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圣—埃诺克号历险记 [book_author]凡尔纳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97799 [book_dec]《圣—埃诺克号历险记》(Les Histoires de Jean-Marie Cabidoulin)是法国著名作家儒勒·凡尔纳的小说,共15章。作品写于1899年,“圣—埃诺克”号捕鲸船到了捕鱼期,却因为缺少一名医生和一名箍桶匠而无法出海。好容易找到这两名不可缺少的人员,那位箍桶匠却是一位厄运预言家。因为他总是预言祸事和灾难,还有神秘的海怪,他对此坚信不疑。“圣—埃诺克”号能逃脱他预言的厄运吗? [book_img]Z_9567.jpg [book_title]第一章 行期推迟 “啊!布卡尔船长,那么说,不是今天动身喽?……” “不是,布律内尔先生,我担心明天,甚至一星期以后也动不了身呢……” “这真烦人……” “更令人担忧,”布卡尔船长摇头叹道,“‘圣—埃诺克’号本应该在上月底出海,好赶个好时候到达捕渔区……您会看到它会被英国船和美国船甩在后面……” “您船上一直缺这么两个人吗?……” “一直是……布律内尔先生……其中的一个对我来说不可或缺,另一个必要时可以省掉,只是我不得不照章办事。” “这一位该不是箍桶匠吧?……”布律内尔先生问。 “不是,……请行行好,相信我,不是!……在我的船上,箍桶匠和桅杆、船舵、罗盘一样必不可少,因为货舱里有两千只木桶呢。” “‘圣—埃诺克’号有多少人,船长?……” “满员的话,会有三十四人,布律内尔先生。您知道,有一个箍桶匠来照顾货桶总比有一个医生来照看病人更有用!……货桶需要不断地修理,可人嘛……却能自己好起来!……另外,难道有谁会在海上生病吗?……” “当然,空气这么新鲜,是不应该生病的,布卡尔船长……可是,有时……” “布律内尔先生,那得要我的‘圣—埃诺克’号有病人才是……” “祝贺您,船长。可您要怎样?一艘船是一艘船,就是这样,要遵守海上规定……如果船上所有海员达到了一定数目,就得带上一名医生……这有明文规定……可您没有……” “就因为这个缘故,‘圣—埃诺克’号还没有到圣文森特岬角附近去,它本该已经到那儿了!” 布卡尔船长与布律内尔先生的这番对话发生在勒阿弗尔的防波堤上,信号台到提首之间略微突起的地方,当时正是上午十一点左右。 俩人相识甚久,一位过去是沿海航行的船长,后来成了港口官员,另一位是“圣—埃诺克”号船长。船长先生是多么急不可待地等着召齐船上工作人员然后扬帆出海呀! 布卡尔(埃瓦里斯特—西蒙),年过五旬,在他的船籍港勒阿弗尔一带享负盛誉。单身汉一人,无亲无故,孩童时代就开始了航海生涯,做过小水手、见习水手、水兵、国家海军上士。 他先是作为商船的二副和大副走南闯北,继而成为“圣—埃诺克”号船长,一干就是十年了。这是一艘捕鲸船,一半归他,一半属莫里斯兄弟所有。 布卡尔是一名优秀的海员,谨慎、大胆而果敢,与很多他的同行不同,在行使职责时,他总是彬彬有礼,从不骂人,发号施令时也十分温文尔雅。或许,他还不至于对一名桅楼水手说:“请您费心解开顶桅的缩帆带!”或者对舵工说:“劳您大驾向右舷转舵一百八十度!”可他还是被看作远洋船长中最谦逊有礼的一位。 另外,要注意,布卡尔先生事业顺利,出海每每成功,横渡屡屡胜利。对他手下的高级船员无可抱怨,水手们也无可非难。所以,如果这次“圣—埃诺克”号工作人员没有召齐,如果船长无法召满工作人员,并不该视其为海上工作人员不信任或者厌恶的征象。 布卡尔先生和布律内尔先生同来到了海堤尽头半圆形平台上的太钟金属底座边上,刚刚停下脚步。验潮计算示出退潮的最低水位,信号杆上既没升国旗,也没挂狭长形小旗。没有一艘船准备进港或出港,新月潮中,连捕鱼的小艇都无法在航道里达到吃水线。所以好奇的人们并不像满潮时那样蜂拥而至。洪弗勒尔,持鱼维尔,冈市,南安普敦(英)的船只仍然系泊在码头上。下午三点钟之前,外港不会有任何动静。 布卡尔先生不时地将目光投向外海,扫视着远处维斯特汉姆与艾维的灯塔远处连绵的峭壁之间辽阔的水域。天气变幻不定,远处天空阴云密布,风从东北方向吹来,——变幻莫测的绵绵微风,会在涨潮时分越刮越大。 几艘海船穿过海湾,有的在东面天边扬起风帆,有的吐着煤烟色的蒸汽荡波海面。确实,布卡尔先生朝着他已经离港的幸运的同事投去的应该是欣羡的目光。当然,即使在这样的距离,他说起话来也十分得体,不能容许自己像海豹一样粗鲁地对待他们。 “是的,”他对布律内尔先生说,“这些正直人一路平安,一帆风顺,而我却仍然待在船坞里不能起锚!……您看,这就是我所说的坏运气,‘圣—埃诺克’号还是第一次厄运当头……” “耐心点,布卡尔先生,既然您已经不可能出海!……”布律绎内尔先生笑着答道。 “啊!这漫长的十五天里,我难道不正是一直这样做的吗?”船长大声说道,语气不无苦涩。 “好!……您的船帆力大,会很快抢回失去的时间……以十一节的航速,顺着风势,一定走得快……可是,告诉我,布卡尔先生,他难道没见好转吗,而诺盖医生?……” “没有,咳!没什么大不了的,优秀的医生……风湿病使他卧床不起,他染上这病有几个星期了!……对于一个如此适应海上生活的人,这简直令人难以相信,十多年里,他跟随我跑遍了太平洋的所有海域……” “唉!”港口官员插了进来,“也许正是这么频繁的旅行才使他抱病不起……” “不,啊!”布卡尔船长斩钉截铁地说道,“在‘圣—埃诺克’号染上风湿病!……为什么不是霍乱或是黄热病!……您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布律内尔先生?……” 布卡尔先生听了这番荒唐话,十分错愕,双臂滑落下来,“圣—埃诺克”号……一般布置得如此精心,如此舒适而又潮气不侵的海船!……风湿病!……人们在市政府的会议厅,专区政府的客厅也会比在“圣—埃诺克”号的船舱或是高级船员休息室里更容易患上风湿病!……风湿病!……他得过吗,他?……他可从不离开自己的船,不只是泊船时,还是在勒阿弗尔港口抛锚以后!……城里的一间公寓,去它的吧!如果在船上有住处的话!……连波尔多或是泰尔米努斯宾馆最舒适的房间也不换!……风湿病!……不,连感冒都不会得!……有谁听到过有人在“圣—埃诺克”号上打喷嚏吗?…… 可敬的船长怒不可遏,如果不是布律内尔先生打断了他,他真会一发而不可收拾。 布律内尔先生说道:“这一点上,我同意,布卡尔先生,西诺盖医生的风湿病只是陆上生活引起的!……可不管怎样,他是得上了,这是事实,并且他不能上船了……” “而最糟糕的是,”布卡尔先生朗声道,“我找不到人来替代他的位置,所有的尝试都毫无结果……” “要耐心,我再对您说一遍,要耐心,船长!……您最终会找到一位梦想着周游世界,憧憬着去旅行的年轻医生……有什么会比一开始出海就到太平洋的海域中去捕猎鲸鱼更有诱惑力呢……” “当然,布律内尔先生,我本应该无所适从才是……可事实上却并非应者云集呀,总是找不到人来摆弄那些柳叶刀、手术刀或是钩环和削刀!” “顺便提一句,”港口官员问道,“不是风湿病夺去了您的箍桶匠吧?……” “不是,说实话,这位正直的布律拉尔老头左胳膊关节僵硬,不能动换,腿脚剧痛不已。” “这么说,他关节有毛病?……”布律内尔先生问。 “是的,看来是,布律拉尔确实不能出海了!……不过,您知道,布律内尔先生,一艘装备一齐的捕鲸船不能没有箍桶匠,就像不能没有鱼叉手一样,含糊不得,我非得找到一个箍桶匠不可!” 布律内尔先生欣然同意布律拉尔老头并非因为患了风湿病而行动不便,既然,照船长说来,“圣—埃诺克”号可以与一所疗养院相媲美,既然船员们是在最好的卫生条件下出海的。但是,可以肯定,西诺盖医生和箍桶匠布律拉尔不能出海了,这是不折不扣的事实。 正在这时,布卡尔先生听到有人在叫他,便转过身来,喊道: “是您,厄尔托?……”他说着友好地握了握大副的手。“见到您很高兴,这次,是什么风把您吹来啦?……” “也许,船长,”厄尔托先生答道,“也许……我来告诉您有个人来到船上……是在一小时之前。” “一个箍桶匠……一个医生?……”布卡尔船长激动地问道。 “不知道,船长……总之,这人见您不在显得很扫兴……” “一个上了年纪的人?……” “不,一个年轻人,他一会儿就回来……所以我来找您……因为我想会在海堤上见到您……” “在这儿总能找到我,厄尔托,我不在船上的时候一定在这里……” “我知道……所以就朝着信号杆这边来……” “您这么做,很明智,厄尔托,”布卡尔先生接着说道,“我不会错过约会的……” “布律内尔先生,请容许我向您告辞……” “去吧,我亲爱的船长,”港口官员回答说,“我有一种预感,您会马上摆脱困境的……” “只有一半的可能,布律内尔先生,而且还得要这位来客是名医生或是箍桶匠!” 于是,港口官员和布卡尔船长由衷地握了握手。然后,船长由大副陪着,又上了码头,过了桥,到了商船锚地,然后在“圣—埃诺克”号入口舷梯前停下了脚步。 一上了甲板,布卡尔先生就回到了他的船舱,船舱门朝着高级船员休息室,窗口对着艉楼前方。他下令客人到时向他通报一声,然后就心急火燎地等候着,拿起一张地方报纸,一头埋了进去。 没等多久。十分钟过后,通报过的年轻人就来到了船上,被引进高级船员休息室,布卡尔船长来到这里与他会面。 总的说来,如果来客不可能是个箍桶匠的话,那么他并非没有可能是位医生——一名年轻的医生,二十六七岁左右年纪。 双方寒暄后,——大家尽可放心,布卡尔先生决不会让赏光拜访他的人备受冷落的,——年轻人这样说道: “我从交易所的人那里得知,‘圣—埃诺克’号因为医生的健康状况而推迟了行期……” “这再确实不过了……先生。” “叫我菲约尔先生吧……我是菲约尔医生,船长,特来毛遂自荐,望能代替您的随船医生西诺盖。” 布卡尔船长随后了解到,这位年轻的来访者来自鲁昂,出生于该城的工业世家。他的理想是随商船船队行医。但是,在进大西洋轮船公司工作之前,他很乐意随捕鲸海船出一次海,把艰辛的太平洋之行做为开端。他能够提供最优秀品行、能力的证明。布卡尔船长只需要跟勒阿弗尔的批发商或是船东们打听就可以了解他的有关情况。 布卡尔先生全神贯注地打量着菲约尔医生,医生坦诚而热情。无疑,他身强体壮,性情果敢。船长懂得,这一位结实而健康,绝不会在他的船上得上风湿病。所以说道: “先生,您来得正巧,不瞒您说,如果我了解到的情况对您有利——这一点,我事先就可以肯定——那么这事儿就可以这样定。明天,您就可以到‘圣—埃诺克’号上来,您绝不会后悔的……” “我完全相信这一点,船长,”菲约尔医生答道,“在您了解我的情况之前,我承认已经了解过了您的情况……” “这很明智,”布卡尔先生朗声说道,“如果不带饼干就绝不能开船,那么对与自己打交道的人一无所知时就绝不能报名加入一艘海船。” “我也是这样想,船长。” “您做得对,菲约尔医生,如果我理解得不错的话,您搜集到的信息完全于我有利……” “完全如此,我希望您得到的信息也完全于我有利。” 很明显,布卡尔船长和年轻的医生,如果俩人的率直旗鼓相当,那么他们的文雅也不相上下。 “只是,唯一的问题是,”布卡尔先生接着说道,“您在海上旅行过吗?医生?……” “有过几次横渡英吉利海峡的短途旅行……” “那……您没生病吧?……” “没病……我甚至有理由相信自己永远都不会……” “对于一名医生来说,这很值得钦佩,您会同意我的想法的……” “确实如此,布卡尔先生……” “现在,直言不讳地对您讲,我们的出海渔猎非常艰苦,而且危险!……困难重重,经常缺吃少穿,这难以避免,这可是水手生活的一场艰辛的体验……” “我知道,船长,这种体验,我不怕……” “我们的航行不仅会历尽艰难险阻,菲约尔医生,有时还会漫无归期……这要看运气的好坏……谁知道‘圣—埃诺克’号会不会一去两三年不回呢?……” “它回来时自会回来,船长,重要的是,载走的所有人会和它一起返回港口!” 对这种方式表达的感情,布卡尔船长只有满意可言,当然,如果别人出具证明可以与菲约尔医生签约的话,俩人的相处一定会十分融洽。 “先生,”他说,“我相信,我很荣幸能够与您共事,从明天起,在了解您的情况以后,我希望您的大名会登上‘圣—埃诺克’号的花名册。” “任由您考核,船长,”医生答道,“那么,启程的事……” “可以明日动身,在晚上涨潮时,只要找人代替我的箍桶匠能像找到医生一样容易……” “啊!你的工作人员还没有齐呢,船长?……” “没有,很不幸,菲约尔先生,不可能指望可怜的布律拉尔了……” “他病了吗?……” “是的……如果患了风湿病,四肢瘫痪算是生病的话……可是,请相信,可不是‘圣—埃诺克’号的航海生活让他染上这病的……” “我也是这样想,船长,我可以给您推荐一名箍桶匠……” “您?……” 布卡尔先生极力要按习惯先行谢过这位来得及时而又机灵的年轻人。他仿佛已经听到了木槌敲击着货舱里木桶的桶板。可他只高兴了片刻,随后却悲伤地摇起头来,因为菲约尔先生加了一句: “您没考虑过卡比杜林师傅吗?……” “让—玛丽·卡比杜林。……转盘路的?……”布卡尔先生叫道。 “不错……勒阿弗尔还会有另一个卡比杜林吗?甚至别处会有吗?……” “让—玛丽·卡比杜林!……”布卡尔船长重复着这个名字。 “正是他……” “您怎么认识卡比杜林?……” “因为我给他治疗过……” “那么说……他也一样……生病了?……箍桶匠们遭了瘟病了吗?……” “不,请您放心,船长,只是拇指受了伤,现在已经痊愈,使起削刀来一点不碍事……这人身体好,体格棒,年近五旬,对这把年纪的人来说,还算强壮,他会称职的……” “也许,也许,”布卡尔先生回答,“可惜,如果说您认识让—玛丽·卡比杜林的话,那我也认得他,而且我不相信有哪位船长会同意让他上船……” “为什么?……” “噢!他手艺精湛,也跟捕鲸船出过海……最后一次已是五六年前了……” “请告诉我,布卡尔先生,为什么大家不想用他?……” “因为这是一位厄运预言家,菲约尔先生,因为他不停地预言祸事和灾难……因为照他说来,我们出海旅行时会是最后一次,一去无回!……而且还有,他一口咬定遇见过海怪……并且还会再次遇到!……您看,菲约尔先生,这人会破坏全体船员的士“这是真的吗?船长?……” “不开玩笑!” “哦……既然没有别的人选,既然您又需要一个箍桶匠……”“是的……我很清楚……没别的人选!……可这一位,我绝不会考虑!……但是,毕竟,不能朝北航行的时候,我们就得往南……如果卡比杜林师傅愿意的话……可他是不会愿意的……”“我们总可以试一试……” “不……没用……而且,卡比杜林……卡比杜林!……”布卡尔先生念叨着。 “我们去看看他怎么样?……”菲约尔先生提议。 布卡尔先生犹豫不决,茫然不知所措,他双臂交叉抱在胸前,又放下,前后思量着,权衡利弊,又摇摇头,仿佛他被牵连进一桩麻烦事。最后,尽早出海的愿望压过了所有的顾虑。 “是!”他答道。 片刻过后,俩人离开商船锚地,向着箍桶匠的住处走去。 让—玛丽·卡比杜林正在自家院子里头一间底层的房间里。他体魄健壮,五十二岁年纪,身穿灯蕊绒长裤,一件背心,头戴水獭皮鸭舌帽,腰系浅褐色大围裙。干这活儿,赚钱不多,要不是手里有点积蓄,他怕是不能每晚在对面咖啡馆里和一个过去在艾维看灯塔的老水兵玩纸牌游戏了。 此外,让—玛丽·卡比杜林了解勒阿弗尔发生的一切,帆船或蒸汽船进港出港,远洋海船到港离港,巡回领航演出,海事消息,乃至海堤上一天里所有引人议论纷纷的事情。 所以,卡比杜林师傅认识而且熟悉布卡尔船长,回头一见船长站在房门口,他就叫道: “嗨?嗨!‘圣—埃诺克’号一直抛锚在码头,一直给困在商船锚地……就像给冰封住一样……” “一直是,卡比杜林师傅。”布卡尔先生回答,语气有些干巴巴。 “缺医生?……” “到……医生……” “啊……是您,菲约尔先生?……” “正是我,我和布卡尔先生一道来是为了请您和我们一起出海……” “出海……出海?……”箍桶匠念叨着,手里挥舞着木槌。 “对,让—玛丽·卡比杜林……,”布卡尔船长接着说,“这难道不诱人吗?……最后一次旅行……在一艘不错的船上……和一些正直的人在一起?……” “啊,布卡尔先生,多亏我料到会有人提这样的建议……您知道,我不干了……只在勒阿弗尔的街上航行,这里不会撞船,也没有海怪可担心……您要……” “哦,卡比杜林师傅,仔细想想……您还没老到呆在浮筒上发霉烂掉,像一只旧泵船在深港里抛了八字锚!……” “起锚吧,让—玛丽,起锚吧!”菲约尔先生笑着加了一句。他帮着布卡尔先生说话。 卡比杜林师傅神色凝重——也许是“厄运预言家”的神情——然后瓮声瓮气地回答: “请仔细听我说,船长,您也是,菲约尔医生……我总是有一个念头……它在脑子里转悠,赶也赶不走……” “什么念头?……”布卡尔先生问。 “咱们出海出得多了,迟早要遭殃!……当然‘圣—埃诺克’号有个好船长……有一班优秀的海员……我看它也会有个不错的医生……可我相信,一旦我上了船,肯定会发生我还没遇见过的事儿……” “啊!……”布卡尔先生失声叫道。 “就像我对你们说的,”卡比杜林师傅语气肯定,“可怕的事!……所以我打算呆在陆地上安度晚年……” “纯粹是凭空想象,”菲约尔医生朗声说道,“不是所有的船都注定了要破财遭灾的……” “不,或许,”箍桶匠反驳道,“可有什么法子呢,这就像是一种预感……我如果出了海,就别想回来……” “得啦,让—玛丽·卡比杜林,”布卡尔船长反驳说,“您在开玩笑……” “我是认真的,另外,这话只在我们之间讲讲,我已经没什么好奇心要满足了。出海时,难道我还有什么没见过吗……海豹,海象,鲸鱼?……” “祝贺您,您无可抱怨了。”菲约尔先生说。 “您知道最后我会见到什么?……” “什么,卡比杜林师傅?……” “我从没见过的……可怕的怪物……大海蛇……” “那您可永远都见不到……”菲约尔医生肯定地说。 “为什么?……” “因为它根本不存在!……我读过所有关于这些所谓海怪的书籍,我再重复一遍,您说的海蛇不存在!……” “存在!”箍桶匠高声叫道,语气坚定不移,看来争论这个问题是无济于事的。 总之,经过一番恳求,最后加上布卡尔船长提出的报酬不菲,让—玛丽·卡比杜林决定最后一次出海捕鲸,当晚,他就带着行李来到了“圣—埃诺克”号船上! [book_title]第二章 “圣—埃诺克”号 翌日,1863年11月7日,“圣—埃诺克”号从勒阿弗尔动身,在满潮时,由“埃居尔”号牵引离港。天气十分糟糕,乌云低布,强劲的西南风撕扯着片片乌云在空中漫卷。 布卡尔船长的海船吨位约有五百五十吨,设备齐全,可以在太平洋的遥远海域完成艰巨的捕鲸任务。虽然船龄长达十余年之久,却仍旧能够适应各种航向的航行。 工作人员一直使它保持在最佳状态,不只是船帆还是船壳,并且刚刚又把船水下体整修番。“圣—埃诺克”号是一艘立桅方帆海船,带前桅帆、大帆和后桅帆,大小第二层帆,大小第三层帆和后桅上桅,大小顶帆,后桅第三层帆,船首三角帆,大三角帆,小三角帆,搭接三角帆,补助帆和支索帆。等待启航时,布卡尔先生已经让人装上了吊转鲸鱼的起锚机,四条独木舟各就各位:左舷是大副,第一,第二二副的独木舟;右舷是船长的独木舟。另有四条备用船搁置在舷梯圆材上。在前桅帆和大帆之间,舱门前方,装了一间舱面厨房用于炼油。由两只铁罐砌在一起,围砖垛成。罐后面凿了两个孔,用来排烟,前面,罐口稍低处有两只火炉可以在下面烧火。 “圣—埃诺克”号班组高级海员、水手以及随从人员情况如下: 船长布卡尔(埃瓦里斯特—西蒙),五十岁;大副厄尔托(让—弗朗索瓦),四十岁;第一二副科克贝尔(伊夫),三十二岁;第二二副阿罗特(罗曼),二十七岁;水手长奥立维(马蒂兰),四十五岁;鱼叉手梯也波(路易),三十七岁;鱼叉手卡尔戴克(皮埃尔),三十二岁:鱼叉手杜律(让),三十二岁;鱼叉手迪克莱斯特(阿兰),三十一岁;医生菲约尔,二十七岁;箍桶匠卡比杜林,(让—玛丽),五十二岁;铁匠托马斯(季尔),四十五岁;木匠菲吕(马塞勒),三十六岁;水手八名;见习水手十一名;膳食总管一名;厨师一名。总计三十四人,正是一艘与“圣—埃诺克”号吨位相当的捕鲸船的常规人数。船员中约有一半是诺曼底和布列塔尼人。惟有木匠菲吕生在巴黎贝尔维镇,做过首都多家剧院的置景工。 高级船员们已经驾“圣—埃诺克”号出过海,功不可没,有口皆碑。他们具备干这一行应有的一切素质,上一次出海时,跑遍了太平洋南北海域。那是一次幸运的旅行,因为四十四天的时间里,没有发生一起严重事故,同时也是一次硕果累累的旅行,因为海船带回了两千桶油,并且卖上了好价钱。大副厄尔托是个行家里手,船上的一切,事无巨细,他都拿得起放得下。 厄尔托在国家海军服役时当过旗手助理,后来又进了商船船队,继续航海,等待晋升船长。他不愧为一名优秀的海员,非常讲求严明的纪律。第一二副科克贝尔和第二二副阿罗特也是杰出的高级船员,除了在追击鲸鱼时格外卖力,有时过于胆大妄为之外,他们的工作无可指摘;俩人争速度拼胆气,争先恐后驾舟出入险地,甚至置布卡尔船长的劝告和禁令于不顾。 然而,渔者打鱼的热情正如猎手打猎的热情——是一种难以抗拒的冲动,是一股出自本能的激情。两位二副,尤其是罗曼、阿罗特的干劲深深地感染了手下人。再讲讲水手长马蒂兰·奥立维。这个人小个子,短小精悍,身手矫健,干起活来任劳任怨,手脚麻利,他耳聪目明,干练出众,颇有海军舰队卫戍船长独具的将才。不过,千真万确,这是船上所有人中最不关心捕鲸的一位。不论是特殊装备的捕鲸船,还是把货物从一个港口运往另一个港口的普通船,都首先是一艘船,而奥立维水手长只对航海事务感兴趣。布卡尔船长对他信任有加:他受之无愧。 至于八名水手,大都参加过“圣—埃诺克”号上一次的出海渔猎,组成了技术过硬、训练有素的一班人马。十一名见习水手中,只有一人是新手,第一次尝试如此艰苦的大规模渔猎。这些小伙子,从十四岁到十八岁年轻,已经在商船上锻炼过,他们将与老水手们一道装备独木舟。 还有铁匠托马斯,箍桶匠卡比杜林,木匠菲吕,厨师和膳食总管。除了箍桶匠,其他所有人都在三年前入了班组,业务很熟。顺便加一句,水手长奥立维与卡比杜林师傅是老相识,曾经一起出过海。因此,前者十分了解后者的怪癖,于是迎上前去,说道: “嗨!老伙计……你来啦……?”“我来了。”另一位回答。 “你想重操旧业……?”“你看见了。”“还一直想着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吗……?”“结果好不了。”箍桶匠一本正经地回答。 “好吧,”马蒂兰·奥立维接着说,“你可别把那些故事讲给我们听……” “你休想!”“随你的便吧,可如果我们出事儿的话……”“那我可就没说错!” 让—玛丽·卡比杜林回了一句。 可谁又知道箍桶匠是不是已经后悔接受了布卡尔船长的提议呢。 “圣—埃诺克”号一转过海堤,风力渐强,于是下令解开第二层帆,水手长命人在上面打上两个缩帆带。随后“埃居尔”号一松开牵引,二层帆、小三角帆和后桅帆就挂了起来,同时,布卡尔船长已令人拉紧前桅帆前下角索。这样,三桅帆船就可以朝着东北方向逆风换抢行驶,绕过巴尔弗尔角。 海风中,“圣—埃诺克”号不得不一直抢风行驶。向着这一方向船行很稳,甚至在4~5的风力下,也能以十节的航速疾行。在拉马格登陆以前,舵手还要在甲板上奔忙三天。这时,海船行至英吉利海峡,开始进入正常状态。风势开始转好,吹起了习习微风。布卡尔船长已经叫人升起第三层帆、顶帆、支索帆,看得出“圣—埃诺克”号海上雄威丝毫未减。并且,为了此番远洋捕鲸,几乎所有的帆缆索具都通通换过,因为海船得熬过极端劳顿之苦。“天气晴好,水势利于航行,顺风,”布卡尔先生对与他一起漫步艉楼的菲约尔医生说道,“这次渡峡开头开得很好,在这时节要驶出英吉利海峡,如此顺利是十分罕见的。 “祝贺您,船长,”医生答道,“可我们的旅行才刚刚开始。”“啊!我知道,菲约尔先生,好的开端还不够,重要的是要有一个好的结尾!……别担心,我们的脚下是性能良好的海船,虽然它不是昨天第一次出海,可它的船壳和索具一点都不差……甚至我可以断言,它比一艘新船还可靠,请相信我很了解它的性能。”“我要加一句,船长,问题不仅仅是一次出色的航海。航海得要带来真正的收益才行,可这却不取决于海船,也不取决于船员……”“正像您说的那样,”布卡尔船长回答说,“鲸鱼要么来,要么不来,这,这是运气,万事都一样,运气不由人……或者我们满载而归,或者我们两手空空,这是一准儿的事情!……不过,自打‘圣—埃诺克’号从洪弗勒尔船厂出厂,到现在已经是第五次远洋捕鲸了,前几次一直都有赚头。”“这是好兆头,船长。您打算一到太平洋就动手……?”“我是这样打算的,菲约尔先生,抓住一切时机,如果绕过好望角之前,在大西洋就遇上鲸鱼的话,我们的独木舟也绝不会手软……重要的是,要在近距离发现它,并且抢时间靠过去出手。”从勒阿弗尔动身几天后,布卡尔先生组织船员了望:两人在桅杆上昼夜守望,一人在前桅,一人在主桅。这项任务由鱼叉手及水手来完成,见习水手们则负责把舵。 此外,为做好准备工作,每只独木舟都分到一桶吊货杆,连同捕鲸必需的装备。这样,近船处发现鲸鱼时,只需出动独木舟即可——片刻之间即可完成。不过,在“圣—埃诺克”号深入大西洋之前,尚无行动的可能。布卡尔船长测毕英吉利海峡尽头的方位,就取道西行,以从外海绕过马维桑。法国的土地即将消失在视野中时,他指给菲约尔医生看。 “再见!”他们说。 在最后一刻向他们的国度致敬时,俩人也许在想要过多少月,也可能是多少年才能重见了。东北方向明显风紧,“圣—埃诺克”号只需松开下后角索就可以朝西班牙西北角的奥尔特嘎尔角行进。可能没必要进入比斯开湾,当风从海上吹来,把船吹离航向,偏向海岸时,帆船进入那里要冒很大的危险。有多少次,海船抵不住海风,不得不在法国或西班牙港口暂避一时。船长和高级船员们聚在一处进餐,自然而然要谈起这次出海的运气。开始十分顺利。海船会赶上好时节到达捕鱼区,布卡尔先生信心十足,坚信会到达最偏远的海域。 “如果,”一天,船长朗声说道,“不是我们的启程时间推迟了十五天的话,现在早该到了阿森松岛①或是圣赫勒拿岛②的纬度了,那时,如果再怨天尤人,就很不公道了……”“只要,”二副科克贝尔说,“一个月里,风向一直很好,我们很容易就能抢回失去的时间……” ①非洲岛屿。——译者注 ②非洲岛屿。——译者注 “可还是很遗憾,”厄尔托先生说,“我们年轻的医生没能早些想出上‘圣—埃诺克’号这个好主意……”“很抱歉,”菲约尔先生诙谐地答道,“因为,在别处我找不到更好的接待和伙伴……”“责怪也没用,我的朋友们!……”布卡尔先生大声说道,“好主意可不是想要就来……”“鲸鱼也差不多一样,”罗曼·阿罗特说,“所以,一发现鲸鱼,就应该立刻出动……”“再说,”医生提醒说,“当时,‘圣—埃诺克’号不只缺医生,而且也缺箍桶匠啊……”“正确,”布卡尔船长回答,“并且,别忘了是您,我亲爱的菲约尔,跟我提起让—玛丽·卡比杜林……确实,如果没有您帮忙,我绝不会想到要找他……”“毕竟他上了船,”厄尔托先生总结道,“这是最重要的。不过,据我对他的了解,我无法相信他会同意离开他的铺子和桶……虽然别人曾多次允诺给他优厚的待遇,可他拒绝重新出海,可见你们该是相当有说服力的……”“怎么,”布卡尔船长说,“我没碰到太大的阻力……他说,他厌倦了航海生活……直到现在,他都一直很运气能够平安脱身……为什么要去撞大运呢……?最后总是会给留在那儿的……应该学会急流勇退……总而言之,你们知道这正直人的那一套……还有他断定自己出海时能见到的已见过了……”“我们永远都不能看遍所有,”二副阿罗特大声说,“就说我吧,我总是想着会遇见新东西,……无与伦比的东西……”“可能是无与伦比,我甚至要说是绝对令人难以置信的,我的朋友们,”布卡尔先生肯定地说,“那将是‘圣—埃诺克’号满载的财富!……也许这次出海不会像前几次那样给我们带来大把的好处……也许我们会遇上暴风雨!……也许我们的船载不回满船的鲸须和油来!……不过,我可是十拿九稳的!……过去是将来的保证,‘圣—埃诺克’号回到商船锚地时,2000只货桶一定装得满满的。”毫无疑问,假如让—玛丽·卡比杜林听到船长如此信心百倍的话,他自己可能也会想,至少这一次出海,不会有什么危险,因为它一直是那么走运,布卡尔船长的海船! 过了东南方向的奥尔特嘎尔之后,“圣—埃诺克”号借着有利的大气形势,朝马德拉群岛驶去,以便在亚建尔群岛与加那利群岛之间穿过。在这个纬度带,越过回归线,到达佛得角各岛之前,气候十分宜人,温度也很适中。 令布卡尔船长及船员们不禁有些惊讶的是,直到现在还没有一条鲸鱼可以追捕。尽管见到了两三只,可却是在远处喷着水柱,大家觉得相距太远尚无需兴师动众,否则可能会白费力气和时间,总之,最好要尽快赶到捕鱼区,或是新西兰或是北太平洋这时节鱼群最多的海域。因此,路上片刻也不能耽搁。 海船从欧洲的港口开往太平洋港口时,可以——航程相等——或者绕非洲南端好望角,或者绕美洲南端合恩角。巴拿马运河没有开通时一直这样。但是,绕道合恩角,就必须直下到南半球五十五纬处,那里恶劣的天气十分常见。或许,一艘轮船尚可穿过蜿蜒曲折的麦哲伦海峡,并藉此避开海角的阵阵狂风。至于帆船,一旦冒险进入海峡,就会没完没了地耽搁下去,而且自东向西穿过海峡时尤为如此。 总之,绕道非角岬角,取道印度洋和南海会更方便些,澳大利亚海岸直到新西兰有众多的港口,可提供便利的停泊地。 布卡尔船长前几次出海就是这样走的,这一次路线照旧不变。海风不断吹来,海船甚至无须特别向西偏行,驶过佛得角岛屿后,马上可见阿森松群岛,接着,几天以后,是圣赫勒拿群岛。 每年这个时候,大西洋赤道以南的这片海域都热闹非凡。48小时里,“圣—埃诺克”号总能碰到全速行驶的轮船,或是可以与之一比高低的轻巧快帆。 不过,布卡尔船长可没有闲情逸致“品头论足”。大多数时候,其他船出现时只是升挂起国旗,没有什么海上消息可交换。 “圣—埃诺克”号在阿森松岛与大陆之间穿过时,没有望见岛屿高处的火山头。圣赫勒拿岛在望,“圣—埃诺克”号保持右舷与岛屿相距三四海里。全体工作人员中,惟有菲约尔医生一人从未见过该岛,一个小时里,他目不转睛地凝望着狄安娜峰,峰下面正是隆伍德监狱①所在的山谷。尽管风向稳定,天气却变幻不定,船行十分顺利,不必更换前下角索,只需降低或者解开桅帆即可。 守在桅衍上的3位水手始终一丝不苟地守望着。可是一直不见鲸鱼出现。鲸鱼可能是呆在更往南距岬角几千海里的地方。 “见鬼,船长,”箍桶匠不时说道,“当初我没必要上船来,船上没我的活儿……”“会有的……会有的……”布卡尔先生念叨着。“或者不会有,”箍桶匠摇摇头接着说,“到新西兰时,我们一只桶也不会满……”“也许是的,卡比杜林师傅,不过,在那儿我们会把桶装满的……会有您好干的,放心好了!”“船长,我遇上过这片大西洋海域鲸鱼成群的时候……”“是的……我很同意,但是可以肯定鲸鱼越来越少了——多么令人遗憾!”确实如此,了望船员刚刚发现了两三只活蹦乱跳的鲸鱼——其中一只膘肥体硕。可惜靠船太近,鲸鱼马上钻进水里,不见了踪影。这些鲸鱼生性敏捷,能够在水里潜出很远再钻出水面。出动独木舟穷追不舍,可能会搞得疲惫不堪,也没有多少成功的希望。 到达好望角时,正直十二月中旬。这时,非洲海岸附近经常有开往大英殖民地的巨轮出没。水天相接之处,几乎无时无刻不缭绕着汽船的烟雾。前几次出海时,“圣—埃诺克”号返航途中,需要存放一部分货物时,布卡尔先生已经多次将泊船开进普敦港口。 因此,无须与地面取得联系。这样,三桅帆船绕过了非洲海角,海角最顶端纬度距船左舷五海里远。 好望角最初叫作风暴角不无道理。这一次就证明了它叫老名字当之无愧,尽管南半球时值盛夏。 ①拿破仑一世1815年被囚于圣赫勒拿岛,当时就关在这座监狱里,直到1821年死去。—译者注“圣—埃诺克”号被迫迎着惊涛骇浪,扯最小的帆低速航行。最后总算是摆脱出来,只是稍微延误了一点时间,海损微乎其微,所以,让—玛丽·卡比杜林也没法往坏处想。接下来,有一道南极洋流向东流去,在凯尔盖朗群岛附近拐弯,船借水势行了这一段路,随后继续顺利前进。 1月30日,日出刚过,一名了望船员——皮埃尔·卡尔戴克从前桅桅杆上叫道:“下风向发现陆地。”经布卡尔船长测定,海船来到了巴黎子午线往东第七十六条子午线与南纬三十七度相交处,也就是说位于阿姆斯特丹和圣—保尔群岛附近。行至圣—保尔两海里处,“圣—埃诺克”号卷帆停船,大副厄尔托、二副阿罗特的小船奉命带着钓竿和渔网靠近岛屿,因为这里沿岸总能捕到很多鱼。果然,下午,小船满载而归,上好的海鱼和毫不逊色的龙虾足可以吃上好几天。离开圣—保尔岛,“圣—埃诺克”号朝南纬四十纬度斜航,海风习习,船速达每24小时七十到八十古里①。2月15日上午,“圣—埃诺克”号来到了新西兰南端的斯那尔。 ①法国古里约合4公里。——译者注 [book_title]第三章 新西兰东海岸 三十多年以来,捕鲸船就开发着这片新西兰海域,在此地捕鱼,收获颇丰。这个时节,可能太平洋海域的鲸鱼出现得更多。只是很分散,不易在近距离遇见。可不管怎样,这类鲸鱼十分有利可图,以致于船长们都将远洋捕鲸的劳顿和危险置之度外。 布卡尔先生正是如此这般地解释给菲约尔医生,当时“圣—埃诺克”号行至新西兰南部大岛塔维—布那姆。 “当然,”船长补充说,“一艘像我们这样的海船,如果运气好的话,在这儿几星期就能装满船……不过得要一直有好天气,可这里的海岸,每天都刮着猛烈的海风,我们只能任其摆布。”“没有方便躲避的港口吗……?”菲约尔先生问。 “或许有,我亲爱的医生,只是在东海岸有达尼丁,欧马吕,阿卡豪,克赖斯特彻奇,布莱尼姆,主要就这几个。鲸鱼可不会在港口里逐水嬉戏,要到几海里的外海去找……”“没关系,船长,您不想先到某个港口停停船,再让船员们再干吗?” “我正这么想……停止三四天的时间,另外储备一些食物,尤其是新鲜的肉类,这样可以改善一下船上伙食。”“‘圣—埃诺克’号要在哪处海岸抛锚呢……”“在阿卡豪的港湾。”“明天上午……”“您以前在那儿停过船吗……?”“有好几次……我很了解那里的水道,万一遇上坏天气,我保证能找到好去处。”然而,虽然布卡尔先生对阿卡豪海域已是熟门熟路,进港时还是费了一番周折的。陆地在望时已经起风了,“圣—埃诺克”号在强烈的海风中逆风损抢行驶。随后,只需作两次曲折航行以进入水道,转船时,大三角帆的其他零件却断掉了,海船只得返回海上。海风渐强,海面波涛汹涌异常,下午不可能进阿卡豪港了。布卡尔船长不愿在夜里离陆地太近,于是顺风行船一直到晚上六点,然后恢复抢风行驶,继而小帆切风行驶等待天明。 第二天,2月17日,“圣—埃诺克”号终于得以进入高山夹峙的通往阿卡豪的蜿蜒水道。河岸两侧有几座农场,依山而建,黄牛和奶牛在牧场中间吃着草。快近中午时分,“圣—埃诺克”号逆风换抢水航行已经走了八海里半的路程,终于抛了锚。 阿卡豪属于邦克斯半岛,从南纬44°附近的塔瓦伊—普那姆海岸突出出来,形成了该岛两大分区之中的康特尔布利省的附属部分。阿卡豪还只是一个简陋的小村庄,建于海峡右岸,面对着对岸一望无际的层峦叠嶂,那一边便在那美丽的枞树丛中住着半开化的人——毛利人,枞树是造船绝妙的桅桁用料。 当时,村子包括三个小小的殖民地,有英国人、德国人、法国人,于1840年乘—巴黎的“罗伯特”号来到此地。当地政府让出一部分土地与这些开发者,任其耕作享用。他们占据了麦田和花园,建了众多的木板房子在中间,还占据了岸边土地,生产各类菜蔬、水果——主要是桃子,既高产又鲜美。 “圣—埃诺克”号抛锚处显露出一片泻湖来,泻湖中央有一座荒芜的小岛。几艘海船在泻湖区泊船停放,其中有兹瑞—斯维夫,已经捕到了几条鲸鱼。布卡尔先生到这艘船上买了一箱烟草,他的储备烟草已经开始减少。总之,泊船的全部时间都用来更新水及木材的储备,以及打扫海船。淡水可以直接去英殖民区的一条清澈的小河汲取。木材可以去常有毛利人往来其中的海峡对岸砍伐。然而,这些半开化人最后却表示反对,并且索要赔偿。所以只好在这一岸砍柴,这里的木材只需砍下来即可使用。至于群肉,厨师很容易就能搞到,启程时,可以带上几头活牛和切割好的牛。 “圣—埃诺克”号到达的第二天,一艘法国捕鲸船“卡兰古尔”号进入了阿卡豪港,船长升着国旗。礼貌应该是相互的。当布卡尔船长想将自己船上的国旗升起来时,发现旗子上一片木炭炭灰,薰成了黑色,原来是装旗的箱子铺了炭灰用以消灭从勒阿弗尔出发后大量繁殖起来、给海船带来病菌的老鼠。 事实上,马歇尔·菲吕认为确是应该小心留着这些狡猾的东西。 “可为什么呢……?”一个见习水手问他。 “因为,如果‘圣—埃诺克’号有遇难的危险的话,它们会告知我们的……” “这些老鼠……”“是呀……这些老鼠会四散逃命……”“怎么逃?”“游水,当然啰,游水!……”爱开玩笑的木匠回答。 下午,一直最讲究礼节的布卡尔先生派厄尔托到“卡兰古尔”船上,为没有表示致意道歉,因为三色国旗变成了单色,什么颜色呢,黑色! “圣—埃诺克”号泊船为期四天,在工作时间以外,布卡尔先生认为该放水手们离船登陆,虽然可能会有人开小差。因为在这个地方,有一行很赚钱,那就是当锯木板工人。 这里的森林资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吸引着水手们弃船而去。然而,这一次,在规定的时间里,船员们却全部归船,出发当天点名时,一人也不缺。 尽管水手们身无分文,可法国移民、殖民让他们捕鱼,再加上果子酿制的美味葡萄酒,他们可以免费美美地享用一番。 2月22日,布卡尔先生下令准备启航。他不打算再回阿卡豪锚地来,除非迫于坏天气,船行不稳的时候。 再说当天早上,船长与两位二副、菲约尔医生、水手长,以及大副交谈时:“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说,“我们猎鲸要分两步。第一步,要在新西兰海域打上五六个星期,第二步,‘圣—埃诺克’号开往下加利福尼亚海岸,我想到时候不难在那儿打足鲸鱼。”“呀,”厄尔托先生提醒说,“难道我们不可能在新西兰海域捕到足够的鲸鱼吗……?”“我想不能,”布卡尔先生回答,“我和美国船的船长聊过……他认为到时鲸鱼已经开始回游……”“它们往哪儿去,我们在哪儿能逮住它们!……”二副科克贝尔朗声说道,“我负责在它们需要时给它们放缆……”“您可以相信船长,”罗曼·阿罗特补充说道,“我不会比我的搭档落后……”“我倒是更指望,我的朋友们,”布卡尔先生又说道:“你们俩个好狠斗勇,不至于让你们鲁莽行事,酿成大错!……那么,就这么说定了吧,先打新西兰海域,然后去下加利福尼亚,在那儿,我们可不只一次满载而归了……接下来呢……咱们见机行事好了。你觉得怎么样,奥立维……”“我想,船长,”这一位回答道,“您喜欢往哪儿开,‘圣—埃诺克’号就往哪儿开,哪怕是一直往白令海开去。至于鲸鱼,我祝愿您逮住10来条。 不过,这得看独木舟长和鱼叉手,而不是水手长。”“当然了,我的老兄,” 布卡尔先生微笑着回答说,“而且,既然这是您的想法,那就坚持您的想法吧,就像让—玛丽·卡比杜林坚持己见一样!……事情不会因此变糟……”“我也这样想,”奥立维大声说。 “顺便问一句,箍桶匠和你,你们总是争吵不休吗……?”“总是这样,船长,卡比杜林预言祸事成癖,最后肯定会把死亡装进您的灵魂!……我认识他很久了,本应该习以为常!……更何况他每次出海都会平安归来,这不是更蠢!……确实,他本该呆在他的铺子里,埋在桶中间,抛锚了事……”“让他一呈口舌之快吧,奥立维,”布卡尔船长说道,“说这些话!…… 让—玛丽·卡比杜林也不失一个老实人的本色!”下午,在习习海风吹拂之下,“圣—埃诺克”号来到了阿卡豪四海里处,这时鱼叉手路易·梯波也发现第一条鲸鱼。正是两点钟的时候,这条巨鲸在不远处喷着水柱。布卡尔先生马上下令整帆停止前进。接着出动了两条独木舟:第一二副科克贝尔和第二二副阿罗特的独木舟。两人下到独木舟里站在船尾。鱼叉手杜律和迪克莱斯特站在上甲板前方。一名水手操橹,四名水手持桨。 两二副豪气冲天,几乎同时抢到可以刺及鲸鱼,也就是说可以叉到鲸鱼的地方。鱼叉上系着一条缆绳,长约三百寻①,且仔细地绕在小船中央一只大木桶上,以便畅通无碍地放缆。 两鱼叉手掷叉出手,鲸鱼左翼中叉,飞也似地逃窜。此时此刻,尽管采取了防范措施,二副科克贝尔的缆绳还是搅成一团,不得不割断。剩下罗曼·阿罗特单枪匹马对付这猎物了,他的搭档,只得不无遗憾地任他兀自紧追不舍!然而,独木舟被拖拉着在浪面疾行,船橹竭力使船行保持稳定。鲸鱼钻进水里或者说第一次入水的时候,水手便朝水中放缆,等它再钻出水面。 “注意!……注意!”二副阿罗特说道,“它一出来,迪克莱斯特,您掷一支长矛,我掷另一支……”“准备好了,二副。”站在上甲板的鱼叉手回答说。独木舟上,按照习惯总要在右舷同时放两只备用鱼叉、三支剃刀般锋利的长矛。左舷放上长篙和鱼铲,可以在小船无法继续安全放缆时使鱼铲割断鲸鱼的动脉,所以,行家都说,用长矛对付它。 ①旧水深单位,约合1.624米。——译者注 鲸鱼在近处出水时,独木舟拉着缆绳追上去,鲸鱼挨了二副和鱼叉手几矛。由于没有击中要害,鼻息没有喷红,却像平常一样喷着白色的水柱,朝着东北方向审去,所以,可以肯定它没有受到致命伤。 “圣—埃诺克”号船长与众船员一道兴致勃勃地关注着这场捕鲸的进程,捕鲸可能会延续下去。因为这动物继续逃上几个小时也并非没有可能。 所以,布卡尔先生逼风抢行,去与独木舟会合,当时两边相去足有两海里。独木舟一溜烟似地疾驶。因为大家十分了解第二二副阿罗特,所以知道他是不会轻易等休的,置谨慎的劝告于不顾。 而伊夫·科克贝尔缆线搅乱以后,也一直准备着与搭档会合。又过了半小时,很显然鲸鱼已经开始精疲力竭了,由于呼吸变得短促,每次入水总能持续几分钟。 罗曼·阿罗特见它速度放慢乘机收缆,二副科克贝尔靠上来的时候,鱼叉手迪克莱斯特用鱼铲铲下了一只鱼翅,其他几下子落在了鱼胁上。鲸鱼最后一次沉入水里,然后浮上水面,猛烈地拍打着水面,险些把独木舟掀翻。最后,鲸鱼抬起头露出水面,喷出红色的水柱,说明它气数已尽。但是,要小心这样一只巨兽的最后痉挛。此时正是独木舟处境最危险的时刻,鲸鱼一摇尾巴,就能把它打个粉碎。这一次两位二副身手麻利地躲开去,再绕回鲸鱼旁侧,然后一动不动地停在水面。 这时,两条小船离“圣—埃诺克”号又足足远了一海里半,“圣—埃诺克”号一路赶过来省得小船多走路。海风从西北方向吹来,海面波涛汹涌。 再加上捕获的鲸鱼块头很大,水手们要费很大力气才能拖动它。 有时小船会被鲸鱼一直引到离大船几海里开外。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遇上逆流, 小船就得被迫在鲸鱼身上抛锚,然后只能在顺流的时候,牵引着由它起锚。这一次无须久等,近四时左右,“圣—埃诺克”号靠近小船几链①远处。两条小船重返大船,五点之前,鲸鱼就被缆系在船舷之上了。二副阿罗特及手下受到了全体船员的祝贺。这东西的确块头很大。它长约二十二米,胸鳍后部腰身有十多米粗,体重至少有七万千克。“祝贺你,阿罗特,祝贺你!……”布卡尔船长反复说道,“这是一个幸运的开端,这么大的鲸鱼,要不了很多就能装满我们的货舱。你觉得怎么样,卡比杜林师傅……?”“我觉得,”箍桶匠答道,“这鲸鱼至少能让我们装满一百桶油,如果我估差了十来桶的话,就算我的眼力差了。”让—玛丽·卡比杜林精于此道,大概不会估错的。 “今天,”布卡尔船长于是说,“时候不早了。风息浪静的,我们小帆前进。把鲸鱼绑结实了……明天,我们要把它切成块儿。”夜很静,“圣—埃诺克”号不需要逆风换抢行船,太阳一出来,船员们就分工劳动,首先,水手们用滑车放缆,以便用卧式锚机转动鲸鱼。 于是在外鳍下打了一道索,绕到上面,固定住,以免走锚,鱼叉手已扯下内鳍,水手们就撑着起锚机的柄舵,用缆绳把鲸鱼拉上来。这时,只要它自行绕转即可,操作起来毫不费事。 接下来,鲸鱼头成了四块:下唇,切成了几块挂在一只大钩子上;喉咙和舌头,一齐放到了舷墙的舷梯上;接着是吻端,上面长着不下五百根的鲸须。 ①旧时计量距离的单位,约合200米。——译者注 这活儿最费工夫,因为要卸下头部的最后一块,必须锯断一根连结头部与身体的又大又硬的骨头。 此外,有卡比杜林师傅监督着所有工序,水手们也并非新手。头部四块一解到舷梯上,船员们就开始对付鲸鱼的脂肪,先把它切成片状,每片宽一寻,长八到九尺①。 大部分都割下来弄到船上时,水手们就能割下尾巴,剔掉外侧的骨架,接着依次割下几断残肢,残肢横陈舷梯之上时,再取脂肪。 整整一上午都用来做这繁琐的差事,布卡尔先生下令吃过午饭,一点钟时再干。吃过午饭,水手们就开始对付那怪模怪样的鲸头。鱼叉手把四部分翻将过来,用斧头砍下鲸须,鲸须的长度因粗细不等而或长或短。这些角质纤维状茎须,头上短而窄,越靠近颌骨中间越宽,越往口腔深处越变得细而长。它们才得整整齐齐,错落有致,形成一种栅栏或罗网,可以兜住小动物和鲸鱼以之为食的节肢动物。 鲸须拔下来,让—玛丽·卡比杜林就让人把鲸须搬到艉楼下面。接下来只须刮擦取下牙齿上的鲸蜡即可,其质量可谓上乘。至于脑子里的脂肪,要取下来储藏起来。最后,脑子里所有的有用部分都掏挖净尽,剩下的部分就抛入大海。剩下来的时间和第二天,船员们就进行炼油。因为了望船员一条鲸鱼也没发现,所以独木舟也没有机会出动,大家就都忙着干活。 卡比杜林师傅让人在大帆和艏楼之间的甲板上摆上几只大木桶。脂肪一块块放进木桶后,经机器挤压形成薄片,然后放进舱面厨房的铁罐里面,加热之后,脂肪会逐渐融化。随后剩下来的残渣,就用来给舱面厨房加火,直到全部脂肪变成油为止。操作完毕后,只要把这些油装进货舱的木桶里就完事大吉。 脂肪运送起来也不费事儿。只须让液体鲸油通过末端装有龙头的帆布管道,流过小货舱盖流入货桶内。收工了,要待独木舟再捕到鲸鱼时,再重新来过。 夜幕降临,鲸油入舱以后,布卡尔先生同卡比杜林师傅有没有估错鲸鱼的出油量。 “没有,船长,”箍桶匠朗声说道,“这鲸出油115桶……”“这么多!……” 菲约尔医生叫道,“真是要看见过它才会相信呢!……”“我同意,”厄尔托先生说道,“如果我没搞错的话,这只鲸鱼是我们捕到过的最大的一只……”“二副阿罗特幸运的一叉!”布卡尔船长加上一句,“如果再来上十几次的话,我们很快就能装满舱!”显然,看起来布卡尔的走运预言要压倒让—玛丽·卡比杜林的倒运预言了。 ①法尺,法国古长度单位,相当于325毫米。——译者注 新西兰的这片海域理所当然地成为捕鲸船竞相逐猎之地。早在“圣—埃诺克”号到来之前,几艘英国船和美国船就已经满载而归了。有一类普通鲸鱼比其他鲸类更容易捕获,因为它的听觉迟钝,所以有可能靠近它们而不引起觉察。可惜此地暴风雨频仍而且猛烈,以至每晚都要张小帆在外海航行,以免海船漂至岸边搁浅。布卡尔先生在新西兰附近渡过了四个星期,捕获了十一条鲸鱼。大副厄尔托捕到两条,二副科尔贝尔三条,二副阿罗特四条,船长两条。不过体型均不及第一条,出油量也差一些。而海豚已经开始往高纬海域回游。由于“圣—埃诺克”号一共只装了九百桶油,所以还得另找海域捕鲸。 于是布卡尔船长打算回伊尔海湾,是英国人新西兰北部岛屿伊卡—纳—玛乌伊的东海岸的殖民地。或许海船能在那里增加一亭的存货,然后再到美洲西海岸去。在这片港湾,“圣—埃诺克”号能搞到一些土豆,比在阿卡豪还要容易些,那里这一类蔬菜种植不多。 海船于3月29日晚开航,第二天就来到了伊尔海湾。船在近岸十寻水深处抛了锚。港口里泊了几艘捕鲸船正准备离开新西兰。 收帆以后,布卡尔船长打听到哪里可以搞到土豆,有人告诉他离海边十多里处有一片农场。两位二副立即由一名英国向导带路动身前往。 小船在崇山峻岭之间沿着蜿蜒曲折的小河溯流而上。河岸边矗立着毛利人的房屋,木头房子四周环绕着长满菜蔬的菜园,土著人很乐于拿蔬菜换取欧洲制造的服装。 小河尽头是那片长满土豆的农场,两人装了满满几袋子。小船回到大船上,还带回了一些河边岩石上捡来的鲜活牡蛎,正是供全船上下美餐一顿的美味佳肴。第二天,“圣—埃诺克”号的膳食总管从毛利人的园子里换到了一些洋葱。按照习惯,买洋葱使用了与买土豆一样的货币——裤子、衬衫和布料(海船上带了一些这样的货物)。 土著人显得十分乐善好施,至少可尔港的土著是这样的。事实上,群岛的其他地方正是侵略频仍的时期。移殖民不得不与新西兰人斗争,就在当天,一艘英国护卫舰刚刚离港赶去镇压作乱的部落。 至于“圣—埃诺克”号的高级船员和水手们,在泊船期间是无可抱怨的。他们到处都受到热情的接待。一进茅屋,主人就会端来清凉的东西解渴,那可不是什么汽水或啤酒——土著人没这习惯——而是甘甜可口的西瓜,满园遍地长着这样的瓜,还有同样甘甜沁人的无花果长满枝桠,简直要把树枝压断。布卡尔先生在伊尔湾只停留了三天。他知道鲸鱼已经开始游离这片海域,于是准备进行一次行程不下四千海里的远程航行。 确实,“圣—埃诺克”号要在南加利福尼亚海岸圣·玛格丽特湾结束这次开头进展顺利的远洋猎鲸。 当有人这样对箍桶匠说时: “开头是开头……”让—玛丽·卡比杜林牙缝里挤出这样的话,“走着瞧吧……”“走着瞧!”水手长奥立维耸耸肩膀,回答道。 [book_title]第四章 扬帆太平洋 4月3日凌晨,“圣—埃诺克”号离开伊尔海湾锚地。储备食物只缺可可果、禽类和猪肉了,在新西兰的最近几次泊船期间没能搞到这些食物,布卡尔先生打算到航海者群岛的一个岛屿去,那里不缺这类消费品。 海风吹来,风向正合适,“圣—埃诺克”号满后侧风,左舷风行驶,八天里就走完了伊卡—那—玛乌伊到南回归线之间的九百海里行程。 4月12日这一天,布卡尔先生回答菲约尔医生的问题时说: “对,大概就在这儿,南纬23°,东经75°,太平洋达到了它最深的深度。‘邦更’号曾做过探测,缆绳放了四千九百寻还未见底……”“我以前一直以为,”菲约尔先生说,“最深处在日本海……”“错!”布卡尔船长朗声说道。“这里还要深出二百四十五寻,总共能有九千米深……”“啊!”菲约尔先生听道,“这正是喜马拉雅山的海拔高度啊:尼泊尔的千城章嘉峰有八千六百米,不丹的莎玛拉里峰有九千米……”“您瞧,我亲爱的医生,把数字作一个比较,不失教益呀……” “这说明,船长,陆地最高处不及海底最深处。在地壳形成时期,我们的地球日趋定形,下压的力量比抬升的力量要大,不过海边许……”三天以后,4月15日,“圣—埃诺克”号来到航海者群岛萨莫亚群岛,在其中的一个大岛萨瓦伊几链远处抛了锚。 十来个土著,簇拥着土著国王,带着一名英国翻译来到船上,这些淳朴的、未开化土著几乎人人赤身裸体。陛下本人的服饰也与臣下一般无二。布卡尔船长赠给国王一件印度衬衫,他先是拼命地把腿往袖子里塞,不过最后衬衫还是遮住了赤裸的龙体。 按英国人的建议,独木舟靠上岸,带回了一船新鲜的胡桃。 晚上,暮色微合时分,“圣—埃诺克”号掉转船头,因为担心离地太近,所以整个晚上都在迂回航行。 天光微明时分,布卡尔船长又回到了前一天的锚地。土著向膳食总管提供了二十多只优良品种的海龟,同样数目的小型猪,和大量的家禽。这些食物是用备货中萨摩昂人十分珍视的物品——主要是价值五个索尔①的劣等刀——交换来的。 出发三天以后,了望船员发现了一群捕香鲸在左舷前方四五海里处嬉戏。海风轻轻地吹,“圣—埃诺克”号才刚刚到达外海。时候不早,已近五点钟了。不过,布卡尔船长不愿意放弃捕上几只抹香鲸的天赐良机。 独木舟立即出动,由大副厄尔托和二副科克贝尔出马。两位高级船员及手下的鱼叉手和水手们各就各位。海面波涛舒缓,小船奋力划桨,朝着鲸群驶去。 布卡尔船长和菲约尔医生站在艉楼上定睛观看这场人鲸之战。“这比捕一般的鲸要难,”布卡尔先生提醒说,“并且收获也没那么大。 一条抹香鲸中叉以后,我们经常要放松缆,因为它能飞快地钻进水里很深的地方。反过来,如果独木舟能在它第一次入水时把住缆,我就能十有八九捕到它。鲸一出水,鱼铲和长矛就能马上结果它。” ①法国古苏,货币单位的一种。 这一次情况正是如此。两条独木舟只系住了一条抹香鲸,这鲸中等大小,较普通鲸要长。天色渐暗,东边乌云聚拢,不宜耽搁,否则恐有节外生枝之烦。所以傍晚时分,船员们就忙着用锚机转吊这猎物。 第二天,不需要再打。抹香鲸群已经不见了踪影。“圣—埃诺克”号乘习习海风,朝东北方向继续赶路。 这天,下风向三四海里处出现一艘海船朝着相同方向驶来。那是一艘三桅帆船,未到近前,国籍难辨。只是,细看船壳的形状和桅帆,应该是艘英国船。 近中午时分,风向由西往东急转,即使不会持续很久,单是狂风劲吹,如果海船没有作好受风的准备,就很容易遇险。 片刻之间,海浪翻滚,惊涛骤起溅落在甲板上。布卡尔船长只得扯第二层大帆、第三层帆、后桅上帆和小三角帆,使小帆前进。 整帆时,水手卡斯提耐两手轮换着拉曳缆索一直攀到大三角帆外端,解开下后角索,却一时两手握空掉入水中。 “有人落水了!”他的一个伙伴从前方艏楼上眼见他入水,于是大喊大叫起来。 所有人都跑到了甲板上,布卡尔船长赶紧到艉楼上指挥抢救。 假使卡斯提耐游水身手平平的话,恐怕早就没命了。巨浪滔天,无法用缆绳拖曳一只小船。看来只能扔下救生圈救人了,救生圈很快就扔下了水。 可惜,狂风大做,卡斯提耐随风漂摆,海船也总是偏航,所以救生圈总是不能扔到他够得到的地方。于是,他用一只胳臂拼力划水,努力够到救生圈。 “解开第三层帆和后桅上帆!”布卡尔船长命令道。 “圣—埃诺克”号转过船头,朝波涛中挣扎的水手靠过去。并且,卡斯提耐也很快抓住了一只救生圈,只要牢牢把住,船头掉转过来之后,肯定能把他救上来。 可是,形势却发生了可怕的变化。 “一条鲨鱼……鲨鱼!”在艉楼上守望的几名水手喊道。 一条角鲨现出海面,旋即向船的后方游去,消失在下风向。 众所周知,这巨大的动物凶狠异常,力大无比——单单是颌骨和胃就足以令人心惊胆寒了。只能这样说,如果这可怜人被鲨鱼猛地咬住……如果在此之前他不能上船…… 可是,尽管角鲨与水手仅有一百多尺远,卡斯提耐却浑然未觉。他甚至没听到艉楼上传来的叫喊声,他一点都没料到自己已身陷绝境。 这时,几声枪响。原来是大副厄尔托和罗曼·阿罗特从高级船员休息室的枪架上取下卡宾枪,向角鲨开枪射击。 角鲨中弹了吗……?不知道。只是它钻进了水里,滔滔海浪中间再不见鲨鱼露出头来。 海船转船首开始迎风行驶。可是海浪是如此地汹涌,海船能够做到艏偏航吗……?如果转差了——海势恶劣,不能不令人担心——那就白忙活了…… 有一会儿,情势令人万分焦虑。“圣—埃诺克”号船帆兜不住风,呼啦啦地发出巨响,左右摇晃了一晃。终于三角帆吃风,船身一个侧倾,船帆吃风。 接着,“圣—埃诺克”号下后角索紧绷,逼风行驶,向紧紧攀着救生圈的水手抛下缆绢去,水手用力抓牢缆绳,正拉到舷墙的高度时,角鲨却突然出现,转回身来,张开血盆大口,险些咬断他的腿。 卡斯提耐被放在甲板上时,已经失去了知觉。当然,菲约尔先生无须大伤脑筋就让他醒转了过来。 与此同时,鱼叉手迪克莱斯特把一根钩子挂上牛骨头,扔向巨鲨。 不过,可能鲨鱼已经逃之夭夭,因为一直不见它的踪影…… 突然,一阵剧烈的震动,缆绳险些滑脱,幸亏一端给牢牢地绕在了舷墙的系索耳上。钩子紧紧地钩住了鲨鱼的嘴巴,任它怎样挣扎也甩不脱。六名水手拉住缆绳把鲨鱼拖出水面。接着一根套索套住鱼尾,用复滑车拉将上来,鲨鱼摔落在甲板之上,几斧头下去,就开膛破了腹。 据说这些海中巨兽的名字,只是拉丁文中的Requim①别有深义,所以,水手们往往想知道它们的肚子里装着些什么东西。 看看这条角鲨肚子里拿出来的都是些什么(原来里面还有可怜的卡斯提耐的一席之地呢):很多落到水里的物品,一只空瓶子,三只罐头都是空空如也,几寻长的细缆,一块擦甲板的拖把,骨头残渣,一块防水帆布,一只渔民的旧靴子,一根鸡笼梃子。 大家明白,这批东西令菲约尔先生饶有兴致。 “简直一个海上垃圾箱!……”他叫道。 确实,再也想不出更贴切的形容词了。他又说: “现在,只剩下把它从船上扔下去了……”“并非如此,我亲爱的菲约尔,” 布卡尔先生朗声说,“要把它切开来,有价格的都留着!……并且,这只与您有关系,医生,角鲨的油永不凝固,医学价值可比鳕鱼肝油大。至于鲨鱼皮,晾干磨光以后可供首饰匠制作新奇首饰,精装书装订工人可以用它做轧花皮革,细木工人还能用它锉木头……”“天哪!船长,”菲约尔医生说,“您是不是想告诉我鲨鱼的肉也能吃……?”“或许,在天朝王国的市场上鲨鱼翅很珍贵,价值可达七百法郎一吨……尽管我们不能像中国人那样美餐鲨鱼肉,可我们却可以用它来做鱼胶,用来净化葡萄酒、啤酒和利口酒,质量比鲟鱼胶还棒。另外,对不讨厌它的油腻味儿的人来说,一块鲨鱼排也不失为美味佳肴……这下您看到它价值千金了吧!”4月25日这一天,布卡尔先生要在航海日志上记下船行穿过赤道。 这一天上午九点钟时,天气晴朗,船长用六分仪作了第一次测量,然后待太阳直射子午线时,再作一次测量,并利用计程仪算出两次观测之间的走过的路程,即可得出经度,即当地时间。 中午时分进行第二次测量时,根据太阳距地平线的高度可以说明船行所在纬度,船长利用秒表最后得出时间。 ①法语“鲨鱼”一词“Requin”可能源于一外来词“Requim”,可能暗指被鲨鱼抓住的人定指无疑[根据拉罗斯的Lexis词典]。——译者注 天气宜人,空气清新。所以布卡尔先生得出的结果可以说十分精确。他算罢说道:“朋友们,我们刚刚穿过赤道,现在‘圣—埃诺克’号又回到了北半球。”由于菲约尔——船上唯一一个从未穿过赤道的人——在下大西洋过赤道时就没有接受“赤道洗礼”①,此番这些热带家伙的多少有些唐突的仪式也就免了。高级船员们满足于在休息室里畅饮,水手们则在舱位上举杯痛饮。船员们每人分到了双份的酒——这是每次捕到鲸鱼时的惯例。 甚至,让—玛丽·卡比杜林虽然牢骚满腹,也还跟水手长奥立维碰了碰杯子。 “喝一口润润喉咙,总是乐意接受的……”奥立维师傅说。 “不,当然!”箍桶匠说,“可这并不能改变我的看法!”“不能改变,老伙计,还是喝吧!”在太平洋的这一带,每年的这个时候,海上通常总是风平浪静,“圣—埃诺克”号几乎不得不停驶。这样一来,日复一日,就显得漫漫无期了!从晚上到早晨,再从早晨到晚上,海船仿佛大海的玩偶一般任其摆步,寸步难移。于是大家要么看书读报,谈天说地,自娱自乐,要么就在这热带的酷暑里酣然睡去,只求把时间忘记。 4月27日下午,布卡尔先生、高级船员们、菲约尔医生,还有奥立维师傅和卡比杜林师傅躲在艉楼的帐篷里聊天。 这时,大副对箍桶匠说道: “哦,卡比杜林,货舱里已经有九百桶油了,您承不承认这对一次远洋捕鲸来说,可算是个好开端了……?”“九百桶,厄尔托先生,”箍桶匠回答说,“不是两千桶,要装满另外的一千一百桶可能不会像在食品贮藏室里盛满我们的酒杯那样容易!……”“那么是说……”二副科尔贝尔笑着顺势说道,“我们一条鲸鱼也不会遇上了……”“大海蛇把鲸鱼们给统统吞掉了吧……?”二副阿罗特用相同的口吻接道。 “这很有可能……”箍桶匠回答,一点玩笑也不开。 “卡比杜林师傅,”布卡尔船长问道,“那么您坚信有这种怪中之怪喽……?” “他再相信不过了,简直顽固不化!……”奥立维师傅大声说,“他在艏楼上唠叨起这个没完没了……”“而且我还会唠叨下去!”箍桶匠断然地说道。 “好!”厄尔托先生说,“这对我们的水手并无大碍,他们才不会给卡比杜林的故事蒙住呢!……可是,对于见习水手们来说却是另一码事,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吓住了……”“那么……就请您管好自己的舌头罢,卡比杜林。”布卡尔先生命令道。 “为什么,船长……?”箍桶匠问,“至少船员们可以有备无患,一看到大海蛇……或是什么别的海怪时……”“怎么,”厄尔托先生问道,“您认为我们会见到这鼎鼎大名的海蛇吗……?”“毫无疑问。”“为什么……?”“为什么……?要知道,厄尔托先生,这是我的想法,奥立维师傅的笑话根本算不上什么……” ①戏弄初次过赤道的海员的恶作剧。——译者注 “可是……据我所知,您下大西洋、太平洋航行四十年,也并没看见过这怪物啊……?”“我本来觉得不会见到了,因为我已经不干了,”箍桶匠答道,“可是布卡尔先生来了,他让我重操旧业,这一回,我是躲不过去了!”“好吧,如果遇见它,我不会不高兴的……”二副阿罗特大声说。 “您别这样说,二副,别这样说!……”箍桶匠赶紧说,语气十分严肃。 “好了,让—玛丽·卡比杜林,”布卡尔先生说,“这都是玩笑话!……大海蛇!……我第一百次重复告诉您……没人见过它……永远也不会有人见到它……正因为如此,它并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它的的确确存在,船长。” 箍桶匠不肯妥协。“‘圣—埃诺克’号捕鲸结束时就会遇上它……并且即便不是这样结束的话,谁又知道会发生些什么事呢!”说句老实话,让—玛丽·卡比杜林的语气如此肯定,以致于不仅是见习水手,就连老水手们也都开始相信箍桶匠耸人听闻的预言了。谁知道布卡尔先生能不能够让这么一个固执己见的人闭上嘴巴呢……?布卡尔先生问菲约尔医生对所谓的海蛇作何想法,医生于是答道: “这方面的书我几乎都读过,并且关于立宪党人对这些神话故事信以为真,成为笑谈一事,我也并非一无所知……然而,请注意,船长,这些故事由来已久!早在基督纪元之初就已经出现!那时盲信的人类就已经给章鱼、枪乌贼、头足纲软体动物赋予庞大的身躯,其实,这些东西连触手在内一般不会超过七十到八十厘米。 与这种臂长三十、六十、一百尺的张牙舞爪的巨怪相去甚远,那无非是存在于想象中的东西!……难道没人说过有‘可卡康’①吗,那怪身长半古里,经常把船只拖进海底的深渊!”让—玛丽·卡比杜林全神贯注地听着,不过他不断地摇头表示反对。 “不,”菲约尔先生接着说,“还有地道的寓言故事,也许过去的人会相信,因为皮林②时,说有一条两栖蛇,头大似犬,两耳朝后,满身黄鳞,性喜进攻小船,危害非浅……然后,十或十二个世纪以后,挪威主教庞托皮里肯定说有海怪犄角状如装有横桁的桅杆,当渔民们觉得自己在深水区时,其实只有几尺的深度,因为有海怪在小艇的龙骨下面漂着呢!……据他们所说,那海怪马头,黑眼,白鬃,入水时海浪大兴,形成的漩涡好比马埃尔——斯脱姆漩涡一般!……”“为什么不这样说呢,既然看到了……?”箍桶匠顺势说。 “看见了……或者该说是觉得看见了,我可怜的卡比杜林!……”布卡尔船长说。 “并且甚而至于,”菲约尔医生补充说道,“这些正直的人们也各执一端,有人说所谓的海怪嘴巴尖尖,一只鼻孔喷水,有人说它长着鳍,状如象耳……还有格陵兰海岸的大白鲸,有名的‘马比迪克’,苏格兰捕鲸船足足捕了两个多世纪,却每每空手而归,唯其如此,可以说他们从未谋面的……”“这并不能否认它的存在……”布卡尔先生笑着加了一句。 ①斯堪的纳维亚传说中的海妖。——译者注 ②自然学家和拉丁作家,生于意大利科摩,公元23年—79年曾任Misène舰队海军司令。79年继苏威火山爆发时遇难殉职。著有《自然史》共37册。 ——译者注 “当然,”菲约尔医生大声说,“就像那条同样神奇的海蛇,四十年前就出来尽情戏水,第一次在克洛塞斯特海湾,第二次是在美洲波士顿外海三十海里处。” 让—玛丽·卡比杜林被医生的论据说服了吗?不,当然没有,他本可以回答说:既然海里长着非同寻常的植物,八百到一千尺长的海藻,为什么就不能藏着大得出奇的巨兽,生活在海水深处,只是偶尔出来逛一次呢……?可以肯定的是,1819年“协和号”单桅帆船来到拉斯波湾十五海里处,遇见一种爬行动物,露出水面五六余尺,黑皮,马头,身长却只有五十来尺,所以不及抹香鲸和普通鲸。 1848年,“佩京”号船员自以为看见了一只巨兽,长一百多尺,在海面浮动。经确认,原来只是一条特大海藻,长满了各种各样的寄生虫。 1849年,施尔德瑞普船长宣称在奥斯特桑与大陆之间的狭窄水道中遇见了一条长六百来尺的海蛇在水面上酣睡。 1857年,“卡斯蒂朗”号了望船员发现一只巨高状如木桶,长度可及两百尺的海怪。 1862年,“阿莱克东”号护卫舰船长布耶尔……“对不起,打断您一下,菲约尔医生,”卡比杜林师傅说,“我认识一名老水手,曾在……”“在‘阿莱克东’号……?”布卡尔先生问。 “对。……”“那水手看见了护卫舰船长讲的……?”“就像我看见您一样,布卡尔先生,船员们吊上甲板来的确实是一只名符其实的海怪……”“好吧,”菲约尔医生说,“可那只是一只庞大的头足纲动物,茶红褐色,眼睛外凸,嘴尖似鹦鹉,身形若纺锤,腰部隆起,两片圆鳍肥厚多肉长在后背尾端,八只胳膊在头部周围舞动……这堆软乎乎的大肉团重量不下两千千克,尽管从头到尾不过五六米长……所以根本就不是一条海蛇……”“如果这一类里有章鱼,有枪乌贼,”箍桶匠道,“我倒要问问为什么就不能有海蛇呢……?”另外下面是后来关于海洋深处容藏的畸胎学标本的发现: 1864年,在圣弗兰西斯科约一百海里处的外海,一艘荷兰海船“科尔内丽”号与一只头足纲动物遭遇,它的一条长有吸盘的触手绕住了斜桅支索,并将其拖到水面。一顿斧砍,断其触手之后,又有两只触手攀住前桅帆侧支索的三眼滑车和绞盘。复又断之,又有八条触手扳动船身向右舷侧倾。 几年以后,在墨西哥湾发现了一只两栖动物,蛙头凸目,两臂呈海蓝色,发现时一双巨爪正攫住一只小船的船缘。六发子弹勉勉强强让这“莽塔”松手,只见它收臂在身,中间连有薄膜,宛若蝙蝠一般,海湾的这片海域顿显阴森可怖。 1873年,“丽达”号快艇在位于斯凯岛和大陆之间的斯立特海峡,发现航迹附近有一团活物。“内斯托尔”号在乌拉卡和波纳昂之间距船不远处发现一只海中巨怪,有两百五十尺长,五十尺宽,方头,黑黄斑纹相间,恰似蝾螈一般。后来,1875年,在巴西东北端圣罗克海岬二十海里处,“波琳娜”号船长,乔治·德里沃尔觉得自己看见一条巨蛇好像蟒蛇一般盘绕着一条鲸鱼。 那蛇颜色如海鳗,长约一百六七十尺,正逗弄戏耍着到手的猎物,最后才又把鲸鱼拖进深渊。 以上皆是近三十年以来,船长报告中记录的最新海事。那么,还能怀疑存在着某些非同一般的海中巨鲁吗?可如若注意到这些故事多少有些言过其实,并否认海洋中有比鲸鱼大十倍百倍的生物出没,那么上面报告中的故事就难逃添油加醋之嫌了。 那么再与让—玛丽·卡比杜林一道一口咬定说海里有着硕大无朋、力可翻船的蛇,头足纲动物和枪乌贼的话,当然就不那么肯定无疑了。众多的海船之所以突然失踪并从此杳无音讯,是因为发生撞船,触礁,或者被飓风卷走了。此外,除却执拗的箍桶匠讲的奇异的蟒蛇和狮头、羊身、龙尾的吐火怪物及七头蛇①之外,还有相当多,甚至太多的原因可能造成海难。 大海依然无风无浪,“圣—埃诺克”号上下船员不禁忧心忡忡。等待至于何时还不可预见,5月5日,天气状况急转突变。一阵清新的海风吹来,海面清波荡漾,海船重新上路朝东北方向驶去。 这一天,已经见过的那只同向海船再度出现,甚至靠了过来,近在一海里之内。 船上无一人怀疑这是一艘英国船,要么是尚未开始渔猎,要么就是运气不佳,因为看起来似乎是只空载船,船舱大概几乎是空的。 “我希望,”布卡尔先生说,“这只三桅帆船和我们一样去下加利福尼亚海岸……也许是玛格丽特海湾……”“很有可能,”厄尔托先生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们可以一路同行……”“这是艘美国船,德国船,英国船,还是挪威船……?”二副科克贝尔问。 “我们可以和它对话,”布卡尔船长说,“升起我们的国旗来,它也会这样做,我们就可以知道该怎么办了。”片刻过后,“圣—埃诺克”号后桅斜桅上飘起法国国旗。 海船离得很近,却无反应。 “毫无疑问,”于是二副阿罗特大声说道,“是艘英国船!”众人一致同意,一艘不向法兰西国旗致意的海船非“英格兰英吉利”船莫属! ①希腊神话中,生有七头,斩去后仍会复生的怪物。——译者注 [book_title]第五章 玛格丽特海湾 自起风后,布卡尔船长不无道理地想到“圣—埃诺克”号不必再担心北回归线附近无风无浪了。海船会在季末赶到圣玛格丽特海湾,不再耽搁。事实也确为如此。 在这片海湾出没的鲸鱼一般会在小鲸出生时来到这里,然后再回游到北太平洋海域。“圣—埃诺克”号已有半舱的存油,并且可能还会有机会添上几百桶的。 可是,如果正如我们猜测,路遇的英船尚未开始猎鲸;如果同样不出我们所料,它打算到玛格丽特海湾再动手的话,那么鉴于渔季将近尾声,它恐怕无法在那里装满货舱了。 5月13日,在回归线处观测,美洲海岸在望。起初,先是看见了加利福尼亚半岛顶端的圣卢卡斯海角,这座半岛环抱着与之同名的海湾,海湾对面正是墨西哥萨诺阿海岸。 “圣—埃诺克”号沿岸而上,路经几座小岛,岛上栖息着小山羊、海豹和数不胜数的鸟群。靠岸的小船由优秀的猎手厄尔托率领,从不空船而归。 海豹,剥肉取皮留用;小山羊,切成块,取肉而食,可谓上等美味。 海风从西南方向徐徐吹来,“圣—埃诺克”号继续沿岸而行,左舷行过龟湾。 在海湾里,停泊着一些海船,大概是准备猎捕海象的吧。 5月7日,晚上七点时分,布卡尔船长来到了玛格丽特湾入口处,他打算在此抛锚停船。天色已晚,出于谨慎,船长下令朝外海小帆逆风换抢行船,以便第二天早晨日出以后回到海道入口处。 这时,洋流逆风流动,发出汩汩的响声,仿佛海船行至浅滩处一般。行船者不免会担心水深不够。于是,布卡尔先生派出两条独木船,带上测深缆绳,以便精确地测出水深。测量结果平均为十五到二十寻,船长如释重负。 海船于是进入航道,很快就来到了玛格丽特湾。 了望船员没再发现那艘英国三桅船。也许那船另找鲸鱼更多的海域去了。没人为不能再与它同行而感到遗憾。 由于海湾四面环绕着片片沙滩,“圣—埃诺克”号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向前行驶。 布卡尔先生也许来过这片海湾;可是,由于沙性流动,所以认清航道就犹为重要。 因此,海船来到一个十分避风的小海湾,抛了锚。 系帆抛锚停毕,左舷三条独木舟离船登陆,去岩石和沙滩之上捡拾缀锦蛤和上好贝壳。另外,这片海域里有各类海鱼穿梭流动,鲻鱼、鲑鱼、隆头鱼等等,海豹、海龟也不少,鲨鱼不见其多。在海边茂密的森林里还能捡到木材。 玛格丽特海湾有三十到三十五海里,即十余古里长。为保证行船安然无恙,必须顺整条航道航行,因为航道两边常有沙滩或岩石,宽度不过四五十米。 为确保船行无阻,布卡尔船长让人捡来一些巨石,上面系上缆绳,缆绳的另一端固定在一只封闭的木桶上。这是水手们在航道两侧放置的浮标,可以标示出水道的蜿蜒曲折。 由于退潮的缘故,海船被迫每二十四小时停船两次,所以要到达至少两古里之外的涤泻湖区需要不下近四天的时间。 停船期间,厄尔托先生带着两名二副离舟登岸,到附近去打猎。他们打到了许多小山羊和豺,这类动物,附近的树林里有很多。在此期间,水手们则忙着捉牡蛎、钓鱼。 5月11日下午,“圣—埃诺克”号终于到达了目的地抛锚停船。 锚地选在一片小湾三链远处。小湾北部坐落着一片绿树茵然的山岗。别处海岸平坦,沙滩遍布,中间有两片浑圆狭长的半岛突出来,岛上到处是纹路笔直的黑石。 小湾位于泻湖的西岸,虽然位处浅海,水量却总是很足,海船因而不必担心在此搁浅。此外,在太平洋的这片海域,海潮一般不很凶猛,不管是朔日还是望日时节,涨潮的最高水位与退潮的最低水位之间相差都超不过两寻半。 真是选中了一块宝地。船员们无须远行就能打到柴禾。山岗间蜿蜒奔流的小溪正是一处方便的淡水取用地。 不言而喻,“圣—埃诺克”号并非定于一点寸步不动。独木舟出动,驰骋泻湖内外捕鲸时,如若风向合适,“圣—埃诺克”号就会迅速开航援手。 “圣—埃诺克”号抵达四十八小时后,一艘三桅帆船出现在海上四海里处。船员们很快就认出了这只英国船。据后来了解得知,原来是贝尔法斯特的“瑞普顿”号,——船长凯宁,大副斯脱克——来到玛格丽特海湾开始动手捕鲸。 只见那船并不到“圣—埃诺克”号所在的小湾找寻锚地。相反,却径向泻湖尽头驶去,在湖边抛了锚。因仅距两海里半之遥,所以依然望得见。 这一次,英船经过时可没有向法国旗致意。 至于其他美国船,在玛格丽特湾随处可见,由此,只能得出这样的结论:鲸鱼并未彻底离开这里。 从第一天起,一边等待时机出动独木舟捕鲸,另一边卡比杜林师傅、木匠菲吕和铁匠托马斯带着几名水手到森林边上驻扎下来砍伐树木。船上木柴储备急需补充,以供烧饭和融脂炼油之用。这是一项捕鲸船船长们从不忽视的至关重要的任务。尽管暑热当头,伐木工作却进展得十分顺利。大家并未对此大惊小怪,因为玛格丽特海湾在北纬25°纬线穿过,刚好与非洲北部和印度同纬。 5月25日,日落前一小时,在前桅帆横桁上了望的鱼叉手卡尔戴克发现小湾里两海里处有数条鲸鱼出现,大概是正在寻找适于哺育幼鲸的浅滩。 于是决定第二天一大早独木舟就整锚待发,其他船员或许也要休整就绪。 当晚,菲约尔先生问布卡尔船长这一次会不会与在新西兰一样,船长答道: “不完全是,我亲爱的医生,要小心行事……这一次我们的对手是雌鲸,雌鲸比雄鲸产油多,但也更可怕……如果一条鲸发现了追踪者,就会马上逃之夭夭,不仅仅自己这一季离开海岸不再回来,而且还会带走别的鲸鱼…… 这样一来,就得到太平洋上去找它们了!”“那等它们带着幼鲸时呢,船长……?”“那时,”布卡尔先生说,“独木舟就成功有望了……雌鲸与幼鲸嬉戏时全无戒备……可以欺身使鱼铲伤鲸翅……如果一叉未中,只须冲出去一路追击,坚持追上几个小时……因为幼鲸会拖慢雌鲸的速度,它体力不支,会渐渐变得疲惫不堪……然而,由于母鲸不愿弃子而去,所以很有可能等得到有利时机出手……”“船长,您刚才不是说雌鲸比雄鲸更危险吗……?”“是的,菲约尔先生,鱼叉手得格外小心不能伤到幼鲸……否则,母鲸会发疯发狠,破坏力极大,它会朝独木舟横冲直撞,甩起尾巴把它击个粉碎……事情就严重了……正因如此,一场渔猎过后,玛格丽特海湾不是随处可见许多的小船残骸吗?已经不止一人因为鱼叉手的粗心大意送了性命!”早上七点钟之前,船员们准备停当,只等动手捕杀前一天发现的鲸鱼。 除鱼叉、长矛和鱼铲之外,布卡尔船长、大副、两名二副还备有投弹枪,在捕杀这类鲸鱼时,使起投弹枪十分得心应手。 距小湾半海里处发现一条雌鲸和小鲸,于是,独木舟挂起船帆以趁其不备靠上前去。 自然,罗曼·阿曼特已经抢了先,他抢先驶到离鲸鱼七寻远的地方。当时鲸鱼正欲钻进水里,也许会发现船只。 说时迟,那时快,鱼叉手迪克莱斯特挥舞着鱼叉奋力刺去,鱼叉直入鱼身深至手柄。 另三条独木舟围拢过来,准备放缆系鲸。可是,事出偶然,鱼叉绷断了,鲸鱼携幼鲸落荒而逃。 小船一路穷追不舍。鲸鱼领先六十到八十寻之遥,喷着水柱——水汽形成的雨雾——水柱扬起八到十米高,因为水柱呈白色,看来鲸鱼并未受到致命伤。 水手奋力挥桨。两个小时里,却一直没能欺身出手。如果不是船长出于谨慎反对捕杀子鲸,也许能够多打得到小鲸。 菲约尔先生不想漏掉这场较量的任何细节,早就登上了布卡尔船长的独木舟,坐在船尾定睛观看。他和伙伴们一样热情高涨,只是担心在追上猎物以前同伴们会累得精疲力竭。 确实,只见那鲸飞也似地逃命,潜进水里,几分钟后再钻出水面,风驰电掣一般。猎物并没远离小湾——三四海里远——现在又朝小湾游近,甚至似乎会放慢速度,因为幼鲸已经跟不上了。 近十一点半时,厄尔托先生的小船掷出第二叉。 这一次,只须稍稍放缆即行。其他独木舟小心地躲开鱼尾扫击围拢过来,用鱼铲和长矛伤那猎物,鲸开始鼻息喷血,浮在海面上断了气,而幼鲸则消失在滔滔海水之中。 当时洋流方向十分有利,很容易把鲸鱼拖到“圣—埃诺克”号去,布卡尔船长令人准备船具等下午时吊鲸上船。 第二天,船上来了一位西班牙人,求见船长。原来是一个人们称之为“剔骨者”的人,人们常常把动物骨架里剩下的脂肪让给这样的人。 那人仔细打量了一番悬在船侧的鲸鱼,说道: “这可是三个月里玛格丽特湾打上来的最肥的一条!……”“这一季运气如何……?”布卡尔先生问。 “一般,”西班牙人回答,“我只有半打骨架可剔……所以请您把这一条的也让给我……”“很乐意。”接下来的四十八小时里,西班牙人留在船上,观看了融脂炼油的所有必需工序。这条鲸鱼出油不少于一百二十五桶,质量上乘。至于鲸骨架,西班牙人让人送到他在泻湖岸边离小湾两海里的住处。 西班牙人走后,菲约尔医生问船长: “布卡尔先生,您知道这人从一条鲸鱼骨架里能得到什么吗……?”“不过几坛油罢了,医生……”“您错了,我听他自己说,把骨头剁成块,有时能炼出十五桶左右的鲸油……”“十五桶左右,菲约尔先生!……好吧!这是我最后一次被人蒙,今后,我们要自己来收拾骨架!”“圣—埃诺克”号在玛格丽特海湾要停到6月17日,以便把货舱装满。 在此期间,船员缆系了数条鲸鱼,其中有十分难捕甚至凶恶危险的雄鲸。 有一条是二副科克贝尔在海湾湾口捕获的。拖回小湾要用不下一天一夜的时间。 当时正赶上逆流,独木舟只得在猎物身上用小锚抛了锚,船员们就在原处酣然睡去,只等潮水回流。 不消细说,其他船只也在海湾周围逐猎鲸鱼。尤其是美国船对捕鲸的收获十分满意。 其中一艘圣迭戈的海船“伊乌宁”号船长,来到“圣—埃诺克”号拜访布卡尔先生。 “船长,”双方寒暄过后,他说道,“看得出您在新西兰海岸很如意……” “确实如此,”布卡尔先生回答,“并且我希望在这里结束此番远洋渔猎……这样能让我比计划提早返回欧洲,提前三个月返回勒阿弗尔……”“祝贺您,船长,不过,既然您运气这么好,干嘛直接回勒阿弗尔呢……?”“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您不必离开太平洋海域就可以卸下货存,高价出手。这样,就能去千岛群岛或是鄂霍次克海重新开捕,到那里正是好时候……”“请告诉我,先生……我能在哪儿卖掉存货呢……?”“温哥华。”“温哥华……?”“对……在维多利亚的市场上。这个时候,美国市场鲸鱼的需求量很大,可能会给您个好价钱。” “确实,”布卡尔先生回答,“这是个主意,可能是个好主意……谢谢您提供的消息,船长,可能我会赚上一笔。”温哥华岛位于美洲海域,属英属哥伦比亚,在玛格丽特海湾以北约25°处。如果顺风的话,“圣—埃诺克”号可在两星期后赶到那里去。 毫无疑问,财富向布卡尔先生绽开了微笑,让—玛丽·卡比杜林的厄运故事和厄运预言算是白讲了。继新西兰和玛格丽特湾猎鲸之后,再到千岛和鄂霍次克海去捕鲸,并且这一切都在一年之内完成!……另外,美国捕鲸船也会纷纷赶往温哥华,假若“瑞普顿”号能装满货舱的话,或许也会前往,因为毕竟那里的行情不错。 布卡尔先生问“伊乌宁”号船长是否与“瑞普顿”号有所接触,回答是没有。 那英国船总是索然离群,大概它对美国星形旗的敬意也未见得比对三色旗的敬意多吧。 不过,英国小船与法国小船在泻湖或海湾中间逐鲸时,曾屡次邂逅。尽管如此,好在双方的目标并非同一条鲸鱼——那会遭致海上时有发生的争端。当然,在双方的思想里,争端总不是件好事情。所以布卡尔先生不断告诫手下人避免与“瑞普顿”号发生任何瓜葛,无论是双方在海上相遇,还是小船在陆上打柴或是在岩石间捉鱼的时候。 总的说来,“瑞普顿”号能否成功尚难下定论,可“圣—埃诺克”号却一点也不为此担忧。“圣—埃诺克”号在从新西兰到美洲海岸的途中遇见了这艘英国船。离开海湾以后,今年的渔猎中也许不会再狭路相逢了。 出发之前,还在泻湖外三海里处发现了一条抹香鲸。这鲸硕大无朋,见所未见,这一次,“瑞普顿”号的独木舟也出动了,只是动作迟了一步,确实如此。 二副阿罗特的独木舟在微微和风中悄悄靠过去以免打草惊蛇。可欺上近前时,抹香鲸却潜进了水里,只好等它再钻出水面。 这一潜三十五分钟过去了,猎物大概要在水里呆上同样长的时间,所以只须伺机出手即可。 果不其然,鲸鱼又钻出了水面,出现在离独木舟七八链的近处,小船马上全速冲了过去。 鱼叉手迪克莱斯特站在甲板上,罗曼·阿罗特手持鱼铲。可这时,鲸鱼却发现了险情,猛力击水,一阵巨浪涌来,小船进水达半船之深。 可鱼叉还是正中鲸鱼右侧胸鳍之下,抹香鲸钻进水里,小船于是迅速放缆,速度之快甚至不得不往缆绳上浇水以免起火。鲸鱼露出水面时,冒了红,一长矛进攻,不费吹灰之力就结果了它的性命。 英国人的独木舟赶到时,这一边已经收了工,他们只得悻悻而去。 炼罢鲸油,卡比杜林师傅把这条抹香鲸炼出的八十桶油入了帐。 开航时间定在6月17日。布卡尔船长将根据美国船长的建议驶往温哥华。这时,“圣—埃诺克”号舱存鲸油已达一千七百桶,鲸须五千千克。一俟在维多利益脱手,船长就会毫不犹豫地前往太平洋东北海域开始第二轮渔猎。从勒阿弗尔出发以后,一百五十天过去了,在玛格丽特湾这次停船起自5月9日,截至6月19日①。船壳和船具状态依然良好,并且到了温哥华,还可以补充给养。 出发的前一天,天赐机缘,让“圣—埃诺克”号船员与“瑞普顿”号船员有了一次接触。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大副和二副科克贝尔的独木舟靠岸登陆,去运回剩余的伐木,并且取些淡水。 厄尔托先生和科克贝尔先生以及水手们来到了河滩上,只听得其中一人大叫: “鲸鱼!……鲸鱼!”果然,一条肥硕的雌鲸正带着幼鲸经过小湾半海里处朝海湾深处游去。 自然,众人都为不能捕杀它而唏嘘不已。两条独木舟当时别有要务在身,毫无准备,既没带鱼叉,也没有线缆。“圣—埃诺克”号上也是如此,滑车绳解开了,吊锚也拆了下来,只等着起锚开航了。 不过,小湾尽头转弯处却出现了两条小船。 原来是“瑞普顿”号的独木舟也发现了鲸鱼一路追来。 小船想绕过来从猎物背后动手,所以可以望见它。 ①疑原文有误。——译者注 两船悄无声息地向前驶来,中间相去足有一海里,看来其中一条比另一条出发要晚得多。领先的小船在船后打出旗帜,示意准备出击。“瑞普顿”号在东面三海里远处扯起小帆静候。 厄尔托、科克贝尔先生和手下人攀上小溪后面的一座山丘,从那里可以俯瞰整片泻湖。 两点半时分,第一条小船占据有利的进攻点。 鱼叉破空刺去的时候,母鲸正与子鲸嬉戏玩耍,所以浑然未觉。当然,英国人并不是不知道攻击子鲸十分危险。可却恰恰是那子鲸沿独木舟游动时,下唇挨上了这一叉。 子鲸受了致命伤,先是全身抽搐,继而浮在水面上一动也不动了。叉柄直捅鱼嘴,水手们说,好像吸烟袋的样子,嘴巴里喷出的水汽极像烟草的烟雾。 母鲸于是狂怒不已,摇动尾巴,击起滔天巨浪,仿佛龙卷风一般。它朝着独木舟直冲过来。水手们大惊失色,拼命往后退,可还是没能躲开。他们徒然地朝鲸鱼又刺一叉,拿起鱼铲、长矛招架,高级船员们还扣动了投弹枪,却白费力气……当时第二条小船刚刚行至下风向三百土瓦兹①处,无法及时赶来相助。 只见那船挨了鱼尾一记重扫,连人带船沉入水里,纵使有几个没有受伤,能够浮上水面,可谁又知道另一条船能不能及时把他们救上来呢……?“上船……上船!……”厄尔托先生一边大喊,一边示意二副随他前往。 水手们见有人遇难,虽然是“瑞普顿”号的船员,也毫不迟疑地赶去救人。片刻之间,众人下了山,穿过沙滩,解缆上船,一阵猛划,独木舟就驶出小湾而去。 在鲸鱼狂冲乱撞的地方,掉进水里的九个人只有七人刚刚浮上来。还缺两人。 再看那母鲸朝着被水流冲到下风向一链远处的小鲸游去,随即消失在泻湖的深处。 大副与二副已经准备好救上几个英国人来,这时,“瑞普顿”号高级船员刚刚赶到,气急败坏地吼道: “离远点!……我们不需要别人帮忙!……离远点!……”显然,尽管这位高级船员很为损失了两员水手深感悲痛,却也为让这么棒的猎物溜掉了而懊悔不已。 厄尔托、科克贝尔先生回到了船上,向布卡尔船长和菲约尔医生讲述了事情的前前后后。 布卡尔先生表扬他们援助“瑞普顿”号小船的行为,当他得知那位高级船员的反应时继续说道: “瞧,我们没搞错……他们确实是英国人……不愧是英国人……”“可不是,” 水手长大声说,“如果这么看时,那就见他的鬼去吧!” ①法国旧长度单位,1土瓦兹=1.949米。——译者注 [book_title]第六章 温哥华 温哥华岛位于北美西海岸,长五百公里,宽一百三十公里,处在北纬48°到51°之间。该岛隶属英属哥伦比亚,东部毗邻加拿大多米尼翁。 早在几百年前,哈得逊湾公司就在该岛西南端,旧卡尔都巴港湾附近开了一处交易场所,这表明英国政府已经对该岛施行控制。可是,1789年,西班牙又将其据为己有。不过,不久以后,一名西班牙军官瓜德拉和一英国军官温哥华签署条约,条约规定该岛划归英国所有,现代地图上就只能见到英人温哥华的名字了。 岛上弗拉泽尔河流域发现金矿以后,村庄迅速变成了城市。后来叫做维多利亚城,成了英属哥伦比亚首府。接着,其他城市相继出现,如二十四古里之外的纳奈莫,还有岛屿南端的小港圣胡安。 故事发生的时候,维多利亚还远远没有今天这样发达。岛上还没有通达纳奈莫的这条长达九十六公里的铁路。只是在第二年,也就是1864年,布朗爱迪姆勃格博士,里迟、费雷德里克·万波尔工程师才来到岛上探险。 布卡尔船长可以在维多利亚做笔好生意,并为下次远洋渔猎备足补给。对此自不必担心。 一大早,“圣—埃诺克”号起锚离开泻湖。适逢退潮时分,海船沿玛格丽特海湾航道顺流而下,径向外海驶去。 一路顺风,海风从东向东南方向吹去,海船避开陆地,沿海岸航行,保持航线与狭长的下加利福尼亚半岛相距几海里。 布卡尔船长没有派船员到桅杆上了望,因为这会儿无须捕猎鲸鱼,最要紧的是赶到温哥华抢上好行情。 远处还是发现了三四条鲸鱼。当时,海浪汹涌,追起来恐怕很困难。船员们只是相约和它们到千岛群岛和鄂霍次克海再见。 到胡安—德富卡海峡还有约一千四百海里的路程,海峡把温哥华与美国边境华盛顿的地域分隔开来。“圣—埃诺克”号扬起风帆,甚至动用了补助帆、上桅帆和支索帆,船速达每二十四小时九十海里,大概只要十五天就能走完全程。自始至终一直是吉星高照。 行至三分之一的路程时,海船在下加利福尼亚首府圣选戈纬度高处切风行驶。 四天后,来到了圣弗兰西斯科附近,汇入了驶往这个美国大港的众多船只的行列。 “这也许很遗憾,”这一天,布卡尔船长对大副说道,“我们要去维多利亚脱手的货物却不能在圣弗兰西斯科卖掉……”“也许,”厄尔托先生回答,“既然我们要去……不过走过的路已经走了……如果我们得到千岛群岛捕鲸,现在往北走还为时过早……”“有道理,厄尔托,并且‘伊乌宁’号船长的信息是千真万确的……据他说,‘圣—埃诺克’号在维多利亚能轻轻松松整休一番,还可以补充几个月的给养。”可是,风从海上吹来,风力渐弱,风向转南。“圣—埃诺克”号速度放慢。不过,船上没有人觉得不耐烦。毕竟,众人并不计较四十八个小时的出入,更何况,7月3日上午,了望船员已经望见了胡安—德富卡海峡入口处的弗拉特瑞海角。 这段行程历时十六天——比布卡尔先生预计的多一天——海船没能达到平均九十海里的速度。 “怎么……老伙计……”奥立维师傅大声对卡比杜林师傅说道:“我们现在到港了……可你还是咕哝个没完……”“我……?”箍桶匠问。 “对,你!”“我什么都没说……”“你什么都没说……可就跟说了一个样! ……”“真的……?”“真的……我听得见你牢骚满腹!……你心里嘀嘀咕咕在抱怨……”“高兴的时候,我就说出来!”让—玛丽·卡比杜林回道。 例行完卫生和海关手续后,“圣—埃诺克”号就来到了一处方便卸货的栈桥码头抛锚停船。 无论如何,在维多利亚这一停大概要停上十五天时间。要等船员们把船整修停当才能开航,期间,或是为到北太平洋海域继续猎鲸或是为了重返欧洲作好准备。 这一来,大副、两二副,还有师傅们可要大忙特忙,不得休闲了。任务无非是把一千七百桶鲸油卸下船。另外,布卡尔船长还得紧紧盯住那些水手们。在温哥华岛,英哥伦比亚的卡里布平原,常有淘金者、砂矿经营者往来其间,所以水手开小差的现象时有发生。 在维多利亚港就有两艘海船,南特的“尚特奈”号和利物浦的“福沃尔”号因为一些水手逃跑而身陷困境。 不过布卡尔先生对自己的部下却信心十足……这次远洋捕鲸,他们和“圣—埃诺克”号船主一样获益匪浅,难道他们不会因为有希望分享红利而愿意留下来吗……可还是有必要进行严格的监视,轻易不能准许船员上岸。无疑,一天的辛劳过后,给水手们每人分上双份的酒,总比让他们跑到酒馆和酒吧里闲逛强,不然的话,他们会在那些地方结识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布卡尔船长首先得安排自己的存货在维多利亚上市。所以,一下船,他就前往一名重要的商品经纪人威廉姆·霍泼的住处。 再说菲约尔医生,他一个患者也没有,完全有闲暇可以游览一番这些城市和附近地方。如若不是缺少交通工具,他可能早就跑遍整座岛屿了。这里根本没有马路,只有穿过片片茂密森林的羊肠小道。所以他不得不限制自己探险的范围。 总之,就像其他美洲大陆上迅速繁荣起来、不断扩展的城市一样,这座城市令他饶有兴味。整座城市规划得井井有条,条条街道纵横交错,道路两旁绿树成荫,市内还有一座广阔的公园;难道会有哪个美国城市没有这样一座或几座公园吗……?说到淡水是由四古里之外的一座水库供应,水源来自岛上最好的泉水。 维多利亚港掩映在一片小湾深处,是一个天然良港,占尽地利。胡安—德富卡海峡与夏洛特皇后群岛在此处衔接。海船可以从西或者西北方向通达这里。该港的吞吐量势在必增,一定会吸引这片海域里的所有航船。 这里有必要补充说明一点,在当时,维多利亚港就能够为旅途劳顿的海船提供整修一新的种种条件。有船厂、货栈和船坞供海船使用。 “伊乌宁”号船长给布卡尔先生提供了可靠的信息。油价果然上涨。“圣—埃诺克”号来得正巧,可以大劳一笔。不仅温哥华,还有维多利亚东北方向佐治亚海湾的哥伦比亚重镇新—威斯敏斯特,鲸油的需求量都在增加。已经有两艘捕鲸船,美国的“弗拉沃”号和挪威的“法戈”号存货销售一空——这正是“圣—埃诺克”号要做的——去往北太平洋捕鲸去了。 “圣—埃诺克”号的生意也会很快在经纪人霍泼与布卡尔船长之间做成。存货会以前所未有的价格——在欧洲市场上从来都没卖过的好价钱——卖掉。接下来,只要卸下货桶运往货栈交货就大功告成了。 布卡尔船长返回船上时,“厄尔托,”他对大副说,“生意做成了,我们得庆幸听了正直的‘伊乌宁’号船长的建议!……”“鲸油和鲸须,布卡尔先生……?” “鲸油和鲸须都卖给了新—威斯敏斯特的哥伦比亚公司。”“那,伙计们可以动手干了……?”“从今天起,我算计着咱们的船至多还要一个月就能整修停当出发了。” “全体上船!”大副下达了命令,奥立维师傅领命而去。 即使井然有序、竭尽全力地干,卸完一千七百只货桶,也得不下八天的时间。 舱盖上安上器械,船员一半下到货舱里,另一半留在甲板上照应。水手们勤勤恳恳,干劲冲天,根本不用找码头工人帮忙。 如果说有人忙活得焦头烂额的话,那可能就是让—玛丽·卡比杜林了。 每只桶他都要过目,确认是满桶才让人吊出货舱外,不能容许发生任何索赔事件。从始至终,箍桶匠一直守在栈桥码头上,手持木槌,在每只木桶上猛击一记。 至于鲸油本身,尽可放心油质绝对上乘。卸货前后动用了所有的人力和物力,历时整整一个星期。 卡比杜林师傅的工作却没有随着卸货的结束而告终。他要准备相同数量的空桶来代替满桶,以备继续远洋捕鲸之用。幸好布卡尔先生在维多利亚的一家货栈找见了一批价格理想的供货。只是得修理一下。这任务十分艰巨,时间刚刚够用,如果箍桶匠不改初衷,依然满腹牢骚,甚至满嘴牢骚的话,那么他的咕哝声一定是与身边铁匠托马斯和木匠菲吕的成千上万记木槌的敲击声一唱一和了。最后一只货桶卸出船以后,船员们就把货舱和护货板里里外外彻底清扫了一遍。 然后用缆绳把海船拖出栈船码头,牵引到船舶修理处。重要的是要检查船壳表面,确认旅途劳顿并未使它备受摧残。由大副和水手长负责这项检查——布卡尔先生十分信任两人的干练。 确切地说,船体并无严重的海损,只是船底两三条铜皮需要更换,船壳板和肋骨的几根木钉要钉,几处缝合要重新绪麻,干舷部也有待重新漆过。 所以,大家都心知肚明布卡尔先生为什么赞不绝口,为什么菲约尔医生不厌其烦地对他说: “您真运气,船长……这是您的福气!……只要能再来那么一点儿……”“会的,菲约尔医生。甚至,您知道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吗? “您愿意告诉我吗……?”“那就是,两个月以后,第二轮远洋捕鲸结束,‘圣—埃诺克’号回到维多利亚时,会以相同的价钱卖掉一舱新货!……只要千岛群岛或鄂霍次克海的鲸鱼别太凶就行……”“当然可以,船长!……它们的油难道有过更好的机会卖上更合算的价钱吗……?”“我想没有,”布卡尔先生笑着回答,“我想没有。”前面已经说过,菲约尔医生没能尽兴到市郊去远足一番。在海岸附近,他有时会遇上几个土著人。确切地说,这些人可不是那些在西部繁衍生息的典型印第安人种的最漂亮的一族。绝不是,他们身材短小,墩实,脸孔丑陋,硕大的脑壳奇形怪状,小眼睛,大嘴巴,鼻子难看透顶,鼻翼上穿挂着金属环或是木头链。 而且好像单是这样天生丑陋还不能让他们满足,他们难道不是惯于每逢节日盛典就在脸上戴一张更加面目可憎的面具吗?一扯细线,还能作出可怕的鬼脸来。 岛上的这一带和岛内地带,片片森林长满苍松翠柏,十分美丽宜人。“圣—埃诺克”号很容易打到柴禾。只需锯伐然后运回来就完事大吉。这里的猎物也很多。 厄尔托先生带上二副阿罗特,可以打回几对黄鹿,厨师就用它大显身手犒赏一船上下。这里还麇集着狼、狐狸、鼬,这些猎物机警善逃,难以猎获,但因其毛皮价值不菲,而更显弥足珍贵,另外,还有许多的大尾巴松鼠在林间蹦来跳去。 菲约尔先生最远的一次出游一直走到纳奈莫,他是乘一只往来于两城之间的独桅帆船走水路去到那里的。那儿坐落着一座富庶的小镇,港口为来往船只提供了绝佳的锚地。 年复一年,纳奈莫的贸易蒸蒸日上。这里有上好的煤炭,出口圣弗兰西斯科和太平洋西海岸诸岛,甚至一直销往中国和夏威夷群岛。很久以来,哈得逊湾公司一直开发着这里丰富的矿产。 煤矿——比金矿丰富——可以说是岛上富饶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矿。当然尚有很多储量丰富的矿床未被发现。纳奈莫的煤矿便于开采,为城市带来了繁荣兴盛。 这个英属哥伦比亚的卡里布地区,金矿的开采耗资巨大,矿工们说,要采到一美元得花掉两美元。 菲约尔医生远行归来的时候,“圣—埃诺克”号已经焕然一新,从船壳一直刷到漆上白色条纹的护舷板。桅帆、索具连同常遭鲸鱼尾扫的独木舟也都修缮一新。 最后,海船从船舶修理处出来,就来到码头中间抛了锚,最后的出发日期定于7月19日。 出发前两天,一艘美国船驶进维多利亚湾在“圣—埃诺克”号半链远处抛锚停船。原来是“伊乌宁”号从玛格丽特湾返航归来。大家没有忘记“伊乌宁”号船长与布卡尔船员交好,上下船员之间也不例外。 “伊乌宁”号抛了八字锚,船长福尔特让人驾船送他来到“圣—埃诺克”号,在船上他受到了热烈欢迎,大家为他出了一条锦囊妙计而表示感谢。 喜欢讲究礼节的布卡尔先生想挽留他共进晚餐,就餐的时间已近,福尔特先生也就不再客套,接受了邀请,并打算第二天在“伊乌宁”号上设宴回请。 布卡尔先生、厄尔托先生、两二副、菲约尔医生和美国船长聚在高级船员休息室里谈笑风生。先是聊到两船从玛格丽特海湾到温哥华岛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接着,布卡尔先生讲到他的货卖得有多么合算,又问“伊乌宁”号般长在“圣—埃诺克”号走后,运气一向可好。 “不好,”福尔特先生回答,“再平常不过了,我连四分之一的货桶都没装上……鲸鱼从来没这么少过……”“大概是因为,”厄尔托先生分析说,“一年里到了这时候,幼鲸已经不再需要母鲸了,于是母鲸和子鲸离开海湾,回到外海……”“或许这是一个原因,”福尔特先生回答,“可是我经常到湾里捕鲸,不记得六月末时鲸鱼会有这么少……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气晴朗,海上风平浪静,却常常一整天里也没有机会出动独木舟。布卡尔先生,您很幸运能从新西兰海域就动手了…… 不然的话,在玛格丽特湾恐怕装不满船的……”“真是运气,”布卡尔先生朗声道,“再说我们发现的尽是中型鲸……”“而我们的却都是小型鲸,”福尔特先生说,“我们还刺中了一条才产了三十桶油的鲸鱼呢!…… “请告诉我,船长,”布卡尔先生问,“您打算在维多利亚卖掉吗……?” “是的……只要行情看好……”“一直很好,玛格丽特的坏势头不会影响它……另外,千岛群岛、鄂霍次克海或者白令海峡的一船货也没等来。”“确实如此,”厄尔托先生说,“因为这一季在六个星期或者两个月内还不会结束……”“希望我们还赶得上!……”罗曼·阿罗特大声说。 “可是,福尔特船长,”二副科克贝尔又说,“玛格丽特湾的其他捕鲸船是不是比您顺利呢……?”“一点也不,”福尔特先生肯定地说,“‘伊乌宁’号张帆启航时,别的船也大都准备驶过北部海域。”“他们是要去亚洲东北岸吗……?”厄尔托先生问。 “我想是。”“啊!这下那边该热闹了!……”二副科克贝尔大嚷一声。 “太好了!……”罗曼·阿罗特附和道,“这正是吸引您的地方,两三条船为同一条鲸鱼大动干戈……把船桨抢断……第一个出手的独木舟该有多么光荣啊!……”“冷静点,我亲爱的二副,冷静点!……”布卡尔先生打断了两人,“还没看见鲸鱼呢!……”“那么,”福尔特先生接着说,“您决定再从头开始了……?” “当然。”“何时动身……?”“后天。”“这么快……?”“‘圣—埃诺克’号万事俱备,只等起锚了。”“很高兴我能及时赶到再见您一面,船长,”福尔特先生说,“与您第二次握手……”“我们也很高兴能与您再续前缘,”布卡尔先生回答,“如果‘圣—埃诺克’号与‘伊乌宁’号失之交臂,我们定会感到万分的懊悔。” 于是,布卡尔船长和手下高级船员举杯祝福尔特船长身体健康,言谈间流露出对美利坚民族的无限友好之情。 “最后,”厄尔托先生说,“甚至不必等到返回维多利亚,’圣—埃诺克’号和‘伊乌宁’号就能在千岛群岛之间的海域并肩猎鲸了呢……?”“难道您不想,船长,”布卡尔先生问,“到北太平洋寻找财富吗……?”可能办不到,先生们,” 福尔特先生回答,“等‘伊乌宁’号赶到捕鲸区,可能为时已晚……两个月后,白令海峡和鄂霍次克海正是薄冰初结的时候,我并没做好马上出海的准备。要‘伊乌宁’号休整停当得三四个星期的时间呢……”“我们真为您感到遗憾,福尔特先生,” 布卡尔先生大声说,“我还想旧话重提,您能否解释一下……”“什么事,船长……?”“在玛格丽特泊船后期,您有没有发现鲸鱼变得稀少,甚至急匆匆地赶往外海呢……?”“当然,”福尔特船长高声说,“它们是遇到异样情况才逃跑的……我觉得说鲸鱼是害怕某种非同一般的危险一点都不言过其实,它们受了某种莫名的恐怖驱动,仿佛有些惊惶失措……鲸鱼在水面纵跳,发出的呻唤声,我简直闻所未闻……”“太怪了,让人不由得不信,”厄尔托先生直言不讳,“您也不知道事出何故……?”“不知道,先生们……”福尔特先生回答,“除非是什么大海怪“啊! 船长,”二副科克贝尔回答,“如果卡比杜林师傅,我们的箍桶匠听了您的话,他一定会大叫‘那是大海蛇呀!’”“确实,二副,”福尔特先生说,“不管是不是一条蛇吓坏了鲸鱼,反正它们仓皇逃去……”“那,”罗曼·阿罗特又说,“难道没堵在玛格丽特水道……叉上几条吗……?”“我得对您说,没人想过,”福尔特先生回答,“我们的独木舟不可能全身而退,甚至有可能发生人员伤亡……我再说一遍是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顺便问一句,”布卡尔先生问道,“那只英国船‘瑞普顿’号怎么样了……?它比别的船收获多吗……?”“不……据我所知……” “您认为它还呆在玛格丽特湾吗……?”“‘伊乌宁’号开航时,它正准备动身……”“去哪儿……?”“据说是去太平洋西北海域继续捕鲸。”“好了,”厄尔托先生加了一句,“我们不会遇上它了!”夜幕降临了,福尔特船长乘船而去,次日回请了布卡尔先生及其手下高级船员。话题仍然不离玛格丽特湾上演的故事。然后两船长分道扬镳,彼此怀着“圣—埃诺克”号与“伊乌宁”号不日后将在渔猎区重逢的希望。 [book_title]第七章 再度出征 7月19日上午,布卡尔船长要船员准备出海。起锚后,海船掉转船头出海湾而去。海风从东南方向吹来,船行逆风,待“圣—埃诺克”号绕过温哥华最北几处岬头,离外海仅几海里之遥的时候,便正好顺风行船。 海船没有再下来港时经过的胡安—德富卡海峡,而是向北取道夏洛特皇后海峡和佐治亚湾。第二天,转过岛屿南岸之后,船行向西,暮色降临之前,视野之内已然不见陆地。 温哥华与千岛群岛相距约一千三百古里。运气好的话,一只帆船可以在不到五星期的时间内轻松走完全程,布卡尔船长如果继续好运相伴的话,估计不会需要更多的时间。 可以肯定的是,航行开始时一切顺利。海风轻吹,波涛舒缓,“圣—埃诺克”号可以直挂风帆,左舷风全速向西一北一西方向行驶。尽管这一航向有些绕远,却至少能避开东部环绕阿留申群岛的太平洋洋流。 总之,这一路行走一帆风顺。只是时而松开或时而拉紧下后角索而已。 因而,船员们会保持饱满的精神状态投入正等待着他们的鄂霍次克海艰辛的逐鲸之猎。 让—玛丽·卡比杜林一直是全船最忙碌的人,把货桶最后摆进船舱,安装器具、管道和大木桶,以供向下输送鲸鱼之用。如果天赐良机,能在“圣—埃诺克”号到达西伯利亚海岸以前捕杀一条鲸鱼的话,布卡尔船长绝不会坐失良机。 “真是不尽人意,菲约尔先生,”一天船长对医生说道,“渔季正要过去,我们到鄂霍次克海捕鲸的时间不可能拖到几星期以后……海水会很快结冰,航行会变得举步维艰。”“所以,”医生分析说,“我总是惊讶于捕鲸船总是被时间所迫而来去匆匆,却为什么还采用这样原始的方式呢……?为什么不用蒸汽轮、蒸汽独木舟和更先进的渔具呢……?那样的话每次远洋捕鲸会有更大的收获……”“您说得对,菲约尔先生,总有一天会实现的,请相信这一点吧。尽管我们积重难返,到本世纪后半叶,也不会不向进步低头的,这是万事万物的规律!……”“我相信这一点,渔猎会通过更现代的方式进行……除非由于鲸鱼日渐稀少,最后被人们放进养殖场……”“鲸鱼养殖场!……”布卡尔先生惊呼。 “我是在开玩笑,”菲约尔医生大声说,“可我认识一个朋友,他有过这个想法……”“这可能吗……?”“可能……把鲸鱼放进一个海湾养殖起来,就像我们在一片田野上养殖奶羊一般……在那里,不需要任何本钱,还能廉价出售鲸奶……” “出售鲸奶,医生……?”“据说和牛奶一样。”“好……可是怎么挤奶呢……?” “这正是让我朋友犯难的地方……所以他放弃了这个美妙的计划……”“他很明智,”布卡尔善意地笑着,总结道,“再回到我们的‘圣—埃诺克’号来吧,我对您说过,它不能在北太平洋延长猎期,十月初,我们就得离开。”“‘圣—埃诺克’号离开鄂霍次克海,可到哪儿停航过冬呢……?”菲约尔先生问。 “这我还不知道。”“您不知道,船长……?”“不知道……这要随机而定,我亲爱的医生……事先制定一个计划,会很容易遭到失望的……”“您没到白令海峡捕过鲸吗……?”“去过……可遇到的海豹要比鲸鱼多……。并且,北冰洋的冬天来得早,九月的头几个星期里,船行就会遇到冰块阻挡……所以今年我不想越过北纬60°。”“当然啦,船长,假如在鄂霍次克海收获很大,那么‘圣—埃诺克’号是不是会重返欧洲呢……?”“不,医生,”布卡尔先生接着说,“依我看,最好是去温哥华把一船油卖掉,既然那里行情不错。”“那您打算在那儿过冬了……?”“很可能……这样下一季一开始,我就可以赶到捕鲸区。”“不过,”菲约尔先生接着问,“应该考虑周全些……如果‘圣—埃诺克’号在鄂霍次克海没有什么结果的话,您打算在那儿等到旺季吗……?”“不……虽然可以在尼古拉耶夫斯克或者鄂霍次克过冬……可在这种情况下,我倒更愿意决定重返美洲海岸甚至是新西兰。” “这么说来,船长,无论如何,我们也别想今年返回欧洲了? “对,我亲爱的医生,这该不会让你感到吃惊……我们出海捕鲸很少不超过四五十个月……船员们都心中有数……”“请相信我,船长,”菲约尔先生说道,“我并不觉得时间太长,不管时间有多长,我绝不会后悔登上了‘圣—埃诺克’号海船!”不必说,自开始几天起,了望船员就各就各位,认真监视海面了。上午两次,下午两次,二副阿罗特都要攀上顶桅守望观瞧。间或出现的几处水柱说明有鲸类出没,可是距离太远,布卡尔船长还不想出动独木舟。 十七天的时间里安然地走完了一半的行程,8月5日这一天上午十点钟时,布卡尔船长望见了阿留申群岛。 这片岛屿现属北美洲,当时却归俄国所有,俄帝国当时拥有整个广袤的阿拉斯加省,事实上阿留申群岛不过是这片地域的自然延伸罢了。这一串长长的“念珠”,绵延近十个纬度,连绵不下五十一粒“珠子”。岛分三组: 阿留申本岛、安德里诺夫岛、里兹伊岛,有几千名居民在此繁衍生息,集中在群岛中最大的几座岛屿上靠捕猎、打渔或者经营皮货为生。 “圣—埃诺克”号在北面五海里处望见的岛屿正是其中的一座大岛乌马纳克,望得见岛上的活火山九千尺高的施卡勒丁斯考,布卡尔先生担心西风劲吹,再往前靠,恐怕会遇上惊涛骇浪。 阿留申群岛是白令海南面的天然屏障,东濒美洲阿拉斯加,西临亚洲堪察加半岛。这片群岛别具一格形成一条向高纬海域拱起的弧线。——无独有偶,根据实测的位置,千岛群岛、琉球群岛、菲律宾群岛和日本帝国的整片国土也是如此。行船经过时,菲约尔医生目送着这片火山林立的群岛那变化多端的轮廓远去。 倘若遇上坏时节,靠近这片群岛是极端危险的。 “圣—埃诺克”号沿弧形线行驶,避开了逆向的洋流。海风连绵吹来,只须穿过千岛群岛附近东北走向,直指白令海峡的库罗西沃的一条支脉即可。“圣—埃诺克”号经过阿留申群岛的最后一座小岛时,遇上了东北风。 这对于向西南方向的千岛群岛行船十分有利。穿过这片群岛之后,布卡尔船长希望在十五天之内行至堪察加半岛的岬角。 可是,到了白令海海口时,却狂风骤起,如若不是船体这般结实,行船如此灵巧,恐怕难以支撑。至于去阿留申群岛的一处海湾暂避一时,还是三思而行为妙。 到那里去,海船可能会挂不住锚,触礁沉没的。 这时,狂风大作,电闪雷鸣,雨水夹杂着冰雹砸下来,暴风雨会持续四十八小时。第一个晚上,海船险些翻船。由于暴风雨来势凶猛愈演愈烈,所以船上扯尽可能少的风帆——只剩前桅帆、第二层大帆缩帆。 在这场可怕的暴风雨来临时,菲约尔医生不得不欣赏布卡尔船长的沉着冷静、高级船员们的勇敢无畏和水手们的不凡身手与赤胆忠心。对奥立维师傅进行操作的矫健与灵敏也惟有赞叹。右舷的小船虽然已经收起来,可海浪涌来,溅入船内时,却险些给击得粉碎。 在这种情况下,大家明白,“圣—埃诺克”号不可能照常扯最小的帆行驶。它得躲开后面来风,甚至整整半天的时间里一帆不张向前行驶。这种做法非常危险,因为海船很可能“被大海吃掉”。海船沿这一方向这样迅速地行驶时,船舵动也不能动,很难防止船行左冲右撞。这时的海浪最为可怕,因为浪涛不是从前面迎头打来,尚且可以抵挡,而是从背后袭来,防不胜防。 有时,几股龙卷风会卷起海水冲上“圣—埃诺克”号的甲板。船员们随时准备拆掉舷墙以便排水。好在舱盖盖得很结实,还支撑得住。水手们守在舵边,由奥立维师傅监督着,可以保持航向向西。 “圣—埃诺克”号终于脱险,没有遭受到严重的海损,只是布卡尔先生有时会惋惜损失了一只船首三角帆,当时曾试图把它装在船尾,可没一会儿就成了片片破布,迎着猛烈的暴风雨招展,鞭子一般地劈啪作响。正是这样扯最小帆行驶的尝试失败之后,船长才决定避后风无帆行驶。 8月10日到11日夜里,暴风雨来势渐弱。黎明将至时分,奥立维师傅就可以扯挂合适的风帆行进了,令人担忧的是,西风似乎犹豫不定,可“圣—埃诺克”号距离亚洲大陆尚有八百古里之遥。大概还得被迫与海风搏斗,那样一来,船行就要大大滞后了。如果逆风换抢行驶,会冒落入库罗西沃的急流之中,顺流向东北漂去的危险,那样一来这次鄂霍次克海远洋猎鲸行动就会泡汤。 布卡尔船长左右为难,进退维谷,海船结实靠得住,上下船员能干信得过,船长最担心的就是风向急转突变,推迟到达千岛群岛的时间。 “是不是好运气要抛弃我们了,正应验了卡比杜林倒霉的预言……?”他时而重复说道。 “他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奥立维师傅安慰道,“他最好闭上嘴巴!……可他总是满嘴胡言乱语,就像鲸鱼用鼻孔来出气一样!……只不过他吐出来的总是红色的罢了,这畜生!”确实,如果正直的水手长很为自己的一番回答觉得过瘾的话,我们不会大惊小怪的。 可是,哪怕只耽搁十五天的时间,也会造成很大的损失。九月初,鄂霍次克海就会薄冰乍现,而捕鲸船通常在冬末才会会猎于此。 不管怎样,暴风雨终于过去了,大家很快就忘了“圣—埃诺克”号已经有两次遭遇险情。还有,让—玛丽·卡比杜林的再遭两倍难的玩笑话也统统地抛到了九霄云外。 “你瞧,老伙计,”奥立维师傅对箍桶匠说,“是你给我们招来了暴风雨,如果我们这次捕鲸失败,那一定还是你的错!……”“怎么,”箍桶匠回答,“本就不该到转盘街我的铺子里来,让我重操旧业,还让我上了‘圣—埃诺克’号……” “可不是,可不是!……可如果我是布卡尔船长的话,我知道该怎么办……”“你要干什么……?”“我会给你每只脚上坠一个大铁球,然后把你扔下船去!”“这可能是我最幸运的结局了!……”让—玛丽·卡比杜林回答,语气十分严肃。 “他简直是魔鬼附身了!……”奥立维师傅叫道,“他说得有多认真……” “因为这是真格的,你会看到这场猎鲸怎么收场……”“就和开始时一样,老伙计……不过得有一个条件。……就是把你从船上扔到海里去!”不管未来能否证明让—玛丽·卡比杜林有道理,从温哥华到千岛群岛,一路上船员们一直没有机会点燃舱间厨房的炉火。了望船员们也是白费力气。鲸鱼极其少见,即便出现也离得很远。 可是每年的这个时候,鲸鱼很乐于在白令海一带出没,有硕大的鳁鲸,有时长及三十米的座头鲸,还有五十余米长的巨鲸。这一次,却是这样的少有,究竟是为什么……?布卡尔先生、厄尔托先生都不明其所以。难道是北极海域捕鲸捕得太凶,鲸鱼已经纷纷逃去,以后的南极海域也会发生类似的情况吧……?“啊!不!……啊! 不!……”二副阿罗特吼道,“在千岛群岛这边找不到,我们就到那边去找!……鲸鱼正在鄂霍次克海等着我们呢,光用鲸油,我们就能把鄂霍次克海填满!”不管二副异想天开的预言能否实现,独木舟没有一次机会出动却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同时也要注意到,海面上不见一艘海船,可时值八月份,照习惯捕鲸船是不会放弃这片海域的。也许,说来说去,它们已经到了鄂霍次克海正忙着捕鲸呢,据罗曼·阿罗特说,那里应该有大量的鲸鱼出没……。谁又知道,“瑞普顿”号在不在那里,根据福尔特船长提供的信息,那船不是已经离开玛格丽特湾去往太平洋西北海域了吗? “好!不管它打的鲸鱼有多少,”水手们说,“反正也不会给它打光的,一定还剩下几条鲸鱼给‘圣—埃诺克’号留着呢!”不过海风变向的担心却没有成为现实。暴风骤雨过去二十四小时后,东南方向海风又起。几天过去了。海鸟——在海上几百海里历险——已经开始出现,在海船周围盘旋,有时还会在桅桁顶端驻足休憩。海船张起所有风帆,左舷风疾行,平均速度达十到十一节。这段行程就这样结束了,布卡尔先生的抱怨毫无道理。 8月21日,天气晴朗,根据十点和正午时分两次观测的结果,海船位于东经165°37′北纬49°13′。 一点钟时,船长和高级船员们聚在艉楼上。“圣—埃诺克”号向右舷方向略倾,船后留下一道航迹,在海波之上风驰电掣般疾驰。 突然,大副说道: “我在那儿看见了什么……?”众人的目光投向海船上风向,一条长长的黝黑的带子仿佛在一下下地蠕动。 用望远镜观看,只见那带子像有两百五十到三百尺光景。 “瞧!”二副阿罗特大叫,打趣道,“这是不是卡比杜林师傅的大海蛇呀……?”这时,箍桶匠正手搭凉篷,从船艏朝那方向定睛观瞧,一言不发。菲约尔医生刚刚登上艉楼,布卡尔船长把望远镜递给他,说道: “看,……请您看看……”“看起来像是一块暗礁,上面飞着许多海鸟……”菲约尔医生仔细看了几分钟,然后大声说道。 “我不知道这里有暗礁……”布卡尔先生惊呼。 “再说,”二副科克贝尔加了一句,“可以肯定这条带子在动……”五六名水手把箍桶匠团团围住,他却只顾瞪大双眼张望,并不开口说话。 于是,水手长对他说: “怎么……老伙计……是它吗……”让—玛丽·卡比杜林打了个手势表示:也许!作为全部的回答。 那怪物,——如果确是怪物的话,——那蛇——如果确是一条蛇的话——在离“圣—埃诺克”号三海里的水面上蠕动着。大脑袋上——如果确是头的话——好像长满了浓密的鬃毛,仿佛挪威神话或是别的什么神话中说的“可卡康”、枪马贼和各种典型的海底怪物一般。 毋庸置疑,任何一条鲸鱼,甚至连最强有力的巨鲸也难抵挡这样一只海中巨怪的进攻。毕竟,它的出现难道不正说明了是它的袭击使这片太平洋海域变得一片空空荡荡了吗……?难道一艘五六百吨吨位的海船能够摆脱这么一个怪兽的纠缠吗……?这时,全体船员中只有一个喊声: “海蛇……海蛇!”众人的眼睛盯住那怪物不动。 “船长,”二副阿罗特问,“您难道不想知道这东西是不是和一条鲸鱼产油一样多……?我打赌它能出两百二十五桶,只要能用缆绳把它系住的话!”那怪物从被发现时起,在洋流的作用下大概已经挪近了半海里。可以更清楚地分辨出它打着鬈儿的、乱蓬蓬的毛发,弯弯曲曲的巨尾,尾梢时而翘起来,一颗大脑袋横七竖八地长满鬃毛,不通风也不透水。 二副一再要求出动独木舟,布卡尔船长尚未作答。 厄尔托与科克贝尔先生也支持阿罗特,布卡尔先生自然先是沉吟片刻,随即下令两条独木舟出动,用意不在攻击那怪兽,而是靠近前去观察它,小船有好一段路要走。 箍桶匠见水手们忙着放小船下海,便朝布卡尔船长走去,不无激动地对他说: “船长……布卡尔船长……您是想……”“对……卡比杜林师傅,我想知道我们该怎么对付……”“这样做……谨慎吗……?”“无论如何应该这样做!”“跟他们一起去吧!……”奥立维师傅加上一句。 箍桶匠一言不发上了艏楼。毕竟,大家经常嘲笑“他的海蛇”,也许这次谋面会证明他说得对,他是无可遗憾的了。 每条独木舟上有四名水手操桨,一条有二副阿罗特和鱼叉手迪克莱斯特,另一条上是大副厄尔托和鱼叉手卡尔戴克,解缆开船之后,两船径向那怪物驶去。船长的叮嘱十分明确:要小心行事。 海船卷帆停船,布卡尔先生、科克贝尔先生、菲约尔医生和奥立维师傅站在艉楼上观瞧,见习水手们附在舷墙上心怀好奇而又有些恐慌,箍桶匠、铁匠、木匠、另两名鱼叉手、膳食总管、厨师和水手们则在艏楼上张望。 众人目送着小船。小船缓缓前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距怪兽仅半链远处,每个人都等着它霍地起身……怪物纹丝不动,尾巴也没有拍打水面。 接着只见独木舟靠过去,抛出缆绳,怪物动也不动,于是直拖过来准备拉回海船。 原来只是一根巨大的海藻,根须宛若一只巨头,这植物正像“佩京”号1848年在太平洋海域遇见的巨带一样。 这时,奥立维师傅对箍桶匠开了口,不肯放过冷嘲热讽的机会: “在这儿呢,你的怪物……在这儿呢,你的大海蛇!……一堆乱草……一根马尾藻!……怎么……你还相信那套鬼话吗? “我相信我信的,”让—玛丽·卡比杜林答道,“总有那么一天,大家会不得不相信我的话!” [book_title]第八章 鄂霍次克海 千岛群岛不及阿留申群岛的岛屿众多,并且岛上大都荒无人烟。不过其中倒有三、四座还算得上岛屿:例如帕拉姆奇尔、奥维考登、乌奇奇尔、马土阿。这些岛屿有绿树覆盖,并且土壤肥沃。其他岛屿却是沙石遍地,不宜农事,贫瘠而匮乏。 半岛的一部分臣服于日本帝国,扩大了该国的版图。北面另一部分归属俄省堪察加。那里的居民,五短身材,毛发浓密,叫作堪察加人。 布卡尔先生并不想在群岛中间泊船,做漫无目的的停留。船长急于越过鄂霍次克海南面和东南面的这道天然屏障,开始他的第二次逐鲸之猎。 8月23日,“圣—埃诺克”号绕过堪察加半岛一端的洛帕特卡海角,左舷驶过帕拉姆奇尔,进入了西伯利亚海域。从温哥华出发,这段航行历时共三十六天。辽阔的鄂霍次克海,有长长的千岛群岛作门户,面积要比黑海大三四倍。 这里一片汪洋,时有风暴天气,来势极其凶猛。“圣—埃诺克”号过海峡时,发生了一件意外,但却可以说有惊无险。 海船行至海湾最窄处时,在洋流的作用下,艏柱触到一处浅滩,因为地图上标注的浅滩位置有误。 当时,布卡尔船长正在艉楼上把舵,大副在左舷舷墙上了望。 当时船身轻轻地一撞,就听得一声令下: “转三面三层方帆逼风行驶!”船员们立刻拉桅桁的转桁索,转动桅桁,使船帆背面吃风,“圣—埃诺克”号就可以退着出去了。 可是,布卡尔船长发现这样操作还不够,必须在后面抛一个船锚拖曳。 与此同时,小艇带着一只船锚下到海里,二副科克贝尔率两名贝习水手忙着寻找合适的地方抛锚。 再重申一遍,碰撞并不严重。像“圣—埃诺克”号这样建造精良的海船应该可以做到全身而退。 另外,看起来海船进了浅滩,涨潮时,船锚可以防止海船陷得更深,水涨船高自然无事。 布卡尔先生考虑派水手长和木匠泵水察看。经二人确定,海船根本没有漏水。 船壳板和船肋骨没有丝毫海损的迹象。 接下来只等片刻过后海水满潮,无须久等,就可以行动了,这时“圣—埃诺克”号龙骨稍错,出了浅滩。旋即转帆行船,一小时过后,就驶进了鄂霍次克海。 于是,了望船员重新攀上主桅和前桅横桁各就各位,一俟在近距离内发现鲸鱼水柱便发出信号。无人怀疑在这儿不会像在玛格丽特湾或者新西兰时一样大获成功,两个月之内,“圣—埃诺克”号回到温哥华时,会把第二船货销售净尽,价钱也绝不会比第一次差。 这时,天空万里无云。海上吹着和煦的东南风,海浪舒缓而不汹涌,海船可以航行无阻。 视野之内看得见一些海船——大多是捕鲸船。也许几个星期前,它们就已经在这片海域里忙碌着,并且会继续下去,一直干到冬季。其他船只正驶往这一带的重要港口尼古拉耶夫斯克、鄂霍次克,或者阿扬,不过它们或许是刚从这些港口离开,正驶往外海呢。 当时,阿穆尔省的首府,位于阿穆尔大河入海口的尼古拉耶夫斯克已经成为一座重要城市,贸易发展一年胜似一年。为鞑靼海峡提供了一处天然避风良港,海峡的对面是狭长的萨哈林岛(库页岛)。也许,在让—玛丽·卡比杜林的思想里,“圣—埃诺克”号搁浅一事宣告了恶运时期的开始。 值得注意的是,此番鄂霍次克海远洋渔猎开始得并不顺利。 上午,一道鲸鱼的水柱出现在约两海里之外,布卡尔命令四条独木舟出动追击,结果却是白费力气。那鲸三次入水之后,就不见了影踪,让人追之不及。 第二天,同样的尝试,同样的失败。甚至鱼叉手连鱼叉都没得掷出,小船就返回了大船。 这片海域不乏鲸鱼。了望船员另外还发现了几条鲸鱼。可那些鲸鱼却十分凶恶,或是受了什么惊吓,根本就无法靠近。附近的海船会运气好些吗……?这有些令人难以相信。 不难想象,船员们有些怨气,这也是在情理之中。二副阿罗特更是见火就着,令人担心的是,必要时,他可能莽撞行事,全然不顾布卡尔先生的三令五申。 船长于是决定驾“圣—埃诺克”号驶往尚塔尔群岛,在那儿,他曾顺利地度过雨季。 三个月前,鄂霍次克海的捕鲸船会遇上冬末的融冰。海面的结冰尚未崩裂或者消融,会使捕鲸变得困难重重。海船被迫沿冰原绕行,甚至常常会连续两三天也找不到一处间隙走上坦途。 不过,八月份时,海水却全部是流动的,即使在北部海域也不例外,需要注意的是在“圣—埃诺克”号第二次远洋猎鲸结束之前,将会是“新冰”乍现的时节了。 29日,船行来到了海湾深处的尚塔尔群岛,这片狭窄的小湾使得阿穆尔省的海岸线更加深陷进去。 再往前,眼前又是一片海湾,叫做费尼斯托海湾或者西南海湾,深水区很少。 布卡尔先生熟门熟路,来到这里寻找他旧日的锚地。 这时却发生了新的变故——这一次十分严重。 船锚挂底时,两名水手刚刚攀上第二层帆横桁,正欲解开前桅的一道索具。 锚链绷紧的时候,奥立维师傅接到放下第二层帆的命令。可惜,大家忘了朝水手大喊,提醒他们小心站好了。 可是,索具一松,帆归原位时,一名水手正好一条腿踏在侧支索上,另一条腿踩在桅桁的踏脚索上。事出突然,那水手来不及双手攀牢侧支索,手一松,落在大副独木舟的船板上,随即又弹开去,掉进了海里。 这一次,这个不幸的人——他名叫劳拉,年纪不到三十岁光景,——可不如他的那位伙伴运气好(大家还没忘记他在新西兰海域相同的情况下落水又得救的事情)——消失在滚滚波涛之中。 小艇立即下海,同时又从舷墙上扔出了几只救生圈。 也许劳拉受了重伤,断了一只胳膊,或是折了一条腿,他再也没有露出水面来,任他的同伴们苦苦寻觅,也是枉然。 这是“圣—埃诺克”号此番远洋猎鲸的第一个牺牲者,第一个永远不会回到港口的人。 这次事故对大家震动很大。劳拉,优秀的水手,深受上司的赏识和众人的喜爱,大家却再也见不到他了…… 木匠不由得对水手长说道: “是不是事情显然要变糟……?”几天过去了,尽管发现了几条鲸鱼,却一条也没能叉中。一只在费尼斯托停泊的挪威船船长宣称这是人们记忆中最不景气的一季。据他说,鄂霍次克海捕鲸区不久将被遗弃。 这天早上,一艘海船出现在湾口,二副科克贝尔大声嚷道: “啊!……可是……它来啦!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