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七钟面之谜
[book_author]阿加莎·克里斯蒂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29360
[book_dec]七面钟之谜又名七钟面之谜,是阿加莎·克里斯蒂的另一部作品《名苑猎凶》的续集。故事发生在“名苑猎凶”四年以后,Caterham把大厦租给了工业巨子Oswald爵士。一个周末,许多年轻人来到烟囱大厦做客,其中有外交部的Bill,Wade,Ronny和他们的挚友Jimmy。Wade特别贪睡,不到12点绝不起床,朋友们为了捉弄他,买了八个闹钟,在半夜时候放到他床边,准备次日把他吵死。第二天早上,已经到12点了,闹钟也尽职尽责地闹过了,可Wade还是没有起床。正当年轻人们为此沮丧不已,大叹Wade的睡功时,管家进来报告说,Wade先生死在了床上。医生的结论是服用过多安眠药,他床头的那杯安眠药残液无疑证明了这一点。可是其他人并不这样看,因为Wade从来没有服用安眠药的习惯。而在他床头整齐摆放的7只闹钟,更加深了众人的疑问。一周以后,Caterham伯爵回到烟囱大厦,爱琳小姐无意之中发现了Wade在去世前一夜写给他妹妹罗琳的一封信,信上提到一个叫做七面钟的地方,爱琳把信转寄给罗琳,也就罢了。次日在去伦敦的途中,她又遇见了负伤奔走的Ronny,他挣扎着说出了七面钟几个字后去世了。种种疑惑让爱琳好奇心顿起,决心调查七面钟之迷。为此她费心心思,甘冒风险,当她最终揭开七面钟之迷时才发现自己竟然身陷其中,不能自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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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第一章 早起
那平易近人的年轻人,杰米-狄西加,每次两级阶梯地跑下“烟囱屋”的宽大楼梯,他下楼的速度如此急速,因而撞上了正端着二壶热咖啡穿过大厅的堂堂主仆崔威尔。由于崔威尔的镇定和敏捷,幸而没有造成任何灾难。
“对不起,”杰米道歉说,“对了,崔威尔,我是不是最后一个下来的?”
“不是,先生,卫德先生还没有下来。”
“好。”杰米说着走进早餐室里。
早餐室里只有女主人一个,她那谴责的眼光令杰米觉得好像看到摆在鱼贩平台上的死鳕鱼眼睛一样不舒服。真是见鬼了,为什么这个女人要拿这种眼光看他?在乡下屋子里过夜,准九点半下楼来,门都没有。或许,现在已经十一点过一刻,是太过分了一点,可是——
“恐怕我是晚了一点,库特夫人。你说什么?”
“噢,没关系。”库特夫人以忧郁的声音说。
事实上,早餐迟到的人令她非常担忧。在她婚后的前十个年头里,如果欧斯华-库特爵士(当时还没有头衔)的早餐比八点即使只晚了半分钟,也会令他大发雷霆。库特夫人已经被训练成把不准时看作是最不可饶恕的罪过。这个习惯已经牢牢养成。而且,她是个急性子的女人,她不由得自问这些不知早起的年轻人在这世界上能干出什么好事业。如同欧斯华爵士常常对记者还有其他人所说的:“我的成功完全归功于早起,以及规律、俭朴的生活习惯;”库特夫人是个身材高大,带有悲剧性美感的漂亮女人。她有一对忧伤的黑色大眼睛和一副深沉的嗓子。想找个模特儿画“为子女恸哭的雅各之妻”圣经画的艺术家,如果见到了库特夫人一定会高兴得大声欢呼。她去演歌剧一定也很出色,演一个饱受丈夫虐待的可怜妻子在冰天雪地里独自瞒珊走着。
她看起来如同深藏着某种深沉的忧伤,然而事实上,库特夫人生活中毫无忧伤可言,除了欧斯华爵士的平步青云,迈入成功之途。她年轻的时候,是个艳丽的女孩,深深爱上欧斯华-库特——她父亲五金店旁一家脚踏车店里胸怀大志的年轻男孩。他们非常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先是住在只有一两个房间的屋子,然后是一幢小屋子。再后是一幢大一点的房子,房子越住越大,不过总是在“工厂”的附近,直到如今欧斯华爵士出人头地,不再跟他的“工厂”相依为命,租住全英格兰最大的最豪华的大宅第便成了他的乐趣。“烟囱屋”是个历史性的地方,向卡特汉伯爵租赁两年,令欧斯华爵士感到他已达到他野心的巅峰。
库特夫人可不怎么快乐。她是个孤独的女人。她早期婚姻生活的主要娱乐便是跟“女孩”谈话——甚至当“女孩”增加为三个时,库特夫人生活的主要消遣之道还是跟她的家仆聊天。如今,有了一群女仆,一个像大主教一般的主仆,凡个各有专司的仆役,一群忙碌的厨房和洗涤室女佣,一个脾气吓人的外籍厨师和一个走起路来飒飒作响的大块头女管家,库特夫人有如一个被放逐到荒岛上的人一般。
现在,她深深叹了一口气,从敞开的落地窗飘荡出去,这倒让杰米-狄西加大大松了一口气,马上自己动手再多吃一些腰子和熏肉,好充实一下体力。“库特夫人悲凄地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然后鼓起勇气跟正以专横的眼光扫视着他所统治的领土的主园丁马克唐那谈话。马克唐那是主园丁之中的头子。他知道他的地位——统治别人的地位。而他的统治——专横霸道。
库特夫人紧张地向他走过去。
“早,马克唐那。”
“早,夫人。”
他的语气就像个主园丁——悲凄,却带着威严——就像葬礼上的帝王。
“我在想——不知道我们今晚可不可以摘下那边一些晚生的葡萄当点心?”
“它们还不够熟,不能摘。”马克唐那说。
他说来语气温和但却坚定。
“噢!”库特夫人说。
她鼓起勇气。
“噢!可是我昨天在那一头尝了一颗,好像很好吃嘛。”
马克唐那看着她,她脸红起来。他令她感到她自己那样做是放肆得不可饶恕。显然去世的卡特汉伯爵夫人从没这么失礼,自己跑进暖房里摘葡萄吃。
“如果你吩咐的话,夫人,会剪下一串送进去给你。”马克唐那尖刻地说。
“噢,谢谢你。”库特夫人说,“好,我下一次会这样做。”
“可是它们还不适合摘。”
“是的。”库特夫人喃喃说道,“是的,我想大概是还不适合。那么我们还是留着吧。”
马克唐那巧妙地保持沉默。库特夫人再度鼓起勇气:
“我正要跟你谈谈玫瑰花园后面的那块草坪。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用来作滚球场地。欧斯华爵士非常喜欢滚球游戏。”
“有什么不可以?”库特夫人自己心里想着。她上过英国历史课,书上不是说法兰西期-狄瑞克爵士正和他的同伴一起玩滚球而西班牙来犯的无敌舰队已经举目可见了吗?这当然是马克唐那无法反对的一项绅士传统。然而她忽略了一个优秀的主园丁的显著特性,那就是反对任何别人向他提出的建议或意见。
“不能拿它作那个用途。”马克唐那不表同意地说。
他在话中加入了使人感到沮丧的意味,不过真正的用意是在引诱库特夫人进一步崩溃。
“如果清理一下,还有……呃……把……呃把那种东西全部砍掉。”她满怀希望地继续说着。
“行,”马克唐那慢吞吞地说,“那行得通。可是这样一来,就得把威廉从下花坛那里调上来。”
“噢!”库特夫人怀疑地说。他所谓的“下花坛”对她来说毫无意义——除了令她模糊地想起一首苏格兰歌名——但是显然这句话对马克唐那来说,是个不可克服的反对理由。
“那将是一大遗憾。”马克唐那说。
“噢!当然,”库特夫人说,“是的。”
然后怀疑为什么她会这么热切地同意。
马克唐那紧盯着她看。
“当然,”他说,“如果这是您的吩咐,夫人——”
他的话吊个尾巴。不过那怀有恶意的语气令库特夫人无法消受。她立即投降。
“噢!不,”她说,“我懂你的意思,马克唐那。不——不一一威廉还是留在下花坛工作的好。”
“我自己正是这样认为,夫人。”
“是的,”库特夫人说,“是的,确实是。”
“我想你会同意,夫人。”马克唐那说。
“噢!确实。”库特夫人再度说。
马克唐那碰碰帽子,转身离去。
库特夫人闷闷不乐地叹了一口气,望着他的背影。杰米-狄西加饱食了腰子和熏肉,跨到阳台上,站在她一旁,以相当不同的态度叹了一声。
“一流的早晨,呃?”他喃喃地说道。
“是吗?”库特夫人心不在焉地说,“噢!是的,我想大概是吧。我没注意到。”
“其他人呢?在湖上划船?”
“我想是吧。我是说,我本怀疑他们是在那里。”
库特夫人转身,唐实地冲回屋子里。崔威尔正在检视咖啡壶。
“噢,夭啊,”库特夫人说,“那个什么先生还没——”
“卫德先生吗,夫人?”
“是的,卫德先生。他还没下来吗?”
“还没,夫人。”
“很晚了。”
“是很晚了,夫人。”
“噢!夭啊。我想他大概会下来吧,崔威尔?”
“噢,无可置疑的,夫人;昨天卫德先生下来时是十一点半,夫人。”
库特夫人瞄了一眼钟,已经是差二十分十二点。她的心中掠过一阵同情感。
“你的运气非常不好,崔威尔,一点钟之前得把早餐清理掉,同时把午餐摆上。”
“我习惯了年轻人的生活方式,夫人。”
话中的谴责意味是高贵化了,但是却错不了。枢机主教谴责一个无心失礼的土耳其人或是异教徒也可能以这种方式。
库特夫人在这个早上第二度脸红起来。一项干扰适时发生,解除了她的难堪。门打开,一个一脸严肃、戴着眼镜的年轻人探头进来。
“噢!你在这里,库特夫人,欧斯华爵士要你去一趟。”
“噢,我马上去,贝特门先生。”
库特夫人匆匆走出去。
欧斯华爵士的私人秘书鲁波特-贝特门从另一条路径出去,跨过落地窗门,来到杰米-狄西加仍然一脸和善地闲逛着地方。
“早,黑猩猩,”杰米说,“我想我大概得去向那些该死的女孩子们摆摆笑脸吧。你也一起去吧?”
贝特门摇摇头,匆匆沿着阳台走过去,跨进书房的窗门。
杰米愉快地对着他消失的身影咧嘴一笑。他和贝待门曾经上过同一所学校,当时贝特门是个一脸严肃戴副眼镜的小男孩,毫无来由地被封了个“黑猩猩”的绰号。
杰米心想,黑猩猩如今还是跟当时一样是个笨蛋。“生活是真实的,生活是认真的”这句话可能是特别为他而写的。
杰米打了个呵欠,慢慢地逛到湖边。女孩子们都在那里,一共三个——只是普普通通的那种女孩子,两个黑色短发,一个金色短发。吃吃笑声最多的那个(他想)是叫做海伦——
另外一个叫南西——第三个,为了某种原因,被人叫做“袜子”。跟她们在一起的是他两个朋友,比尔-艾维斯里和龙尼-狄佛鲁克斯,都在外交部供职,点缀点缀而已。
“嗨,”南西说(或者可能是海伦),“是杰米。那个叫什么来着的呢?”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比尔-艾维斯里说,“杰瑞-卫德还没起床吧?应该想想办法对付他这一点。”
“要是他不当心,”龙尼-狄佛鲁克斯说,“他有一天会吃不到早餐——当他滚下来时只捞到个午餐吃或是一杯午茶喝喝。”
“丢脸,”那个叫做“袜子”的女孩说,“因为这令库特夫人那么担忧。她越来越像是只想生蛋却生不下来的母鸡一样。
这太糟糕了。”
“我们去把他拉下床来。”比尔提议说,“走吧,杰米。”
“噢!我们用微妙一点的方法处理。”叫做“袜子”的那个女孩说。“微妙”是她满喜欢用的一个字眼。她用得很多。
“我不是个微妙的人。”杰米说,“我不知道怎么个微妙法。”
“我们明天早上一起采取行动。”龙尼暧昧地提议说,“你们知道,七点钟就把他弄醒。让全屋子里的人都吃一惊。崔威尔的假络腮须和茶壶都会掉到地上。库特夫人歇斯底里发作,昏倒在比尔的臂膀里——比尔则感到如同泰山压顶。欧斯华爵士说‘哈!,他的钢铁股票上涨了一又八分之五点。黑猩猩的反应是把眼镜丢到地上猛踩。”
“你不了解杰瑞。”杰米说,“我敢说足够的冷水可能就可以把他浇醒——也就是说,应用得当的话。不过他只会翻个身又睡着了。”
“噢!我们必须想个比浇冷水更微妙的方法。”袜子说。
“好吧,什么方法?”龙尼直率地问道,没有人有现成的答案。
“我们应该能想出个方法。”比尔说,“谁最有头脑?”
“黑猩猩。”杰米说,“他正好过来了,像往常一样匆匆忙忙。黑猩猩一向是最有头脑的一个,这是他自少年以来的不幸所在。我们交给他来想吧,”贝特门先生耐心地听着他们有点不相连贯的叙述。他的态度有如一个蓄势飞奔的人一样。他毫不浪费时间地说出他的解答。
“我建议用闹钟。”他敏捷地说,“我自己就一直用一个,以防睡过了头;我发现有时候不声不响地把早茶端进房去无法把人吵醒。”
他匆匆寓去。
“闹钟。”龙尼摇摇头,“一个闹钟?要想吵醒杰瑞-卫德,得用上大约一打的闹钟。”
“这有何不可?”比尔脸红,神情热切,“我想到了。我们一起到街上去,每个人买个闹钟,”一阵大笑讨论声。比尔和龙尼了起去开车子。杰米负责到餐厅去探视,他很快就回来。
“他是在那里没错。狼吞虎咽地吃着土司和果酱。我们要怎么防止他跟我们一道去?”
最后决定利用库特夫人把他缠住。杰米、南西和海伦去完成这项任务。库特夫人一脸惶惑不解。
“开个玩笑?你们可要小心一点吧,我亲爱的。我是说,你们不会把家具刮伤了或是弄坏了其他的东西,或是用太多的水吧。我们下星期得把屋子交还给屋主,你们知道。我可不想让卡特汉伯爵以为——”
从车库回来的比尔插嘴保证说:
“那无所谓,库特夫人。疾如风布兰特——卡特汉伯爵的女儿——是我的好朋友。再说,她不会拘泥任何事情的——
完全不会!你可以包在我身上。无论如何,不会造成损害的。
这是件相当平静的事。”
“微妙。”那个叫做“袜子”的女孩说。
库特夫人忧伤地沿着阳台走着,杰瑞-卫德正好从餐厅里出来。杰米-狄西加是个白净、可爱的年轻人,相形之下,杰瑞-卫德可以说更为白净、可爱,而他那迷迷糊糊的表情使得杰米的脸显得相当聪慧。
“早,库特夫人。”杰瑞-卫德说,“其他人都到哪里去了?”
“他们都上街去了。”库特夫人说。
“去干什么?”
“为了开某种玩笑。”库特夫人以她低沉、忧伤的声音说。
“一早起来就开玩笑有点太早了吧。”卫德先生说。
“现在已经不早了。”库特夫人明白地说。
“我恐怕是起得太晚了一点。”卫德先生坦诚动人地说,“这是件异常的事,不过不管我到什么地方过夜,我总是最后一个起床的。”
“非常不寻常。”库特夫人说。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卫德先生思索着说,“我想不出来,我确信。”
“为什么你不干脆就起床?”库特夫人说:
“噢!”卫德先生说。这个解答的单纯性令他有点吃惊。
库特夫人热切地继续说下去。
“我听欧斯华爵士说过很多次了,他说世界上再没有什么比守时的习惯更能使年轻人有长进的了。”
“噢!我知道。”卫德先生说,“我在城里时就得守时,我是说,我得在十一点前赶到外交部去。你可别以为我一直都是条懒虫,库特夫人。啊,你的下花坛那些花真美,我记不得那些花名,不过我们家里也有一些——那些叫什么来着的淡紫色的花。我妹妹非常热中园艺。”
库特夫人的注意力立即被他引开。她内心的冤屈阵阵刺痛。
“你们家的园丁是什么样子的?”
“噢!只有一个,有点老糊涂,我相信。懂的不多,不过你告诉他什么他就做什么。这是个好处,可不是吗?”库特夫人感慨良深地同意,她演内心戏的角色一定很出色。他们开始谈论起园丁的种种不正当行为。
另一方面,探险队的工作也进行得十分顺利。他们一群人冲进街上一家大百货店,突然地要买那么多闹钟老板感到相当困惑。
“我真希望疾如风也在这里,”比尔喃喃地说道,“你认识她吧,杰米?噢,你会喜欢她,她是个了不得的女孩——一个真正的好运动家——而且你记住,她也很有头脑,你认识吗,龙尼?”
龙尼摇摇头。
“不认识疾如风?你是怎么混的?她实在是了不得。”
“微妙一点,比尔。”袜子说,“不要在那里喋喋不休地谈论你的女朋友,好好办正事。”
莫加洛先生,莫加洛百货店的老板,能言善道地说:“如果你容许我建议的话,小姐,我会说——不要买那个。那是个好钟——我并不是说它不好,不过我竭力推荐这一个牌子。
贵一点但是很值得,可靠。你知道,我可不希望你事后说——”
显然对每一个人来说,莫加洛就像被突然关掉的水龙头一样止住了嘴。
“我们并不想买可靠的钟。”南西说。
“只要能走一天就行了。”海伦说,“我们不想要微妙的。”袜子说,“我们要声音很大的。”
“我们想要——”比尔停了下来,没再继续说下去,因为有点机械头脑的杰米,已经转好设下了几个闹钟的起闹时间。
再下去五分钟,整个店里会响起吵死人的闹铃声。
最后,选定了六个声音最大的。
“我告诉你们。”龙尼富有魅力地一笑说,“我要帮黑猩猩买一个。这是他出的主意,他不加入实在是没有面子。我代他买一个。”
“对。”比尔说,“我也帮库特夫人买一个,越多越有趣。
而且她正在担负吃力的任务,说不定现在正在跟杰瑞那个老小子胡扯哩。”
库特夫人这个时候真的是正在津津有味地跟杰瑞细述一个有关马克唐那和一棵得奖的桃树的长故事。
闹钟都包装好,而且付了钱。莫加洛先生莫明其妙地望着离去的车子。时下这些上流社会的年轻人非常有精神,真的非常有精神,不过一点也不容易让人了解。他松了一口气,转身接待想要买一只新式茶壶的牧师太太。
[book_title]第二章 闹钟
“我们把它们放哪里?”
晚餐已过。库特夫人再度受吩咐担负任务。欧斯华爵士不出所料地适时提议打桥牌——说提议是不正确的。欧斯华爵士已经成了“我们的工业头子”电影中的头头之一(第一集里的七号头目),只要他说出他较喜欢什么,他周围的人就急忙照办。
鲁波特-贝特门和欧斯华搭档对抗库特夫人和杰瑞-卫德,这是个皆大欢喜的安排。欧斯华爵士的桥牌打得非常好,就像他做任何其他事情一样,喜欢一个配合得上的搭档;贝特门打起桥牌来就像当秘书一样效率十足。他们两个都神情专注地看着手中的牌,只以简捷明快的声音叫牌。“无王牌两蹬”,“加倍”,“黑桃三磴”,库特夫人和杰瑞-卫德一副安闲散漫的样子,年轻人在库特夫人每一手牌结束之后都不忘说:
“啊,搭档,你打得实在是好极了。”钦佩的语气令库特夫人感到极为受用。他们手中握着很好的牌。
其他的人本来都该到大舞厅里去和着收音机的音乐跳舞。实际上他们却全都聚在杰瑞-卫德的卧房门口,空气中充满了压低的吃吃笑声和闹钟走动的声响。
“在床底下排成一列。”杰米回答比尔的问题说。
“那么我们该把它们设在几点?我是说,几点让它们响?
一起响个够,或是隔开来响?”
这一点热烈地争论着。一方认为对杰瑞-卫德这种睡觉大王来说,八个闹钟一起响是必要的,另一方则偏好持续的效果。
最后后者得胜,闹钟被设定一个接一个响,从早上六点半开始。
“我希望,”比尔纯洁地说,“这将给他个教训。”
“好,好!”袜子说。
藏闹钟的事正开始进行时,突然起了警觉。
“嘘!”杰米叫道,“有人上楼来了。”
一阵恐慌。
“没事!”杰米说,“只不过是黑猩猩。”
贝特门先生利用他做庄家的空档正要走向自己的房间去找手帕。他中途暂停下来,瞄了他们一眼。然后做了个简单、实际的评论。
“他上床时会听到它们滴答的声音。”
他们一群阴谋者面面相觑。
“我告诉过你们什么?”杰米肃然起敬地说,“黑猩猩总是很有头脑!”
有头脑的那个继续走过去。
“不错,”龙尼-狄佛鲁克斯头偏向一边,承认说,“八个闹钟一起走的声音的确是很吵。甚至像杰瑞那样的老笨蛋也不可能听不见,他会猜出有人在搞什么鬼。”
“我怀疑他是不是——”杰米-狄西加说。
“是不是什么?”
“像我们所认为的那样一个笨蛋。”
龙尼瞪大眼睛注视着他。
“我们都了解老杰瑞。”
“是吗?”杰米说,“我有时候认为——哦,不可能有任何人让自己象老杰瑞那样笨。”
他们全部瞪大眼睛注视着他。龙尼脸上出现一本正经的表情。
“杰米!”他说,“你有头脑。”
“第二个黑猩猩,”比尔添油加醋地说。
“哦,我只是偶然想到,如此而已。”杰米为自己辩护说。
“噢!我们不要都这么微妙好不好,”袜子大叫说,“这些钟该怎么处理?”
“黑猩猩又回来了。我们问问他。”杰米提议说。
黑猩猩在众人催促下,费尽心思地想了之后,做出了决定:“等他上床睡着,然后悄悄进房里,把闹钟放在地上。”
“小黑猩猩又说对了。”杰米说,“时候一到,一声令下,大家都把闹钟放下,然后我们下楼去,脱离嫌疑。”
桥牌戏仍然继续进行着——局面有点不同。欧斯华爵士现在跟他太太一伙,好心好意地指点她每一手所犯的错误,库特夫人心情开朗地接受他的指责,毫无真正的兴趣。她不只一次地反复说着:
“我懂,亲爱的,谢谢你告诉我,”而她继续犯同样的错误。
杰瑞-卫德不时地对黑猩猩说:
“打得好,搭档,打得妙。”
比尔-艾维斯里正在跟龙尼-狄佛鲁克斯计算时间。
“比如说他大约十二点上床——你认为我们应该先给他多少时间——大约一个小时?”
他打起呵欠。
“奇怪——通常我半夜三点才会想睡,可是今晚就因为我知道我们得熬夜,反而就想做个乖孩子,现在马上上床。
每个人都说有同感。
“我亲爱的玛莉亚,”欧斯华爵士有点愤慨地扬声说,“我一再地告诉你,不知道是否该偷牌的时候不要犹豫。你这样一来,全桌人都知道了。”
库特夫人对此有个非常好的回答——那就是,既然欧斯华爵士是庄家,他没有权利下评论。不过,她没把这个回答说出来。她只是和蔼地微微一笑,把个大胸脯倾过桌面,真盯着坐在她右手边的卫德的一手牌。
她的焦虑在知道他有张Q之后安定了下来,她打出J,偷牌成功,同时摊下牌来。
“四圈外加三战两胜,”她宣称,“我想我四圈全胜,实在非常幸运。”
“幸运。”杰瑞-卫德喃喃地说道。他把椅子往后一推,过去到壁炉那边加入其他人,“幸运,她说是幸运。那个女人需要好好看住。”
库特夫人正在收集着纸币和银市。
“我知道我打得不好。”她以掩饰不住喜悦的心情说,“不过我真的玩起牌来非常幸运,”“你永远不会是个桥牌手,玛莉亚,”欧斯华爵士说。
“是的,亲爱的,”库特夫人说,“我知道我不会。你一向都这样告诉我,而我是这么的卖力尝试。”
“她的确是卖力,”杰瑞低声说,“这是骗不了人的。如果她没有其他的办法看到你的牌,就干脆直接把头探到你的肩膀上看。”
“我知道你卖力,”欧斯华爵士说,“只是你毫无打牌的细胞。”
“我知道,亲爱的,”库特夫人说,“你一直都是这样告诉我。你还欠我十先令,欧斯华。”
“是吗?”欧斯华爵士显得惊讶。
“是的。一千七百分——八镑十先令。你只给了我八镑。”
“啊呀,”欧斯华爵士说,“我的错。”
库特夫人惨然地对他微微一笑,接过一纸十先令币。她非常喜欢她丈夫,不过她无意让他骗她十先令。
欧斯华爵士走到一张桌前,开始热心地调起威士忌酒加苏打。十二点半时,大家互道晚安。
跟杰瑞-卫德邻房的龙尼-狄佛鲁克斯被指派担任探视的任务。两点过一刻时,他悄悄溜过去敲每个人的门,一群人穿着睡衣睡袍聚集在一起,发出各种磨擦的声音、吃吃笑声和低语声。
“他房里的灯光大约二十分钟前熄掉,”龙尼以粗嘎的低语声报告说,“我还以为他永远不会熄灯哩。我刚刚打开门,探头进去看,他好像睡得很熟。怎么样?”
所有的闹钟再度聚集起来。这时另一个难题产生。
“我们不能一起挤进去。站都站不下去。得由一个人进去,其他人把那个玩意儿递给他。”
接着开始热烈讨论该选那一个人比较恰当。
三个女孩子被以她们会发笑的理由否决掉了。比尔-艾维斯里被以他的身高、体重、脚步声重,还有他的笨手笨脚(这一点他激烈否认)否决掉。杰米-狄西加和龙尼-狄佛鲁克斯被列入考虑,不过最后大多数通过决定由鲁波特-贝特门来担任这个工作。
“黑猩猩那小子适合,”杰米同意说,“不管怎么说,他走起路来就像猫一样——一向都是。再说,如果杰瑞醒过来了,黑猩猩能想出一些话来搪塞他。你们知道,一些合理、让他安静下来不会起疑的话。”
“一些微妙的话。”叫做袜子的那个女孩若有所思地提示说。
“正是。”杰米说。
黑猩猩手脚利落地进行他的工作,小心翼翼地打开卧房的门,他带着最大的两个闹钟消失在里头的黑暗中。一两分钟之后他又出现在门槛上,另外两个闹钟递给了他,然后再往返两次。最后他冒了出来。每个人都屏住气息,仔细地听着。杰瑞-卫德有节奏的呼吸声仍然听得见,不过显得昏沉、窒闷,掩盖在莫加洛先生八个闹钟喧嚣的滴答声下。
[book_title]第三章 失败的玩笑
“十二点了!”袜子绝望地说。
这个玩笑——当作个玩笑来看——并不怎么太成功。就另一方面来说,那些闹钟是尽了职。它们一个个都按时响了——气势冲天,直把个龙尼-狄佛鲁克斯震脱了床,迷迷糊糊地还以为大限之期已到。如果邻房的效果是这样,不知道附近地区会是什么样?龙尼连忙出去到走道上,把耳朵贴近门上的裂缝。
他期待听到里头的咒骂声——自信地期待着。然而他什么都没听到。也就是说,他没听到他所期待的。所有的钟都还好好地在走动着——傲慢、忿怒地大声滴答响着。随后另一个闹钟响了,响声粗嘎,震耳欲聋,即使是聋子也会听得怒不可遏。
毫无疑问的,闹钟都忠实地完成了它们的任务。它们的效果超过莫加洛先生所宣称的。但是显然它们碰到了对手杰瑞-卫德。
整个集团的人都显得垂头丧气。
“那小子不是人!”杰米-狄西加低吼着。
“或许以为他听见的是远方的电话声,一转身又睡着了。”
海伦提示说(或者可能是南西)。
“我看这非常令人惊叹,”鲁波特-贝特门一本正经地说,“我想他应该去看看医生。”
“某种鼓膜病。”比尔满怀希望地提示说。
“哦,如果你问我,”袜子说,“我想他只不过是在戏弄我们。当然它们把他吵醒了。不过他只是想要装作他什么都没听见,好让我们失望。”
每个人都尊敬、钦佩地看着袜子。
“这不失为一种看法。”比尔说。
“他微妙,就是这样,”袜子说,“你们看着好了,今天他会特别晚起来吃早餐——只是为了让我们看看。”
由于现在时钟指针已经指向十二点过了几分,大家一致认为袜子的想法是正确的。只有龙尼-狄佛鲁克斯提出异议,“你们忘了,第一个闹钟响时,我在门外,不管杰瑞后来怎么决定,第一个一定让他大吃一惊。他一定会叫声什么才对,你把第一个闹钟放在什么地方,黑猩猩?”
“靠近他耳朵的一张小桌子上。”贝特门先生说。
“你想得真周到,黑猩猩。”龙尼说。他转向比尔问道:
“如果一大清早六点半,一个惊天动地的大铃声在你耳边几寸距离之内响起,你会说什么?”
“噢!上帝,”比尔说,“我会说——”他停了下来。
“当然你会那样,”龙尼说,“我也会那样说。每个人都会。
任何正常人都会跳起来。然而,他却没有。所以我说,黑猩猩说得对——如同往常一般——杰瑞的鼓膜可能是有毛病。”
“现在已经十二点二十分了。”另一个女孩悲伤地说。
“我看,”杰米缓缓地说道,“这有点太过分了,不是吗?
我是说,玩笑归玩笑。可是这有点太过火了。这对库特夫妇来说有点交待不过去。”
比尔睁大眼睛注视着他。
“你在想什么?““哦,”杰米说,“这不晓得为什么——不像是杰瑞。”
他觉得难以用言语说出他想要说的。他不想多说,然而——他看见龙尼在看着他。龙尼突然警觉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崔威尔走进房来,犹豫地四周看着。
“我以为贝特门先生在这里。”他歉然解释说。
“刚刚从那个窗门出去了。”龙尼说,“我能帮上忙吗?”
崔威尔的眼光从他身上飘往杰米-狄西加,然后再飘回到他身上。仿佛被他挑选出一般,这两个年轻人跟他一起离开房间。崔威尔小心地关上餐厅的门。
“哦,”龙尼说,“什么事?”
“卫德先生还没有下来,先生,我自作主张派威廉士上去到他房里。”
“怎么样?”
“威廉士刚刚非常激动地跑下来,先生。”崔威尔停顿一下——预作准备地停顿,“先生,恐怕那可怜的年轻人一定是在睡觉中死掉了。”
杰米和龙尼睁大眼睛看着他。
“胡说!”龙尼终于大声叫道,“这——这不可能。杰瑞——”他的脸色突然一变:“我——我跑上去看看。那个笨威廉士可能弄错了。”
崔威尔伸出一只手挡住他。带着一种怪异、不自在的超然感,杰米了解到主仆了解一切情况。
“不,先生,威廉士没有弄错,我已经派人去请卡瑞特医生来了,同时我自作主张把房门锁上了,准备去通知欧斯华爵士这件事。现在我得去找贝特门先生了。”
崔威尔匆匆离去。龙尼站得像个木头人似的。
“杰瑞。”他喃喃自语。
杰米挽起他朋友的手臂,带他穿过一扇边门,来到阳台上一个偏僻的地方,他把他推坐在一张椅子上。
“放轻松一点,老小子,”他仁慈地说,“过一会儿你就喘得过气来了。”
然而他以有点奇特的眼光看着他。他没想到龙尼跟杰瑞-卫德交情这么深。
“可怜的杰瑞,”他若有所思地说,“那么一个健壮的人。”
龙尼点点头。
“现在想起来那闹钟的事实在是卑劣。”杰米继续说,“奇怪,可不是吗,为什么闹剧好像经常跟悲剧扯在一起?”
他有点散漫地说着,给龙尼时间恢复过来。另外一个不安地移动着。
“我真希望医生会来。我想知道——”
“知道什么?”
“他——是怎么死的。”
杰米抿抿双唇。
“心脏病?”他冒失一问。
龙尼发出短促的讪笑。
“我说,龙尼。”杰米说。
“怎么样?”
杰米发现难以继续下去。
“你不会是说——你不会是在想——我是说,你不会是认为一一呃,我是说他不会是头上挨了打或什么的吧?崔威尔把门锁上了等等。”
在杰米想来,他的这些话应该能得到回答,然而龙尼继续盯着前方,没有反应。
杰米摇摇头,陷入沉默。他不知道除了静静等着还能怎么样。因此,他等着。
崔威尔过来打扰了他们。
“医生想在书房里见你们两位,请吧,先生。”
龙尼从椅子上弹了起来。杰米跟在他身后。
卡瑞特医生是个精力充沛的年轻人,瘦瘦高个,有一张聪明脸。他微微一点头向他们打招呼。黑猩猩显得比往常更为严肃,进行介绍。
“据我的了解,你是卫德先生的好朋友。”医生对龙尼说。
“是他最好的朋友。”
“嗯。呃,这件事好像够率直的了。虽然是悲惨。他看起来是个健康的年轻小伙子。你知不知道他是否有吃任何帮他入眠的药物的习惯?”
“帮他入眠?”龙尼睁大眼睛,“他一向都睡得很熟。”
“你从没听过他抱怨说睡不着觉?”
“从没。”
“哦,事实够单纯的了。然而,恐怕势必会有调查庭。”
“他怎么死的?”
“没什么好怀疑的,我认为是三氯乙二醇服用过量。药物就在他床边,还有一个瓶子、一个杯子。非常悲惨,这些事情。”
杰米代他朋友问出了他在唇间颤动着却问不出来的问题。
“不会是有什么——蹊跷吧?”
医生猛然以锐利的眼光看着他。
“为什么你这样说?有任何理由怀疑吗?”
杰米看着龙尼。如果龙尼知道了什么,现在该是说出来的时候。但是令他感到惊愕的,龙尼摇了摇头。
“没有任何理由。”他清晰地说道。
“那么是自杀——啊?”
“当然不是。”
尼龙说来斩钉截铁。医生不怎么信服。
“就你所知没有任何麻烦?金钱的麻烦?女人?”
龙尼再度摇头。
“关于他的亲戚。必须通知他们。”
“他有个妹妹——是同父异母妹妹。住在小修道院区,离这里大约二十哩路。杰瑞不在城里时都跟她住在一起。”
“嗯,”医生说,“呃,应该告诉她。”
“我会去,”龙尼说,“这不是好差事,不过总得有人去。”
他看着杰米,“你认识她吧?”
“有点。我跟她跳过一两次舞。”
“那么我们坐你的车去。你不介意吧?我无法自己一个人面对那种场面。”
“没问题,”杰米向他保证说,“我自己正要提出来,我去把我那部老爷车发动一下。”
他很高兴有事可做。龙尼的态度令他困惑不解,他知道或怀疑什么,为什么不跟医生说?
随后,朋友俩坐进杰米的车子,风驰而去,乐得不必去管什么速度限制。
“杰米,”龙尼终于说,“我想你大概是我最好的伙伴了——现在。”
“呃,”杰米说,“怎么样?”
他粗声粗气地说: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你该知道的事。”
“关于杰瑞-卫德的事?”
“是的,关于杰瑞-卫德的事。”
杰米等待着。
“怎么样?”他终于问道。
“我不知道我该不该说。”龙尼说。
“为什么?”
“我答应了人家不说。”
“噢!那么,也许你还是不说的好。”
一阵沉默。
“可是,我想——你知道,杰米,你的头脑比我好。”
“这还用说。”杰米毫不客气地说。
“不,我不能说。”龙尼突然说道。
“好吧,”杰米说,“随你。”
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龙尼说:“她是什么样子的?”
“谁?”
“这个女孩,杰瑞的妹妹。”
杰米沉默了几分钟,然后以不晓得为什么改变的语气说:
“她还好。事实上——呃,她是个极好的人。”
“杰瑞非常爱她,我知道。他经常谈起她。”
“她非常爱杰瑞。这——这将对她打击很深。”
“是的,恶劣的差事。”
他们接下去一直沉默到抵达小修道院区。
女佣告诉他们,罗琳小姐在花园里。除非他们想要见库克太太——
杰米能言善道地说他们不想见库克太太。
“谁是库克太太?”当他们绕道走进有点荒芜的花园时,龙尼问道。
“跟罗琳住在一起的老鳟鱼。”
他们踏在一条铺设石砖的小路。小路的尽头是一个女孩和两只黑色长耳狗。一个娇小的女孩,皮肤非常白,穿着宽松的旧软呢斜纹服。一点也不是龙尼料想中的女孩。事实上,也不是杰米通常中意的类型。
她拉住一条狗的项圈,走过来跟他们碰面。
“你们好!”她说,“你们不要在意伊莉莎白。它刚生下一些小狗,疑心非常重。”
她的态度极为自然,当她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时,双颊上的淡玫瑰红晕加深。她的眼情是非常深的蓝色——就像矢车菊一般。
她的眼睛突然大张——是起了警觉?仿佛她已经猜中了他们的来意。
杰米连忙开口。
“卫德小组,这位是龙尼-狄佛鲁克斯,你一定经常听杰瑞谈起他。
“噢!是的。”她转头,对他热情,可爱地致上欢迎的一笑说,“你俩都在‘烟囱屋’过夜,不是吗?为什么你们不把杰瑞一起带来?”
“我们——呃——没有办法。”龙尼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杰米再度看出她眼中惊恐的神色。
“卫德小姐,”他说,”我怕——我是说,我们有坏消息要告诉你。”
她一时紧张起来。
“杰瑞?”
“是的——杰瑞。他——”
她突然激动地跺脚。
“噢!告诉我——告诉我——”她突然转向龙尼,“你告诉我。”
杰米感到一阵嫉妒,这时他知道了一直到现在他迟疑着不愿承认的:为什么海伦、南西和袜子对他来说只不过是“女孩子”而已。
他只有半听到龙尼庄重的声音说道:
“好,卫德小组,我告诉你——杰瑞死了。”
她很有勇气面对这个消息。她张大嘴巴咽气,退了一步,但是一两分钟之后,她急切地问着各种问题——怎么死的?什么时候?
龙尼尽可能温和地告诉她。
“安眠药?杰瑞?”
她不相信的语气很明显。杰米看了她一眼,几乎近于是警告的一眼。他突然感到天真无邪的罗琳可能会说出很多来。
轮到他尽可能温和地解释说可能需要开调查庭,她一阵颤抖。她谢绝了他们要带她一起回“烟囱屋”的建议,不过解释说她会晚点再过去。她自己有部双座跑车。
“不过我想——先单独一个人静一静。”她虔诚地说。
“我了解。”龙尼说。
“没关系。”杰米说。
他们看着她,感到为难、无助。
“谢谢你们俩过来。”
他们默默地开车回去,在他们之间有某种局促存在。
“天啊!那个女孩真有勇气。”龙尼说,杰米表示同感。
“杰瑞是我的朋友,”龙尼说,“要靠我关照她一下。”
“噢!是吧,当然。”
他们不再说话。
一回到“烟囱屋”,杰米就被眼泪盈眶的库特夫人拦住。
“那个可怜的孩子,”她一再重复说,“那个可怜的孩子”杰米尽可能想出一些合适的话来说。
库特夫人长篇大论地细述她一些亲爱的朋友死去的故事给他听。杰米表示同情地倾听着,最后终于设法不致于大失礼地摆脱了她。
他轻快地跑上楼。龙尼正好从杰瑞-卫德的房里出来,他见到杰米时似乎吃了一惊。
“我刚进去看他,”他说,“你要进去吗?”
“我想还是不要。”杰米说。他是个健健康康的年轻人,很自然地不喜欢见到令他想到死亡的东西。
“我认为所有他的朋友都应该进去看看他。”
“噢!你这样认为吗?”杰米边说边心想,龙尼-狄佛鲁克斯对这整个事情真他妈的怪极了。
“是的。这是表示敬意的象征。”
杰米叹了口气,屈服了。
“噢!好吧。”他说着同时微微咬紧牙关,走了进去。
被单上摆着白色花朵,房间整洁,有条不紊。
杰米快速紧张地瞄了那张纹丝不动的白脸一眼。那可能是双颊粉红、可爱的杰瑞-卫德吗?那一动也不动的躯体。他颤抖起来。
当他转身要离开房间时,他的眼光扫过壁炉架,惊愕地停住脚步。那些闹钟整整齐齐地排成一排。
他猛然走出去,龙尼在等着他。
“看来非常安详。他的运气真糟。”杰米喃喃说道。
然后他说:
“对了,龙尼,是谁把那些闹钟像那样排成一排?”
“我怎么知道?大概是佣人吧,我想。”
“奇怪的是,”杰米说,“只有七个,不是八个。有一个不见了。你有没有注意到?”
龙尼含糊地应了一声。
“七个而不是八个,”杰米皱起眉头说,“我怀疑是为什么。”
[book_title]第四章 一封信
“不替人家想,我说这就是这样。”卡特汉伯爵说。
他的声音温和、哀愁,好像为他自己找到的形容词感到高兴。
“是的,确实是不会替人家想。我经常发现这些自力奋斗成功的人都不会替人家想。很可能这就是他们能聚积这么大财富的原因。”
他哀伤地眺望着他今天再度收回所有权的祖传家园。
他女儿艾琳-布兰特小姐——她的朋友和一般社交人士熟悉的“疾如风”,笑出声来;
“你确实聚集了不少财富,”她冷淡地说,“虽然你还不错,这个地方诈了老库特不少钱。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见得了人吧?”
“一个大块头,”卡特汉伯爵有点战栗地说,“一张红通通的四方脸,铁灰色的头发。强壮有力,你知道。他们所谓个性强烈的人,如果蒸汽压路机变成人的话,那么他就是一个。”
“蛮无聊的吧?”疾如风同情地提示说。
“无聊死了,满脑子令人最最郁闷的德性,像节制啦,守时啦。我不知道哪一种人最糟,个性强烈的或是认真的政客。
我真的宁可喜欢一些愉快的无能的人。”
“愉快的无能的人不会有能力付给你这幢阴森森的老房子的租金。”疾如风提醒他说。
卡特汉伯爵畏缩了一下。
“我真希望你不要用那种字眼,疾如风。我们正要谈离那个话题。”
“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对它这么敏感。”疾如风说,“毕竟人总是会在某个地方死掉。”
“没有必要死在我的房子里。”卡特汉伯爵说。
“我不明白为什么不可以。很多人都在这里死掉。一大堆的老曾祖父老曾祖母等等。”
“那不同,”卡特汉伯爵说,“当然我料想布兰特的家人死在这里——他们不算。不过我真的反对陌生人死在这里。而且我特别反对开调查庭。这种事很快就会成了习惯。这是第二次了。你记得四年前那件风风雨雨的事吧?顺便告诉你,那件事完全怪到乔治-罗马克斯头上,”“而现在你在怪可怜的老蒸汽压路机库特。我确信他跟任何人一样困扰不安。”
“很不会替人家设想,”卡特汉伯爵固执地说,“可能做出那种事来的人就不应该请他来这里度假。随你高兴怎么说都可以,疾如风,我不喜欢调查庭。我从没去过,而且我也永远不会去参加度假。”
“呃,这一次跟上一次不是同一种事情,”疾如风安慰他说,“我的意思是,这不是谋杀案。”
“有可能是——从那个笨督察小题大做的样子可以看得出来。四年前发生的那件事他到现在都还没平息下来。他以为这里发生的每一件死亡事件,都一定是具有严肃政治意味的卑鄙案件。你不知道他有多么小题大做;我听崔威尔说了,在每一样东西上试验找指纹。当然他们只找到那个死人自己的指纹。最明白不过的案子了——尽管究竟是自杀或是意外,那是另一回事。”
“我见过杰瑞-卫德一次,”疾如风说,“他是比尔的朋友。
你会喜欢他,爸爸。我从没见过任何比他更像是个愉快的无能的人。”
“我不喜欢任何跑来死在我的房子里故意令我受到困扰的人。”卡特汉伯爵固执地说。
“可是我确实想象不出有任何人会谋害他。”疾如风继续说,“这个想法实在荒唐。”
“当然是,”卡特汉伯爵说,“或是除了像雷格郎督察那种笨蛋之外任何人都会认为是荒唐。”
“也许找指纹能令他感到自己了不起,”疾如风安慰他说,“无论如何,他们认为是‘过失死亡’,不是吗?”
卡特汉伯爵勉强同意。
“他们得考虑到做妹妹的感受。”
“有个妹妹吗?我不知道。
“同父异母的妹妹,我相信。她年轻多了。老卫德跟她母亲出奔——他老是干那种事。除了已经属于另一个男人的女人,没有一个女人他中意。”
“我真庆幸你还有这个习惯没染上。”疾如风说。
“我一向过着非常受人尊敬的虔诚生活,”卡特汉伯爵说,“想想我对别人的伤害少到不能再少了,奇怪我怎么就不得清静。要是——”
他停了下来,看到疾如风突然从窗门跨出去。
“马克唐那!”疾如风以清晰、专横的声音喊道。
帝王驾到。他的脸上可能本来想要露出欢迎的微笑,然而身为园丁天生的阴沉打消了这个念头。
“小姐?”马克唐那说。
“你好吗?”疾如风说。
“我很好。”马克唐那说。
“我想跟你谈谈滚球草坪的事。那里草长得太长太乱了。
找个人去处理一下,好吗?”
马克唐那犹豫不决地摇摇头。
“那意味着得把威廉从下花坛调上来,小姐。”
“去他的下花坛,”疾如风说,“要他马上动手。还有,马克唐那——”
“什么事,小姐?”
“把那头那些葡萄摘一些来。我知道不对时候,因为总是不对时候,不过我还是要摘。明白吧?”
疾如风回到书房里。
“对不起,爸爸,”她说,“我想逮住马克唐那。你刚刚在说什么吗?”
“事实上我是在说什么,”卡特汉怕爵说,“不过无所谓。
你刚刚跟马克唐那说什么?”
“想医好他自以为是万能上帝的病。不过这是件不可能的事。我料想库特夫妇可能得不到他的好感。马克唐那不会喜欢大蒸汽压路机的汽笛声。库特夫人是什么样的人?”
卡待汉伯爵考虑这个问题。
“很像我观念中的席登斯太太。”他终于说,“我想她很沉迷于业余戏剧。我猜想这件闹钟的事令她非常不安。”
“什么闹钟的事?”
“崔威尔刚才告诉我,好像来这里度假的一群人开了个玩笑。他们买了很多闹钟,把它们藏在这位年轻的卫德的房间里。然后,当然,这可怜的家伙死了。这使得整个事情显得有点恶劣。”
疾如风点点头。
“崔威尔还告诉我有关那些钟的其他一些有点古怪的事,”卡特汉伯爵现在相当自得其乐地继续说下去,“好像有人把它们聚集起来,在壁炉架上排成一排、在那可怜的家伙死掉之后。”
“哦,这有何不可?”疾如风说。
“我自己是看不出来有何不可。”卡特汉伯爵说,“不过显然这引起了一些大惊小怪。没有人承认做过那件事,你知道。
所有的佣人都被问过,都发誓说他们没碰过那些鬼东西。事实上,这倒是个谜。后来验尸官在调查庭上问话,你知道要对那种阶层的人解释有多么困难。”
“十足的缺德。”疾如风说。
“当然,”卡特汉伯爵说,“事后很难知道当时的情况。崔威尔告诉我的,我大半都听不太懂。对了,疾如风,那家伙是死在你的房间里。”
疾如风作了个苦相。
“为什么有人必要死在我房里?”她有点愤慨地问道。
“这正是我一直在说的,”卡特汉伯爵得意洋洋地说,“不替人家想想。时下每个人都该死的不会替人家想想。”
“并不是我在意,”疾如风勇敢地说。“为什么我会在意?”
“我会,”她父亲说,“我会非常在意。我会作梦,你知道——梦见鬼手和叮当作响的锁链。”
“哦,”疾如风说,“曾婶婆死在你的床上。我怀疑你没看到她的幽灵在你床前徘徊。”
“我有时候看到,”卡特汉怕爵毛骨悚然地说,“尤其是在吃了龙虾之后。”
“哦,感谢上天我并不迷信。”疾如风说。
然而那天晚上,她穿着睡衣坐在她卧房的炉火前。发现她的思绪回到了那愉快的、迷迷糊糊的年轻人杰瑞-卫德身上。难以相信这么一个对生活充满欢乐的年轻人可能蓄意自杀。不,另一个解说一定才是正确的。他吞下了安眠药,结果弄错了,服用过量。这有可能。她并不妄想说杰瑞-卫德会是因为精神压力太重。
她的目光转向壁炉架,开始想着闹钟的事。
她的侍女在听足了女佣的叙述之后,全部告诉了她。她添加了一些显然崔威尔认为不值得告诉卡特汉伯爵,但却引起疾如风好奇心的细节。
七个闹钟整整齐齐地排在壁炉架上;最后剩下来的一个被发现在外面草坪上,显然是从窗口丢出去的。
疾如风现在正困惑地想着这一点。这似乎是多么奇怪、毫无目的的事,她可以想象成是一个女仆把那些闹钟整理好,然后怕被质问,而加以否认。但是当然不会有任何一个女仆会把那闹钟丢进花园里去。
是不是杰瑞在第一个闹钟吵醒他时丢出去的?不!这又是不可能,疾如风记得听说他是一大早死的,而且死前一定有段时间是在昏睡状况中。
疾如风皱起眉头。这闹钟的事真是古怪。她必须去找比尔-艾维斯里。他当时人在这里,她知道。
对疾如风来说,一想到就立即采取行动。她站起来,走向写字桌。这是张镶嵌的书桌,有个可以推回去的桌面。疾如风坐下来。拉过一张纸来,开始写着。
亲爱的比尔——
她暂停下来,拉出书桌的下部。半途卡住了,如同她记忆中经常发生的一样。疾如凤不耐烦地拉着,但是它就是不动。她想起来有一次一个信封跟它一起被推进去,当时就卡住了。她拿起一把薄薄的裁纸刀,插入细缝里。她的处置成功,一张白纸的一角露了出来;疾如风抓住纸角,把它拉出来。是一封信的首页,有点发皱。
信上的日期吸引住疾如风的目光。大大的日期从纸上跳了出来。九月二十一日。
“九月二十一日,”疾如风缓缓地说道,“啊,当然那正是——”
她中断下来。是的,她确信。二十二日正是杰瑞-卫德被发现死亡的那天。那么,这一定是悲剧发生的那天晚上他正在写的一封信。
疾如风把信摊平,开始看着。信并没有完成。
我亲爱的罗琳,我星期三会过来。感到身体健壮极了,而且心情蛮愉快的。见到你将是一大乐趣。听着,务必把我所告诉你的有关‘七钟面’的事忘掉。我原以为这件事或多或少只是个玩笑,可是并非如此——决非如此,我很抱歉我曾经提过它——这不是像你一样的孩子该牵扯进去的事。因此,把它忘掉,知道吗?
我还有其他的事想要告诉你——可是我这么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噢,关于猎犬;我想——
信至此中断。
疾如风坐着皱起眉头。“七钟面”是什么地方?伦敦某个低下阶层的地区,她想。“七钟面”这几个字令她想起了什么,但是她一时想不出来是什么。她的注意力转而集中在两句话上:“感到身体健壮极了”和“我这么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这说不过去。这一点也说不过去。因为就在那天晚上杰瑞服下了那大量的三氯乙二醇,因而一觉不醒。如果他信上写的是实话,那么为什么他要服安眠药?
疾如风摇摇头。她环顾四周,微微颤抖起来。假使杰瑞现在正在望着她,就在他死去的这个房间里……
她坐着一动也不动。除了她的金质小钟的走动声之外,一片寂静。钟声听来大得令人感到不自然。
疾如风目光扫向壁炉架。一幅鲜明的景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那死去的男人躺在床上,七个闹钟在壁炉架上嘀嘀嗒嗒地响着——恶兆一般地大声响着……嘀嘀……答答……
[book_title]第五章 马路上的男人
“爸爸!”疾如风打开卡特汉伯爵私人圣所的门,探头进去说,“我要开我的西班牙车进城去。我再也受不了这里的单调沉闷。”
“我们昨天才刚回家来。”卡特汉伯爵抱怨说。
“我知道。好像已经回来一百年了。乡下是多么的沉闷乏味!”“我不同意你的说法,”卡特汉伯爵说,“是宁静,没有错——宁静,而且舒适极了。我无法告诉你我有多高兴回来让崔威尔侍候。他对我的舒适设想得无微不至。今天早上才有人过来问,说他们能不能在这里举行少女团大会,令我处境非常困窘——不得不拒绝——事实上,我或许不该拒绝。不过崔威尔替我解除了为难。我忘了他是怎么说的——一些巧妙极了的话,不可能伤到任何人的感情,又让对方完全打消了念头。”
“对我来说,光是舒适还不够,”疾如风说,“我需要刺激。”
卡特汉伯爵毛骨悚然。
“难道我们四年前有过的刺激还不够吗?”他哀愁地问道。
“我就要再找些刺激,”疾如风说,“并不是说我在城里就可以找到。不过,不管怎么样,我可不想在这里打呵欠把下巴都打脱了。”
“根据我的经验,”卡特汉伯爵说,“想惹麻烦上身的人通常都会惹上麻烦的。”他打起呵欠,加上一句说,“不过,我自己倒不在意上城去一趟。”
“好,走吧,”疾如风说,“不过要快点,因为我急着要去。”
正开始站起身子的卡特汉怕爵停顿下来。
“你说你急吗?”他怀疑地问道。
“急死了!”疾如风说。
“那好,”卡特汉伯爵说,“我不去了。在你急的时候坐你开的那部西班牙车——不,这对上了年纪的人不公平。我还是留在这里好。”
“随你的便。”疾如风说着转身而去。
崔威尔来到。
“怕爵,牧师非常急着要见您,少年团的身分不幸引起了争论。”
卡特汉伯爵低吼了一声。
“伯爵,我好像听您在午餐时说,您今天上午会散步过去跟牧师谈这个问题。”
“你这样告诉过他了?”卡特汉伯爵急切地问道。
“我告诉他了,伯爵。他听我这样一说就离去了,好像火烧屁股一样,恕我这样说。我希望我这样做没错,伯爵?”
“当然你这样做得对,崔威尔。你总是对的,只要你尽力不可能会错。”
崔威尔亲切地微微一笑,告退下去。
在此同时,疾如风正在门口大铁门前不耐烦地猛按汽车喇叭,一个小女孩全速地从门房里冲出来,跟在她身后的母亲直喊着叫她小心车子。
“快点,卡蒂。那是如同往常一般匆忙的小姐。”
疾如风的个性的确是急,尤其是在开车的时候。她有技术,有胆量,是个驾车好手;要不是如此,以她那种恣肆的速度,不知道要出多少事。
这是个清爽的十月夭,有着蓝蓝的天空和耀眼的太阳。空气中强烈的气味令疾如风双颊泛红,”充满了活力。
她已经把杰瑞-卫德那封未完成的信寄出去给住在小修道院区的罗琳-卫德,同时附上几笔说明。那封信所给她的古怪印象在白日里有点朦胧了起来,然而还是令她感到那封信需要解释。她打算找个时间问问比尔-艾维斯里,要他把那次悲剧收场的聚会作更详细的说明。这是个可爱的早晨,她感到特别舒服,西班牙进口车飞驰着。
疾如风一踏油门,车子立即起了反应。一哩接一哩飞快地过去,交通灯志很少而且相隔得远,疾如风开起车来顺心极了。
然后,毫无警觉地,一个男人从树篱里摇摇摆摆地出来到马路上,正好挡在车前。及时刹住车子是不可能的。疾如风用尽全部力气,扭转方向盘,车干脱出右边路面,差点掉进壕沟里——差一点点。这是个危险的动作,不过却成功了。
疾如风几乎可以确信她闪过了那个人。
疾如风跳出车子,往回跑。她除了轧过一只失散的母鸡外,从没轧过任何更重要的东西。此时她并没有心思想到这次车祸几乎可以说并不是她的错。那个男人似乎是喝醉了,但是不管醉不醉,她把他撞死了,她相当确定是她把他给撞死了。她的心猛跳着,令她几欲作呕。
她蹲在那平伏地上的人身旁,小心翼翼地把他翻转过来。
他既未呻吟也未出声。她看出他是个年轻人,面目还算清秀的年轻人,穿着高雅,留着牙刷般的小胡子。
她看不出有任何外伤,但是她相当确定他不是已经死了就是快要死了。他的眼睛半张,眼皮跳动。凄惨的眼睛,褐色、受苦的眼睛,像狗的眼睛一样。他好像挣扎着想说话。疾如风把耳朵贴近。
“什么,”她问,“什么?”
他想要说什么,她看得出来,很想要说。而她无法帮他,无能为力。
终于,话声传了过来,有如吹气一般:
“七钟面……告诉……”
“什么?”疾如风再度问。他想要说出的是个人名——尽他剩下来的所有力气想要说的:“什么,要我告诉谁?”“告诉……杰米-狄西加……”他终于说了出来,然后,突然头往后一倒,身体发软。
疾如风一屁股坐在地上,全身从头到脚都在发抖。她从没想到这么可怕的事会出在她身上。他死了——她把他撞死了。
她尽力提起精神。现在她该怎么办?医生——这是她第一个想到的念头。可能——仅仅只是可能——这个人只是昏过去,还没死。她的直觉告诉她这不可能。但是她强迫自己采取行动。不知为什么,她必须把他弄上车,带他去最近的医生家里。这是条偏僻的乡间马路,没有人可以帮助她。
疾如凤尽管看来苗条,却强壮有力。她有鞭绳一般的肌肉。她把西班牙进口车尽可能开近过来,然后,使尽她所有的力气,把那没有生气的躯体拖进车里。这是件恐怖的工作,她咬紧牙关,终于完成了。
然后她跳进驾驶座,发动而去。几哩路后,她驶进了一个小镇,询问之下,很快地便到了医生家里。
卡西尔医生,一个和蔼的中年人,吃惊地进入他的诊疗室,看到一个显然濒临崩溃的女孩在那里。
疾如风唐突地说:
“我——我想我害死了一个人。我撞到了他。我把他带过来了。他现在在外面车子里。我——我的车子大概开得太快了,我想。我总是开车开得太快了。”
医生老练地瞄了她一眼。他走向一个架子,倒了一杯什么东本。他端过来给她。
“把这喝下去,”他说,“就会觉得好点,你受了惊。”
疾如风顺从地喝下去,她死白的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医生满意地点点头。
“这才对。现在我要你静静在这里坐下来。我出去处理。
在我确定那可怜的家伙没有希望之后,我会回来,然后我们再谈。”
他离开了一段时间。疾如风望着壁炉架上的时钟。五分钟,十分钟,十五分钟——他怎么还不回来?
然后门一开,卡西尔医生再度出现。他变了个样——疾如风立即就注意到了——更阴森,更警觉。他的态度还有其他一些她不太明白的意味,一种压抑住的激动。
“年轻的小姐,”他说,“我们来谈谈。你说,你撞到了这个人?告诉我车祸确切是怎么发生的?”
疾如风尽她所能地解说。医生聚精会神地听着。
“就这样;车子并没有辗过他的身体?”
“没有。事实上,我以为我闪过了他。”
“他走路摇摇晃晃的,你说?”
“是的,我以为他喝醉酒了。”
“而且他从树篱里出来?”
“那里正好有道铁门。我想。他一定是从铁门里出来?”
医生点点头,然后身子靠回椅背上,拿下夹鼻眼镜。
“我一点也不怀疑,”他说,“你是个非常鲁莽的驾驶员,而且总有一天你会辗死某个可怜的人。但是这一次你并没有。”
“可是——”
“车子碰都没碰到他。这个人是挨了子弹。”
[book_title]第六章 又是“七钟面”
疾如风睁大眼睛凝视着他。四十五分钟前整个翻转过来的世界,非常缓慢地恢复了原状。过了将近两分钟,疾如风才开口,然而当她开口时,她不再是那吓掉了魂的女孩,而是真正的疾如风,冷静、能干、理智。
“他怎么可能挨子弹?”她说。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挨上的,”医生冷淡地说,“不过他是挨了子弹没错,一颗来复枪的子弹在他体内。他是内出血,所以你没注意到。”
疾如风点点头。
“问题是,”医生继续说,“谁开枪打他?你没看到附近的任何人吧?”
疾如风摇头。
“奇怪,”医生说,“如果是意外,造成意外的那个人应该会跑过去救他才对——除非是可能他不知道闯了祸。”
“那附近没有任何一个人,”疾如风说,“这也就是说,没有人在路上。”
“依我看,”医生说,“这可怜的孩子一定是在奔跑——子弹在他刚穿过铁门时射中他的,结果他摇摇晃晃地跑到路上。
你没听见枪声?”
疾如风摇头。
“不过我可能也听不见,”她说,“车子开动的声音那么大。”
“不错。他临死前说什么?”
“他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话。”
“没有点明这个悲剧的话?”
“没有。他想要我告诉他一个朋友什么——我不知道是什么。噢!对了,他提到七钟面。”
“嗯,”卡西尔医生说,“他不像是那附近一带的人。或许他的杀手是那里人。好了,这我们现在不用操心了。你可以交给我来处理。我会通知警方。当然,你必须留下姓名和住址。相信警方会想要问你话。事实上,或许你最好现在就跟我到警察局去一趟。他们可能说我应该把你留下来才对。”
他们一起坐上疾如风的车子前去。警局督察是个讲话慢吞吞的人。当他听到疾如风告诉他姓名住址时有点吓了一跳,非常小心地记下她的说词;
“少年人!”他说,“不错。少年人在练习!他们都是些年轻、残忍的笨家伙,总是漫不经心的乱射小鸟,没有考虑到树篱的另一边可能有人。”
医生认为这是最最不可能的解答,不过他了解这个案子不久便会到了能手的手里,似乎不值得提出异议。
“死者姓名?”巡佐舔舔铅笔问道。
“他身上有个名片夹。他好像是龙尼-狄佛鲁克斯先生,住址是在伦敦市区。”
疾如风皱起眉头。龙尼-狄佛鲁克斯这个名字唤起了她某个记忆。她确信她以前听过这个名字。
直到她开车回“烟囱屋”的半途中,她才想起来了。当然!龙尼-狄佛鲁克斯——比尔在外交部的朋友。他和比尔,还有——对了——杰瑞-卫德。
想到这里,疾如风差点撞进树篱里去。先是杰瑞-卫德——然后是龙尼-狄佛鲁克斯。杰瑞-卫德的死可能不是他杀,而是不小心的结果——但是龙尼-狄佛鲁克斯之死当然就有个比较邪恶的解说了。
然后,疾如风又想起了什么来了。七钟面!当那垂死的人说出来时,似乎令她模糊地有种熟悉感。现在她知道为什么了。杰瑞-卫德在他临死之前的那个晚上写给他妹妹的最后一封信上提过。而这再度跟她没想到的其他什么连贯起来。
重新想着这一切事情,令疾如风的车速慢下来,慢到一种没有人会认出开车的人是她的地步。她把车开进车库,进屋子里去找她父亲。
卡特汉怕爵正愉快地看着一份即将上市的珍藏本的目录;见到疾如风无限的惊愕。
“即使是你,”他说,“也无法在这种时间之内去了伦敦又回来了。”
“我没去伦敦,”疾如风说,“我轧死了一个人。”
“什么?”
“只是其实我并没有。他挨了枪弹。”
“怎么可能挨上?”
“我不知道,不过他是挨上了没错。”
“可是你为什么开枪射他?”
“我并没有射他。”
“你不应该开枪打人,”卡特汉伯爵带着温和规劝的意味说,“你真的不应该。也许他们有些是活该挨枪弹——但是这还是会惹上麻烦。”
“我告诉你我并没有开枪射他。”
“哦,那么是谁?”
“没有人知道。”疾如风说。
“胡说,”卡特汉伯爵说,“一个人不可能挨了枪弹又被车子辗过,却又没有人开枪打他,开车子辗他。”
“他并没有被车子辗到。”疾如风说。
“我以为你说他被车子辗到了。”
“我说的是我以为我辗到他了。”
“大概是爆胎吧,我想,”卡特汉伯爵说,“那会听起来像是枪声。侦探小说上这样说的。”
“我真是拿你没办法,爸爸。你的头脑好像连只兔子都不如。”“绝非如此,”卡特汉伯爵说,“你一进门就说什么有人被汽车辗到了,又是什么挨了枪弹的,我搞不懂是怎么一回事,而你却又指望我成了神仙一切都懂。”
疾如风疲惫地叹了一口气。
“你只要专心一点就好了,”她说,“我简单明了地把一切告诉你。”
“就这样了,”她把经过情形说完之后结语说,“现在你可懂了吧?”
“当然。我现在完全懂了。我能想象到你的不安,我亲爱的。我在你出发之前对你说的可没怎么错,想惹麻烦的人通常都会惹麻烦。我很庆幸,”卡特汉伯爵有点颤抖地结尾说,“我安安静静地留在这里没跟你一起去。”
他再度拿起目录。
“爸爸,‘七钟面’是在什么地方?”
“我想,是在伦敦东区的某个地方吧。我经常看到公车开往那里——或者我指的是‘七姐妹’?我自己从没去过那里。
幸好,因为我不认为那会是我喜欢的那种地方。然而,够古怪的了,我最近好像哪里听过跟它有关的话。”
“你不认识一个叫杰米-狄西加的吧?”
卡特汉伯爵现在再度全神贯注在他的目录上。他在“七钟面”的话题上尽力表现得消息灵通。这次他却几乎一点也不用心。
“狄西加,”他含糊地喃喃说道,“狄西加。来自约克郡的狄西加?”
“这正是我在问你的。专心一点,爸爸,这很重要。”
卡特汉怕爵尽其所能地表现出一副灵通的样子,其实对这件事并不费心思。
“是有一些约克郡姓狄西加的人,”他热切地说,“还有一些德文郡的狄西加,除非我搞错了。你曾姑婆西莉娜就嫁给一个姓狄西加的人。”
“这个消息对我有什么好处?”疾如风大叫。
卡特汉伯爵格格发笑。
“如果我记的没错,对她的好处也非常少。”
“你真叫人拿你没办法。”疾如风站起来。“我得去找比尔。”
“去吧,亲爱的。”她父亲翻过一页目录,心不在焉地说,“好的,当然,不错。”
疾如风不耐烦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
“真希望我记得那封信上所写的,”她喃喃自语地说,“我没有仔细看。有关一个玩笑——‘七钟面’的事不是玩笑。”
卡特汉伯爵猛然抬起头来。
“‘七钟面’?”他说,“当然。我现在想起来了。”
“想起来什么?”
“我知道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了。乔治-罗马克斯来过。崔威尔失误了一次,没挡住驾,让他进来了。他正要进城去顺路过来。好像他下星期要在‘大宅第’举行什么政治宴会,而他收到了一封警告信。”
“你说的警告信是什么意思?”
“哦,我不怎么清楚。他没细说。我猜上面大概写着当心’、‘麻烦来了’等等之类的话。可是,不管写什么,信是从‘七钟面’寄出的,我特别记得他这样说过。他正要进城去跟苏格兰警场商讨这件事。你认识乔治吧?”
疾如风点点头。她非常熟悉这位爱国的外交政务常务次长乔治-罗马克斯,很多人对他都避之唯恐不及,因为他有个根深蒂固的老习惯,常在私人谈话中引述他的演讲词。他是众人所知——包括比尔-艾维斯里——的“老鳕鱼”,以影射他圆鼓鼓的眼球。
“告诉我,”她说,“老鳕鱼对杰瑞-卫德之死有没有任何兴趣?”
“我没听说过。当然,他可能有兴趣。”
疾如风停顿了几分钟,一语不发。她正在忙着回忆她寄给罗琳-卫德的那封信确切写些什么,同时试着想象受信人的长相。杰瑞-卫德显然深爱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孩?她越想就越觉得那不像是封一般哥哥写给妹妹的信。
“你说那个姓卫德的女孩是杰瑞同父异母妹妹?”她突然问道。
“哦,当然,严格来说。我想她大概不是——我是说,以前不是——根本不是他的妹妹。”
“可是她姓卫德?”
“她不是老卫德生的孩子。如同我所说的,他跟他的第二任太太离家出走,她原先嫁给一个十足的恶棍,我想法庭大概判决给她前夫孩子的监护权,但是她前夫显然没有接受这项权利。老卫德非常喜欢那个孩子,坚持要她冠以他的姓。”
“原来如此,”疾如风说,“这足以说明。”
“说盼什么?”。
“那封信某些令我不解的东西。”
“她长得蛮漂亮的,我相信,”卡特汉伯爵说,“或者是我听说如此。”
疾如风满腹心思地上楼去。她有几个目标。首先她必须找到这位杰米-狄西加。或许,比尔帮得上忙。龙尼-狄佛鲁克斯是比尔的朋友。如果杰米-狄西加是龙尼的朋友,那么比尔很可能也认识他。再来,还有那个女孩,罗琳-卫德。
她可能能帮忙说明“七钟面”的问题。显然杰瑞-卫德跟她说过关于“七钟面”的什么事。他那么迫不及待地要她忘掉他所告诉她的有点不吉祥的意味。
[book_title]第七章 “疾如风”造访
要找到比尔并没什么困难。疾如风第二天早上驱车进城——这一次一路平安——然后打电话给他。比尔马上接起电话,提议一起吃午餐、喝午茶、吃晚餐、跳舞等等。这一切提议疾如风一听之下立刻一概予以拒绝。
“不过一两天之后,我会来跟你虚度一些光阴,比尔。可是目前我有事在身。”
“噢,”比尔说,“真是无聊透顶。”
“不是那种无聊的事,”疾如风说,“一点也不无聊。比尔,你认不认识个叫杰米-狄西加的?”
“当然。你自己也认识。”。
“不,我不认识。”疾如风说。
“你认识,你一定认识。每个人都认识老杰米。”
“抱歉,”疾如风说,“就这一次我好像不在你所说的每个人之中。”
“噢!可是你一定认识杰米——脸色粉红的家伙。看起来有点像个笨小子。不过他其实跟我一样有头脑。”
“你别这么说,”疾如风说,“他走起路来一定自己觉得头重脚轻吧。”
“你这是在挖苦?”
“这还算不上什么挖苦。杰米-狄西加做什么?”
“你这话怎么说,他做什么?”
“难道你身在外交部就把你搞得连自己国家的语言都听不懂了吗?”
“噢!我明白,你是说,他有没有工作?没有,他只是一天到晚悠哉游哉的。为什么他一定要做什么?”
“这么说,他是钱比头脑多?”
“噢!我可不会这么说,我刚才告诉过你,他比你所想的还有头脑。”
疾如风沉默下来。她感到越来越怀疑,这位大少爷似乎不怎么可能是同道。然而那垂死的人首先讲出的话却是他的名字。比尔的声音突然适时地传过来。
“龙尼一向看重他的头脑。你知道,龙尼-狄佛鲁克斯。
狄西加是他最好的朋友。”
“龙尼——”
疾如风停了下来,犹豫不决。显然比尔对他的死亡毫不知情。疾如风突然首度感到奇怪,怎么早报上没有那件悲剧的消息。那当然是报纸不会错过的热门消息。有一个可能的解释,而且只有一个解释,警方为了他们自己知道的理由,保守秘密。
比尔的话声继续传过来。
“我很久没见过龙尼了——自从上次到你家去度周末以后。你知道,可怜的老杰瑞-卫德就是那时候昏死过去的。”
他顿了顿,然后继续下去。
“那件事倒有几分不愉快。我想你听说了吧。疾如风——
你还在听吗?”
当然我在听。”
“哦,你这么久都没说一句话。我以为你挂了。”
“不,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她该不该告诉比尔有关龙尼死去的事?她决定不说——
那不是电话中说的事。不过不久,她必须跟比尔见次面。目前——
“比尔?”
“喂。”
“我明天晚上可以跟你一起吃饭。”
“好,然后跳舞。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谈。老实说我一直有点受到打击——运气坏透了。”
“哦。明天再告诉我吧,”疾如风有点不客气地打断他的话说,“现在,先告诉我杰米-狄西加的住址吧?”
“杰米-狄西加?”
“我是这样说的没错。”
“他住在泽明街——是泽明街或是另外一条街?”
“把你的甲级头脑发挥一下吧。”
“是泽明街。等一下,我把门牌号码告诉你。”
一阵停顿。
“你还在吗?”
“我一直都在。”
“哦,这些鬼电话线路靠不住。号码是一零三。记住了吧?”
“一零三。谢谢你,比尔。”
“不错,可是,我说——你要这个干什么?你说过你并不认识他。”
“我是不认识他,不过半小时之内我就认识了。”
“你要去他那里?”
“不错,福尔摩斯。”
“可是——呃,他可能还没起床。”
“还没起床?”
“我想八成还没有。我是说,如果不是不得已谁愿意起床?
就这个角度去看吧。你不知道我每天早上十一点到这里来有多么费力,还有如果我迟到了,那条老鳕鱼的脸色有多吓人。
你一点也不知道,疾如风,这种生活有多难受——”
“你明天晚上再把一切告诉我吧。”疾如风匆匆说道。
她挂上话筒,斟酌一下情况。首先她望了一眼时钟,差二十五分十二点。尽管比尔熟知他朋友的起居习惯,她倒相信狄西加先生现在应该已经起床,适合接见访客。她坐上计程车前往泽明街一零三号。
一位标准的退休绅士的仆人替她开门。他面无表情,彬彬有礼,一张伦敦那一地区常见的脸孔。
“这边请,小姐?”
他引导她上楼,进入一间极为舒适,摆着皮面大扶手椅的客厅,另一个女孩沉坐在一张奇形怪状的大扶手椅里,比疾如风年轻几分。
“我该通报什么名字,小姐?”
“我不报上姓名,”疾如风说,“我只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见狄西加先生。”
一脸严肃的绅士一鞠躬,退了下去,无声无息地把门带上。
一阵停顿。
“今天上午天气不错。”金发女孩怯生生地说。
“很不错的天气。”疾如凤同意说。
又一阵停顿。
“我今天早上从乡下开车过来。”疾如风找话题说,“我以为又会有讨厌的雾,结果没有。”
“是的,是没有起雾。”另一个女孩说。她加上一句说:
“我也是从乡下过来。”
疾如风更汗细一点地看她。她为另一个人在场感到有点困扰。疾如凤是个不喜欢谈话时有旁人在场干扰的人,她知道在她能谈起自己的话题之前,必须先把这第二位访客摆脱掉。她想跟狄西加谈的不是个可以在陌生人面前提出的话题。
现在,正当她更仔细地看着那个女孩时,一个不寻常的想法在脑子里兴起。可能是吗?不错,这个女孩是正守着重丧,从她穿着黑色丝袜的足踝可以看出来。这时猜测,不过疾如风深信她的想法正确,她深吸一口气。
“听我说,”她说,“你可不会是罗琳-卫德吧?”
罗琳的双眼大张。
“是的,我是。你真是聪明。我们从没见过面吧?”
疾如风摇头。
“我昨天写信给你。我是疾如风布兰特。”
“真谢谢你把杰瑞的信寄给我,”罗琳说,“我已经回信感谢你。我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我告诉你为什么我来这里,”疾如风说,“你认识龙尼-狄佛鲁克斯吗?”
罗琳点头。
“他那天去找我,龙尼——你知道。他后来又去见了我两三次,他是杰瑞最好的朋友之一。”
“我知道。呃——他死了。”
罗琳惊讶得张开嘴巴。
“死了!可是他好像一向都那么健康。”
疾如风尽可能简明地向她叙述前一天的事件。罗琳脸上浮现惊恐的表情;
“那么是真的了。是真的了。”
“什么是真的?”
“我所想的——我这几个星期来一直在想的,杰瑞不是自然死的。他是被人杀害的。”
“你想过?”
“是的。杰瑞从来不会吃药物帮助他睡眠。”她发出一声怪笑,“他睡得太好了,不需要。我一直认为古怪。而且他也认为——我知道他认为。”
“谁?”
“龙尼。而现在发生了这件事。现在他也被杀害了。”她顿了顿然后继续说:“我今天来的目的就在此。你寄给我的那封杰瑞的信——我一看过之后,就试图找到龙尼。可是他们说他离开了。所以我想到来见见杰米——他是龙尼另一个要好的朋友。我想或许他会告诉我该怎么办。”
“你的意思是说——”疾如风停顿下来,“关于——七钟面。”
罗琳点点头。
“你知道——”她话一出口,又停了下来。
这时杰米-狄西加正走了进来。
[book_title]第八章 杰米的访客
写到这里,我们必须回到二十分钟左右之前。那时,杰米-狄西加从睡梦中醒了过来,迷迷糊糊知道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对他说些不熟悉的话。
他睡意甚浓的脑子一时试着想适应当前的情况,但是失败了。他打了个呵欠,翻身又睡。
“一个年轻的女士来见你,先生。”
这个声音执拗不去,准备永无休止地重复下去。杰米-狄西加不得不屈服,面对这不可逃避的情况。他张开眼睛,眨了眨。
“啊,史蒂文斯?”他说,“再说一遍。”,“一个年轻的女士来见你,先生。”
“噢!”杰米尽力想了解情况,“为什么?”
“我说不上来,先生。”
“是的。我想大概是吧。是的,”他想了想,“我想你大概是说不上来。”
史蒂文斯猛然迅速地抓起床边的一只托盘。
“我去给你换些茶来,先生。这些凉了。”
“你认为我应该起床,同时——呃——见那位女士?”
史蒂文斯没有回答,不过他的背脊挺得非常僵直,杰米看出了他的意思无误。
“噢!好吧,”他说,“我想我大概还是起来见她的好,她没报出她的姓名?”
“没有,先生。”
“嗯。她可不会是我的姑妈珍美吧?因为如果是她,那我要是起床可就完了。”
“那位女士不可能是任何人的姑妈,先生。除非是个大家庭里最小的一个。”
“啊哈,”杰米说,“年轻而且可爱。她是不是——她是什么样子的?”
“那位年轻女士无疑地是十足的有教养,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史蒂文斯用法文说出“有教养”三个字。
“可以可以,”杰米亲切地说,“你的法文发音非常好,史蒂文斯,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比我的发音好多了。”
“感激你这么说,先生。我最近在学法文。”
“真的?你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史蒂文斯。”
史蒂文斯自豪地微微一笑,离开房间。杰米躺着,企图回想有哪一个年轻、可爱而十足有教养的女孩可能会来找他。
史蒂文斯端着重新泡好的茶,再度走进来,杰米啜饮着,感到愉快、好奇。
“我希望,你给了她报纸等等吧,史蒂文斯。”他说。
“我给了她晨报和杂志,先生。
一声门铃把他引了出去。几分钟之后,他回到房里。
“又一位年轻女士,先生。”
“什么”?
杰米双手抱头。
“又一位年轻女士,她不说出她的名字,先生,可是说有重要的事。”
杰米睁眼凝视着他。
“这可非常古怪,史蒂文斯。非常古怪。你听着,我昨晚几点回来?”
“正好清晨快五点,先生。”
“而我——呃——我看起来怎么样?”
“就只是有点愉快,先生——再没什么了。还唱着爱国歌曲。”
“多么奇怪的事。”杰米说,“爱国歌曲,啊?我真无法想象我在清醒的时候会唱爱国歌曲。一定是——呃——多喝两杯刺激出爱国心来了。我记得,我是在‘芥末和荷兰芥菜’酒廊庆祝。不像名字上听来那么清白的一个地方,史蒂文斯。”
他停顿下来,“我在怀疑——”
“什么,先生?”
“我在怀疑我是不是在上述的刺激之下,在报纸上登了个广告找个女管家或者什么这一类的女婆娘。”
史蒂文斯咳了一声。
“两个女孩出现,看来是古怪。我以后可别再上那家酒廊了。”
他边说边迅速穿好衣服。十分钟之后,他已准备好面对未知的客人。当他打开客厅的门时,他第一个看到的是一个皮肤微黑、身材苗条,他完全不认识的女孩。她站着,身子倚在壁炉边上。然后他的目光移向一张皮面大扶手椅,他的心跳了一下。罗琳!
首先站起来同时有点紧张地开口的是她。
“你见到我一定非常惊讶。不过我不得不来,我稍后会说明。这位是艾琳-布兰特小姐。”
“疾如风——通常人家都这样叫我。你或许听比尔-艾维斯里提过我。”
“噢!的确,当然我听过,”杰米尽量适应情况地说,“坐,坐,我们喝点鸡尾酒或什么的。”
然而两个女孩都不想喝。
“老实说,”杰米继续说下去,“我才起床。”
“正如比尔所说的,”疾如风说,“我告诉他我要来见你,他说你还没起床,”“哦,我现在起床了。”杰米鼓舞地说。
“皇关于杰瑞的事,”罗琳说,“而现在又跟龙尼有关——”
“你说‘现在又跟龙尼有关’是什么意思?”
“他昨天中枪了。”
“什么?”杰米大叫。
疾如风二度叙述她的故事。杰米听得有如入了梦境一般。
“老龙尼——中枪了,”他喃喃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在一张椅子的扶手上坐了下来,想了一两分钟,然后以平静、沉着的声音说:
“有件事我想我该告诉你。”
“什么事?”疾如风鼓舞地说。
“杰瑞-卫德死去的那天,在过去把消息告诉你的路上,”——他向罗琳点下头——“龙尼在车子上跟我说了些什么。也就是说,他开始要告诉我什么。他想要告诉我什么,他起了个头,然后他说他答应了人家,不能再说下去。”
“答应了人家。”罗琳若有所思地说。
“他是这样说的。当然我没逼他再说下去。不过他一直怪怪的——怪得要命。我有个印象他是在怀疑——哦。事有蹊跷。我听他这样告诉过医生。可是,事实并不然,一点迹象都没有。所以我想我大概看错了。后来,一切证据显示——
贩,好像是个非常明朗的案子。我想我的疑心全都是胡思乱想。”
“可是你认为龙尼仍然在怀疑?”疾如风问道。
杰米点点头。
“这正是我现在所认为的,我们自从那次之后没有人再见过他。我相信他是独自在搞什么——企图查出杰瑞死亡的真相,更进一步说,我相信他查出来了。所以那些恶魔才枪杀他。然后他企图传话给我,但是只能说出那两句。”
“七钟面。”疾如风有点颤抖地说。
“七钟面,”杰米沉重地说,“无论如何,我们有这个可以着手。”
疾如风转向罗琳:
“你刚才正要告诉我——”
“噢!是的。首先,关于那封信。”她对杰米说。
“杰瑞留下了一封信?艾琳小姐——”
“疾如风。”
“疾如风发现了。”罗琳几句话说明了信被发现的情况。
杰米仔细听着,非常感兴趣。这是他第一次听说那封信。
罗琳从她皮包中把信拿出来,递给了他。他看着,然后望着她:“这可以帮我们说明:杰瑞要你忘掉什么?”
罗琳眉头困惑地微皱起来,她说:
“现在要确切记起来这么困难。我有一次拆错了信,把杰瑞的信打开了。是用廉价的纸张写的,我记得,而且字迹很像是没有受过教育的人写的。信头上有个‘七钟面’某地地址。我知道不是写给我的信,所以我就没看,把它再装回信封里去。”
“你确信?”杰米非常温和地问道。
罗琳第一次笑出声来:“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承认女人是好奇。但是,你知道,那甚至看起来并不是什么有趣的信,是一张人名和日期表。”
“人名和日期。”杰米若有所思地说。
“杰瑞好像不怎么在意,”罗琳继续说,“他只是笑了几声。
他问我是否听说过黑手党。然后说要是有个像黑手党的组织开始在英格兰出现那可就怪了——不过英国人并不大采用这种秘密组织。‘我们的罪犯,’他说,‘没有逼真的想象力。’”杰米双唇挤出了一声口哨。
“我开始明白了,”他说,“七种面一定是某个秘密组织的总部。如同他在给你的信上所说的,他开始以为只是个玩笑。
但是显然那并不是玩笑——他就这样说过,还有,他那么迫不及待地要你忘掉他所告诉你的;这只可能有一个原因一一如果那个组织怀疑你知道它的活动,你也会有生命危险,杰瑞了解这项危险,他非常担忧——替你感到担忧。”
他停了下来,然后平静地继续说:“我有几分认为我们都会有生命危险——如果我们继续追究下去。”
“如果——?”疾如风愤慨地叫了起来。
“我是在对你们两位说。我就不同了。我是可怜的老龙尼的朋友。”他看着疾如风,“你已经尽心了。你已经把他的话带到给我。不,看在上帝的份上,不要牵扯进来,你和罗琳。”
疾如风以询问的眼光看着另一个女孩。她自己已经下了坚定的决心。但是她当时没表露出来。她不希望把罗琳-卫德推入危险境地。但是罗琳娇小的脸上立刻显出愤慨的面容。
“你竟然那样说!难道你认为我会甘心置身事外——他们杀害了杰瑞——我亲爱的杰瑞,这世界上最好、最仁慈,最可亲的哥哥。在这世界上唯一属于我的人!”
杰米不自在地清清喉咙。他想,罗琳真了不起,简直了不起。
“听我说,”他为难地说,“你不该说什么孤单单一个人在世界上等等之类的傻话。你有很多朋友——太乐于尽他们的能力帮忙你了。懂我的意思吧?”
可能罗琳是听懂了,因为她突然脸一红,开始掩饰她的困惑,紧张地开口。
“就这么办,”她说,“我要帮忙。没有人能阻止我,”“我也是一样,当然。”疾如风说。
她俩都看着杰米。
“是的,”他缓缓地说道,“是的。的确。”
她们以探询的眼光看着他。
“我只是在想,”杰米说,“不知道我们怎么开始。”
[book_title]第九章 计划
杰米的话语一出,立即把讨论提升到比较实际的范围。
“一切考虑过,”他说,“我们没多少可继续下去的。事实上,只有‘七钟面’几个字,老实说我甚至不知道‘七钟面’是什么地方。不过,无论如何,我们总不能到那整个地区,挨家挨户地问吧。”
“我们能。”疾如风说。
“哦,或许我们是能——虽然我并不像你那么确信,我想那是个人口密集的区域。但是,这不太微妙。”
“微妙”两个字令他想起了那个叫“袜子”的女孩,他微微一笑。
“再说,当然,龙尼被射杀的地方,我们可以到那一带查查看。但是我们能做的警方或许都正在做,而且做得比我们好多了。”
“我喜欢你的,”疾如风讽刺地说,“是你愉快、乐观的性情。”
“不要理她,杰米,”罗琳柔声说,“继续下去。”
“不要这么没耐心,”杰米对疾如风说,“所有最好的侦探办案子都是这样的。剔除不必要、没有好处的调查。我现在来说第三个选择——杰瑞之死。我们现在都知道那是谋杀——对了,你们俩都相信是谋杀吧?”
“是的。”罗琳说。
“是的。”疾如风说。
“好。我也是,呃,依我看,我们这还有点机会。终究,如果杰瑞自己并没有服下三氯乙二醇,那么一定是有人进他房里——把它溶化在杯子的水里,因此当他醒过来时,把它喝下去了。而且当然把空下来的药盒或药瓶留在那里。这你们同意吧?”
“是——的,”疾如风缓缓地说道,“可是——”
“等等。而且那个人当时一定是在那屋子里。不可能是外头去的人。”
“是的,”疾如风同意,这次说得比较干脆。
“很好。现在,范围相当缩小了。首先,我想仆人大概大都是长住下来的吧——我的意思是说他们是你家请的吧。”
“是的,”疾如风说,“实际上我们把房子租出去时,所有的仆人都留下来。主要的仆人现在都还在——当然不重要的仆人已经有些变动。”
“正是——这正是我在想的。你,”——他向疾如风说——
“必须详细查一下。查出新仆人是什么时候雇用的——比如说,仆役?”
“有一个仆役是新来的,他的名字叫约翰。”
“哦,调查这个叫约翰的。同时调查其他新近才来的。”
“我想,”疾如风缓缓说道,“大概一定是仆人。不可能是客人之一吧?”
“我看不出有这种可能性。”
“当时到底有谁在那里?”
“哦。有三个女孩——南西、海伦和袜子——”
“袜子,德文瑞?我认识她。”
“可能老是喜欢说‘微妙’的女孩。”
“那是袜子没错。‘微妙’是她的口头禅。”
“再就是杰瑞-卫德、我、比尔-艾维斯里和龙尼。当然,还有欧斯华爵士和库特夫人。噢!还有黑猩猩。”
“黑猩猩是谁?”
“叫贝特门的家伙——老库特的秘书。严肃的家伙,不过非常诚实。我跟他上过同一所学校。”
“看来好像没有什么非常可疑的。”罗琳说。
“不错,看来好像是没有,”疾如风说,“如同你所说的,我们得从仆人中去找。对了,你大概不认为那个被抛出窗外的闹钟有任何关联吧。”
“一个被抛出窗外的闹钟?”杰米睁大眼睛说。这是他首次听说到。
“我看不出能有什么关联,”疾如风说,“不过这多少有点古怪。似乎没有道理。”
“我看不出来了。”杰米缓缓地说道,“我进去——去看可怜的老杰瑞,那些闹钟都排在壁炉架上。我记得只有七个——
不是八个。”
他突然打了个寒噤,同时抱歉地说:“抱歉。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那些闹钟总是令我不寒而栗。我有时候梦见它们。我讨厌在黑暗中走进那个房间,看见它们在那里排成一排。”
“如果房间里暗暗的,你应该是看不见它们,”疾如风合乎实际地说,“除非它们有夜间发亮的钟面刻度——噢!”她突然倒抽了一口气,双颊泛红:“难道你不明白?七钟面!”
其他两人怀疑地看着她,但是她激烈地坚持说:“一定是。
不可能是巧合。”
一阵停顿。
“你可能说对了,”杰米-狄西加终于说,“是——是古怪透了。”
疾如风开始热切地对他发问:
“那些闹钟是谁买的?”
“我们所有的人。”
“谁想到要买的?”
“我们所有的人。”
“胡说,一定是有某个人先想到的。”
“不是那样。我们当时正在讨论怎么样让杰瑞起床。黑猩猩说用个闹钟,有人说一个不够,另外有人——我想是比尔-艾维斯里——说为什么不买上一打。我们全都说是个好主意,然后立刻出发去买。我们每人各买一个,另外多买一个给黑猩猩,同时也帮库特夫人买一个一一只是出自我们的慷慨之心。
事先什么都没想到——就只是这样发生了。”
疾如风沉默下来,但却未信服。
杰米继续条理分明地扼要说下去:“我想我们可以说有一些事实我们可以确定。是有个像黑手党一样的秘密组织存在,杰瑞-卫德知道了。起先他把它当玩笑看——看成是荒谬的,我们姑且这么说。他无法相信它真的具有危险性。可是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让他相信了。然后他紧张了起来。我有几分认为他一定对龙尼-狄佛鲁克斯说了些什么关于它的事。不管怎么样,当他被解决掉时,龙尼起了疑心,而龙尼自己一定也因知道得够多了才会走上相同的命运。不幸的是,我们得从外头,几乎毫无线索地着手调查。我们没有他们两个人所知道的资料。”
“或许这反而有利,”罗琳冷静地说,“他们不会怀疑我们,因此他们不会企图把我们解决掉。”
“我真希望我能跟你一样感到确定,”杰米语气担忧地说,“你知道,老杰瑞就要你置身事外,难道你不认为你可能——”
“不,不可能,”罗琳说,“我们不要再讨论这个了。这只是徒然白费时间。”
一提到“时间”,杰米的头就抬起来,望向时钟,他惊愕地叫了一声。他站起来,打开房门。
“史蒂文斯。”
“什么事,先生?”
“来点午餐怎么样,史蒂文斯?能不能办到?”
“我预料到会有需要,先生。史蒂文斯太太已经遵照准备了。”
“那是个了不起的人,”杰米回来,松了一大口气说,“有头脑,你们知道。全然的有头脑。他在上语文课程。我有时候怀疑那对我管不管用。”
“别傻了。”罗琳说。
史蒂文斯打开房门,端进来烹调极为细腻的午餐。一个煎蛋卷,再来是鹌鹑和一些非常酥脆的东西。
“为什么男人单身的时候都这么快乐?”罗琳感伤地说,“为什么他们由别人照顾都比由我们女人来照顾好多了?”
“噢!没有这种事,你知道,”杰米说,“我的意思是,并非如此。怎么可能?我经常想——”
他支支吾吾,停了下来。罗琳再度脸红了起来。
突然,疾如风咳了一声,其他两个都吓了一跳。
“白痴,”疾如风说,“笨蛋。我是说,我,我就知道我忘了什么。”
“什么?”
“你认识老鳕鱼吧——我是指,乔治-罗马克斯?”
“我常听说过他,”杰米说,“听比尔和龙尼说,你知道。”
“呃,老鳕鱼下星期将举行某种不备酒的宴会——而他收到一封来自七钟面的警告信。”
“什么?”杰米激动得叫了起来,身子前倾地说,“你不可能是说真的吧?”
“我是说真的。他告诉过爸爸。你认为这有什么意义?”
杰米靠回椅背上。他快速、仔细地想着,终于,他开口了。他说得简明而且切合要点。
“那个宴会上将会出事。”他说。
“我正是这样想的。”疾如风说。
“一切符合。”杰米几乎如同作梦一般地说。
他转身面向罗琳。
“战争发生的时候你多大岁数?”他出人意料地问道。
“九岁——不,八岁。”
“而杰瑞,我想大概二十岁左右。大部分二十岁的少男都上了战场。杰瑞并没有。”
“是的,”罗琳想了一两分钟之后说,“没有,杰瑞没去当兵。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为什么,”杰米说,“或者至少我可以做个非常精明的猜测。他在一九一五年至一九一八年间离开英格兰。我没事找事做查出来了。而似乎没有人知道他那段时间到底是在什么地方。我想他是在德国。”
罗琳双颊泛红。她钦佩地看着杰米。
“你真聪明。”
“他德文讲得很好,不是吗?”
“噢!是的,就像土生土长的德国人一样。”
“我确信我想得对。你们两位听着。杰瑞-卫德在外交部服务。他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和善的白痴——抱歉我这么说,但是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像比尔-艾维斯里和龙尼-狄佛鲁克斯一样,纯粹是点缀点缀,可有可无的角色,但是实际上却是相当不同的角色。我想杰瑞-卫德是货真价实的人物。我们的秘密情报组织据说是世界上一流的。我想杰瑞-卫德在组织中的地位相当高。这说明了一切!我想起了在‘烟囱屋’最后的那个晚上我还一无所知地说过,杰瑞不可能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笨。”
“假如你说对了呢?”疾如风如同往常一般切合实际地说。
“那么这件事比我们所想的还大。这‘七钟面’事并不只是犯罪——是国际性的,有一点可以确定的,那就是有人非得混进罗马克斯的宴会不可。”
疾如风有点愁眉苦脸。
“我跟乔治很熟——可是他不喜欢我。他从没想过要我参加严肃的聚会。但是,我可以——”
她有一阵子陷入了沉思。
“你想我可以从比尔那里着手吗?”杰米问道。“他势必会在场,他是老鳕鱼的的左右手。他可以设法带我一起去。”
“我看不出有何不可,”疾如风说,“你得预先帮比尔想个好借口,他自己想不出来。”
“你有什么建议?”杰米谦虚地问道。
“噢!这相当容易。比尔可以把你描述成是个有钱的年轻大少爷——对政治感兴趣,迫不及待地想脱颖而出,进入国会。乔治一听马上就会就范。你知道这些政党是什么样子的。
一直在寻求新进的有钱年轻人。比尔把你说得越有钱,事情就越容易办到。”
“除了把我说成是汽车大老板罗斯的孩子,其他的我一概不介意。”杰米说。
“那么,我想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晚上将和比尔一起吃晚饭,我会弄到一份客人名单。那会用得上。”
“遗憾你无法到场,”杰米说,“不过大致上来说,我想这倒是最好的了。”“我可不这么确定我不会到场,”疾如风说,“老鳕鱼视我如毒蛇猛兽一般——不过还有其他的方法。”
她开始陷入沉思。
“那我呢?”罗琳温驯、小声地问道。
“你不在这次动行之内,”杰米立即说,“明白吧?毕竟,我们得有个人在外头——呃——”
“在外头干什么?”罗琳问道。
杰米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他转向疾如风:
“听我说,罗琳必须置身这件事外,不是吗?”
“我当然认为她最好是这样。”
“下一次好了。”杰米仁慈地说。
“假如没有下一次了呢?”罗琳说:
“噢!也许会有。无可置疑的。”
“我明白。我只好回家去——等着。”
“就是嘛,”杰米松了一口气说,“我就知道你明白。”
“你知道,”疾如风说,“我们三个人一起想办法混进去可能会显得有几分可疑。而你又特别困难。你确实明白吧?”
“噢,是的。”罗琳说。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你什么都不用做。”杰米说。
“我什么都不用做。”罗琳顺从地说。
疾如风突然怀疑地看着她。罗琳这么温顺地接受似乎很不自然。罗琳看着她。她的两眼湛蓝、诚实,一动也不动地直直地跟疾如风对视。疾如风只有部分满意而已。她发现罗琳-卫德的温顺非常可疑。
[book_title]第十章 “疾如风”走访苏格兰警场
现在我们可以马上这样说,在上述的谈话当中,三个对谈的人每一个人都有所保留。“没有人会全说出来”是句非常真实的格言。
比如说,罗琳-卫德所说的去找杰米-狄西加的动机就可能有问题。
同在的,杰米-狄西加对即将来到的乔治-罗马克斯家的宴会有各种主意和计划,他并无意透露——比如说,给疾如风。
而疾如风自己有个打算立即付诸实行的成熟计划,她提都不提。
一离开杰米-狄西加的住处,她即驱车前往苏格兰警场要求见巴陀督察长。
巴陀督察长是个块头蛮大的人。他几乎完全承办跟政治有关的微妙案件。他几年前就曾到“烟囱屋”去办一个这种案子,疾如风显然就是要利用他记得这件事。
稍等一下之后,她被带着走过一些走道,进入督察长的私人办公室,巴陀是个外表壮实的人,有着一张木头脸。他看起来极不精明,像是个门警而不是侦探。
她进门时他正站在窗边,面无表情地望着一些麻雀。
“午安,艾琳小姐,”他说,“坐下来,好吗?”
“谢谢!”疾如风说,“我还在怕你可能不记得我了。”
“总是记得人,”巴陀说。他又加上一句话:“干我这一行的不得不这样。”
“噢!”疾如风有点泄气地说。
“有什么要我效劳的吗?”督察长问道。
疾如风开门见山地说:“我一向听说你们苏格兰警场有伦敦所有秘密团体之类的名单。”
“我们尽力跟上时代。”巴陀督察长小心翼翼地说。
“我想其中大概大都其实并没有危险性吧。”
“我们有很好的法则可循,”巴陀说,“他们说得越多,就做得越少。你会惊讶这个法则有多管用。”
“而且我听说你经常让他们继续下去?”
巴陀点点头。
“不错。为什么一个人不可以自称是‘自由兄弟会’的会员,一个星期在地下室聚会两次,谈论着血流成河的事——
这既伤不到他自己也伤不到我们。而且如果任何时候出了事,我们知道如何对付他。”
“但是有时候,我想,”疾如风缓缓地说道,“这种团体大概可能比任何人所能想象的还具有危险性吧?”
“非常不可能。”巴陀答道。
“但是还是有可能发生呢。”疾如风坚持说。
“噢!是有可能。”督察长承认。
一阵沉默。然后疾如风平静地说:“巴陀督察长,你能不能给我一张总部设在七钟面的秘面团体名单?”
巴陀督察长一向自诩从不显露感情。然而疾如风可以发誓他眼皮跳动了一下而且显得吃了一惊。不过,只是短暂的一下子。他又回复了往常的木头相说:
“严格说来,艾琳小姐,现今并没有七种面这个地方。”
“没有吗?”
“没有。那个地方大部分都拆掉重建了。它曾经是个低下阶层地区,不过现在非常高级、受尊敬。一点也不是个找得到神秘团体的地方。”
“噢!”疾如风有点进退维谷地说。
“不过我还是很想知道是什么让你想起那个地区的,艾琳小姐?”
“我得告诉你吗?”
“哦,我可以省掉麻烦,不是吗?我们知道我们在谈些什么,可以这样说吧?”
疾如风犹豫了一下。
“昨天有个人被枪杀了,”她缓缓地说道,“我以为我开车轧死了他——”
“龙尼-狄佛鲁克斯先生?”
“你已经知道了,当然。为什么报纸上提都没提?”
“你真想知道,艾琳小姐?”
“是的,请。”
“哦,我们只是想拥有二十四小时不受干扰的时间——明白了吧?明天就会上报了。”
“噢!”疾如风困惑地审视着他。
那张无动于衷的脸到底藏了什么。他是把龙尼-狄佛鲁克斯被枪杀看成是一般罪案或是非比寻常的案件?
“他临死前提到七钟面。”疾如风缓缓地说道。
“谢谢你,”巴陀说,“我会记下来。”
他在他面前的吸墨纸上记下了几个字。
疾如风采取另一个策略。
“据我所知,罗马克斯先生昨天来跟你谈有关他收到一封恐吓信的事。”
“他是来过。”
“而那封信是发自七钟面?”
“信头上是写着七钟面没错,我相信。”
疾如风感到她有如正在毫无希望地叩着一道锁上的门。
“如果你让我忠告你,艾琳小姐——”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如果我是你,我会回家去,同时——哦,不再去想这些事情。”
“把它交给你。是不是?”
“哦,”巴陀督察长说,“毕竟,我们是专业的。”
“而我只不过是个业余的?是的,不过你忘了一件事——
我也许没有你们的知识和技巧——不过我有一点比你们占优势。我可以不为人所知地工作。”
她想督察长好像是有点吃惊,仿佛她这句话的锋芒穿透了他。
“当然,”疾如风说,“如果你不给我一张秘密团体的名单——”
“噢!我可没这么说。会给你一张全部名单的。”
他走向门去,探头喊了声什么,然后回到座椅上。疾如凤有点莫名其妙地感到受挫。他这么轻易地同意她的要求在她看来似乎可疑。他现在正沉着地看着她。
“你记得杰瑞-卫德先生死掉的事吗?”她猛然问道。
“在你家,不是吗?服下了过量的安眠药剂。”
“他妹妹说他从来不用药物帮助他入睡。”
“啊!”督察长说,“你会惊讶做妹妹所不知道的事有多么的多。”
疾如风再度感到挫败。她默默地坐着,直到一个人进来,把一张打着字的纸递给督察长。
“这就是了,”来人离开之后督察长说,“圣-西巴斯西安敢血兄弟。狼群。和平斗士。同志俱乐部。苦闷之友。莫斯科子女。红标志。鲱鱼。堕落同志——其他还有半打多。”
他眼睛明显地一眨,把名单交给她。
“你给我,”疾如风说,“是因为这根本对我毫无用处。你要我完全撒手不管呜?”
“我宁可你这样,”巴陀说,“你知道——如果你到这些地方去牵扯不清——呃,这会给我们惹来很多麻烦。”
“你的意思是,照顾我?”
“照顾你,艾琳小姐。”
疾如风已经站了起来。她犹豫不决地站着,到目前为止,巴陀督察长一直占了上风。然后她想起了一个小事件,她借此小事件发出最后的请求。
“我刚刚说过一个业余者可以做一些专业者做不到的事。
你并没有反驳我。那是因为你是个诚实的人,巴陀督察长。你知道我说得对。”
“继续,”巴陀平静地说。
“在‘烟囱屋’时,你让我帮忙过。现在你不再让我帮忙吗?”
巴陀好像在脑子里考虑着。疾如风在他的沉默之下,鼓起勇气继续说下去:
“你很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巴陀督察长。我多事。我是个好管闲事的人。我不想干扰你们或是做一些你们正在做而且可以做得比我好得多的事。不过如果有适合业余者的机会,请把机会让给我。”
又是一阵沉默,然后巴陀督察长平静地说:
“你不可能再说得比这更公允了,艾琳小姐。不过我正想跟你说,你所提议的是危险的。而当我说危险时,我指的是真正的危险。”
“我听得出来,”疾如风说,“我不是傻瓜。”
“是的”,”巴陀督察长说,“从没认识一个比你更不是傻瓜的年轻的女士。我要为你做的是这,艾琳小姐。我只给你一点点暗示。而且我这样做是因为我自己从不怎么重视‘安全第一’这句格言。在我的观念里,一辈子花在躲避公车不被轧死的人,大半都最好被轧死不用走路省得麻烦,他们那样毫无好处。”
这句惊人的话语出自保守的巴陀督察长嘴里,令疾如风相当吃惊。
“你要给我的暗示是什么,”她终于问道。
“你认识艾维斯里先生吧?”
“认识比尔?当然。可是——”
“我想比尔-艾维斯里能够告诉你想知道的有关七钟面的一切。”
“比尔知道?比尔?”
“我并没这样说。完全没有。不过我想,依你灵敏的头脑,你会从他那里知道你想知道的。”
“现在,”巴陀督察长坚决地说,“我一个字都不再说了。”
[book_title]第十一章 与比尔共餐
第二天晚上疾如风充满期望地出发赴比尔的约。
比尔得意洋洋地接待她。
“比尔真是不错,”疾如风心想,“就像一条笨拙的大狗,高兴见到你时就摇起尾巴。”
这时“大狗”正唠唠叨叨连珠炮似地谈论着。
“你看起来气色好极了,疾如风。我无法告诉你我有多么高兴见到你。我点了牡蛎——你真的喜欢吃牡蛎,可不是吗?
一切都好吧?你出国那么久去干什么?玩得还开心吧?”
“不开心,”疾如风说,“无聊死了。就一些生病的老上校在阳光下蠕动,而一些干瘪瘦削、活蹦乱跳的老处女不是跑图书馆就是跑教堂。”
“给我英格兰好了,”比尔说,“我讨厌这出国的玩意儿——除了瑞士。瑞士还好,我想今年圣诞节时去瑞士。为什么你不一道去?”
“我会考虑,”疾如风说,“你最近在做些什么,比尔?”
这是个欠考虑的问题。疾如风这样问只不过是出自礼貌,同时为她的谈话主题起个头。然而,这正是比尔一直等着她问的开头语。
“这正是我一直想要告诉你的。你有头脑,疾如风,我需要你的建议。你知道那出音乐剧‘你该死的眼睛’吧?”
“知道。”
“哦,我正要告诉你这出你所能想象到的最龌龊的作品。
我的夭啊!那些演员。有一个女孩——一个美国女孩——十足的尤物——”
疾如风的一颗心直往下沉。比尔交女朋友的牢骚事总是没完没了——一说起来絮叨个不停,令人招架不住。
“这个女孩,她的名字叫宝贝-圣毛儿——”
“我怀疑她怎么取这个名字?”疾如风嘲讽地说。
比尔认真地回答:
“她取自名人录。很俏皮吧,啊?她的真名是金舒蜜或是亚布拉梅儿——这一类相当令人觉得不可能的名字。”
“噢!的确是。”疾如风同意。
“哦,宝贝-圣毛儿非常伶俐。而且她有力气。她是八个女孩中演人桥的一个——”
“比尔,”疾如风语气猛烈地说,“我昨天上午去见杰米-狄西加。”
“好杰米,”比尔说,“哦,如同我刚刚告诉你的,宝贝非常伶俐。活在现在这个社会上,不得不这样。她给大部分戏剧圈的人士都留下深刻的印象。如果你想生存下去,就得专横,这是宝贝说的。面且你记住我的话,她是有材料没错。她能演——那个女孩演得真是好极了。她在‘你该死的眼睛’里没什么机会表现——只是夹在一大堆漂亮的女孩子当中。我说为什么不试试正统的舞台演出——你知道,像谭贵瑞太太——那种戏——可是宝贝只是发笑——”
“你有没有见过杰米?”
“今天早上见过他。我想想看,我讲到哪里?噢,对了,我还没说到吵架的事。你要知道,这是嫉妒——纯然恶意的嫉妒。另一个女孩容貌比不上宝贝,她知道。所以她就跑到宝贝背后——”
疾如风知道无可避免,只好听完了整个宝贝-圣毛儿从“你该死的眼睛”那出戏的排名上消失的不幸故事。这花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当比尔终于暂停下来喘一口气同时表示同情时,疾如风说:
“你说的相当对,比尔,这真是可耻。一定有很多嫉恨的事在——”
“整个演艺圈都被嫉恨心败坏了。”
“一定是。杰米有没有跟你说过下星期要到‘大宅第’去的事?”
比尔首度注意到疾如风所说的话。
“他说了一大堆要我去塞进老鳕鱼耳朵里的话。关于什么要为保守党效力。可是你知道,疾如风,这太冒险了。”
“那你就去塞吧,”疾如风说,“如果乔治发现了,他不会怪你。你只不过是受他骗了,如此而已。”
“这可没这么简单,”比尔说,“我是说,对杰米来说真是太冒险了。在他还搞不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之前,他就会被送去像西杜丁之类的地方去亲吻婴孩,发表演说。你不知道老鳕鱼想得有多么无微不至,而且精力有多么的旺盛。”
“哦,我们得冒这个险,”疾如风说,“杰米可以照顾得了他自己。”
“你不了解老鳕鱼。”比尔重复说。
“宴会有谁去参加,比尔,有没有什么非常特殊的?”
“只有一般的讨厌家伙。玛卡达太太就是一个。”
“那个国会议员?”
“是的,你知道,老是为福利、纯牛奶和挽救儿童异常激动的那个。想想可怜的杰米被她拉去谈话的惨状。”
“不用去管杰米。继续告诉我。”
“再来是个匈牙利人,他们所谓年轻的匈牙利人。一个名字诘屈聱牙的女公爵。她还好。”
他仿佛尴尬地咽了一口东西,疾如风注意到他在紧张地把面包弄碎。
“年轻而且漂亮?”她故意问道。
“噢!的确。”
“我不知道乔治还这么沉迷美女。”
“噢!他不迷。她在布达佩斯经营婴儿食品——这一类的。
自然她和玛卡达太太想要在一起。”
“还有谁?”
“史坦利-狄格比——”
“航空部长?”
“是的,还有他的秘书,德伦斯-欧路克。对了,他是个蛮不错的小伙子——或是在他飞行的那段日子是。再来是个十足讨厌的德国佬叫艾伯哈德先生。我不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不过我们全部为他搞得大惊小怪的。我曾两度被指派带他出去吃午饭,我可以告诉你,疾如风,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他不像使馆方面的家伙,全都非常高尚。这个人喝汤是用管子吸的,而且用刀子吃豆子,不只是这样,最叫人受不了的是这个怪物老是咬指甲——真的咬下去。”
“相当讨厌。”
“可不是吗?我相信他发明一些东西——这一类的。哦,就这些了。噢!对了,还有欧斯华-库特爵士。”
“还有库特夫人?”
“是的,我相信她也会去。”
疾如风坐着沉思了几分钟。比尔说出的名单具有启示性,不过她没有时间现在就去想出各种可能性。她必须继续下一个重点。
“比尔?”她说,“七钟面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比尔立即显得非常尴尬。他眨动眼皮,避开她的眼光。
“我不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说。
“胡说,”疾如风说,“有人告诉我你全部知道。”
“知道什么?”
这倒是个难题。疾如风话锋一转。
“我不明白你这么神秘干什么?”她抱怨地说。
“没什么好神秘的。现在没有人常去那里。只不过是种时尚。”
这听起来令人不解。
“一个人出国后就变得跟一切这么脱了节。”疾如凤以伤心的口吻说。
“噢!你并没有错过多少,”比尔说,“大家去那里只是为了说他们去过。其实那个地方很无聊,而且,天啊,你会对煎鱼感到厌倦。”
“你说每个人都去什么地方?”
“当然是去七钟面俱乐部,”比尔睁大眼睛说,“你在问的不正是这个吗?”
“我不知道什么是七钟面俱乐部。”疾如风说。
“以前个陶腾汉路附近的贫民住宅区。现在全部拆除清理干净了。不过七钟面俱乐部还保持旧有的气氛。煎鱼和薯条,一般都不干净。有像伦敦东区那一类的特技表演,看完表演吃点东西倒是十分方便。”
“我想大概是夜总会之类的吧,”疾如风说,“可以跳舞等等的?”
“不错。人很多很杂。不是什么高雅的地方。艺术家,你知道,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女人,还有少许像我们一类的人。
他们谈着很多事情,不过我自己认为那些都是空谈,只是谈谈好让那个地方继续下去罢了。”
“好,”疾如风说,“我们今晚就去那里。”
“噢!我不能这样做,”比尔说。他又尴尬了起来:“我告诉过你已经过时了。现在没有人再去那里了。”
“哦,我们去。”
“你不会喜欢那里的,疾如风。你真的不会喜欢的。”
“你就只带我去七钟面俱乐部,其他地方我都不去,比尔。
我很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不情愿?”
“我?不情愿?”
“非常不情愿。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见不得人的秘密?”
“不要一再重复我的话。你这是在拖延回答的时间。”
“我没有,”比尔愤慨地说,“只是——““怎么样?我就知道有什么。你从来就藏不了任何秘密。”
“我没什么好隐藏的。只是——”
“怎么样?”
“说来话长——你知道,我有夭晚上带宝贝-圣毛儿去那里——”
“噢!又是宝贝,圣毛儿。”“有何不可?”
“我不知道是跟她有关——”疾如风说着僵硬地打了个呵欠。
“如同我所说的,我带宝贝去那里。她蛮喜欢龙虾的。我买了只龙虾——”
故事继续下去——当比尔说到那只龙虾最后在他和一个讨厌的家伙争执之下支离破碎时,疾如风才把注意力转回到他的故事上。
“原来如此,”她说,“吵架了?”
“是的,可是那是我的龙虾。我花钱买的。我有十足的权利——”
“噢!你有,你有,”疾如风连忙说道,“不过我相信如今那件事已经完全被遗忘了,而且反正我也不喜欢龙虾。所以,我们去吧。”
“我们可能会遭到警方突击检查的骚扰。那里楼上有问房间,他们在那里赌扑克牌。”
“大不了爸爸出面把我保出来,如此而已。走吧,比尔。”
比尔似乎仍然有点不情愿,但是疾如风执意要去,不久他们便搭上计程车,朝目的地疾驶而去。
他们抵达的地方,正如她所想象的一样,是在一条窄街上的高房子,汉士坦顿街十四号。她注意到门牌号码。
一个面孔看来出奇地熟悉的男人替他们开门。她想当他见到她时有点吃惊,不过他认识比尔,恭敬地跟他打招呼。他是个高大的男人,金色头发,有点贫血、病态的脸孔,眼睛有点不老实。疾如风困惑地想着她以前可能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比尔现在已经恢复了平静,相当自得其乐地当起向导。他们在地下室里跳舞,烟雾弥漫的地下室——满室的烟雾浓得叫你看到的每一个人都隔着一层蓝蓝的光晕。煎鱼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墙上是一些炭笔素描,其中有些显现真正的绘画才能。舞池里的成员极为混杂。有魁梧的外国人,犹太富婆。几个真正追赶时髦的人,和一些从事世界上最古老职业的女人。
不久,比尔带疾如风上楼。那个一脸病态的男人把关,用山猫一般的眼睛严密监视进入赌间的人。突然之间,疾如风认出他来了。
“当然,”她想,我怎么这么笨,是阿夫瑞,以前“烟囱屋”的仆役。“你好吗,阿夫瑞?”
“很好,谢谢你,小姐。”
“你什么时候离开‘烟囱屋’的,阿夫瑞?在我们回来之前很久吗?”
“大约一个月前,小姐。我有个更好的机会,不接受是可惜的。”
“我想他们这里的待遇大概很好。”疾如风说。
“非常合理,小姐。”
疾如风走进门去。在她看来,俱乐部的真正生命所在是这个房间。赌注下得高,她立即了解到,围在两张桌旁的人是真正的典型——鹰眼、憔悴、血液中带着赌博的狂热。
她和比尔在那里停留了大约半小时。然后比尔变得烦躁起来。
“我们离开这个地方,疾如风,继续跳舞去。”
疾如风表示同意。这里没什么好看的。他们下楼去。他们又跳了半小时舞,吃了煎鱼和薯条,然后疾如风宣称她要回家去了。
“可是这么早。”比尔抗辩说。
“不,不早了。不怎么早了。再说,我明天还有要忙的事呢。”
“你要干什么?”
“不一定,”疾如风神秘兮兮地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比尔,我不会闲得脚底长出青草来。”
“从来就不会。”艾维斯里先生说。
[book_title]第十二章 在“烟囱屋”调查
疾如风的性情绝非遗传自她父亲,她父亲的个性是全然缺乏活力,与世无争。比尔-艾维斯里说得非常正确,疾如风从来不会闲得脚底下长出青草来。
在跟比尔晚餐后的第二天早上,疾如风充满活力地醒转过来。她当天有三个明确的计划要付诸实行,而且她知道她将稍微受到时空限制的阻碍。
幸好她没有像杰瑞-卫德、龙尼-狄佛鲁克斯和杰米-狄西加一样的苦恼——早上起不了床。欧斯华-库特爵士在“早起”这方面挑不到她的毛病。八点三十分,疾如风就已吃过了早餐,驾着她的西班牙车上路回“烟囱屋”。她父亲见到她似乎有点高兴。
“我从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出现,”他说,“不过这样一来我就省得打电话,我讨厌打电话。梅尔罗斯上校昨天来这里谈关于调查庭的事。”
梅尔罗斯上校是郡警察署长,卡特汉伯爵的老朋友。
“你是说龙尼-狄佛鲁克斯的调查庭?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十二点。梅尔罗斯曾来找你。尸体是你发现的,你得出庭作证,不过他说你一点都不用紧张。”
“为什么我该紧张。”
“哦,你知道,”卡特汉伯爵歉然说,“梅尔罗斯有点古板。”
“十二点,”疾如风说,“好。如果我还活着,我会在这里等他。”
“你有任何理由预料不会活着吗?”
“谁知道,”疾如风说,“现代生活的紧张——如同报章上所说的。”
“这倒令我想起了乔治-罗马克斯要我下星期到‘大宅第’去。当然,我谢绝了。”
“谢绝得好,”疾如风说,“我们可不想要你牵扯到任何怪事里头去。”
“会有怪事吗?”卡特汉伯爵突然提起兴趣问道。
“哦——警告信等等,你知道。”疾如风说。
“或许乔治就要被暗杀掉,”卡特汉伯爵猜测说,“你认为呢,疾如风——或许我还是去的好。”
“你抑制一下你嗜血的本能,安安静静地留在家里,”疾如风说,“我去跟贺威尔太太谈谈。”
贺威尔太太是女管家,那个威严十足,走起路来沙沙作响,令库特夫人打从心坎里怕起的女士。她可吓不倒疾如风,事实上,她总是叫她疾如风小姐,打从疾如风还是个长腿、顽皮的小女孩,而她父亲还没承袭伯爵头衔之时开始。
“贺威尔,”疾如风说,“我们一起喝杯浓浓的可可,同时谈谈家里的最新消息给我听听吧。”
她不费多少功夫就搜集到她想得到的消息,心中记下如下的重点:
“两个新来的洗涤室女佣——乡村姑娘——头脑不太灵光。新来的第三个家事女佣——女佣头子的侄女。这听来没什么问题。贺威尔好像欺侮了可怜的库特夫人不少。她会这样。”
“我从没想到我会有一天看到‘烟囱屋’被陌生人占住了,疾如风小姐。”
“噢!人必须跟上时代,”疾如风说,“如果你永远不用看到它被改建成纯粹供享乐用的热门公寓,那你就幸运了,贺威尔。”
贺威尔背脊一凉,全身颤抖。
“我从没见过欧斯华-库特爵士。”疾如风说。
“欧斯华爵士无疑是个非常聪明的绅士。”贺威尔冷淡地说。
疾如风判断欧斯华爵士不受家仆的欢迎。
“当然,处理一切事情的是贝特门先生,”女管家继续说,“一位非常能干的绅士。的确是非常能干,而且凡事都知道该怎么处理。”
疾如风把谈话的主题带到杰瑞-卫德之死。贺威尔太太求之不得地谈起这件事,对那可怜的年轻绅士充满了怜惜之意,然而疾如风并没得到任何新消息,随后她离开了贺威尔太太,下楼去,立即按铃召来崔威尔。
“崔威尔,阿夫瑞什么时候离职的?”
“大概一个月以前,小姐。”
“他为什么离职?”
“是他自己的意愿,小姐。我相信他是上伦敦去了。我并没有对他有任何不满。我想你会发现新来的仆役约翰非常令人满意。他好像相当称职,而且急于表现令人满意。”
“他来自什么地方?”
“他的资历极好,小姐。他的前任雇主是孟凡能伯爵。”
“原来如此。”疾如风若有所思地说。
她想起了孟凡能伯爵目前正在东非游猎。
“他姓什么,崔威尔?”
“包尔,小姐。”
崔威尔等了一会儿,然后知道疾如风已经问完了,悄悄地离开。疾如风仍然陷入沉思中。
约翰在她回来的那天替她开过门,她曾暗地里特别注意过他。他显然是个完美的仆人,训练精良,面无表情,或许,他比大部分的仆役都更有军人样,而且他的后脑袋形状有点古怪。
不过疾如风了解到,这些细节几乎扯不上什么关系。她坐在那里,皱起眉头望着面前的吸墨纸。她手里拿着一支铅笔,懒洋洋地一再写着BOWER包尔这个姓。
美然,一个念头涌现,她停住笔,凝视着她所写的字。然后她再度召来崔威尔。
“崔威尔,包尔这个姓怎么拼?”
“B一A一U一E一R,小姐。”
“那不是英国姓氏。”
“我相信他是瑞士血统,小姐。”
“噢!没事了,崔威尔,谢谢你。”
瑞士血统?不,德国!那军人的架势,那平板的后脑袋。
而且他在杰瑞-卫德死前两周来到“烟囱屋”。
疾如风站了起来。这里她能做的都做到了。现在继续其他的事!她去找她父亲,“我又要走了,”她说,“我得去见见玛西亚婶婶。”
“去见玛西亚?”卡特汉伯爵语气充满了惊愕,“可怜的孩子,你是怎么非去见她不可?”
“只此一次,”疾如风说,“我正好想去见见她,完全出自我的自由意志。”
卡特汉伯爵惊奇地看着她。任何人诚心想要去见他那位可怕的嫂嫂对他来说都是难以理解的。玛西亚-卡特汉伯爵夫人,他哥哥亨利的遗孀,是个非常卓越的人物。卡特汉伯爵承认她是亨利令人羡慕的妻子,要不是她,他绝不可能当上外交部长。就另一方面来说,他总是认为亨利的早死是一大解脱。
在他看来,疾如风这不啻是把头伸进狮子口里的愚行。
“噢!啊呀,”他说,“你知道,如果是我。我不会做这种事。你不知道这可能导致什么。”
“我知道这将导致我所希望的,”疾如风说,“我没事,爸爸,你不用替我担心。”
卡特汉伯爵叹了一口气,换个较舒适的坐姿。他回到他精读的书籍上。然而一两分钟之后,疾如风突然再度探头进来。
“对不起,”她说,“还有一件事我想要问你,欧斯华-库特爵士是什么人?”
“我告诉过你了——一个蒸气压路机。”
“我不是问你个人对他的印象。他是怎么赚到钱的——做钮扣、铜床或什么的?”
“噢!我懂了。他搞钢铁,钢和铁。他有一家全英格兰最大的钢铁工厂或什么的,随便你叫它什么都可以。当然,他现在并没亲自主持业务。是一家公司或几家连锁公司。他把我搞去当董事或什么的,对我来说是非常好的事业——什么事都不用做,除了每年一两次进城去那些大饭店之类的地方——卡侬街或利物浦街——围坐在一张他们摆着非常好的新颖吸墨纸的桌旁。然后库特或某个一脸精明的家伙发表全是一大堆数字的演说,不过幸好不用听——而且我可以告诉你,会后经常有顿非常好的午餐。”
疾如风对卡特汉所说的午餐没兴趣,在他说完之前就又离开了。在回伦敦的路上,她试着把一切事情串连起来。
据她所能了解的,钢铁和儿童福利似乎扯不到一块儿。那么,这两者有一个只是幌子——想必是后者。玛卡达太太和那个匈牙利女爵不值一顾。她们只是用来作伪装。不,整个事情的中枢点似乎是那不吸引人的艾伯哈德先生。他似乎不是那种乔治-罗马克斯在正常情况下会邀请的类型。比尔含糊地说过他从事发明。再有航空部长和搞钢铁的欧斯华-库特爵士。这些人不知为什么都凑在一起。
由于进一步思索下去是毫无用处的,因此疾如风放弃了这条思路,专心想着即将来到的她和卡特汉伯爵夫人的面谈。
伯爵夫人住在伦敦高级住宅区一幢幽暗的大房子里。房里有股封蜡、鸟食和有点腐败的花味。卡特汉夫人是个大女人——各方面都大。她的身材比例与其说是大,不如说是“堂皇”。她有个钩形大鼻,戴着金边夹鼻眼镜,她的上唇令人有点怀疑是不是长着胡子。
她见到她侄女有点感到讶异,不过还是把她冰冷的脸颊凑过去,让疾如风适礼地亲一下。
“这真是相当意外,艾琳。”她冷冷地说。
“我们才刚回来不久,玛西亚婶婶。”
“我知道。你父亲好吗?跟往常一样?”
她的语气带着轻蔑。她对亚拉斯泰-爱德华-布兰特,卡特汉的第九任伯爵观感恶劣。她曾称他为“可怜的家伙”。要是她知道这个用法的话。
“爸爸很好。他在‘烟囱屋’。”
“真的。你知道,艾琳,我一向不赞成把‘烟囱屋’租给人家。那个地方,就很多方面来说,是个历史性的纪念建筑物。不应该贬低了它的价值。”
“它在亨利伯怕的时代一定很风光。”疾如风微叹一口气说。
“亨利了解他的责任。”亨利的遗孀说。
“想想到那里做客的人,”疾如风如醉如痴地继续说,“全都是欧洲的政治显要。”
卡特汉夫人叹了一口气。
“我可以凭良心说,那里不只一次缔造了历史,”她说,“要是你父亲——”
她伤心地摇摇头。
“政治令爸爸感到厌烦,”疾如风说,“不过我倒认为它是最令人陶醉的一门学问。尤其是对深得个中三味的人来说。”
她毫不脸红地说出这夸大不实的感想。她婶婶有点讶异地看着她。
“我很高兴听你这么说,”她说,“我总以为,艾琳,你除了时下的追求享乐之外,其他的都不关心。”
“我以前是。”疾如风说。
“你是还很年轻不错,”卡特汉夫人若有所思地说,“不过以你有利的条件,如果你嫁对了人,那么你可能成为当今政坛女要人之一。”
疾如风感到有点心惊胆跳。有一阵子,她暗自害怕她婶婶可能会马上提供她一个合适的丈夫。
“可是我觉得我这么笨,”疾如风说,“我是说我懂得这么少。”
“这容易救治,”卡特汉夫人敏捷地说,“我有任何你所需要的文献可以供给你。”
“谢谢你,玛西亚婶婶。”疾如风说,然后接着采取第二道攻势。
“我不知道你认不认识玛卡达太太,玛西亚婶婶?”
“我当然认识她。一个头脑聪明、最值得尊敬的妇女。就一般来说,我不支持女人进国会。她们可以用比较女性的方式来发挥她们的影响力。”她停顿下来,回想她所采用过的女性的方式,强迫她不情愿的丈夫踏入政坛,以及他和她的努力所达到的伟大成就。“但是,时代改变了。而且玛卡达太太正在做的,是全国性的重大的事,而且对所有的妇女都极有价值,我想我可以说,这是真正的妇女工作。你当然一定要见见玛卡达太太。”
疾如风有点沮丧地叹口气。
“她下星期会参加乔治-罗马克斯的家庭宴会。他要爸爸去,当然他是不会去的,可是他从没想到要请我,认为我太无知了,我想大概是吧。”
卡特汉夫人突然觉得她的侄女真的有了不起的长进。或许,她遭遇了不幸的恋爱事件?在卡特汉夫人的观念里、不幸的恋爱经常是对年轻女孩很有益处的,可以令他们认真地生活。
“我想乔治-罗马克斯大概从没想到你已经——我们姑且说是,长大了?艾琳,亲爱的,”她说,“我必须跟他谈谈。”
“他不喜欢我,”疾如风说,“我知道他不会邀请我。”
“胡说,”卡特汉夫人说,“我会对他强调,我认识乔治-罗马克斯时他才这么一点高。”她指出一个相当不可能的高度。“他会太乐于帮我这个忙了。而且他当然自己会明白到当前像我们这种阶层的年轻女孩应该为国家的福利贡献她们的才能。”
疾如风几乎说:“好,好”。不过她止住了。
“我现在去帮你找些文献来。”卡特汉夫人说着站了起来。
她尖声叫道:“康诺小姐。”
一个表情惊恐、非常清爽的秘书小姐跑了过来。卡特汉夫人给了她一些指示。稍后疾如风即抱着一大堆最最乏味的文献驱车回到布鲁克街。
她的下一个行动是打电话给杰米-狄西加。他一开口便得意洋洋。
“我办到了,”他说,“虽然比尔让我费了不少功夫。他固执地一再说我会成了狼群里的一只小羔羊。不过我终于让他明白过来。我现在拿了一大堆叫什么来着的东西,正在用心研读。你知道,蓝皮书和白皮书。乏味极了——不过总得像个样子。你有没有听说过圣大非边界之争?”
“从没听过。”疾如风说。
“哦,我正在埋头苦研。历时好几年而且非常复杂。我要拿它来当话题。时下的人都得学有专长。”
“我也拿到了一大堆同样的东西,”疾如风说,“玛西亚婶婶给我的。”
“什么婶婶?”
“玛西亚婶婶——爸爸的嫂嫂。她非常热中政治。事实上,她将设法让我参加乔治的宴会。”
“不会吧?噢,啊呀,这太好了。”一阵停顿,然后杰米说,“喂,我想我们最好不要告诉罗琳吧——啊?”
“或许不要的好。”
“你知道,她可能不喜欢置身事外。而她真的必须置身事外。”
“是的。”
“我的意思是说不能让像她那样的女孩冒险!”
疾如风心想杰米有点不够圆滑。她去冒险似乎一点也不会令他感到不安。
“你不在了吗?”杰米问道。
“不。我还在,我只是在想。”
“原来如此。喂,你明天要去参加调查庭吗?”
“要。你呢?”
“我也去。对了,晚报上登出来了。不过是塞在报屁股上。
奇怪——我原以为他们会大做文章。”
“是的——我也以为。”
“哦,”杰米说,“我得继续研读了。我刚看到波利维亚发给我国一张通告那一段,”“我想我大概也得继续看我的了,”疾如风说,“你准备整个晚上都耗在那上面吗?”
“我想是的。你呢?”
“噢。或许。晚安。”
他们两个都是脸皮最厚的说谎者。杰米-狄西加十分清楚他正打算带罗琳-卫德出去吃晚饭。至于疾如风,她一挂上电话便立即换上各种难以形容的装束,事实上,是向她的女侍借来的。一换好衣服,她便徒步出击,不管巴士或地下铁都是前往七钟面俱乐部的最佳途径。
[book_title]第十三章 七钟面俱乐部
疾如风大约六点抵达汉士坦顿街十四号。在这时刻,如同她所正确判断的。七钟面俱乐部一片死寂。疾如风的目标单纯,她打算找到离职的仆役阿夫瑞。她深信一旦找到了他,其余的就好办了。疾如风有一套对付家仆的简单、专横方法。
这套方法很少失败,她看不出有任何理由这一次会失败,她唯一不确定的是,有多少人住在俱乐部里。自然她希望看到她的人越少越好。
当她正在犹豫着该如何才是最好的攻击方法时,这个问题自己轻易地化解了。十四号的门打开,阿夫瑞本人走了出来。
“午安,阿夫瑞。”疾如风愉快地说。
阿夫瑞跳了起来。
“噢!午安,小姐,我——我一时没认出是你。”
疾如风在心里暗自赞赏她的女侍衣服的功劳,继续谈到正事。
“我想跟你谈谈,阿夫瑞,我们到哪里去方便?”
“呃——真的,小姐——我不知道——这不是个所谓的好地区——我不知道,我确信——”
疾如风打断他的话。
“谁在俱乐部里?”
“目前没人,小姐。”
“那么我们进去。”
阿夫瑞取出钥匙打开门,疾如风走进。阿夫瑞为难、羞怯地跟进。疾如风坐下来,两眼直视不自在的阿夫瑞。
“我想你大概知道,”她劈头就说,“你目前所做的是严重违法的事吧?”
阿夫瑞不自在地两脚移来移去。
“我们是遭过两次突击检查没错,”他承认说,“可是由于莫士葛罗夫斯基先生精心的安排,并没出什么差错。”
“我说的不只是赌博,”疾如风说,“还有比这更严重的——或许比你所知道的严重多了。我直率地问你一个问题,我希望你老老实实回答,阿夫瑞。他们给了你多少钱叫你离开‘烟囱屋’?”
阿夫瑞两度看向飞檐,仿佛是在找灵感,吞了三四次口水,然后采取了弱者遇上了强者不得不采取的行动。
“是这样的,小姐。莫士葛罗夫斯基先生在‘烟囱屋’开放参观的时候,有一天带一群人去参观,崔威尔先生,他身体不舒服——事实上是脚指甲长进肉里去了——所以便由我带那一群人去参观。参观完了之后,莫士葛罗夫斯基先生留下来,给了我一笔大方的数目之后,他就说了。”
“是的。”疾如风鼓励他说下去。
“总之,”阿夫瑞突然加速说,“他给了我一百镑,要我马上离职到这里来照顾这个俱乐部。他想要找个上流人家用过的人——好给这个地方增加一点格调,如同他所说的。而,呃,要拒绝好像有违上天的美意——更不用说我在这里的薪水比当仆役正好多三倍了。”
“一百镑,”疾如风说,“这是个很大的数目,阿夫瑞。他们有没有说过谁要去顶你在‘烟囱屋’的缺?”
“我当时有点反对立即离职,小姐。如同我所指出的,那不寻常而且可能造成不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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