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一张彩票
[book_author]凡尔纳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89775
[book_dec]《一张彩票》(Un Billet de loterie)是法国著名作家儒勒·凡尔纳的小说。作品写于1885年,共20章。小说的女主人公于尔达手里有一张彩票,这是她的未婚夫奥勒在渔船遇险时装在瓶子里,被人们在寻找遇难者时从海上捞回来的。由于彩票背面有奥勒对未婚妻最后的思念,于尔达将它视为珍宝,不管任何人出多高的代价都不肯脱手。但狠心的高利贷者风闻这张彩票的号码有中奖的可能,便以向于尔达的母亲汉森太太索还她所经营的旅店押金为由,不择手段地把这张彩票敲榨到手,但到了开彩那天,于尔达一家却福星高照:于尔达的未婚夫奥勒从海上脱险意外地回来了;她家那张果然中了头奖的彩票事先已由为图报救命之恩的国会议员、法学教授霍格先生以一万五千马克从高利贷者手中赎了回来,霍格先生还把中彩的十万马克奖金连同那张非同寻常的彩票,一起还给了由他通过海军千方百计从海上搭救回来的奥勒本人,从而使于尔达一家得以幸福团圆。
[book_img]Z_9141.jpg
[book_title]第一章
“几点钟了?”汉森太太磕了磕烟斗的烟灰问道,烟雾还在房顶的画梁之间萦回缭绕。
“妈,八点了。”于尔达回答说。
“夜里恐怕不会有旅客来住店了;天气太坏了。”
“我想是不会有人来了。但不管怎么样,房间是预备好了的,要是外面有人叫门,我会听见的。”
“你哥哥没回来吗?”
“还没有。”
“他没说今天回来吗?”
“妈,他没说。若埃尔是送一位旅客到坦恩湖去的,他很晚才动身,我想他最早也得明天才能回到达尔来。”
“那他就在默尔过夜啦?”
“是的,很可能,除非他去邦布勒看望厄尔姆博埃庄主。”
“是去看他的女儿吧?”
“是的,西爱格弗丽达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象爱姐姐那样爱她里”姑娘微笑着回答说。
“那好吧,把门关上,于尔达,咱们睡觉去。”
“妈,您没有感觉不舒服吧?”
“没有,不过我打算明天起个早。我必须到默尔去一趟……”
“去干什么?”
“畴!新的旺季快到了,我们要增加些食物储备,不去料理一下,行吗?”
“这么说,克里斯蒂亚尼亚的押运员连同他那装着酒和食品的车子已经到了默尔啦?”
“是的,于尔达,他是今天下午到的。”汉森太太回答说,“锯木厂的监工朗格兰碰到了他,路过这里告诉我的。我们的罐头火腿和熏制鱿鱼剩下不多了,可别到时候抓瞎。尤其是当天气好转以后,旅客们随时都可能涌到特勒玛克来游览。我们这客栈应该做好随时接待他们的准备,让他们住在这里,要啥有啥。你知道吗?于尔达,今天已经四月十五号了。”
“四月十五号了!”姑娘喃喃地说。
“这样吧,明天,这一切都由我来管。”汉森太太又说,“我花两小时把东西买齐,让押运员一块儿送到这里。然后,我再坐若埃尔的马车和他一起回来。”
“妈,您要是遇到邮差,别忘了问问有没有我们的信……”
“特别要问问有没有你的!很可能有你的信,因为奥勒上一封来信已经有一个月了!”
“是啊!一个月了!一个多月了!”
“别担心,于尔达:稍稍耽搁些口子不值得大惊小怪。再说,假如默尔的邮差没有送信来,那只说明克里斯蒂亚尼亚那边没有收到信,难道信就不能从贝尔根来吗?”
“这很可能,妈妈,”于尔达回答说,“但您叫我怎么办呢?我心里还是难受,因为这里离纽芬兰渔场太远!而且还要在气候这么坏的季节横渡整个大海!我的可怜的奥勒出去眼看快一年了,有准能说出他什么时候回到达尔来和我们团聚呢?”
“他回来时不知道我们还在不在这儿呢!”汉森太太悄悄地说,但她的声音非常低,女儿没有听见。
客栈的大门是朝维斯特夫若赫达尔小道开的,于尔达走去关上了门,但她并没有把门锁上。因为在挪威这样好客的国家里,没有必要这么小心谨慎,不锁门反倒更合适,这样无论白天还是夜里,旅客不需要别人给他开门,就可以径自走进山庄的任何一户人家。
无论是在执法的大法官管辖区,还是在外省最偏僻的山村,人们都不用担心坏人和强盗会来抢劫行凶。这儿居民的安全从未受到过任何图财害命的罪恶企图的侵扰。
母亲和女儿住在客栈正面二楼的两个房间里。这两个房间空气新鲜,干净整齐,陈设简朴,可以看出是经过一位很有经验的家庭主妇精心料理的。木屋式的向外延伸的房顶下面是若埃尔的房间,窗户上镶着精心制作的松木窗框。从那里,不但可以饱览雄伟壮丽的群山,还可以远眺峡谷的深处。半是河流、巍瀑布的马昂河在那里咆哮奔腾。一座带粗栏杆、明镜般锉亮的木制楼梯从底层的大厅通向楼上各层。这座房子的外貌,真是再富有魅力不过的了,旅游者在这里可以享受到其他挪威旅店中少有的舒适。
于尔达和母亲住在二楼,只有她俩在家的时候,她们总是早早地就各自回房休息。这一次,汉森太太手持彩色玻璃烛台,已经迈上了几级楼梯,却突然停住了。
有人敲门。一个声音在喊:
“喂!汉森太太!汉森太太!”
汉森太太重又走下楼梯。
“谁这么晚还来?”她问道。
“难道若埃尔发生了什么意外?”于尔达急切地接着说。
说着,她就向大门走去。
一个小伙子―是个坐在马车后面,到了下一站再把马匹牵回来的骚站跟班,他是步行来的——正站在门口。
“啊!你这时候来干什么?”于尔达间。
“首先祝您晚安。”小伙子回答说。
“完了?”
“不!没完,难道不该以礼相见吗?”
“说得对!那么,谁派你来的?”
“是你哥哥若埃尔叫我来的。”
“若埃尔?……有什么事?”汉森太太说。她向大门走去,迈着慢吞吞的有节奏的步子,这是挪威人走路的特点。挪威的地下矿脉中蕴藏着易于流动的水银,但在挪威人的性格里却缺乏或很少活泼的气质。
然而,小伙子的回答显然使母亲有点动了感情,她迫不及待地问:
“我的儿子没出什么事吧?”
“有!……有一封信,是克里斯蒂亚尼亚的信差从德拉芒带来的……”
“一封从德拉芒来的信?”汉森太太压低了嗓音,激动地说。
“我不清楚,”小伙子回答说,“我只知道若埃尔今天回不来,他派我到这儿来把这封信送给你们。”
“这么紧急吗?”
“看来是。”
“拿来吧!”汉森太太说,她的声调流露出相当明显的忧虑。
“信就在这儿呢,很干净,一点也没弄皱。不过,这封信可不是写给您的。”
汉森太太松了一口气。
“是给谁的?”她问道,
“给您女儿的。”
“给我的!”于尔达说,“我可以肯定,是奥勒来的信,这封信本该转到克里斯蒂亚尼亚再送来,可哥哥不想让我久等!”
于尔达接过信,凑到桌上的烛光下,瞧了瞧地址:
“是的……是他!……真是他来的!……但愿他能告诉我子爵号快回来了!”
就在这时,汉森太太对小伙子说:
“你不进来吗?”
“好吧!那我就待一分钟!我今晚必须赶回去,因明天早上还得去跟一班马车。”
“那好,我就托你告诉若埃尔一声,说我打算去找他,让他等着我。”
“明天晚上?”
“不,是上午。不见到我,叫他别离开默尔。我们一起回达尔。”
“就这么说定了,汉森太太。”
“来吧,喝点葡萄烧酒怎么样?”
“那敢情好!”
小伙子走到桌边,汉森太太给他倒了一点提神的烧酒,这种酒有极大的抗夜雾的力量。他一饮而尽。
“GodAften!”他说。
“GodAften!我的孩子。”
这是挪威语的晚安。他们只是简单地互道晚安,甚至连头也没点一下。小伙子走了,毫不担心还要走很长的一段路。这是一条沿着湍急的河流前行的小路,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小路两旁的树林中。这当儿,于尔达一直在瞧着奥勒的信封而不急于把它打开。可以想象一下:这个薄薄的信封在到达她的手上以前必定横渡了整个海洋,这是挪威西部所有的河流都汇注其中的大海啊!她细细审视着信封上的每一个邮戮。这封信是三月十五日投寄的,四月十五日才到达尔。怎么,一个月以前奥勒就写了这封信!这一个月里,在纽芬兰的海域里可能发生多少事情啊!纽芬兰是英国人给新地岛起的名字!此时还是冬天,不正是一年之中最危险的季节吗?这些渔场不正是世界L最糟的渔场吗?那里还有经过北美平原从北极吹来的强台风。捕鱼这种职业是艰苦而危险的,奥勒干的正是这一行!他所以干这一行,难道不正是为了给她―这个他一回来就要娶的未婚妻,带回一点财富吗?可怜的奥勒全他在这封信里说些什么呢?毋庸置疑,他会说自己是始终爱着于尔达的,正象于尔达永远爱他那样;他会说虽然他俩天各一方,但他们是心心相连的;还会说他盼着回到达尔的日子!
是的!他一定会这么说的,于尔达对此深信不疑。但是,也许他还会说他回家的日子临近了,把贝尔根的渔民们吸引到离家乡这么远的地方来的捕鱼作业马上就要结束了,奥勒也许会告诉她,子爵号已捆绑好船上的货物,正准备起航,他们俩一定会在维斯特夫若赫达尔这个幸福家庭里团圆度过四月的最后几天。也许最后他还会让她相信已经可以定下日子,让牧师从默尔到木结构的小教堂来主持他们的结婚仪式了吧?这个教堂的钟楼高高耸立在茂密的树丛之中,离汉森太太的客栈不过几百步远。只要撕破信封,从中取出奥勒的来信,读一读,信的内容准会让于尔达不是痛苦就是欢乐得热泪盈眶,那么通过这伤心或快乐的泪花就可以知道信上究竟说了些什么话了。现在挪威姑娘还不知道的事情要是换了性急的南方姑娘,或是达勒加尔利(瑞典中部地区)、丹麦和荷兰的姑娘,毫无疑问,她们也许早就知道了!可是于尔达还在遐想,只有上帝高兴的时候,这些幻想才告一段落,有多少次,人们总是留恋梦境,而现实却是那样令人失望!
“女儿,你哥哥叫人给你送来的那封信,”汉森
太太说,“是奥勒的来信吗?”
“是的,我认出是他的笔迹,
“那么,难道你想把信留到明天再看吗?”于尔达最后又瞧了一眼那信封。接着,她不慌不忙地把它拆开,从里面取出一封字体工整的信来。信的内容如下:
亲爱的于尔达:
如果你得知我们这次捕鱼获得丰收,而且再过几夭就要结束了,你一定会很高兴。是的,我们已经接近战斗的尾声!在离别一年之后,重新回到达尔,重新看到我唯一的家,也就是你的家,我将感到多么幸福啊I我的那份收入很可观。这将作为我们结婚的费用。已经通知我们在贝尔根的埃尔普家族的长房之子埃尔普兄弟经营的轮船公司:子爵号可能于五月十五日到二十日之间返回。那个时候,也就是说,最多再过几个星期,你就可以看到我了。
亲爱的于尔达,再见到你的时候,我想你一定会比我离开的时候更漂亮,并且象你母亲一样,身体健康。我的若埃尔表兄,你的哥哥,这位巴不得也成为我哥哥的勇敢、正直的伙伴想必身体也健康吧!
收到这封信时,请向汉森太太表达我的全部亲切的感情,我在这里仿佛看到她正在自己木制的扶手椅旁边,椅子仍挨着大客厅的旧火炉。请再一次告诉她,我双倍地爱她,首先因为她是你的母亲,其次因为她是我的姨妈。
你不要到贝尔根来接我。子爵号有可能比我所说的日期更早些起航。无论如何,亲爱的于尔达,我下船二十四小时以后,就可以回到达尔了。但如果我提前到达的话,也请你不要感到意外。
今冬,我们曾遭到恶劣天气的猛烈袭击,这是渔民们从未遇到过的最恶劣的气候。幸运的是渔讯给我们带来了丰收。子爵号捕了将近五百吨的鱼交到贝尔根,由于埃尔普兄弟的张罗,鱼已经卖出去了。总之,跟家里有关的是,我们获得了成功,我将有一笔可观的利润,而且现在我已经有整份的股份了。
此外,如果这不算是我给家里带回来的财富的话,我还有一种想法,或者更确切地说我有一种预感。即财富该在我回去的时候等着我!是的!财富!……幸福还不算在内!怎么样?……关于这一点,我现在要保密,亲爱的于尔达,请你原谅我对你还保守着一个秘密。
这是唯一的秘密!何况,我总会告诉你的……什么时候呢?……怎么说呢,只要时候一到就告诉你。如果我们的婚期因意外的情况而推迟的话,结婚之前总要告诉你的——如果我如期归来,并且在我回到达尔一周以后,你就象我盼望已久那样成了我的妻子的话,那么就等结婚之后再告诉你!
我拥抱你,亲爱的于尔达。我还请你替我拥抱汉森大太和我的表哥若埃尔。我还要亲吻你的前额,因为人们将把特勒玛克地区的新娘所戴的那种象圣女的光环一样华贵的花环套在你的头上。最后说一次再见,亲爱的于尔达,再见了!
你的未婚夫
奥勒·冈1882年3月17日
于圣·皮埃尔·米克隆
[book_title]第二章
达尔只有为数不多的房舍,有的坐落在只能算作小道的道路两旁,有的分散在附近的山丘上。这些房舍面向维斯特夫若赫达尔的狭窄河谷,背靠北部山丘。马昂河就从山丘脚下流过。这些房舍组成一个庄园,这种庄园在当地是常见的,不是属于一个地主就是属于一家佃户。房舍加在一起,如果称不上市镇,起码也算是村庄。小教堂建于一八五五年,后部的圆室开有两扇不大的彩画玻璃窗,不远处,四角形钟楼挺立在树丛中,整个教堂都是木头结构的。流向马昂河的各条溪水上架设着菱形结构的木桥,木头接合处塞满了长满青苔的石块。稍远处以水流为动力的一二个简陋的锯木厂传来吱吱嘎嘎的响声。锯木厂只有两个水轮,一个用来操纵锯子,另一个用来带动主轴或厚木板。远远看去,教堂、锯木厂、房舍、木屋全都沐浴在绿色的薄雾中,松柏覆盖处呈灰暗色,桦树覆盖处则呈青绿色。这里就是风光明媚的达尔山村。它的房舍秀丽别致,有的墙上涂了柔和的颜色——嫩绿或粉红色,有的涂了金黄或深红的鲜艳色彩。桦树皮屋顶上长着绿茵茵的小草―到了秋天还要将它割掉―而且还点缀着朵朵野花。这里的一切都赏心悦目,可真是世上最迷人的地方。总而言之,达尔是在特勒玛克,而特勒玛克是在挪威,它的景色犹如瑞士,而且群山脚下还有几千个峡湾,峡湾里海浪在咆哮翻腾。
特勒玛克位于挪威的贝尔根与克里斯蒂亚尼亚之间的大曲颈瓶地段的凸出部分,属于巴斯贝尔省管辖,这儿有高山和冰川,恰似瑞士,又不是瑞士。它有北美壮观的瀑布,可这里并非北美。它的风光以及涂有颜色的房舍,成群结队穿着古装的居民,好象荷兰的某些村镇,然而这里又不是荷兰。特勒玛克胜过它们,特勒玛克就是特勒玛克。它的自然美景也许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作者愉快地访问了这个地区,遇有机会他就乘坐骚站马车遍游各地。他得到的印象是此地景色迷人,充满诗意,并且至今记忆犹新;为此,他打算在这个平凡的故事中多多加以描述。故事发生在一八六二年。当时挪威还没有纵横交错的铁路,不豪现在这样可以从斯德哥尔摩经克里斯蒂亚尼亚直达特隆赫姆。现在已有一条巨大的铁路干线把这两个斯堪的纳维亚国家连接在一起,虽然两国没有共同生活的习惯。坐火车虽比坐马车快得多,但关在车厢里的旅客却失掉了观赏古道两旁奇异风光的机会,也不可能通过稀奇的哥达运河横穿瑞典南部。哥达运河的汽船沿河闸节节上升,可达三百尺的高度。总之,旅客既不能观赏特罗尔丹瀑布,也没有机会在德拉芒、贡斯堡逗留,更看不到特勒玛克的种种奇观。
在那个时代,铁路还处在研究阶段。约过二十年后才有可能在四十小时内从东海岸穿越斯堪的纳维亚王国到达西海岸,如果再买上一张去斯匹次培根群岛的来回票,则可直达北角。
然而,正是那个时代,而且由来已久,达尔成了吸引国内外游客的一个旅游中心。国内游客多数是克里斯蒂亚尼亚的大学生。从达尔出发,游客们可以漫游特勒玛克和阿尔当瑞整个地区,可以沿着维斯特弗若赫达尔河谷到达姆若斯湖和坦恩湖地区,可以沿河而上直达奇妙的容甘瀑布。当然,在这个山村里只有一家旅店;不过,旅店有四间客房,就可算是本地可以找到的最引人注目、最为舒适的同时也是最有声望的旅店了。一句话,那就是汉森太太经营的旅店。
紫红的护墙板下方嵌着牢固的花岗石,护墙板下摆着几条长凳。房梁和墙上的衫木板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发硬,硬得连斧子也砍不动。横叠在一起的粗制的梁柱之间,有个缝隙接合处,形如密封垫圈,上面的泥灰已长了青苔。这是冬天用来防止风雪往里灌的。拼成人字形的室内天花板上涂上了红色和黑色,以烘托护墙板较为柔和悦目的色调。在大厅的一角,圆形火炉的烟囱同厨房炉灶的烟囱相通。这边,挂钟正在上釉的宽大钟盘上拨动着精工制作的时针,不断地发出响亮的嘀嗒声。那边,一个粗大的黑色三角架旁,摆着一个褐色条纹的旧写字台。在一块小木板上竖立着一个陶制的蜡烛台,如果将它倒过来放,就是一个三枝烛台。家中最漂亮的家具全都摆在大厅里了;有四条腿凸起的桦树根做的桌子,配有小装饰搭扣的大柜里,整整齐齐地放着节日的和礼拜天穿的漂亮服装,硬木扶手椅同教堂里神父祷告时坐的椅子一般大小,还有涂着十分醒目的颜色的木头椅子,土里土气的纺车漆成绿色以后,同纺纱女工的红裙子形成鲜明的对照。角落里放着盛黄油的罐子,压黄油的滚棒、烟盒、骨雕锉子。开向厨房的大门上方,一个宽大的餐具柜里还陈列着铜锡器皿,陶制和木制的彩釉盘碟,还有半身埋在涂漆座槽里的小磨石,可作酒杯用的古色古香的蛋盅,以及代替壁毯用的悦目的护墙板,上面绘有各种圣经故事,涂着厄比纳尔(法国孚日省省会,从十八世纪末开始,便是民间画的中心。)画片的各种颜色。至于客房,简单地说,也很舒适,家具摆设干净利索,房顶绿草如茵的屋檐下垂挂着嫩绿色的窗帘,室内床铺宽敞,铺着新的白布床单,护墙板上用红底黄字书写着《旧约全书》的一些章节。
必须提到的是,大厅的地板上和一楼、二楼的一样,都铺着桦木、杉木和刺柏的小树枝条,叶子使屋内充满了这些树木所赋予的生机勃勃的气息。谁能想象意大利会有比这里更迷人的乡间小客栈,西班牙会有更诱人的旅店?不!而且英国游客的蜂涌而来并没有使这个旅店的价格上涨,就跟瑞士的情况一样,至少这个时期价格未涨。在达尔,人们用的不是英镑―旅客钱包里的英镑很快就会花光的―而是值五个多法朗的银元,以及面值更小的货币:值一法朗的马克和仅值一个苏的铜元。为此需要多加小心,否则会把这里的铜元误认为是英国先令的。在达尔,流通的也不是旅客在特勒玛克使用,甚至滥用的那种了不起的钞票,而是白色的一元券,蓝色的五元券,黄色的十元券,绿色的丘十元券,红色时一百元券。再有两种票子,就可凑够彩虹的全部颜色了。
此外,在这好客之家,还有一事不能小看,那就是这儿的伙食很好,这是本地区多数客店里少见约。实际上,特勒玛克称为“酸奶之乡”一点也不过分。在蒂内斯、里斯斗斯、蒂诺泽等她的偏僻角落里,从来吃不上面包,即使有面包,质量也十分低劣,倒不如不吃。那些地方的客店里只供应一块干巴巴、黑黝黝、硬得象纸板的燕麦饼,或者干脆只供应一块啃不动的点心,它是用桦树皮、地衣、麦杆的棍合面制作的。除非一周之前母鸡下了蛋,否则还很难吃到鸡蛋。但是有低级啤酒、酸奶,有时还给点咖啡,咖啡浓得象过滤留下的黑炭,而不象莫加、波旁、里约·努内等地产的咖啡。
相反,在汉森太太旅店的地窖和厨房里,物资却很丰富。即使是苛求的旅客还会需要什么呢?店里有烧鱿鱼,腌鱿鱼,熏鱿鱼,“海马”,未经污染的湖泊里的鲜鱿鱼,还有特勒玛克地区河里产的鱼,嫩又肥的家禽,各种腌蛋,黑麦和大麦面的细饼,水果,特别是草幕,质美可口的鼓皮面包,啤酒和圣·于连陈酒,这种酒把法国萄葡酒的盛名传扬到这些遥远的地方来了。
就这样,达尔旅店在北欧各国打出了牌子。这一点,只要翻阅一下已经泛黄的旅店留言簿,就可以一目了然。留言簿上,旅客们都乐意署名写下许多赞扬汉森太太的话语。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是来自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瑞典人和挪威人。也有不少英国旅客。其中一个等了一个小时才看见古斯塔山峰在晨雾中显现出来。他以英国人特有的风格在留言簿上写道:
有志者,事竟成。
同样,也有一些法国游客。其中一个,恕我不提他的姓名,这样写道:
我们除了赞扬旅店对我们的接待(法语中阴性名词放在复合时态的变位动词之前,动词要作相应的性数变化。客人留言中动i司未作变化,是个语法错误。―译者)之外,别无可言!
上述句子的语法错误,并不要紧!这句话语法上虽然欠妥,倒还是说出了他的感激之情。因此,这句话并不影响他对汉森太太和她的女儿―维斯特弗若赫达尔迷人的于尔达的赞扬之意。
[book_title]第三章
用不着去深入研究人种学,只要请教几位学者,便可得知英国的贵族世家与斯堪的纳维亚王国的祖先之间有着某种亲缘关系。两国先人的姓氏完全相同,便足以证明这一点。然而在挪威没有贵族。但是实行民主制度并没有妨碍挪威达到高度的贵族化。在上层彼此是平等的,在下层则不然。甚至在最普通的木屋里,都还存留着家谱。家谱已经深深扎根于平民的土壤之中,经久不衰。封建时代贵族家庭的文章虽已销声匿迹了,但现在这些普通的农民却是那些贵族家庭的后裔。
达尔的汉森一家也是如此,遥远的年代以前,他们的父辈兴许是诺曼底的罗龙(罗龙是娜威人,到诺曼底当了海盗首领。他率兵攻打过英国,他曾逼使法王查理第三将诺曼底割让给他。)入侵英国以后才建立爵位的英国贵族的成员。汉森一家现在虽无贵族的地位和财富,却还保留着原有的骄傲,更确切地说是尊严,这一点在社会各界仍很受重视。这过去的事甭提了,阿拉尔·汉森的祖先虽是贵族,但他本人还是当了达尔旅店的老板。这份产业是他从父亲和祖父那里继承下来的。他常常有意识地向人们提起父辈们在当地的地位。他过世以后,他的妻子继续开店,并深孚众望。
阿拉尔开旅店是不是发了财?这一点没有人知道。但他得以将儿子若埃尔和女儿于尔达扶养成人,而且他们的童年生活过得不错。甚至他小姨子的男孩奥勒·冈因其父母逝世也由他负责扶养并把他当作亲生儿子。要是没有姨父的照顾,这个孤儿也许同那些可怜的小生命一样,一生下来就离开人世了。当然,奥勒·冈也没有忘记感激姨父母的养育之恩。什么都无法割断他与汉森一家的联系。他同于尔达的结合必将加强这种联系,并将成为终生不解之缘。
大约一年半前,阿拉尔去世了。除了达尔旅店之外,他还给妻子留下一个山间小农庄。小农庄与外界隔绝,其收入如果不是等于零,一般也是微乎其微。而且,最近几个季节一直风不调雨不顺,各种作物收成不好,连牧草也长得不好。常常出现挪威农民说的那种“铁的夜晚”,北风呼啸,冰冻如铁,使幼苗连根枯死,特勒玛克和阿尔当瑞的农民也因此遭到破产。
然而,汉森太太还是顶住了困难,保住了自己的地位,但她是怎样克服困难的,这一点她却从未向任何人说起,包括对自己的孩子。她票性冷漠,沉默寡言,很少与别人交谈。显然,于尔达和若埃尔也为此感到苦恼。但是,尽管北欧地区的人生来尊敬家长,兄妹俩一贯态度谨慎,这仍然使他们心里感到难受。何况,汉森太太总以为自己的判断完全可靠,从不向别人求助或请教。在这方面,她具有挪威人的独特性格。
汉森太太那时年过半百。岁月虽已使她的头发发白,却没有使她高大的身躯有丝毫弯曲的迹象,也没有减弱她那深蓝色眼睛的活泼神态―这一点波她女儿全部继承下来了―只是她的脸上泛出废旧纸张那样的淡黄颜色,几道皱纹开始爬上她的前额。
“太太”,这是斯堪的纳维亚国家的习惯称呼,终年穿着大褶黑裙,阿拉尔死后她一直穿着这样的孝服。从浅褐色短上衣的袖笼里露出本色棉布衬衣的两只袖子。一条深色的方巾交叉围在前胸,还系着条围裙,大扣子从背后把围裙结住。她头上总戴着厚实的丝织无边帽,这种式样快要过时了。她坐在木倚上,身子笔直,这位严肃的女店主只是在她抽桦树皮制作的小烟斗时才停下纺车,烟斗里散发出来的烟雾在她四周形成一圈淡淡的烟云。
只要两个孩子一出门,家里就显得十分凄凉!若埃尔·汉森是个诚实的孩子。他年已二十有五,体格健美,象挪威山民一样身材高大,性情豪爽,不说大话,遇事勇为而不冒失。他的满头金发黄得发褐,一对蓝眼睛蓝得发黑。他的衣着更突出了他那不易弯曲的挺拔的两肩,他具有当山路向导的健肺,可以自由呼吸的宽大胸脯,有力的臂膀和适于攀登特勒玛克崎岖山路的双腿。穿上平日的服装,他象个骑士。他的戴肩章的青蓝色礼服贴身适中,胸前交叉着两条长带子,礼服背面的彩色花纹,颇似布勒塔尼的克尔特人的衣装。他的衬衣领子很大、呈漏斗形。他的黄色短裤用带扣松紧带系到膝盖下面。头上戴着褐色宽边帽,帽上还有黑色条纹镶边和红色飘带,腿上宜用粗呢护腿或厚底平跟靴,脚脖子半裸在皮靴的皱皮下面,象是海员穿的长靴一般。若埃尔的真正职业是特勒玛克地区乃至阿尔当瑞深山密林的向导。他叫走就走,不知疲倦,堪与挪威民族英雄、著名的传奇人物神行者罗龙相比。空闲时间他就陪同英国猎人去猎取比赫布里贝群岛(位于苏格兰西部海域。)的雷鸟更肥的一种雷鸟和比苏格兰松鸡更嫩的山鹑。到了冬季,当饿狼到湖面来觅食时,猎人则要他陪着去打狼。夏天是猎熊季节,当大狗熊带着幼熊来吃青草的时候,要想捉到它,往往要翻越海拔一千至一千二百英尺的高山。不止一次,若埃尔由于他有无穷的力气才幸免于难,这种力气使他能抵御野兽的袭击。同时也由于他遇事镇定自若,使他得以脱身自救。
假如没有游客要他去维斯特夫若赫达尔山谷充当向导,又无猎人要他陪同去野地打猎,若埃尔就去照看山上几千米高处的小农庄。汉森太太雇了一个年轻牧人在那里看守十来头母牛和三十几头羊。农庄里只有牧场,没有任何农作物。
若埃尔察性乐于助人,热心服务。特勒玛克所有山村的人都认识他,喜欢他。他自己则无限热爱着三个人,他们是:自己的母亲、表兄弟奥勒和妹妹于尔达。
当奥勒·冈最近一次离开达尔出海捕鱼时,若埃尔觉得十分遗憾,他为自己无力向于尔达提供陪嫁,不能使她的未婚夫留在身边而感到内疚。说实在的,要是他自己习惯海上生活的话,他会毫不犹豫地替表弟出海去捕鱼。小两口开始过日子总得有些钱才行。而汉森太太又没有答应给钱。若埃尔明白她一点也不能挪用家产。因此,奥勒不得不远离家乡到大西洋彼岸去挣钱。当时若埃尔曾陪他到山谷的尽头,一直送他上了贝尔根的大路。分别时两人长时间地拥抱,若埃尔祝他一路顺风,平安归来。而后若埃尔就回家来安慰妹妹,他对妹妹一直怀着做哥哥和慈父般的双重感情。
干尔达当时十八岁。她不象是挪威旅店里普通的女仆,就象人们叫她母亲“太太”一样,人家叫她“小姐”―英国小姐。她那迷人的脸上散着金发,头上戴的那顶便帽微微向后倾斜,并且露出长长的辫子。多么美丽的身段!绿花边红布短上衣合身匀称,衣裳在胸前半敞着,衣服上绣有花纹,里面是白衬衣,衬衣袖口同手腕上的镯子紧挨着。多么优雅的体态!银扣红色腰带提住浅绿的短裙,短裙外面围着各种花色的菱形围裙,下面露出白色长袜,脚穿一双特勒玛克精制的尖头鞋。
是呀!奥勒的未婚妻,她那北欧姑娘的略带忧熬夹着微笑的容貌,确实迷人!看见她就会使人想起斯堪的纳维亚神话中的那个金发女郎于尔达,她取的正是那位幸福的灶旁仙女的名字。
这姑娘谦逊聪明而又矜持,但这并不影响她的优美凤度,她正是以这样的风度接待着过往达尔旅店的客人。这已是旅游界众所周知的事情了。能同于尔达“拉拉手”―她同所有男女游客一一亲切握手―已经成为具有某种魅力的乐事。
客人对她说:
“谢谢招待这顿美餐,吃得非常好。”她就用清脆响亮的嗓音回答说:
“为您效劳,欢迎下次光临!
没有比听到这样悦耳的回答更令人高兴的了。
[book_title]第四章
奥勒·冈出门已经一年了。正如他在信中说过的那样,纽芬兰海域的冬季作业是艰苦的工作。如果赚了,就可以赚到很多钱。虽然那个海域袭击船只的季风几个小时之内可以把整个渔船队毁掉,但是纽芬兰海里鱼儿成群,只要渔民交上好运,就可以使自己的辛勤劳动和出生入死得到巨大的报偿。再说,挪威人都是好水手。他们工作很卖劲。他们沿着海边的峡湾,从克里斯蒂安桑到北角,经过芬玛克的暗礁,经过罗福登海峡,有许多机会熟悉海上风暴。当他们穿越北大西洋来到遥远的纽芬兰渔场时,就表现了他们的大无畏精神。在他们的!七童时代,他们已经领教过咫风的余威对欧洲海岸的袭击,使得他们具有对付纽芬兰的猛烈风暴的能力。但是,现在海上风暴的袭击,他们首当其冲,情况就不大一样了。
挪威人的本领是祖传的。还在汉森家族独揽北欧生意的时代,他们的祖先已是勇敢的海员了。过去他们也许千过海盗行径;不过,当海盗在那个年代是平常的勾当。毫无疑问,自那以后,做买卖己经文明道德多了,虽然有些事情尚待改进。不管怎么说,挪威人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还是勇敢的航海家。奥勒·冈没有背弃祖先的意愿。他学手艺,学会干这些重活,得感谢贝尔根的沿海航行的一位老海员。奥勒的整个童年是在斯堪的纳维亚王国这个最繁忙的港口度过的。他在投身大海之前,他已经是各个峡湾里胆大的淘气孩子了。他掏过海鸟的窝,钓过许许多多可制鱼干的海鱼。后来他当了见习水手,开始在巴伦支海、北海、北冰洋海域航行,就这样在大渔船上航行了几次,二十一岁时当上了水手长。现在他才二十三岁。每次远航归来到下次出海之前,他都回来看望亲人,这是他在世上仅剩的几个亲人了。
他回到达尔,就成了若埃尔名符其实的伙伴,他跟着若埃尔踏遍大小山岗,直至特勒玛克的高原之巅。原野和峡湾很合这个年轻海员的胃口,如果不是为了陪同表妹于尔达,他是从不落在后边的。奥勒和若埃尔之间逐渐建立了亲密的友情。而奥勒对姑娘的感情则采取了另一种表达方式,这也是很自然的。若埃尔对此又怎么会不予以鼓励呢?在全省,他妹妹到哪儿去找性格更讨人喜欢,为人更加忠诚,心肠更加火热的比奥勒还好的小伙子呢?嫁给奥勒,于尔达的幸福就有了保障。在母亲和哥哥的赞许之下,姑娘就任自己的感情自然发展下去。
由于北方人的感情都不太外露,因此不能责备他们无动于衷。不能!这是他们特有的表达感情的方式,毫无疑问,这种方式也许并不亚于别的表达方式!终于有一天四个人正好都在大厅里,奥勒开门见山地说:
“我有一个想法,于尔达偶”
“什么想法?”姑娘问。
“我觉得咱们该结婚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
“这倒挺合适。”汉森太太加丫一句,好象这件事情早就讨论过了似的。
“确实,不管怎么样,奥勒,”若埃尔答腔说,“那我自然就要当你的大舅子了。”
“是的,”奥勒说,“我的若埃尔,这样一来,浅可能就更喜欢你了……”
“这是真的吗?”
“你瞧着吧!”
“我的天啊,我正求之不得呐!”若埃尔说着,紧握奥勒的手。
“这么说,就算说定了,于尔达?”汉森太太问道。“是的,妈。”姑娘回答说。
“你想得对,于尔达,”奥勒又说,“我爱你已经很久了,可一直没敢说出口。”
“我也一样,奥勒。”
“我是怎么爱上你的,我却说不清楚。”
“我也不清楚。”
“也许,于尔达,是因为看到你长得越来越漂亮,越来越能干吧……”
“你说话离谱了,我亲爱的奥勒!”
“不,我可以把一切全都告诉你,不会让你脸红的,因为这是真的!汉森太太,难道您没察觉我喜欢于尔达吗?”
“有一点。”
“你呢,若埃尔?”
“我?……看得很清楚!”
“说实在的,”奥勒微笑着说,”你们早就应该告诉我呀!”
“那你出远门的事儿呢,奥勒?”汉森太太问道,“刚结婚就出门,你不会觉得太难受吗?”
“等结了婚再要出门是很痛苦的”,奥勒回答兑,“因此,那时我就不再出门了。”
“你不再出门了?”
“不了,于尔达,难道我能够长年累月离开你吗?”
“这么说,这将是你最后一次出海啦?”
“是的,不过,要是有点运气的话,这次出海将会给我带来一点积蓄,因为埃尔普兄弟已经正式爵应给我整份的股份……”
“他们是正直的人!',若埃尔说。
“他们是最好的人,',奥勒回答说,“贝尔根所有的海员都十分了解他们,尊敬他们!',
“我亲爱的奥勒,”于尔达说,“当你不再出海的时候,你打算干什么呢?”
“那好办,我就给若埃尔作伴。我有一双好腿,如果光靠两条腿还不够的话,我可以逐步锻炼自己,找点事干。而且,我还想到一件事,这件事也许还不坏。为什么我们不可以建立一个来往于德拉芒、贡斯堡和特勒玛克的山村之间的邮政服务站呢?这些地方交通不方便,邮件来往也没有固定时间,要是干起来也许还是有钱可赚的。总之,我有些打算,还想……”
“还想什么?”
“没什么!等我回来以后咱们再看吧。但我可以预先告诉你们:我将竭尽全力使于尔达成为本地最受人羡慕的妻子。是的旦我决心做到这一点!”
“噢,奥勒,你知道,那是很容易做到的!”于尔达说着向他伸出手来,“你的愿望不是已经实现一半了吗?有哪个家庭的幸福能和我们达尔的家相比呢?”
有一阵子,汉森太太转过头去。
“这么说,事情就这样谈妥了?”奥勒以一种欢喜的概气强调说。
“是的。”若埃尔回答说。
“没有别的话要说了?””没了。”
“你将来不会后悔吗,于尔达?”
“决不会的,我亲爱的奥勒。
“至于结婚的日子,我想还是等你回来以后再定吧。”若埃尔又加了一句。
“好吧,不过如果一年之内,我还没有回来领于尔达去默尔教堂举行婚礼的话―在那儿我们的朋友安德烈森牧师是不会拒绝为我们做最良好的祈祷的―那我一定是遭到不幸了。
于尔达·汉森和奥勒·冈的婚事就这样定下来了。
再过八天,年轻的海员就要去贝尔根登船起岸了。但是在分手之前,这对情人按照斯堪的纳维亚地区的动人习俗举行了订婚仪式。
在挪威这样一个纯朴、讲究礼仪的国家里,最普遍的习惯是结婚以前先订婚。有时婚礼甚至要等两、三年后才举行。这岂不令人想起基督徒最初的礼仪吗?但是,别以为订婚只是男女双方立下誓言,靠得住靠不住全看双方是不是真心实意,不!它的约束力要大得多。如果说订婚没有法律效力,那至少也得得到不成文的法律―风俗习惯的认可。就于尔达和奥勒的情况而论,只要安排一个仪式,请安德烈森牧师来主持一下就行了。在达尔孔邻近大部分山村中都没有牧师。挪威有些地方称为“礼拜日城市”,那里才有本堂神父在执事。那儿是教区的大户人家举行祭礼时聚会的地方。他们在那儿设有临时住所,侮逢他们前去履行宗教义务时,就在那儿小住一天。离开那儿,就象朝圣归来一般。达尔确实有一座小教堂。然而,只有在应人邀请的情况下牧师才会光临,而且总是主持私人举办的仪式,从来没有公众性质的仪式。
好在离默尔并不远。从达尔到坦很湖顶端不过十公里路程。至于安德烈森牧师,他是个乐于助人、能走善步的人。
安德烈森牧师以双重身份―神父和汉森家的朋友―应邀参加订婚仪式。很久以前,汉森一家就认识他,他也了解这一家。他是看着于尔达和若埃尔长大的。他喜欢这兄妹俩,也喜欢这个叫奥勒·冈的“年轻的老水手”。没有任何事情能比这样的婚姻更使他高兴的了。这件事也会使维斯特弗若赫达尔整个山谷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之中。
于是,有一天的大清早,天上还飘着细雨,安德烈森牧师就披上斗篷,带上皱纱领巾和经书动身了。若埃尔到半路上去接他,陪他来到达尔。不难想象他在汉森太太的旅店受到热情的招待,并且被安置在一楼漂亮的客房里。新鲜的刺柏树枝散发出的芬芳使室内香气扑鼻,如同进入教堂一样。
第二天清晨,达尔小教堂的门打开了。面向牧师和经书。当着一些朋友和旅店邻居们的面,奥勒宣誓娶于尔达为妻,于尔达宣誓嫁与奥勒,他们将在年轻水手即将进行的最后一次旅行归来之后完婚。要等一年,时间是漫长的。但是,如果双方互相信得过,日子还是好过的。
现在,如无重要原因,奥勒是不能离弃已经成为他的未婚妻的于尔达了。她也不能背弃自己向奥勒立下的誓言n如果奥勒没有在订婚以后几天就立即动身的话,他本可以享受订婚给他带来的权利:在他认为适宜的时候去看望姑娘,在他高兴的时候给姑娘写信,甚至可以在姑娘家人不在场的情况下跟她手挽手地出去散步。遇有节日或别的什么庆典活动,他可以优先要求跟姑娘跳舞。但是奥勒·冈不能不去贝尔根。八天以后,子爵号就开往纽芬兰捕鱼去了。现在,于尔达只有盼着来信了,她的未婚夫曾答应通过欧洲各国的邮斑给她寄信。
信倒不少,但总是叫人等得心焦时才能收到。不过,这些来信给奥勒走后郁郁寡欢的家里带来了一点安慰。一路上都是顺风,捕鱼很有收获,利润将是大大的。而且每封信的末尾,奥勒总是谈到某个秘密,谈到这个秘密可能给他带来的财富。于尔达非常想了解这个秘密,汉森太太出于别人无法猜度的原因也很想知道这个秘密,
汉森太太越来越愁容满面、焦虑不安和沉默不语了。而且有一件事更增添了她的忧虑,但她对儿女却守口如瓶。
这事发生在奥勒最近一封来信到达的三天之后,即四月十九日,汉森太太一个人正从锯木厂回来―她是去那儿向工头朗格兰订购一口袋刨花的―快走到大门口的时候,有一个外地人上前和她搭活。
“您就是汉森太太吗?”那人问。
“是的,”她回答说,“我不认识您。”
“噢!这无关紧要里”那人接着说,“今天早晨我从德拉芒来,我还要回去。
“从德拉芒来?”汉森太太急切地问。
“难到您不认识住在那里的一位名叫桑戈伊斯的先生吗?”
“桑戈伊斯先生!”汉森太太重复了一遍。听到这个名字,她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是的。我认识他!
“是这样的,桑戈伊斯先生知道我要来达尔,他就请我替他向您问好。
“那……没有别的事啦?”
“没什么事,只是让告诉您一声,他可能下个月来看您!——汉森太太,祝您健康,晚安!
[book_title]第五章
奥勒的几次来信都谈到他回来以后会发大财,这给于尔达的触动很大。诚实的小伙子究竟把希望寄托在什么上面呢?于尔达一时还猜不透,但她急于想知道。这种理所当然的迫不及待的心情是可以谅解的。难道她只是无缘无故的好奇吗?完全不是。这个秘密跟她有点关系。老实淳朴的姑娘并没有什么奢望,她对未来的憧憬也从没想到别人说的发财致富。对她来说,有奥勒的爱就足够了,永远心满意足了。即使财神爷找上门来,她不会感到特别的高兴。如果财神爷不来,缺了它,她也不会怎么难过。奥勒最后一封信寄到达尔的第二夭,于尔达和若埃尔心里就是这么想的。这个问题,就同别的问题一样,他们的想法是一致的。
那天,若埃尔说:
“不,这不可能,妹妹!你必定对我隐瞒了什么事情吧?”
“我……对你隐瞒?”
“对,奥勒走时没跟你提到他的秘密,这不可能吧?”
“他对你提到过吗,若埃尔?”于尔达反间道。“没有,妹妹。不过,我可不是你呀。”
“不,你就等于我,哥哥。”
“我不是奥勒的未婚妻。”
“差不了多少,”姑娘说,“如果他遭列某种不幸,回不来了,你会跟我一样难过,跟我一样伤心落泪里”
“啊!妹妹,”若埃尔答道,“我可不许你有这样的想法!说什么奥勒回不来了,你这说的是真心话吗,于尔达?”
“不,当然不是,若埃尔。但是,我不知道……我有些预感……不祥的梦!”
“亲爱的于尔达,梦总是梦!”
“当然。但梦是从哪儿来的呢?”
“梦是我们自己做的,不是上帝托的,你担心害怕,这种心情会使你睡觉做梦。尤其是当你热切盼望某件事情,而你的愿望即将实现的时候,往往会出现这种情况。”
“这我知道,若埃尔。”
“的确,我原来以为你坚强得多,妹妹。是的,刚毅得多!怎么回事呀,你刚刚收到奥勒的来信,信中还说子爵号一个月内就会回来,怎么你的头脑里却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不,是在心里,若埃尔。”
“现在己是四月十九号了。”若埃尔接着说,“奥勒该在五月十五日至二十日之间回来。因此现在着手做结婚的准备工作也不算太早了。”
“你这么想吗,若埃尔?”
“我是这样想的,于尔达!我甚至认为,我们现在动手也许太晚了,想想吧!这次婚礼不仅要使达尔,而且要使附近的山庄也感到高兴。我想把它搞得热热闹闹的,这一切都由我来安排好了旦”一般说来,在挪威乡下,尤其在特勒玛克,举行这类仪式可不是一件小事,没有一点声势是不行的。当天,若埃尔就去找母亲商量。这是在汉森太太遇见一个人告诉她德拉芒的桑戈伊斯即将来访以后不一会儿。她当时正感到惊恐不安。她来到大厅,坐在扶手椅上出神,心不在焉地转动着纺车。若埃尔看得清楚,母亲比平日更加忧心忡忡;但谁要问她,她总是说“没有什么”。现在,她的儿子想跟她只谈谈于尔达的婚事。
“母亲,您知道,奥勒的上一封信说,再过几个星期,他可能就会回到特勒玛克来了。”
“但愿如此,”汉森太太说,“祝愿他按时归来!”
“我们把结婚的日子订在五月二十五日,您看没有什么不合适吧?”
“我没意见,只要于尔达同意就行。”
“她已经同意了。现在我想间问您,母亲,您的意思是不是把婚礼办得体面些?”
“办得体面些,是什么意思?”汉森太太问,眼睛没有离开纺车。
“我想,如果您同意的话,母亲,不用说,仪式要同我们在山村的地位相称。我们应该把熟人都请来,如果客人多,家里住不下的话,邻居们都会乐于安排他们的住宿的。”
“都打算请谁呀,若埃尔?”
“我想,应该把默尔、蒂乃斯、邦布勒的朋友都请来,这由我来张罗。我还想,贝尔根的船主埃尔普兄弟的光临也会给我们脸上增光,我再说一遍,如果您同意的话,我就请他们来达尔过一天。他们都是正直的人,他们很喜欢奥勒,我肯定,他们一定会来的。”
“有必要这样大张旗鼓地操办吗?”汉森太太说。
“我认为有必要,母亲,即使对达尔旅店也是有好处的,据我所知,自从父亲去世以来,旅店的名声没有下降。”
“没有下降,……若埃尔,是没有下降。”
“起码保住父亲在世时的声望,难道不是我们份的责任吗?因此,我觉得,把妹妹的婚事办得热闹一点会有好处的。”
“好吧,若埃尔。”
“另外,于尔达是否也应该准备起来,以免到时措手不及?对我的这个想法,母亲,您有什么意见?”
“该准备什么,你们就准备起来吧!”汉森太太说。
也许人们会觉得若埃尔过于性急了一些,等奥勒回来以后再定结婚日子,再作准备,或许更好些。但是,如他所说,做一件,是一件;早做好,早放心。再说,准备结婚的各种琐细事情可以分散于尔达的心思。重要的是不让她的预感占据上风,何况她的预感也没有什么根据。
首先要考虑的是请女傧相。但是,不用担心,已经挑选好了。她就是邦布勒的一位可爱的小姐,于尔达的知心朋友。女滨相的父亲厄尔姆博埃是本省最大的一个村庄的头头。这位正直的先生也有一定的财产。很久以来他就赞赏若埃尔性格宽厚,而且应该说,他的女儿西爱格弗丽达也同样喜欢他。因此,西爱格弗丽达给于尔达当完傧相以后,可能就在近期内轮到于尔达给西爱格弗丽达当傧相了。在挪威有这样的事。当女傧相这种美差往往专门留给已婚的女子。所以,西爱格弗丽达以傧相的身份来给于尔达·汉森帮忙,虽有点例外,但对若埃尔却是有利的。
新娘和女傧相的一大问题是婚礼那天穿什么衣裳。
西爱格弗丽达,十八岁的金发女郎,长得非常漂亮,坚决要在婚礼上露一手。她收到于尔达的一封短信―若埃尔坚持要把信亲手交给她―她就赶紧张罗这件令人费心的事情。
实际上就是那么一件短上衣的问题。这件上衣要有调配得当的绣花图案,并且能紧紧裹住身子,就象把它装在景泰蓝瓶里一样。而且,有人还说要做一条罩在许多衬裙上面的长裙,衬裙的数目要同西爱格弗丽达的财产相配,但又不能影响她那苗条的身段。至于佩戴的首饰,真够费事的,要挑选镶珠的银丝项链中间那块饰徽、镀金的银质或铜质的上衣别针、作为活动的心形坠子的圆片,别衬领的双紧扣、垂着四条小链的毛织的或红丝的带有小球的腰带、碰在一起时发出悦耳声音的戒指、镂空银质耳环和手镯,总之,是些乡下人用的全部金银珠宝。其实,金子只有薄薄的一层,银子只是镀锡,金银工艺是骗人的货色,珠子是玻璃吹制的,钻石只是水晶玻璃!然而这一切都应该叫人看起来赏心悦目。而且,必要时,西爱格弗丽达还会去光顾克里斯蒂亚尼亚的贝内特先生的琳琅满目的商店呢。她的父亲也不会反对她这样做。绝对不会!善良的父亲巴不得女儿那样做。何况西爱格弗丽达通情达理,不会把父亲的金钱全都花光的。总丽言之,特别重要的是,到那一天,要让若埃尔觉得她美貌超群。
于尔达也少不了折腾一番。风俗严厉无情,新娘子挑选结婚的穿戴困难颇多。
于尔达将要剪去露在少女软帽外面扎着头绳的长辫子,解下兜住围裙、扎在鲜红的裙子上方、安有搭扣的雅致的腰带。她将取下奥勒出发时送给她的订婚头巾以及挂着一个个皮制小绣包的饰带,小绣包里装着短把银匙、刀子、叉子和针线盒―一个女人居家常用的种种玩艺。
不,这些东西用不着了。举行婚礼那天,于尔达的头发将自由地披在肩上,因为她的头发十分茂密,没有必要使用头发稀疏的挪威姑娘滥用的麻绳去扎头发。总之,无沦她的衣裳或首饰,于尔达只要打开母亲的箱子就都有了。实际上,这些结婚穿戴都是代代相传的。因此人们又可以看见那些古老的绣金短上衣、丝绒腰带、单色或五颜六色的调裙、细呢袜、金项链和花冠―这种斯堪的纳维亚著名的花冠,用漂亮的镀金纸板做的花冠,保存在最严实的衣柜里,四周刷毛L翻,点缀着许多明珠或树叶。总之,同欧洲其他国家的桔红花冠很相似。毫无疑间,这个光彩夺目的花冠,以及精细的金银首饰、声音清脆的坠子、色彩鲜艳的玻璃珠子,必定会把于尔达的脸庞打扮得花枝招展。象有些人说的,“头戴花冠的新娘”会给新郎的脸上增光。新郎穿上耀眼的结婚礼服,跟新娘配成天生的一对―新郎的服饰有软软的毡帽,银扣很密的短礼服,插着笔直花冠的硬领衬衣,丝绒镶边的背心,用串串绒球紧扎在膝盖上的短裤,淡黄色的靴子,腰带上的皮刀鞘,里面插着斯堪的纳维亚式的佩刀,真正的挪威人总是随身带着的玩具刀。
因此,新娘和女傧相各自都有许多事情要认真地准备。要想在奥勒·冈回来之前准备完毕,几个星期的时间是不算太多的。如果奥勒比预料的日期提前回来,而于尔达还没有做好准备,她本人是不会埋怨的,奥勒也不会埋怨。
四月下旬和五月上旬就这样忙忙碌碌地过去了。若埃尔利用向导工作的空闲亲自登门去邀请客人。人们发现他在邦布勒有很多朋友,因为他常到那里去。如果说他没有去贝尔根邀请埃尔普兄弟,起码他给他们寄去了邀请信。并且,跟他想的一样,两位正直的船主热情地接受了邀请,准备前来参加子爵号年轻的水手长奥勒·冈的婚礼。这时已经是五月十五日了。人们时时都盼着看到奥勒从马车上走下来,打开大门,用快乐的声音喊道:
“是我……我回来啦!”
还得有点耐心才行。一切都已准备停当。只要打个招呼,西爱格弗丽达就可以盛装打扮出场了。十六日和十七日,没有消息,信差也没有带来纽芬兰的信件。
“用不着感到奇怪,妹妹。”若埃尔总那么说,“一艘帆船总会有些耽搁。跨越圣·皮埃尔·米克隆到贝尔根的海域需要很长时间。啊!子爵号要是一艘汽船,我是该船的机器多好呀!我会顶风破浪把船驶向岸劲,哪怕靠港时会爆炸也在所不惜,”他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看到于尔达的愁思日见增长。
特勒玛克的天气很坏。寒风席卷高坡的原野,这风是从西方,从美洲吹过来的。
“这风也许有利于子爵号的航行!”姑娘时常叨念说。
“当然,”若埃尔说,“不过,如果风力太强,可能就会有所妨碍,使子爵号不得不对付台风。到了大海上,由不得自己!”
“这么说,你不着急啦,若埃尔?”
“不,于尔达,不着急!这很伤脑筋,不过耽搁些日子是平常的事。不,我不着急,确实没有必要着急!”
十九日,旅店里来了一位旅客,他要雇一名向导。他要求向导走山路,把他领到阿尔当瑞边缘地区去。虽然若埃尔很不愿意把于尔达一个人留下,但是他不能拒绝给人带路。他要外出最多四十八小时,他指望回来时能见到奥勒。实际上,小伙子心里已经感到很不安了。应该说,早上出发时,他的心情是很不好的。
恰好,次日午后一点来钟,有人来敲旅店的门。“是奥勒吧!”于尔达喊了起来。
她走去开门。
门外有一个穿着旅行外套的男人,还坐在马车的座位上,于尔达一看,是个生人。
[book_title]第六章
“这里是汉森太太开的旅店吗?”
“是的,先生。”于尔达回答说。
“汉森太太在家吗?”
“不在,不过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很快么?”
“一会儿就回来,您有什么话要对她说?”
“没有,我没有什么要对她说。”
“您是不是要一个房间?”
“对,要店里最好的房间,”
“要不要给您准备晚饭?”
“尽快准备,务必摆上最好的饭菜。”
以上就是于尔达同这位旅客的对话,当时这位旅客还没有从马车上下来。他是乘着马车经过挪威中部的森林、湖泊和山谷来到特勒玛克中心地区的。
人们了解马车的作用,这是斯堪的纳维亚人特别喜欢的艾通工具。两根车辕中间驾着甲滚回、毛色泛黄、身有花纹的马匹,马嚼子不是从嘴巴里穿过去,而是套在鼻子上面;两个薄薄的大轮子,没有弹簧的轮轴上有一个涂有色彩的小车厢,车服里勉强坐得下一个人;没有车篷,没有挡泥板,没有踏脚板;车厢后面有一块小板,骚站跟班就呆在那里。整个马车就象一只巨大的蜘蛛,两个车轮就象是两个蜘蛛网。坐上这种原始的马车,走十五至二十公里路程再换马,都不会感到过于劳累。
看见旅客的手势,小伙子就过来牵马匹。这时,那人站起身来,抖了抖衣裳。从他的情绪不好而发的牢骚这=点可以看出他下车还有点费劲。
“我的马车可以停入车库吗?”他站在门坎上粗声粗气地问。
“可以,先生。”于尔达答道。
“还得给我的马喂点草料吧?”
“我会叫人把草料放到马厩里的。”
“叫他们好好照料!”
“那是一定的。请问您是不是打算在达尔待几天?”
“我不知道。”
车子和马匹被拉到小库房里。库房就建在围墙里面,靠近山脚的绿树丛中。这是客店里唯一的马概兼车库,但已足够供旅客们使用了。
不一会儿,那位旅客就按他自己的要求,被安置在最好的客房里。他脱下外套以后,就到烧得正旺的千柴火前去烤火了,这火是他让人在房间里生的。与此同时,为了迎合他的怪脾气,于尔达吩咐女帮工给他准备最好的饭菜。女帮工是近郊的一位壮实的姑娘,每逢夏天,她就到店里来帮着做饭和干些粗活。
新到的客人虽然年过六旬,但还是个很结实的男子。他是个瘦子,有点驼背,中等身材,头部瘦削,脸上无须,鼻子尖尖,小小的眼睛在大大的眼镜框后面流露出尖刻的目光,额上常有皱纹,两片薄薄的嘴唇从来说不出什么好话,再加两只贪婪的长手,完全是一副放抵押债或放高利贷者的嘴脸。于达尔预感到这位旅客快不会给汉森太太的旅店带来什么好事。
他是挪威人,这是肯定无疑的;在斯堪的纳维亚人中间,他算是俗气的一类。他的旅行装束包括:一顶宽边帽,一套白布衣裳,胸前开扣的上衣,短裤的裤管在膝盖上用皮带扣住,外面披着棕色的羊皮夹袄。因为在特勒玛克的高原和山谷,傍晚和夜里天气仍然很冷。
至于这位旅客姓甚名谁,于尔达还没有问。但是她很快就会知道的,因为他必须在旅客登记簿上签名。
这时,汉森太太回来了。女儿告诉她来了一位旅客,他要吃最好的饭菜,要住最好的房间。至于他在达尔逗留儿天,于尔达不得而知,因为他对此只字不提。
“他没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吗?”汉森太太向,“没有,妈。”
“也没有说他从哪儿来?”
“没有。”
“大概是个普通的游客吧。麻烦的是,若埃尔投有回来,不能为他效劳。如果他要一名向导,我们怎么办呢?”
“我看他不是游客,”于尔达说,“这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先生。”
“如果不是游客,他来达尔干什么呀?”与其说汉森太太是对女儿说话,不如说是自言自语,而且语气中流露出某种不安的情绪。
这个间题,于尔达答不上来,因为关于客人自己的打算,他没有一点透露。
这位旅客到达旅店一小时以后,便来到同他的房间相邻的大厅里。看见汉森太太在那儿,他就在门坎上停留了一会儿。
很明显,女店主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女店主。于是,他向女主人走过去,从眼镜上方端详了一番以后,说:
“我想是汉森太太吧?”说话时他的手连戴在头上的帽子的帽檐都没有碰一下。
“是的,先生。”汉森太太回答说。
同她女儿一样,在这个男人面前,她也感到浑身不舒服,这一点想必他也察觉到了。
“这么说,达尔的汉森太太就是您喽!”
“正是,先生。您有特别的事情跟我谈吗?”“没有。我只是想认识认识您。我不是您的客人吗?现在,请关照他们尽早安排我吃晚饭。”“您的晚饭已经准备好了。”于尔达说,“请到饭厅进餐吧。”
“好吧。”
说完,他就朝于尔达指的那扇门走去。过了一会儿,他就在靠窗的一张千午净净的小桌前坐了下来。
晚饭是肯定做得好的。任何游客,甚至那些最难侍候的游客也挑不出毛病来。然而这位急躁的家伙还是指手画脚,没有一句满意的话。人们不禁要问,他这样挑剔,是因为他的肚子有毛病,还是他的脾气不好?樱桃醋栗汤,鲜美可口,他只喝了一半,蛙鱼和腌鱿卜鱼,他只用嘴唇沾了沽。生火腿,非常鲜嫩的半只母鸡,佐料很好的蔬菜,他都不喜欢,圣·于连酒和小瓶香槟酒,虽然都是地道的法国老窖,他也不满意。
这顿饭吃完了,他对女店主还是没有一句感谢的话。
吃过晚饭,这个粗鲁的家伙点上烟斗,走出饭厅,到马昂河畔散步去了,
一到河边他就往回走,两眼直盯着旅店。他好象是在研究旅店的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仿佛要给旅店估价。他还数了数有儿道门、几扇窗,甚至走到作为房屋支柱的横梁旁边,用小刀的刀刃在上面刻了两三个口子,好象是想了解了解木头的质量和完好的程度。他是想估算一下汉森太太的旅店值多少钱吗?难道他想成为旅店的主人吗?尽管旅店并不想卖出去。真是怪事。察看了房屋以后,他又到小院子里数有多少棵大树和小树。最后,他迈着方步量了量院子的两边,从他在小本子上用铅笔写字的动作来看,他正在将两边的边长进行乘法运算。他不停地晃动脑袋,皱眉头,并且不断发出表示不满意的嗯嗯声。
当他这样来回走动的时候,汉森太太和她的女儿隔着大厅的玻璃窗一直注视着他,她们与之打交道的是个什么样的怪人啊?这个怪人此行目的又何在呢?遗憾的是,这一切都发生在若埃尔不在家的时候,而且这位旅客将在店里过夜。
“难道他是个疯子?”于尔达说。
“疯子?……不!”汉森太太说,“不过,他至少是个怪人。”
“叫人伤脑筋的是,还不知道住在自己家里的是个什么人。”姑娘说。
“于尔达,”汉森太太说,“在客人回来之前,别忘了把登记簿送到他房里去。”
“是,妈。”
“也许他会在那上面登上他的大名!”
将近八点钟时,天色已晚,下起了毛毛雨,山谷里雾气腾腾,笼罩着半山腰。这时的天气已不大适宜散步了,因此,汉森太太的新客人沿着小路爬到锯木厂以后,就返回旅店了。回来后,他要了一小杯葡萄烧酒。他没有多说一句话,没向任何人道声晚安,端上己点了蜡烛的木制烛台就径自回房去了,他插上了门门,然后,一夜听不见他有什么动静。骚站跟班在车库里凑合了一夜。他在马车的两辕中间伴着黄马睡着了。外面风吹雨打,他也不用发愁。
次日,汉森太太和女儿起得很早。客人房里毫无动静,他还在休息。九点钟过后,他才来到大厅,态度比昨天晚上更加粗鲁,埋怨床太硬,店里太闹把他吵醒了。他仍然不跟任何人打招呼,接着他打开大门,出去观望天色。
看来天色不好。烈风席卷着云雾缭绕的古斯塔山峰,沿着山谷,刮起阵阵狂风。
这位旅客不敢冒昧出门。但他并没有浪费时间。他一边抽着烟斗,一边在屋里踱步,他想了解室内的陈设,他参观了各个客房,检查了家具,打开了所有壁橱和柜子。他毫无顾忌地干着这些事情,比在他自己家里还随便。简直可以说他就是一个进行法院查封的拍卖估价员。
如果说这人有点怪的话,他的所作所为就越来越可疑了。
做完那些事以后,他就来到大厅坐在太师椅上,操着生硬严厉的腔调向汉森太太提出几个问题。旅店建了多少时候了?是她丈夫阿拉尔建的,还是他继承来的?旅店是否经过修理?围墙里的那个小院和院里的那个小树林的面积是多少?旅店的生意怎样,收入大不大?旅游旺季平均每天有多少客人?他们在这儿住一天还是好几天?如此等等。显然,客人还没有注意到放在他房里的那本登记簿,因为起码这最后‘个问题,在那上面是有记载的。
果然,登记簿仍然放在前一天晚上于尔达搁下的那个地方。本子上仍然没有这位客人的签名。“先生,”汉森太太说,“我不太明白您怎么会对这些事情那么感兴趣。不过,如果您想了解我们的生意的话,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了。您只要看一看旅店的登记簿就知道了。我还要清您按照本店的规矩在那上面签上尊姓大名呢……”
“我的姓名?……当然,我会写上我的名字的,汉森太太!等我向您告辞的时候,我会签的!”
“要不要给您保留这间客房?”
“用不着了,”他一边站起来一边说,“吃完午饭我就走,以便明天晚上能回到德拉芒去。”
“赶回德拉芒去?”汉森太太很快重复了一遍。“是的!请马上叫人伺候我用餐。”
“您家住德拉芒?”
“是呀!请问,我家住德拉芒,有什么可大惊小怪的?”
就这样,这位旅客在达尔,更确切地说是在旅店里仅仅逗留了一天就走了,当地风光,他一点儿也没有观赏,他连村子都没有出,什么古斯塔山,鲁康福斯瀑布,维斯特弗若赫达尔山谷的奇景,他都不关心,他离开常住的德拉芒不是来游山玩水的,而是为了他的生意经。看来,他这次来访除了想仔细察看汉森太太的旅店,没有别的目的。
于尔达看得很清楚,母亲心神不定。汉森太太走到扶手椅上坐了下来,推开纺车,呆在那里一动不动,一句话也没说。
这时,那位旅客刚刚进入饭厅,开始吃饭了。午饭做得同昨天的晚饭一样精细,可是他照样不满意。他不慌不忙地吃着喝着。他似乎特别注意银制餐具的价值,银器是挪威乡下人十分爱惜的物品,他们把祖传的儿副勺叉,同家里的首饰珍藏在一起。这个时候,骚站跟班正在车库里做动身的准备。
十一点钟,马匹和车子就在旅店门前等候了。天色仍然不佳,灰蒙蒙的天空冷风跑咫。有时雨点象子弹一样拍打着窗玻璃。这位旅客披着羊皮大衣,对于外面的风雨满不在乎。
吃了午饭,他又把最后一杯葡萄烧酒一饮而尽,点上了烟斗,穿上了外套,回到大厅里要求结帐。“我马上就给准备出来。”于尔达说着坐到一张小办公桌前。
“快点!”旅客说。在等候的同时,他又说了一句:“请把登记簿给我,好签上我的名字。”汉森太太站起来去找登记簿,然后回来把它放在大桌子上。
客人拿起羽毛笔,从眼镜上方最后瞧了一下汉森太太。接着他用粗体字在本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就把它合上了。
这时于尔达把帐单递给了他。
他拿过帐单,检查了各项开支,一边还在嘟嘟嚷嚷;毫无疑间,他又把各种开支计算了一番。“嗯!真够贵的!住一夜,吃了两顿饭,要七个半马克?”
“还有骚站跟班和马匹的费用呢。”于尔达提醒说。
“不管怎么样,我认为收费很贵!说实在的,如果店里赚大钱的话,我是不会感到奇怪的里”S二
“您不用付钱了,先生!”汉森太太说话的声音是那样的慌乱,以致别人几乎无法听清。
她刚才打开登记簿,看到了那上面写的名字,她拿过帐单,将它撕得粉碎,又重说了一遍:
“您不用付钱了!”
“这是我的看法!”旅客回答说。
他来时没向人问声好,走时也没向人道声别就上车了,同一刹那,马车跟班也跳上了踏板。过一会儿,他就消失在大路的拐弯处了。
于尔达打开登记簿,只见上面写着这个名字:“桑戈伊斯,德拉芒人。”
[book_title]第七章
第二天下午,若埃尔把他的游客送到通往阿尔当瑞的路上以后,就该回来了。
于尔达知道哥哥将沿着古斯塔高原马昂河左岸往回走,就到水流湍急的河边渡口去等他。她坐在渡船码头的栈桥旁边,思绪万千。除了子爵号迟迟不归引起的强烈不安之外,现在又新添了一桩心事。这是由那个叫桑戈伊斯的来访和汉森太太对他的态度引起的。为什么汉森太太一看到他的名字就把帐单撕得粉碎,并拒收他的一切费用呢?其中必有秘密,无疑还是重大的秘密。
若埃尔的到来终于使于尔达从沉思中醒来。她远远望见若埃尔正从高山顶上往下奔跑。他忽而出现在狭小的林中空地上,就地被砍倒或烧焦的树林中间,忽而又消失在茂密的松树、桦树和树尖竖起的山毛桦的树丛中间。他终于到了河的对岸,跳_上了小小的渡船。他划了几桨,船就通过了湍急的旋涡。池跳上陡峭的河岸,来到妹妹的身边。
“奥勒回米了吗?”他问道。
他首先想到的是奥勒。但是他的间话没有得到幼
回答。
“没有他的来信?”
“毫无音讯里”
于尔达泪流满面。
“不,别哭,”若埃尔大声说,“亲爱的妹妹,别哭!……你这一哭叫我太难受了!……我不能看着你哭,喂!你说,没有收到信,显然,情况有点不妙!但是还没有理由感到失望,噢,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到贝尔根去打听打听……我去问问埃尔普兄弟,也许他们有纽芬兰的消息:为什么子爵号没有进港,是因为船遭到破坏,还是因为需要躲避恶劣的天气?可以肯定,大风已经刮了一个多星期了。有时就有纽芬兰的船只到冰岛或法罗群岛去避风。两年前,奥勒在斯特勒号船上工作时,也遇到过这种情况。而且不会每天都有邮差给你送信。我怎么想就怎么说,妹妹,冷静些吧!……如果你搞得我也哭了,我们怎么办呢?”
“我实在不能控制住自己,哥!”
“于尔达!……于尔达……别失掉勇气!……我向你保证,我没有失望!”
“我该相信你的话吗,若埃尔?”
“对,你应该相信我!为了让你放心,你愿不愿我到贝尔根去一趟,明天早上……或者今天晚上就动身?”
“我不希望你离开我!不!……我不愿意。”子尔达回答说。同时她紧紧地挨着哥哥的身子,仿佛在这世上就只有他一个亲人。
他们俩正要取道回旅店去,天开始下雨了,接着又刮起阵阵狂风,他们不得不到离马昂河几百步远的船工小屋去避雨。
他们在那儿等待风停雨住。若埃尔觉得需要说点什么,总得说说,因为在他看来,沉默会比他可以说的话更令人失望,即使这不是什么有希望的话。“我们的母亲怎么样?”他说。
“她总是越来越发愁。”于尔达回答说。“我外出期间没有什么人来吗?”
“有,来了一个客人,他已经走了。”
“这么说,目前旅店里没有客人了。那个人没有要向导吗?”
“没有,若埃尔。”
“再好不过了,因为我不想离开你。不过,要是天气继续不好的话,我担心今年游人来不了特勒玛克!”
“现在还只是四月份呢,哥l”
“当然,但是我预感到我们今年的年景不会好!总之,走着瞧吧性你说,那个旅客是昨天离开达尔的?”
“是的,昨天上午。”
“他是什么人?”
“这个人好象住在德拉芒,他从那儿来,名字叫桑戈伊斯。”
“桑戈伊斯?”
“你认识他?”
“不认识。”若埃尔答道。
于尔达心里己经在考虑要不要把哥哥外出期间店里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一旦若埃尔知道了这个男人是何等地肆无忌惮,是如何地盘算着房屋和家具能值多少钱,汉森太太对他采取的又是那样一种态度,他会作何感想呢?难到他不会想到母亲之所以那样做是有重要原因的吗?那么,这原因又是什么呢?在母亲和这个桑戈伊斯之间又会有什么共同的东西呢?这里面肯定有个秘密威胁着整个家庭!若埃尔想要了解底细,他会去追问母亲,向她提出许多问题……性格内向的、从不流露感情的汉森太太,就象她历来的做法那样,希望保持沉默。这样一来,她与儿女之间已经令人感到痛苦的局面就会变得更糟。
但是姑娘能对若埃尔守口如瓶吗?对他保密!这岂不是给他们的深厚感情带来裂痕吗?这种感情使他们彼此不能分离。不生决不能让这情谊受到损害!于尔达决定把一切都告诉他。
“以前你去德拉芒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桑戈伊斯吗?”她又问。
“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么,若埃尔,你听我说,我们的母亲可认识他,起码知道他的名字。”
“她认识桑戈伊斯?”
“是呀,哥哥”
“可是,我从来没有听她提到过这个名字呀里”
“前天此人来访之前,她早就知道他了,虽然她从来没有见过他”
于尔达叙述了这位旅客住店期间发生的一切事情,以及桑戈伊斯离店时汉森太太的奇怪表现,于尔达急忙补充说:
“若埃尔,我想,对母亲最好什么也别问。你是了解她的!那会使她心里更加难受。毫无疑问,未来会把她昔日的隐情告诉我们的。愿上天保佑奥勒回到我们身边来。这样,万一有什么痛苦降临到咱们家里,我们起码有三个人一起分忧!”
若埃尔全神贯注地倾听了妹妹的诉说。是呀旦汉森太太和桑戈伊斯之间肯定有重大秘密,才使她俯旨贴耳!难道这个人是来清理达尔旅店的财产的?显然不是里桑戈伊斯离店时被撕碎的帐单―他觉得这是很自然的―又意味着什么呢?
“你说得对,于尔达。”若埃尔说,“我对母亲什入也不说。也许她会后悔没有对我们讲知心话。但愿这为时还不太晚!可怜的母亲,她一定很难过!她太固执了!她不明白,儿女能替她分担优愁:”
“总有一天她会明白过来的,若埃尔。”
“是呀!我们盼着吧!不过,从现在起,我必须弄清楚那个家伙是什么人。厄尔姆博埃先生也许认识他。一到邦布勒,我就去问他。如有必要,我就赶到德拉芒去打听。那儿至少不难了解到这个人在做些什么,他干的是哪行生意,以及人们对他的看法。
“我可以肯定,他不是好东西。”于尔达说,“他的面目可憎,目光凶狠。这种粗俗的外表底下会有一颗仁慈的心,那才怪呢!”
“行了,”若埃尔说,“不要以貌取人!我打赌,假如你是在奥勒的怀抱里看见桑戈伊斯,你也许觉得他的面貌很讨人喜欢呢……”
“我可怜的奥勒!”姑娘小声说。
“他会回来的,他正在归途中!”若埃尔大声说道,“要有信心,于尔达!奥勒离我们不远了。他回来的时侯,我们就骂他叫人久等!”
雨停了。两人走出小屋,踏上回家的小路。“对啦,我明天就动身。”若埃尔说。”你又要走吗?”
“对,一早就走。”
“已经定了吗?”
“非走不可,于尔达。离开阿尔当瑞时,我的一个伙伴对我说,有一个旅客从鲁康福斯高原的北面来,他明天到达鲁康福斯。”
“这位旅客是谁呀?”
“我连他的名字还不知道呐。但我必须到那儿去把他领到达尔来。”
“既然非去不可,那就去吧!”于尔达说完,叹了一口气。
“明天天亮我就动身。你会感到难过吗,于尔达?”
“是呀,哥。你不在家,我就更加忐忑不安,哪怕你只是出去几个钟头!”
“好吧,这一回我不一个人走了!”
“那谁陪你去呀?”
“你叹,小妹妹。应该让你散散心,我带你一起去!”
“啊!谢谢,我的若埃尔!”
[book_title]第八章
第二天清晨,兄妹俩离开旅店出发了。从达尔到著名的瀑布来回要走三十公里,这对若埃尔来说不过是一次散步,但是必须照顾于尔达的体力。为此若埃尔租了郎格兰工头的马车,同别的马车一样,这辆马车只有一个坐位。但是由于这位老好人师傅长得很胖,车上装了一个适合于他本人的车厢。因此,于尔达和若埃尔挤着坐也可以对付过去。所以,如果预先通知的那位旅客在鲁康福斯的话,那么回来时,他就可以坐若埃尔的位子,而若埃尔就走路或站在车身后面的踏板L.
从达尔到瀑布,一路上景色迷人,虽然车子颠得厉害。毫无疑问,这条路与其说是马路,不如说是羊肠小道。在马昂河的支流上,每隔几百步远就用未经刨光的树干驾起一座简易木桥。但是挪威的马匹已经习惯稳步地在这类桥梁上行走。虽说马车上没装弹簧,它那长长的车辕倒也有些弹性,这在某种程度上减轻了道路不平造成的颠簸。
这天天气很好。若埃尔和于尔达沿着马昂河清澈的河水左岸绿茵茵的草地缓缓前行。成千上万棵桦树把荫凉洒在阳光煦照的道路上。夜里的水气在长长的草尖上化成点点水珠。河的右岸,海拔二千米高的古斯塔山白雪皑皑的山峰发出耀眼的光芒。有一个小时马车走得相当快。这时坡度还不大。但是过了不久,山谷渐渐地变小了,河水成了激流。道路虽然弯弯曲曲,地势免不了总是高低不平。从这里经过确实是艰难的,幸亏若埃尔驾轻就熟。而且,有他在身旁,于尔达也就什么都不怕了。当车身摇晃得厉害时,她就靠在哥哥的胳臂上。这些日子以来,她的脸色很苍白。清晨的凉爽空气使她俊美的脸上泛出红润。
然而,还要继续往高处攀登。狭窄的马昂河在形成两个断崖峭壁的山谷里流过。附近的野地里露出二十多间互不相连的房屋、荒芜了的农庄废墟以及散落在桦树和山毛桦树林中的牧人小屋。过了一会儿,马昂河就不见了,但是它在悬崖峭壁之间的咆哮声依然清晰可闻。此处风光壮观,一直到高山之颠景色都很美丽。
他们走了两个小时以后,落差一千五百尺的瀑布一它被用考推动两个水轮一旁边的一个锯木厂就展现在他们的面前。在维斯特弗若赫达尔,落差这么高的瀑布并不少见;但是这些瀑布的流量却不大。在这方面,鲁康福斯瀑布比其略胜一筹。
若埃尔和于尔达到锯木厂就下车了。
“再走半小时的路,你不会感到太累吧,妹妹?”若埃尔问道。
“不会,哥哥,我一点儿也不累,再说,走一点路还会对我有好处。”
“一点路……好多路呐,还要往上爬呢!”
“那我就靠着你的胳臂走叹,若埃尔。
现在,他们不得不弃车而行了,因为马车无法通过崎岖的山路、狭窄的隘口和布满晃动的岩石的斜坡,千奇百怪的岩石_匕有的长着树木,有的光秃秃的,预示着大瀑布就在附近。
但是,远处浅蓝色的地平线上已经升起浓雾,这是鲁康河溅上来的水分,水气升到相当高的空中。
于尔达和若埃尔攀上了一条所有向导都认识的羊肠小道,沿着这条小路可以下到山谷的隘口。但必须从大树和小树中间钻过去。不久,两人便坐在一块长满黄色鲜苔的岩石。上,差不多正在瀑布的对面。只有这边能通向瀑布。
在这个地方,兄妹两人要是说话,彼此也不容易听清。但是,此时此刻,不待启齿,他们的思想即可互相交流,因为他们的心是相通的。
鲁康河瀑布水流充足,落差很大,吼声震天。差不多是在上游的姆若斯湖与下游的坦恩湖中间,右J,一一一一一-
马昂河的河床突然下陷了九百尺。九百尺相当于尼亚加拉瀑布落差的六倍,而尼亚加拉河的两岸,从美国一侧到加拿大一侧,就足有三英里宽。这儿是鲁康福斯,风景奇特,难以描绘。甚至绘画也不足以反映它的风貌。某些自然奇景只有亲眼见到才能体会它的全部的美,这个蜚声整个欧洲大陆的瀑布就是其中之一。
此时,有一个游客正坐在马昂河左岸的峭壁上,他观赏的恰好就是这奇异的景色。在那个位置上,他可以居高临下就近观赏鲁康福斯。尽管他的位置很显眼,但是,无论若埃尔,还是他妹妹,都没有看见他。这不是由于离得远,而是因为山间景色特有的视觉效果使他显得很小,因而也就比实际距离显得更远。
这时那个旅客刚刚站了起来,很冒失地走向马昂河上象圆屋顶那样突起的圆形岩顶。很明显,这位好奇的游客想看的,正是鲁康福斯的两个洞穴,一个在左边,里面波浪翻滚:另一个在右边,洞中总是雾气腾腾。也许他还想去探索一下瀑布的半腰上是否有第三个内洞穴,也许这就是鲁康河水流入地下以后又断断续续地涌出急流的原因。简直可以说,急流是因瓦斯爆炸而溢出的,它浪花飞溅,覆盖了周围的田野。
与此同时,那位游客继续向两侧倾斜人字形的岩顶走去,这上面全是石头,滑溜溜的,光秃秃的,没有树木,没有花草,这地方名叫玛丽关,又叫玛丽斯蒂安。
这位冒险的游客也许不了解这个关口得以出名的传说。据说有一天艾斯坦想走这条险路去与维斯特弗若赫达尔的美女玛丽相会。在关口的另一端,他的未婚妻向他伸出了双臂。突然,他一脚踩空摔交了,在平滑如镜的岩石上,他未能站稳脚跟,跌入了万丈深渊,马昂河的急流吞没了他的尸体。艾斯坦的不幸命运会不会又落到这个在鲁康福斯斜坡上冒险的游人身上呢?
这是令人担心的事。果然他看到了危险,不过已经太晚了。突然,他无处立足,尖叫一声,滚落到二十多步远的下方,正好抓住一块岩石的凸出部分,下面就是万丈深渊。
若埃尔和于尔达还没有看见他的踪迹,但刚才听到了他的喊声。
“出什么事了?”若埃尔站起来说。
“一声尖叫!”于尔达说。
“对……求救的呼叫!”
“在哪个方向?”
“听!听!”
若埃尔和于尔达往瀑布两边看了看,什么也没有看见。然而他们十分清晰地听见“救救我,救救我”的喊声。鲁康河的涌流每隔一分钟涌出水面便发出一次响声,这喊声是从那有节奏的间歇中传过来的。
“若埃尔,”于尔达说,“有游客遇到了危险在呼救旦应该去救教他!”
“对,妹妹,他就在附近!但是在什么方向?在什么地方?……我什么也没看见!”
于尔达爬到了她坐过的岩石后面的斜坡上,两手揪住了覆盖着马昂河左岸的稀疏树丛。
“若埃尔!”她终于叫了起来……你看见了?”
“那边……那边!”
于尔达用手指着几乎就悬在深渊上面的那位冒险家。如果他踩着薄薄的凸岩的脚支撑不住,如果他再往下梢一点,如果他晕过去,那就没命了。“必须救他里”于尔达说。
“对,一定得救他!”若埃尔说,“只要保持镇定,我们能到达他那儿。”
于是,他长喊了一声。游客听见了,他的头扭了过来。接着,若埃尔就试着找一条可靠的捷径把他救出险境。
“于尔达,你不害怕吗?”
“不怕,哥哥。”
“你熟悉玛丽斯蒂安吗?”
“我从那几经过好几回了。”
“好吧,你从山顶上边过去,尽可能地靠近游客!然后你就慢慢地滑到他那儿,抓住他的手让他支持住。但是你叫他先别起来,否则他会头晕的,就会连你一起带下去,那你们就都完蛋了!”
“那你呢,若埃尔?”
“我?当你从上边过去的时候,我就从下面沿着马昂河边的山脊爬过去,等你到达那边的时候,我也就到了;万一你们滑下去的话,我也许还能把你们俩都托住呢。”
然后,趁鲁康福斯那有节奏的涌流声的间歇,若埃尔大声喊道:
“别动,先生旦……等着!我们想办法去救您!”
于尔达已经消失在高高的树丛中间,从旁边向下面的玛丽斯蒂安关的另一个圆形岩石走去。若埃尔很快又看见勇敢的姑娘走到了最后几棵树的拐弯处了。
他自己则冒着生命危险,沿着鲁康福斯陡壁附近的圆岩的倾斜部分慢慢地葡伏前进。需要多么惊人的镇静和多么稳当的手脚协调动作才能沿着这万丈深渊的边沿爬过去啊!而且深渊的峭壁由于瀑布水花飞溅全浸湿了。
与此同时,在百尺之上,于尔达朝着偏斜的方向前进,以便比较容易地到达游客一动不动地呆着的地方。在游客呆在那个位置上,别人只能看见他对着瀑布那一侧脸。
若埃尔爬到他的下面,停了下来。牢牢地蹬住一个岩石的裂缝以后,他大声喊道:
“喂!先生!”
游客转过头来。
“喂,先生!”若埃尔又喊,“请别动,千万别动,坚持住!”
“请您放心,我挺得住,我的朋友!”他说话的口气使若埃尔感到放心,“如果我坚持不住,一刻钟以前,我已葬身鲁康福斯的深渊了。”
“我妹妹就要下到你那儿去,”若埃尔又说,“她会抓住您的手的。但是,在我到达之前,您不要起来!……请别动!”
“我能坚持!”游客回答说。
于尔达已经开始从上面下来,她一面在圆岩上寻找着摩擦力较大的立脚点,一面把脚伸进可以站稳脚跟的岩石裂缝里,同特勒玛克的许多姑娘一样,她己经跑惯了山野之间的陡坡。
同若埃尔一样,她也喊道:
“要坚持住,先生”
“是,我坚持着,……我保证,只要我能坚持,我就会坚持下去。”
兄妹两人都看得见他,分别从上面和下面不断地向他提出各种建议。
“尤其是不要害怕!”于尔达又说。
“我不害怕!”
“我们会救您的!”若埃尔喊道。
“看在圣·奥拉夫的面上,全靠你们了!我自个儿是无法脱险的!”
显然这位旅客完全保持着清醒的头脑。但是跌了一交以后,他的手脚无疑是不听使唤了。他现在能做的事情,只有抓住悬在深渊上空的薄薄的凸岩。同时,于尔达继续往下走来。过一会儿,她靠近了游客。她的脚蹬在凹凸不平的岩石上,拽住了他的手。
游客想把身子收缩一下。
“别动,先生!……别动……”于尔达说,“您要是把我一起往下拖的话,我可没那么大力气把您拉上来!要等我哥哥到来生当他站到我们与鲁康福斯之间的时候,您再想法子站起来,以便……”
“我起来,我的好姑娘!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难呀!我恐怕不那么容易起得来!”
“您受伤了吧,先生?”
“嗯!没有骨折,没有脱臼,我希望是这样,不过,至少腿上确确实实擦破了皮!”
这时,若埃尔正在于尔达和游客的下面,离他们所在的地方还有二十多尺远。弯曲的岩顶使他无法直接靠拢他们。他现在必须重新从圆形的曲面攀登上去。这是最困难,也是最危险的,得豁出命来干。
“千万别动,于尔达!”他最后一次喊道,“如果你们俩都滑下来,我又没有站好位置,接不住你们,那我们就都完了。”
“你放心吧,若埃尔!”于尔达说,“你自己当心吧!愿上帝帮助你旦”
若埃尔开始贴着肚子往上攀登。有两三回,他觉得脚下支撑不住了。最后,他终于爬到了游客旁边。
游客是个上了年纪的人,不过体质强壮,长相漂亮,笑眯眯的,和蔼可亲。若埃尔原以为他准是一个想越过玛丽斯蒂安关的胆大妄为的年轻人呢。“您做事欠考虑,先生!”他一边说,一边半卧在地上,为的是好喘口气。
“怎么,难道只是欠考虑?”游客反问道,“您就干脆说这简直是荒唐得了!”
“您拿生命去冒险?”
“我也让您冒了生命危险旦”
“哦旦我嘛!……这是我的本行!”若埃尔说。若埃尔站了起来,说:
“现在的问题是重新回到圆岩顶上去,不过最难的路段已经过去了。
“哦!最难的!
“是呀,先生,那段路刚好到您脚下为止。我们只需再攀一段不太陡的斜坡就行了。
“您最好不要过分指望我,我的孩子!我有一条腿不但现在,就是几天之内恐怕也走不了路了!”
“您试着起来吧!”
“好吧……您得扶着我……”
“您抓住我妹妹的胳臂,我呢,我扶着您,从腰部把您推上去。
“保险吗?”
“保险。”
“那好吧,我的朋友们,全靠你们了。既然你们有心救我,那就看你们的了。
按照若埃尔说的办法,他们小心翼翼地动作。攀登圆岩虽然有些危险,但他们三人比预料的进行得更快更好。何况,游客既不是韧带的损伤,也不是手脚扭伤,只不过较严重地擦破了皮。他的两腿比他想象的好使,虽然走起路来有些疼痛。十分钟以后,他就离开了玛丽斯蒂安而到达了安全地带。他本来可以在鲁康福斯上方野地边上的柏树林下休息休息。但若埃尔要他再坚持一下,即可到达妹妹和他刚才来到瀑布前停留过的岩石后面那间林中木屋。游客试着按照要求作了努力;他办到了,一边由于尔达搀着,另一边由若埃尔扶着,不大安劲地来到了木屋的门前。
“进去吧,先生,”姑娘说,“您可以在这儿休息一会儿。”
“可以休息一刻钟吗?”
“可以,先生。然后,您得同意跟我们到达尔去。”
“达尔?唉,我正要到那儿去呢!”
“您就是从北方来的那位游客吗?”若埃尔问道“那位客人还让我到阿尔当瑞去等他呢!”
“正是我。”
“天呀,您走的路线不对头……”
“我猜到了这一点。”
“如果我能预先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我就会到鲁康福斯的另一端去接您了!”
“这个主意倒不错,勇敢的年轻人艺如果那样的话,你就可以让我避免一场冒险行动,在我这个年纪来说,这是太不应该了。”
“无论年老或年轻,都不该干这样的事,先生!”于尔达说。
三人说着走进了木屋,屋内住着一户农民,有父亲、母亲和两个闺女。他们都站起来欢迎客人。这时若埃尔才发现,游客有一条腿的膝盖稍靠下的部位擦伤比较严重。这肯定需要休息一周以上,但是,他的大腿并没有扭伤或骨折,骨头也没有受伤,这一点很要紧。
主入捧出优质乳制品,还有许多草葛和一些黑面包来招待客人。若埃尔毫不客气地饱餐了一顿,于尔达吃得不多,而游客的饭量可与她哥哥不相上下。
“这次折腾可把我的肚子饿坏了,’他说,“我得承认,取道玛丽斯蒂安实在是太不谨慎了!竟想扮演艾斯坦的角色,而我可以做他的父亲,甚至做他的爷爷呢,”
“啊!您听说过传说的故事?”于尔达问。“我当然知道罗!在我有奶妈的美好时期,每当她哄我睡觉时,就给我唱这支歌,是的,我知道这个传说,我勇敢的姑娘,因此我就更加错上加错了!―现在,我的朋友们,达尔对于我这样的伤病员来说是离得远了点,你们打算怎样把我送到那儿去啊?”
“您什么也不用操心,先生。”若埃尔回答说,“我们的马车在小道下面等着呢。不过还得走三百步远……”
“唔!三百步里”
“而且是走下坡路。”姑娘补充说。
“哦!要是走下坡路的话,那就好办,朋友们,有一只胳臂扶着我就行了。”
“为什么不用两只胳臂?”若埃尔回答说,“既然我们有四只胳臂可以为您效劳。”
“两只也好,四只也好,我用不着付更多的钱,是吗?”
“这算不了什么。”
“不!起码要拱手相谢嘛,我发现我还没有感谢你们哩。”
“感谢什么,先生?”若埃尔说。
“感谢你们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的命呀!”“您想什么时候动身?”于尔达说着站了起来,以免他再说些恭维话。
“怎么!……我想!……首先。我,我想别人叫我怎么办就怎么办!”
说着,游客向木屋的主人付了小笔饭费。然后,他由于尔达轻轻地搀着,主要由若埃尔扶着,开始沿着小道往下走,这条曲折的小路直通马昂河岸,在那儿再同通住达尔的大路相连。
他们走着,不时发出“暖、暖”声,并伴随着哈哈的大笑。最后到达锯木厂,若埃尔去套车。五分钟后,游客被安置在车上,同姑娘坐在一起。
“那你呢?”他问若埃尔,“我似乎占了你的位子……”
“这个位子是我心甘情愿让给您的。”
“也许大家可以挤一挤……”
“不,不!我长着两条腿,先生,两条向导的腿生这就比得上车轮子……”
“你的腿了不起,我的孩子,了不起旦”他们沿着逐步靠近马昂河的道路往前走。若埃尔走在马的前面,牵着笼头给马引路,以免马车颠挺得太厉害。
一路上大家都很愉快,至少游客觉得是这样。他已经象汉森家的老朋友那样跟他们谈得十分投机了。到达旅店之前,兄妹两人已经称他为西尔维尤斯先生,而西尔维尤斯先生则只叫他们于尔达和若埃尔,三个人仿佛是相识已久的老朋友了。将近四点钟的时候,达尔教堂小钟楼的尖顶在山村树林中出现了。一会儿,马车就在旅店门前停住了;旅客从马车上下来颇有些困难。汉森太太到门口迎接了他。虽然他没有提出要求,还是让他住进了最好的房间,
[book_title]第九章
西尔维尤斯·霍格―这是当天晚上写在旅客登记簿上的名字,而且正好是在桑戈伊斯的后面。人们会发现两个名字以及两个人之间的鲜明对照。他们之间,无论是外貌,还是心灵方面,都毫无共同之处。一个慷慨,一个贪婪;一个心地善良,一个铁石心肠。
西尔维尤斯刚满六十岁,但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他个高,笔挺,强壮,精神和体格都很健康,花白的长发下端端正正地长着一副漂亮的和蔼可亲的面孔,他没有留须,两眼和双唇总是笑眯眯的,宽大的前额容得下最崇高的思想在其间自由驰骋,宽阔的胸怀可让心脏在那里随意地跳动。除了这些优点,还有他那始终不变的好脾气,机智灵敏的长相和十分仁慈宽厚并富有牺牲精神的性格,都让人一见就喜欢他。
西尔维尤斯·霍格是克里斯蒂亚尼亚人―这就说明了一切。他不仅在挪威首都,而且在挪威全国也是知名人士,他受人尊敬和爱戴。人们对他所表示的感情,同在斯堪的纳维亚王国的另一都分即瑞典的情形不一样。
这是可以理解的。
西尔维尤斯·霍格是克里所蒂亚尼亚的法学教授。在别的国家,律师、工程师、医生、大商人占据社会阶梯的头儿层。在挪威情形就不同,教师属于最高层。
如果说瑞典有四个阶级―贵族、僧侣、资产者、农民―那么挪威则只有三个阶级,没有贵族。连贵族的任何代表人物都没有,甚至没有官吏阶级。在这个特殊的国度里,不存在特权,官吏们只是恭顺的公仆。总之,社会上一律平等,政治上没有高低贵贱之分。
因为霍格在国内是最受尊敬的人物之一,所以,他当议员也就不足为奇了。无论是他的才千,还是他在私生活上的诚实和公职方面的廉洁,都使他能在大议会里对农民议员产生影响,那些农民议员大部分是由农村选举产生的。
自从一八一四年制订宪法以来,人们有理由可以这么说:挪威是一个以瑞典国王为总统的共和国。当然,十分羡慕瑞典国王的特权的挪威,就很善于保持自己的自治。挪威议会同瑞典议会毫无共同之处。因此,不难理解,挪威议会中最有影响、最爱国的议员之一,在挪威国界―这条理想的边界把瑞典同挪威隔开了―以外就会受到白眼,霍格就是这么个人。他的性格独立不羁,不愿做官,多次拒绝入阁。为了捍卫挪威的所有权益,他一贯坚决反对瑞典的蚕食侵吞行径。
由于两个国家在道德上和政治上的差别如此明显,因此瑞典国王―那时是奥斯卡十五世―在斯德哥尔摩加冕以后,不得不又到德隆丹―挪威过去的首都―进行加冕仪式。因为挪威人在做生意方面对瑞典有点不信任,所以克里斯蒂亚尼亚银行不大乐意接收斯德哥尔摩银行发行的钞票生因为两国人民之间的界线极为分明,所以在挪威的建筑物和船舶上都不挂瑞典国旗。瑞典国旗是蓝底中间黄色十字,挪威国旗是红底中间蓝色十字。不过,霍格却是全心全意为了挪威的。他时时刻刻都在捍卫挪威的利益。因此,一八五四年前后,当议会提出国家不设代理国王也不设总督的议案时,他和许多人一起进行了热烈的商讨,并促成了议案的通过。
因此,人们可以想象,如果说他在王国东部不大受人欢迎的话,那他在王国的西部,乃至西部最偏僻的山村,都受人爱戴。他的名字响彻挪威山区,从克里斯蒂安桑海滩直至北角的岩石之端,家喻户晓,声名卓著,他受之无愧,任何谗言恶语都无损于克里斯蒂亚尼亚的这位议员和教授。而且,他是一个真正的挪威人,是一个热血沸腾的挪威人,他身上毫无他的同胞们常有的那种冷漠无情,在思想上和行动上他比斯堪的纳维亚人所固有的气质更加坚决。这些在他敏捷的动作、热情的谈吐以及生气勃勃的姿态中可以感觉出来。如果他生在法国,人们会毫不犹豫地说他是“一个南方人”。如果接受这个比喻的话,这对他倒是相当合适的。
虽然霍格没有从公职中捞取任何好处,但他的财产可以使他过上宽裕的生活。他天性无私,从不想到自己,总是想着别人。因此他把高官厚禄置于度外,他觉得当个议员就够了,别无他求。那个时候,经过一年的紧张的立法工作之后,霍格正利用三个月的假期以消除疲劳。他离开克里斯蒂亚尼亚已经六个星期了,打算游遍包括德隆丹、阿尔当瑞、特勒玛克、贡斯堡和德拉芒县的整个地区。他准备游历这些他还不熟悉的省份。这是一次考察兼消遣的旅行。
西尔维尤斯·霍格已经游览了这个地区的部分地方。只是从北部的大区回来时,他才想起去看看特勒玛克的奇观之一,著名的瀑布。就地考察了正在研究中的从德隆丹到克里斯蒂亚尼亚的铁路方案之后,他叫人雇一个向导以便领他到达尔去。他打算在马昂河的左岸与这位向导接头。但是,未及等到向导,玛丽斯蒂安的奇妙景色就把他吸引住了,于是他径自跑去参观惊险的隘口。好不冒失!差点儿断送了他的性命。应该说,如果不是若埃尔和于尔达的搭救,这次旅行以及旅行者的性命早就在鲁康福斯的万丈深渊中结束了。
[book_title]第十章
在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的这些国家里,人们都很有文化教养,不仅城市的居民是这样,在广大农村也是这样。他们的文化水平远远超过会读、会写、会算。农民高高兴兴地学习,他们的智慧很开化,对公共事务很关心。他们广泛地参与公共事务和市镇上的事情。在挪威议会里,这种人往往占多数。有些时候,他们还穿着地区服装参加会议。人们请他们出庭作证,这是由于他们有高度的理智和求实的精神,他们对事物理解正确―虽然有些迟缓,当然还特别因为他们廉洁正直。
因此,西尔维尤斯·霍格的名字在整个挪威无人不知,甚至在特勒玛克的这一偏僻地区,人们也都怀着敬意提到他,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接待这样一位广受尊敬的客人,汉森太太觉得有必要告诉他:他能在自己家里住几天,她感到荣幸。
“我不知道这是否能给您增光,汉森太太。”西尔维尤斯霍格回答说,“但是,我知道得很清楚的‘一点是,这使我感到很高兴。噢!很久以前,我就听学生们讲过达尔这家好客的旅店:因此,我曾打算来此地休息一个星期。但是,圣·奥拉夫抛弃了我,我怎么也没想到竟是拖着一条腿来的。”说着,这位杰出的人物亲切地握了握女店主的手。
“西尔维尤斯先生,”于尔达说,“您是不是要我哥哥去邦布勒找一位医生来看看病?”
“一位医生,我的小于尔达!那么说,你想要我的双腿失去效用?”
“噢,西尔维尤斯先生!”
“一位医生生为什么不请我的朋友,克里斯蒂亚尼亚的博埃克大夫?不过擦破了一点皮,用得着这样吗?”
“是一点小伤,如果不好好诊治,”若埃尔回答说,“问题可就严重了!”
“啊!这嘛,若埃尔,你告诉我,为什么你愿意它变得严重?”
“我并不愿意,西尔维尤斯先生,上帝保佑我!”
“嗨!上帝自然会保佑你的,也会保佑我的,汉森太太的全家,尤其是这位可爱的于尔达,都很愿意照料我……”
“那当然是啦,西尔维尤斯先生!”
“好极了。我的朋友们!再过四、五天,就没事了!再说,在这么漂亮的房子里,怎么会不恢复健康呢?人们还能在哪里受到比出众的达尔旅店更好的招待呢?这张舒服的床以及床头的格言就比医院令人讨厌的处方更有效里还有这扇开向马昂河谷的令人高兴的窗户旦还有我房间下面的涂涂流水!这整幢房子都充满着古树的芳香!这么好的空气,山里的空气!难道这不是最好的医生吗?当人们需要他的时候,只要把窗户一打开,他就来了,他使你振奋,而且会增加你的食欲!”
西尔维尤斯是那么高兴地说起所有这一切,他的到来,,好象也给这个家带来了一点快乐。至少,兄妹俩有这样的印象,他俩手拉手地听着西尔维尤斯说话,两人都沉浸在同样的感情里面。
教授先被带进楼下的房间里。接着,他半躺在一把大扶手椅里,腿伸在一只搁脚凳上,正在接受于尔达和若埃尔的护理。教授只愿意接受冷敷疗法。而实际上,用得着别的治疗法吗?
“好,朋友们,好!”他说,“不要滥用药物里现在,你们知道了吧,如果不是你们救我,鲁康福斯的奇景,我也许看得更加真切!我会象普通的岩石一样滚进万丈深渊!我会给玛丽斯蒂安传奇增添新的内容,而我却无法原谅自己,因为我并非象不幸的艾斯坦那样有未婚妻在对岸等我。”
“那对霍格太太来说,该是何等悲痛啊!”于尔达说,“她将永远得不到安慰。
“霍格太太?”教授反问了一句,“酶,霍格太太不会掉一滴眼泪!”
“噢!西尔维尤斯先生:”
“不!我对你这么说是因为根本没有霍格太太!而且我甚至不能想象霍格太太是什么模样:胖胖的还是瘦瘦的,小个子还是高个子……”
“作为您的妻子,她该是可爱的、聪敏的、善良的。”于尔达回答说。
“啊!真的,小姐!好!好!我相信你!我相信你!”
“不过,西尔维尤斯先生,您的亲人,您的朋友,真要听到这么一个不幸的消息呢?”若埃尔说。“亲人,我没有任何亲人,我的小伙子!朋友嘛,除了我刚刚在汉森太太家里认识的以外,似乎还有一些,你们让他们避免了伤心地哭我一场!现在,告诉我,孩子们,你们可以留我在这里住几天吗?”
“只要您高兴就行,西尔维尤斯先生,”于尔达回答说,“这个房间就属于您的了。”
“另外,我曾经想:象其他游客的做法一样,在达尔停留一下。以便可以从那儿去周游特勒玛克……我现在不去,或者晚些时候再去,曙,我的全部想法就这些!”
若埃尔回答说:“在卞星期内,西尔维尤斯先生,我希望您能够站起来。
“我也希望如此!”
“到时候,我可以陪您到本区任何您喜欢的地方去。”
“这,我们再看吧,若埃尔世当我复原以后,我们再说吧!我还有一个月假期,要是我不得不在汉森太太的旅店里度过这整整一个月的话,我也不会太抱怨的!我必须看看两湖之间的维斯特福若赫达尔山谷,攀登古斯塔山峰,回到鲁康福斯去,因为我在那里差一点掉下去,我没有看到那儿的风光……我非看到它不可!”
“您还可以回到那里去,西尔维尤斯先生。”于尔达说。
“我们同这位善良的汉森太太一起去,如果她很愿意和我们作伴的话。”
“嗨,我想起来了,我的朋友们,我该通知一下我在克里斯蒂亚尼亚的老保姆凯特和老佣人凡克,如果不把我的消息告诉他们,他们将会很着急的,而且我也要挨骂的!……现在,我要向你们承认:草莓,奶制品,都很可口,很新鲜;但是,既然我不愿意让人禁食,这些东西就不够了!……你们是不是快吃晚饭了?”
“噢,没关系,西尔维尤斯先生!”
“恰恰相反,这很有关系!当我在达尔逗留期间,要是我一个人呆在自己的房间里,单独用餐,我会感到无聊的,你们信不信吧?不!要是汉森太太不嫌麻烦的话,我愿意同你们和你们的母亲一起用餐!”虽然按照汉森太太的习惯,她也许更喜欢单独进餐,但当人们把教授的愿望告诉她时,她只能表示顺从,这也是很自然的。因为对她和她的家人来说,有一位挪威议会的议员和他们同桌吃饭,这是一件很光彩的事情。
“这样,算谈妥了,”西尔维尤斯·霍格说,“我们就一起在大厅里吃饭……”
“是,西尔维尤斯先生,”若埃尔回答说,“等晚饭准备好了,我就把您的坐椅推过去。”
“好,好!若埃尔先生!为什么不坐马车啊!只要扶我一把。我就可以去了,我又不缺胳臂少腿,这我自己明白!”
“随您的便,西尔维尤斯先生!”于尔达回答说,“但是,不要无谓地轻率行动,我请求您……要不然若埃尔很快就去找医生!”
“这是威胁,那好吧,我将谨慎而听话,既然人们不让我忌食,我就要做个最听话的病人……啊,难道你们不饿吗?我的朋友们!”
“我们只要一刻钟就够了,”于尔达回答说,“只要一刻冲就可以给您端来茶篇子汤;马昂河的鳍鱼,还有若埃尔昨天从阿尔瑞当带来的一只松鸡和一整瓶法国酒。”
“谢谢,我的勇敢的姑娘,谢谢!”
当于尔达出去照料晚饭并在大厅里安排桌子的时候,若埃尔就把车子送回工头朗格兰家去了。西尔维尤斯·霍格一人留在那里。除了在想这个正直的家庭以外,他还能考虑些什么呢?现在他既是这个家庭的客人,又是它的受惠者。他能做些什么来感谢于尔达和若埃尔对他的招待和服侍呢?但是,他没来得及仔细思量,因为,十分钟以后,他已经坐在大桌子的首席上了。晚餐极好,这旅店果然名不虚传,教授吃得津津有味。
晚上是在闲聊中度过的,西尔维尤斯·霍格说得最起劲。汉森太太没有参加他们的谈话。西尔维尤斯·霍格就让兄妹俩讲话。他对他俩已有的强烈的好感更加深了,把他们联结在一起的友谊是那么动人,教授多次为之深受感动。
黑夜降临了,教授在若埃尔和于尔达的搀扶下,回到了自己房里,和他们亲切地互道了晚安,在写有座右铭的大床上一躺下,他就睡着了。
第二天,西尔维尤斯·霍将一大早就醒了,在有人来敲房门以前,他已在思考问题。
“不,’他自言自语地说,“我真不知道该怎样报答才好呢!总不能让人救了命,治了病,让人侍候好了,简单地说声谢谢就算完事了吧!于尔达和若埃尔是我的恩人,这是不成问题的!但问题在于:这不是可以用钱进行报偿的帮助!另一方面,这个老实人的家庭看来是幸福的,我不能再为他们的幸福增添什么了!总之,我们还得再聊聊,通过聊天,也许……”
就这样,在教授还不得不把腿伸在搁脚凳上的那三、四天中,三个人就一起闲聊。可惜兄妹俩说话总有所保留。无论是哥哥,还是妹妹,一点也不愿意谈到他们的母亲,而西尔维尤斯,霍格则早就看出她的态度冷淡忧虑重重。此外,出于谨慎,他们也没有把奥勒·冈的迟迟不归所引起的焦虑告诉教授,把自家的痛苦告诉客人会不会对他的愉快心情产生不良影响呢?
“可是,”若埃尔对妹妹说,“我们也许不该信不过西尔维尤斯先生!他是一位能出好主意的人,通过他的一些关系,也许可以知道海军方面是否有人关心子爵号的下落。”
“你说得有理,若埃尔,”于尔达回答说,“我想,我们还是把一切都告诉他为好。但是要等他痊愈之后。
“是的,这不能耽搁了!”若埃尔又说。一个星期过去了,尽管西尔维尤斯·霍格的脚还有点瘸,但他己不再需要帮助就可以离开自己的房间了。于是,池来到房前树荫下的一条长凳上坐下。从那儿,他可以眺望古斯塔山的山峰,山峰在阳光下闪闪发光,马昂河带着漂浮的树干在山脚下咆哮奔腾。
人们还可以看到从达尔到鲁康福斯的公路上过往的行人。来往最经常的,是些旅游者,他们之中有的人就在汉森太太的旅馆里停留一两个小时吃午饭或吃晚饭。也还有克里斯蒂亚尼亚的一些大学生,他们背着旅行袋,鸭舌帽上别着标有挪威国徽的小纪念章。
这些大学生认出了教授。接着便是没完没了的问候,这足以证明西尔维尤斯·霍格受到整个年轻一代的爱戴。
“您在这里,西尔维尤斯先生?”
“是我,朋友们!
“有人以为您已经葬身阿尔当瑞河底了呢。”
“他们弄错了,我该是在鲁康福斯河底才对!”
“好吧I我们见到人就说您正在达尔望“是的,在达尔,一条腿……用三角巾悬吊着。”
“幸好,您在汉森太太的旅店里找到了好的住所和受到了好的照顾!”
“你们能想到有比这更好的旅馆吗?”
“没有了!
“还有更正直的人吗?”
“没有了!”那些旅游者都愉快地跟着说。大家为子尔达和若埃尔的健康干杯,整个特勒玛克的人都非常了解他们。
于是,教授讲起了自己的奇遇,他承认自己有点冒失。他还叙述了自己是怎么被救的,还说他是多么感激自己的救命恩人。
他还说:“要是我在此地一直呆到还清我所欠的人情,我的法学课程就得长期停开,朋友们,那你们就可以无限期地放假了!”
“好啊,西尔维尤斯先生!”欢乐的人们接着说,“把您留在达尔的是漂亮的于尔达吧?”
“是一位可爱的姑娘,朋友们,她同时也是迷人的,托圣·奥拉夫的福!我还只有六十岁呢!”
“为西尔维尤斯先生的健康干杯:”
“为你们的健康干杯,年轻人!去周游全国吧里去增长见识,玩个痛快吧!在你们这个年纪,天气总是晴朗的!但是要当心玛丽斯蒂安的隘口,若埃尔和于尔达大概不会再在那儿拯救去冒险的冒失鬼了。”
人们都走了,山谷里响起了他们互道“晚安”的欢声笑语。
在这期间,有一两次,若埃尔不得不暂时离家去为那些想爬古斯塔山的旅客当向导。西尔维尤斯·霍格很想陪他们一起去。他当时自以为已经痊愈了。事实上,他腿上擦伤的地方已经开始结疤了。但是,于尔达就是不许他去,因为这样的活动对他来说还是太累,每当于尔达一下命令,他就得服从。
古斯塔山是一座奇异的山,它的主峰沟壑纵横,白雪皑皑,从山脚下茂密的松林中巍然突起,宛如带了一个绿色项圈。在这高山之巅,景色该是多么壮丽啊!东面是纽姆达尔区;西面是阿尔当瑞及其雄伟的冰川;山脚下是位于莫斯湖和坦恩湖之间的’维斯特弗若赫达尔的弯弯曲曲的山谷,塔尔及其象儿童游戏用的盒子似的小型房屋,还有马昂河,它恰似一条亮晶晶的带子在绿色的原野上闪烁。为了这次爬山,若埃尔早晨五点钟就出发了,到晚上六点钟才回来。西尔维尤斯·霍格和于尔达去接他了,他们在硝公的茅屋附近等他。等旅客和向导一下渡船,他们就亲切地互相握手,这是三人一起度过的又一个美好的晚上。虽然教授走起路来腿不灵便,但他己经不再叫痛了。说实在话,他并不急于恢复健康,换句话说,他并不急于离开汉森太太的好客之家。
再说,时间过得相当快。西尔维尤斯·霍格曾写信到克里斯蒂亚尼亚,说他将在达尔呆些日子。关于他在鲁康福斯遇险的消息己传遍了全国。报纸报道了这一事件―某些报纸还随意加以渲染。于是大量信件寄到旅店来,还有各种报章杂志。这些东西都一一要看,要作答复。西尔维尤斯·霍格读信、写回信,与此同时,若埃尔和于尔达的名字也就随着这些信件传遍了挪威全国。
然而,在汉森太太家的逗留不能无限地延长下去,可西尔维尤斯·霍格仍同刚到时一样,还是不知道该用何种方式才能报答救命之恩。不过,他开始感觉到这个家庭并不如他原先想象的那么幸福。兄妹俩每天等待来自克里斯蒂亚尼亚或贝尔根的邮件时那种迫不及待的心情,以及他们因等不到信而表现出的那种失望,甚至忧虑,都足以说明其中必有缘故。
已经是六月九日了。子爵号仍然杳无音讯!比它预定回来的日期晚了两个多星期了!奥勒一封信也没来!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减轻于尔达的痛苦1可怜的姑娘绝望了,当她早晨来看西尔维尤斯·霍格的时候,后者发现她双眼通红。
他想:出了什么事了?他们心里有事,但又不肯告诉我!难道是一个外人不能介入的家庭秘密吗?但是,对他们来说,我是一个外人吗?不是里他们应该想到这一点,好吧,当我宣布要走的时候,也许池们会意识到将要走的是一个真正的朋友,就在当天,他说:
“朋友们,非常遗憾,我不得不离开你们的时候到了!”
“已经到了,西尔维尤斯先生,己经到日子了,”若埃尔怀着一种不由自主的冲动情绪大声说。“唉!在你们身边,时间过得快啊!眼看我到达尔已经十七天了!”
“什么?……十七天了?”于尔达说。
“是的,亲爱的孩子,我的假期快结束了。如果我要经过德拉芒和贡斯堡来结束这次旅行,剩下的这一星期就很宝贵了。然而,多亏了你们,我在挪威议会的席位才不至于让别人来代替,关于这一点,岂不是我自己,连议会都不知该如何感谢才好呢,”
“噢!西尔维尤斯先生!”于尔达说,她的小手好象要捂住他的嘴,不让他说下去。
“一言为定,于尔达!我不谈这个,至少是在这儿……”
“这儿不许说,在别的地方也不许说!”姑娘说。“好吧!我做不了主了,我得服从。不过,若埃尔和你,难道你们不到克里斯蒂亚尼亚来看看我吗?”
“看您,西尔维尤斯先生?”
“是的,看我,到我家里来住儿天……和汉森太太一起来,这是不言而喻的!”
“要是我们离开了旅店,我们不在家的时候,由谁来看管它呢?”若埃尔反问。
不过,我想,当旅游的季节结束以后,旅店就不需要你们了。因此,我打算在秋末的时候来请你们……”
“西尔维尤斯先生,”于尔达说,“这将是很难办到的……”
“朋友们,正好相反,这将是很容易办到的。别对我说:不,我不会接受这样的答复!到那时,我把你们安顿在我家最漂亮的房间里,生活在老保姆凯特和老仆人凡克之间,你们在那里就象是我的孩子,到时候,你们应该告诉我,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您是这样说吗,西尔维尤斯先生?”若埃尔说着,瞧了瞧他的妹妹。
“哥哥!”于尔达开口了,她已经理解了若埃尔的想法,
“说吧,我的孩子,说吧,”
“好吧旦我说,西尔维尤斯先生,您能给我们带来很大的荣幸里”
“什么荣幸?”
“那就是参加我妹妹于尔达的婚礼。如果这不太打扰您的话……”
“她的婚礼!”西尔维尤斯·霍格叫了起来,“怎么!我的小于尔达要结婚?……关于这事,你们还一点也没有对我说起过呢。”
“哦!西尔维尤斯先生!”姑娘说着,热泪盈眶。“婚礼什么时候举行啊?”
“当上帝高兴把她的未婚夫奥勒送回给我们的时候!”若埃尔回答说。
[book_title]第十一章
若埃尔讲述了奥勒·冈的全部故事。西尔维尤斯·霍格专心致志地听着,心里十分感动。现在他什么都知道了。他刚刚读了奥勒的最近一封来信,信中说他就要回来,而奥勒并没有回来!这对汉森全家来说是何等的焦虑,何等的苦恼啊!
他心想:“而我还自以为他们家里很幸福呢!然而,经过仔细考虑,他觉得兄妹俩虽然已经失望,而实际上还存在某种希望。他们不断地计算五、六月份的那些日子,在想象中多算了天数,结果是算成了双倍。
于是,教授想要跟他们说说自己的道理,不是牵强附会的道理,而是很严肃的,十分言之有理的,为的是想跟他们探讨子爵号迟到的真正原因。不过,他的态度却变得严肃起来,因为若埃尔和于尔达的忧虑给他的印象是刻骨铭心的。“听我说,孩子们!”池对他们说,“坐到我的旁边来,咱们谈一谈。”
“唉!您能跟我们说些什么呢,西尔维尤斯先生?”于尔达回答说,她的痛苦溢于言表。我将把我汰为是正确的东西告诉你们,”教授又说,“是这样的:我刚才考虑了若埃尔告诉我的一切。那么,我觉得你们的忧虑是过分了。我并不想给你们什么虚幻的保证,但重要的是要让事物恢复它们的本来面目。”
“哎呀!西尔维尤斯先生,”于尔达说,“我的可怜的奥勒和子爵号一起遇难了里··一我再也看不见他了!”
“妹妹!……妹妹!”若埃尔大声喊着,'’请你冷静点,让西尔维尤斯先生说下去……”
“让我们大家保持镇静,我的孩子们!瞧!奥勒应该回到贝尔根的日子是五月十五日到二十日,对吗?”
“是的,”若埃尔说,“正象他信中所说的那样,是五月十五日到二十日,而今天是六月九日。”
“这比信中所说的子爵号回来的最迟日子晚了二十天。这情况很重要,我同意这么看!但是,我们不应该象指望一艘轮船那样来要求一只帆船。”
“这正是我一直向于尔达一再重复的话。”若埃尔说。
“你做得对,孩子。”西尔维尤斯又说,“而且子爵号可能是一艘老船,象纽芬兰的大多数的船只,行驶不灵,尤其当它在载重量很大的情况下。另一方而的情况是:几周以来,气候非常不好,奥勒也许未能照他信中所说的日子如期出航。在这种情况下,只要耽搁八天,就足以使子爵号至今到不了,使你们未能再收到他的信。我所说的这些话,请你们相信,都是经过认真思考的。另外,你们是否知道:有没有指示让子爵号有某种自由,可以根据市场的需要把货物运到某个别的港口呢?”
“奥勒该写信呀!”于尔达回答说,她甚至无法在这一点上寄以希望了。
“谁证明他没有写信呢?”教授又说,“如果他写了信的话,那迟到的就不再是子爵号,而该是美洲的邮船了。你设想一下,如果奥勒的船不得不到美国的某个港口去的话,那就是他的信还没有一封到达欧洲的原因了生
“到美国,··…西尔维尤斯先生?”
“有时会这样的,只要错过一班邮船,就会使朋友们长时间没有消息……总之,有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做,那就是向贝尔根的船主间问情况。你们认识船主吗?”
“认识,”若埃尔回答说,“是埃尔普兄弟。”
“长房的儿子,埃尔普兄弟?”西尔维尤斯,霍格喊了起来。
“是的。”
“我也认识他们!最年幼的那个是我的一个好明友,他也有我这把年纪,大家都叫他小埃尔普。习召
我们经常在克里斯蒂亚尼亚共进晚餐!埃尔普兄弟,我的孩子们旦啊!通过他们,我可以了解有关子爵号的各种情况。我今天就给他们写信,如果有必要,我将去看看他们。”
“您真好,西尔维尤斯先生!”于尔达和若埃尔齐声说。
“啊!请你们别说客气话里我不许你们客气里你们在那儿为我做的事,我感谢你们了吗?怎么,我好容易有机会为你们做点小事,你们就来这一套!”
“可是,您刚才说要回克里斯蒂亚尼亚去。”若埃尔提醒了一句。
“好吧,我去贝尔根,要是有必要的话,我就去贝尔根!”
“那么一来,您就要离开我们了,西尔维尤斯先生。”于尔达说。
“我想,我是行动自由的,只要情况还没有弄清楚,那么,亲爱的姑娘,我就不离开你们,除非有人吧我赶出去……”
“您在那儿说些什么啊?”
“噢,我是很想留在达尔一直等到奥勒回来的咬我要认识认识他―我的小于尔达的未婚夫,想必池也是个正直的小伙子―与若埃尔差不多。”
“对!完全和他一样!”于尔达答道。
“我早就相信会是这样的!”教授喊了起来,他的情绪又好转了。也许,他是有意这样的。“奥勒就象奥勒,西尔维尤斯先生,”若埃尔说,“只要他心肠好就行啊!
“这很可能,我的正直的若埃尔,这就使我更想见到他了。噢!这不会太久了!我有一种预感:子爵号很快就会回来的。”
“但愿上帝听见您说的话!
“上帝为什么听不见我说话呢?他的听觉很灵敏!是的!我要参加于尔达的婚礼,既然我已受到了邀请。只要给我延长几个星期的假期,议会就可以还清所欠的人情了,要是那时,你们让我掉进了鲁康福斯瀑布,那我就活该倒霉,议会也就更得给我延长假期了。”
“西尔维尤斯先生,”若埃尔说,“听到您这么说真好,您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幸福啊!”并不象我所希望的那么大,我的朋友们,因为我的一切都是你们给的,我真不知道……”
“不!……别老提那次的险情。”。恰恰相反,我就是要说!喂!使我摆脱玛丽斯蒂安魔爪的是我自己吗?冒着生命危险救了我的,难道是我自己吗?把我一直带到达尔旅店的是我吗?在没有医院帮助的情况下,侍候我,并使我康复的,是我电己吗?喂!我预先告诉你们,我可象一头拉车的马那样固执。噢,我已经把参加于尔达和奥勒的婚礼一事牢牢记住了,圣·奥拉夫保佑我们,我一定会参加他们的婚礼的!”
信心是有感染力的。怎么挡得住西尔维尤斯·霍格所表达的信心呢?一丝微笑驱散了可怜的于尔达脸上的乌云,这一点教授看得很清楚。于尔达正巴不得他的话是可信的……正巴不得事情还有希望呢。
西尔维尤斯·霍格越说越起劲了。
“啊,应该考虑到时间过得很快。来吧,我们开始来作婚礼的准备工作吧!”
“西尔维尤斯先生,准备工作已经开始了,”于尔达回答说,“三个星期以前就开始了!”
“很好!那可别停下来啊!”
“停下来?”若埃尔说话了,“一切都已准备好了!”
“什么!新娘的裙子,有金银丝细工搭扣的紧身女胸衣腰带及其坠子,都准备好了?”
“甚至包括腰带的坠子,”
“我的小于尔达,将把你打扮担象圣女一样光彩夺目的桂冠也准备好了吗仓‘'”是的,西尔维尤斯先生。”
“那么禅罕帖也都准备好了吗?”
“都弄好了,”若埃尔回答说,“甚至连我们最看重的,给您的那份请帖也准备好了。”
“这么说女傧相也己经在特勒玛克最聪敏的姑娘中选好了?”
“在最漂亮的姑娘中选的,西尔维尤斯先生,”若埃尔回答说,“选的就是邦布勒的西爱格弗里达·厄尔姆博埃小姐!”
“瞧他说话的口气,这正直的孩子!”教授说,“他说这话时脸都红了!喂!喂!难道说邦布勒的西爱格弗里达·厄尔姆博埃小姐要成为达尔的汉森·若埃尔太太是偶然的吗?”
“是的,西尔维尤斯先生,西爱格弗里达是我最好的朋友。”于尔达回答说。”好,又是一桩婚事!”西尔维尤斯·霍格喊了起来,“我相信一定会请我的,我也不能不参加。显然,我得辞掉我这个议会议员的职务了,因为我不会再有时间去出席会议了生好吧,我的正直的若埃尔,只要你允许,我将当你的证婚人,不过我首先得当你妹妹的证婚人。就这么决定了,你们愿意叫我干什么就干什么吧,或者更确切地说,我愿意当什么,你们就得让我当什么!亲亲我,小于尔达里咱们握握手,我的小伙子!而现在,咱们去给我的朋友、贝尔根的小埃尔普写信吧。”
兄妹俩离开了楼下那间教授己经租定了的房间,怀着一线希望各自回去忙自己的事情了,西尔维尤斯·霍格一个人留在那里。
“可怜的姑娘:可怜的姑娘,”他喃喃自语,“是的,我在一刹那间排遣了她的痛苦!……我让她略微冷静了一点……但是,奥勒迟迟不归,在这么个季节,海上气候又很坏!如果子爵号早已沉没了……要是奥勒再也回不来了……”
过了一会儿,教授就给贝尔根的船主们写了信。他在信中所询问的,无非是有关子爵号及其捕鱼作业的最精确的全部情况。他想了解是否有某种可以预见或无法预见的情况迫使子爵号改变了靠岸港口。对他来说重要的是,想尽早知道:贝尔根的批发商和水手们是怎样看待这次耽搁的。最后,他请他的朋友小埃尔普设法弄到最确切的情报并在回信中告诉他。
在这封紧急的信件中,也讲到了西尔维尤斯·霍格为什么要关心子爵号的年轻水手长;他对水手长的未婚妻欠下的是什么样的人情;要是能给汉森太太的孩子们带来某种希望对他来说将是何等的欢乐……等等。
这封信一写好,若埃尔就把它送到了默尔邮局。它将于次日被送走。六月十一日就可到达贝尔根。那么十二日晚上或最晚十三日上午,小埃尔普先生就可以回信了。
需要将近三天的时间才能等到这封回信!这三天是多么漫长啊!但是,由于教授所说的鼓舞人心的理由和令人感到宽慰的话语,使这等待并不显得那么难熬。现在他知道了于尔达的秘密,不就有了一个明摆着的话题吗?而对若埃尔和他妹妹来说,能不断地谈到失踪者又该是何等的宽慰啊!“现在,我算不算是你们家的人呢?”西尔维尤斯·霍格重复了这句话,“是呀!就象是你们的一个从美洲或别的地方归来的叔叔吧?”
那么,既然他已是一家人了,就不该对他还有所保密了。
然而,他并不是没有发现两个孩子对他们的母亲的态度。汉森太太假装保持的谨慎,在他看来,一定是除了为奥勒·冈担心之外,另有原因。他认为可以找若埃尔谈谈这个问题,而若埃尔却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于是,他就想在这个问题上试探一下汉森太太。但是她的嘴巴是那么紧,以致教授不得不放弃了解她的秘密的念头。毋庸置疑,这些秘密将来他总会知道的。
正象西尔维尤斯·霍格预料的那样,小埃尔普的回信十三日上午就到了达尔,若埃尔一大清早就去等信差了。正是他把信带到了大厅,当时教授和汉森太太及其女儿正在那里。
起初,一阵沉默。于尔达脸色苍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的心激动得坪怀直跳,她拉着哥哥的手,后者跟她同样激动。
西尔维尤斯·霍格拆开了信,高声朗读着。使他感到极大遗憾的是,小埃尔普的这封回信只是泛泛地谈了一些情况,教授无法在年轻人面前掩盖自己的失望,当时兄妹俩正热泪盈眶地听他读信。子爵号确实按奥勒·冈在最近一封信中所说的日期,离开了圣·皮埃尔·米克隆。关于这一点,当该船离开纽芬兰以后,就由其他到达贝尔根的船只以最明确的方式告诉小埃尔普了。这些船只一路上并未遇到子爵号。但他们自己也在冰岛附近海面上经受了恶劣气候的考验。然而,它们都摆脱了困境。后来,子爵号为什么没有象那些船只一样返航呢?也许它停泊在什么地方了。再说,这是一艘很坚固的好船,阿梅尔斯弗斯特的弗里凯尔船长一向指挥得当,船员们又个个身强力壮,并且都经受过考验。然而,这次耽搁不能不令人担心,如果再迟迟不见返航,恐怕子爵号已经船毁人亡了,关于汉森家的年轻的亲戚,小埃尔普没有更好的消息可以奉告,他为此感到遗憾。但他谈到奥勒·冈是一位德才兼备的人,难怪他的朋友西尔维尤斯对小伙子十分同情。信的末尾,小埃尔普向教授表示了敬意,并转达他全家对教授的友谊。最后,他还答应:只要一有子爵号的消息,不管它在挪威的哪个港口,都会立刻告诉他,信的落款是:忠实的埃尔普兄弟。在西尔维尤斯·霍格念这封信的时候,可怜的于尔达支持不住了,倒在一把椅子上,等教授把信念完,她已泣不成声了。
若埃尔两手交叉,默默地听着,甚至未敢瞧他妹妹一眼。
等西尔维尤斯·霍格把信念完,汉森太太就回到自己房里去了。正如她等着其他许多不幸的降临一样,好象她早已预料到了这场灾难!
这时,教授示意于尔达和她哥哥到他身边来。他还想和他们谈谈奥勒·冈,他要把自己想到的合乎情理的启示告诉他们,而且在小埃尔普的来信之后,他说话的口气格外有把握。不会的!―他有这种预感!―不会的,不会一点儿都没有希望的。在挪威和纽芬兰之间辽阔海面航行的船只中,不是曾有过多次更长时间的迟迟不归的先例吗?是的,这是毫无疑问的!难道子爵号不是一艘船体坚固、指挥熟练、船员精千的船只吗?因此,它比其他因耽搁而迟归的船只的条件难道不是更好吗?这是无可怀疑的。
“咱们要有信心,我的孩子们,”教授接着说,“咱们等着吧里如果子爵号在冰岛和纽芬兰之间翻船的话,许多经常走这条航道返回欧洲的船只难道不会发现它的残骸吗?然而,没有发现!在这些远洋捕鱼归途中常常要经过的海面上没有发现任何残骸!但是,必须采取行动,必须获得更确切的情报。要是这个星期之内,我们还没有子爵号的消息或还没有奥勒的来信,我就回到克里斯带亚尼亚去,我去找海军帮忙,他们会去寻找的,我相信,通过寻找,最终一定会得到使我们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不管教授的信心多么足,若埃尔和于尔达还是感觉到他现在说话的口气已不象收到贝尔根的来信以前那样了―刀砖封信的措词给他们留下的印象是希望不大。西尔维尤斯·霍格现在也不敢再提于尔达和奥勒·冈的临近的婚期了,然而,他还是以一种叫人无法抗拒的魄力重复地说:
“奥勒不再在汉森太太的家里露面了!不,这不可能,奥勒不娶于尔达了!我永远也不相信会发生这样不幸的事情。”
这种信念是他个人特有的,它来自于他性格的坚毅和他那百折不挠的气质。但是,如何让别人,尤其是让与子爵号的命运息息相关的人们来分享这种信念呢?
就这样,儿天又过去了,完全康复的西尔维尤斯·霍格到郊外去远足,他硬要于尔达和她哥哥陪着自己,为的是不使他们感到孤独。一天,三人沿着维斯特弗若赫达尔峡谷一直爬到鲁康福斯瀑布的半山坡。次日,他们从峡谷上下米,朝默尔和坦恩湖方向走去。有一次,他们甚至一天一夜没有回家。那是因为他们一直走到邦布勒去了,在那里,教授结识了农庄的主人厄尔姆博埃和他的女儿西爱格弗丽达,她是何等热烈地欢迎可怜的于尔达,又是用何等体贴入微的语言来安慰她,这就可想而知了!在那里,西尔维尤斯·霍格也给这些正直的人们带来了一点希望。他己经给克里斯蒂亚尼亚的海军写了信,政府正关心着子爵号的下落。子爵号会找到的,奥勒会回来的。他甚至随时随刻都可能回来。不!婚礼不会晚于六个星期的。这位善良的人是那样的自信,以致与其说人们是听从他的论据,倒不如说更佩服他的信念。
这次去厄尔姆博埃家作客对汉森太太的孩子们来说是有好处的。当他们回到家里的时候,比起他们离家时显得冷静多了。
已经是六月十五日了,现在子爵号已耽搁一个月了。然而,从纽芬兰到挪威海岸的航程相对的说来是短的,延误一个月,即使是对于一艘帆船来说,也确实是异乎寻常的了。
于尔达悲不欲生。她哥哥找不到一句可以安慰她的话。在这两个可怜的人儿面前,教授觉得自己的任务是继续抱有希望。于尔达和若埃尔只是为了去默尔那个方向瞧瞧或去鲁康福斯那条大路走走才离开家门。奥勒·冈可能从贝尔根回来;但如果子爵号靠岸的地点改变的话,他也可能从克里斯蒂亚尼亚回来。树林里一有马车的响声,空中有一点叫声,路的拐角有一个人影都会使他们的心坪坪直跳,但是,一切都是枉然!达尔的居民们也都关心着这件事。他们到马昂河的上游和下游去等邮件。大家都惦记着这个在当地很受爱戴的家庭,惦记着奥勒,他几乎就是特勒玛克的人。可是,从贝尔根或克里斯蒂亚尼亚都没有来信提供关于失踪者的任何消息!
六月十六日,仍然没有任何消息。西尔维尤斯·霍格再也呆不住了,他意识到必须亲自出马才行。为此,他宣布:如果次日还是没有消息的话,他就要到克里斯蒂亚尼亚去亲自核实一下调查是否在积极地进行。当然哦!这就得把于尔达和若埃尔扔下了;但是,他必须这样做,一旦等他把事情办完,他就再回来。
十七日,这一天的大部分时间已经过去了―也许这是所有日子中最令人不快的一天!从清晨起,雨就不停地下着,大风穿过树林怒号着。阵阵狂风拍打着开向马昂河的彩画窗玻璃。
七点钟了。人们刚刚吃完晚饭,屋子里一片肃穆,好象在办丧事。甚至连西尔维尤斯·霍格也无法引起话题。他没了主意,也无话可讲。有些话己经重复了一百遍,他还有啥可说呢?难道他没有感觉到:奥勒总不回来已经使他以前的论据变得令人无法接受了吗?
“我明天早晨动身去克里斯蒂亚尼亚,”他说,“若埃尔,你费心给我准备一辆马车。你把我送到默尔,然后,你就立刻返回达尔!”
“是,西尔维尤斯先生,”若埃尔回答说,“要不要我把您送得更远一些呢?”
教授指指于尔达,做了个否定的手势,他不想带走她的哥哥。
正在这时,默尔方向的大路上有了一点响声,但还不太明显。于是,大家侧耳细听。不久,就毫无疑问了,这是一辆马车的声音。马车飞快地驰向达尔。难道说某位旅客要到旅店来过夜吗?这不大可能,旅客这么晚才来的情况是极少极少的。于尔达全身发抖,站了起来。若埃尔向大门走去,开了门,瞧了瞧。
声音更响了。这正是马蹄声和马车轮子的吱嘎作响。但当时正值狂风大作,只得把门又关上了。西尔维尤斯·霍格在大厅里来回走着,若埃尔和他妹妹紧挨着身子。
马车离房子只有二十步远了。它将停下来呢?还是路过到别处去?
所有人的心都怀怀直跳―跳得极其厉害。马车停了。听见有人在喊……这不是奥勒·冈的声音!
几乎是马上就有人敲门了。
若埃尔开了门
一个人站在门槛上。
“西尔维尤斯·霍格先生在吗?”他问道。“我就是,”教投说着走上前去,“朋友,您是谁?”
“海军领导从克里斯蒂亚尼亚给您派来的专差。”
“您有一封信要给我?”
“信在这儿!
特派信使递过来一个盖有官方印章的大信封。于尔达已经站不住了。她哥哥刚刚让她坐在一只小板凳上。不论是哥哥,还是妹妹,都不敢催西尔维尤斯·霍格把信拆开。
他终于把信念给了大家听:
教授先生:
为答复您最近的来信,附上材料一份,该材料是一艘丹麦船于六月五日在海上扮到的。不幸的是,通过该材料,对子碍号的命运已不容置疑……
西尔维尤斯·霍格还没有把信看完,就从信封里抽出了材料,他瞧了瞧,又把它翻过来看看。这是一张彩票,号码为9672.
彩票的背而,有以下字样:
五月三日。亲爱的于尔达,子爵号快沉没了!我的全部财产就剩这张彩票了!我把它托付给上帝,但愿它能送到你的手中。等到开彩的那天,既然我不能去了,就请你务必要到场。收下这张彩票吧,连同我对你的最后思念!干尔达,请你在祈祷的时候别忘了我!永别了,亲爱的未婚妻,永别了!
奥勒·冈卫
[book_title]第十二章
年轻水手的秘密已真相大白旦他动身返回之前买的一张彩票!他指望靠这次运气给未婚妻带来一笔财产卜!……而在子爵号即将沉没之际,他把彩票装在一个瓶子里,连同他对于尔达的最后一份心意,一起扔进了大海!
这一下,西尔维尤斯·霍格感到有点沮丧。他瞧了瞧信,又瞧瞧那张彩票!……他不再说话了。他又有什么可说的呢?现在对于子爵号已经出事以及它正妥载回的挪威全体船员都已遇难,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当西尔维尤斯·霍格正在读那封信的时候,于尔达还能控制住自己的极度悲伤。但等念完奥勒在彩票上写的最后几个字以后,她就昏倒在若埃尔的怀里了。不得不把她抬回房里,由母亲照料她。当时,她愿意单独留在房里,而现在,她正跪在床边,为奥勒·冈的灵魂祈祷。
汉森太太回到了大厅。她先向教授走去,好象有话要说,后来又向楼梯走去,她上楼了。若埃尔把妹妹送到房里以后,就立刻出门了。
他在这个笼罩着愁云惨雾的家里感到憋气。他需要外面的空气―夹着风雨的空气,那天夜里,有一段时间,他就在马昂河畔漫无目的地走着。现在只剩下西尔维尤斯·霍格一个人了。最初,受到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他的情绪有点沮丧,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平日的坚定。在大厅里转了二、三圈以后,他注意地听了听姑娘是否在叫他,听听没什么声音,他就在桌旁坐下了,真是思绪万千啊!“于尔达,”他自言自语地说,“于尔达再也看不见她的未婚夫了!竟有这样的不幸?。……不,一想到这事,真叫人愤慨!就算子爵号沉没了吧,难道因此就可以完全肯定奥勒死了吗?我不能相信!不管在哪种情况下遇难,难道已经到了可以肯定没有一个人幸免于难的时候了吗?是的,我怀疑,我还有疑问,尽管于达尔、若埃尔和别人都不同意我的疑间里既然子爵号沉没了,那海上没有任何残骸又作如何解释呢?除了那只奥勒想把他的最后情思和他留在世上的全部财产都装进去的瓶子,海上什么也没有留下,这不好解释!
霍格手中拿着彩票,端详着,抚摸着,他把这张破旧纸片翻过来倒过去地看个不停,这张纸片上寄托着可怜的小伙子的全部发财希望啊!
然而教授想要更仔细地加以研究,他站了起来,又注意地听了听可怜的姑娘有没有在叫她母亲或哥哥,随后,他就回到自己的房里去了。这是一张克里斯蒂亚尼亚的学校主持的彩票,这种彩票当时在挪威非常流行。头笋:十万马克;其他各种奖的总值:九万马克。彩票的发行量:一百万张,现在全都推销出去了,
奥勒·冈的这张彩票是9672号。而现在,不管这个号码是好是坏,也不管年轻的水手对这个号码抱有信心是否有某种秘密的原因,这张彩票开彩的时候,他可能不会在场了,开彩仪式将在下个月——七月十五日飞也就是说二十八天以后举行。按照他最后的意愿,于尔达将代替他到场并应答!西尔维尤斯·霍格借助蜡烛发出的光亮,仔细地反复读着彩票背面写的那几行字,似乎想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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