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 [book_author]马克·吐温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204890 [book_dec]1884年出版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是19世纪末美国杰出现实主义作家马克·吐温的代表作。作品表达了反对种族歧视的民主理想,由于对美国现实深刻幽默的批判,遭到政界、宗教界、教育界的恶毒攻击,并被政府列为禁书,作者也被迫沉默了5年之久。小说的主角哈克质朴无私,为追求自由,逃亡在密西西比河上。他帮助黑奴吉姆逃避追捕,沿途经历曲折:遇到了杀人越货的歹徒,同南方家族“打冤家”的激战。伪称贵族的骗子竟然背着哈克把吉姆卖掉,哈克机智地利用买吉姆的莎莉的误会,采取一系列冒险行动营救吉姆。最后,吉姆的女主人临死前在遗嘱里恢复了吉姆的自由。哈克不愿接受“文明教化”,决心继续过无拘无束的生活。作品描写哈克蔑视法律、渴望摆脱“文明”束缚的性格,把吉姆则塑造成高尚正直的正面形象。作品谴责了宗教的虚伪,蓄奴制的黑暗,批判了封建家族打冤家的野蛮及私刑的丑恶。深刻的思想内容及幽默清新的创作风格,使此书深受各界读者欢迎。美国著名作家海明威说:“全部美国文学起源于马克·吐温的一本叫做《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的书……这是我们所有的书中最好的一本书。”马克·吐温1873年与沃纳合著的《镀金时代》,是他的第一部长篇小说,作品揭露了美国社会投机暴发、政治腐败的现实,小说中的塞拉斯上校是个投机发财的拜金狂的典型。作家的重要作品还有《亚瑟王朝廷上的康涅狄格州美国人》、《王子与贫儿》、《傻瓜威尔逊》、《汤姆·索亚历险记》(《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的姊妹篇)等。 [book_img]Z_9526.jpg [book_title]第一章 道格拉斯和华森的规矩 你若没有看过一本叫做《汤姆.莎耶历险记》的书,你就不会知道我这个人.不过,这没有什么.那本大体上讲的是实话的书是马克.吐温先生写的.有些事是他生发出来的,不过大体上,他讲的是实话.不过,实话不实话算不了什么.我还没有见过从来没有撒过谎的人.这一回不说,另外一回就不敢保证.葆莉姨妈也好,那位寡妇也好,也许还有玛丽,都是这样.葆莉姨妈就是汤姆的葆莉姨妈还有玛丽.道格拉斯寡妇,有关她们的事,大都在那本书里讲了那是一本大致上讲实话的书,有些是生发出来的,这我在上面说过了. 那本书的结尾是这样:汤姆和我找到了强盗藏在那个山洞里的钱,我们发了.我们俩,一人得了六千多块钱金灿灿的六千块.把钱堆积起来,乍一看,好不吓人.后来,由撒切尔法官拿去存放利息,我们俩每人每天得一块钱,一年到头,天天这样真是多得叫人没法办.道格拉斯寡妇,她把我认做她的干儿子,她许下了愿,要教我文明规矩.可是一天到晚,憋在这间屋里,有多难受.你想,寡妇的言行举止,一桩桩,一件件,全都那么呆板,那么一本正经,这有多丧气.如果继续这样,到了我实在忍受不了的那一天,我就要溜之大吉啦.我重新穿上了我原来的破衣烂衫,重新钻进了那只原本装糖的大木桶,好不痛快,好不逍遥自在.可是汤姆想方设法找到了我,说他要发起组织一个强盗帮,要是我能回到寡妇家,过得体体面面,就可以加入到他们里面去,于是我就回去了. 寡妇对我大哭了一场,把我叫做一只迷途的羔羊,还叫我别的好多名称,不过,她绝对没有任何恶意.她让我又穿上了新衣裳,我只是直冒汗,憋得难受实在一点办法也没有.啊,这么一来,又重新开始那老一套.寡妇打铃开饭,你就得按时到.到了饭桌子跟前,你可不能马上就吃起来,你得等着,等寡妇低下头来,朝饭菜叽哩咕噜挑剔几句,尽管这些饭菜没什么好挑剔的,因为每道菜都是精心做的.要是一桶乱七杂八的东西,那就不一样了,各样菜掺和在一起烧,连汤带水,味道就格外鲜美. 晚饭后,她就拿出那本书来,给我讲摩西和蒲草箱的故事.我急得直冒汗,急着要弄清楚一切有关他的事.不过,她隔了一会儿却说摩西是死了很久很久的事了.这样,我就不再为他担忧什么了,因为我对死了的人是毫无兴趣的. 没过多久,我请求寡妇答应我抽烟.可是她死活不肯.她说这是一种下流的习惯,又不卫生,要我从此戒掉.世界上有些人就是这样行事.一件事,来龙去脉,一窍不通,可偏偏要谈三论四.比如摩西,与她非亲非故,对谁都没有什么用处,很早就死了,她偏要为他操心;可我做一件事,明明也没有错,可她偏要找岔儿.况且,她自己就吸鼻烟,那当然是做得对喽,因为她就是这么做的嘛. 她的妹妹华珍小姐,一个修长身材戴一幅眼镜的老小姐,前不久才来和她同住.她拿来一本拼音课本,故意难为我,逼着我死啃了近一个钟点,寡妇这才叫她歇口气.我确实熬不住了.可还是得熬闷死人的一个钟点,我实在浮躁得不行了.华珍小姐会说,“别把你的一双脚搁在那上边,赫克尔贝里.““别闹得嘎扎嘎扎响,赫克尔贝里,请坐正.“一会儿又说,“别这么打呵欠,别这么伸懒腰,怎么不学得规矩些,赫克尔贝里?“然后她跟我讲有关那个坏地方的一切.我就说,我倒是愿意在那里,她就气极败坏.我可并非心存恶意,我心里想的只是到个什么地方走动走动,换个环境,我决不挑三拣四.她说,我刚才说的,全是下流坯说的话.要是她啊,她宁死也不肯说出那样的话来,为了好升入那个好地方,她可是要活得规规矩矩.堂堂正正.啊,我看不出她要去的那个地方有什么好,所以我已经下定决心,决不干那样的蠢事.不过,我从没有说出口.因为一说出口,便会惹麻烦,讨不到好. 她话匣子既然打开了,便不停地说下去,把有关那个好地方的一切,跟我说个没完没了.她说,在那边,一个人整天干的,就是这里走走,那里逛逛,一边弹着琴,一边唱着歌.永永远远如此这般.不过我对这些不怎么挂在心上,只是我从没有说出口来.我问她,依她看,汤姆是否会去那,她说,他还差一截子呢.听了这话,我满心欢喜,因为我要他跟我在一起. 因为华珍小姐不停地找我的岔子,日子过得又累又孤单.后来,她们招了些黑奴来,教他们做祷告,然后一个个地去睡觉.我上楼走进我的房间,手里拿着一支蜡烛,把它放在桌上,然后在一张靠窗的椅子上坐下来,存心拣些有劲儿的事想想,可就是做不到.我只觉得孤单寂寞,真是恨不得死去才好.星星在一闪一闪,林子里树叶在沙沙作响.我听见一只狼在远处正为死者凄惨地哀鸣;猫头鹰还有一只夜鹰和一条狗正在为一个快死去的人嚎叫;还有那风声正想要在我耳边低声诉说,我捉摸不透它们在诉说着什么.如此这般,不由得使我浑身一阵阵颤抖.我又听见远处林子里鬼魂声响.这个鬼,每逢他要把存在心头的话说出来,却又说不清楚的时候,便在坟墓里安不下身来,非得每个夜晚悲悲切切地到处飘飘荡荡.我真是失魂落魄,十分恐惧,但愿身边有个伴.一会儿,一只蜘蛛爬到我肩上,我一抹,将它抹到了蜡烛火头上.我没有动一个指头,它就烧焦了.不用别人告诉我,我也明白,这是个不祥之兆,我认定要有祸事临头,因此十分害怕,几乎把身上的衣服抖落在地.我站起身来,就地转了三圈,每转一圈,就在胸前划个十字,接着用线把头上一小撮头发给扎起来,让妖怪不能近身.不过,我还是不放心.人家只有把找到的一块马蹄铁给弄丢了,没有能钉在门上,才会这么做的,可从没听说,弄死了一只蜘蛛,也用这个办法消灾避祸. 我坐了下来,浑身抖擞,取出烟斗,抽了口烟,因为屋子里到处象死一样寂静,所以寡妇绝不会知道我在抽烟.隔了好一会儿,我听到远处镇上的钟声响起,敲了十一下然后又是一片寂静,比原来还要静.不久,我听到一根树枝折断声,在那树丛的黑暗深处哦,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响动,我悄悄地坐着静听.我立刻听见隐隐约约从那边传来“咪呜,咪呜“的声音,多好啊!我也发出“咪—呜,咪—呜“声,尽量越轻越好.接着,我熄灭了蜡烛,爬出窗口,爬到了棚屋顶上,然后溜下草地,最后爬进树丛.千真万确,汤姆正等着我. [book_title]第二章 汤姆成为强盗帮头子 我们沿着树丛中小道,踮着脚丫,朝寡妇园子尽头往回走,一路上弯下身子,免得树杈子划破脑袋.我们走过厨房时,我被树根绊了一跤,发出了响声.我们伏下不动.华珍小姐的那个大个儿的名叫杰姆的黑奴,正坐在厨房门口.我们看得清清楚楚,因为他身后有灯光.只见他站起身来,把颈子往前探,侧耳听了一会儿.接着说,“谁呀?“ 他又仔细听了一阵,然后踮起脚尖走过来,就在我们俩之间,我们几乎能摸到他的身子.就这样,几分钟.又几分钟过去了,一点儿响动也没有,可我们又都靠得那么近.这时候我脚脖子上有一处发痒,不过我没有用手抓.接着,我的耳朵又痒了起来,然后在我的背上,正在我两肩的当中,又痒起来了,如果再不抓便要死了.是啊,从这以后,我发现有好多回也是这样.你要是跟有身份的人在一起,或者参加一处葬礼,或是根本睡不着偏要睡,不论在哪里,只要那里不容许你抓痒,那你就全身会有一万处发痒.不一会儿,杰姆在说: “喂你史(是)谁啊?史(是)什么人?我约(要)是没听到什摸(么),才见鬼啦,好吧,我知道该怎么办.我要坐在这里,直到再听到响声才罢休.“ 就这样,他坐在地上,就在我和汤姆的中间,他背贴着一棵树,两脚向前伸开,一条腿几乎碰到了我的一条腿.我的鼻子开始发痒,痒得我的眼泪都直淌下来,不过我仍然没有抓.接着,我鼻腔里也痒了起来,然后是鼻子底下.我真不知道怎样才能这么坐着一动也不动.这么长时间难受的罪啊,一直持续了有五六分钟之久,不过在感觉上觉得不止痒.接着,我估摸着,我浑身有十一处在发痒.再坚持一分钟以上,我可就要顶不住啦.不过,我还是咬咬牙,准备再顶一顶.就在这个时刻,杰姆呼吸变粗了,又过一会儿,他打起鼾来了这样,我就马上又舒坦起来了. 汤姆呢,他给了我一个信号嘴里发出一点声响,我们就手脚并用爬过去.爬了几步远,汤姆在我耳边低声说,为了这样好玩儿,他要把杰姆捆绑在一棵树上.我说不行,这样会弄醒他,就会闹腾起来,人家就会发现我不在屋里.接着,汤姆说蜡烛不够用,他想溜进厨房去多带几根蜡烛.我劝他别这么干,因为说不定他会醒,会跟着来.可汤姆却要冒一冒险,我们溜了进去,取了四支蜡烛,汤姆在桌上留下了八分钱,算是蜡烛钱.然后,我们出了厨房.我想快点溜走,可是怎么也阻止不了汤姆,他非要手脚并用爬到杰姆那边,跟他开个玩笑.我只得等着,仿佛等了很久,周围一片寂静,使人感觉很孤单. 汤姆一回来,我们就顺着园子的围墙,沿着小径向前走,一步步摸上了屋那头陡峭的小山顶.汤姆说他把杰姆的帽子从头上轻轻摘了下来,挂在他头顶上一根矮树杈上.杰姆身子虽然动了一下,不过幸亏没醒.这件事过后,杰姆对人说,妖巫在他身上施了魔法,弄得他神志昏迷,然后骑着他飞往本州各地,然后把他降落到原来那棵树下,并且把他的帽子挂在枝杈上,好让他知道这到底是谁干的.到下一回,杰姆逢人便说,他被一直骑到了新奥尔良.再后来,每次对人家吹起来,地界越吹越广.最后,他告人说,他们骑在他身上走遍了全世界,搞得他几乎累得半死,他背上也长满了马鞍子磨破了的泡泡.杰姆对这一回的经过,高兴得忘乎所以,甚至为此不把别的黑奴放在眼里.各地的黑奴从遥远的地方来听杰姆讲述这种种经过,这样他成了这一方黑奴中间最受欢迎的人.外地来的黑奴嘴巴张得大大的,上上下下打量他,仿佛见到了珍奇宝贝.黑奴一般喜欢讲黑地里.灶火边,妖巫怎么样怎么样.不过,逢到有人这么讲,便显得自己在这方面无所不知,无所不通.杰姆总会插一句,说一声,“哼!你懂得什么'妖巫,?“那个黑奴就被封住嘴,不得不往后靠了.杰姆总是把那个五分钱的角子用细绳栓在颈子上,说这是那个妖巫亲手给他的一种法宝,还亲口告诉他这能治一切疑难病症,并且说只要念咒语可以随时把妖巫招请来,不过妖巫告诉他念的那些词,他可从未对人讲过.黑奴从四面八方来,还给杰姆带来他们所尽有的礼品.他们的目的只是为了能见识一下那个五分钱的钱币.不过他们不敢摸钱币一下,因为这是魔鬼的手摸过了的.作为一个仆人,杰姆这下子可糟了,因为他既然见过魔鬼,又被妖巫骑在身上过,他就很自然地神气起来,目中无人了. 再说,汤姆和我到了小山头的边边上,我们往下面村子里一看,见到有好几处亮着灯光.也许那里有病人吧.我们头顶上的星星呢,闪烁着迷人的光亮.下面村子边上,流淌着那条大河,差不多一英里宽.它是那么宽广,那么寂静,那么庄严.我们走下小山头,找到了乔.哈贝和朋.罗杰斯,还有四五个别的躲在废了的鞣皮工场里的男孩子,于是,我们就解开了一只小舟,顺水划了两英里半路,到了小山边上一处大岩石那儿,就上了岸. 我们走进了一簇矮树丛,汤姆让我们每个人都宣了誓,表示永远保守秘密,随后领他们到小山上一处山洞前.那里正是矮树丛里树木长得最茂密的地方.我们就燃起了蜡烛,连走带爬地进去了,在里边两百码处,豁然开朗.汤姆在那一条条过道之间摸索了一阵子,就在一道石壁那里钻了下去,在那里,你根本无法看到有一处洞口.我们沿着一条狭窄的过道,闯进了一处类似一个房间的地方,那里湿漉漉的一片,很冷.我们就在那儿停了下来.汤姆说: “听着,我们这个强盗帮就在这里成立啦.我们给它起个名字,就叫它汤姆.莎耶帮吧.凡是有心参加的,都得宣个誓,还要用血写下自己的名字.“ 那是人人情愿的.汤姆拿出了一张上面写好了誓词的纸,他把誓词念了一遍.誓词说,每个哥儿们要忠于本帮,决不把本帮的秘密告诉任何一个人,如果有任何人伤害本帮任何一个哥儿们,本帮便会命令任何一个哥儿们去杀死那个人和他的家属,而且必须照办.在他把他们杀死,并在他们胸膛上用刀刺下本帮的标记也就是十字以前,一律不准吃东西,不准睡觉,凡非本帮的人,一概不准使用这个标志;凡使用了的,初犯者要被控告,再犯者要处死.对外泄露秘密的本帮成员,必须被割断喉管,并把尸体烧毁.把骨灰撒掉,名字从血书的名单上除掉.凡属本帮哥儿们,从此一律不许再提到他的名字,而且还要永远诅咒他. 人人都说,这才是一个真正神圣的誓词.还问汤姆,这是不是用他自己的脑袋想出来的.他说,有些地方是的,不过其余的出自海盗书上与强盗书上的.还说,每个强盗帮,凡是有统帅的,都有誓词作记. 有的人认为,凡泄露秘密的哥儿们的家属,理应处死.汤姆说这个意见很好,并用笔记了下来.接着,朋.罗杰斯说: “这儿的赫克.芬呢,他可没有家属啊怎么处理他?“ “啊,他不是还有个父亲么?“汤姆.莎耶说. “是的,他是有个父亲.不过,在这些日子里,他连他父亲的人影都没见到过.他总是喝得醉醺醺的,在鞣皮工场的猪圈里过夜.在这一带,有两年多没见到他这个人影了.“ 他们就进行了讨论,还准备把我排除在外,原因是每个哥儿们必须得有个家或是有个什么人可以杀掉才行啊.不然的话,对其他的人来说,那就有失公平了.是啊,谁都没有办法一个个都哭丧着脸,呆呆地坐在那里,我急得快要哭出来了.可是突然之间,我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我向大伙儿推出了华珍小姐他们可以杀死她啊.于是大家都说: “对,她行,她行.成了,成了.赫克能加入了.“ 接着,大伙儿用针尖从个自儿的手指头刺出血来,写了姓名,我也在纸上血书了我的名字. “那么“,朋.罗杰斯说,“我们这个帮干些什么样的行当呢?“ “除了抢劫和杀人,其它一概不干,“汤姆说. “可是我们要劫的是什么呢?房子牲口还是其它的“ “胡说!偷牲口,以及诸如此类,那算什么强盗,那是偷盗,“汤姆说.“我们可不是偷东西的,这算什么行为.我们是拦路行劫的英雄好汉,我们头戴面具在大路之上拦劫驿车和私家马车,我们杀人,夺去他们的表,劫去他们的钱财.“ “我们非得要杀人么?“ “哦,那当然,杀是上策.有些老行家不是这么看,不过大半这么看.除非是那类,我们把他押到山洞里来,看守在这里,直到送来赎金才放.“ “赎金?那又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也不知道,不过人家就是这么干的,我看到书上也是这么写的.所以,我们自然也得这样.“ “我们连那是怎么一回事都还没有搞清楚,怎么个干法?“ “别总说泄气话,反正我们得干.我不是跟你们说过了么,书上是这么写的.难道你们准备不按书上写的,另搞一套,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哦,说说很容易,汤姆.莎耶.不过,要是我们不知道该怎样对付这些人,怎样勒索到赎金该怎么办?我要搞清楚的正是这个.你估摸着,那该是怎么个办法?“ “啊,这我也不知.不过,也许是这样,一直到勒索到赎金,我们都要把他们看押好,这就是说,一直到他们死去为止.“ “嗯,这还多少象句话.这能解决问题,你为怎么不早说呢?我们要把他们看押住,直到死去拉倒也会有不少麻烦事,把什么都吃得精光了,还老是想逃跑.“ “看你说的,朋.罗杰斯.有警卫看守着他们,怎样能溜得掉,只要胆敢迈一下脚,就干掉他们.“ “一个警卫.嗯,这倒好.那就得有人整夜值班,决不能瞌睡,就只是为了把他们看押好,我看这是个办法.为什么不能把他们一押到这里,就派人拿一根棍子,马上就勒索赎金?“ “就只是因为书上没有这样写这就是原由所在.朋.罗杰斯,我问你,你是愿意照规矩办事,还是不愿意?问题恰恰出在这里.你以为,写书的人不知道什么才是正确的办法么?你自以为比他们更高明?才不呢!先生,不,我们还是要按照以往的规矩勒索赎金.“ “好吧,我不在意,不过,我还得说这是个笨主意再说,我们还杀儿童么?“ “啊,朋.罗杰斯,我要是跟你一样的笨头笨脑,我不会随便乱说.杀妇女?不这样的事,谁也从未在任何哪一本书上看到过.你把她们带到了山洞里.从头至尾,你总是对她们斯斯文文的;慢慢地,她们就喜欢上了你,再也不想回家啦.“ “好,要是这样的话,我赞成.不过,我看这行不通.不用多久,山洞里就会挤满妇女和其他待赎的人,没有强盗待的地方.不过,就这么干吧,我没有什么再好的办法了.“ 小汤米.巴恩斯这会儿睡着了,当把他弄醒的时候,他吓坏了,哭闹了起来,说要回家,回到妈那里,再也不想当什么强盗了. 大家就都嬉笑他,说他是个爱哭的娃娃.这样一来,把他可气坏了,说他要立刻走,把全部秘密说出去.不过,汤姆给了他五分钱,让他别作声.还说,我们全体回家,下星期再聚齐,然后抢劫它几个人,再杀它几个人. 朋.罗杰斯说他除了星期天不能多出门.因此他主张下星期天再聚会,不过,其余的哥儿们都说星期天干这样的事是作孽的.这样,问题就决定下来了.他们赞成要再碰一次头,但要尽快定一个日子.接着,我们在选举汤姆.莎耶为本帮的首领,乔.哈贝为副后就打道回府了. 我爬上了窝棚,爬进我的窗户,那正是天蒙蒙亮的时刻,我的衣服上全是油渍和土.我实在困得要命. [book_title]第三章 主日学校的胜利 第二天早晨,我为了衣服的事被华珍小姐从头到脚查看了一遍,不过寡妇呢,她倒没在意我,只是把我衣服上的油渍和土弄干净了,一脸难过的样子,这倒使我想到了,要是做得到的话,我也该学得规矩些才是.接下来,华珍小姐把我领到那间小房间里,还做了祷告.不过祷告没有什么灵验.她要我每天都做祷告,还说.其实,事实并非如此.我是试过了的.有一回,我搞到了一根钓鱼竿,可就是没有钓鱼钩,没有钓鱼钩,钓鱼竿对我有何用?我为了钓鱼钩,祷告了三四天,还没成功.有一天,我请求华珍小姐替我求一求.不过她说我是个傻瓜蛋.她可没有说原因,我自己也捉摸不出一个道道来. 有一回,我在树林子后边坐着,对这件事想了好长时间.我自个儿盘算盘算,要是一做祷告,求什么就有什么,那么,教堂管事威恩为什么没能讨回他买猪肉丢失的钱?寡妇为什么就找不到被偷走的那只银器的鼻烟盒子呢?华珍小姐又为什么不能长得胖一点?不,我自言自语道,没有那么一回事.我对寡妇说了这个想法.她说,一个人,做了祷告,所能得到的是“精神方面的安慰“.这对我可太难了.不过,她倒是把她的意思都对我讲了说我务必帮助别人,该为了别人竭尽一切,并且随时随地照顾他们,却从不想到自己.据我推想这包括华珍小姐在内.我进了树林子里,在心里捉摸来,捉摸去,捉摸了好长一个时辰,可是我看不出这样捉摸有什么好处除了对别的人有好处这样,我想,我又何必为这个操心,还是随它去的好吧.有的时候,寡妇会把我叫去,把上帝讲得如何如何好,能让小孩子听了直流口水,可是到第二天,华珍小姐也许会抓住了你,把原先那一套打得粉碎.我便想,这样看来,会有两个上帝.要是能摊上寡妇说的那个上帝,就会有出头之日.不过,要是被华珍小姐的上帝管住了的话,那就什么都捞不到了.我想来想去,看来我还是归顺寡妇那个上帝划得来,只要他肯收我,尽管我不明白,他总能比他过去那么样的更好些,因为明摆着我那么笨,那么下贱,脾气又坏. 至于我爸爸呢,我可有一年多没有见面了.这样,我也乐得能自在些,我根本不想再见到他.他不醉的时候,只要见我在一旁,总要揍我.而我呢,只要和他在一起,总是想溜进林子里去.记得有一回,人家说他在河里淹死了,说是在离镇上十几英里处.他们说,反正是他,没错.说淹死了的那个人,身材与它相似,穿着破旧的衣衫,头发长得出奇这一切正是我爸爸的模样因为泡在水里太久,不过从脸上就看不出来了,脸已模糊不清了.人家说,他身子漂在水面上.打捞上来后,就在河边埋葬了.不过我并没有能舒坦多久,因为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我很清楚,淹死的人决不是脸朝天浮在水面上的,而是背朝天的.所以我就推断,那根本不是我的爸爸,而是一个穿了男人衣服的女子.这样,我就舒坦不起来了.我断定,尽管我不希望他会回来,但老头儿有一天总会出现,. 如今有两个月光景,我们还是玩充当强盗那码子事儿.后来我退出不干了.哥儿们一个个全都退出了,我们并没有抢劫过什么人,也没有杀过什么人,不过是装成这模样罢了.我们总是从林子里跳将出来,冲向那些赶猪的人和那些赶着车把蔬菜运往菜市场去的妇女.不过我们从未将她们扣押过.汤姆.莎耶把那些猪称做“金条“,把萝卜之类的东西,称做“珍宝“.我们回到山洞里去,吹嘘我们的功绩,吹我们杀了多少人,吹给多少人留下了伤疤.不过我看不出这一套有什么用处.有一次,汤姆派一个哥儿们,手里举着一根正燃着的火棍,到镇上跑了一圈.他把这火棍叫做信号(是通知全帮的哥儿们集合的).接着,他说他获得了他派出去的密探所得的秘密情报:明天,有一大队西班牙商人和阿拉伯富翁要到“洼洞“那里宿夜,随身带有全装着珍珠宝贝的三百匹大象,八百匹骆驼和一千多头“驮骡“,他们的警卫仅有二百个人.因此,用他的话来说,我们不妨来一个突击,把这伙子人杀掉,把财宝抢过来.他说,我们需把刀枪擦亮,做好一切准备.他连一辆装萝卜的车子都应付不了,却非得把刀枪全都擦洗好,准备一切.其实那些不过是薄木片和扫帚把的刀枪,你再擦,擦得累死累活也不会亮,这些东西也不会变样,不过是一堆灰烬罢了.我就不相信我们能打垮这么一大群西班牙人和阿拉伯人.不过,我倒想见识见识那些骆驼啊,大象啊之类的.因此,第二天,星期日,我也参加了伏击,一得到消息,我们就冲出林子,冲下小山.不过没见西班牙人和阿拉伯人,没见骆驼,没见大象.只是主日学校举行的一次野餐,而且只是一年级学生参加.我们把他们冲散了,把小孩子们冲进了洼地.不过东西呢,我们除了一些甜面包.果子酱,什么也没有捞到.朋.罗杰斯总算捞到了一只破烂的洋娃娃,乔.哈贝搞到了一本赞美诗集和一本小册子.接着,他们的老师赶来了,我们只能把一切全扔掉,赶快逃走.我可没有见到什么钻石,我也对汤姆.莎耶这么说了.他说,反正那里一批批有的是,他还说,那儿还有阿拉伯人哩,还有大象哩,还有其它好多.我问,怎么我看不见啊?他说,只要我不是这么笨,并且读过一本叫做《堂.吉诃德》的书,我便不会这么问了,就会懂得了.他说这是魔法搞的.他说,那儿有成千上万的士兵,有大象,有珍珠宝贝,如此等等,不一而足.不过,我们还有敌人,他把他们叫做魔法师,是他们,把整个儿这一切摇身一变,变成了主日学校,就只是为了存心捣乱.我说,既然这样,我们该干的就是要去寻找那些魔法师了.汤姆.莎耶说我真是个笨脑壳. “那怎么行,“他说,“一个魔法师能召唤出一大批精灵,你们还未来得及喊一声哎哟,就会被剁成肉酱.他们的身子象大树一样高,有一座教堂那么大. “啊,“我说,“要是能有一些精灵帮我们那就好了那样我们就能把那帮子人打垮了吧?“ “你怎么能寻到他们呢?“ “我可不知道.人家又怎么能寻到他们的呢?“ “啊,他们把一盏旧的白铁灯或者铁环那么一摸,精灵们便在一阵阵雷声隆隆.一道道电光闪闪.烟雾腾腾中,轰的一声涌现了.然后他们就会听命于你,按你说的去做.要他们把一座炮弹塔从塔基上拔起来,或是要他们用皮带抽打一个主日学校监督或是别的什么人的脑袋,在他们看来,那都是小事一桩.“ “谁让他们这么飞快赶来的呢?“ “毫无疑问,当然是那个擦灯.擦铁环的人.他们得听从擦灯.擦铁环的人的指令,他怎么说,他们就得怎么干,要是他叫他们造一座四十五英里长的,用珍珠宝贝砌成的宫殿,里边装满口香糖,或是别的什么的,再搞来一位中国皇帝的公主嫁给你,那他们也得服从命令去办并且非得在第二天太阳升起以前办好.还不只如此,他们还得把这座宫殿在全国各地来回地搬来又搬去,只要你高兴到哪里就到哪里,你懂么?“ 我用了两三天功夫把这件事想过来.想过去.最后决定我不妨试它一试,看究竟有没有道理.我搞到了一盏破旧的白铁灯,还有一只铁环.我到了林子里去,擦啊,擦啊,擦得我浑身冒汗,累得活象个野人,为的是指望建造一座宫殿,然后把它出售.但却没有成功,始终不见精灵出现.我就判断,这全是汤姆.莎耶在骗人,这不过是其中的一件罢了.我估摸,他还是相信阿拉伯啊,大象啊那一套,我可不那么想.这全是主日学校的那一套罢了. [book_title]第四章 钉着十字的脚印 四五个月就这样过去了.如今已到了冬天.在这段时间里,我大多是去学校的.我已学会拼音,能读书,还能写一点儿,会背乘法表,背到六七三十五.可是我一辈子也背不下去了.反正我就不相信数学那一套. 开始,我恨学校.不过,慢慢的,我变得能将就将就了.只要我厌倦得厉害,我就逃学.第二天挨的揍对我也有好处,能给我鼓鼓劲.这样,上学的日子越长,也就越加好过些.再说,我也渐渐习惯了寡妇的那一套,她们对我也不是那么挑剔了.住在家里,睡在床上,往往被管得够紧的.不过,冬季来临以前,我时常偷偷溜出去,有时候还睡在林子里,这在我真是一种休息.过去的那种生活我挺喜欢.不过,慢慢的,我真有点儿喜欢新的生活了.寡妇说我的长进,尽管慢些,可还稳当,表现不错.她说,她觉得我没有丢她的脸. 一天早晨,我吃早饭时打翻了盐罐.我忽忙伸手抓一些盐,往左肩后面扔,免得遭到恶运.不过华珍小姐已经抢在我前面,为我划了十字.她说,“赫克尔贝里,把手拿开你老是弄得一塌糊涂.“寡妇为我说了几句好话.不过,我心里明白这也不能叫我消灾避祸.早饭以后,我心事重重地走出门来,不知道哪里会有灾祸临头,又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灾祸.有些灾祸是有法子预防的,不过目前可不是这样一类的灾祸,因此我也只能听之任之,只是心里打颤,打算事事留心些. 我走过了下面屋子的园子,爬上梯子,爬过高高的木栅栏.我看到了在地上寸把厚的积雪上有人留下的脚印.这些人是从采石场走过来的,在梯子旁边站了一会儿,随后绕过园子里的栅栏往前去了.这些人在这里站了一会儿但没有进来,这有点儿奇怪.我可摸不清是怎么回事,反正有点儿蹊跷.我打算顺着脚印走,我弯下身来先看一看脚印,开始并没有发现什么,可是再一看,才发现有一个左边鞋跟上用大钉钉的十字留下的印子,那本是为了防邪才钉上去的. 我马上直起身子,一溜烟似地跑下山去.我往后边左右张望,不过没有发现什么人.一会儿就飞快地到了撒切尔法官家. “怎么啦,我的孩子,这么上气不接下气的,不是为了你的利息来的吧?“ “不是的,先生,“我说,“是有该归我的利息么?“ “哦,是的,昨晚上半年到期的有一百五十来块钱.对你来说,可是不小的一笔数目啊.最好还是让我连同你的六千块钱一起生息,你一取走,就会花掉.“ “不,先生,“我说,“我不打算花掉.这笔钱我不要六千块钱也不要了.都给你那六千块钱和所有的钱.“ 他显得疑惑不解,仿佛摸不着头脑.他说: “怎么啦,你这是干什么,我的傻孩子.“ 我说,“请你别再问我,你会收下这笔钱的,不是吗?“ 他说,“你真把我搞糊涂了,是出了什么事吧?“ “请收下,“我说,“别问我请相信我.“ 他寻思了一会儿,接着说: “哦,哦,我想我懂得了.你是想要把你全部财产都卖给我,而不是给我.这是你的意思.“ 接着,他在一张纸上写了些什么,立刻读了一下,然后说: “上面写着你看是这样写的,'作为报酬,.也就是说,我从你那儿把这个买下来了,给你付过钱的.这儿是一块钱.你在上面签个字吧.“ 我签完字便走开了. 华珍小姐的黑奴杰姆从一只牛身上第四个胃里取出来有一个拳头大的毛球.他老是用这个来施展法术.照他说,这里面藏着一个精灵.这个精灵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我就在一个晚上去找他,告诉他说,我爸又出现在这里了,因为我在雪地里发现了他的脚印.我要问清楚的是,他究竟想干些什么呢,还有他是否要在这里待下去?杰姆取出了毛球对着它口中念念有词,先往上一扔,再落到地上,落得稳稳当当,只滚了寸把远,杰姆又来了二回,然后又来了第三回,情况跟第一回一模一样.杰姆双膝趴地,耳朵凑着毛球,仔细地听着.可是无济于事.他说,它没有说话,还说,在不给它钱的时候就不肯说话.我对他说,我有一枚三角五分的旧伪币,又旧又光滑,已经不能用了,因为银币已经露出一小块铜,反正人家不肯要了.即使没有把铜露了出来,也不好使用,因为旧得象抹上一层油那样油腻腻的,一眼就给看穿了.(我心里想着,法官给我的那块钱,我可不能说啊.)我说,虽然是个伪币,不过毛球也许肯收下,因为它认不出真假.杰姆把伪币闻了闻,咬了咬,擦了擦.他说,他会想个法子,好叫毛球以为这是真的银币.他说可以把一块爱尔兰土豆掰开,把伪币夹在正中间,这样放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铜的影子就会消失,也不会油腻腻的了.镇上的人谁都会一眼就收下它,不只是毛球会收.是啊,我原本知道土豆有这个效果,可一下子把这个忘了. 杰姆把那个三角五分的钱币放在毛球下边,又趴下身子来听,这回他说毛球开口了,他说,我要是想知道的话,它会告诉我的一生命运.我说,好啊.这样,就由毛球告诉了杰姆,再由杰姆告诉我.他说: “你的老爸爸还布(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呢,他有时候说要走,有时候又说要留.最好的办法是听任老头儿哀(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他头上有着两个天使在转,一个白的,一个黑的.白的飞来指点他正道,一会儿黑的又飞来,直到把事情变糟为止.现在还不知道哪个会占上风,不过你不会有什么事,你一生中虽然会有些马(麻)烦,但也会有些灰(欢)乐.你有时候会遭受伤害,有时候会生病,不过到最后道会逢胸(凶)化吉.你这辈子会有两个姑娘追求你,一个皮肤白,一个皮肤黑.一个富,一个穷.你先娶的是穷的,后来娶富的.你忌水,要尽量离水远点,别冒轩(险).因为卦上说,你命里要杯(被)吊死.“ 后来,当晚我点上蜡烛,走进我房间时,发现我爸爸正在那里,恰是他本人. [book_title]第五章 爸爸改过自新 我把房门关上.一转身,就见到了他.我以前总是害怕他狠狠地打我.我心想,这回我也会害怕了.不过,我顷刻之间就知道错了.就是说,开头吓了一跳,真可说是连气都不敢喘,他来得太突然了,不过一会儿以后,我知道我用不着担忧他什么. 他差不多五十了,论样子也象这把年纪.头发长长的,乱糟糟,油腻腻,往下披.他一闪一闪的眼光,就象正躲在青藤后面,只见一片黑色,却不是灰色.他那长长的脏兮兮的胡子也这样.他脸上则尽是一片苍白.从脸上露出的部分看尽是白色,不是一般人的白色,是叫人见了十分难受的那种苍白,叫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那种白色象树蛙的那种白色,象鱼肚白那种白色.衣服呢穿得破破烂烂,那就更不用说了.他一条腿搭在另一只膝盖上,那只脚上的靴子也张开了口,两只脚趾露了出来,他还把两只脚趾不时动两下子.他的帽子也被他扔在地下,是顶黑色的旧宽边帽子,帽顶陷了进去. 我这边站着,看着他,他那边也同样看着我.他坐的那张椅子往后翘着点儿.我把蜡烛燃好.我发现窗户往上开着,这么说来,他是从窗子上爬进来的,他一直盯着我看.后来他说: “烫得笔直笔直的衣服挺挺的.你以为自己像个大人物了,是吧?“ “或许是,或许不是,“我说. “你还为自己辩解,“他说,“从我走了以后,你可越来越放肆了吧.我非得刹一刹你的威风,不然我和你就没个完.人家说,你还受了教育,能读会写.你以为你如今比你老子能了,因为他不会,是吧?我一样能揍你.谁教你干这些蠢事,嗯?谁让你可以这么干的? “是寡妇,是她告诉我的.“ “嘿,那寡妇?可又是谁告诉寡妇,让她有权插手原本与她不相干的事?“ “没人.“ “好,让我来教训教训她,瞎管闲事,会有什么下场.听我说不准你上学去了,听清楚了吧?一个小孩子,装得比他老子还神气,装得比他老子还逞强,教他这么干的人,我可要好好教训他才行.不准你去学校了,让我发现了可不饶你,听到了吗?你妈她生前和我一样.一家人在他们生前也都一样.可如今,你倒神气起来了,会读会写了.我可不是容得下这一套的人,听到了吧?让我听听你是怎样读的.“ 我拿起一本书来,从讲到华盛顿将军和独立战争的地方读起.他还没等我读完一分钟伸手把书抢过去,摔到了屋子那一边去.他说: “这么说,你还真行,你对我说的时候,我还有点半信半疑的,现在你听好,不准你再这么装腔作势,我不答应.你这不自量力的家伙,我会守候着的,要是我在学校附近逮住了你,会够你受的.首先,你要知道,一上学,你就会信教,我可从未见过象你这样的一个儿子.“ 他拿起了一幅小小的上面画着几头牛和一个小孩子的画片.他说: “这是什么东西?“ “这是人家发的,用来奖励我学习的.“ 他一把撕碎了,说: “我会给你比这更厉害的给你一根皮鞭子.“ 他坐在那儿,气狠狠地发泄了一会儿,又说: “难道你还够不上一个香喷喷的花花公子么?一张床,不仅有床单被褥,还有一面镜子,地板上还铺着地毯,可你的老子只能在旧皮革厂里和猪卧在一起,我可从未见过这样一个儿子.你的威风我一定得刹,要不我跟你没有完.哼,你那个神态可算得上派头十足啦人家说,你发了财,啊事情就是这样?“ “人家撒谎就是这么回事.“ “听我说该怎么样跟我说话,这可得留点儿神.我什么都经历过了所以不许你瞎讲.我回镇上两天了,我听到的都是你发了一笔财.我在下面河上的时候就听说了,我就是为了这个才赶回来的.明天你把钱给我我要这笔钱.“ “我可没有什么钱.“ “撒谎.撒切尔法官为你收着,在你名下,我要这笔钱.“ “我跟你说了,我并没有什么钱.你不妨去找法官撒切尔,你也只能告诉你这些.“ “好吧,我会问清楚他的.我会叫他交出来的,不然的话,我也要他讲清楚理由.再说你口袋里还有多少钱?我有用.“ “我仅有一块钱.我有我的用处“ “你有什么用处,这算不了什么,你给我把钱交出来.“ 他把钱拿了去,咬一咬,看是真是假.接着说他要到镇上去,去买威士忌酒喝,说他几天没喝了.他爬出窗子,上了棚屋,一会儿又探进头来,骂我装出一幅派头,仿佛比他还要强.后来我估计他已经走了,可他又返了回来,又探进头来,要我对不许上学的事认真看待,还说,要是我还坚持上学,他会守候在那里,狠狠揍我一顿.第二天,他醉着到了撒切尔法官家里,对他一味胡搅蛮缠,想尽办法要他把钱交出来,可就是做不到,他就诅咒发誓,要诉诸法律,逼他交出来. 法官和寡妇告到了法院,要求判我和我爸解除父子关系,让他们中的一个充当我的监护人.不过这是一位新来的法官,不了解老头儿的情况,所以判决,不到万不得已,法院不能强行干预,拆散家庭.他不主张叫孩子离开父亲.这样一来,撒切尔法官和寡妇不得不了了之. 老头儿为此高兴得不知道怎样才好.他说,要是我不能给他凑点钱,他便要狠狠地揍我,拧得我青一块紫一块的.我只好从撒切尔法官那里借了两块钱,爸爸拿去,喝得大醉,醉后到处胡闹,乱骂人,装疯卖傻,而且敲着一只白铁锅,传遍了全镇,直到深夜.人家因此将他关押了起来.第二天,把他带到法庭之上,又给判了关押一个星期.可是他呢,却说他挺高兴的,说他是能管住他儿子的主子,他一定会叫他好受的. 老头儿放出来以后,新上任的法官说,他要让老头重新做人.他把老头儿领到了他自己的家里,让老头儿穿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早饭.中饭.晚饭,都跟他全家人一起吃,诚心诚意地对他.吃过晚饭,又跟老头儿讲戒酒之类的一套道理,讲得老头儿大骂自己在过去简直是个傻瓜,虚度了一生的光阴.可如今,他要翻开人生新的篇章,成为一个真正的人,谁也不会为了他感到羞愧,希望法官能帮他一把,别看不起他.法官说,听了他这些话,他要拥抱他.法官都哭了起来,他妻子也一样.我爸爸说,他过去是一个总是遭到人家误解的人.法官说,这话我信.老头儿说,一个落魄的人,需要的是关爱.法官说,这话说得对.这样,他们就又一次哭了起来.这一直持续到要睡觉的时刻,老头儿站起来,把手朝外一伸,一边说: “先生们,全体女士们,请看看这双手,请抓住它,握握它,它曾经是一只猪的爪子,可现在变了,如今它是一个正开始新生的人的手了.我宁愿去死,也决不走回头路.请记住这些话别忘了是我说的.如今这已是一双干干净净的手了别怕.“ 这样,他们便一个一个地握手,握了个遍,都哭了.法官的太太,她还亲了这双手.接着,老头儿在一份保证书上签了字画了押.法官说,这是有史以来最庄重最神圣的时刻,总之说了许多诸如此类的话.然后老头儿被送进一间陈设漂亮的房间,那是间空闲的房间.有一回,到了晚上酒瘾发了,他就爬到门廊顶上,抱住了一根柱子溜了下去,用他那件新的上衣换了一壶“四十杆子“,然后又爬回房间,乘兴快活了一番.天快亮的时候,他又爬出来,这时已经烂醉如泥,顺着门廊滑下来,左胳膊两处摔断了,人家在太阳升起后发觉他时,他都快被冻死了.等他们要到那间客房去看一下究竟的时候,发现那里一片狼藉,简直无落脚之地. 法官呢,他心里难受之极.他说,我捉摸着,或许只有使一枝枪才能把那个老头儿改造过来,他想不出有什么别的法子. [book_title]第六章 林中岁月 时过不久,老头儿伤好了,又到处转游了.接着,他上法庭控告法官撒切尔,要他把钱交出来.他为了我没有停止上学的事也来找过我.他把我逮住了几回,还揍了我.不过我还是上我的学.多半的时间能躲过他,或是抢到了他的前边.其实,我本来不怎么愿意上学.而且,我看,我如今上学,只是为了要气气我爸爸.法律诉讼是件极慢的事,仿佛永远也不存心开审.这样,为了免得挨鞭子,三天两头,我得为了他向法官借两三块钱.他拿到钱后就喝得烂醉,每次烂醉,便会使全镇不得安宁.每次在镇上胡闹,就每次给关押起来.这也合他的心意这类把戏恰是他的拿手好戏. 他在寡妇家那边转游得也太勤了些,她终于警告他,要是他还坚持这么做,她可要对他不客气了.啊,难道他不是个疯子了么?他扬言说,他要让大家知道,究竟谁才是赫克.芬的主子.因此,春天里有一天,他守候着,把我才逮住了,划着一只小艇,把我带到上游三英里左右的大河之上,然后过河到了伊利诺斯州的岸边.那里树林茂盛,无人居住,只有一间破木棚,那是在密林深处,不知道的人是无法找到那里的. 他整天看住我,我找不到机会逃跑.我们就住在这个木棚里.他总是锁着木棚,一到晚上,就把钥匙放在他枕头下面.他有一枝枪,我想准是偷来的.我们钓鱼.打猎,我们的生活就是这样无聊.他经常把我锁在木棚里,到下游三英里外的店里去,渡口去,把钓的鱼.打的猎物换来威士忌,回转家来,喝个烂醉,快活一番,并且揍我一顿.至于寡妇,后来她知道了我的处境,她派了一个男人来,想要找我回去,可是我爸爸用枪把他赶走了.在这以后不久,我对这种生活也习惯了,甚至喜欢上了这样的生活,除了挨皮鞭子这当子事. 生活过得懒洋洋的,快快活活的.整天无忧无虑地躺着.抽抽烟,钓钓鱼.没有书,不用学习.三个多月就这么过去了.我的衣服全都又破又脏.我看啊,我是不会喜欢在寡妇家那套生活的了.在那里,你得洗这洗那,你得就着盘子进食,你得梳洗好头发,每天得按时睡觉.起床,你得每天为了一本书惹出种种烦恼,还得无时无刻不遭到华珍小姐的刁难.我再也不愿意回去了,我原本再也不是一开口就骂人了,因为寡妇不喜欢听.可如今又复发了,因为我爸爸并不反对.总而言之,在树林子里,日子过得怪称心如意的. 不过,我实在受不住,我爸爸操起木棍就打,打得太顺手了.我全身都是伤痕累累.再说,他如今出去得太勤了,每次都把我锁在里边.有一回,他把我锁在里边,一锁就锁了三天.我太孤独了.我断定,他是淹死了,这样,我就永远无法出去了.这下子我可吓坏了,我下了决心,怎么也得想方设法逃离这里.我曾经好多次试着逃出这木棚,可就是不成功.木棚有一扇窗,大小能容一只狗进出.烟囱口子太小,我无法从烟囱里爬出去.橡木做的门又厚又结实.我爸爸出去的时候总是很小心,木棚里决不留下一把小刀之类的东西.我找遍了屋里,前前后后找了几百次.我把时间都用在这上面了,因为这是我唯一可以消磨时间的办法.不过这一回啊,我终于找到了一样东西,一把生满了锈的旧锯子,连把子也没有,是放在一根缘子和屋顶板中间的.上面擦了油后,就动手干了起来.有一块用来遮马的旧毯子,原钉在桌子后面木屋尽头的一根圆木上,是为了避免从木头缝缝里钻进风来用的,把蜡烛给吹灭了.我爬到桌子下边,把毯子掀了起来,动手锯起来,要把床底下那根大木头锯掉一段,大小能容得下我爬进爬出.不错,我为了它花费了很多时间,不过,正当我干得起劲时,我听到了林子里响起我爸爸的枪声,我紧收拾干净锯木屑,把毯子放下来,把锯子藏起来,不一会儿,爸爸就走了进来. 爸爸今天气色不好这是它的生性.他说他今天到了镇上去,一切都是颠三倒四的.他的律师说,他估摸着他会打赢这场官司,拿到这笔钱,只要人家能开庭审理.可就是人家有的是办法,使得案子一拖再拖,拖很长时间,更何况撒切尔法官懂得种种的门道.他还说,人家又说,眼下又生出了另外一个案子,要叫我跟他脱离父子关系,由寡妇做我的监护人.人家还说,推断起来,这一回啊,她准能赢.我吓得吃了一惊,因为我并不愿意回到寡妇家去受约束,还得象人家所说的那样守文明规矩.接着,老头子开腔骂起人来,也不论什么人,什么事,只要是他能想到的,一概都骂.接着,又一个不漏地重新咒骂一遍,好能确保没有任何一个人漏掉,包括连他们的姓名他都叫不上来的人.点到这些人的时候,就说那个叫什么的,然后一直骂下去. 他说,他可要瞧一瞧,看寡妇怎样能把我弄到她手心里.他说他可要加强防范.他还说,要是他们想对我耍花招,他知道六七英里外有个能把我藏在那里的去处,人家怎么搜寻也搜不出来,无法寻到我,最后只好歇手.这又叫我心慌了起来.不过,这种感觉,一刹那间也就过去了.我估摸着,这个时刻到来的时候,我是等不到了. 老头儿叫我到小艇上去搬他带回的东西.有一袋五十镑的玉米,一大块腌猪肉,有火药和四加仑一罐的威士忌酒,还有一本书,两张装火药时用的报纸,还有一些粗麻绳.我挑回了一批,回来在船头上坐着歇口气.我把一切在心里过了一遍,我思量着,我搬往林子里去时,把那杆枪和几根钓鱼竿一块带走.我估计,我也不会固定待在一处地方,肯定会周游各地到处漂泊,多半是在晚上走动,靠打猎.钓鱼维持生计,并且会走得很远很远,让寡妇老头永远也不会寻到我.我估摸,今晚上,爸爸会酩酊大醉,他一醉,我就锯断木头逃出去.我一心一意想着这一些,竟然忘掉了我已耽误了多少时间,后来爸爸吼了起来,骂我不是睡着了,就是淹死了. 我把这些东西一样样搬进了木屋,这时候,天已擦黑.我做晚饭的时候,老头儿开始大口喝起来,酒兴一上来,便又痛饮起来,他在镇上就已经喝醉了,在脏水沟里躺了差不多一个晚上.他那个时刻啊,这模样可真够狼狈的,好像是个亚当再世呢,全身到处是泥巴.只要一发酒疯,连政府它也会攻击.在这一回,他说道: “还把它叫做政府哩!嘿,你看吧,你看它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东西.还有这样的法律哩,硬要把人家的儿子给抢走可那是人家的亲生儿子啊,他花了多少心血,曾经为他担心受怕;又花了多少钱啊.就是这样一个人,硬是把儿子抚养成人,正准备开始干活挣钱了,能给他分担一下子,好叫他歇一口气了,可恰恰在这个时刻,法律出场了,朝他猛击过来.可人家还把它叫做政府哩!还不只是这样,法律还给撒切尔法官做挡箭牌,帮着他夺去我的财产.法律干的就是这么一档子好事.法律硬是从一个人手里夺走六千多块大洋,把他挤在这么一间破旧不堪的木屋里,叫他披上一件猪狗都不如的衣服,到处转悠.他们还管这叫做政府!在这样的政府统治下,一个人连权利都得不到保障.我有时候真有个狠心思激上心头,打算一跺脚,从此永远离开这个国家,永不回头.是啊,我就是这样对他们说的.我当了撒切尔的面这样对他说过了的.很多人听到了我说的话,能把我说过的话说明白.我说过,这个糟糕的国家,对我一分不值,决心一走了事,永远不回来.我说的就是原原本本的这些话.再说,看看这顶帽子要是这还能算是帽子的话帽顶往上耸起,帽檐往下垂,竟然垂到了我下巴颏儿下边,这还叫什么帽子,还不如说是把我的脑袋塞进了一节火炉烟囱里头.我说,你们看一看吧象我这样的人戴上一顶这样的帽子我可是本镇上大富翁之一啊,如果我的权利能收回的话. “哦,这可是个了不起的政府啊,可真了不起.请看吧.有一个自由的黑人,是从俄亥俄过来的.是个黑白混血儿,皮肤却跟一般白种人一样.身上穿的是洁白的衬衫,白得你从没有见识过.头戴一顶礼帽,亮得耀眼,镇上没有人比得上他身上这套衣服这么漂亮,还有一只金链条金表,还有头上镀了银的手杖是本州最可尊敬的满头霜染的年老的大富翁.人们都猜想他是大学里一位教授,精通各国语言,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最糟糕的还不只如此而已.人家说,他在家乡的时候,还可以投票选举.这可把我搞糊涂了.这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的国家啊.到了选举的日子,要是我那天没有喝醉能走得到的话,我肯定会出去,会亲自去投票.可是啊,如果人家告诉我说,在这个国家里,有这样一个州,人家允许黑奴投票选举,那我就不去了.我说,我从此再也不会去投票了.这就是我亲口说过的话,大家都听到我说的话.哪怕国家烂透了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会去投票,你再看看那个黑奴那幅冷冰冰的神气,嘿,要是在大路上,如果不是被我一肩膀把他推到一边去,他才不会生让我通过.我对人家说,凭什么不公开拍卖这个黑奴,给卖掉?这就是我要问清楚的.你知道,人家是怎么说的?嗯,人家说,在他待在本州满六个月以前他就不能被你卖掉.啊哈这是一桩何等的怪事,一个自由黑人在州里待了还不满六个月便不许拍卖,这样的政府还管它叫政府.当今的政府就是这样自称为政府,装出了一幅政府的模样,还自认为这就是一个政府了,可就是非得苦苦等满六个月,才能将一个游手好闲.鬼鬼祟祟.罪恶滔天.身穿白衬衫的自由黑人逮起来,并且“ 爸爸就是这么滔滔不绝,可就是从没有想一想自己那两条软弱无力的老腿把他带到了何方,这样,他给腌猪肉的木桶一绊,就摔倒在地,闹了个倒栽葱,蹭伤了两条小腿.这样一来,话便说得越来越火辣辣的主要是冲着黑奴和政府说的,间或也冲木桶骂上两句,就这样东拉西说,唠叨个没完.他在木屋里一只脚跳着走了好一会儿.先是提起这条腿,靠那条腿跳,然后又换一条腿跳.先提起这条小腿,靠另条小腿跳,再轮换.终于到后来,他突然提起左脚对准木桶猛踢一脚.可这下子判断失误,因为用的这只靴子透了,露出了两只脚趾头的脚,只听得一声号叫,听得叫人毛骨悚然.叭哒一声,他跌落在地,只见他到处乱滚,一手抓往了脚趾头,一边张口痛骂起来,这一番的痛骂,能叫他过去任何一次的成绩都相形见绌.在后来,他自己也是这么说的.在老桑勃雪.哈根生平最得意的年代,他曾听到过哈根是那样骂人的,他自认为他这一回可是胜过了老哈根.不过,据我看,这或许有点儿夸大其词了. 吃过晚饭,爸爸又拿起了酒杯子,说瓶里的威士忌够他喝醉两回,外加一次酒疯.这是他的口头禅了.我估计,大约一个钟头光景,他就会醉得不省人事,我便可以偷出那把钥匙,或是把木头锯断,借机溜走,两个办法总有一个能行得通.只见他喝啊,喝啊,一会儿就滚到了他那条毯子上.不过,这回儿我运气不佳.他并没有睡熟,而是睡得不安生.他不停地呻吟,好长时间不停气地翻身,并且到处乱翻.后来,我实在困得顶不住,连眼睛也睁不开来,不知不觉之间,便熟睡过去了,连蜡烛还点着哩.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直到我听到一声怪叫就爬了起来.只见爸爸神色慌张,满屋子跳来跳去,一边狂叫有蛇.他一边说蛇爬上了腿,接着又跳又尖叫,又说一条蛇咬了腮帮子,可是我没有看见任何东西.他在木屋里跳过来,奔过去,一边高叫“逮住它,逮住它.蛇在咬我的脖子啦.“眼神如此狂乱的人,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一会儿,他实在是累垮了,倒下来喘个没完,接着又到处乱滚,滚得猛快,碰到什么就踢什么,双手在空中又是打又是抓,还尖声怪叫,说他给魔鬼抓住了.后来,他累得不行,躺了一会儿直呻吟.再后来,他躺得更加安静了,听不见了声音.但听得远处林子里猫头鹰和狼的响动声,一片恐怖十分吓人.他在屋角里躺着.慢慢地又半坐起身子,脑袋歪向一边,仔细听着.他声音很低地说: “啪哒啪哒啪哒,这是死人;啪哒啪哒啪哒,是他们来捉我来啦,可是我不去哦,他们来啦.别碰我别碰!把手放开手冰凉冰凉的;快放开我哦,求你放了我这个孤零零的穷鬼吧!“ 但见他双手双脚伏在地下,边爬边哀求他们放开他.他用毯子将全身裹了起来,滚到了旧的橡木桌子下面,仍然苦苦求饶,接着又哭了起来.我还能听到那透过毯子传出的哭声. 再后来,他滚了出来,站起身来,猛然一跳,神色狂乱.他看到了我,使追了过来,他一圈又一圈地追我,手里拿着一把折刀,一声声叫我是死亡天使,说要杀我,好叫我从此不再来索要他的命.我向他求饶,对他说,我只是赫克啊.不过,他苦笑了一下后,又吼了起来,咒骂了起来,又使劲追我.有一回,我突然一转身,想从他胳膊下面钻过去,却被他一把抓住了肩膀上的茄克.我想,这下子我可完了.可是我象闪电一般把茄克一下子脱了下来,总算保了小命.没有多久,他被累垮了,一边倒下,背靠着大门,一边还说,且让他休息一下,再来杀我.他把刀子放在他身下.一边说,他要睡一下,把精神恢复起来,然后他倒要看一看到底谁是谁. 这样,他很快便打起了盹.我不久拖出了那张用柳条编底的旧椅子,尽量轻手轻脚爬上去,不发出声音,终于弄到了手枪.我用锯条捅了捅枪管,为了保证它是装了火药的,接下来,我把枪搁在萝卜桶上,瞄准了爸爸,自己躲在后边等候着他的动静.啊,时光缓慢地过着,又是多么静啊. [book_title]第七章 逃出小屋 “快点起来,你怎么搞的!“ 我张开眼睛,四下里一望,想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太阳已经升起老高,我是睡熟了.爸爸站在我面前,一脸不快的模样而且病怏怏的.他说: “你摆弄这枝枪干什么来的?“ 我猜定他并不知道昨晚的所做所为,就说: “若有人想进来,我埋伏好了.“ “为什么不叫醒我?“ “我叫过,可你不醒,推你也推不醒.“ “嗯,好吧.别一整天傻站在那儿,废话连篇.跟我一起出门去看看,看有没有鱼上钩,好弄来煮早饭,我一会儿就来.“ 他打开了上了锁的门,我走了出去,到了河岸边.见到有些树枝之类的东西往下漂去,还有些树皮.这样,我就知道大河开始涨水了.我思量,倘若我是在那边镇上的话,如今该是我的大好时光了.六月涨水,我往常总会交好运.因为一开始涨水,总会漂来些大木料,还有零散的木筏子有时候会有整打圆木捆绑在一起的,你只要拦住,便可以卖给木材场或者锯木厂. 我往河岸上跑去,用眼睛留意着爸爸,同时留心看这回涨水能捞到些什么.啊,但见一只独木小舟,看起来是多么漂漂亮亮的,长十四.五英尺,浮在水上面活象一只鸭子.我从岸上像青蛙似的纵身一跃,身上的衣服还没全掉,便朝独木小舟游去.我料想,会有人躺在船身里,因为人家往往喜欢这么捉弄人,只等船划近,他就直起身来,把人家取笑一番.可是这一回倒不是这样,这是一只漂来的无主的独木小舟,肯定也会这样,我爬上了这独木小舟,划到了岸边.我心想,老头子一见到,肯定会高兴这小舟能值十块大洋.不过我一上岸,并没有看见爸爸,我把小舟划到了一条类似溪沟的小河滨里,水面上挂满了藤萝和柳条,这时我心生一计.我断定,小舟我能藏好,不会出错,等我出逃时,不必钻树林子了,不妨漂到下游五十英里开外的地方,挑一个地方露营扎寨,免得靠双脚走,搞得累死累活的. 这里离木屋并不远,我仿佛老觉得老头儿正在走回来,不过,我还是把独木小舟给隐藏了起来,接着,我走了出来,绕着一丛杨柳树,朝四下张望,见老头儿正沿着小径往下走来,正用他那枝枪瞄准了一只小鸟,如此说来,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他走过来的时候,我正使劲把拦河钩绳往上拉.他责怪了我几句干得太慢之类的话,不过我对他说,我掉进了河水里,这才把时间耽搁了.我知道,他会看到我湿漉漉的身子,还会问很多问题.我们从拦河钩上搞到了六条大鲶鱼,就回到了家里. 早饭后,我们开始休息,准备睡一觉.我们两人全都很累.我可得估摸估摸,要是我能找到个什么法子,不让我爸爸和那个寡妇老缠着我不放,那就肯定比只靠运气要来得强,好叫我在他们还没有发现以前,就来个远走高飞.啊!暂时嘛,我还没有找到一个法子.这时,爸爸起身又喝了一罐水.他说: “下一回再看见有人蹑手蹑脚到这儿转游,一定把我推醒,听到了吧?此人来者不善,我要打死他.下一回,你可要叫醒我,听到了吧?“ 说完,就躺下睡了可他的话激起了我恰恰正急切需要的一个念头.此时此刻,我得拿定一个主意,好叫谁也不用想来跟踪我. 差不多十二点钟,我们出了门,沿着河岸走动.河水流得好急.随着涨水,不少木料漂过去有八根圆木紧紧捆绑在一起的.我们驾着小船追过去,拖到了岸边.接着,吃了中饭,除了爸爸,谁都会一整天守在那里,好多捞些东西,可他却恰恰相反.一回有八根圆木,他就满足了.他必须立刻搞到镇上去,把木头给卖了.这样,他就把我锁在了屋里,驾着小船,把木筏子拖走,时间是下午四点半钟.我断定,今晚上他是不会回来了.我安心等着,等到他终于动身了,便取出了我那把锯子,又对那个圆木干开了.在他划到河对面以前,我已经从洞中爬了出来,他和他那节木筏子在远处的河上早已变成了一个黑点子. 我拿了那袋玉米粉,拿到了藏那只独木小舟的地方,拨开了藤萝枝丫,放到了小舟上.紧跟着把那块腌肉和威士忌酒瓶放到了小舟上.还拿走了所有的咖啡和糖和火药,我还带走了塞弹药的填料,还有水桶和水瓢,还有一只勺子和一只洋铁杯子,还有我那把锯子,三条毯子,还有平底锅和咖啡壶.我还带走了钓鱼竿.火柴等诸如此类的东西除了那些一文不值的东西,一股脑儿都带走了,我把那个地方都给洗劫一空了,我需要一把斧子,不过没有多的了,只有柴堆那边唯一的一把了,我懂得为什么要把这个留下来.我找出了那杆枪.这样,我便准备好了一切. 我从洞里爬出来,又拖出了这么多的东西,把地面磨得相当平缓.因此我就从外面用心收拾了一下,在那里撒些尘土,用锯屑把磨平的地方给盖住了.接下来把那段木头放回老地方,在木头下面垫上了两块石头,另外搬一块顶住那节木头,不让它掉下来因为木头正是在这儿有点儿弯,并不贴着地面.你要是站在三五步外,不会知道这节木头是锯过了的.再说,这是在木屋的背后,没有人会注意这里. 从这里到独木小舟那边,一路上尽长着青草,因此我并没有留下什么标记.我一路察看了一遍.我站在河岸上,望着外边的大河之上.一切平安无事.我便提枪走进了林子,走了有一箭之遥,想打几只鸟.却意外发现了一头野猪.家养的猪,从草原之上的农家一跑出来,不久便成了野猪.我一枪就把那头野猪打死了,往回拖到住处. 我用斧头砸开了门我又劈又砍,费了好大劲,才成功了.我把猪拖了进去,拖到了离桌子不远之处,一斧头砍进了猪的喉咙口,把它放在地上流血我这里说的是地上,因为这确实是地面上.是块结实的地面,没有铺木板.好啊,下一步呢,我拿来了一只旧的烂麻袋,往里面放进了不少大的石头能拖来多少就拖多少就从猪身子旁边开始,拖着口袋,拖到门口,推进林子,拖到河边,扔进河里,口袋就沉了下去,不见踪影.你很容易看出,在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地面上给拖过了的.我但愿汤姆.莎耶能在这里.我知道,他对这类玩意儿肯定会兴趣十足,想出些异想天开的点子来.在这方面,没有人比他能干. 啊,最后呢,我拔下几根头发,在斧头上涂满了猪血,并且把头发沾在斧头的一边.接下来,我抱起那只猪来,把它贴我胸前的外衣上(这样血就不会滴下来),一直到我找到了屋外一处理想的地方,然后扔进了河里.正在这时,我又想到了另外一个念头.我便走回去,把那袋玉米和我那把锯子,从独木小舟里取了出来,送回了木屋.把袋子放回平时安放的原处,用锯子在口袋底下钻了一个小洞,因为那里没有刀子和叉子爸爸烧菜总是只用他那把折叠刀.接下来,我背着那个袋子,走了一百码的光景,经过那片青草地,穿过屋外东手那个柳树林,到了那浅浅长满了芦苇的湖边,有六英里宽你不妨说,一到季节,还会有野鸭出没.在湖面的另一头,有一个水沟或者一处溪沟,可以通出去几英里之外,不知道通向何处,不过并非是注入大河的.玉米粉一路漏出来,到浅湖边上,留下了小小的一道印子.爸爸的磨刀石也被我掉在那里了,人家一看,会以为是无意间掉下来的.然后我把玉米粉袋的口子缝好,不会再漏了,便把那个袋子和我那把锯子又放回了独木小舟上. 这时,天完全黑了,所以我把小舟放到了河上,河岸上的几株柳树遮盖着小舟,我就在那儿等着月亮升起.我把独木舟紧系在一株柳树上.我吃了点东西,隔了一会儿,躺在舟上,抽了口烟,然后又有新的主意.我在心里盘算,人家会沿着玉米粉印,一直追到岸边,然后往河里寻找我.人家还会跟踪这玉米粉袋,一直追到湖面上,然后沿着从湖水流出的小溪,寻找那些杀死了我.抢劫了财物的强盗.人家往河里找的,无非只是我的尸体.不过多久,人家就会找得厌烦了,不会再为了我烦心.好吧,那时我就可以去自己想去的地方.杰克逊岛呢,对我来说,可真是个好去处.这座岛我很熟悉,没有别的人去过.这样,到了夜晚,我就可以划到镇上去,到处偷偷地遛遛,拣些我用得着的东西.杰克逊岛正好是这样的去处. 我累坏了,不知不觉便睡着了.等到醒来,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在哪.我直起身子,四下里一张望,可吓了一跳.不久就又回想起来了,河面上仿佛有好几英里宽.月亮通明,那往下漂过的圆木,我几乎能数得一清二楚.离河岸上百码外,一片漆黑,一片寂静.一切静得要死.看来不早了,你闻得出来,时间不早了.我是什么意思,你定知道我不知道用什么样的词才能表达我的这个意思. 我打了一个呵欠,伸了一下懒腰,刚准备解开绳子计划离开,听到远处河面上传来一点声响.我仔细听了一下,很快,我就听出来了.这是每逢寂静的夜晚,船桨在桨架子上发出的那种有节奏的沉闷的声音.我透过柳枝缝往外偷偷张望,可不河对面正有一只敞篷平底船.我一时间还看不清上面有多少人.它正迎面驶来,等到几乎来到我面前的时候,才见到原来只有一个人.我心想,也许正是我爸爸吧,尽管我才不希望是他呢.他顺着水势,在我的下面停了桨,在水势平稳的地方划到岸边,他离我离得那么贴近,我要是把枪杆支出去,就能触着他的身子.啊,正是爸爸,一点没错不是喝醉的样子,这从他划桨的那个模样可以看得出来. 我毫未迟疑,马上就沿着岸荫底下,悄悄地.快速地朝下游划去.我划了两英里左右,然后朝河中央划了三分之一英里多一些,因为我很快便会划到渡口,人家可能会看到我,跟我打招呼.我插到了漂着的木头中间,然后在独木小舟上往下一躺,任凭它漂向哪.我躺在那里,舒舒服服地休息,抽了一口烟,望着远处的天空,只见晴空万里,在月光下,躺着望天,才发现天这么幽蓝,以前我对此一无所知.象这样的夜晚,河上的声音,老远老远都听得清!渡口那边的说话声,我也听到了.字也听得一清二楚.只听见有一个人在说,如今是快到日长夜短的时刻了,另一个人说,以他看,今晚上还不是夜短的时刻接着他们笑了起来.这人把上面的话又说了一遍,两人又笑了起来.接下来,他叫醒了另外一个人,对他也说了一遍,并且也笑开了,可是这人并没有笑,只说了句气话,叫人家别惹他.第一个人说,他要把这话告诉他老婆她肯定会同意他的看法.不过,要是和他当年说过的一些话相比,这就算不上什么了.我又听见一个人在说,快四点钟了,但愿等天亮,不必象等一星期那么久.在这以后,谈话声越来越远,再也听不见在说些什么了,不过还能依稀传来些声响,间或从远处传来一两声笑声. 现今我已经划过了渡口.我直起身来,杰克逊岛出现在眼前,就在河下两英里半外,林木深深,耸立在大河中央.又大,既黑森森,又沉稳,活象一只没有点灯的大轮.岛上顶端的沙洲,连一点儿影子也看不清如今都沉在水里了. 我没有花费多大功夫就划到了那里.水流湍急,我的小舟箭一般划过岛的顶端.接下来划到了静水地段,便在面对着伊利诺斯州的一边上了岸.我把小划子划到了我本来熟悉的一个深湾里去.我拨开柳树丛的枝才进去.等我把小划子栓好后,谁也无法看见它. 我上了岸,坐在岛顶端一根圆木上,朝外一望,只见前边是大河,还有黑漆漆漂流着的木头,镇子就在三英里外,只见四五点光亮在闪闪烁烁.上游一英里路外,正有一排庞然大物似的木筏子漂过来,木排正中间点着一盏灯.我看着它慢慢悠悠地过来,快到跟前时听到一个男子在说,“喂,摇尾浆啊!往右边掉头!“听得一清二楚,仿佛这人就在身边. 天上有些发黑了.我便钻进了林子,躺了下来,在吃早饭之前,先睡一觉吧. [book_title]第八章 与吉姆在杰克逊岛上的巧遇 我一觉醒来后,太阳已经老高了.我看,该是过了九点钟了吧.我躺在草地上阴冷的树荫里,一边思量着,觉得身上已经歇过气来了,挺舒服的,挺满意的.透过树荫的两三处空隙,我能见到阳光.不过,这里到处是一棵棵巨大的古木,阴森森的一片.有些地方,阳光透过树叶,往下洒落,留下了地上到处斑斑点点亮色.每当这些地方亮色摇曳,便知道有微风吹拂过.枝头有几只松鼠,对着我态度友善地吱吱地叫着. 我还是一直懒洋洋的,舒舒坦坦的,还不想起身做早饭.是啊,我又打起了盹.却忽听得河上远处传来重重的“轰“的一声,我连忙站起身来,用手靠在耳边,仔细地倾听.没过多久,又是一声.我跳起身来,跑出去,通过树叶的空隙向外张望,但见远处大河之上一团黑烟大约是在渡口附近.渡船上挤满了人,正往下游漂来.到了这一刻,我大致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轰“,我看到渡船一侧喷出白烟.要知道,他们这是在河上放炮,指望我的尸体能漂浮到水面上来. 我已经饿极了,不过眼下可不是做早饭的时候,因为人家会望见烟的.我就坐下来,看着炮火冒的烟,听着炮声.大河河面有一两英里宽,每逢夏天早晨,一片绝色风光这样,看着人家忙着找寻我的尸体,确实是一种乐趣.只要我能吃一口东西就好.嗯,我突然想起,人们往往把水银灌在面包圈里,然后让它们在水面上漂,因为它们往往对准了沉在下面的尸体漂过去,一到那里便停下来不动了.我自言自语:我得注意,看有没有漂到我身边来找我的面包.要是有的话,定要给点颜色让它们看看.我移到了岛上靠伊利诺斯州一边的方向,看一看我的运气究竟如何.正如我所料的那样,一只特大的面包漂了过来,我凭着一根长棍子,几乎把面包捞到手了,可是脚一滑,它就漂向远处了.当然,我是等在水流最靠近河岸的地方的我是精通这个窍门的.可是不久又漂来了第二个,这一回啊,我可就小心谨慎啦.我拨开上面的塞子,把那一点儿水银给抖了出来,就咬了一口.这可是“面包房的面包“是专供上等人吃的可不是我们下等人吃的那种玉米面包. 我在树荫深处找到了一个绝好的去处,在那边一根圆木上一坐,一边啃面包,一边看着那只渡船上的热闹,心里好不痛快.正是在这么一个时刻,一个念头涌上我的心头,我对我自己说,据我现时推断起来,那寡妇或是牧师,或是别的什么人,肯定做过祷告,但愿这块面包会把我找到.如今它漂过来了,结果是如此这般,这已是毫无怀疑的余地.其中一定隐藏着什么,这就是说,当寡妇或者牧师那样的人做了祷告,结果却在我身上失去灵验,这其中必定有些什么奥妙,我推想,可能必须是对路的人才灵,不然就不灵吧. 我点起了烟斗,痛痛快快抽了一口,一边继续看望着.渡船还在顺着水势漂流.我心想,渡船漂过来的时候,我肯定能有机会看清楚,究竟是哪些人在船上,因为渡船必定会逼近面包沉下的地方漂过去,渡船顺水朝着我这个方向开来的时候,我熄灭了烟斗,走到了我捞那块面包的地方,伏在一小片开阔地段的岸边一根木头后面.透过木头丫叉的空隙,我能偷看到外面的一切. 渡船慢慢靠了过来,离岸很近了,只要架上一块跳板,便能跨到岸上来.几乎全部人马都在船上:爸爸,法官撒切尔,贝茜.撒切尔,乔.哈贝,还有汤姆.莎耶和他的老阿姨葆莉,还有西特和玛丽等其他许多人.一个个都在谈论暗杀的事,不过船长插话说: “注意了,注意了,在这儿水流离岸很近,他说不定给冲上了岸,在水边矮树丛里给绊住了,至少是我但愿如此.“ 我可不愿这样哩.大伙儿便挤在一起,在船栏杆上探出身子,跟我几乎面对面.他们一齐静静地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察看着,我能把他们看得清清楚楚,不过他们就是看不见我,接着,船长忽然高声喊: “闪开“!一声炮响,几乎就是在我面前放的,我耳朵差点都聋了,炮灰都快弄瞎了我的眼睛.我心想,这下子我可完了.要是他们放进几颗子弹的话,我看他们这回准定能找到他们要寻找的那具尸体.啊,万幸万幸,我没有受伤.渡船继续往上面划去,消失在岛岬那边.我时不时听到老远传来的炮声,一个钟点以后,就听不见了.这个岛有四英里长,我断定,他们已到了岛尾,便决定不找了.可事实上他们还是继续找了一会儿的.他们从岛尾往回转,开足马力,沿着密苏里州一侧的水道找,一路上偶然也发了炮.我跑到了岛的那一侧去,看看动静.到了岛尖,他们便停止了炮轰,停靠在密苏里州一边的岸边,无望地回到镇上各人的家里去. 到了这一刻,我知道一切平安无事了.不会再有人来寻找我了.我取出来独木小舟上的物品,在密林深处搭了个小巧的营帐.我利用毯子搭了个帐篷,把物品堆放在下面免得遭雨淋.我钓到了一条大鲶鱼,用我的那把锯子剖开了肚子.日落之后,我烧起了篝火,吃了晚饭,接着放了鱼竿,好钓条鱼以备明天的早餐. 天黑了,我在营帐边上抽着烟,心里一阵得意.慢慢地又感到有点儿寂寞.我便在河岸上坐下,倾听着流水冲刷河岸声,数数天上的星星,数数从上游漂下来的木头和木筏子,随后去睡觉.在孤独的时候,这是消磨时间最好的办法了,你不会永远这样的,你很快就会习惯的. 就这样,四天四夜过去了.一切都没有变一切照旧.不过,到第二天,我走遍了全岛,好好巡视了一番.我是一岛之主啦,这岛上一切全属于我啦,不妨这么个说法嘛.我得通晓这儿所有的一切啊.不过,话句实话,主要原因还是为了消磨时光,我找到了好多好多的杨莓,熟了的,最好的杨莓,还有青的野萄萄和青的草莓,还有青的黑莓子.这些很快都会熟透.以我看,你随手可以摘来吃. 就这样,我在密林深处瞎转,到后来,我估计已经很靠近岛尾了.我随身带了枪,不过我没有打过什么东西,只为了防身之用,只是想到了离家不远处,打几只野味.就在这时,我差点儿踩在一条大蛇身上.这时,这条蛇正在青草和花丛中游过.我凑过去,满心想给它一枪.我正在朝前飞跑,突然之间,我踩到一堆篝火的灰茬,并且还在冒烟呢. 我的这颗心啊,简直要跳出来啦.我立刻停下来察看,马上把枪上的扳机拉下来,踮着脚尖,偷偷往回溜,溜得越快越好.间或有时候放下脚步,在浓密的一簇簇树叶丛中停个片刻,仔细倾听一下,可是我喘气喘得这么厉害,别的声音很难听到.一路上,情况便是如此.要是看见一根枯树桩,我便当作是一个人.要是我踩在了一根树枝上面,踩断了,我便觉得好象有人把我的喘气砍成了两半,我只剩下半口气,而且是短的那半口气. 回到宿营地,我不再是那么急躁了,我原来的那股勇气已经消耗殆尽了.不过,我自言自语道,没时间耽搁了.我就把自己的什物再一次放到了独木小舟上,免得被人发现.我把篝火熄灭了,把灰烬往四周拨开,好叫人家见了以为是灰烬是一年前留下的.接下来,我便爬上了一棵树. 以我估算,我爬在树上有两个钟头.不过我什么也没有发现,什么也没有听见我只是自以为自己听见了.看见了上千桩事情.啊,我不可能老待在那里啊.我终于爬了下来,不过我还是待在密密的林子里,自始至终提着神.我能吃到的只有草莓,还是早饭吃剩下的. 到了晚上,我可饿慌了.所以天黑尽的时候,我趁着月亮还没有上来,便划离岸边,找到了伊利诺斯州岸边大致有那么三分之一英里一段路.我上了岸,进了林子里,烧好了晚饭,正当我快要下定决心,准备在整个儿一晚上都待在那边时,突然听到了一声声“得得得得“,我便对自个儿说,是马来了.接下来听到了人的说话声.我赶紧把所有的东西都重新搬上了独木小舟,悄悄穿过林子,看一看究竟.走不多远,就听到一个男子在说: “要是我们能找到一个合适的地方,最好在这儿宿营,马累坏了.让我们四下里察看一下.“ 我没有耽搁,便急忙抄起桨来,划了出去.我把独木小舟栓在老地方,思量着不妨在小舟里睡上一下. 我没有睡多久.不知怎么搞的,一想心事,便睡不着.每一回醒来,总仿佛觉得我的脖子被人掐住了.这样,睡意也没用了.后来,我对我自个儿说,我这样不行,我必须弄明白究竟是谁跟我一起在这岛上.不弄清楚,一切都会变得很糟.这样一想,我马上心里好受些. 这样,我便抄起桨来,先把小舟荡开,离岸一两步,再让小舟顺着黑影往下淌.月色皎洁,除了阴影处以外,亮得如同白昼.我小心翼翼地漂了近两个钟头.满世界如同一块岩石那般寂静,睡得好香,不知不觉间快到岛尾了.微微地袭来一阵凉风,这等于说,天快亮了.我掉转船头,划到了岸边.然后带上枪,溜进了林子的边边上.我在那里的一棵圆木上坐下,透过一簇簇树叶,向外张望.但见月亮下沉,大河被一片黑暗遮住了.不过没过多久,只见树梢头出现了一抹鱼肚白,便知白天正要来临.我就带了枪,溜向发现了篝火灰烬的方向,每隔一两分钟便停下脚步,倾听一番.可是,该我运气不佳,仿佛总是找不到那块地方.不过,隔了一会儿,千真万确的,通过远处的树丛,火光一闪,我发现有一个人正躺着.我极为小心地慢慢地朝这个方向走去.慢慢逼近了,看清楚了.啊,在地上有一个人正躺着.这下子啊,真是吓得我簌簌打颤.他毯子蒙住了大半个脑袋,脑袋凑近篝火.我坐在一簇矮树丛里,离他大约五六英尺左右,眼睛盯住了他.现在天色灰白了.一会儿,他打了个呵欠,伸了伸懒腰,掀掉了毯子,啊,原来是华珍小姐的杰姆啊!见了他,我心里十分高兴.我说: “哈,杰姆!“我跳了出去. 他一下子蹦了起来,一脸惊恐地瞪着我.接着他双膝下跪,双手合拢地说: “别害我,别害我!我从尾(未)伤害过一个精灵.我一相(向)喜欢死人,尽力为他们做毫(好)事.你回到河里去吧,那是属于你的地方,老杰姆怕被伤害,他可一直都是你的好朋友.“ 不用花多少功夫,我便叫他弄明白了真相,我见到了他又多么高兴.我对他说,如今我便不寂寞了.我并不怕他会把我现今的情况告诉别人.我一直说着话,可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我,不吭一声.我就说: “大白天了.来,吃早饭.把你的篝火生好.“ “生篝火有什么用处?草莓这类东西也用得着煮?不过你有一枝枪,不是么?为什么我们不能弄不到比草莓更好的东西.“ “草莓一类的东西,“我说,“难道你只靠这些维持生命?“ “没有可吃的啊“他说. “啊,杰姆,你在岛上有多久了?“ “就在你遇害的那一天,我道(到)岛上的.“ “啊,来了这么久?“ “是的,事情确实如此.“ “除了这些玩意儿,别的你没有吃过吗?“ “没有没有碧(别)的.“ “哦,你一定是饿坏了,是吧?“ “我看我能吞下一匹骂(马).你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从我被杀害的那一个晚上起.“ “啊,你靠什么生计呢?不过你有枝枪.哦,是啊,你有枝枪.这就毫(好).你现在可以打点什摸(么)来,我来生火.“ 我们就一起到了系船的地方.他在树林里开阔地段草地上生起火,我拿出了玉米.咸肉.咖啡和咖啡壶.平底锅,还有糖和洋铁皮杯子.这些把这个黑奴可惊奇坏了,因为他认为这些都是魔法变出来的.我又钓到了一条大鲶鱼,由杰姆用他的小刀收拾干净,放在锅里煮了. 准备好了早饭,我们便坐在草地上吃喝开了热菜热汤.杰姆使劲往肚子里装,因为他实在饿极了.等到肚子一装满,我们便懒洋洋躺了下来. 后来杰姆说: “不过听我说,赫克,若不是你被杀死的话,那在小见(间)里被杀的又是谁呢?“ 我就把全部经过一古脑儿讲给他听.“这干得漂亮.“他说,“就是汤姆.莎耶也不会干得比你这下子更漂亮的了.“我就说: “杰姆,你是如何到这儿来的呢?你是怎么来这的?“ 他神色立马紧张起来,有一阵子一声也不响.接下来他说: “也许不说会更好些.“ “为什么,杰姆?“ “嗯,是有缘由的.不过嘛,要是我实实在在告诉你的话,赫克,你会去靠(告)发我,是吧?“ “杰姆,我要是告发的话,我就是个混蛋王八蛋.“ “好,我相信你,赫克我是逃出来的“ “杰姆!“ “记住,你说过你不会告发的你说过的,赫克.“ “好啊,我是说过.我说过决不告发,我说了话算数.说老实话,我决不反悔.当然喽,人家准会骂我是一个下贱的废奴主义者,这个我会被看不起不过这算不了什么.我不会告发.反正我也决不会再回那儿去了.所以说,把事情原本全说一遍吧.“ “好吧,听我说,事情是这样的.老小姐就是说华珍小姐她从早到晚挑剔我对我可狠啦不过她总说,她不会把我卖到下游奥尔良那里去.不过我注意到,最近有一个黑奴贩子,老在这里走动,我就安不下心.啊,一天晚上,我偷偷到了门口,那是很晚了,门没有关京(紧),我听到老小姐告诉寡斧(妇),说她要把我卖到下游奥尔良去.说她本不情愿卖,不过卖了能得八百块大羊(洋),这么泰(大)的一个数目,她就动心了.寡妇劝她别这羊(样)干,不过我没有等她们说完,就匆忙溜之大吉了,就这样. “我溜出家门,急忙朝山下赶去,本想到镇上一处地方偷一只小船.不过,那里人很多.我就多(躲)在岸边那个箍桶匠的破屋子里,等人家全部走开.我等了镇镇(整整)一个晚上,总是有人.直到早上五点钟,小船一条条开过.到八九点钟,每一条经过那里的小船都说,你爸爸怎样来到镇上,又怎样说你是如何被杀害的.一些船上挤满了太太和老爷们,去到现场看个究竟.有的停告(靠)在岸边,歇一歇再开.所以,我从他们的交谈里得知了你被杀害的全部情况.对你的死,我十分难过,不过现在不难过了,赫克. “我在刨花堆里躺了一整天,也真饿了.不过我心里并不黑(害)怕.因为我知道,老小姐和寡妇一吃过早饭便去参加野营会,要去一正(整)天.她们知道我白天要喂养生(牲)口,因此她们在那里不会看到我.不到天黑,她们不会想到找我.说到其他的佣人,他们见这样,因为一看到老家伙不在家,他们便早已逍遥直(自)在去了. “是啊,天一黑,我便溜出门去,顺着大河走了两英里多路,到了没有人家住的地方.我该怎么办,我对此下钉(定)了决心.要知道,如果我只靠两只甲(脚)走路,狗会追中(踪)而来.要是我偷船渡过去,人家会发现丢了自己家的船,并且会知道在对面什么地方上岸,这样也会跟踪而来.所以我对自个儿说,最好是找一个木筏子,谁也不会发现. “不一会工夫,我看到岛尖透出一道亮广(光),我就跳下水去,抓住一根木头往前推,泅到了河中心,游到漂着的木头堆里,把脑袋放得低低的,逆着水势游,一直等到有木筏子过来.接着,我游到木筏的后梢,紧紧爪(抓)住不放.这时候,天上起了乌云,一时间天变得很黑.我便乘机爬了上去,躺在木板子上.木筏上的人都聚在木筏中间有盏灯的地方.大河帐(涨)潮了,水势特别猛.我估摸着,早上四点的时候,我可以下去三十五英里了.到那时候,天亮之前,我会溜下河里,游到岸上,舟(钻)进伊利诺斯州那一边的树林子里去. “不过,我运气不好,快到岛尖了,一个人却提着登(灯)走过来,看情势不妙,不能再耽搁了,便溜下了水,朝岛尖游去.我原以为,哪里都能尚(上)得去,可是不行河岸太陡.快到岛尾,我才找到一个好地方.我钻进了树林子,心想木筏上灯移来移去的,我再也不跟木筏子打交道啦.我把我的烟斗和一块板烟,还有一盒火柴都塞在我的帽子里,才算没有弄潮,所以我的日子依然快活.“ “这样说来,你这些日子当然没有吃到肉和面包,是吧?你为什么不捉几只甲鱼吃呢?“ “你有办法吗?总不能偷偷地过去,只用手就能捉住吧?又怎么能光靠一块石子就打中它?在黑夜里怎么个干法?再说,在大百(白)天,我死也不会在岸边暴路(露)我自己呢.“ “好,有道理.当然,自始至终,你得躲在树林子里.你听到了他们的炮声么?“ “哦,听到的,我知道这是冲着你的.我看见他们从这里过去的,我透过矮树重(丛),看到了他们.“ 有几只小鸟飞来,一次飞一两码,便歇一歇.杰姆说,这是一种快要下雨预兆,.他说,小鸡这样飞的话,就是一种预兆,因此他推断,小鸟这样飞,便也是一种预兆.我想捉它几只,可杰姆反对.他说,这样会死人.他说,他父亲当年病得很重,有人捉了一只小鸟,他年老的妈妈说,父亲会死去,后来果真如此. 杰姆还说,凡是你准备在中午煮来吃的,你不能去数一数它究竟是多少,不然不会有好下场.太阳落山以后,抖桌布也会遭恶运.他还说,一个人如果养了一窝蜂群,一旦这人死了,必须在第二天日出以前把死讯让蜂群知晓,要不然,蜂群会病歪歪的,不采蜜了,死去了.杰姆说,蜂子不会蜇傻瓜蛋,不过我不相信,因为我自己便试过好几次,可就是不蜇我. 这类事,我以前也听说过类似的内容,不过听得不多.杰姆可懂得所有形形色色的预兆,他说他几乎什么都通晓.我说,据我看,预兆仿佛全是坏的,因此我问他,究竟有没有好运的预兆.他说: “这样的并不多再说,好的兆头对人一无所用.你想知道什么时候交好运,这有什么用处?难道是为了自个儿能笃(躲)过它?“他还说,“要是胳膊上是毛茸茸的,或者胸后是毛茸茸的,这是发财的预兆.啊,这样的预兆还有点儿用,因为那是好旧(久)以后才会有的事.要知道,说不定你非得先穷个很长的时间,要不是你已经知道终究有那么一天你会发才(财),说不定你会灰心伤(丧)气到想死的地步.“ “那你有没有毛茸茸的胳膊和毛茸茸的胸口,杰姆?“ “还用问?你难道没有看见我有吗?“ “那么,你到底发财了吗?“ “没有.不过,我是发过了的.下一回,也会这样.有一回,我有十六块大羊(洋).我用来做了投鸡(机)生意,结果全裴(赔)光了.“ “你搞的什么生意,杰姆?“ “嗯,先是股票.“ “什么样的股票?“ “啊,活股票.牲口嘛,你知道么?我用十块大洋买了一头奶牛.以后我可不会在牲口上冒险化(花)钱啦.那头牛一到了我手上就私(死)掉啦.“ “那你失去了十块钱?“ “不,我没有全赔光.我还剩十分之一.我把牛皮和牛邮(油)给卖了二块一毛钱.“ “你剩下了六块一毛钱.以后呢?“ “搞了的.你知道波拉狄休老先生家那个一条推(腿)的黑奴么?他开帐了一家银行.他说,谁存进一块钱,一年后可得四块钱.啊,黑奴全去存了.不过他们全没有多少钱,我是唯一钱多的一个.我坚持要比四块钱更皋(高)一些的利息.我说,要不的话,我自己另开一家银行.急(结)果呢,那个黑奴自然要阻止我加入他们这一行,因为据他说,没有那么多的生意供两家银行干的.他说,我可以存进六块钱,年低(底)他给我四十二块大羊(洋). “我听了他的话.我还寻思着不妨把四十二块大羊(洋)麻(马)上就投出去,好叫钱活起来,有一个黑奴叫鲍勃的,他买了一条平底蚕(船).他的主人对这事并不知道.我从他手里买了这调(条)蚕(船),告诉他,到年底,那四十二块大羊(洋)就是他的了.不过,就在那一个晚上,有人偷走了船.第二天,一条腿的黑奴说,他的那家银行破产了.所以我们两个人谁也没有拿到钱.“ “那么,那一毛钱你又是怎么用的呢,杰姆?“ “啊,我正打算化(花)掉它呢.可是我做了一个梦,梦里让我该把钱给一个黑奴他叫巴鲁姆人家为了叫起来方便,叫他巴鲁姆的驴.他可是个傻瓜脑袋,你知道吧.不过,人家说这人生来没好云(运)气.我呢,我自己知道生来云(运)气不好.梦里交代我,该把一毛钱叫巴鲁姆去投放,他会为我赚来好多钱的.好吧,巴鲁姆收下了这个钱.有一回,他上教堂去,听到传教士说,谁把钱给穷人,就是把钱给了上帝,他会盈里(利)一百倍.巴鲁姆就把那一毛钱给了穷人,等着看急(结)果会怎么样.“ “后来怎么样了,杰姆?“ “什么急(结)果也没有.我想尽办法也没拿回这钱,巴鲁姆也一样.以后我要是看不到底(抵)押品,决不会放钱出去.传教士说什么可以盈里(利)一百倍!要是我能把一毛钱收回来,我就认为是公平交叶(易),云(运)气不错啦.“ “啊,反正那也无关紧要,杰姆,反正你早晚还是会发财的吗,杰姆.“ “是啊,我现在已经发才(财)了.你想吧.我自己这个人,归我自个儿所有.我值八百块大羊(洋).我但愿有这笔钱再笃(多)呢,我也不想要了.“ [book_title]第九章 暴雨过后 我打算到岛中央一处地方去细看一下,我在最初察看的时候就发现了的.我们便出发了,一会儿就到了那里,因为这个岛不过五英里长.四分之一英里宽嘛. 这个地方有个相当长相当陡的小山头,或者说山脊.有四十英尺高.我们爬到了顶上也够累人的.两侧的坡坡也挺陡,矮树丛生得密密的.我们绕着这处地方爬上爬下,终于发现了山岩里有一个对着伊利诺斯州那一边的大山洞,快到山顶了.山洞里边有两三间房子并起来那么大,里面容得下杰姆直立走动.里边也很阴凉.杰姆主张把我们的什物马上搬进去.不过我说,我们可不愿意因此一天到晚爬上爬下的. 杰姆说,要是我们能划到一个很好的去处把独木小舟给藏起来,然后把什物放在山洞里,一旦有人到岛上来,我们就能直奔那边.除非带狗来,人家永远也别想能找到我们.再说,他说过,小鸟已经告诉我们,天快下雨了,难道我乐意东西给雨淋湿么? 这样,我们便往回走,找到了独木小舟,划到了和山洞成一条直线的地方,把什物都放进了山洞.等下来,在附近找到了一个地方,在浓密的柳树丛下把划子藏好.我们从钓鱼竿上取下了几条鱼,再把鱼竿放好,就开始烧中饭. 洞口很宽,连一只大木桶都能滚进去,洞口的一边朝外有突起的小块地方,地势平坦,倒是生火的好地方,我们便在那里生火做饭. 我们在里边铺了些毯子作为地毯,就在那里吃饭.我们把其他的东西放在山洞最里边顺手拿得到的地方.没过多久,天黑下来了,只见雷电交加,可见鸟儿的话有道理.接下来,下起了雨.好一场倾盆大雨!风又吹得如此猛烈,可是我从没有见到过的.夏天的雷阵雨,就是这样的阵势.天变得一片漆黑,洞外又青又黑,十分好看.雨又急又密,斜打过去,不远处的树木看起来朦朦胧胧,仿佛给一张张蜘蛛网罩住了.突然吹来一阵狂风,吹弯了树木,又把树叶背面苍白的一片片朝天翻起.接着又刮起了一阵狂风,但见树枝猛烈摇撼,简直象发了狂似的.说话间,正当最青最黑的一刹那唰!天亮得刺眼,只见千万棵树梢在暴风雨中翻滚,和平常不同,连几百码以外也看得一清二楚.再一刹那间,又是一片漆黑.这时只听得雷声猛烈地炸开,轰隆隆.呼噜噜从天上滚下来,滚向地下,活象一批空荡荡的木桶在楼梯上往下滚,而且楼梯又长,知道吧,就连滚带跳,喜不胜喜. “杰姆,这有多痛快!“我说,“除了这我哪也不想去了,再递给我一块鱼,再要一点儿热的玉米饼.“ “啊,要不是杰姆,你就不会待在这里,你就会留在林子里,没有饭吃,还会被淋得半死,真是这样,乖乖.鸡知道天什么时候下雨,鸟也一样,伙计.“ 大河在八天到十天中不停地涨水,河岸也被淹没.岛上低洼处水深四五英尺,还有伊利诺斯州河边低地上也是如此.在这一边,河面有好几英里路宽.不过在伊利诺斯州那一边,还是原来那样的距离半英里路宽因为在伊利诺斯州那一边,沿岸尽是一堵堵高墙似的陡壁. 白天岛上各处都以被我们滑遍.即使太阳在外面晒得热辣辣的,密林深处还是到处树荫,一片阴凉.我们在树丛里穿进穿出.有些地方,藤蔓长得太浓密,我们只得退回来,另找路走.啊,每一棵吹断倒下的老树,都能见到兔子和蛇这类东西,水没全岛的一两天中,它们因为饿得慌,就变得那么驯顺,你马上要划近了,如果我高兴,可以用手摸它们身子.不过,蛇和鳖可不行这些东西往往一溜就溜进了水里.我们山洞所在的山脊那里,这类东西,你要是高兴的话,可以捉到许多这类玩物. 有一天晚上,我们截到了一小节木筏子九块松木板.宽有十二英尺,长有十五六英尺,筏面露出水面六七英寸,就好象一片结实.平滑的地板.在白昼,有时可以见到锯成的一根根木头淌过,我们听任它们漂去,因为我们白天不敢出面. 还有一个晚上,天快蒙蒙亮了,我们正在岛尖,一座木头房子从上游漂来,是在西边的那头.房子有两层,只见歪歪斜斜的.我们划了过去,爬了上去从楼上窗口里爬了进去.可是天大黑,看不清楚.我们便把小舟系好,等待天明. 我们到岛尾以前,天开始亮了起来.我们就窗口往里边一望,里面有一张床,一张桌子,还有两张椅子,地板上各处还有些什物,墙上还挂着几件衣服.屋角里的地板上仿佛躺着什么东西,看上去象是一个男子模样.杰姆就说: “哈,你好啊!“ 可是他一动不动.我便也喊了一声,杰姆接下来说: “这人并非睡着了,他死了.你别动让我去瞧瞧.“ 他去了,弯下身子,仔细看过以后说: “他死了.是啊,正是这样,而且还光着身子.是从背后开枪打死的.估摸着,死了有两三天了.赫克,快进来,可是别看他的脸样子太可怕了.“ 我照着他的话做了.杰姆扔了几件旧衣服,盖住了他的脸.其实他不需要这么干,我不想看他.油腻腻的纸牌,这儿一堆,那儿一堆,散遍了地板各处.还有威士忌酒瓶,还有黑皮做成的几个面罩.墙上到处都是字和画,用木炭涂的尽是最愚蠢最无聊的那一类.还有两件破旧不堪的花洋布衣服,还有一顶太阳帽和几件女人的内衣,都挂在墙上,墙上还挂着几件男人的衣裳.我们把一些东西放回了独木舟里.也许以后会用得着.地板上有一顶男孩子戴的带花点儿的旧草帽,我把这个也拣了.还有一只里面有牛奶的瓶子,上面还有一个布xx头,想必是给婴儿咂奶用的.我们本想把瓶子带走,可是瓶子破了.还有一只破烂的木柜,一只带毛的皮箱,上面的合叶都已经破裂了,皮箱没有上锁,是敞开着的,不过里面的东西并不值钱,从东西凌乱散了一地来看,我们猜想,人家是匆匆忙忙离开的,没有来得及定下主意把哪些东西带走. 我们找到了一盏旧的白铁皮灯盏,一把铁把子的割肉刀,还有一把崭新的巴罗牌大折叠刀,在随便哪家铺子里卖,也值三毛五分钱.还有几支牛油蜡烛,一个白铁烛台,还有一把葫芦瓢,一只白铁杯子,一条破烂的旧被子,一只手提包,里边装着针线.黄蜡.钮扣等等东西.还有一把斧头和一些钉子,还有一根钓鱼竿,跟我的小指头一样粗细,上面还系着几只特别大号的鱼钩,还有一卷鹿皮,一只牛皮制的狗项圈,一只马蹄铁,还有几只的药瓶但没有标签.正要离开的时候,我找到了一只马梳子,东西还可以.杰姆找到了一把破旧的提琴弓,还有一只木制假腿,上面的皮带已经裂开了,不过除此以外倒是挺好的一条腿.只是对我来说嫌太长,对杰姆来说嫌太短,那另外的一条呢,我们找遍了整间屋子也没发现. 这样,整个儿算起来,我们发了一笔大财.我们准备划走的时候,已经是在小岛下游三分之一英里的地段.天已经很亮了,所以我让杰姆躺在小舟里,用被子蒙上.因为要是他一坐起来,人家老远就能认出是个黑奴.我们划到了伊利诺斯州岸边,接着往下漂了半英里,我沿着岸边静水往上划,一路上,没有发生其他意外,也没有见到什么人.我们平平安安回到了家. [book_title]第十章 吉姆的坏运气 早饭过后,我本想讲讲有关死人的事,猜想他被害的情况,不过杰姆不乐意谈,他说,这样不会交好运.他还说,再说他也可能会来,给我们作祟.他说,一个人若是没有入土埋葬,那么与平常埋葬的人比起来,更会四处游荡.这话听起来也很在理,我就没有再说什么了.不过呢,我不由得想到要捉摸捉摸这件事,心里总希望能弄清谁是开枪打死那个男子,又究竟为了什么原因. 我们翻了一遍搞来的衣服,在一条旧呢毯大衣的里子里找到了七块大洋.杰姆说,他猜想,是那间屋子里的人偷了这件大衣,因为如果他们知道里面有钱,便不会把衣服留在那里.我呢?我说,我捉摸起来,他是被他们杀了.不过,杰姆不愿多谈这件事.我说: “你啊,以为这是件倒霉的事.可是前两天我摸了我在山脊上发现的蛇皮壳的时候,你是怎样说的呢?你说,我用手去摸蛇皮,那是会逢到世界上最倒霉的恶运的.好啊,如今是你所说的最糟糕的恶运啦.我们拣到了一大堆东西,还有那七块大洋.杰姆,我但愿每天都交这样的恶运.“ “别忙啊,乖乖,别忙啊.先别太高兴了.恶运眼看就要临头了,听我说,眼看恶运要临头了.“ 真是恶运临头了.我们说这番话的时候,那是星期三.啊,星期五,吃过晚饭,我们躺在山脊顶的草地上.我的烟草抽完了,我到山洞里去拿回一些,发现那里有一条响尾蛇呆在那里,我把它打死了.我把死蛇卷了起来,放在杰姆的毯子脚跟头,就象一条活生生的蛇.心想,等到杰姆猛一见,会有好玩的事可看的.啊,到晚上,我压根儿把蛇的事给忘光了.我点灯的时候,杰姆往毯子上一躺,那条蛇的老伴正在那里,他被狠咬了一口. 他大吼一声跳将起来.灯光照处,照见的第一件事是那条可恶的东西仰起头来,正要再咬一口.我抄起一根棍子,一刹那间打死了它.只见杰姆抓起爸爸那个酒罐,大口往嘴里灌. 他是赤着脚的,蛇就对准他脚跟咬了一口.就是我这个傻瓜蛋忘了死蛇在那里,它的老伴就会游过来,盘在上面.杰姆要我砍下来蛇头,给扔了,然后把皮剥掉,把蛇肉烤着吃.我照着做了,他吃了,还说这能治病,他叫我剥下尾巴上的响鳞,他缠到了他的手腕子上,他说这很有用.随后我丧气地溜了出去,把死蛇扔到了矮树丛里.我不准备告诉杰姆了,那都是我的过错.只要能做得到,我就不对他说实话. 杰姆不停地喝着酒.时而神志不清,时而跳来跳去,高声叫唤.每一回醒过来,便又去对着酒罐呷酒喝.他那只脚肿得很厉害,小腿也肿得厉害.不过,慢慢地酒力见效了,我估计他没有事了.不过,我宁愿给蛇咬,也不愿喝爸爸的酒. 杰姆躺了三天三夜,肿全消了,他又活跃起来了.我打定了主意,从此不说什么用我的手摸蛇皮的事了.惹了这场大祸,这是很清楚的.杰姆说,他估摸,下回我会信他的话.他还说,摸蛇皮的恶运非同小可,说不定我们遭到的灾祸还没有尽头呢.他说,他宁愿朝左肩后望一千遍新月,也不愿手摸蛇皮一次.是啊,我也开始觉得我自己在这么想了,尽管我一直认为,往左肩后边望新月,可说是一个人最拙劣.最愚蠢的事了.老汉克.朋格这么干过一回,还大吹大擂的,不到一年,他喝醉后,从制弹塔上摔下来,摔得简直象一张薄饼摊在地上.人家拆下仓房的两扇门板作为棺材,塞进他的尸体.这是人家这么说的,我没有亲见,是爸爸对我说了的,不过,不管怎么说吧,这么傻愣愣地张望新月,就得了这么个下场. 日子一天天过去了,大河河水又往下回落,在两岸当中流淌.我们干的第一件事,大概就是把一只兔子剥了皮掉在大鱼钩上,放下去,结果钓到了一条简直象一个人那么大的鲶鱼,长七英尺两英寸,重两百磅以上.我们当然对付不了它,它会把我们一下子扔到伊利诺斯州去.我们便只是坐着,看着它又蹦又跳,直到死在水里.它的肠胃里除了一只铜扣子和一只圆球,还有不少杂七杂八的什物.我们用斧头劈开那个圆球,里边有一个线团儿.杰姆说,线团儿搁得时间久了,用各种东西裹在外面,便成了个圆球.我看,这么大的一条鱼,是密西西比河上钓到的最大的鱼了.要是在村子里的话,能值很多钱,人家会在市场上论磅出售,每个人都会买一点.肉象雪一般白,熬着吃美味可口.第二天早上,我说,日子过得太慢,太沉闷,我要来点儿刺激的.我说,不妨由我偷偷渡过河去,打探打探各方面的情况.杰姆很同意这个主意.不过他说我必须晚上去,眼睛又要放得尖一些才行.接着,他端详了一番.然后说我能不能换上旧衣服,打扮成一个姑娘家?这可是个好主意.我们就动手剪短一件印花布衫子,我把我的裤管卷到膝盖上,穿上了花衫子.杰姆用钩子替我在背后收紧了些,就弄得合身了.我带上了女式的遮阳大草帽,系到我的下巴颏儿上,这样,人家要看清我的脸,就好比要从火炉筒子往下看一样的难.杰姆说任何人都不能认出我来,即使是白天也难.我锻炼了一整天,让自己能学会些技巧,慢慢地也就相当熟练了.不过杰姆说,我走起路来,还不象姑娘家的样子.他还说,我千万不可以把衣衫撩起,把手插进裤子口袋,这个习惯必须改掉.这一点我注意到了,于是就有些长进了. 到了天黑,我就坐划子前往伊利诺斯州的河岸那边. 我在渡口下面不远处划向镇子.水流把我带到了镇梢头,我把独木舟系好了,沿着河岸向前走.有一间小小的草屋,估计好久没有人住了,如今点着明亮的灯光.我心想,真不知道谁会在这住.我轻手轻脚走过去,从窗口朝里偷偷一望.但见有一位三十岁上下妇女,正挨着一张松木桌上的蜡烛光做针线活.她的脸我没有看见.她是个外乡人.镇上人的脸没有我不认识的,这也是该我的运气好,当时我正在心虚,开始懊悔这回该不该来.人家或许会听出我说话的声音,真相就会被识破.不过吗,如果这个妇女到小镇上来了两天了,那我希望知道的一切,她肯定能告诉我.这样,我便敲了敲门,并且拿定主意,要自己千万别忘了自己是个姑娘家. [book_title]第十一章 打探 “请进“,那个妇女说.我便走了进去.她说: “请坐.“ 我坐了下来.她那亮亮的小眼睛把我打量了个仔细,接着说: “你叫什么名字啊?“ “莎拉.威廉斯.“ “你在哪住?是在这儿附近么?“ “不.是在霍克维尔,这儿下面八英里地.我走了一路,实在累了.“ “我看也饿了吧.我给你弄点东西吃.“ “不,我不饿,本来我倒是饿得很.我在离这儿两英里路的一家农庄不得不歇了口气,所以不饿了.这样我才会弄得这么晚.我妈有病在家,又没有钱,我是来把情况告诉我叔叔阿勃纳.摩尔的.我妈对我说,他住在这个镇上的那一头.这儿我还没有来过呢,你认识他吧?“ “不,我还不认识什么人哩.我只不过住在这里一个星期.要到镇上那一头,还很远呢.你最好今晚上就歇在这里,把你的那顶帽子给取下来吧.“ “不“,我说,“我看我歇一会儿,便往前走,我不怕天黑.“ 她说她可不能让我一个人走.不过,她丈夫一会儿就会回来,大概是一个半钟头左右吧,她会让她丈夫和我一起走.接下来便讲他的丈夫,讲她沿河上下的亲戚,讲她们过去的日子怎样比现在好得多,怎样自己对这一带并没有搞清楚,怎样打错了主意到了这个镇上来,放了好日子不知道过如此等等,说得没完没了.这样,我就提心起来,深怕这回找到她打听镇上的情况,也许这个主意是错了.不过,不一会儿,她提到了我爸爸以及那件杀人案,她唠叨下去我也愿意听.她说到我和汤姆.莎耶是怎样弄到六千块钱的事(只是她说成了一万多块钱),讲到了有关爸爸的种种情况,以及他多么命苦,我又是多么命苦.到后来,她讲到了我怎样被杀害.我说: “是谁干的?在霍克维尔,我们听到过很多有关这件事的猜测,不过谁是杀赫克.芬的凶手,我们并不知道.“ “嗯,据我看,就在这儿,也有不少人想要知道是谁杀了他的.有些人认为,是老芬头儿自己干的.“ “不吧不会是这样吧?“ “开始,几乎谁都是这么想的.他自己永远不会知道他几乎差一点儿就会落到个私刑处死.不过,到了天黑以前,那些人主意变了.根据他们判断,认为是一个逃跑的黑奴名叫杰姆的干的.“ “事情怎么了,他“ 我打住了我的话.我看,最好我别吱声.她滔滔不绝讲下去,丝毫没有注意到我的插话. “正是赫克.芬被杀害的日子,那个黑奴晚上逃跑.因此,悬赏捉拿他悬赏三百块钱,还为了捉拿老芬头儿悬赏两百块钱.你知道吧,他在杀人后第二天早上来到了镇上,把这件事讲了,然后和他们一起在渡轮上去寻找,可是一完事,人就走了,马上不见人了.在天黑以前,人家要给他处私刑,可是他跑掉了,你知道吧.到第二天,人家就发现那个黑奴跑了,他们才知道,杀人的那个晚上,十一点钟以后,黑奴就不见了,知道吧,人家就把罪名安在他身上.可是他们正嚷得起劲的时候,第二天,老芬头儿又回来了,又哭又闹地找到了撒切尔法官,索要那笔款,为了走遍伊利诺斯州寻找那个黑奴.法官给了他几个钱,而当天晚上,他就喝得酩酊大醉,在半夜前一直在当地.半夜后,他和一些相貌凶煞的外地人在一起,接下来便和他们一起走掉了.啊,从此以后,他再也没有回来.人家说,在这件案子的风波过去以前,他未必会回来.因为人家现在认为,正是他杀了自己的孩子,把现场布置了一番,让人家以为是强盗干的,这样,他就能从赫克那里得到那笔钱,不用在诉讼案件上花费很长一段时间了.人家说,他是个窝囊废,干不了这个.哦,我看啊,这人可真够刁的了.在一年之内他要是不回来,他就不会有什么事了.你知道吧,你拿不出任何证据来定他的罪.一切便会烟消云散.他就会不费气力地把赫克的钱弄到手.“ “是的,我也同意你的看法.我看不出他会有什么不好办的.是不是人家不再认为是黑奴干的呢?“ “哦,不,不是每个人都持这种看法.不少人认为是他干的.不过,人家很快便会捉到那个黑奴,说不定人家会逼着他招出来的.“ “怎么啦,他还在被搜捕吗?“ “啊,你可真是不懂事啊!难道三百大洋是能天天摆在那里让人随手一拣就到手的么?有些人认为那个黑奴离这儿很近.我就是其中的一个不过我没有四处说就是了.才几天前,我对隔壁木棚里的一对老年夫妇说过话,他们随口讲到,人们一直没有去附近那个叫做杰克逊岛的小岛.我问道,那里住人么?他们说没有.我没有接下去说什么,不过我倒是想过一想的.我可以十分肯定,我曾望见过在岛的尖端那边冒烟,时间是在这以前的一两天.我因此曾自个儿盘算过,那个黑奴多半就在那边啊.这样就值得花费时间到岛上去来个搜捕,在这以后,就没有再见到冒烟了.我估摸,可能他已经逃跑了,要是他就是那个黑奴的话.不过,我丈夫反正就要上那边去看一趟他和另外一个人要去.他出门到上游去了,不过今天回来了,两个钟点以前,他一回到家,我就对他说过了.“ 我被搞得心神不安,坐也坐不住了,我这双手该干点什么才好啊.我就从桌子上拿起了一只针,想要穿通一根线头,我的手颤颤的,怎么也穿不好.那个妇女停止了说话,我抬头一看,她正看着我,一脸好奇的神气,微微一笑.我把针和线往桌子上一放,装做听得出神的样子,其实我也确实听得出神接着说: “三百块大洋可是一大笔钱啊.但愿我妈能得这笔钱.你丈夫今晚上去那边么?“ “是啊.他和那个我跟你讲起的人到镇上去了,去搞一只小船,还要想想方法,看能不能弄到一支枪.他们大概的动身时间是半夜.“ “他们白天去不是能看得更清楚么?“ “是啊.可是那个黑奴不是也会看得更清楚么?深夜以后,他或许已睡着了.他们就好穿过林子,轻手轻脚溜到那边,寻找到他的宿营地,趁着黑夜,如果他真有宿营之处的话,找起来更方便些.“ “我没想到这里.“ 那个妇女还是带着好奇的神色看着我,这叫我很不自在. “亲爱的,你叫什么名字?“ “玛玛丽.威廉斯.“ 我好象觉得,我最初说的时候并不是这个名字,所以我没有抬起头来.我记得,我最初说的是莎拉.我因此觉得很窘迫,并且怕脸上露出了这样的神气.我但愿那个妇女能接着说点什么.她越是一声不响地坐在那里,我越是心神不安.可是她这时说: “亲爱的,你刚进门的时候,说的是莎拉吧?“ “啊,那是的,确实如此.莎拉.玛丽.威廉斯,莎拉是我第一个名字;有人叫我莎拉,有人叫我玛丽.“ “哦,是这样啊.“ “对.“ 这样,我就觉得好受了一些.不过,我但愿赶快离开这里,我还抬不起头来. 接下来,那个妇女就谈起了情势多么艰难,她们生活穷得很,老鼠又多么猖狂,仿佛这里受他们控制,如此等等.这样,我觉得又舒坦了起来.说到老鼠,她说的是真话.在角落头一个小洞里,每过一会儿,就会出现一只老鼠,把脑袋伸出洞口探视一下.她说,她一个人在家时,手边必须准备好扔过去的东西,不然没有安生的时候.她给我看一根根铁丝拧成的一些团团,说扔起来很准.不过,一两天前,她扭了胳膊,而今还不知道能不能扔呢.她看准了一个机会,向一只老鼠猛然扔了过去,不过,她扔得离目标差一截子,一边叫了起来:“噢!胳膊扭痛了.“她接着要我扔下一个试试看.我一心想的是在她家里的老头儿回来之前就溜之大吉,不过自然不能表露出来.我把铁团子拿到了手里,老鼠一探头,我就快速地扔过去,它要是迟一步,准会被砸得病歪歪的.她说我扔得好准,还说她估摸,下一个我肯定能扔中.她把一些铁团子拿过来,又拿来一绞毛线,叫我帮她缠好.我把双手伸出,她在我手上套上毛线,便又讲起她自己和她丈夫的事.不过,她打听了话说: “眼睛看准了老鼠.最好把铁团团放在大腿上,好随时扔过去.“ 说着,她便把一些铁团子扔到我大腿上,我把双腿一并接住了.她接着说下去,不过才只说了一分钟.接下来她取下了毛线,眼睛直视着我的脸,不过非常温和地问: “说吧告诉我你的真名?“ “什什么,大娘?“ “你真实姓名是什么?是比尔?还是汤姆?还是鲍勃?还是其它的?“ 我看我保准是抖得象一片树叶.我实在不知所措.可是我说: “大娘,别捉弄我这样一个穷苦的女孩吧,要是我在这里碍事,我可以“ “哪有的事?你给我坐下,别动.我不会害你,也不会把你告发.请把你的秘密实实在在告诉我,相信我,我会保守秘密的.还不只这样,我会帮你,我家老头儿也会的,只要你需要他的话.要知道,你是个逃出来的学徒就是这么一回事.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这算得了什么啊.人家辜负了你,你就决心一跑了事.孩子,但愿你交好运,我不会告发的.一五一十告诉我这才是一个好孩子.“ 这样,我就说,事已如此,也不用隐瞒了.还说,我会告诉她原原本本的一切,只是她答应了的不许反悔.随后我告诉她,我是个孤儿,依照法律,我给栓住在乡下一个卑鄙的农民手里,离大河有三十英里.他欺压侮辱我,我再也不能忍受了.他出门几天,我便乘机偷了他女儿的几件旧衣服,偷偷逃了出来.这三十英里,我走了三个晚上.我只在晚上走,白天躲起来,找地方睡,家里带出来的一袋面包和肉供我一路上食用.东西是足够用的,我相信我的叔叔阿勃纳.摩尔会照顾我的.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上高申镇来. “高申?孩子.这儿可不是你所想的地方!这是圣彼得堡啊.高申还在大河上边十英里地呢.谁跟你说这里是高申来着?“ “怎么啦?今天一早我遇到的一个男人这么说的.当时我正要到林子里去,像往常一样去睡个觉.他对我说,那里是叉路口,需得走右手这一条路,走五英里就能到高申.“ “我看他准是喝醉了,他指给你的正好是相反的路.“ “哦,他真象是喝醉了.不过,如今也无所谓了,我反正得往前走.天亮以前,我能赶到高申.“ “待一会儿,我给你准备点儿吃的带着,这也许对你有用.“ 她就为我弄了点吃的,还说: “听我说一头奶牛趴在地上,要爬起来时,先离开地的哪一头?赶快答不能停下来想.哪一头先起来?“ “牛屁股先离地,大娘.“ “好,马呢?“ “前头的,大娘.“ “一棵树,哪一侧青苔长得最茂盛?“ “北面的一侧.“ “假如有十五头牛在一处小山坡上吃草,有几头是对着同一个方向的?“ “它们冲的方向一样,大娘.“ “哦,我看啊,你果真是住在乡下的.我还以为你又要骗我呢.现在你说,你的真姓名是什么?“ “乔治.彼得斯,大娘.“ “嗯,要把这名字记住了,乔治.别把这忘了,弄得在走之前对我说你的名字叫亚历山大,等出了门被我逮住了,便说是乔治.亚历山大.还有,别穿着这样旧的花布衣裳装成女人啦.你装成一个姑娘家可装得别扭,不过你要是糊弄一个男人,或许还能成功.上天保佑,孩子,你穿起针线来,可别捏着线头不动,光是捏着针鼻往线头上凑,而是要捏着针头不动,把线头往针鼻上凑妇女多半是这么穿针线的,男人正好相反.打老鼠或者别的什么,应当踮着脚尖,手伸到头顶上,尽量往高处扔.打过去之后,离老鼠最好有七八英尺远.胳膊挺直,靠肩膀的力扔出去,肩膀就好比一个轴,胳膊就在它上面转女孩子都这样,可别用手腕子和胳膊后的力,把胳膊朝外伸,象一个男孩子扔东西的姿势.还要记住,一个女孩,人家向她膝盖上扔东西,她接的时候,两腿总是分开的,并不是象男孩那样把两腿并拢,不象你接铁团那样把两腿并拢.你穿针线的时候,我就看出你不是个女孩.我又想出了一些别的方法来试试你,就为的是弄得确切无误.现在你跑去找你的叔叔去吧,莎拉.玛丽.威廉斯.乔治.亚历山大.彼得斯.你要是碰到什么麻烦,不妨写信给裘第丝.洛芙特丝,那就是我的名字.我会帮你解决的,沿着大河,一直朝前走.下回出远门,要随身把袜子.鞋子带好.沿河的路尽是石头块.我看啊,走到高申镇,你的脚可要遭殃了.“ 我顺河岸往上游走了六十码,然后急步走回来,溜到了系独木舟的地方,就是离那家人家相当远的一个去处.我跨上船,匆忙开船.我向上水划了相当一段路,为的是能划到岛子的顶端,然后往对岸划去.我把遮阳帽取下,因为我这时候已经不需要这遮眼的玩意了.我划到大河的水中央的时候,听到钟声响起来了.我便歇了下来,仔细听着.声音从水上传来,很轻,可是很清楚十一下子.我一到了岛尖,虽然累得喘不过气来,不敢停下来休息,便径直奔我早先宿营的林子那里,找一个干燥的高处生起一堆大火. 然后我便跳进独木舟,用尽全力,往下游一英里半我们藏身的地方划去.我跳上了岸,穿过树林,爬上山脊,冲进山洞.杰姆正躺着,在地上睡得正香,我把他喊了起来,对他说: “杰姆,快起来,收拾好行李.不能再耽搁了,人家来搜捕我们啦!“ 杰姆一个问题也没有问,一句话也没有说.不过,从接下来半小时中收拾行李的那个劲儿来看,他一定被吓坏了.等到我们把所有的家当全都放到木板上的时候,我们准备从隐藏着的柳树弯子里划出去,我们第一件事是把洞口的火堆灰烬熄灭.在这以后,在外边,连一点烛光也不敢燃. 我把独木舟划到离岸很近的地方,然后朝四下里张望了一下.不过,当时即便附近有一只小船,我也不会看到,因为星光黯淡,浓影幽深,东西看得不是很清楚.随后我们就把木筏撑出去,溜进了阴暗中,朝下游漂去,悄然无声地漂过了岛尾,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 [book_title]第十二章 碰上了沉船和杀人犯 最后到达岛子下边的时候,已经快深夜一点钟了.看来木筏子是走得挺慢的,要是有船开过来,我们准备坐上独木小舟,冲向伊利诺斯州的河岸去,幸亏没有船来.我们没有想到要把枪藏在独木小舟里,也没有想到把钓鱼竿放在小舟里钓鱼吃.急忙慌乱之余,这些我们并没有想到.当初想把什么都放到木筏上,这确实并非是个好主意. 要是人家找到岛上去的话,我推测他们一定会找到我生起的火,在那边守候整整一个晚上,等着杰姆出现.不论怎么说吧,反正我们把他们调来了.我生的火如果没有骗他们成功,那也不能怪我.我对他们要的花招,也够绝的了. 天擦亮了,我们就在靠伊利诺斯州这边一个大湾的旁边,找了个沙洲靠了岸,用斧子砍了一些杨树枝,遮起木筏子.这样,看上去仿佛河岸在这里塌了一块似的.沙洲是一片上面长满了白杨的沙土岗子,浓密得象耙齿一般. 密苏里沿岸山岭起伏,伊利诺斯一边是密密的白杨树,航道在这里沿着密苏里一边,所以我们并不担心会被什么碰到.我们一整天躺在那里,看着一些木筏子和轮船顺着密苏里河岸向下游驶去,看着朝上游驶去的轮船在大河的河水中央使劲搏斗.我把我跟那个妇女瞎侃的话一五一十全讲给杰姆听,杰姆说,这个妇女很精明,还说,要是让她来搜捕我们的话,她准定不会停下来坐等在火堆旁边不,她会找好一只狗来.我说,那么她为何不叫她的丈夫找好一只狗呢?杰姆说,以他看,那几个男人准备动身的时候,她肯定会想到找条狗.他相信,这些人一定是为了一条狗到镇上,这样,他们就把时间全耽搁了,不然的话,我们此刻就不会来到下游离村子十七八英里的沙洲上了,不,一定不会这样.我们只会又回到我们老家那个镇上了.我就说,不管是什么原因吧,反正他们没有能逮住我们. 天快黑下来了,我们在白杨枝杈里探出脑袋,朝四周围左右张望了一番,什么也没有见到.杰姆便拿起了木筏子上层的几块木板,搭起了一个小窝棚面且很舒适,好歹在太阳热辣辣的时候或者下雨的时候,能有个保持东西干燥的地方.杰姆还在窝棚底下安了个地板,比木筏子高出一英尺多,这样,毯子啦和其他全部什物,都不会被开过来的轮船激起的水浪冲湿.在窝棚的正中间,我们铺了四五英寸的土,安了个框架子,严严实实地把四周围住,好在刮风下雨的天气生起火来,火光能由窝棚给遮掩起来,从外边望也望不见.我们还做了一把备用的掌舵的桨,以备万一碰上暗礁什么的把原有的桨碰坏了.我们挺起一根矮树杈子,在上面挂上了旧灯,因为每当有轮船往下游开来,我们必须点亮这盏灯,防止它把我们撞翻.不过,有上水的轮船开来,我们不用点灯,除非我们发现自己被漂到了人家所说的“横水道“上,因为河水还没有退,最低的河岸还有一小部分淹没在水下,因此上水的船往往不冲这个水道,而寻找流得慢一些的水道走.第二个晚上,我们漂了大约七八个钟头,水流四英里每小时.我们捉鱼,聊天,或者为了打破瞌睡,下水游它一会儿,沿着这静静的大河往下漂,仰卧在筏子上数着星星,倒是一件带着庄严意味的事.我们这时候无心大声说话,嬉笑的时候也挺少,只不过偶尔低低地哈哈两声就是了.我们遇到的全是好天气,那天夜里一切太平,第二天,第三天,就这样过着. 每个晚上,我们都要漂过一些镇子,其中有一些是在上边黑呼呼的山脚底下,除了一些灯火之外,见不到一座房屋.第五个晚上,我们路过圣路易,顿时仿佛满世界都点上了灯.在圣彼得堡那边,人们总说圣路易有两三万人之多,这些话我一直不信,但是到那个晚上,在两点钟的时候,亲眼见到了那奇妙的灯海,这才信了.在那里,没有一丝儿声音,各家各户都熟睡了. 如今我几乎每个夜晚,在十点钟左右,都要溜上岸去,到一个小村子上去,买一毛.一毛五分钱肉或者咸肉,或者别的食品,间或碰上一只不喜欢躺在鸡笼子里的小鸡,便顺手提了回来.爸爸总说,机会来时,不妨顺手逮住一只小鸡,因为,如果你不愿干,别人也会干.再说,做了一件好事,人家永远会记着的.爸爸不愿吃鸡那类事,我可从未见过.不过他乐意那么说就是了. 一清早,天大亮前,我就溜进玉米地,借一只西瓜或是甜瓜,或是南瓜,或者几个刚熟的玉米,诸如此类.爸爸老说,借借东西,只要你存心在有的时候偿还人家,也算不了什么.不过,那位寡妇说,那不过是偷东西的好听一些的说法罢了,正派人没有一个爱干这样的事.杰姆说,以他看,寡妇说的有一部分也是对的,你爸爸说的也有一部分道理,最可行的办法是我们搞好一份清单,从中挑出两三种东西,先借到手,然后说明,往后不再借了照他看,这样一来以后再借别的东西就不碍事了.我们就这样商量了一整晚,一边在大河上朝下游漂过去,一边准备拿个主意,看能否不用借西瓜,或者香瓜,或者甜瓜了吧.商量到天大亮,圆满解决了所有问题,决定不借山里红和柿子,把这两项从单子上删除.在这样决定以前,大家心里多少有点儿不大痛快,决定以后,大家都觉得心里好受了.能这样作出决定,我也异常高兴,因为山里红根本不好吃,柿子呢,熟透还要等两三个月. 我们有时候用枪打下一只早晨起得太早或是夜晚睡得太迟的水鸟.把种种情况归结起来说,生活非常愉快. 在第五个晚上,小船开到了圣路易下面.半夜以后,雷电交加,大雨倾盆,大雨仿佛象一股股水柱子倾倒下来.我们躲在窝棚里,听任木排往前漂去.电光一闪,只见前面是一条笔直的大河,大河两岸高耸的山岩好不吓人.后来我叫了起来,“喂,杰姆,往前看!“前边是一只轮船撞到了一处岩石之上,陷入了绝境.我们的木排正朝着它直往前漂.电光闪处,照得清清楚楚.这条船已经一侧倾斜,上舱一部分浮在水面上.电光一闪,栓烟囱的一根根小铁链看得很清晰.还有大钟旁边一把椅子,背后还挂着一顶垂边的旧礼帽. 时已半夜,风雨交作,气氛很神秘.我这时的想法,跟一般孩子眼看到一只破船深夜在河上悲惨孤单的光景时是一样的.我要爬上去,偷偷遛一遭,探一探上面的情况如何.因此我说: “让我们去,杰姆.“ 可是杰姆开头并不同意.他说: “我可不乐意到破船上去瞎浑(混).我们一路上平安无事,让我们象圣书上说的,还是保持沉默吧.破船上说不定还有一个看守的人呢.“ “去你奶奶的看守,“我说,“除了'德克萨斯,和领港房之外,任何事都不值得看守.象这么一个深更半夜,眼看船快裂开,随时随刻会沉入河底,你说,有谁会肯冒生命危险,只为了'德克萨斯,和领港房?“杰姆无言以对,闷声不响.我说,“再说,说不定我们还能从船长卧室那边发现点儿什么也未可知.雪茄烟,是稳稳的并且是六分钱现钞一支.轮船的船长总是阔老,八十大洋一个月,要知道,只要他想要,一件东西不论值多少钱,他们不在意.你口袋里装好一支蜡烛.杰姆,我们要是不在上面好好搜它一遍,我决不死心.你想想,汤姆.莎耶要是遇到这样的事,他会错过机会么?他才不会呢.他会把这个叫做历险这是他定的名字.他准会爬上这条破船,就是会死也要上.并且,他还要摆一摆他的那一套派头出来他肯定会显露这个,不然那才怪呢.你肯定会认为,那是哥伦布在发现新大陆这样的气派呢!但愿今天有汤姆.莎耶在这里,那才好.“ 杰姆唠叨了一会儿,可是终于同意了我的意见.他说,我们千万别再说话了,要说,也要说得轻声一些.刚好又是电光一闪,我们趁机抓住了轮船右舷的起货桅竿边,把我们的筏子系好. 甲板被翘得很高.我们在黑地里轻手轻脚顺着那个坡度遛下那个'德克萨斯,,靠着脚问路,靠双手摸,拨开吊货的绳索,因为黑洞洞的无法看清.没有多久,我们摸到了天窗的前边一头,爬了进去,下一步到了船长室的前边.门是打开的.哎哟,不好,从顶舱的过厅里望过去,但见一处灯光!与此同时,好象听到了那边传来的低低的声音! 杰姆低声跟我说话,还说他感到很难受,要我还是一块回去吧.我也表示同意.正准备往筏子那边走去,却听到有人哭着说: “哦,伙计们,不要这样.我发誓决不告发!“ 另一个声音,在大声地说: “你这是谎言,杰姆.透纳.你以前也表演过这一手的,每次分油水,你总要在应得的一份之外多赚一点,而且每回都必到手,就凭你所说的,要是得不到,就威胁着要告发.不过,这一回,你说也没用.你可算得上这个国度里最卑劣.最歹毒的牲畜了.“ 这时候,杰姆朝筏子那边去了.我这份好奇心简直控制不住.我跟我自个儿说,此时此刻,汤姆.莎耶决不会向后退缩,那我也不会.我要在此时此刻,看个究竟,看下边会怎么样.在狭窄的过道里,我四肢并用,在黑暗中爬行,爬到离顶舱的过厅只隔一间官舱那个地方.接下来,在那里,我看到了地板上躺着一个男子,手脚都给捆绑住了,边上站着两个男人,其中一个一手举着一盏暗幽幽的灯,另一个手里举着一只手枪.这个男子把手枪顶着地板上躺着的人的脑袋,说: “我真想把你毙了,我也该毙了你,你这个该死的死东西!“ 地板上的那个男子吓得缩成一团,叫道:“哦,别,求求你,比尔,我一定不说出去.“ 每次他这么说,手提着灯的人就会一阵大笑,一边说: “你当然不会说喽!这样的事,你从来就是撒谎,不是么?“后来又说:“听他这么苦苦哀求!可是,要不是我们制服了他,用绳子捆住他,他肯定会把我们两人都给杀了.又为的什么呢?不为别的.就为了我们要争夺我们的权利仅此而已.不过啊,杰姆.透纳,我料想你从此也威胁不了什么人啦.比尔,收起手枪.“ 比尔说: “不行,杰克.巴卡特.我要把他毙了他不就是用这样的方法对付老哈特菲尔特?他不是理应该得此下场么?“ “不过,我可不想叫他被杀死.我有我的理由.“ “说这番话,上天会保佑你的,杰克.巴卡特!只要我活一天,我一辈子都会感激你!“地上的那一个带着哭腔说. 巴卡特没有理睬这些话,只是把灯挂在一只钉子上.在一片漆黑中,他朝我藏身的地方走过来,一边招呼比尔也过来.我赶紧拼命往后爬,往后缩了两码.可是轮船船身越倾越厉害,我一时间爬不多远.为了不致被他们踩在身上,被逮住,我爬进了上舱一间官舱里,巴卡特在黑暗里用手摸着走,摸到了我在的那间官舱.他说: “这里到这里来.“ 他进来了,比尔也跟着进来了.不过啊,在他们进来以前,我爬到了上铺,不能再退了.这时我真后悔,我真不该爬上了这条船啊.接着,他们站在那里,手扶住了上铺的护栏,说起了话来.我看不到他们,不过凭借他们一直在喝的威士忌的气味,能知道他们在哪里.我幸亏没有喝威士忌,这是该庆幸的事.不过话说回来,喝不喝也无所谓,因为我多半时间里,连气也不敢喘,我不会被他们挡住.再说,一个人要这样听人家说话,自己就不能喘气的.他们说话的时候,说得声音极低,可说得十分认真.比尔想杀透纳.他说: “他说过他要告发,那就是说,他是会告发的,我们这样跟他吵了一架,又这么狠狠把他揍了一顿,如今即使把我们的那两份都给了他,也起不了什么作用.他会到官府去作证,把我们给招出来.现在你还是听信我的话吧.我建议来个斩草除根,一了百了.“ “我也这么想,“巴卡特说,说得十分坚定. “他妈的,我还以为你不是这么想的呢.那好,就这么定了.开始动手吧.“ “等一会儿,我还没有把我的话说出来呢.你听我说.枪毙是个好办法.不过,如果事情势在必行的话,还有更加静谧的一条路呢.也就是这个意思:如果事过以后,得上法庭,把脖子往绞索上套,那可不是个好主意.如果你要办到的事,用别的方法,照样能办到,办得结局也不会改变,同时又不致于给你带来什么风险,不是更好么?你看是不是这样?“ “那当然.不过事到如今,你又如何是好呢?“ “嗯,我的想法是这样:我们赶紧动手,到各间舱房去把我们忘了的东西都收拾好,搬到岸上,给藏起来.然后静候着.我说啊,要不了两小时,这条破船便会裂开来,沉入河底.懂了吧?他就会给淹死,还谁都怨不得,只能怨他自己.以我看,这比杀他好得多.只要有一点法子可想,杀人,我不同意.这不是个好主意,也不道德.我说的不对吗.“ “对我看你说得对.不过,船根本不裂开,不沉呢?“ “那,我们不妨再等它两小时啊,等着看着啊,不是么?“ “那好吧,来吧.“ 他们就动身了,我也逃了出来,冷汗出了一身.我向前爬过去,眼前是漆黑一片,不过我哑着嗓子轻声地喊,“杰姆!“他应了声,活象有病在呻吟.原来他就在我的身边呢.我说: “快,杰姆,这可不是磨磨蹭蹭.哼哼唧唧的时候了.那里是一帮杀人犯.要是我们不能把他们的小船找到,放掉,随它在大河上随着潮流往下漂走,好阻止这些家伙从破船上逃走的话,那么,他们中遭殃的也只会是一个人.但是我们能找到他们那条小船,放走它,那就能叫他们全体都遭殃听候警察来抓他们.快赶快!我由左舷找,你由右舷找,你从木筏子那儿找起“ “哦,天啊,天啊!木筏子?怎么看不见了!它散开了,给水冲走了!把我们给丢在这儿啦!“ [book_title]第十三章 可怜的坏蛋 啊,我吓得停止了呼吸,几乎晕了过去.跟这样一帮人困在一条破船上!不过,感慨的时候还没到.我们得找到那条小船,马上找到非得找来给我们自己用.我们便一边全身抖抖嗦嗦,一边顺着右舷摸过去.这事儿干得也真慢,仿佛花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摸到了船尾.小船连影子也找不到.杰姆说他再也没力气走不动了,他说,已经吓得他有气无力了.不过我说,要挺住,要是我们给困在这条破船上,那我们准得遭殃.于是我们继续摸索.我们朝着顶舱的后尾摸过去,摸到了,然后攀着天窗一路摸过去,抓住一块窗板,再挪到另一块窗板,因为天窗的边儿已经歪到了水里.我们快到十字厅大门口的时候,只见一条小船正停在那儿,确实是在那儿!我刚好能望到这条小船.真是感谢上帝!只要再有一秒钟,我就会上船了.可正是在这一刹那,门开了.其中的一个人探出头来,离我才只几步之远.我想这下要倒霉了.不过,他又把头缩了回去,说: “把他妈的那盏灯拿走吧,别叫人家看见了,比尔!“ 他把一袋子什么东西扔进了小船,接着上了船,坐在船上.原来是巴卡特,接着是比尔本人走了出来,上了船.巴卡特低声地说: “全弄好了撑船吧!“ 我在窗户板上几乎坚持不住了.我全身没有一点力气.不过比尔说: “等一等他的身子你是否搜过?“ “没有啊,你呢?“ “和你一样.这么说,他那一份现金还是拿到了手.“ “那就动手吧只把东西带走,可钱却留了下来,这算什么呀.“ “喂,他会不会想到了我们是要干什么来着?“ “也许不会.不过我们必须拿到手.走吧.“ 他们便跳出小船,钻到舱里去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因为门在破船上歪着的一面.一刹那间,我跨上了船,杰姆跟着一跌一撞上了船.我拿出了小刀,将绳索割断,我们便溜之大吉啦! 我们连桨都没有摸,也不说话,连悄声说话也没有,连呼吸都要停住了.我们一声不响,飞也似地朝前直溜,溜过了外轮盖的尖顶,溜过了船尾,刹那间离破船已有一百码.我们被黑暗吞没了,连最后一点影子也给吞没了.我们安全啦.只有我们是清楚的. 朝下游划了三四百码远以后,我们依然能看到那盏灯在顶舱门口忽地闪出一点儿火花.我们知道,那条船不会被那个流氓发现,逐渐明白了他们如今正跟杰姆.透纳一样陷进了绝路. 随后杰姆摇起了桨,我们便去追赶我们的木筏子.到这个时刻,我才第一次想到那帮家伙的处境在这以前,我实在顾不上.我在想,陷入如此的绝境,就算是杀人犯也够受的.我对自己说,说不定哪一天我自己也会是个杀人犯呢,难道我会高兴么?我悻悻地对杰姆说: “我们在有灯光的地方的上游或者下游一百码处登岸,找一个你我和小船躲藏的好去处.接下来,我再瞎编出一个故事来,让人家听了去寻找那帮家伙,先把他们救出来,时辰一到,就绞死他们.“ 但是这个主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