须毫不含糊地做出解释,否则,他的目的将无法实现。 他说道:“那好吧,当一个国家全体奋起保卫奴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