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地球杀场 [book_author]哈伯德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575065 [book_dec]《地球杀场》是一部英雄史诗般的科幻小说。故事发生在公元三千年的时候,地球已被外星入侵者——塞库洛统治了若干个世纪。塞库洛用毒气毁灭地球人类,对捕获到的幸存者施以暴虐;他们依靠庞大的星系矿业公司,主宰着银河系。在洛基山脉的一个贫瘠荒凉的小山村,幸存的人类过着野蛮人的生活。乔尼·泰勒决定出走山庄,去寻找乐土,不幸落入塞库洛的魔爪。在其他幸存者:苏格兰人、中国人、俄国人的帮助之下,乔尼巧妙地与宇宙间邪恶势力周旋,并运用人类的智慧,战胜了塞库洛和别的企图瓜分地球的外星入侵者。 [book_img]Z_9585.jpg [book_title]译者前言 罗恩-哈伯德(L.RonHubbard,1911—1984)是美图科学幻想小说黄金时代的奠基人。在半个多世纪的创作生涯中,他写出了一百多部长篇及中篇小说,二百多篇短篇小说。他的作品发行量超过四千五百万册。 《地球杀场》代表着二十世纪科幻小说创作的一个里程碑。它是深受欢迎的全球畅销书之一,已发行三百万册,并被译成了许多国家的文字。小说讲述的是三千年时的地球的故事。那时,地球上一片荒芜,人类已成了一个濒于灭绝的物种。人的这种悲惨状况缘于外星人塞库洛的大举入侵。地球人发射到外层空间的探测器,被塞库洛人截取了,他们于是来到了地球,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几乎灭绝了地球上所有的人类。到了三千年时,地球上残存的人对我们现在的文明已知之甚少,我们今天的文明只存在于他们的传说之中,就像我们今天遥想远古洪荒时候的事情一样。三千年时的地球人与野峦人相差无几,他们按不同的民族分成一些小部落.整日东躲西藏,生活在对魔鬼的恐惧之中,而魔鬼就是塞库洛人。塞库洛人体形十分高大,走起路来脚步声隆隆作响。他们是一个特殊的种族,不呼吸空气,而呼吸一种特殊的气体。他们的塞库洛星球便笼罩在这种气体之中。塞库洛人是一个以杀戮为乐的十分残忍的民族。他们的统治者在婴儿出生后,便马上给其动脑手术,在婴儿头颅内放上一种特制的胶囊。这种手术既剥夺了塞库洛人的“人性”,又能保证塞库洛高度发达的科学技术不向外族人泄露。任何塞库洛人如果向外族人传授塞库洛尖端科学知识,他头颅内的胶囊便会驱使他去杀人并自杀。“塞库洛”的英文词为Psychlos,意思是“心灵”或“大脑”。他们的统治者就是要控制他的人民的心灵,让他们成为统治者的工具,去杀人,去征服.去掠夺。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强大的帝国,这么一个横行十六个宇宙的星球,最后却被本小说中的传奇英雄,美国青年乔尼-泰勒和他的苏格兰朋友、俄国朋友以及中国朋友等给毁灭了。他们利用塞库洛的运距传物发射装置以及地球放毁灭之前留下来的原子武器中的放射性的铀使塞库洛星球变成了一个火球,一个新太阳。最后,这些青年又以自己的智慧和所掌握的尖端技术战胜了想来瓜分地球的诸星外来客,使整个宇宙成为了一个和睦的大家庭。 《地球杀场》是一部极具想象的作品,里面既有动人心弦的爱情故事,又有惊心动魄的星际空战,还有对各种各样的政治阴谋的精心描述。小说中悬念不断,充满了各种冒险和难解之谜,然而又不乏哀婉动人的场面。它既有间谍小说的味道,又包含了侦探小说的特点。小说中的内容不仅涉及到各种高科技,还牵涉到政治、社会、经济及及星际外交等方面的问题。故事情节环环相扣,引人入胜,使人读来不忍释卷。 本书的第一~—六章由胡建华和李汝亚翻译;第七~十三章由侯萍萍翻译;第十四~二十章由辛晓梅翻译;第二十一~二十六章由高云翻译;第二十七~一三十二章及尾声由姜丽翻译。最后,全书译文初稿由胡建华通阅修改并统审定稿。 由于译者学力有限,再加上成稿时间紧,译文中疏漏谬误在所难免,敬希广大读者批评。 胡建华 一九九六年八月 [book_title]第一章 1 “人,”特尔说,“是一个濒于灭绝的物种。” 钱姆科兄弟那毛茸茸的爪子在激光游戏机宽大的键盘上方悬空停住。查尔颇感神秘地抬头仰视,这时他那黄色的眼球便从他那悬崖般的眼眶骨底下显露出来。管家一直在悄无声息地走来走去,收拾炖锅,而这时也不禁停了下来,两眼瞪的溜圆。 特尔就是肉感的裸体姑娘抛入屋子中间,也不会产生比这更大的效应。 星际矿业公司雇员娱乐大厅那明净的圆屋顶周围及其上方一片黑暗,只有屋顶的一根根横杆上还泛着地球那唯一的月亮的惨淡银光。月亮是半圆的,这是一个晚夏之夜。 特尔从一直放在他那爪子里的大书本中抬起他那双硕大的琥珀色眼睛,环视房间四周。突然意识到了他的话所引起的效应,颇感有趣。随便说点什么,只要能消除这份单调和无聊便可。大老远地来到一个小星系的边缘,在这众神抛弃的采矿区,要待上十年,可真够乏味的。 特尔于是用一种更加庄重严肃的口吻(实际就像低沉的吼叫一般),复述着:“人是一种濒于灭绝的物种。” 查尔虎视眈眈地看着他:“见鬼,你读的是什么玩意儿?” 特尔不大在乎他的语气。查尔毕竟不过是几个矿区经理中的一个,特尔却是矿业保安总长。“并不是我读的,而是我的创意。” “你肯定是从什么地方了解到的,”查尔吼叫道,“那是本什么书?” 特尔把书举起,因此查尔可以看到书背,上面写着:地质矿区综合报告,第250369卷。就像所有的同类书一样,这本书也十分巨大,但其印刷的材料却几乎没有重量,在地球这个引力很小的星球上尤其如此。 “哼。”查尔厌恶地吼了一声,“那本书按地球年代计算,肯定得有二三百年的历史了。如果你想从书中猎奇,我这儿倒有一份董事会的最新报告。报告说,我们在铝土交货上已远远落后于其他货主,现在已退居第35位。” 钱姆科兄弟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眼睛又盯在了游戏机上,观看他们射落蜉蝣的战绩。可特尔接下来的话又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今天,”特尔毫不理会查尔敦促工作的暗示,继续说道,“我从侦察机报告中获知,在那座山谷里只住着35个人。”特尔一边说,一边挥舞着大爪子,指向西边那座笼罩在月光下的高耸入云的山脉。 “什么?” “于是我便处于好奇翻起书来。那山谷里曾经有好几百人居住过。此外,”特尔又换上了那种庄重严肃的教授口吻,“在这个星球上曾经生活着成千上万的人。” “书上的东西不可全信。”查尔加重语气说,“我上次例行巡视——那是大角4号——” “这本书,”特尔把书举起来,敬佩地说,“星际矿业公司文化与民族部编写的。” 大钱姆科眨巴着眼睛说:“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部?” 查尔鼻子一哼,说:“这个部早在一个多世纪之前就被解散了。纯粹是浪费钱,毫无用处。净瞎扯些什么生态影响什么的,整日胡说八道。”他转过他那肥硕的身躯,对着特尔:“这是你为了在未经计划安排的情况下,去度假而搞的什么鬼把戏吧?你会有麻烦的。我完全可以料到。气体呼吸罐和侦察机的需求单已堆了一大摞。你别想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工人。” “别冲动,”特尔说,“我只是说人——”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但你是凭你那点小聪明才谋到现在的职位的。没错,小聪明,而不是大智慧。仅此而已。从你为了去狩猎而寻找的借口中,我就看到了这一点。头脑正常的赛库洛怎么会去理会哪些东西?” 小钱姆科咧嘴一笑,说:“天天挖、挖、挖,运、运、运,真烦透了。打猎或许挺有趣。我并不人为有谁打猎是为了——” 查尔怒气冲冲地对着他,就像一辆瞄准了猎物的坦克:“狩猎那些东西挺有趣!你见过那种东西吗?”他猛地站起,脚下的地板吱嘎作响。他把一只大爪子叉在腰带上方,说:“他们除了头,浑身几乎没毛。他们长着肮脏的白皮肤,就跟鼻涕虫一样。他们十分脆弱,当你抓到一个往袋子里装时一不小心就把他给弄碎了。”他一边厌恶地吼叫着,一边拿起一只炖锅。“他们虚弱不堪,要是不把吃奶的劲用上,就连这只锅也拿不起来。再说,他们也不是什么好吃的东西。”他把锅里的东西一口吞下,浑身地震般地一阵抖动。 查尔身子向后一靠,盯着特尔问。“你不是真的想去抓一个人来吧?” 特尔看了一眼他的书,把一根爪子夹在书中,以便记住读到了什么地方,然后把书朝膝头重重一击。 “我想你错了,”他若有所思地说,“这些生灵还是有点门道的。据说,在我们到这儿来之前,所有的陆地上都有他们的城镇。他们有飞机和船,甚至还向太空发射过什么东西。” “你怎么知道那不是其它的物种?”查尔说,“你怎么知道那不是赛库洛丢失的某个殖民地?” “不,不是那种情况,”特尔说,“赛库洛无法呼吸这种空气。绝对是人,他们就像我们研究过的一些有文化的家伙一样。而你也清楚我们自己的历史书里是怎样记载我们来这里的过程的吧?” “嗯。”查尔说。 “显然,人向太空发射了某种探测器,探测器详尽指明了到达此地的路线,上面还有人的照片,可以说应有尽有。探测器是一架侦察机发现的。你知道此事吗?” “嗯。”查尔说。 “探测器和照片放在一种金属上,这种金属十分罕见,价值连城。星际矿业公司向赛库洛当局支付了六十万亿银河信用款,购买下了路线图和采矿特许权。一旦解决了气体这一障碍后,我们的工作就开始了。” “天方夜谭,天方夜谭。”查尔说道,“我插手摧毁的每个星球都有类似的胡扯的故事。”他张开大嘴,打了个哈欠。“这都是几百年,或许是几千年前的事情了。你没有注意到吗?公共关系部总是把他们的天方夜谭放在遥远的过去,这样便无法验证了!” “我打算出去一趟,抓它一个。”特尔说。 “但不要用我的人和设备。”查尔说。 特尔从座位上吃力地托起庞大的身躯,走过吱嘎作响的地板,来到门口。 “你真是疯了。”查尔说。 2 这是一个适合于举行葬礼的日子,只不过似乎还没有什么葬礼要举行。 天色阴沉欲雨,西方的乌云慢慢翻滚而来,一时布满了天空,只有点缀着零星残雪的山峰处还显露出几块支离破碎的蓝天。 乔尼-泰勒牵着马站在山坡上一块开阔的草地边上,看着山坡下散乱而衰败的村庄,心里很不痛快。 他的父亲死了,理应得到妥善的安葬。他不是死于红斑疹,别人也没有得这种病的可能性。父亲的尸骨已经开始朽烂、粉化,因此没有什么借口不妥善安葬他。但却没有迹象表明有人要作这件事。 乔尼天还没亮就起来了,打定主意忍住悲痛去作该作的事。他把“风驰”——他的几匹马中最快的一匹——唤到跟前,把一根牛皮绳栓在马鼻子上,然后策马穿越险要的隘道,直奔山下的平原。他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五头野牛赶到山坡上的草地。他找了一头最肥的野牛,一下子击碎了牛头,然后吩咐爱伦姨妈把篝火拢成一堆,煮牛肉吃。 乔尼身材十分高大,比一般的人高出半头,足有六英尺高;他肌肉发达,体格健壮皮肤呈古铜色,闪闪发亮,年方二十,风华正茂。他只是站在那儿,睁着一双冰蓝色的眼睛看着她,任凭山风吹乱他那黄褐色的胡须和头发。这时爱伦姨妈出去拾回些木柴,又找了一块石头,虽然石头很钝,但她还是将就着干了起来。烤肉的炊烟袅袅升起,不一会儿便把她罩住了。 乔尼想,村子里应该有更多的举动。他所见到的最后一次大的葬礼是在他五岁左右的时候,那时死的是史密斯市长。葬礼上有歌吟和布道,还有宴会,最后是在月光舞会中结束的。史密斯市长被安放在地下的一个洞里,然后上面埋上土。虽然上面作标记的十字架早已不见了,但那却一直是他记忆中最体面的葬礼。到了后来,人们只是把死者向水池下面的那个大沟壑里一扔便完事,任凭野狼把他们吃个精光。 然而,你却不能那么做,乔尼对自己说,无论如何不能对自己的父亲那样做。 他提起脚跟,纵身一跃,坐在“风驰”上。他用光着的脚跟朝马身上一踹,策马驶向法院大楼。 “风弛”在杂草丛生的小道上小心行驶,唯恐踩着老的和新近遗弃的骨头和杂物。远处的山谷里传来一阵狼嗥,它不禁耳朵一竖。 乔尼想,狼肯定是闻到新的血腥味和肉香了,他不禁握紧了他的夺命棍。前不久他看到一只小狼在小木屋附近觅食,不是想找骨头吃,就是想找些幼犬甚至小孩吃。即使在十年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但现在人一年年的越来越少了。 据民间的传说讲,这山谷里曾住着一千多人,但乔尼认为这可能是一种夸张的说法。这儿遍地是可吃的食物。山峰下开阔的平原上有的是野牛、野猪,还有成群的马。平原上边的岭上许多鹿和山羊。因此甚至一个蹩脚的猎人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猎取到食物。山上溶化的积雪和溪流使这水源充足,随便谁在这儿种点蔬菜并照料一下,它们便会茂盛地生长。 不,不是食物的原因。这儿人烟稀少,肯定与其他的原因有关。动物似乎繁殖的很快但人却不行。死亡率与出生率不平衡,死的多,生的少。生下来的孩子也问题重重,不是缺眼睛少肺,就是缺胳膊少腿。因此,只好把他们遗弃在冰冷的黑夜里。这儿是魔鬼出没之地。生活中的一切都笼罩在对魔鬼的恐惧之中。 或许祸根就在于这条山谷。 突然,马的后腿直立了起来,他差点儿从马上摔下来。只见一大串一尺长的山鼠从一间小木屋里径直冲出,撞在了“风驰”的腿上。瞎想些什么呀,乔尼轻声自语道。他赶马上路,奔向不远处的法院大楼。 3 克瑞茜站在那儿,像往常一样,一条腿被她美妙紧抱着。 乔尼没跟她打找呼,两眼打量着法院大楼。这是一座非常古老的大楼,是唯一有着石头地基和石头地面的建筑。有人说他有一千年的历史了,虽说乔尼并不相信,但它看上去确实有那么古老了。甚至它的楼顶都像负重过多的马一样,在中间凹陷了下去。顶层的结构没用一根木料,因此也没有虫子蛀的洞。窗子都是内陷的,就像骷髅上凹陷进去的眼眶。大楼近处的石头路被一代又一代的村民们那长满老茧的脚掌给踩得陷下去半英尺深;这些村民都是来受审的,这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什么事还都有人管。乔尼有生以来从没见5过开庭审判之类的事。 “斯塔夫牧师在里面。”克瑞茜说。克瑞茜芳龄十八,身材苗条,楚楚动人。她长着一对黑色的大眼睛,与满头金丝般的秀发形成奇特的对比。她身上裹着一块母鹿皮,把身子绷的紧紧的,显的双乳尤其坚挺,两条光滑的玉腿也大部分裸露在外。 她的小妹妹帕蒂则像是姐姐的复制品,一样的亭亭玉立,含苞待放,两只眸子特别明亮。她好奇地问:“是不是要举行一个真正的葬礼,乔尼?” 乔尼没有回答。他姿势幽雅地翻身下马,把缰绳递给帕蒂。帕蒂欢喜若狂的松开姐姐的腿,一把抓住了缰绳。帕蒂七岁便失去了双亲,几乎没有享受到家庭的温暖。她的太阳只为乔尼所下的命令而升起和落下。 “是不是要在地下挖个坑,把人埋进去?”帕蒂问。 乔尼迈步穿过法院大楼的大门,克瑞茜伸出手来碰了碰他的胳膊,他却没有理会。 斯塔夫牧师躺在一堆脏兮兮的草上,仰天大睡,嘴巴张的大大的,鼾声如雷,周围有一群苍蝇绕着他嗡嗡直叫。乔尼用脚碰碰他。 “起来。”乔尼说。“这代人就是这个样子,”牧师咕哝道,“一点也不尊敬长辈,只会急急忙忙地钻进灌木丛里,跟任何人野合,吃肉也要抢最好的。”“起来,”乔尼说,“你得去主持一个葬礼。” “葬礼?”斯塔夫咕哝了一声。 “是的,举行那种吃肉、布道、跳舞的葬礼。” “谁死了?” “你完全知道谁死了,他临终时,你就在他身边。” “噢,对了,是你父亲。一个好人,是的,一个好人。或许,他还真是你的父亲呢。” 乔尼突然显得有点可怕。他站在那儿,不动声色,身上穿着他亲自杀死的美洲狮的皮,手腕上栓着他的夺命棍。夺命棍似乎是自动地一弹,跃入他的手掌。 斯塔夫牧师忽地一下子坐了起来。“别搞错了,乔尼,你知道,这几天事情全乱套了。你母亲前后和起来共有三个丈夫,而且现在也没有什么真正的葬礼了——” “你最好还是起来。”乔尼说。 斯塔夫伸手抓着一只古老而破烂的凳子的一角,把自己拉了起来。他开始把他平常穿的鹿皮捆在身上,鹿皮是用一条磨破了的绳子绑着的。很明显,着块鹿皮已穿了太长的时间了。 “我的记忆力现在糟的很:传说、婚礼式、狩猎的祷告,甚至家庭纠纷。”他一边说一边四处寻找大麻。 “太阳当头时,”乔尼说,“你得把全村人召集起来,到老墓地去,而且你还得——” “谁去挖坑?得有一个坑,你知道,体面的葬礼得有一个坑。” “我去挖坑。”乔尼说。 斯塔夫终于找到了大麻,便开始嚼了起来。他似乎缓过来精神了。“好吧,我很高兴不用镇上去挖坑。你说过要吃肉,谁去宰杀、烧煮呢?” “这都安排好了。” 斯塔夫点了点头,突然又想起还有一件事要办。“谁去下通知?” “我叫帕蒂去办。” 斯塔夫责怪地看了他一眼,“那么,在太阳当头之前,我并没有什么事要干,你为什么要叫醒我?”他又一头倒在脏兮兮的草地上,恼火地看着乔尼走出古老的房间。 4 乔尼双臂抱膝坐在那儿,两眼直愣愣地看着舞会篝火的余烬。 乔尼心里不禁责备自己。他不仅在七岁时就劝父亲,而且在以后他还多次对父亲说过,这个地方有问题。地方跟地方并非完全一样。这一点,乔尼一直深信不疑。为什么平原上的猪、马、牛会不断地生出大量的小猪、小马、小牛?还有,为什么高处的岭上会有越来越多的狼。郊狼,美洲狮和鸟,而人却越来越少? 村民们对葬礼挺满意,尤其是因为乔尼和其他几个人把大部分的活都干了。 乔尼却对葬礼一点儿也不满意,认为搞的不够好。 太阳当头时,村民们便到村子上方的土丘上集合,有人说那土丘就是过去的墓地。所有的标志都不在了。或许还真的是墓地。早上太阳升起时,乔尼脱掉狮皮披风和鹿皮裤子——为了不把它们弄脏——便赤着身子干了起来。挖着,挖着,他便挖到了一个类似古老的坟墓的地方。至少里面有骨头,而且那很可能是人的骨头。 村民们来的时候,一个个无精打采。他们在那儿等了一会儿。这期间,帕蒂又撒开脚丫跑回法院大楼,去叫醒斯塔夫牧师。只来了二十五个人,其余的说他们累了,要求随便给他们捎点食物吃就行。 人们就墓穴的形状还争论了一番。乔尼挖的墓穴是长方形的,这样尸体就可以平躺在里面。可斯塔夫牧师来了后,说墓穴应该竖直地挖,这样在墓地里就可以埋更多的尸体。当乔尼指出,如今根本就不举行什么葬礼,地方多的是时,斯塔夫当众把他训了一通。 “你也太聪明了,”斯塔夫厉声说道,“我们委员会的人就是只省下一半,也全在谈论你的聪明。尽管委员会很少举行会议骑马上了高山杀死了一只山羊呀,什么你一直登上峰巅,在暴风雪中迷了路,却顺着山坡滑下来,找到了归途等等。太聪明了。还有谁训过六匹马?可谁都知道墓穴应该是向下竖直着挖的。” 但最后他们还是把他的父亲平放在墓穴里埋了,因为没人愿意另挖,而且太阳这时已当头偏西,天热了起来。 实际上,乔尼并没敢把他的真实想法告诉大家,那样大家伙非炸了锅不可。 他原想把他的父亲放在远古众神的洞穴之中,那个洞穴在黑幽幽的大峡谷的顶端,在最高的山峰边上的一个裂缝之中,他十二岁时,有一次迷了路,闯到了那里。他原本是去遛马的并没想到任何地方去,可通往峡谷的路很平坦,十分诱人,以致他不知不觉地走了一里又一里,直到他猛地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些高大垂直的门前。门都是用某种金属做的,腐蚀得很厉害。从上方,甚至从峡谷的边缘,都看不见这些门。这些门非常巨大,高高耸立,拔地而起。 他从马上跳下来,踩着门前的碎石爬上去,凝视着大门。然后,他又在附近转了一圈,回来后又凝视着大门。 过了一会,他终于鼓足勇气,径直走到大门跟前,可是门怎么也推不开他仔细看了看,发现有一个像门闩样的铁棒,他用力把它一撬,铁棒掉了下来,差点砸了他的脚。铁棒虽然锈了,但却很沉。 他用肩膀顶着一扇门,用力地推了半天,但十二岁孩子的肩膀所具有的力气并不能使它怎么样,门依然纹丝不动。 于是,他拿起地上的铁棒,插进一条窄缝里撬了起来,几分钟过后,门开始活动了。 这时门发出一阵可怕的声响,吓得他毛发直竖,他扔下铁棒,赶紧跑到他的马那儿去。 一旦骑上马,他的恐惧便消失了一些。他想,也许那些声音是生锈的折叶发出的,与魔鬼并无关系。 于是他又返了回去,拿起铁棒又用力撬了一会。这次搞清楚了,那声音正是从生锈的门轴处发出来的。 一股难闻的气味从裂缝里钻了出来。气味本身就使他感到有些害怕。他借着透进去的一线光亮,向里面张望。 里面有一段长长的阶梯向下延伸,台阶都非常平整。这些台阶挺整洁,只是…… 台阶上到处都是东倒西歪的骷髅。骷髅身上的衣服都是些条条,这种衣服他从没见过。 尸骨中间还散落着一些金属物,有的还闪闪发光。 他又吓得跑开了,但这一次还没跑到马跟前。他突然意识到他需要些物证。 他壮着胆子,战战兢兢地返回去,小心翼翼地走进去,捡起一片金属。金属上的图案很好看,上面有一只张开翅膀的鸟,爪子里抓着一些箭。图案很明亮。 当他把金属物从一个头盖骨上取下时,那头盖骨一下子歪向一边,顷刻间在他眼前化为粉末。他吓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当他把马骑回村子里时,马浑身都是白色的汗珠。 整整两天,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不知道怎样询问才最好。以前的经验告诉他问问题得谨慎。 那时邓肯市长还健在。乔尼坐在他旁边,静静地等着,直到这位大人物饱餐完鹿肉,除了打饱嗝别无他事时,他急急忙忙说道:“那个大坟墓——” “那个大什么?”邓肯市长哼着鼻音问道。 “黑峡谷上方过去人们埋死人的那个地方。” “什么地方?” 乔尼拿出亮闪闪的鸟徽章,递给邓肯市长看。 邓肯把徽章拿在手里,脑袋歪来歪去,把它反复看了几遍。 斯塔夫牧师——那时挺精神的——一下子跨过火堆,抓住徽章。 接踵而来的是一连串令人不快的问题:为什么到那些禁区去给大家带来麻烦?为什么在集会时不好好听讲那些必须知道的传说?真是太逞能了! 邓肯市长自己倒来了好奇心,执意要斯塔夫牧师讲一讲有关的传说。 “那是古代的众神之墓。”牧师说道,“记忆中没有人到过那儿——当然小孩不算。我曾祖父活在世上时——他活了很长时间——那坟墓就有了。众神过去常进山,把他们中的一些大人物葬在那个大洞穴里。众神从水面上走过来埋葬某一大人物时,峰巅处便电闪雷鸣。” “从前的村庄都很大,比这一个大一百倍,里面住着成千上万的人。那些村庄都在东方。据说,直着向东,还剩下一些村庄,里面住着几千人。那儿地势平坦,有的只是一些小山。当那儿的大人物死了时,众神便把他送到众神之墓。” 牧师晃了晃手中的徽章,说:“当那些大人物被安放在众神之墓中时,便把这东西放在他们的前额上。事情就是这样。古老的法律规定,任何人不得到那儿去,所有的人——尤其是小孩——最好永远都要离那儿远点。”说着,他便把徽章放进一个小袋子里。从此,乔尼便再也没有见过那徽章。不管怎么说,斯塔夫是圣职人员,毕竟掌管圣事。 然而,乔尼还是认为他的父亲应该埋在众神之墓。乔尼再也没有回那儿去过,只是每当看见峰巅处的闪电,便要想起那个墓穴。 他想要是他的父亲葬在那儿就好了。 “你有心事吗?”克瑞茜问。 乔尼低下头看了看她,从沉思中醒了过来。余火映红了她的秀发,火苗在她乌黑的眸子里闪烁。 “是我的错。”乔尼闷闷不乐地说,“我本该说服父亲的这个地方有问题。我敢肯定,要是他听了我的话,我们搬到别处去住,他今天就会还活在人世。我的感觉没错。” “别处是在哪里?” “那边那片大平原。他们说,那儿曾有一个大村庄,里面住着人。” “啊,不,乔尼,那儿有魔鬼。” “我从没见过什么魔鬼。” “可你却见到那些隔三差五从我们头顶上飞过的亮闪闪的东西。” 克瑞茜突然感到有些害怕。“乔尼,你不是要去干些什么吧?” “我是要去干点儿什么。天一亮,我就要骑马外出,去看看平原上是否真有一个大村庄。” 克瑞茜感到心猛地缩了起来。她抬头看了看他那副坚定不移的样子,感觉自己正在向下沉,朝地里沉,就像是躺进了今天挖的那个坟墓一样。 “求求你,乔尼。” “不行,我得去。” “乔尼,我和你一起去。” “不行,你得留在这儿。”他飞速地思索,得想法唬住她。“我可能得去一整年。” 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要是你不回来,我可怎么办呀?” “我会回来的。” “乔尼,要是你一年后不回来,我就去找你。”乔尼眉头一皱,感觉出她话中的威胁。 “乔尼,如果你真的要走,你先看看天上的那几颗星,看见了吗?明年当这几颗星再回到原来的位置,而你还没回来,我就要去找你。” “在平原上,你会死的,那些猪、野牛……” “乔尼,我非那样做不可,我发誓,乔尼。” “你以为我会走丢了,永远也回不来?” “我非那样做不可,乔尼,你可以走,但我非那样做不可。” 5 拂晓的霞光给峰巅染上了一层玫瑰色。这将是一个好天。 乔尼正在给领头的马装行李,而“风驰”则在附近嚼着地上的草,但却并不是真在那儿吃草,它是在观察乔尼的一举一动。很明显,乔尼要出远门,“风驰”是不会给漏掉的。 乔尼在那儿专心致志地准备路上所需的一切,克瑞茜和帕蒂则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布朗-利穆普-斯塔夫也在那儿,无所事事地东张西望。他有一只脚是畸形的,原本应该一生下来就弄死他的,但斯塔夫就这么一个孩子,而斯塔夫毕竟是牧师呀。 乔尼和布朗-利穆普之间没什么感情。在葬礼上,布朗指手划脚,对舞会、葬礼,以及所吃的肉和草莓都不以为然,肆意嘲讽。但当他对乔尼的父亲妄加评论时,乔尼再也忍不住了,伸手一巴掌打了他个趔趄。这事直叫乔尼感到耻辱,一个跛子真是不值得动手。 布朗-利穆普歪着身子站在那儿,脸上还留着一块青,他看着乔尼忙这忙那,心里巴不得能让厌恶二字写满乔尼全身。两个差不多大的男孩——村子里只有五个这般大的少年——走过来,问布朗大家在忙什么。布朗只是耸了耸肩。 乔尼把一切都准备得相当周全。或许,他带的东西太多了,但他无法预料会碰上什么样的情况。没有人知道。栓在领头马身子两旁的鹿皮袋里装着打火石、引火物、一捆割好的皮条。边缘锋利的石块、三根备用的夺命棍——其中一根非常粗,在紧急情况下,一棍下去足以让狗熊的头颅立刻开花,几件暖和的衣服和一条鹿皮裤,等等。 他抬起头来,微微一惊,没料到克瑞茜已站在他的跟前。他真不想再说些什么。 那是对他的胁迫,再明白不过了。要是她说,他不回来,她就去死,她可以不去在乎,只把那当作女孩子的大话好了。可她却威胁说一年后要去找他,这不能不给他的心头蒙上一层阴影。这意味着她必须小心行事,不让自己死于非命。他不怕任何危险,但一想到他要是回不来,克瑞茜就会到平原上去找他,他的心中就不禁一阵阵发冷。她会被生吞活吃掉的,而她所遭受的任何痛苦都将是乔尼的过错。她成功地达到了目的——促使乔尼加倍小心。 她递给乔尼两样东西。一样是一根大骨针,上面有穿皮条的针,另一样是一个钻皮子用的尖锥。两样物品都打磨得很光滑,十分贵重。 乔尼面对面地看着她,心中不禁一惊:她脸上没有一点儿血色。她似乎一夜未睡,而且就像是得了蜱热病一样。 乔尼的决心不禁动摇了。这时他却看到布朗-利穆普在那儿对着佩蒂-汤姆索一边比划着,一边窃笑。他的脸一下子绷紧了。他抓着克瑞茜,拼命地吻着她。克瑞茜泪流满面,他抓着她,就像是抓着一块从水槽里捞出来的木板一样。 “好啦,”乔尼说,“别去找我!” 她使劲控制住自己的声音,说:“一年后你不回来,我就要去。我对着峰巅上所有的神起誓,乔尼。” 他看了看她,然后向“风驰”打了个手势,“风驰”马上奔了过来,他飞身上马,手里紧攥着另一匹马的缰绳。 “我其他四匹马交给你了。”乔尼对克瑞茜说,“别把它们吃了,它们都是训过的好马。”他停了一下又说道,“当然,除非你饿极了,比如到了冬天时。” 克瑞茜抱着他的腿,仰视着他,心中悲痛欲绝。过了一会儿,她向后退开一步,一下子瘫倒在地。 6 特尔打了个嗝,这是引起别人注意的礼貌方式,可在运输部维修大厅的一片嘈杂声中,这根本不管用。 兹特似乎工作得更专心了,这位16号矿区的运输总长对保安头目没有什么好感。每次丢失了工具、找不到运输车,或没有了燃料——甚至损坏了什么东西——都会引起保安部门的注意。 三架撞坏的飞机散落在地上等着重新装配,其中一架的座位上溅满了赛库洛人绿色血液的斑点。屋顶的横杆上吊着各种各样的钻机,大大小小的皮带互相缠结在一起或互相排打着,一台台的机床则在那儿等待着切削。 特尔看着兹特在那儿拆高速喷气发动机上微小的零件,对他那灵巧的爪子颇感惊讶。特尔希望能察觉出兹特爪子的细微的颤抖,要是这位运输总长心怀鬼胎,那就好办了。可是他的爪子并无任何要颤抖的表示。 兹特拆完了零件后,抬起头来看着特尔,黄色的眼珠缩了回去:“怎么啦?有什么事吗?” 特尔笨拙地向前移了一步,朝四周看了看,说:“你的那些维修人员都哪儿去了?” “我们编制上共有15名机修工,上个月他们都被调去开车去了,这个,你我都知道。那么,到这儿来有什么事?” 作为保安总长,特尔从以往的经验中已经学会了如何在说话时避免直来直去。如果他直接提出要一架人工操作侦察机,这位运输总长便会要求他提供有关的紧急用车证明,而如果没有证明,他就会说:“不行。”在这个乏味的星球上,保安方面从来就没有过什么紧急情况,星际矿业公司在这几百年里从来就没有受到安全方面的威胁。这种局面太死气沉沉了,而正因为这样,所以没人把保安总长放在眼里。因此,得搞点儿鬼把戏,让人们感觉到存在着某种威胁。 “我正在着手调查一起破坏运输的阴谋。”特尔说,“最近这三周我一直在忙这件事。”他一边说着,一边把庞大的身体靠在一辆损坏了的飞机上。 “别朝上面靠,你会把机翼给弄坏的。” 特尔决定还是采取友好的战略为上,于是便走到兹特边上的一条长凳旁坐了下来。“请相信我,兹特,我有个可以为我们搞到些额外人员的主意。我一直在做这方面的工作,这便是我为什么需要一架侦察机的理由。” 兹特眨了眨眼睛,在另外一张凳子上坐了下来,凳子在他上千磅的压力之下无望地呻吟着。 “在这个星球上,”特尔自信地说,“过去曾有过一种有意识的物种。” “什么样的物种?”兹特怀疑地问。 “人。”特尔说。 “你到底想要什么?”兹特问。 “一架侦察机,用五六天。” 兹特站起来,从墙上取下一份运输计划表,仔细看起来。他听到特尔高兴得几乎要呜呜叫起来。 “你看见这份计划表了吗?”兹特把它送到特尔鼻子底下,说道。 “看见了。” “你看到分派给保安部的六架无人驾驶侦察机在什么地方了吧?” “当然。” “你看到它们是到哪儿去轰炸了吗?”兹特一张一张地翻着手中的表,“我猜已有几世纪了。” “我们必须使矿区星球处于监控之下。”特尔讨好地说。 “这种监控是出于什么目的?远在你、我记事之前,所有的矿石就已经勘探得一清二楚。那儿除了哺乳动物,什么也没有,都是些呼吸空气的有机体。” “或许会有敌人着陆。” “在这儿?”兹特冷笑了一声。“公司在外层空间的探测飞船会在几年前就发现试图到这儿来的任何飞行物的。特尔,运输部一年中得给这些飞机加燃料、保养和维修两三次。你我都知道公司现在正厉行节约。还是实话对你说吧。” 特尔失望地等着他的下话。 “如果你能让我们取消这些无人驾驶飞机的飞行计划,我就可以提供一辆陆地三轮车供你在有限的时间内使用。” 特尔失声尖叫起来。 兹特又修正了一下他的交易条件,“给你一辆陆地车供你使用。” 特尔走到那架座位上都是血斑的飞行器跟前,说,“不知这是不是由于维修和保养不当造成的。” 兹特站在那儿,没有要让步的意思。这架飞机之所以所以撞坏了,完全是因为飞行员值勤时贪吃造成的。 “一架无人驾驶飞机一个月巡视整个星球一次,”兹特说,“一辆陆地用车供你永远使用。” 特尔走到兹特跟前说,“一架无人驾驶飞机一个月巡视整个星球一次,一辆全副武装的陆地车供使用,而且在弹药、燃料和供呼吸用的气体方面还不能有什么问题。” 兹特从抽屉里取出登记表,把文件和文件夹放在特尔面前。 特尔签字时,心想这位运输总长真应该好好查一查。或许他会涉嫌矿石盗取之类的勾当。 兹特拿回文件,填好了使用弹药、气体和燃料的单子。两人的交易便这样做成了,只是谁也没想到此举竟改变了这个星球的未来,而且对星际矿业公司并没有什么好处。 当特尔去取他那辆马克2号陆地车时,兹特心想这些行政官员为了去打猎所编造的谎言真是妙极了。他们都是些杀戳狂。什么样的天方夜谭呀!人的确是一种有意识的物种!他哈哈一笑,转身干活去了。 7 乔尼-泰勒骑着马在一望无际的草丛间自由奔驰。“风驰”精力充沛,四条腿舒展地飞腾。领头马则紧随其后,一边奔跑,一边嬉闹。 多么好的天气。蓝天、清风都使他感到清爽无比。 他出来已经两天了。从山上下来后,他穿越山麓丘陵,终于进入了他所神往的大平原。身后的峰巅仍可以看到,在朝阳底下,它可以保证乔尼沿正确的路线前进,而且还可以给他指引归途。 完全安全!这儿到处都是野牛,但野牛算什么,他就是看着野牛长大的。当然,偶尔也会碰上几条狼,但狼并不是他的对手。到目前为止,还没碰上狗熊和美洲狮。真不明白,大家伙儿为什么要把自己禁锢在山里? 很显然,那个曾有“成千上万的人”住过的“大村庄”,纯属子虚乌有,就像有关魔鬼的传说一样,不过是一种神话。然而不管怎样,他还是要去看个究竟。 平原的样子有了些变化,有些东西显得挺特别,比如那些土丘,就似乎有点儿怪。乔尼绕到阳的那面,打量着其中的一个。 他停住马,一只手抓着“风驰”,身体前倾,仔细观察这个地方。 这地方有几分像小山,但边上却有洞。洞是长方形的,除此之外,其他的地方则都是尘垢和杂草。这是某种古怪之物?那洞是不是开着的窗户? 他溜下马,走到它跟前,然后围着它转了一圈。他用步测量了一下,它大约有板有35步长,10步宽。哈!它说不定是长方形的! 旁边有一个裂开的老树桩,乔尼从上面拆下一块锯齿形的木头。 他走近窗子,用木头拨开窗边的杂草。他用木头捣了捣,发现弄下来的不是土,而是沙子。 当他把长方形的洞的下半部清理出来后,便探身朝里面张望。 土丘里面是空的。 他倒退了几步,看了看马,又看了看四周,断定周围的一切没有什么危险。 然后,他弯下身子朝里面爬。这时他被窗子咬了一口!他赶紧抽回身子,直起腰,看了看他的手腕。手腕在流血。伤虽不严重,但却让他吃惊不小。窗子怎么会咬人?他又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窗子。原来它有牙齿! 当然,那或许并不是真的牙齿。它们颜色晦暗,但却有着各种色彩。它们全都排列在窗框四周。他伸手拿住一个,拔了拔,发现都挺松。他从腰带上取下一小块皮条,在上面试了试。 真是奇中之奇,这牙齿一下子便把皮条割断了,比最锋利的石块还要快。 嗨,他精神为之一振,心想:瞧,我得到了什么!他十分小心地拔掉窗框上大大小小的尖片——如果不小心,这些东西的确会咬人的——把它们整齐地放在一起。他走到马跟前,从包里拿出一块鹿皮,把尖片包好。真是宝贝啊!你可以用这些尖片去割、削、刮任何东西。这是某种石片?要不的话,这土丘就是某种奇异的野兽的头盖骨,而这些东西则是它的牙齿,真是不可思议! 他收拾好所有的尖片,小心地装进包里——留下一块比较好使的放进腰包里——然后开始朝洞里钻。 现在没东西咬他了,他顺利地从窗口爬了进去。里面没有什么陷阱,地势比外面要高。 突然一阵疾风掠过,吓得他差点丢了魂。他定睛一看,原来里面有一只鸟窝,刚才是一只鸟扑棱着翅膀从窗口飞了出去。鸟飞出去后,找了个地方落下,便愤怒地吱吱叫了起来。 乔尼在一片昏暗之中,四下摸索着走了一圈。洞里没什么东西,主要都是些锈斑。但从这些锈斑和墙上留下的痕迹,他可以断定这儿曾经放过什么东西。 墙?对,这地方有墙。是一种用石头之类的东西整齐地砌起来的墙。 是的,这儿有墙。没有什么动物能建造这类的东西。 这儿还有一个托盘,也是非动物所能造出的。只是天长地久,现在已变成红色的粉末了。在粉末中,还有一些圆圆的物件,大小相当于三个拇指甲。在这堆较为明亮的光线仔细看了一下。不会错。那上面有一只展开双翼的大鸟,爪子里抓着一些箭。 与他在众神之墓中发现的图案一样。 他惊喜得浑身颤抖,然后镇定下来。他找到了。谜底揭开了。他爬出窗口,把圆盘放在“风驰”眼前晃了晃。 “神的房子。”乔尼说。“这是众神把大人物朝坟墓里运时歇脚的地方。妙极了,不是吗?” “风驰”嚼完一口草后,用嘴巴蹭了蹭乔尼的胸膛:该上路了。 乔尼把圆盘放进腰包,心想,这根本不是什么“大村庄”,但这儿确实可以找到一些东西。比如这些墙,想象一下吧。神会造墙。 那只鸟看见乔尼上马离开了,便停止了叫声。它目送他们远去,然后不满地又叫了两声,便钻回到古老的废墟中去了。 8 特尔高兴得就像一个塞库洛小孩似的。尽管天色已晚,他还是上了路。 他驾驶着马克2号陆地车驶下斜坡,穿过气压门,进入了户外。 在驾驶座前方的架子上有一个金属牌,上面写着: 随时准备进入战斗状态!虽然本舱已经压缩处理,但个人面罩和独立的呼吸系统仍需全部到位。禁止个人使用;禁止使用本车进行未经授权的战斗。 (签名)星际矿业公司政治部副主任索特 特尔对着这块牌子龇牙一笑。当没有政治部官员——这儿根本就没有什么政治——和作战部官员——这儿也无仗可打——的时候,保安总长自然便可以行使二者的职权。这个战车已经非常陈旧,肯定是早期配备给公司在这个星球上的基地的。1号星系1号星球办公室的职员只知道不断地给商业帝国的各个遥远的驻地发送指令,但他们对那些地方的情况并不总是很清楚。特尔把他的面罩和气体罐扔到边上的枪手座位上,用爪子搓了搓脸,心中感到很欣慰。 特尔感觉不错。他的燃料和呼吸气体可以用5天,在十磅的袋子里装着足够吃5天的食物。他还借来了一架矿井分析用的图象摄制机,准备用它拍一些美妙的照片。好极了,终于上路了! 在这个星球上做一个保安总长,生活十分乏味,能有机会出来转转真不错。对于一个雄心勃勃的保安官员来说这是一个不可能给他提供提升机会的星球。当他们命令他到地球上来时,他感到简直是给了他当头一棒。他马上猜他是不是做错了什么,得罪了谁,或者是不是靠错了人,他们说这些都不是。他还年轻,一个塞库洛的寿命是190岁。而任命他做保安总长时,他只由39岁。在这么嫩的年龄,很少有人能当上保安总长,而在他的履历中将会有这种记录。这一点,当他完成使命返回后,人们就会看到。好东西,比如那些可以自由呼吸的星球,是留给那些较为年长的塞库洛的。 他并没有真给愚弄住。没有一个保安人员会被愚弄住的。一个月前,他接到通知说他在地球上的任期延长了,他换班的事根本就没提。他感到一阵惊恐,他似乎看到了190岁的特尔仍然还在这个星球上,他早已被朋友和家人忘了,变得呆滞恍惚,最后终于被放进一条狭长的沟壑之中,名字则被一个职员从花名册上一笔勾销。 如果命运如此推测,那就必须采取行动——采取大行动。 根据矿区测量图,从这儿向南有一条古代的公路。特尔按下“自动”键,打开地图。找到了,公路是东西走向的。他准备去的是西方。公路很可能已经断裂了,上面长满了杂草,甚至很可能已无法辨认。但它却不会有陡坡,而且还会直通大山。 前方便是“公路”。 特尔把控制器推到手动上笨拙地鼓捣了半天。他自从保安学校毕业之后,就一直没开过这类车。 由于他操纵不熟练,车子左右摇转,一下子偏离了路线。 他猛地加大油门车子一下子越过了路堤,接着他便把爪子踩在车闸上。车子卷起一阵尘土,径直驶向路中央,重重地撞在地上。车虽停得不稳,但还过得去。他慢慢会弄好的。他拿起面罩和气体罐,把它们戴好,然后他按下减压钮。有片刻时间,车内处于真空状态,耳骨感到特别难受,接着只听见“呼”的一声,外部空气进入到车内。 特尔打开车顶的天窗,在座位上站了起来。 他厌恶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土地是黄褐色的,草和一些零星的灌木都是绿色的,而天空则是一望无际的蔚蓝色,上面还点缀着一些白色的云彩。真是一个古怪的地方。故乡星球上的人是不会相信这些的。到处都没有紫色。 特尔的精神不禁为之一振,他钻进车内,拿出摄像机,旋转着把周围摄了一圈。他准备给家乡的朋友寄去一个他摄的录影带,然后他们就会知道他是呆在一个怎样古怪的星球上,或许便会由此同情他的处境。 “我的日常视阈。”他摄完以后对着摄像机说话语从面罩里透出,听上去颇有点酸楚。 风吹打着他正在查看的矿区地图,古老的公路一直向西延伸。他从车后座上拿出一本大书,翻到做了记号的那页,找到了里面的一幅插图——这是某位艺术家在几个世纪之前画的。 公司雇佣了一些呼吸空气的神州人到一些有空气的星球上任文化方面的职务。神州人来自2号星系,他们和塞库洛一样高,但却要苗条得多,长得十分纤细。他们是一个古老的民族,塞库洛对于文化艺术方面的一些知识都是从他们那儿学来的,只是塞库洛很不愿承认这一点。他们呼吸空气,而且轻若羽毛,因此把它们运送到这类星球十分便利。他们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生灵。 啊,他们都已经灭绝了,甚至在2号星系也不存在了。星际矿业公司把他们全消灭了。不过那是在文化与民族部在地球上寿终正寝以后很久的事了。特尔从没见过一个神州人。真是不可思议的生灵,竟然画出这样的画来,而且还是彩色的。人们为什么要画画呢? 特尔把远方城市的轮廓与手中的画对比了一下,发现远方的城市除了由于年代久远的原因变得模糊、破碎了之外,大体轮廓基本与画上的相同。 书上写到:在群山之东,座落着一个人类城市,虽然已是废墟,但保存完好。人把它称之为“丹佛”。从美学上来看,此城没有大陆中部或东部的城市先进。那些常见的小型门几乎或根本就没有什么装饰。内部也不过是些稍微大点儿的玩具房。使用性而不是艺术性,是所有建筑的特点。当地有三座教堂,显然是用来拜不同的异教神的,这说明当地的文化虽然似乎是由教士主管,但并非是单一宗教派别。似乎只有一个上帝,“银行”,才受到较普遍的崇拜。人类还有一个图书馆,里面藏有相当多的书。本部把一些关于矿业重要的书籍拌走后,便关闭了一些藏书室。由于城市下面没有矿石,当地人也不拥有什么有价值的矿物质,这座人类之城部分得益于干燥的气候,保存得相当完好。目前,本部正在申请经费来修复此城。 特尔禁不住发笑。怪不得文化与民族部会被从这个星球上取消,它竟申请经费来重建人类之城! 特尔完全可以料到董事们是怎样激烈反对这种建议的。他们恨不得给这些附庸风雅的脑袋瓜通一通气。 不过,这也许对他的计划有用,谁知道呢? 他又看了一眼地图,心想现在该是交好运的时候了。他知道他本人无法进山,因为无人驾驶侦察机指示,那片地区有铀。不过侦察机还探明,那些称作人的东西有时会到山脚下来,而山脚下则是很安全的。 特尔又考虑了一遍他的计划,认为这计划非常美妙。个人的财富,个人的权利。侦察机还告诉他一些其他人不清楚的事情。最近的侦察显示了一条山崩之后暴露出来的黄金矿脉,这可是一笔惊人的财富,而公司对此却一无所知——因为特尔毁坏了有关的记录。兹特竟然提出不朝这儿派侦察机了,真是可笑! 特尔不禁对自己的聪明感到自豪,高兴地笑了起来。他现在唯一需要的便是人这种东西。人这种东西可以采矿,而且他们还不怕铀。然后他设法把金子从这个星球运回家,至于这一步如何去做,他也早就想好了。然后,他就富有而有权势了!再也不会在这鬼地方呆下去了! 保安总长所做的一切就是不让别人猜出他真正在做什么。在这方面,特尔可谓是专家。 如果他运气好的话,他在草地的那一头就能抓到一个人。他不能等太长的时间。不过,他感到自己运气不错。 太阳快要落下去了。他今晚要躺在车中,在人类之城过夜了。 他启动马克2号,沿着古代公路,向前飞驰而去。 9 建筑群的轮廓! 乔尼-泰勒猛地勒住马,停了下来。 就是它,在正东方。那不是群山,也不是眼睛的幻觉。它有角有棱,是长方形的。 他原来还一直对此持怀疑态度。 当他离开古老的废墟时,他找到了一条很好行走的道。似乎过去曾经有一条宽阔的大路直通那个带窗子的废墟。 路的两边长着灌木,两排灌木之间相隔二百英尺,路一直向东延伸。脚下都是沙子,走在上面得小心一点,因为到处都有坑。当你朝脚下仔细观看时,你就会发现那些小坑之间有些灰白色的东西。乔尼跳下马来,仔细地观察了一下,还用手碰了碰它的边缘,发现它和废墟内部的墙很相似。这种灰白的东西似乎一直向前延伸。 或许这是古人的墙,不知何故歪倒了。但是不对,墙塌倒后会摔碎的。 这条大路很长时间没有使用过了,但愿它是条大路。它穿过山丘,跨过河道,最后慢慢消失在远方。 他走到一条小河旁,便停了下来,扎了一个蓬子准备过夜。他热了一下他的烤肉,然后用他从那扇窗子上拔下来的亮闪闪的锋利物来割肉。 老天,他惊叹不已,竟有如此锋利的东西,真是难以想象。你必须小心,否则便会割伤自己的手指,而实际上他的手已被轻轻地割伤过两次了。或许还可以给它安上一个木头把手,那样它就真成了一个宝贝。 吃完饭后,他把火弄得旺旺的,以防狼的攻击——有两只狼正蹲在不远处,琥珀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火光,一副饥饿难忍的模样。 “滚开!”乔尼喊道,“否则我可要剥掉狼皮做衣裳穿了。”可狼仍然纹丝不动地蹲在那儿。 “风驰”和领头马守着火堆寸步不离,狼群使它们十分不安。于是乔尼便从边上的河床拾起几块石头。 乔尼对打狼不感兴趣,但他的马得找草吃。 他拿起一根猪骨头,扔出去,落在离火堆10英尺远的地方,正对着那几只狼。 这几条狼,都身高腿长。其中一条鬼鬼祟祟地探向前去,肚子紧贴着地,嗥叫着去够猪骨头。 不一会,狼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骨头上了。 乔尼的胳膊飞快地挥舞了一下,一块石头一下子击中了远处一匹狼的两眼之间。 他的胳膊有挥舞了一下,近处的那匹狼还没来得及跳开,便已毙命。 乔尼对“风驰”说道:“我得把活全干完,是不是?”然后,他走过去,把远处的那匹死狼拉过来,扔到火堆旁;之后,又去把近处的那匹死狼也拖了过来。两匹狼的毛皮在这个季节都不值得剥,而且它们身上还有扁虱。 “去吧,吃草去吧。”乔尼对两匹马说。 他又拨旺了火,防止狼的同伙来侵袭,然后便裹着披风躺了下去。明天,将是进入大村庄的日子。 10 乔尼小心翼翼地向着大村庄靠近—— 天刚破晓,他便起来了,当霞光映红了东方的天空时,他已到了大村庄的郊外。他东瞧瞧,西看看;走走,停停;眼看着周围的这些奇异景观,内心不禁十分紧张。 到处都是沙子,建筑之间宽阔的道上长满了草和灌木。 在他面前有一个张着口的大门,门已经掉了,半埋在沙中。从门口向内张望,只见里面黑洞洞的一片。 他牵着马走进门内,在昏暗的光线中四下张望。里面有一些架子,架子上乱七八糟地堆放着一些袋子,与这些袋子混在一起的是一堆一堆的圆盘。有些圆盘已经褪尽了颜色,还有一些仍然相当光亮。 乔尼捡起一个圆盘,它有两个手指甲宽,相当沉。他把它翻过来,不禁瞪大了双眼。 又是那只鸟!爪子里抓着一把箭。他赶紧伸手翻那堆圆盘看,圆盘大都是一面有鸟,另一面有人的脸。 人的脸! 而且有的圆盘上还有女人的脸。 这不是神的标志,而是人的标志。 爪子里抓着箭的鸟是属于人的! 他感到一阵眩晕,赶紧靠墙站了片刻。他感到自己的脑袋在嗡嗡作响,正忙着调整思路。 这些门都是人造的。大村庄也是人建的。山里那些坟墓的门虽然更大一些,但却是用同样的材料做的。 那些坟墓不是神的坟墓。平原上的那个土丘也是人造的。 人曾经建造过东西——这一点他确信无疑。 建造大村庄需要许多人,因此过去这儿的人肯定很多。 他骑马走了出去,感到脑袋胀得大起来。他的一些基本信念都被根本上动摇了,眼前的一切他一下子还难以适应。什么样的传说才是真的呢?哪些传说是假的? 传说里讲有一个大村庄,而大村庄就在这儿。人肯定在很久很久以前建造了它并在这儿居住过。 或许那种关于神对人发怒,于是便把人消灭了的传说是真的。然而,也可能不是真的。或许使人灭绝的是一场大风暴。 他观察了一下道路和建筑物,并没有发现什么大风暴的迹象:建筑物依然矗立在那儿。甚至许多窗子上的那种光滑的薄片仍旧完好无损。 周围也没有尸体,不过时间这么久远,尸骨也不会保存下来的。 这时,乔尼又看见一个门窗禁闭的建筑物。 乔尼爬到窗子里面。里面很暗,过了一会,乔尼才能看见眼前的东西。光线从其他密封的窗子的窄缝中透了进来。乔尼感到眼睛已经适应了里面的光线,便小心地从窗台上跳了下来。现在他不站在窗子上,里面便更明亮了一些。 里面是一间很大的屋,灰尘覆盖住一切。他看到里面整齐排列着一排有一排的桌子和椅子。几乎每一面墙都有搁板靠在前面。一层一层的搁板甚至都延伸到房间内部。这些搁板都用单子盖着,单子底下的搁板上放着一些东西。它们都是由单个的长方形物组成的。于是他从搁架上取下一个这样的长方形物品。 那东西在他手中几乎散成薄片。 他赶快把它们合拢在一起,颇感尴尬。真是怪物!说它像盒子,可它又不是盒子。它的盖可以朝一边打开,里面是一些非常薄的片片,片片上密密码码整齐排列着一些黑色斑点。多怪的东西! 太不可思议! 他把手里的放回去,又从搁架上拿下一个比较小一点的。它也在他手中打开了。 乔尼发现里面有一幅画。他用手指摸了摸,发现它是平的。画里面的物体是红色的圆东西,比草莓大,也比草莓光滑。它是一种有茎的物体。在它旁边有一个黑色的帐篷,在帐篷的中间有一根横杆。 他继续翻着那些薄片,这时看到了一只蜜蜂。没有蜜蜂会那么大,但那的确是一只蜜蜂。那蜜蜂看上去活生生的,就如立体的一般,但它用手一摸,却发现不是。它边上有一个黑家伙,身上有两个鼓出的东西。 乔尼翻了一页,这次看到了一只猫,边上有一个如新月般弯曲的黑东西。 又翻了几页,他看到了一幅有狐狸的图画。在狐狸的边上有一根黑杆子,杆子上扯着两面旗。 突然他感到浑身一阵颤抖,不禁屏住了呼吸。他赶忙取下他刚才放回搁架上去的那个长方形物体,把它打开,他看到里面也有帐篷、蜜蜂的黑色标记,以及扯着两面旗子的柱子。 他手里拿着这两个长方形物体,眼睛盯在上面,脑袋在飞速运转。 狐狸?蜜蜂?猫?帐篷、凸出物、新月? 这些东西里面含有某种意义!但是什么呢?动物?天气? 这些可以以后再去想。他把这两个长方形物体塞进挂在腰带上的布袋里。任何与动物和天气有关的东西都有价值。这种长方形物体里面有意义,这一念头在他脑壳里闪现着火花。 他钻出窗子。把窗子上的金属板尽量重新安好后,他便打了个口哨,唤来“风驰”,跳在马背上。 乔尼看了看他的四周,心想:谁知道这大村庄里会有些什么样的有价值的东西?他感到收获不小,十分兴奋。 他骑着马,牵着另一匹驮行李的马,沿着宽阔的大道,向大村庄的东部走去。 尽管他的眼睛在忙着把一切尽收眼底,他的心中却也在盘算着如何把家乡的人组织起来,移到这儿居住;如何用足够的证据来说服他们;该对斯塔夫怎么讲;他们得怎样把物品运来……或许得造一辆车?大村庄里可能会有车。路边的这些一堆堆的锈了的东西或许以前是某种车子。很难想象它们以前是什么形状,它们都已经塌陷得不成形了。当然,还可以辨认出某种类似轮子的东西,上面还有些透明的东西,可以肯定,它们不会是马车。他开始仔细打量这些物体。 这时,他看到了昆虫。 11 现在天已经非常明亮。不会错,它就伏在那儿。 这肯定是一只昆虫,尽管模样古怪。只有蟑螂才和它相似,或者是甲虫?不,是蟑螂。 但没有蟑螂回长得这么大。它有30英尺长,10英尺高,或许有12英尺宽。 颜色十分可怕,是褐色的。而且十分光滑。 乔尼停了下来,那东西正挡在宽阔的路中间。它前面似乎有两只眼睛,而且还是半眯着。在平原或山区都没见过这种东西,在大村庄中心区也没碰到过。它显得很新,上面没有尘土,而且还闪闪发亮。 他觉得它是活的,不是无生命的金属,而是某种活物,因为他看到它轻微晃动了一下,而且在它的两只窄缝眼里面还有东西在动。 乔尼慢慢调转“风驰”,牵着领头马,开始朝原路返回。他已注意到,这儿的道路大多是长方形走向的,你围着建筑群转几圈,很可能就会回到原地。 东部便是一片开阔地,离这儿不远。他准备绕小路而行,转过去,然后进入平原。但愿能逃出它的范围之外。 突然传来一阵震耳的吼声。 乔尼恐惧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东西离地三尺,腾空而起,向前移动了。它下面一阵尘土飞扬。它是活的! 乔尼赶着“风驰”一跃而起,向前奔去。他拐了一个弯,两个弯,而那东西却紧随其后。 乔尼骑着“风驰”,奔向一条小道,领头马则跟在后面奔跑。他们又拐了一个弯,面前出现了两座大楼。他们只要不停地奔跑,进入平阔地带,就成功了。 而就在这时,一阵火光闪动,他们右前方的那座大楼爆炸了。楼顶塌陷了下去,正堵在路上。 乔尼赶紧勒住马,眼前一阵尘土飞扬。 这时,他听到那东西正在那堆废墟附近吼叫,他屏住呼吸,侧耳听去。吼叫声的位置在变换,它移到了右边。 乔尼听到它奔到另一条街上,然后转到了他后面来。 这东西封住他前头的路,然后又取他后路。他成了瓮中之鳖。 乔尼看了看他面前冒着烟的那堆废墟,它足有20英尺高,是一个十分陡峭的障碍物。 此刻,乔尼已不再慌张,他压住心跳,准备等魔鬼来到他背后时,越过面前的障碍。 那东西吼叫着向他靠近。乔尼回头瞥了一眼,它就在那儿,鼻孔里正冒着气。 乔尼牵着领头马,用脚跟一蹬“风驰”。他策马疾驰。那东西不仅离他更近了,而且开始超过了他。乔尼调转马头,拐向右边。 那东西也转过方向,从他身边一掠而过,赶到他前头,然后转过身来,正堵住他的去路。 乔尼勒住马。那个丑陋的东西就在那儿,正吼叫着,浑身发亮。 乔尼又转过身来,开始奔跑。那东西又一声怒吼,从他身边掠向前去,然后又停了下来,挡住了他的路。 乔尼绷紧了脸,决心应战。他从腰带上取下夺命棍,把栓在棍子上的皮条系在手腕上,然后他放开领头马。 乔尼骑着“风驰”慢慢向那东西靠近,它没有动,它大约离它只有100英尺了,它依然没动。 他仔细看准了那东西两眼的位置,然后挥舞着夺命棍冲上前去,夺命棍在风中“嗖嗖”作响。 夺命棍借着“风驰”闪电般的速度,一下子击中了那东西的眼睛。 只听一声震耳的声响。 乔尼放慢速度,回头观察,它依然未动。 他骑着“风驰”又回到原来的位置,离那东西大约有100英尺。他转过身,准备作第二次冲锋。 领头马已溜到他身后原来的位置,乔尼看了它一眼,然后眼睛又盯在了那东西身上。他计算了一下距离,准备过去砸它另一只眼睛。 他用脚跟一碰“风驰”,它便飞奔过去。 而就在这时,那东西的两眼之间突然射出一团黄色物体,乔尼一下子被击中了,那感觉就像家乡峰巅处所有的风都集中起来吹向他一样。 “风驰”首当其冲,它与乔尼一起被送入空中,然后又一下子重重摔在地上。 12 特尔在面罩内惊叹了一口气,眼看着面前的景象,不禁惊讶万分。他原以为它所击中的是一个动物,但躺在地上的却是两个分开的动物! 特尔打开边门,爬了出来。他检查了一下他腰带上的枪,朝他的猎物走去。 三只动物,或许四只! 四条腿的动物一共两只,后面那一只驮着一捆分为两部分的东西。近前的这一只边上还有一只动物。 真够乱的! 他摇了摇头,准备清理一下现场。在与动物的战斗中,空气给他造成的影响还没完全清除,他仍然感到有点儿头晕。 他先走到远处的那个动物前,发现那是一匹马。他见过许多马,平原上到处都是,只是这匹马的背上捆着一捆东西。不过如此。那一捆东西已经松了。他踢了一下,没有什么有生命的东西,只不过是些动物的爪子,以及其他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穿过高高的草丛,又走向另外那只动物。 另一只动物也是马,在马的右边…… 特尔推开草丛,啊,真是好运气,那是一个人。 特尔翻动了一下这个人:真是个小东西!只有脸和头上有毛,其他地方则很光滑。两条胳膊,两条腿,白褐色的皮肤。 特尔很不情愿地承认,查尔的描述正符合眼前的事实。 那人的胸膛在动——非常微弱,但却真的在动——他还活着。特尔感到很幸运,他还没有到山区去,外出狩猎便已取得战果。 他用一只爪子把人抓起来,走回车前,把他扔在枪炮手的座位上,巨大的座位几乎把它包了进去。特尔这时开始着手用永久胶修复防风屏。玻璃边上都松动了,虽然玻璃没碎,但刚才那一击也够重的。他看了一眼蜷伏在座位上那个人的小巧的身体。纯属侥幸。主要应怪这辆破车,他得挑出点错,记入兹特的记录。他有看了一下其他的垫圈、门和防风屏等,它们都还凑合,反正他又不打算开车下水,再说以后也不会遭受类似东西的攻击了。 特尔站在驾驶座位上,向四周了望,周围没见任何类似的动物。 他把车顶关上,坐了下去。他按下减压钮,空气被咝咝地排了出去,而可呼吸的气体则泊泊地放了进来。在太阳底下戴着面罩,很不舒服,面罩上已开始冒汗。啊,快回到有可呼吸气体的星球吧,到一个有合适的引力,有紫色树木的星球—— 那个人突然痉挛起来。特尔吃了一惊,它已开始发青,一抖一抖的。特尔可不喜欢让驾驶舱里呆着一个发疯了的动物。 他赶忙戴好面罩,停止减压,一脚把门踢开。他大爪子一挥,便把那人扔到了外面的草地上。 特尔坐在车里看着它,真担心自己的计划会被一阵风吹得无影无踪。 那东西肯定比他料想的要弱,“击晕”档上的炮击已是它所难以承受得住的了。狗屎,真是不堪一击! 他打开车顶盖,看了看那一匹马。 他看到马的腹部在动,没有任何痉挛表现。那匹马甚至正在恢复,马毕竟是马,而人却是—— 他突然明白了,人不能呼吸气体。现在人脸上的青色正在消失,痉挛也已经停止。那人呼吸到空气后,胸膛正在有节奏地起伏。 这可给特尔出了一个难题,要是他戴着面罩开车回矿区,肯定会受不了。 他从车里出来,走到远处那匹马跟前。这匹马也在恢复,它边上放着些袋子。特尔检查了一下其中一只,找出些皮条来。 他走回去,把人捡起来,放在车顶上。他把人的两条胳膊放在车子两边,然后把皮条接了起来,做了一条长绳子。他把一端栓在那人的一只手腕上,然后把绳子从车底绕过又把另一端栓在那人的另一只手腕上。然后他试着推了那人几下,看它会不会掉下来。 很好。他把袋子扔到枪炮手座位上,钻进车,关上门,又重新进行气体交换。 最近的那匹马抬起头来,挣扎着想站起来。那匹马除了表皮上有点血迹外,别无什么大问题。这说明这个人也许会恢复过来的。 特尔咧嘴一笑,颇感满意:很好,一切都让人满意。 他启动车子,拐了一个弯,朝矿区驶去。 [book_title]第二章 1 特尔做事总是讲究效率,现在他脑海里已涌现出一些伟大的计划。 在居驻地外面,古神州人有个动物园。尽管古神州人已从这儿消失很久了,但笼子却依然还在。 特尔“砰”的一声把刚抓来的动物关进笼子。这东西仍处于半昏迷状态,但很可能会慢慢缓过神来。特尔看它躺在地上,又看了看四周,必须采取必要的谨慎措施,确保万无一失。 特尔把几个袋子扔进笼子里,袋子里有他用过的一根长皮条。 他认为把这家伙捆起来比较明智。于是他把皮条套在它的脖子上,简单打了个结,另一头栓在铁栏上。 他退后两步,又检查了一遍,认为没问题了,便走出来,关上笼子门。他得弄把好锁来锁门,但现在之后这样了。 特尔觉得自己干得还不错,于是便把车开进车库,回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内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有一些公文,都是表格类的东西,没有什么急件。特尔处理完公务之后,向后一靠,便神想起来: 这地方太无聊。啊,这下好了,他的计划开始进行了,他很快就会摆脱这无聊之地回家去了。 他决定出去看看那个人怎样了。他拿起呼吸面罩,放进去一个新的能量盒,然后穿过几个办公室走了出去。最近办公桌前的位子都空着,只有三个塞库洛打字秘书,她们没注意他。 出了院子,他来到笼子门前,他站住了,两眼冒火。 那东西爬上门要逃! 他大吼一声走过去,抓起它扔回原处。 那东西解开了他打的结。 特尔瞪着它,显然那东西很怕他,能不怕吗!那东西刚到他腰带扣,且大约仅有他体重的十分之一。 特尔重新把皮带套在它脖子上。作为一名矿业公司的职工,捆绑、打结是家常便饭,特尔打结很在行。这回他系了个双扣,把它栓得牢牢的,它休想逃跑! 特尔欣慰地走到车库,拿起水管开始冲洗马克2号。边干边想些各种计划和办法。这一切的实施全靠外面人这种东西了。 突然他有一种预感,他走出车库向笼子里看,那东西正站在门内! 特尔发怒地闯进去,把它带回原处,盯着绳子看,着家伙把他打的双扣也解开了。 特尔用大爪子麻利地把绳子绕在它的脖子上,牢牢地打了个结,这种结是用来固定起吊货物的,很结实。 那东西看着他,嘴里发出奇怪的声音,好象还会讲话。 特尔走出笼子,锁好门,一会儿就看不见了。他这个保安总长不是白当的,此时他正躲在一建筑物后面,凭借有利地势,调节面罩上的望远镜,对那东西进行观察。 那东西一眨眼功夫就把这复杂的结给解开了! 它还没来得及到门口,特尔就踏着隆隆的脚步走了过去。特尔进去抓起它,把它放回离门较远的地方。 他把绳子一圈一圈绕在它的脖子上,然后系了一个非常复杂的双扣,这种扣只有在船上十分老练的吊运工才能解开。 他又走到看不见的远处。 那东西再次以为无人注意它时会干什么呢? 它从随身携带的小袋里拿出一件发亮的东西割断了绳子! 特尔脚步隆隆,走到车库,在废旧船缆和破烂堆里扒来扒去,翻腾了一阵,终于找到了一根柔韧的绳索,一支焊枪,一根焊条和一根短的金属条。 他回来时,那东西又爬上了门,试图越过30英尺的铁栏。 特尔这回来了个彻底的。他把那根金属变了个圈,套在那东西的脖子上,用灼热的焊枪焊住。绳索的一头焊在金属圈上,另一头焊成个环,钩在30英尺高的铁栏上。 他后退两步,站在那儿看着那东西痛得龇牙咧嘴,尽力不让金属圈碰着脖子,因为金属圈还很热。 这下它该老实了,特尔自言自语。 但这还不算完。他回到办公室的贮藏室里,取出两个微型摄象机,调试了一下,把波长对准他办公室的观察仪。 然后他回到笼子里,把一个摄象机高高地固定在铁栏上,头冲下。 把另一个固定在远处,以便观察笼子外面的情况。 那东西指着嘴,发出声音,谁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特尔这才松了口气。 那天晚上,他沾沾自喜地坐在职工俱乐部里,对周围的事一概不睬,自斟自饮,自鸣得意。 2 乔尼-泰勒沮丧地望着院子对面自己的包裹发呆。 烈日炎炎。 灼伤的脖子被金属圈磨得钻心痛。 他嗓子冒火,口渴得要命,肚子也觉得饿了。 就在门边的包里,有一个盛水的猪皮囊和一些煮好的肉,如果没有馊的话,可以充饥,并且还有些兽皮可遮荫。 笼子中间有一个几英尺深的大石盆,石盆边上有台阶,盆底则有很多沙子。是坟墓还是用来烤肉的?不像是烤肉用的,因为没有任何烧焦木柴或灰烬。 如此看来是真的有魔鬼。他站在魔鬼面前,脸刚好到它腰带扣上方。这是腰带扣吗?没错,这东西闪闪发亮把腰带拴住。突然,乔尼开始明白魔鬼裸露在外面的不是它本身的皮,而是一种溜光、发亮、紫色的物质。这不是它自己的皮,而像是用一种兽皮裁剪做成的衣服:裤子、上衣、衣领。它穿着衣服。 衣领上有些装饰物,腰带扣上带有某种图案,他一下子就把图案记在心里。在图案中,地面上座落着一些小的正方形建筑,一些圆筒垂直竖立在上面,圆筒里似乎正在冒出一团团烟雾,烟雾缭绕在整幅图的上方。这种烟雾图案使他想起什么,但他又饥、又渴、又热,没有再细想下去。 他脚下的地随着沉重的脚步声,开始有节奏地震颤。他知道谁来了。 魔鬼来到门口,手里拿着东西。它走进笼子,在他前面赫然耸现。 它把一团软乎乎、粘乎乎的棒状物往脏地上一扔,然后站在那里。 乔尼看了看地上的棒状物,不像他见过的任何东西。 魔鬼打着手势,指指棒状物,又指指他的脸。魔鬼见他还不明白,就一边拿起一根棒子朝乔尼嘴里塞,一边吼叫着说着什么。是下命令。 乔尼接过棒子,这想必是食物吧。 他放在嘴里慢慢咬了一点,然后咽下去。可紧接着,他便感到十分难受,好象整个胃都要从口中冲出来,还没等他缓过神来,四肢开始痉挛。 他开始呕吐,可口干得吐不出多少唾液。他想全部清除掉这玩意,一点不剩,清除掉嘴里的每一点酸味。 魔鬼只是后退了几步,站在一旁傻愣愣地看着他。 “水,”乔尼竭力控制颤抖的四肢和声音恳求说,“请给点水。” 只要能冲掉这可怕的玩意,任何东西都行。 他指着嘴说:“水。” 魔鬼仍站在那儿,脸盘上的一双眼眯成一条缝,闪着可怕的火光。 乔尼竭力使自己镇定下来。软弱、乞求是错误的,人要有自尊心,他神情镇定了。 魔鬼弯下腰检查了一下金属圈和绳索,转身出去,“咣啷”一声把门关上,又用几根铁丝把门牢牢缠住,这才离开。 暮色降临,时间过得越来越慢。 乔尼看着门边的包裹想,还真不如把它们放在峰巅上! 痛苦在折磨着他,他想“风驰”或是伤得很重,或是已经死去。 再过几天,或许他自己也会渴死或饿死。 天边泛出黎明的曙光。 接着他一惊,他意识到克瑞茜向他许下的诺言必会致她于死地,他垮了下来。 笼子角上那个发亮的小眼睛在一眨不眨地盯着下方。 3 第二天,特尔在废弃的古代神州人居住过的地区探查。 这活可不好干。离开塞库洛矿区基地舒适的密封加压圆顶舱,他得戴气体呼吸面罩,因为神州人是呼吸空气的。虽然这些房屋一直封闭着,但仍留下了几百年来风吹雨打的痕迹。 一排排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一行行的公文柜里堆满了记录。破旧不堪的书桌东倒西歪。本来就不结实,现在都垮了。抽屉里塞满了破烂物。所有的东西都蒙上了一层白色灰尘,幸好他用不着呼吸这玩意。 特尔正在找一本关于人类饮食习惯的手册。他相信这些勤快的神州人肯定研究过这个问题。 他那大爪子扒来扒去,打开好几百本书翻看索引。他坐下把爪子伸进抽屉里翻腾,想从这些杂乱无章的办公室和抽屉里获得有价值的东西。想法固然美好,但他却没能找到一本书或者记录是关于人的饮食的。他倒发现熊吃什么,山羊吃什么,甚至还发现了一篇关于一种叫“鲸”的动物饮食的学术论文。而极为可笑的是论文最后说这种动物完全灭绝了。纯粹是浪费钱。 特尔站在这块地方的中间,感到很厌恶。难怪公司撤消了地球上的文化与民族部。可以想象到处马达轰鸣,炉火吞噬着燃料,整个书制造厂像一个大铲土机吐着蒸汽,制造的都是白白浪费视力的东西…… 可是并非一无所获。他从抓在手中的陈旧发黄的地图上获知在这个星球上还有其他一些人群幸存。至少在几百年前还有人存在。 实际上,有几十人在一个神州人称之为“阿尔卑斯山脉”的地方居住。大约有15人住在北部冰带,神州人称之为“北极”和“加拿大”。还有些无法估计其数的人住在一个叫“苏格兰”的地方。另外在名叫“斯堪得纳维亚”和“科罗拉多”的地方也住着一些人。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神州人对这个中心矿区的叫法。“科罗拉多”,他饶有兴致地看着地图,嘴里嘀咕着,“落基山脉”,“帕克山峰”,还有一些有趣的中国名字。神州人总是以努力、严肃的塞库洛方式干工作,忠于自己的矿。不过他们的想象力却挺滑稽。 尽管就他的计划来说,知道周围还有更多的人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他仍未取得任何进展。 他该依靠他首先应该依靠的工作——保安工作。他该让那些保安技术发挥作用。 他走出去,带上门,盯着周围这个怪异的非塞库洛世界。在矿区基地后面的高山上有古老的神州办公室,工房和动物园。那儿地势较高。这些骄傲的杂种,从那儿他们可以看到周围的一切。不但能看见货运集散地,还能看见矿石转运站,那儿看上去并不太忙。他希望基地办公室不要命令他做太多的调查。 蓝蓝的天,黄灿灿的太阳,碧绿的树木。鼓足了空气的风在向他吹着。 他憎恨这个地方。 一想到要呆在这儿,他便恨得牙根痛。 可是,在一个奇异的世界里,除了奇异的东西外,你还希望看见些什么呢? 他完成了交给他调查一台失踪拖拉机的任务,然后开始用他那实践证明是可取的保安技术来对付他抓来的那个人。 那是他逃离地狱的唯一出路。 4 乔尼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魔鬼。 他又饥又渴,感觉像在茫茫的大海上漂泊。 那东西走进笼子,脚步撼动大地。它站在一边看了他一会儿,琥珀色眼睛微微闪烁。然后在笼子里踱来踱去。 此时,它正在检查铁栏,把它来回晃了晃,显然是在检验它们是否牢固。认为满意后,它又踏着隆隆的步子围着周边查看脏土。 它站住看了一会儿它硬要乔尼吃的棒,那些东西有股难闻刺鼻的臭味。魔鬼数了数这些棒,啊哈!魔鬼还会数数。 魔鬼又检查了一遍金属圈和绳索。然后它作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它把拴在铁栏顶上的绳索解开了。乔尼屏住呼吸,激动地想,或许他能够着包了。 可魔鬼又把绳索钩在了一个近一点的铁栏上,它漫不经心地把一个环状物套在这个铁栏上,然后出了门。 它在门口停了一会儿,重新用那几根铁丝把门缠牢。它似乎没注意到在它转身时,一根铁丝弹开了。 魔鬼脚步隆隆地走向大院,消失了。 乔尼又饥又渴,感到头晕目眩。他不敢抱有希望,可希望来了。 绳索不那么紧,可以移动了,门也许缠得不够牢,能弄开它。 他迅速把绳索绕在自己身上,免得碍事,把绳头掖进腰带。 他扑向自己的包。 他的手哆嗦着扯开包,他的一线希望破灭了。可能由于先前的碰撞,水囊破裂了,湿乎乎的一片。包在兽皮里的猪肉在热烘烘的太阳下变了质,他很清楚不能吃了。 他看了看门,他要试一试。 乔尼从包里一把抓起夺命棍和绳子,从腰包里找出打火石,爬到门边。解开了拴门的铁丝。 他推开门,走出笼子。 一眨眼他穿过灌木丛和溪谷向西北疾跑。 他猫着腰,利用每一个掩体挡住大院的视线,不过他跑得还是很快。他跑出两里,再停下来听听,仍没有任何动静,他心头又燃烧着希望的火焰。 他看见了绿色草木,从溪谷里伸出一小块平地,他猜想那里有水。 他声音嘶哑,呼吸急促,胸膛里像在拉风箱。他径直跑到溪谷边。 没有任何景象能比这更暖人心房的了。潺潺的溪水欢快地流过灌木林。乔尼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一头扎进救命水中。 他清楚一开始不能喝得太多,他只是漱了漱口。过了一会儿,他把头和前胸插进溪水又抬起来,让水浸泡。 嘴里那种可怕的粘棒味没有了。小溪的清新与洁净令人舒心。 他喝了几口水,抓住夺命棍,淌过小溪,走到古代的木屋前。 他一路上跑来,没见着有猎物,也许在大院附近的猎物都逃走了。 可他不需要什么大的猎物,一只兔子就行。他最好快点解决这个问题,好继续赶路。 小木屋里有东西在动,他蹑手蹑脚走过去,声音没有了。 几只大老鼠从小木屋里慌慌张张地窜出来。乔尼一开始向老鼠扔石头,后来他不打了,只有在饥饿寒冷的冬天,日子最难过时,人们才吃老鼠。 他捡起一块石头,朝木屋掷过去,另外两只老鼠尖叫着窜出来,他把夺命棍径直抛过去,命中目标。 过了一会儿,他手中拿着一只死老鼠,一只大的死老鼠。 他敢点火吗?不,没有时间了。那么吃生老鼠?唉。 他从腰包里拿出一片锋利、明净的东西,走回小溪,把老鼠清洗干净。一个人不管是饿还是不饿,咬生老鼠肉总要费点劲。他咀嚼生老鼠时几乎要作呕,可那毕竟是食物。他吃得很慢,这样不致于感觉是在吃生老鼠,会好受些。然后他又喝了点水。 他把最后一块鼠肉用一块碎兽皮包好,放进腰包,用脚把沙子盖住吃剩的残渣。 他直起身来,看着远处的山脉。他深深地舒了一口气,打起精神,又开始逃命。 空中向过一阵低沉的呼啸声,有东西罩住了他。他滚到地上。 那是一张网。他无法摆脱这张网。 他越是挣扎,网就收得越紧。他发疯似地盯着四周。 从一个开口,他明白了怎么回事。 魔鬼不慌不忙地从灌木丛中走过来。手里抓住连着网的绳子。 魔鬼没表露出任何感情,它慢慢地走着,好像在这世界上它有的是时间。 它用网把乔尼包住,然后把整捆东西挟在腋下,迈着隆隆的步子走向大院。 5 特尔摆弄着桌上的表格,得意扬扬。 情况进展很顺利。他的保安技术总是最好的,总是很有成效。现在他知道了他过去想知道的事情:这东西喝水,喝水时头和肩都插进河里或池塘里。更为重要的是,它吃生老鼠。 这样,事情就简单了。如果驻地附近有动物的话,那就是老鼠。 他猜想他能教会神州人一两件事。有必要把这人样的东西放了,用飞行观察仪监视他。当然,戴呼吸面罩去户外,并在地上快走是有点艰难。与塞库洛相比,人这种东西跑得不算快,但它还有点力气。 尽管撒网技术已经过时了,但他还没有丢掉它。他不想再用眩晕枪,因为那东西似乎很虚弱,而且会晕厥。 好啦,他正在逐渐了解这一切。 他开始考虑,那东西一天要吃多少只生老鼠。不过他很容易找到答案。 在居驻地以北不足一百码处,他看见第一只老鼠。他的枪法很准。 在学校射击队里,他是数得着的顶尖人物。尽管老鼠跑起来一溜烟,他还是一枪将其脑袋崩裂。 前面五十英尺远处,另一只老鼠正从一个阴沟里跳出,他将其半空斩首。他步量过去,按塞库洛人的步子,有四十二步远。他还从没失手过。尽管捕猎老鼠并无什么高明之处,但它也需要一流的枪法。 虽然只有两只老鼠,但作为开头这就够好的了。 他迈着重重的脚步,非常快活地走到山上古老的动物园。 他一笑,嘴骨向两边咧开。那个人蜷缩在笼子里。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它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吗?不错,一点不假。 它一直抓着包不放——他想起昨天他把它带回笼子里时,这东西紧紧抓住那些包——而它现在正坐在包上。它还干了别的什么事情。它一直在低头看两本书。书?见鬼,它从哪儿搞到的书?他能进入古代神州人的驻地?这不可能。金属圈、绳索都很保险,而且他还定时去检查。但,重要的是这东西还在这儿。 特尔向前走了几步,面罩后露出一丝微笑。他举起两只死老鼠,扔给那个人样的东西。 那东西并没有显出饥饿的样子扑上去抢,而似乎在往后缩。 特尔来到那个古老的水泥砌成的供熊饮水用的池子,池子好象没裂。他沿着水管看,水管也好象完好无损。 特尔又沿着古老的供水系统发现了神州人建造的一个水槽。看到水槽修建得如此粗糙、低劣,他不禁摇摇头。水槽有一个水泵,可是能量盒早就用完了。他清理了一下水泵,把一个新的能量盒放了进去。谢天谢地,星际矿业公司从来就不是一个善于革新的公司,水泵所需的能量与目前还在使用的完全一样。 他是水泵呼呼地转起来,但是不出水。最后,他发现了蓄水池。 古老的水管根本没在水里,于是他的长统靴一脚把水管踢回水中。 水开始流入上面的水槽。笼子里的水池也开始迅速注满。特尔暗自高兴,采矿人总是能对付流动的液体的。这一回,他再次发挥了自己的特长。 他回到笼子里,那个大的中心池灌满了水。水很混浊,并且大着漩,水里净是沙子,但它毕竟是水! 水池满了往外溢,漫过笼子里的地面。 那个人迅速拿起它的东西,把它们塞进铁栏,以免被淹。 特尔走出去,关掉阀门,等把山上的水槽灌满后,他关掉水源。 实际上笼子被水淹没了。不过水从铁栏中排走了。好极了。 特尔踩着水朝那个东西走过去。只见它紧贴在铁栏上,以免被水弄湿衣服。它把兽皮高高举起,塞到交叉的支架上。它这样做是怕这些东西被水弄湿吗? 那东西的一只手紧紧抓住书。 特尔看看四周,一切都正常了。那么现在他最好来研究一下这些书。 他开始想从动物手里拿过书,可它却紧抓着不放。特尔猛力向它的手腕击去,就在两本书要掉地时,特尔一把抓住了。 这是人的书。 特尔翻看着书,感到很奇怪。着东西究竟会从哪儿弄到人的书呢? 他眯起眼睛,沉思着。 特尔知道该怎么做了。他对古代神州地区的每件东西都了若指掌,当然也包括人的语言唱片。神州人没有记录下人吃什么东西,但却不辞劳苦地研究人的语言。典型的神州做法,忽略基本的生存需要,而去探索艰深的科学领域。 他对明天的活动安排胸有成竹。他的计划进行得越来越顺利了。 特尔检查了一下金属圈,又检查了一下绳索,非常保险地锁上笼子,转身离开了。 6 这是一个潮湿、寒冷、难熬的夜晚。 乔尼贴着铁栏站了好几个钟头,他不愿坐下,甚至不愿从铁栏上下来。到处是泥浆。汹涌的水把池子里的沙土冲进笼子,和笼子里地面的泥土混在一起。泥浆没过了脚脖子。 但最后,他实在疲惫不堪,支撑不住了,就倒在泥浆里睡了。 上午九十点钟时,在太阳照射下,泥有点干了。两只死老鼠被冲到一边,他够不着了,乔尼对此根本不在乎。 经历先前的重重磨难,乔尼已极度口渴,炎热的太阳更是火上浇油。他看着被稀泥污染的水池,混浊一片,他根本无法饮之解渴。 他痛苦地靠着铁栏坐着,这时魔鬼出现了。 他在门外停下来,向里看着,爪子里拿着某种金属物体。他看了看烂泥。这时乔尼想,魔鬼可能意识到他不能再在泥里坐着和睡觉了。 可是它走了。 正在乔尼以为他不会回来时,它又出现了,这次它还是拿着那个金属物体,但同时还拿着一张巨大的摇摇晃晃的桌子和一把巨大的椅子。 这家伙拿着这许多东西,进门时费了一番周折。主要是因为门太小了。但总归他还是进来了。它放下桌子,然后把那个金属物体放在桌上。 一开始乔尼认为那把大椅子是给他的,很快他知道自己错了。魔鬼把椅子放在桌边,坐上去:椅子陷进泥里,快要淹没了。 它把那种神秘物体安置好,然后从口袋里掏出那两本书扔在桌上。 乔尼伸手去够书。他没想到他还会再见到它们。他开始明白书的含意了。 魔鬼一巴掌打在他手上,指了指那物体,一只爪子在书上来回舞着表示不要动书,并且又指了指那物体。 那物体后面有个口袋,里面有些圆盘,直径大约为两只手长。 魔鬼拿出一个圆盘看了看。圆盘中间有一孔,孔周围有许多密密麻麻的波纹。魔鬼把圆盘放在机器上面,机器上有个小杆正好插进圆盘中间的孔里。 魔鬼把操纵杆向下推。 乔尼瞪圆了眼睛向后退。 那物体说话了! 那声音清脆悦耳:“请原谅……” 魔鬼把操纵杆向上推,机器停止说话。 乔尼又往后缩。魔鬼在他肩胛骨间猛力一推,把他推到桌子上,桌子正好卡住了他的脖子。魔鬼扬起食指警告他。 特尔把操纵杆用力向上一推,乔尼踮着脚尖,看到圆盘向后倒。 魔鬼把操纵杆又向下推,机器说:“请原谅,可是我……”。魔鬼把操纵杆推到中间一档,机器停下来,接着它又向上推操纵杆,机器又往回倒了。 乔尼使劲看机器的底部和背部。这东西没有生命,这毫无疑问。 它没有耳朵、鼻子和嘴巴。然而它确实有一张嘴巴,在机器前下方有个圆圈,可是嘴不动,声音就出来了,而且说的是乔尼的语言! 魔鬼又向下推操纵杆,机器说:“请原谅,可是我是你的……”。 这次乔尼看见有些奇怪的波形曲线在上面的窗户中显示出来,在下面那扇窗户里则有张奇怪的脸。 魔鬼再次向上推操纵杆,机器顶上的圆盘开始后倒。然后魔鬼把操纵杆拉到中间,指了指乔尼的脑袋,又指了指物体。 魔鬼面罩后面那张脸似乎在笑,它最后一次的操作程序,指了指它自己,乔尼明白了那是魔鬼的语言。 乔尼立刻产生了强烈的兴趣。 他伸出手,推开魔鬼的爪子,朝桌上方移去。桌子太高、太大,他向上够很困难,但乔尼还是够到了。 他先向上、向左移动操作杆,然后又向下移动操作杆。机器说: “请原谅,可是我是你的指导教师……。”接着乔尼向右边方向做同样的动作,机器说了些什么,很怪。然后他又把操作杆移到中间的位置,机器又说塞库洛语言了。 魔鬼两眼紧紧盯着他。它转过身,回头注视乔尼的脸。一对琥珀色的眼睛闪烁着,眯成一条缝。接着他向机器移动了一下身子,好象要把它拿走似的。 乔尼猛地推开特尔的爪子,又全神贯注地扳动起操纵杆来,他把操纵杆推向左手音轨并让其转动。 “请原谅,”机器说,“请恕不恭,我是你的指导教师。很惭愧,我不是一个塞库洛人,而是一个卑微的神州人。”下面窗户里的脸两次鞠躬,并抬手敬了一个礼。 “我叫乔戈-斯坦科,是地球行星文化与民族部落语言科的初级助理语言奴隶。”上边窗户里的波形快速变动。 “恕我冒昧,这里要讲授的是人类的英语和瑞典语言的教程。” “在左手音轨记录中,我想你会很容易找到英语教程;在右手音轨的记录中,你会瑞典语的相同教程。中间音轨录有塞库洛语言——征服者高贵的语言。 “每一种语言相应的书写内容会出现在上窗口,图画出现在下窗口。 “请原谅我在此十分谦卑地自命博学,所有的智慧都归于塞库洛统治者及伟大的星际矿业公司,祝该公司财运亨通。” 乔尼把操纵杆推到中间,屏住呼吸。这种语言风格呆板,发音奇特,许多词没听说过,但乔尼还是听懂了。 他更加仔细地察看这物体,皱着眉头沉思。他明白这是一台机器,一种无生命的东西。这就是说那个甲壳虫也是没有生命的。 乔尼看了看魔鬼,它为什么要这样做?居心何在?他打的什么鬼主意?它那琥珀色眼里没有半点仁慈,就像火光中狼的眼神一样可怕。 魔鬼指了指机器,乔尼把操纵杆向下、向左移动。 “请原谅,”机器说,“我们有必要从字母表开始。第一个字母是A。请看上窗口。”乔尼看上窗口,看见了字母符号。 “A……发音为ay,也可发成a,例如‘pat’;发ay时如‘pay’,‘care’;发ah时‘father’。请原谅,仔细看好,这样便可以识别它的。字母表中的下一个字母为B。请看窗口。它总是发b音,例如bat……” 魔鬼推开他的手,打开初级课本,翻到第一页,爪指敲打着A。 乔尼已经将这一切联系起来了,语言能读也能写,这台机器将教他如何去做。他把操纵杆推到中间,然后向下一拉,清晰的塞库洛字母发音滔滔不绝地传出。下窗口的那张小脸做着口形示范。 他把操纵杆向右,教的是……瑞典语? 魔鬼站起来,看着比他矮四英尺的乔尼,从口袋里拿出两只死老鼠,扔到乔尼面前。 这算什么?奖励吗?乔尼感到自己像一条受训的狗,他没拿。 魔鬼一耸肩,说了句什么,乔尼听不懂。但当魔鬼过来拿起机器时,他明白了那意思好像是说:“今天的课就上到这儿。” 乔尼立刻把魔鬼的手臂从机器上推开。他挑战式地走上前站在那儿,挡住魔鬼。但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也与知道会不会被一巴掌打出老远,可他坚定地站在那里。 魔鬼也一样,它一会儿朝左,一会儿朝中,想够机器。 魔鬼咆哮着,乔尼毫不退缩,魔鬼咆哮得更加厉害。乔尼如释重负地预感到魔鬼原来在大笑。 乔尼的眼正对着魔鬼的腰带扣,腰带扣的图案里烟云弥漫天空。 这使乔尼联想起关于他的民族末日的古老传说。魔鬼的笑声镇耳欲聋,那是一种雷鸣般的嘲笑。 魔鬼转身走出去,一边锁门一边大笑。 乔尼的脸上露出痛苦而坚毅的神色。他要了解更多的东西,然后他才能行动。 机器还在桌上。 乔尼握住了操纵杆。 7 夏日骄阳似火,烤干了泥土。 笼子上的天空点缀着朵朵白云。 可乔尼没有时间去欣赏,他全神贯注地跟着机器老师学习语言。 他把巨大的椅子来回挪了挪,用折叠起来的皮垫高座位,这样他就能伏案贴近图像,那个古老的神州人讲课时矫柔造作,礼貌有余。 掌握英语字母轻而易举,但掌握塞库洛字母就困难了。打猎时,凭借动物留下的痕迹很容易跟踪猎物,几乎一下子便可以从中判断出猎物离开多久了,并且知道它在干什么。而这些如痕迹般的语言符号虽一动不动地固定在屏幕上,但它们的意思却复杂得难以让人理解。 过了一周,他认为自己弄懂了。他开始有希望了,他甚至开始相信学语言很容易。“B指bats,Z指Zoo,H指Hats,Y指You。”同样的课程到了塞库洛语言里就变了,变得有点令人难以琢磨。Bats,Zoos,Hats和Yous变成了Pens,Shovels,Kerbango和Females。在神州老师的指导下,他明白了塞库洛表示Hats,Zoos和Bats的单词开头字母是不一样的。他想他弄明白了。 最后,他向后一仰,滔滔不绝地用英语背字母表。接着,他坐直,不时地瞟一眼屏幕,滔滔不绝地用塞库洛语背塞库洛字母表。 乔尼清楚他不能在这上头花的时间太长,那餐生鼠肉终将使他垮下来;由于他几乎无法说服自己吃生鼠,他快饿死了。 魔鬼每天都来看他一会。魔鬼在时,乔尼一声不吭,他知道练习发音时,听起来会很好笑,而魔鬼的大笑会使他毛发直竖。因此,在笼子外边有监视的情况下,他非常安静。 可他错了。魔鬼眉头紧蹙,呼吸罩铠甲后的两眼越瞅越近。 学会字母表的成功喜悦是短暂的。这之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魔鬼猛地推门进来,大发雷霆! 魔鬼冲乔尼大吼大叫了半天,笼子的铁栏在吼叫声中震颤。魔鬼爪子神过来时,乔尼等着挨巴掌,可他并没有畏缩。 可它是冲机器,不是冲乔尼来的。它猛力把操纵杆推到乔尼从没想到过的第二级。一套全新的图象和声音出现了! 古神州人用英语说,“很抱歉,尊敬的同学,恕我不恭,下面我们要进一步练习,来把物体、符号和单词交叉联系起来。” 乔尼目不转睛地盯着机器。这东西能用普通方式教他,能加速课程。 字母表算什么?他要学会全部的塞库洛文化! 魔鬼会意识到他的目的吗? 生活变成了长长的唱盘检阅。没有休息时间,每一小时都在桌边度过——看图学话,形成符号、声音和单词之间的迅速联系。 他饿得半死,夜不成眠,恶梦一个接一个。塞库洛死人,生老鼠追逐飞行的机器马,还有唱片转呀转。 但是乔尼坚持了下来,坚持把几年的教育压缩成几个周、几个月。 要了解的东西太多了!他必须掌握一切! 他只有一个信念,就是要为他那毁灭的民族复仇!他能尽快学会足够的本领去实现这一目标吗? 8 特尔正得意时,接到地球主管的召见令。现在他紧张地等待这一刻的到来。 几星期过去了。夏日渐渐转入秋凉。那个人的情况一切正常。它醒来后的每一刻似乎都花在了神州语言技术知道器上。 它还没学会说话。当人喽,它不过是一个又蠢又笨的动物。如果不把快速联系要领示范于它,它甚至都领会不了。笨家伙。照这样下去,得花上几个月才能学会说话。可对于一个靠吃生老鼠为生的动物,你又能指望什么呢? 然而,有时特尔走进笼里,注视那对奇怪的蓝眼睛时,从中觉察到了危险。没关系。特尔决定了,如果这动物是危险的,他就直接采取行动。一旦发现这动物有逃跑的迹象,就立刻将它除掉。 只要扳机一扣,砰,人这种动物就化为乌有了,这事易如反掌。 不错,这道召见令下来之前,事情按部就班地进行得很顺利。此类情况往往让人紧张。搞不清这位地球主管发现了什么或别人对他说了些什么。一个保安总长一般是没人可以请教的。其实,就上下级的隶属关系来说,保安总长在任何方面都不接受地球主管的直接领导。想到这儿,特尔感觉好些了。事实上,曾有过保安总长罢免地球主管的案例——涉嫌腐化的案例。不过,地球主管在行政上仍是头,负责报告的整理归档工作。这些报告关系到一个人的转职或留任。 召见令是头天夜里接到的。特尔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好觉,想象同地球主管的谈话会是什么样的情景啊。有一次他干脆起来,彻底梳理公文,看能不能发现这位地球主管的把柄,以备万一。 可结果令他沮丧。他回忆不起来,也找不出任何对地球主管不利的证据。只有当特尔能左右对他的潜在威胁时,他才觉得情况正常。 特尔平静地等到了召见的时刻,于是他迈着隆隆的脚步走进这位塞库洛高层领导的办公室。 纳木夫,这位地球主管原来是个老头。传言说他是被总公司董事会流放下来的,倒不是因为腐化,而是因为他办事不力。他们把他打发到一个不重要的岗位上。一个遥远星系边上的一颗星上,那是一个绝妙的能被人遗忘的角落。 纳木夫正坐在蒙着桌布的办公桌边,透过压力圆顶眺望远处的转运中心,心不在焉地咬着一个文件夹的角。 特尔小心谨慎地走上前。纳木夫的高级制服挺括整洁。毛发变蓝了,梳理得非常得体,无可挑剔。虽然他的琥珀色眼睛内陷而不外露,但看上去并不特别吓人。 纳木夫没抬头,漫不经心地说,“请坐。” “我应您的召唤而来,尊敬的大人。” “我们没有赢利。”纳木夫说着,把文件甩在桌上。两个克班欧炖锅被震得叮当作响,可他并没请特尔来一点。 “我在想这个星球快要挖绝了。”特尔说。 “情况不是这样子的。这儿有大量的可供我们开采几个世纪的深层矿。另外,这是工程师的事,不属于保安范围。” 特尔并不在乎被人训斥。“我听说许多公司的市场出现了经济萧条,致使价格很低。” “那有可能。但这是国内总部经济部的事,与保安无关。” 这第二次的训斥使特尔有点坐不住了,椅子在他庞大的身躯下惊恐地呻吟。 纳木夫把文件夹拉到跟前,摆弄着。然后他疲倦地看了特尔一眼,说道:“主要是因为费用。” “费用,”特尔稍微往后一靠说:“该去问会计部,与保安部毫不相干呢。” 纳木夫看了他一会儿,他拿不准特尔是不是在无礼。他决定不去理会。他把文件夹放回桌上。 “是反叛。”纳木夫说。 特尔呆住了。“哪儿出现了反叛?”他怎么一点儿不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纳木夫有一套智慧系统能瞒过他特尔吗? “还没发生,”纳木夫接着说,“不过当我宣布压缩支付,减少奖金,很可能就要有反叛了。” 特尔浑身一阵战栗,向前探了探身,这件事对他的影响是多方面的。 纳木夫对他摇晃着文件夹说,“人员费用。在这个星球上我们有3719名职员,分散在五个正在开采的矿区和三个勘探基地。 这里面包括飞机着陆场人员、装运工和转运劳力。按平均每人每年报酬三万银河货币计算,共计111570000。食、宿和呼吸气费用平均每人在一万五千银河货币上,共计55785000。总计167355000银河货币,再加上奖金和运输费用,我们几乎超出了我们的产值。这还不算折损费和预算外开支。” 特尔一直对此认识不清,其实,在进一步实施个人计划上,他正是以此作为论点的——尽管他的真实意图并不在于此。 他认为提出他的计划时机还不成熟。但他没料到强大、富有的星际公司会到了削减开支,降低奖金的地步。虽然这直接关系到他,但他更感兴趣的还是自己如何发财、如何变得强大的计划。 他是否该开始进行个人计划的下一步了?那动物干得确实不错。 训练它去干挖掘的危险工作是很有可能的。可用它吸引其他的动物。虽然这动物很危险,但它肯定能干必要的开采之类的活,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去一些悬崖峭壁开采矿脉是相当困难的,让这类动物来干这活很可能会要它们的命,但谁会去在乎它们呢?再者,一旦那种矿脉采完了,动物的末日也就到了,因为这一秘密绝不能泄露。 “我们能够增加产量,”特尔说,他正步步逼近他的目标。 “不,不,不,”纳木夫说,“那绝对不可能。”他叹了口气。 “我们人手有限。” 这话特尔听了很顺耳。 “您说得对,”特尔说,进一步诱纳木夫入圈套。“如果我们不解决这一问题,势必要导致反叛。” 纳木夫闷闷不乐地点点头。 “反叛中,”特尔说,“工人最先消灭的就是高级官员。” 纳木夫又点点头,可这次他琥珀色眼里闪出一丝恐惧。 “我正着手解决这一问题。”特尔说。他的计划还不成熟,他没打算捅出来,但机不可失。“如果我们让他们抱有希望,相信减少工资是暂时的,如果我们不引进新的人员,那么反叛的威胁就会降低。” “不错,不错,”纳木夫说,“我们已开始停止引进额外的或新的人员。但同时目前在岗人员的工作量很大,已经有抱怨了。” “没有任何塞库洛人,”特尔说,“喜欢这个星球,不戴面罩,我们就无法出去——” “这就增加了呼吸气的费用,”纳木夫接着说。 “——而我们需要的这种劳动是呼吸空气的,并能做基本的机器操作。” 纳木夫坐回椅子上,表示怀疑,“如果你在考虑用……他们的名字是什么……神州人的话,他们许多年前就灭绝了。” “不是神州人。可我还是钦佩尊敬的大人对公司的历史的了解,不是神州人,当地就有潜在的物种供应。” “在哪儿?” “我会马上详谈此事的,不过我想汇报我的工作正取得进展,而且很有希望。” “这些人是谁?” “其实,它们算不上您所说的那种‘人’,但它们是这星球上有感知的物种。” “它们会思维吗?它们会讲话吗?” “它们很适合干体力活。” 纳木夫思索着这个问题。“它们会说话吗?你能同它们交流吗?” “能。”特尔说,“无人驾驶侦察机对它们有过记录。您看那边的山上就有34人,在其他大陆上还有更多。我有理由相信,如果给我工具,我能围捕几千人。” “啊,又来了,工具……开支……” “不,不,无须真正的开支,我的计划非常经济。我已减少了无人驾驶侦察机侦察的次数。如给它们机会,它们会迅速繁殖——” “可如果没人见过它们……它们又能取代什么工作呢?” “能代替室外机器操作员。目前百分之七十五的人员在做这项工作。它们可以开拖拉机、货车。这种活不需要技巧。” “哦,我不知道,特尔,如果没人见过人——” “我有一个。” “什么?” “就在这儿,关在居驻地附近动物园的笼子里。我出去抓到了一个——费了点事,但我成功了。您知道我在学校的枪法是名列前茅的。” 纳木夫对此疑惑不解。“是的……我听说在动物园里有个奇怪的动物。有人,一个矿区经理,我想……对,是查尔。对此还嘲笑了一番。” “如果这影响到报酬和利润,就没什么可笑的了。”特尔吼叫道。 “对,太对了。查尔总是个傻瓜。这么说你在实验一个动物,让它取代我们的人员。好,好,真了不起。” “现在,”特尔说,“如果您能给我一些必要的交通工具——” “哦,行了。有机会见见这个动物吗?看看它能干些什么。如果不发生人员伤亡事故和机器损坏事故,我们的利润损失率会大大降低。或者将事故降到最低限度也好,还存在损坏机器的隐患。 可是,国内总部不希望机器被损坏。” “它才被抓来几个星期。训练它上机器工作需要些时间。不过,我想我还是能够安排好的,让您去看看它能干些什么。” “好极了,准备好了,通知我一声。你说你正在训练它吗?你知道教低等物种冶金术和战术是违法的。你没这样做,是吗?” “没有,没有,没有,只教它机器操作。只不过是推、拉按钮和操纵杆而已。教它说话是为了能给它下命令。条件成熟时,我会安排一次演习的。现在,如您能给我一个总括调拨单——” “等看过实验之后在说不迟。”纳木夫说。 特尔从椅子上站起身,事先准备好的领物单从口袋里露出半截。 他把它放回口袋里。他得另外想办法——在想办法上他很老道。 这次会谈很成功。他自我感觉良好。而就在这时,纳木夫却给了他一记闷棍。 “特尔,”纳木夫说,“我很欣赏这个替补计划。就在前几天,国内总部发来关于你在此继续任职的电报。他们总是提前作出计划,这你是知道的。可这次他们需要一位有实地经验的保安总长到国内星球上去工作,在这种情况下,谢天谢地,我把它挡了回去。我建议让你在这儿再干上十年。” “我只剩下两年了。”特尔感到透不过气来。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好的保安总长是很宝贵的。你档案里的记载回对你有利的,它将表明你是个不可或缺的人材。” 特尔走到门口,站在走廊里,感到极度痛苦。他给自己设下了陷阱,把自己禁锢在这该诅咒的星球上! 闪闪发光的黄金矿脉就在大山之中。他的计划在各个方面都进展得很顺利。也许要花两年的时间才能得到这笔财富,等这一轮任务完成时,他将取得巨大的成功。甚至人这种东西也有了显著的发展。一切都进行得如此顺利。 还要再呆上十年!以此为赌注,代价太大了,他无法忍受! 影响。他必须对纳木夫施加影响。大的影响。 9 爆炸声震耳欲聋,完全不像每隔五天就会有规律地响起的那种震得笼子乱晃的沉闷的吼声。 乔尼动作娴熟、灵敏地攀上铁栏,利用笼子一角支撑起身体,向远处广漠的平原、连绵的群山以及下面塞库洛人圆顶住所望去。 他用脚抵住交错的铁栏,几乎可以在这一不怎么平稳的位置上歇息。 冬天已来临。群山有时会披上银装。可今天,由于天空灰白一片,连山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居驻地的东边搭起一个古怪的巨大平台。四周被间隔距离很宽的杆子和电缆围住。台面非常明亮,闪闪发光,像是某种金属。平台南面有一圆顶建筑,塞库洛人出出进进。北边是一与之不同的古怪场地,圆柱形飞机时起时落。 飞机着陆时,尘土飞扬。飞机两边可以打开,卸下大块大块的东西,然后便起飞走了,消失在天边。 倾卸下来的东西被送上飞机平台之间的输送带,运到宽大闪光的平台上。 连续几天,一架接一架的飞机来回穿梭,到了第五天,平台上的东西便堆得像座小山了。 然后,最神秘的事情便发生了,每逢第五天,在那天的同一时刻,便会出现一种嗡嗡的声音。平台上的东西短暂地闪亮了一下发出一种低沉的爆破声,紧接着那些东西便消失了! 这是他在铁栏上观察到的周围的神秘现象之一,这一现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些东西哪儿去了呢?刚才还是一座小山,然后——嗡嗡地吼叫着,“砰”的一声——便不见了。闪光的平台上再没什么东西了。 那些东西由飞机运来,接着送上输送带,然后便消失了。 现在,乔尼对这种现象见多了,能预报哪天,什么时候,甚至精确到了具体的时刻,此种现象会重演。到时他知道平台南边的圆顶屋会发光,平台周围的电缆会颤动,嗡嗡作响,接着是吼叫,然后,“砰”的一声,所有的东西化为乌有。 可今天那儿发生了不同的事情。一台往输送带上运东西的机器爆炸了。塞库洛人涌上去,他们正抢救驾驶员,另外两名塞库洛人正在扑灭机器上的火。 乔尼想,这是一场事故。他贴着铁栏站了一会儿。没再发生其他的情况。 笼子的铁栏在颤动,传来了把他关进笼子里的那个塞库洛人的脚步声。乔尼从铁栏上溜了下来。 魔鬼来到门口,打开锁,走进来,两眼盯着乔尼。 最近魔鬼神态反复无常,令人难以琢磨。有时他很平静,有时则烦躁不安。 这会儿他很不耐烦。他粗暴地朝乔尼挥挥手,然后又指了指语言机。 乔尼深深地吸了口气。几个月来,只要一睁眼,他就趴在那台机器上,学呀,学。但他从没对魔鬼说一句话。 现在他要对魔鬼讲话了。乔尼用塞库洛语说:“出故障了。” 魔鬼好奇地看着他,然后它走到机器旁边,把操纵杆推下,机器没声音。魔鬼怒目圆睁,瞪着乔尼,好象是乔尼捣鼓坏的。接着魔鬼举起机器,看看底部。在乔尼眼里,这真实绝技,因为他自己一点也动不了这机器。 机器就是那天早上,爆炸前不久停止工作的。乔尼走近些看看魔鬼在干些什么。它打开底部的一个小挡板,一个钮扣样的小金属掉出来,魔鬼读了读上面的数码,然后把机器侧放,离开了笼子。 很快它回来了,把一个新的金属小纽扣放回机器原处,上好挡板。 它把机器扶正,轻轻碰了一下操纵杆,唱盘开始转动,机器开始说话:“请原谅,可是加法和减法……”,然后魔鬼把操纵杆移到中间。 魔鬼用爪子指了指乔尼,又回头指了指机器。 乔尼又投入了学习。他用塞库洛语说:“那些都会了,需要新的唱片。” 魔鬼朝原来那摞需要几百小时才能听会的厚厚的唱片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乔尼,面罩后面的脸变得很严峻。乔尼不知道它是不是要给他一拳,这时,魔鬼似乎下定了决心。 它把机器后袋里的唱片猛地拿出带走了。 不一会儿,他拿来了更厚的一摞子新唱片,并把唱片塞进机器存放箱里。它把原来的唱片拿掉,放上序号连着的下一个。然后它指了指乔尼,又回头指指机器。毫无疑问,它是要乔尼开始工作,马上开始。 乔尼长嘘一口气,用塞库洛语说:“人不吃生鼠,不喝脏水。” 魔鬼只是站在那儿盯着他看。然后它坐在椅子里,又看了他一会儿。 10 当特尔看到那个人时,就知道他所施加的影响在起作用。 作为一个保安长室官,在每个紧要关头他都依靠自己的影响力。 现在这个人被转变了,它意识到了他的影响力。 他坐在那里研究这个自称“人”的东西。难道它对自己的计划略有所知?不,当然不会。可能是因为他天天对他逼得太紧了,以致于这东西意识到它对他有什么用处。 或许他太纵容它了。他每天或隔一天不辞劳苦地出去为它射鼠。 而且,一开始不是还为它搞水吗?瞧瞧,为它的吃喝费了多少事。 而它却勇敢而坚定地站起来对他说它不吃那些东西。特尔进一步审视着它。可是,它并不强壮呀。它看上去弱不经风,它衣衫褴褛,并且冻得浑身发紫,脸色发青。他朝池子里瞥了一眼,上面的脏东西都冻住了。 他进一步朝四周望了望,笼子并不是太脏,这东西明明是在抹杀他的劳动。 “动物,”特尔叫道,“如果你知道什么对你有好处的话,就最好开始工作。”即使有时当一个人没有影响力时,威吓也是管用的。 “冬天,”乔尼用塞库洛语说,“对机器有害。晚上或雨雪天我用我包里的鹿皮盖上它。但是潮湿对它不利,它变得没光辉了。” 特尔几乎想发笑,听到这个动物在那儿讲塞库洛语可真滑稽。是的,它的发音带着点儿方音,或许是神州音。 “动物,”特尔叫道,“你或许知道这些用语,可你不懂礼貌,需要我示范吗?” 乔尼很可能会被大爪子一挥打飞到铁栏上。 但他还是理直气壮地说:“我的名字不叫‘动物’,我叫乔尼-泰勒。” 特尔凝视着他简直有点儿目瞪口呆。这厚颜无耻的东西,真是胆大包天! 他打了乔尼。 当绳子把乔尼吊起来时,金属圈几乎勒断了他的脖子。 特尔大步走出笼子,砰地把门关上。大地在他脚下像发生了地震。 他快步走到居驻地外的边门时,突然停住了。他站在那儿,思索了一番。 特尔看着这灰白的世界,感觉面罩冷冰冰的玻璃挡住了视线。炸掉这个讨厌的星球。 他转身走回笼子。他打开门,走到人样的东西跟前,抓起它,用一把雪擦掉它脖子上的血,然后让它站在桌前。 “我的名字,”特尔说,“叫特尔。现在我们谈什么?”当他看到它时,他知道自己的影响力在起作用。 但从那以后他们的接触中,他除了叫乔尼“动物”外,没再叫他别的。一个塞库洛人毕竟不能忽略一个事实,那就是他的民族是统治民族,是全宇宙最伟大的民族。而这个人样的东西——呸。 [book_title]第三章 1 兹特在运输修理车间里到处梆梆地乱敲,一会儿扔下工具,一会儿丢下零件,弄得叮当声不断,惹人心烦。 他一眼看见特尔站在附近,猛地转向他。 “降低工资是不是你在背地里捣的鬼?”兹特质问。 特尔心平气和地说:“那是会计部的事,不是吗?” “为什么降我的工资?” “不光是你的,还有我的,大家的。”特尔说。 “我干了三倍的活,没有帮手,可现在才拿一半的钱!” “我听说我们在这个星球上正赔本经营。”特尔说。 “而且资金也没了。”兹特说。 特尔皱了皱眉,此时此地不是安慰他的时候。影响力。最近他一点影响力也没了。 “最近很多机器都爆炸了。”特尔说。 兹特站在那儿看着他,他看到了一丝威胁。谁也琢磨不透这个特尔。 “你想要什么?”兹特问。 “我正着手搞一项工程来解决这一切,”特尔说,“我们的工资和奖金会重新拿到的。” 兹特不以为然。既然保安总长声称在帮助他解决,那就拭目以待吧。 “那你想要什么?”兹特又问。 “如果这项工程成功的话,我们甚至可以拿到更多的工资和奖金。” “你看,我正忙着。你看见这些破车了吗?” “我想借一台小铲车。”特尔说。 兹特嘲讽地哈哈一笑,“那儿有一台,昨天在下面的转运区爆炸了,拿去吧。” 这台小铲车的顶盖全炸掉了,操纵盘上绿色斑斑的血迹已经干了,里面的线路全烧焦了。 “我要的是一台小拖车。”特尔说,“比较简单的那种。”兹特又开始扔他的工具和零件,有两个差点砸着特尔。 “怎么样?” “你有领货单吗?”兹特问。 “是这样——”特尔想做些解释。 “我料你没有。”兹特说。他停下来看着特尔。“你敢肯定你与降低工资一事无关?” “你为什么这么说?” “传言你与地球首脑交谈过。” “那都是关于保安上的常规问题。” “哈!” 兹特用锤子敲打破损的铲车,掀掉压力顶盖。 特尔走开了。影响力,他丧失了影响力。 他垂头丧气地站在两个圆顶屋之间,陷入沉思。他的确有某种解决问题的方案。不安定的迹象已经显露。这时,他突然拿定了注意。 近旁就是居驻地内部通话机,他拿起话机给纳木夫打电话。 “我是特尔,尊敬的大人。大约一小时以后,我能见您吗?……我想给您看样东西…… 多谢,尊敬的大人。一小时后见。” 他挂上电话,从钩子上拿下面罩,戴上走了出去。外面飘起了雪花。走进笼子,他径直走到里头,揭开绳子。 乔尼正跟着教学机器学习,他警惕地注视着特尔。特尔卷起绳子,注意到那个人样的东西正坐在椅子里。尽管这样做有点傲慢无礼,但却是新举动。那东西把一块兽皮绑在铁栏上,搭起一个能挡雪的睡觉窝,他把另一块兽皮搭在机器和工作台上。 特尔拉了一下绳子说:“跟我走。” “你答应我能生火的,我们是去找木柴吗?”乔尼问。 特尔拉紧绳子,让乔尼紧跟其后。他径直走到古代神州人的办公室,一脚把门踹开。 特尔打开一个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面罩和一个瓶子。他把乔尼拽到跟前,把面罩一下子扣在他的脸上。 乔尼把它推开。这面罩相当大,里面净是土,乔尼在橱子里找了块破布,把面罩擦干净。他仔细看了看锁扣,发现它们可以调节。 特尔到处翻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小气筒。他把一个新的能量盒放进气筒里,又把气筒连在瓶子上,开始向瓶子里注入空气。 “这是什么?”乔尼问。 “闭嘴,动物。” “如果这个瓶子和你们的那种作用是一样的话,为什么和你们的却不一样呢?” 特尔继续朝瓶子里注入空气。乔尼扔下面罩,靠着橱门坐下,眼睛盯着别处。 特尔把琥珀色的眼睛眯成一条缝,心想,又有一个要造反的。影响力。他没了任何影响力了。 “告诉你吧,”特尔厌恶地说,“这是神州人的空气罩。神州人呼吸空气,你也呼吸空气。你得戴上它进我们的居住区,不然的话你就会死。我的瓶子里装的是专门的呼吸气体,大院圆顶屋里也充满了呼吸气体,不是空气。现在你满意了吧?” “你们不能呼吸空气。”乔尼说。 特尔克制地说:“你不能呼吸呼吸气体!塞库洛来自一个有呼吸气体的特殊的星球。 你,动物,在那儿会死的。戴上神州人的面罩。” “神州人在居住区里也要戴上空气面罩吗?” 特尔正想告诉他让他闭嘴,而这时暴虐的本性却占了上风。“这儿不再有神州人了! 神州人死了——整个种族统统完了。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们老是要罢工,他们拒绝干活,不听从指挥。” “啊。”乔尼恍然大悟,他对腰带和图案中的烟雾又有了新的认识。神州人曾是另外一个种族,他们长时间为塞库洛人做苦役,而他们所得到的回报却是毁灭,这正证明了他对塞库洛人本性的估计。 乔尼向四下里看了看这个屠宰场;神州人一定是很多年前就被杀绝了。 “看见这个计量表了吗?”特尔指着他注满空气的瓶子问,“瓶子里的空气满了时,它的指示为100。当空气用完时,指针下降。当降到5以下时,你就有危险了,空气要用完了。这瓶里的空气能维持一小时,注意观察仪表。” “似乎应该有两个瓶子,而且应带上这个气筒。”乔尼说。 特尔看了看空气瓶,发现上面有些夹子可用来夹另外一个瓶子,还发现有个装气筒的呆子。他用不着看瓶子上的标签和使用说明也明白了。 “住口,动物。”特尔吼道,但他还是把第二瓶个装上了,并把它夹在第一个上,他把气筒放在两瓶之间的夹缝里。他粗暴地把面罩扣在乔尼头上。 “听我说,动物,”特尔说,“我们要到居住区去,我要同一位非常重要的高级行政官员谈话。你一句话也不许说,你要不折不扣地执行我的命令,听明白了吗,动物?” 乔尼透过神州人的面罩看着他。 “如果你不照办的话,”特尔接着说,“我就要松开你的面罩,你会痉挛的。”特尔不喜欢他总是看到的冰蓝色眼里的那种眼神。他拉了一下绳子。 “我们走,动物。” 2 纳木夫精神很紧张,当特尔走进来时,他不安地看着这位保安总长,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叛乱了吗?”纳木夫问。 “目前还没有。”特尔答道。 “你带来的是什么?”纳木夫又问。 特尔拽了一下绳子,把乔尼从身后拉出来。“我想给你看看人这种东西。”特尔说。 纳木夫身子往前靠着桌子,看到了一个几乎一丝不挂,没毛的动物。它长着两只胳膊,两条腿。不过,在头上和脸的下部,它还是有毛的,它长着一对奇怪的蓝色的眼睛。“别让它在地上撒尿。”纳木夫说。 “您看它的手,”特尔说,“很适合干体力……” “你肯定没有造反的?”纳木夫说,“今天早晨发布消息后,我还没听到那两个大陆矿区有什么反应。” “他们可能很不高兴,但还没有闹事的。如果您看看这双手——” “我要仔细观察矿产量,”纳木夫说:“他们很可能会降低产量。” “那说明不了什么问题,我们人手紧缺,”特尔说,“运输上没有搞维修的机械工人,他们全部被调到了生产部门。” “我听说国内有大量的失业人员,也许我该拉些人来。” 特尔叹了一口气。大傻瓜。“降低工资,取消奖金,这个星球上的情况如此糟糕,我不认为您会把他们吸引过来。但是,您瞧,人这种东西——” “它不在地上吧?”纳木夫说着,探身向前看了看。“这东西的气味实在太难闻了。” “那是因为它穿的兽皮没有鞣过。它没有像样的衣服。” “衣服?它还用穿衣服吗?” “我想它应该穿,尊敬的大人。它现在穿的只有兽皮。其实,我有两张领物单——” 他走到桌前,放下领物单,要求签字,影响力,影响力,对这蠢家伙他没有了任何影响力。 “这地方我刚打扫干净,”纳木夫说,“现在这儿得完全保持通风。这些是什么?” 他看了看领物单说。 “您不是想让人这种东西演示操作机器吗,其中一张是领一般物品,另一张是需要一辆车。” “它们都表着‘紧急’字样。” “是的。如果我们要想避免反叛,就得快点提高大家的希望。” “是这样。”纳木夫尽管看过上千份领物表,但他还是从上到下仔细看了看这两张表。 乔尼耐心地站在一旁,屋内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气体呼吸孔,圆顶屋的材料以及连接屋子的钢条。 这些塞库洛在圆顶屋里不戴面罩,乔尼第一次看清楚他们的脸。除了眉毛、眼睑和嘴唇是骨头的,其他部位跟人脸差不多。他们长着圆圆的琥珀色眼睛,像狼的眼睛一般。现在他已初步弄明白了他们的外部表情与内部情感间的关系。 纳木夫终于抬起头,说,“你真的认为这种东西会开机器?” “您说过您想看场表演,”特尔说,“我得有辆车训练它。” “噢。”纳木夫说。“这么说它还受过训练。那你怎么知道它能开机器呢?” 该死的,特尔想,这个傻瓜比他原来想的还蠢。不过等一等,有什么事困绕着纳木夫,有什么事纳木夫没谈及,这位保安总长总能凭直觉察觉到什么。影响力,影响力,如果他知道这一点,或许他就有影响力了。他必须睁大眼睛,竖直耳朵,时刻注意观察。“它很快就学会了操作学习指导机,尊敬的大人。” “是吗?” “是的,它现在能读会写自己的语言,并能说、会谈、会写塞库洛语。” “不可能!” 特尔转向乔尼,“说‘尊敬的大人’。” 乔尼两眼盯着特尔,没说话。 “说!”特尔大声地命令,然后又压低声音说,“你想让那面罩被扯掉吗?” 乔尼说,“我想特尔是想让你在领物单上签字,这样就可以训练我操作机器。如果你吩咐过此事,你就应该签字。” 纳木夫看着窗外,考虑问题,就好像乔尼什么也没说一样。接着他的鼻孔扇动了一下。“那东西的确有一股子臭味。” “气味会消失的,”特尔说,“只要我一拿到签字的领物单。” “好吧,好吧。”纳木夫无可奈何地说。他在表格上草草地签字。 特尔迅速拿过表格,开始离开。 纳木夫朝前探身看了看,“它没在地上撒尿吧?” 3 特尔没睡觉,今天已干了两架,没情绪干第三架了。 雪从灰白色的天空飘下,盖住了那台坏了一半的小铲车。从动物园一眼望出去,白茫茫一片。那个人样的东西坐在塞库洛人巨大的座位上,显得十分滑稽可笑,特尔嗤之以鼻。 干的第一架为领制服,服装间的领班——一个长着疥癣,名叫德鲁克的笨蛋——非说领物单是伪造的,他甚至说他了解特尔,对次他毫不怀疑。他还说他耻于去找某位长官对证。接着德鲁克说他没有特尔要的那种型号,而且他也没有习惯为侏儒备装,再说公司也不允许。布,他倒是有,不过那是用来做高级制服的。 这时动物却开口了,强调在任何情况下,他都不会穿紫色。特尔打了它一巴掌,但它站起来重复自己的话。影响力,影响力,该死的,连对这动物的影响力都没了。 但是特尔灵机一动,他出去来到古代神州人的居住区,找到一包神州人穿过的蓝色织物。裁缝说那是一堆废物,而他却想不出什么理由来说服他。 特尔花了一小时为这个人缝了两套制服,然而动物拒绝腰带上扎公司规定配戴的腰带扣——几乎要疯了。特尔只好又回到神州人居住区,四处挖掘,直到发现了一个人工制品——一个用金子做的军队腰带扣,扣上的图案是一只鹰抓着一些箭。这个看了有所触动,眼球几乎要瞪了出来。 第二架是兹特干的。 开始兹特不愿理他,过后还是屈尊看了一眼领物单,他指出规定空格内没有登记号码,并一再坚持为了谨慎起见,手续必须完备。他告诉特尔可以开那辆坏的铲车,虽已注销,但还能跑。就为此事他们打了起来。 特尔先动的手,接着他们你一拳,我一拳地打了近五分钟,结果特尔被一根棍子绊倒了,被踢了一脚。 特尔接受了那台破铲车,他走到车跟前,启动它,把它开出车库的气压门。 这会儿,他让动物坐上去,看上去又要干一架。 “座位和地板上的绿东西是什么?”乔尼问。这东西被雪融化成一块块淡绿色的斑点。 起初,特尔不打算回答,接着施虐感支配了他。“那是血。” “它不是红色的。” “塞库洛人的血不是红色的,那是真正的血,那是一种高贵的颜色——绿色。现在闭上嘴,动物,我来告诉你怎样——” “这个圆圈边上烧焦的是什么东西?”乔尼指着原来放圆顶盖的边又问。 特尔给他一拳,乔尼差点从高大的座位上飞出去。可他敏捷地抓住一根滚柱才没有倒下。 “我得知道。”乔尼喘口气说,“我怎么能相信不会有人摁错按钮把这东西炸掉呢?” 特尔叹了口气。这个人的手臂够不着控制键,他不得不站着操作。“不是摁错了按钮,而是它自己爆炸了。” “怎么会呢?肯定有什么东西使它爆炸。” 于是他意识到就是这辆车在飞机着陆场炸死了一个塞库洛。他亲耳听到了爆炸。 乔尼推开座位上的雪坐下,眼看着他处。 “好吧!”特尔咆哮着说,“塞库洛操作员开这辆车时,头上要有一个透明罩,里面要注入呼吸气体。你,动物无需任何顶罩或呼吸气体,因此,也就不会有爆炸了。” “不错,可它究竟为什么会爆炸呢?如果我要开这玩意,我就要知道。” 特尔又长长地叹了口气,浑身震颤。他气得牙咬得咯咯响。动物扭头坐在了一边。 “呼吸气体,”特尔说,“就在这个罩子下面。这些塞库洛人正在装卸金矿,金矿里一定有微量的铀。一定是顶罩有裂缝或有泄漏,呼吸气体触及到铀,发生了爆炸。” “铀?铀?” “你的发音不对。” “英语怎么说?” 够了。“见鬼,我怎么知道?”特尔厉声说。 乔尼竭力使自己不喜形于色。铀,铀,他自言自语道,原来是铀引爆了呼吸气体! 他偶然了解到特尔不会说英语。 “这些开关怎么用?”乔尼问。 特尔平静了一点。至少那动物不再看别处。“这是停止按钮,好好学会用这个按钮,一旦出现了不正常,赶紧按它。这个杆管着左转,哪个杆管着右转。这个操纵杆可以提起前面的铲,那个操纵杆可使铲倾斜,接下来这个操纵杆使铲转变角度,这个红按钮是管倒车的。” 乔尼站在操纵盘前,让前面的铲提升、倾斜、转角,每次他都注意着发动机罩,惟恐发生意外。然后他能很好地提起车铲了。 “看见那边上的树林了吗?”特尔说,“开过去,千万要慢。” 特尔走在车子旁边。“停下。”乔尼停下。 “倒车。”乔尼倒车。“转圈向前。”乔尼转圈向前。 尽管在特尔看来这是一辆小车,可它的座位离地15英尺,铲子20英尺宽,开动时,不仅车子本身颤,地也跟着震动,可想它的力量有多大。 “现在开始铲雪。”特尔说,“只铲上面的两英寸。” 当机器往前滚动时,乔尼一开始很难掌握下铲的程度。 特尔在一旁监督。天很冷,特尔没睡觉,被兹特一拳打过的牙在作痛。他爬上车,拿起乔尼的绳子,绕在滚杆上,系在乔尼无法够到的地方。 乔尼停下车,喘口气。 特尔感到脚发木,他想进屋睡一会儿。“我要写几份报告。”特尔说,“你就接着练,我一会儿出来看。” 特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微型摄象机,把它固定在动物够不着的反滚杆上,“别想打什么主意,这车只能慢慢地开。”说完,他离开了。 可他实在困了,再加上吃了点克班欧,这一觉有点睡过了劲,等特尔跌跌撞撞地回来时,天快黑了。 他呆住了。整个训练场被啃光了。 但这还不会使他太吃惊。动物干净利落地推倒了半打的树,把它们径直推倒山上的笼子边堆放。更为吃惊的是——他用铲子把树解成几英尺长的木段,并劈成长条。 动物正蹲在座位上,风在耳边呜咽。 特尔解开绳子,乔尼站起身来。 “这是干什么?”特尔指着砍倒的树说。 “木柴。”乔尼说。“现在给我松了绑,我搬一些放进笼子里。” “木柴?” “我吃腻了生老鼠,我的朋友。” 那天晚上,乔尼坐在温暖、舒适的火旁,吃着几个月来的第一餐熟食,驱散了严寒,他深深地舒了口气。 新做的衣服搭在树枝上烘干,他盘腿席地而坐,手伸进口袋里掏东西。 他抽出一个金盘子,接着又拿出一个刚得到的金腰带扣,他仔细研究着。 两个东西上的箭基本一样,他读了读上面的标记。 盘子上面是“美国空军”。 这么说他的民族很久以前是一个国家,它有某种空中部队。 塞库洛人扎的腰扣表明他们是星际矿业公司的成员。 乔尼笑了。假如特尔看见的话,这一笑足以使他吃惊不小。乔尼这会儿觉得自己成了美国空军的唯一成员。 他小心翼翼地把腰带扣放在枕头用的一件衣服下,躺下盯着舞动的火苗看了好久。 4 强大的塞库洛星球,“星际之王”,沐浴在三颗太阳的强光之下。 信差站在星际转运接货物等候。头顶声紫红色的天空笼罩着一望无际的丘陵山峦。 周围到处是吐着浓烟的工厂,纵横交错的输电线。整个公司紧张忙乱,但又生气勃勃。在多层公路和公司广袤的平原上,机器和车辆有目的地往来穿梭,一片喧嚣,犹如开锅一般。远处实帝国首都的金字塔形建筑群。外围崇山峻岭中星星点点分布着许多其他公司的建筑群——一些向整个星系提供它们产品的工厂。 有谁会愿意离开这儿到别处去呢?信差心里想。他坐在自己的小陆地车中,懒洋洋地等着去履行他的日常差使。有谁愿意去那个在加压的圆顶屋里工作,开蜜蜂车辆。 有谁愿意去异国他乡采矿?又有谁想被派遣去为没人愿要的领土争战?决不是这个塞库洛民族,这一点毫无疑问。 一声刺耳的汽笛声划破长空:这是清理转运接货平台,撤离所有做清理工作的铲车、清洗车及真空车的警报。 信差自动地检查了一下附近的情况。很好,他不再危险区。 平台周围的输电线及电缆网嗡嗡作响。尖啸声由弱变强,最后轰的一声巨响,平台上一声炸响。 眨眼间,成吨的物质从遥远的星系传送到平台上。 信差透过离子空气注视着,传来的矿石覆盖着一层白色的物质,以前他经常看见,有人称之为“雪”,雪片化为水滴。想象在那样的星球上工作和生活,人简直要发疯。 警报解除信号响了,信差加大油门驶向新到的这堆矿石。接货场工头也迈着隆隆的脚步走来。 “你看,”信差说,“雪。” 接货场工头当然不会看不见,他十分清楚,他轻蔑地对这位下级信差说,“这是铝土矿,不是雪。” “铝土矿上有写雪。” 接货场工头爬到这堆矿石的右侧,找了半天,拿起一个小的公文递送箱,他把箱号记在公文夹上,然后把箱子扔给信差。 几辆铲车向这堆矿石开来。工头不耐烦地把公文夹递给信差签字,箱子是扔给他的,因此他也把公文夹给扔了回去,正打在工头宽大的胸口上。 信差加大油门,一溜烟穿过开来的机车,迅速向星际行政中心大院驶去。 几分钟后,一个职员拿着箱子,走进二类无人居住星球副经理的初级助理扎芬的办公室。对容纳三十万行政人员的星际中心来说,这间办公室并不比一间小卧室大多少。 扎芬是一位雄心勃勃的年青高级官员。“那个湿盒子是干什么的?”他问。 那个职员刚要把箱子放在一些文件上,赶紧抽回来,拿出一块布,把箱子擦干。他看了看标签,“这是从地球发来的,那儿一定在下雨。” “真是少见。”扎芬说,“地球在哪儿?” 这位职员老练地摁了一下放映机的开关,墙上映出一张地图。职员移动着上面的焦点,注视着,然后用大爪子指着一个小点。 扎芬不屑一顾。他打开箱子,把文件按他下属的不同部门进行分类,在必要的文件上签署了意见。他快要做完这一工作时,拿起了一份电报,这份电报需认真批阅,不能简单处理,他厌恶地看着电报。 “绿色火急。”扎芬说。 职员接过来看,“只是要了解些情况。” “要求优先考虑未免太过分了。”扎芬拿回文件,“我们正进行着三场战争,而有人从……什么地方?” “地球。”职员接上说。 “谁发的?” 职员接过文件看了看,说:“是一位保安总长,名叫……名叫特尔。” “查一下他的档案。” 职员的爪子按了一下控制键,墙上的一个孔里吐出一个文件夹,职员将它呈上。 “特尔,”扎芬皱着眉头想,“我以前不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职员拿过文件夹看了一眼说,“按我们的时间,大约五个月前,他要求调动。” “头脑敏锐,”扎芬说,“那就是我。”他说的一点不错。他拿回文件夹,“千万不要忘记人名。”他翻阅文件,“地球一定是一个死气沉沉,无聊的地方。现在又发来一份无关紧要的快电。” 职员把文件夹又拿了回去。 扎芬皱皱眉头,“那份电报呢?” “在您的桌上,尊敬的大人。” 扎芬看了看说:“他想知道什么关系……纳木夫?纳木夫是谁?” 职员按了一下控制键,屏幕上映出“地球上的星际主管”。 “这个特尔想知道纳木夫与总部是什么关系。”扎芬说。 “好,拟成电文,发回。” “还要注明机密。”职员说。 “对,注明机密。”扎芬说。他坐在那儿,向后一靠,若有所思。他转动椅子,望着窗外远处的城市。微风清新、凉爽,驱散了他心中的烦恼。 扎芬把椅子转向他的办公桌,说:“我们不去惩罚这个名叫什么什么的……” “特尔。”职员接上说。 “特尔,”扎芬说,“仅给这人档案里记上一笔就行了,记上他为无关紧要的事发十万火急的电报。他简直是一个狂妄的青年。不懂得怎样做一名高级官员。我们这儿不需要多余的管理不当的人!你明白吗?” 职员说他明白,拿着箱子和箱内的信函退了出去。他给特尔的档案中加上了这几行字:为无足轻重的事发十万火急的电报,狂妄自大,不具备一名高级官员的能力,不予联系。 职员在他的斗室里,一想到以上的描述也正适合于扎芬,便龇牙一笑。他以正规的文书手笔写好给特尔的答复,甚至也没费劲去备一份案。过几天,这信函将发回地球。 强大、专横、自负的塞库洛世界继续嗡嗡运转着。 5 演示的这天到了,特尔进入了紧张忙乱的阶段。 一大早,他就开始测试这个动物的本领。他让他的这个动物开着铲车来回运转,转了一圈又一圈。特尔逼得紧,机车不停地转,终于耗尽了燃料。不过,他有办法提供。 他去见兹特。 “你没有领料单。”兹特说。 “只不过是一个燃料盒。” “知道,知道,可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