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ABC谋杀案 [book_author]阿加莎·克里斯蒂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20744 [book_dec]英国作家阿加莎·克里斯蒂创作的推理小说。一个逍遥法外的连环杀手通过字母表一步一步实施犯罪。作为死亡标记,杀手在每个被害人的尸体旁留下一本ABC铁路旅行指南,翻开的那页就是杀人之地。先是在安多弗,接着是贝克斯希尔海滩,然后是克拉克爵士被发现谋杀于彻斯顿的海边小径。看起来继续作恶的凶手毫无被擒的希望,直到凶手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向波洛挑战杀人计划……当第四封信到来,并宣布下一次作案地点是唐克斯特时,不仅媒体给予了铺天盖地的报道,苏格兰场也部署了大量警力来防范。那么罪犯能得手吗?动机到底是什么?罪犯是谁? [book_img]Z_9114.jpg [book_title]序言 在我的这本记叙性的书中,我摒弃了常规,仅仅以第一人称叙述了我亲自处理过的一些案件和勘查过的现场,而其它章节是以第三人称的方式写的。 我希冀读者相信书中的情节是真实的。虽然在描述各种不同人物的思想及感情上过于细腻,可是我保证,这都是我当时精细的笔录。此外,我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还亲自对它们进行过校对。 最后所要说的是,之所以我对这个奇特的系列犯罪所涉及的一些次要的人的关系做了大量的描述,是因为人以及个人的因素是永不能被忽视的。赫尔克里·波洛曾以非常幽默的方式教诲我说,浪漫往往是犯罪的影子。 有关ABC系列谋杀案的侦破,我只能说,在我看来,波洛在解决问题的方式上显示了真正的天才,完全突破了他以往侦破案件的习惯。 [book_title]第一章 第一封信 一九三五年六月,我从南美洲的牧场返回家(曹健注:此句原译为“我从美国南方的牧场返回家”,显然是误译。克里斯蒂迷都知道,黑斯廷斯和他的夫人“灰姑娘”是在阿根廷经营牧场的。)。我在那儿呆了六个月,世界性经济危机波及之广,我们也未能幸免,真是度日如年。这次回来,是要到英格兰去处理几起棘手的事,这些事都非得我亲自出马不可,夫人还留在那儿管理牧场。 不用说,一到英格兰,我就拜访老朋友赫尔克里·波洛。波洛又搬家了。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在伦敦的一幢新式公寓找到他。一见面我就抱怨他选择这样一个奇特的建筑,完全是处于对它的严格对称的几何形的癖好。他承认这是事实。 “是啊,朋友,它的对称真叫人赏心悦目,难道你没有这种感受吗?” 我说,我认为它大方了,不禁使人想起一个古老的笑话。我问他,是不是要在这个超现代化的旅馆里饲养产统一型号,方形鸡蛋的母鸡? 波洛开怀大笑。“哈哈,遗憾的是一一还没有一门科学使母鸡适应现代化的口味儿,它们仍然生着大小不一、颜色各异的椭圆鸡蛋!” 我深情仔细地端详着波洛。他看起来荣光焕发、神采奕奕,和我上次见到他的时候相比,他一点儿都不显老,甚至还年轻了少许。 “波洛,你气色好极了,”我说,“你怎么一点儿都不显老,说实在的,如果可能的话,应该说你现在比我们上次见面时的白发减少了,黑发增多了。” 波洛微笑地注视着我。 “为什么不可能呢?这完全是事实。” “你是说你的头发正由白变黑,而不是由黑变白?” “确实如此。” “不过,根据科学,这是不可能的!” “并非如此。” “那就太叫人惊奇了,这似乎是违背自然的。” “黑斯廷斯,你还是那样,永远怀着善良、无疑的心。岁月未能改变你的性格。你接受一件事物,一口气背下它的规则,而并不注意你自己正是这么做着。” 我凝视着他,迷惑不解。 他并没解释而是走进起居室,手里拿着个瓶子转身,递给我。 我莫名其妙地接过瓶子。 瓶予的标签上写着: 头发再生剂——恢复头发的自然颜色。本品分五步渐变,灰色、栗色、橙红色、棕色、黑色。但它不同于一般染料,具有自己独特的效能。 “波洛!”我大声惊叫起来“你的头发是染过的!” “啊,你开始明白了!”“我说你的头发比我上次回来时黑多了。” “不错。” “我的天哪,”我开始平静下来,“我想下次回来,你就会装上假发,没准儿,你现在已经装上了假发? 波洛沉默不语。他的假发装的形同真发,波洛为此引以自豪。却也十分敏感。因此,我的话使得他十分尴尬。 “不不,我的朋友,真的,我向上帝保证,离这天还远着呢。假发!太可怕了!” 他用劲地拽着头发,向我证实他的头发是真发而非假发。 “是的,你的头发使你一直显得风度蒲洒。”我恭维了他两句。 “是吗?在整个伦敦我还没有看到过和我的假发一样的人。” 真是一语道破天机,我暗自想着,但我决不再这样提及此事,以免刺痛波洛的情感。 我避开此话题,问他是否还继续搞他的老本行。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几年前就说过要退休了。”我说。 “是这样,早想炮食终日!可是谋杀案不断地发生,只能让那种悠然自得的日子见鬼去了。你一张嘴,我就知道你想说什么。从那时起,我就象举行告别演出的普赖纳·多里一样!这种告别演出,重复的次数也不知道有多少回了!” 我会心地笑了。“的确,两者十分相似,每次我总是说,‘这是最后一次’但话音未落,新案子就又光顾了!朋友,我不得不承认,我还没有时间考虑退休呢!如果大脑那些微小的、灰色的细胞不活动的活,它们就会生锈的!” “我知道了,你用现代化的方式使用他们!” “没错,我进行筛选和挑选。对赫尔克里·波洛来说,现在仅涉猎一些棘手的犯罪!” “有这么棘手的案子吗?” “倒霉得很,不久前我险些送掉这条老命!” “失败了?” “不,不。”波洛看上去非常的震惊,“我几乎去见上帝!”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一个恶性谋杀案!” “凶手的狂恶程度是无法预想到的,确实无法顶想。” 波洛说:“我们不谈这些了。黑斯廷斯,你知道,在许多方面我把你看作我的上帝!” “真的?”我说,“在哪些方面?” 波洛没有直接回答我,而继续讲道: “当我一听到你来这儿的时候,我就知道一定又发生什么重大案件了。因为在过去我们俩一块儿侦破。如果真是这样,那么此事就非同一般。”他兴奋地挥动着双手:“一定是一个离奇的,神妙的,令人感兴趣的……”他激动地找不出一个合适的字眼来表示对此事的极大兴趣。 “暖呀!波洛,”我说“任何人都以为你在准备一桌丰盛的餐宴。” “难道就没有人叫罪犯去准备吗?这是非常现实的。”他叹了口气,“但我相信能交好运,如果你愿意的话,和我在一块儿,制止我犯不可饶恕的错误,就是你的使命了。” “你说的不可饶恕的错误是指什么?” “这是显而易见的。” 我的脑海里转了几转,却百思不解其意。 “行了。”我微笑着,和气地说,“莫非又发生了蓄谋杀人案?” “有能这样说,但起码是……”他收住了说到嘴边的话。在他的前额上,聚起了变幻莫测的皱纹。他的双手下意识地撑直了我随意扔掉的一些东西。 “我还没有十分把握。”他馒慢地说着。 他的声调是如此地令人惊奇,我不由吃惊地盯着他。 他额上的皱纹慢慢地延伸着。 猛地,他坚定地点了点头,朝靠近窗口的一张桌子走去。不用多说,桌子上的东西整理的井井有条,他很快地找出了他所需要的东西。 他手里捧着一封打开的信件,缓慢地向我踱来。他自己先把信看了一遍,然后交给了我。 他说:“请告诉我,朋友,你如何看这个?” 我饶有兴趣地从他手中接过了信件。 信是以印刷体的形式写在厚厚的、白色的笔记本纸上的: 赫尔克里,波洛先生——你自己认为能解决那些,使可怜的愚笨的 英国警察感到束手无策、迷惑不解的案件,对呀?聪明的波洛先生,倒 让我们看着你倒底有多么的聪明。很可能你会发现揭开此秘密并非‘登 天。”本月二十一日,请注意安德沃尔。 ABC 我瞟了一眼信封,信封上同样也是印刷体的字迹。 “邮戳是W.C.I”当我把注意力转向邮戳时,波洛说,“你怎么想的?” 我把信还给了他,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膀。 “我推测是一些有精神病的人。” “这就是你要说的全部吗?” “嗯。难过你不认为这是疯子干的?” “是的,亲爱的,确实如此。” 他的语调是严肃的,我惊奇地望着他。 “你把它看好十分严重,波洛。” “朋友,应把一个疯子看得严重一些。这个疯子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家伙!” “有道理,我确实没有意识到这点……但我的意思是,它更象一种拙劣的骗人把戏,很可能是一些酵鬼的恶作剧。” “恶作剧?为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是一种猜测罢了。我认为是一个喝得烂醉的家伙,不,该死的家伙,一个喝过量的家伙!” “宽恕我吧,黑斯廷斯——‘烂醉’,这个字眼我还是能领教的,正象你讲的那样,对此醉鬼也只不过是……” “可你认为还有什么?”听着他那不满的腔调,我问道。 波洛满腹狐疑地摇着头,一言不发。 “能干什么?我把它透露给了贾普,他和你的看法一致一一是一个恶作剧的醉鬼。在苏格兰场每天有这种事情出现,但我有我的看法……” “你对此持有异议?” 波洛慢条斯理地答应着。 “这封信有点来头儿,黑斯廷斯,我不喜欢……” 我不由地被他的语调震惊。 “你认为是什么?” 他摇动着脑袋,拣起那封信把它放在桌子上。 “即使你真的把它看得如此重要,你能提出点名堂来吗?”我问道。 “象平常一样,不过是一个男人的勾当,还有什么名堂可搞?那里的警察已经看过这封信,但他们对此也不屑一顾,在这封信上没有指印,也没有任何线索能证明是当地人发信的可能性。” “事实上,仅仅是自己本能的直觉?” “黑斯廷斯,不是直觉,直觉是一个十分不恰当的字眼。是我的知识,我的经验告诉我人们对这封信的看法、做法都是错误的……” 他比划着,表达他不能用语言表达的意思。然后,又摇起头来。 “可能是我小题大作,无论怎样,在任何憎况下,除了等待,别无他法。” “嗯,二十一号是星期五,如果那时在靠近安德沃尔的地方举行一次击败团伙抢劫犯的战斗……”“是的,那将是多么的令人惬意!”“惬意”我惊愕了,这个词用的似乎非同一般。 “抢劫是一场灾难,却不会是惬意的!”我不同意他的说法。 波洛精神抖擞地晃着脑袋。 “亲爱的,你错了,你没有理解我的意思。真要是一个抢劫案的话,那倒是一种安慰,我的脑海里一直担心发生别的案件。” “什么案件?” “谋杀,”赫尔克里说道。 [book_title]第二章 不是来自黑斯廷斯个人的叙述 亚历山大·波拿巴·卡斯特先生(曹健注:此人名为Alexaneder Bonaparte Cust,字首即为ABC。另外他的名字中,“亚历山大”是横跨欧亚的马其顿帝国的的国王的名字,“波拿巴”就是拿破仑,可以说这是一个很威风也很可笑的名字。)离开座位,凝视着破烂不堪的卧室,换坐在一个狭窄的椅子上,他的背部显得僵硬,当他伸个懒腰,把整个身体舒展开时,就会发现他个子相当高,事实也确实如此。他弓形的腰背以及似乎近视的凝滞的目光给人一种捉摸不定的感觉。 他走到挂在门后的破旧的大衣旁,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廉价的香烟和火柴,燃上一支烟,又返回到他一直坐在旁边的桌子旁,拿着一本列车时刻表察看着,然后又将目光移到一份打印的花名册上,用钢笔在花名册的一个名字下重重地打上了一个点。 此时是六月二十日,星期四。 [book_title]第三章 安德沃尔 波洛对匿名信的推测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但必须承认,在二十一日这天,我的脑海里早已忘掉了此事,和苏格兰场的首席检察官贾普一块儿去拜访我的朋友时,才猛然想了起来。在许多年前我们就认识了这位苏格兰场的检察官,波洛很热情地接待了我们。 贾普向我们解释说:“要不是黑斯廷斯上尉从那个所谓的未开发的地方返回来的话,我永远也不会想到,这和过去与波洛先生在这儿见到你的情形极其相似,你的身体看上去还不错,只不过头顶的头发略显稀疏了些,对吗?唉,这是我们都会遇到的烦心事情,我也如此喽。” 我稍微痉挛了一下。我暗自庆幸,由于我的头发梳理得十分精细而贾普并没有觉察到我的头发十分稀疏。还好,贾普并没有对我担忧的地方过多地注意,因此,我笑脸相迎,随声附和地说我们都显得老了。 “除了波洛先生,”贾普说,“他的确是一个头发滋补药的绝好广告模特,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好。在他这把岁数,也算是出尽风头了。他涉猎到当今所有各种著名的案件——发生在列车上的奇案,飞机上的奇案,官场惨案——哪儿都有他的身影,自他退休以来更是名扬全球了。” “我早就告诉过黑斯廷斯,我象普赖斯·多曼一样,总是使得他人更加显眼。”波洛笑呵阿他说道。 “不应怀疑是你要通过侦查自己的死亡而结束自己的一生。” 贾普说着,开怀大笑,“这倒是一个高见,应该写到一本书里去。” “这事只能让黑斯廷斯去办了。”波洛狡黠的目光望着我。 “哈哈,这只是一个笑话,一个笑话而已。”贾普笑着说。 我弄不清为什么这个主意是如此地吸引人,我总想笑,话是没有什么意思的,可波洛,这个老家伙,有关他正在得到遗赠不动产的笑话,儿乎不能和他本人的秉性相一致。 很可能我的神态反映出我的思绪、情感,因此贾普有意地转换了活题。 “你听到波洛先生收到匿名信一事了吗?”他间道。 “我早已把匿名信交给黑斯廷斯看了。”我的朋友答道。 “这是事实。”我说道,“我把这事全丢在九霄云外了,让我想一下确切的日期。”“二十一号。”贾普脱口而出,“这是我前来拜访的原因。昨天是二十一号,我出于好奇心,在昨天晚上给安德沃尔打了电话,只不过是一个醉鬼罢了,没有其它可值得深究的,一个顽童用石头打碎了商店的橱窗,或者是一些酗酒的人和扰乱秩序的坏家伙,因此,我们的比利时朋友不过又演了一幕‘竹篮打水——场空’的小节目罢了。”“我感到宽慰,我确应承认,”波洛认输似地回答。 “为此你确实担惊受怕了,对吗?”贾普颇动感情地询问着。“祝神你!我们每天收到相类似的信件。那些饱食终日,无所事事的人尽干这些蠢事儿,他们没有任何恶意,只不过是自讨乐趣罢了。” “我把此事看得如此严重,确实是太蠢了。”波洛谦卑他说,“我干预此事简直是无事生非” “你把母马和黄蜂弄混了。” “对不起,请再重复一遍。” “仅仅是一个谚语中的张冠李戴。好了,我得告辞了。我到另一条街上去办点事——负责接受被盗的宝石。我想我只是据我自己的意愿而来并使你能平静下来,可惜的是,没能让您那聪明的大脑发挥它应有的作用!” 未等话音落地,随着一串开怀的笑声,贾普走了。 “贾普没有多少变化,对吗?”波洛问我。 “看上去老了许多,”我答道:“变得象獾一样老奸巨猾。”我又补充了一句。 波洛边咳嗽边说: “黑斯廷斯,我告诉你一个小小的机密,我的理发师是一个非常精明能干的人,他造了一种东西,和人的头发极其相象,可以使头发俊美,但又不是假发,你知道,但是一一一” “波洛,”我大声吼着,“无论怎么说,我都和你那个神秘莫恻的理发师令人厌恶的发明没有任何关系,这秘密又关我的头顶什么事?” “没什么,确实没什么。” “尽管我脱发了,但确未秃顶。” “不错,没秃,一点都不错。” “炎热的夏天自然会造成一些头发脱落。我得去拿一些优质的头发生长剂。” “确实该去。” “管怎么说,贾普干了些什么事?他总是显得象咄咄逼人的魔鬼一样,一点儿幽默感都没有。见人要坐下,他就悄悄地把椅子抽走,给别人来个仰趴,招来大伙的哄堂大笑。他就是这种料。” “绝大多数人见此都会捧腹大笑的。” “简直是没有理智的人。” “对坐椅子的人来说确实如此。” “好了。”我稍压了压火气说道(我承认对自己稀疏的头发十分地敏感):“很抱歉,有关匿名信的事情一无所获。” “在这方面,我确实错了,我原以为从这封信闻到了鱼的香味儿,这真是愚蠢,我象一条咬夜的瞎眼看门狗一样,变得老眼昏花,疑神疑鬼了。” “如果要我和你合作的话,我们必须寻找一些‘米色’的罪犯,”我笑着说道。 “还记得那天你讲的话吗?如果你能象一个人点菜谱一样去点拣犯罪,你将要选择什么?” 我听着他那幽默的话语沉思起来。 “让我想想看。让我们重新检查一下菜单。抢劫?诈骗?不是。我想不是。味儿太素了一点儿。一定是谋杀——带有花色配菜的血腥的谋杀。” “当然了。” “谁是受害者?男人还是女人?我想是男的,可能是一些名人,美国亿万富翁,总理大臣,报社老板。犯罪现场——那个漂亮古老的图书馆怎么样?从气势上讲,没有能和它相匹敌的。致于武器,可以是一个奇特的,弯曲的匕首,或是一些钝器,一个雕刻的石头塑像——” 波洛叹了口气。 “或者是一支手枪,但总好象带有专业性,或者是一个左轮手枪在夜空回响着射击声。可能在那儿有几个美貌的姑娘……” “长着深棕色的头发。”我的朋友咕哝着。 “这同样是一个古老的笑话。的确,可能其中的一位漂亮的姑娘受到不公正的怀疑——在她和一个年轻小伙子之间产生了误解,或者是一个年老的妇女——神秘的,危险的角色,或者一些已故男人的朋友或敌手,或者一个少言寡语的秘书——黑马,或者一个表面吓人,心底善良的男人,一些被启用的佣人或者猎场看守人,或是某些和贾普十分相似的愚蠢到家的侦探!好了,就这些。” “这就是你对塑像的看法?” “我想你是不会同意的。” 波洛悲哀地望着我。 “你对几乎所有别人描述过的侦探做了一个很好的概述。” “是的,你还需要什么?”我说。 波洛闭上了双限,靠在座椅上,从嘴唇间挤出了带有得意的声音: “一个非常简单的案子。没有复杂背景的罪犯,一个国内常见的普普通通的罪犯——一点激情都没有——非常熟悉。” “非常熟悉怎么能犯罪呢?”波洛低声咕哝着:“假如四个人坐在那儿打桥脾,有一个奇怪的人,坐在靠近火炉的椅子上,在黎明前发现此人已死去。四人中的某一个人,当他作“明家”时,走过去杀死了此人,其它的人只注意手中的牌而没有发觉他的行动,这就可能产生了你所说的犯罪,可四个人中谁是凶手呢?” “好了,我不能从这里面发现任何值得高兴的事情。”我说。 波洛向我投之责备的一瞥。 “不,因为没有奇特的、弯曲的匕首,没有敲诈,没有被窃的作神像眼睛的绿宝石,没有难以发现的西部的毒药。黑斯廷斯,你有令人惊奇的灵感,你不仅仅喜欢一个谋杀案,而是一连串的谋杀。” 我说;“我承认在书中描述的谋杀往往使人们对案情发生兴趣。在第一章 中如果对谋杀进行了描述,你就不得不跟着小说的描述一直看到倒数第二页。这种书会使你感到太冗长了。” 这时,电话铃响了,波洛站起来去接电话。 “喂,喂,是的,我是赫尔克里·波洛。” 他静静地听着电话有一、两分钟之久,馒慢地我看见他的脸色变了。 他的回答简朴而又前后不连贯。 “果真如此。” “是的,没错。” “但是,我们将要去?” “当然了。” “可能象你讲的那样……” “是的,我将带上它。” 他放下话筒向我走来。 “黑斯廷斯,刚才是贾普来的电话。” “真的?” “他刚刚返回警察厅就收到了从安德沃尔发来的一封信……” “安德沃尔?”我兴奋地嚷了起来。 波洛却慢条斯理他说: “一个开小杂铺的老妇阿谢尔(曹健注:安德沃尔和阿谢尔都是以字母A打头的)被谋杀了。” “我说怎么的了,甚至感觉有点沮丧,安德沃尔的回音使我兴奋,我的情趣承受了一次痛苦的磨砺。我早就预料到有些离奇怪诞的事情一一非同寻常,不管怎么说,谋杀一个开小铺的老妇似乎是卑鄙的和毫无兴趣的。” 波洛继续慢悠悠地、严肃地说着,“安德沃尔的警察自信能找到凶手!” 我又一次感到失望的痛苦。 “似乎这个老妇和她的丈夫闹了别扭。他喝酒,算得上是一个令人作呕的顾客。他不止一次地威胁说要去杀掉他的老妇人。” “因此,从己发生事情的角度看,警察可能对我接到的匿名信有新的看法。我早已讲过,你我都得马上赶往安德沃尔。” 我的精神稍振作了一点儿。毕竟,这些犯罪是卑鄙无耻的,它是犯罪!我和犯罪以及犯人已经打交道这么长时间了! 我几乎没有听到波洛还讲了些什么。但是后来的话对我来说是至关重要的—— “这仅仅是个开始。” [book_title]第四章 阿谢尔太太 在安德沃尔,笑容可掬、头发缜密、个子高高的检察官哥莱恩接待了我们。出于职业习惯,我想最好先把案件的主要事实做一个概述。 二十二日凌晨一点,警官达沃尔巡逻时,经过一家小店,他随手推了推小店的门,发现门没拴着,就走了进去。起初,他以为里面是空的,但是,当他目光落到柜台上时,才看到一具用绳子捆绑着的老女人的尸体。警察局的法医到现场鉴定:死者脑后受到致命的撞击。很可能是当她在柜台后转身从货架上取香烟时被击中的。她大约死于七至九小时以前。 “我们已得到比这更为可靠有力的线索。”检察官解释道:“五点半,有人看到一个男人进去买烟,大约在六点零五分,又有一个男人进去,发现小店空无一人。这就把时间卡在了五点半至六点零五分之间。到目前为止,临近的人谁也没看见阿谢尔本人。但确实时间还早。在九点钟,他在相当远的“三冠酒店”喝酒,当我们抓住他时,以嫌疑对象将其拘留。” “并不是一个非常理想的嫌疑犯。对吧?”波洛问道 “一个没有多大价值的东西!” “他和他妻子分居?”“是的,在前些年就分居了。阿谢尔是一个德国人,他曾做过招待员,但他喜欢喝酒,后来便失业了,他的妻子当过一段佣人,她最后的处所是给罗斯大大,一个老女人做佣人。她把挣下的大部分钱都给了她丈夫。但她丈夫总是喝得酩酊大醉,然后到她干活的地方惹事生非,闯出许多乱子。这就是她和罗斯太大一起住在格兰奇的原因。这里离安德沃尔三英里远,极其安静。搬到这以后,她的丈夫给她找的麻烦就少多了。罗斯过世后,阿谢尔太太便用罗斯太大给她留下的一笔财产开了一个小杂货店——卖烟草、报纸一类的东西。她的收入勉强维持小店的营业。阿谢尔不时地来找她的麻烦,她常多少给他一点钱把他打发走了事。大约每个星期给他十五先今。” “他们有孩子吗?”波洛问道。 “没有孩子,倒是有个侄女,她在附近的奥弗顿工作,是一个非常出众的、稳重的年轻姑娘。” “你是说阿谢尔经常去骚拢他的妻子?” “正是这样,当他喝醉时就变成了恐怖分子,又咒骂,又发誓。要打破他妻子的头。由于阿谢尔的作恶,她过的太艰难了。” “这个女人多大了?” “差不多六十多了,受人尊敬,任劳任怨。”波洛低声他说着。 “检察官,你认为是阿谢尔杀死了他的大太?” 检察官嗫嗫嚅嚅地干咳着。 “波洛先生,这样讲还有点为时过早。我希望听弗朗兹·阿谢尔自己陈述一下昨天晚上他干什么去了。如果他做出的回答找不出任何破绽,也就罢了,如果不是这样——”他恰到好处地停了下来。 “小店没有丢东西吗?” “没发现丢东西,钱柜的现金分文未动,没任何抢劫的迹象。” “你认为阿谢尔是醉酗酗地来到商店,然后便对他妻子大打出手,最后把她打倒在地?” “这似乎是可能性最大的一幕。但是,先生,我必须承认,我希望能再次审查一下你接到的那封奇特的信。我怀疑是否这封信就是发自阿谢尔之手。” 波洛把信递给了检察官,他皱着眉头,看了又看。 “不象阿谢尔写的。”最后他说,“我怀疑是否阿谢尔用‘我们的’英国警察这个字眼不排除他极力想耍一个花招。我也怀疑是否他有耍这种花招的智能。此人因过度饮酒而成为一个极不健康的人,他的手颤抖的厉害而不可能打出象这样字迹清晰的信。而且使用的是高质量的笔记本纸和墨水。更奇怪的是信中特别提到了本月21号,这可能是一种巧合。” “是的,有些可能。” “但我不希望有这种可能性。波洛先生,这种巧合令人难以置信。”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眉宇间聚成了一个疙瘩、 “A·B·C,这鬼东西是谁?让我们去看一下玛莉·德劳尔——他的侄女,看她是否能给我们提供一些线索。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但就此信来看,我敢打赌,准和弗朗兹·阿谢尔有关。” “你对阿谢尔太太的过去了解吗?”“她是一个汉普郡的女人,做姑娘时就在伦敦当佣人。在这儿她认识了阿谢尔并和他结了婚。在战争期间,对他们双方来说都是比较困苦的。实际上、在一九二二年她就正式离开他了。为了把他赶走,她又回了一趟伦敦。但他马上知道了他妻子的去向,又尾随他妻子来到这里,逼着她要钱……”这时,一个警宫走进来,“布里格斯,什么事?” “先生,我们把阿谢尔带来了。” “好,他躲在哪儿?把他带进来。” “藏在铁道边上的一俩卡车里。” “是他?正是他?把他带进来。” 弗朗兹·阿谢尔的确是一个粗劣的、令人作呕的家伙,他一会儿哭诉,一会儿咆哮发怒,一会儿卑躬屈膝,他那双泪水模糊的眼,在每个人的脸上迅速地滑动着。 “你们想要干什么?我没干坏事。把我带到这里来是荒唐的,无理的!你们这些下流无耻的家伙,你们太无法无天了!”突然,他的脸色又变了:“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们不应伤害一个孤独的老人,不能对他如此无情,人人都对贫困潦倒的老弗朗兹无情无义。” 阿谢尔先生开始啼哭起来。 “当然了,阿谢尔。”检察官说,“安静一点,我并没有责怪你。你不必如此地惊恐,除非你自己乐意。另外,如果你对妻子被谋杀一事没有关系的话”。 阿谢尔打断了他的活,他的声音近乎于咆哮。 “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杀她!这完全是扯谎,这都是有意陷害我。你们这些该天杀的英国蠢猪。我决没有杀她,决没有!” “够了,阿谢尔!”“不,不,你们根本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这只是一个笑话,是我和爱丽斯间的一个有趣的玩笑。她知道是怎么回事。” “一个有趣的,令人不解的玩笑!阿谢尔,你能详细他讲一下昨晚你到哪儿去了吗?” “是的,我把所有的情况都告诉你们。我没有去找爱丽斯,我和我的朋友在一起,是我的一个好朋友,我们在七星酒馆,后又到死狗酒馆。” 他慌里慌张,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迪克·米隆斯和我在一起,还有老柯德尔,乔治·普拉特以及一帮男孩子,我说过,我决不去找爱丽斯,阿凯·戈特。我告诉你们的全是实话。”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检察官向他的助手点头示意。 “把他带下去拘留审查。” 当令人讨厌的、颤颤抖抖而又含有恶意、满脸垂肉的阿谢尔出去后,他说,“我不知道该如何去思考此事,如果不是有这封信的话,我肯定认为是他干的。” “他提到的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一群乌合之众——他们中间没有一个能讲一句真话,我根本不怀疑发案那晚上的大部分时间里他是和他们在一块厮混。关诞是在五点半至六点之间是否有人看到他在小店的附近。” 波洛若有所思地摇着头。 “你确认小店里没有丢任何东西?” 检察官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膀。 “这要再查查才能清楚,可能拿走了一、两盒香烟——但这并不能引起凶杀。”“商店里什么也没有卖出去?没有任何异样?我讲的是多么自相矛盾。” “有一本列车时刻表。”检察官说。 “列车时刻表?” “是的,在柜台上面朝下打开着。看样子似乎有人查看过从安德沃尔来的列车。或者是老女人或者是顾客。” “她出售这种东西吗?” 检察官摇了摇头。 “她卖一便士一份的时刻表,这却是一个大本儿的,只能是史密斯的商店或者火车站才有的。” 波洛的眼顿时亮了起来,他把身体向前倾着。 检察官的眼里也透出希望的光。 “一个列车时刻表,就是说一个布拉德肖或一个A.B.C(曹健注:这种大本的时刻表是按字母顺序排列的,俗称“ABC时刻表”)。” 他嚷道:“天哪!是一个A.B.C。” [book_title]第五章 玛丽.德劳尔 我想,那本ABC铁路指南书一被提及,我就对这件案子兴趣倍增。在此之前,我还没能唤起太多的热情。这桩对一个后街老妇人卑鄙的谋杀案,由于它太像是那种司空见惯地见诸于报端的犯罪,已无法吸引来人们特别的关注。在我的脑海之中,我认为匿名信中所提到的二十一日是种偶然的巧合。我有理由确信,阿谢尔太太是她那酗酒后的丈夫蛮劲发作的牺牲品。可现在所提及的铁路指南(每个人都熟悉那书的简称就是ABC,因为书中是按字母书顺序对所有的火车站名进行排列的)则带给我一种激动,很明显——这肯定不会是第二个巧合吧? 那桩卑劣的罪行开启了新的一页。 谁会是那个杀害阿谢尔太太之后,又留下一本ABC铁路指南的人呢? 离开警察局后,我们的首站访问便是去殡仪馆检查老妇人的尸体。当我低头注视那张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孔时,看见她头上稀疏的白发从太阳穴两侧紧紧地贴挂下来。她看上去是如此的平静安详,绝不象是经暴力致死。 “总弄不明白是谁用了什么物体击倒她的,”竟是解释道,“克尔医生就是这么说的。我倒是很高兴她看上去能很安静。可怜的灵魂,她是位体面的夫人。” “她年轻时一定美丽动人。”波洛说。 “是吗?”我怀疑地小声嘟囔。 “肯定是的。你看她下颌的纹线,骨骼,头颅的模样。” 他盖上布单,叹了口气,我们随即离开殡仪馆。 我们的下一步行动是与法医作简短谋面。 克尔医生是位中年人,长相精明干练,将起话来轻松活跃,坚决果断。 “没找到凶器,”他说,“就不可能断定是件什么东西。有份量的棍子,棒棰,沙袋——这些东西中任何一件都可以作案。” “这种猛击是否需要用很大力气?” 医生敏锐地瞥了波洛一眼。 “你是指,我想,一个摇摇欲坠的七十岁老人是否干的了?噢,可以。这完全有可能——在凶器的顶部施加适当的份量,即便是个很虚弱的人也能够达到目的。” 那么凶手有没有可能会是个女的?” 这种假设令医生吃了一惊。 “女的?我的看法是,我从未把这样的谋杀案与女人联系在一起。可当然这也有可能,完全可能。只是,从心理角度来讲,我认为这案子不是女人干的。” 波洛赞同的迅速点点头。 “确实如此。从表面上看,这的确极不可能,可我们必须考虑所有的可能性。当时那尸体是怎样躺着的?” 医生详细地向我们描述一番被害人的姿态。他认为,老太太在受到袭击时,正好背对柜台站着(也就是背部朝向攻击者)。他躬身跌倒在柜台内部,每个进店来的人都很难看见她。 当我们向克尔医生道谢并离开,波洛说道: “你设想一下,黑斯廷斯,我们又进一步掌握了一点线索,可以说阿谢尔是无辜的。如果他虐待并威胁他妻子,她也该是隔着柜台面对他。而事实上,她却是背对着袭击者,——很显然,她是在为顾客拿取香烟。” 我感到一阵战栗。 “真可恨。” 波洛黯然摇头。 “Pauvrefemme①。”他低语道。 ①法文,译为:可怜的女人。——译注。 随即他看了一眼手表。 “奥弗顿离这儿不太远,我想。我们赶去那儿,见见老太太的外甥女,如何?” “你肯定我们不该先去案发地的那家商店?” “我希望随后再去,我自有道理。” 他没有继续解释下去,数分钟后我们行驶在伦敦的马路上,朝奥弗顿的方向前行。警督给我们的地址,是村子里一幢外形完好的房子,那房子位于朝向伦敦这边——英里的地方。 按响门铃之后,前来接应我们的是个漂亮的黑发姑娘,她双眼红肿,显然是刚刚哭过。 波洛温和地说道: “我想你就是玛丽.德劳尔,这里的客厅女佣?” “是的,先生,没错。我就是玛丽,先生。” “那么,如果你的女主人不反对的话,我该可以和你谈几分钟,是关于你姨妈阿谢尔太太的事。” 女主人不在家,先生。我想你们进屋来谈,她不会介意的。” 她打开一间小起居室的门,我们进了屋。波洛坐在窗边的一把椅子上,抬头关注地凝视着姑娘的脸。 “你想必已听说了你姨妈被害的事情。” 姑娘点点头,眼睛里泪水越涌越多。 “今天早晨听说的,先生。警察来过这里,噢,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怜的姨妈,她过的可真苦啊。现在又——这实在太恐怖了。” “警察难道没提议让你回一趟安多弗吗?” “他们告诉我,我必须去接受调查,让我星期一去,先生。可我一点也不想去那儿,我无法想象走进那家店铺,现在——如果我这个佣人离开,我可不想让女主人太为难了。” “你很喜欢你的姨妈吧,玛丽?”波洛温和地问道。 “说实话,我确实喜欢她,她对我一直关怀倍至,我十一岁时母亲去世后,就跑去伦敦找她。我十六岁时开始做事,可休息时我通常去姨妈那儿。她与那个德国家伙一起一直麻烦不断,她过去常常称他为‘我的老魔鬼’,他在那儿都不让她安宁。这个靠依赖,乞讨过活的老鬼。” 姑娘言辞激烈。 “你姨妈难道从未想到过以合法的方式从这种压迫中解脱出来吗?” “你瞧,她是他的太太,先生。你是无法从中解脱的。” 姑娘简单地回答,口气中带有结论的语调。 “告诉我玛丽,他曾经威胁过她,不是吗?” “噢,是的,先生。他以前常说的这些事的确很可怕。他威胁说要割断她的喉咙,以及诸如此类的话。他还总用德语和英语诅咒、谩骂。可姨妈说,她结婚时他是个英俊的男人。先生,一想到人会变成那种样子,真是太可怕了。” “哦,确实如此。我猜想,玛丽,你确实听见过这些威胁,而当你得知发生的一切之后,你难道不感到惊讶吗?” “我非常吃惊。您瞧,先生,我从来都不认为他真会那样做的。我认为,他的那些威胁仅是些肮脏的话语,没什么更多的意思。姨妈看来也不像是惧怕他。因为我曾经见过姨妈发怒的时候,他像只狗一样地夹着尾巴溜走了。您可以认为,他也挺怕姨妈的。” “她给他钱吗?” “可他是她的丈夫呀,先生。” “是的,你刚刚说过。”他停顿了一分钟,随即说道:“总之,可以设想,他并没有杀她。” “没杀害她?” 她眼睛发直。 “那是我的看法。假设是别的男人干的……你有没有什么想法,会是谁呢?” 她盯着他看,眼睛中带有更多的惊愕。 “我倒是没什么想法,先生,看来都不像是。” “难道就没有什么人能使你姨妈感到害怕吗?” 玛丽摇摇头。 “姨妈并不惧怕任何人,她唇齿锋利,足以与任何人抗衡。” “你从未听说过有谁对她怀有恶意吗?” “没有,先生。” “她有没有收到过匿名信?” “你说的是什么样的信,先生?” “没人签名的信——或只是签了个ABC之类的东西。”他仔细地观察着她,很清楚她此刻正沉浸在痛楚之中。她诧异地摇了摇头。 “除了你之外,你姨妈还有其他亲戚吗?” “现在已经没有了,先生。她是十兄妹中的一个,可十个人中只有三位长大成人。汤姆舅舅在战争中身亡,哈里舅舅则去了南美,从此杳无音讯。妈妈去世后,当然,只剩下我。” “你姨妈有没有积蓄?或是积攒了些钱?” “先生,她在萨文斯银行有点积蓄——她总是说足够她置办后事用。不然的话,她仅可以勉强度日——与那个老混蛋在一起能怎样,她是剩不了什么钱的。” 波洛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更多地像是自言自语: “现在一切都惘然无知,毫无线索,一旦案情更清晰明了一点,”他起身说,“玛丽,如果任何时候需要你帮助的话,我会给你写信。” “实际上,先生。我正打算离开这里。我并不喜欢乡村生活。之所以留在此地,是因为离姨妈不远,对他来说是个安慰。可现在——”泪水再次湿润了她的眼睛——“我就毫无理由在待下来,我将回伦敦去,那儿对一个女孩子来说,要欢愉得多。” “那我希望,当你动身起程的时候,你会留给我你的住址。这是我的名片。” 他把名片递交给她。她看着名片,满脸疑惑地皱眉头。 “那您——与警察局毫不相关吗,先生?” “我是一名私家侦探。” 他伫立在那里,眼望着他,沉默了好长一会儿。 终于,她说道: “是不是还会有什么事会发生,先生?” “是的,我的孩子,会有稀奇古怪的事接着发生。你随后也许会帮上我的忙。” “我回尽力做任何事情的,先生。姨妈被人谋杀,真是天理不容。” 她的表述显得奇特,但却感人肺腑。 即刻之后,我们行驶在回安多弗的路上。 [book_title]第六章 犯罪现场 悲剧发生处的小街道是主街的一条叉路。阿谢尔太太的小店就坐落在这条街靠右侧的中段。 当我转过街角进入小街时,波洛瞅了一眼手表,我这下子才意识到,他为何要拖延时间,直到现在才到犯罪现场来。此时刚好五点半,他希望能尽可能地重现昨天的气氛。 可他的目的是无法达到的。很显然,此时此刻,那街上的情景与昨天相比大相径庭。街道中,有数家小店铺散布在较贫穷阶层的私人住宅中。我断想,在平日,那里该有许多人来往走动,他们中大多数属于贫穷阶层,间或有几个孩子在人行道和马路上玩耍。 这时候,有一大堆人正围站着,盯着其中一座房子或商店看。毋庸置疑,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我们所看到的是,一大群人正以极大的兴趣注视着那另一个人被谋杀的地方。 我们越来越靠近,情形确实如此。那间暗淡的小店窗板紧关着,店前站着位一脸烦躁的年轻警察,呆头呆脑地引导人群“绕行”。他在一名同事的协助下转移人群——一些人不情愿地叹叹气,然后服从命令,移动了地方。其他人则立刻会走上前来,占据位置,满满地瞪眼瞅着那谋杀案发生之地。 波洛在离人群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停下来。从我们站立的地方,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门上方的油漆招牌,波洛低声悄悄地重复招牌上的字: “A·阿谢尔。Qui,c’est peut——etre①——” ①法文,意为:是的,可能是这个地方。——译注。 他突然停止讲话。 “来,我们进去看看,黑斯廷斯。” 我早已急不可待了。 我们穿越过人群,与那位年轻警察打招呼。波洛出示了警督事先给他的通行证。警士点了点头,打开门,让我们进到店内。我们照此办理,走进那家令旁观者兴趣沸然的小店中。 由于窗板紧闭,屋内相当黑暗。警士找到开关,打开电灯,由于功率很低,房间在灯光下依然昏暗。 我察看四周的情形。 这是一个昏暗乏味的小房子。几本廉价杂志散乱地摊着,还有昨天的报纸——上面均落有一整天的尘土。柜台之后安放着一排货架,高达天花板,架上摆放着烟草和盒装香烟,还有几瓶薄荷糖和麦芽糖。这是一家及其普通的小店铺,只是几千家中的一家。 警士用他那低沉的汉普郡口音解释mise en scene②。②法文,意为:现场状况。——译注。 她是在柜台后面,挤成一堆。法医说她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袭击了她。她当时一定是在货架上取货物。 “她手中什么也没有吗?” “没有,先生。”警士在柜台上指出来,“书打开着,正好是安多弗的那页,朝下倒放着。看来拿人必定是在查询去伦敦的火车班次。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凶手就不会是安多弗人。不过,这本铁路指南当然也可能是属于另一个与谋杀案毫不相干的人,他可能只是忘在这里而已。” “有指纹吗?”我探问。 那人摇头。 “整个地方都进行了检查,没有任何指纹。” “柜台上也没有吗?”波洛问道。 “那儿则实在是太多了,先生。所有的指纹均混杂在一起,无从分便。” “其中有阿谢尔的指纹吗?” “现在断言还为时过早,先生。” 波洛点着头,然后问他那妇人是否住在店内。 “是的,先生,您穿过扇门,她就住在后面。请原谅我无法跟您进去,我还是待在这里……” 波洛穿过那扇门,我追随着他。店后是一处包括了起居室和厨房的小型住所,房间整齐洁净,但看上去阴郁沉闷,摆放少量的家俱。壁炉台上摆着几张相片,波洛也与我一起看。共有三张照片,有一张是玛丽·德劳尔的廉价相片,也就是下午我们见到的那个姑娘。她显然穿着最好的衣服,脸上带着半清醒的、呆板的微笑,这种微笑往往会破坏精心摄制的照片中的面部表情,而更适合于快照。 第二张照片是贵一些的那种,一张经艺术加工而变得朦胧的白发老妇人的照片。高耸的毛皮衣领直立着裹住脖子。 我猜想,那位夫人一定就是罗斯小姐,是她留给阿谢尔太太一小笔遗赠,才使她得以开始生意。 第三章 照片非常陈旧,已经褪色泛黄,照片中是一对年轻男人和女人,身着老式的服装,手挽手站在一起。男人的衣服上有个钮扣眼,整个相片的姿式显出以往的欢乐。 “很可能是张结婚照。”波洛说,“记住,黑斯廷斯,我是否告诉过你,她从前是个漂亮的女人?” 他说对了。尽管受老式发型和奇异服饰的掩盖,照片中的女孩子身上依然毫不伪装地透出灵秀之气,她五官清丽,仪态活泼大方。我靠近观看第二个人,那是个英俊聪明、军人仪态的年轻男子,我几乎认不出那就是肮脏没落的阿谢尔。 我回想起那个斜着眼睛酩酊大醉的老人,和死去的老妇人那张劳累沧桑的脸庞,——时光流逝的无情令我颤然一惊…… 起居室的楼梯通向楼上的两个房间,其中一间空空如也,毫无摆设,另一间则显然是老妇人的卧室。警方搜查以后,房间又依原样摆放着。床上有几条破旧的毯子——抽屉里有一堆精心织补过的内衣,另一个抽屉内则是烹饪用的佐料,一本平装的名叫《绿洲》的小说,一双新袜子——因廉价的光泽而显得郁闷可怜,几件瓷装饰品——其中德累斯顿牧羊人破损了大部分,还有一只黄色斑点的小狗,木钉上挂着黑色雨衣和一件无袖羊毛罩衫——这些就是晚年的艾丽斯·阿谢尔的全部家当。 即便有什么私人信件,警察也一定先拿走了。 “Pauvre femme③,”波洛小声说,“走吧,黑斯廷斯,在这里我们什么也找不到。”③法文,意为:可怜的女人。——译注。 当我们再次上街时,他迟疑了一会儿,然后穿过马路。几乎正对着阿谢尔太太的小店是一家蔬菜水果店——是那种把大部分货品摆在门外而不是店内的小店铺。 波洛以极低的声音给了我一些指示。然后他进入店内,我过了一两分钟后才进去。他正在为一颗莴苣讨价还价,我则买了一磅草莓。 波洛则主动与那位接待他的胖墩墩的妇人搭讪谈话。 “在你的正对面,就是那件谋杀案发生的地方?这是件什么事!它一定令你震惊不已。” 这个敦实的妇人显然已厌倦了谈论谋杀案,她一定整天都被人追问个不休。她解答到: “那些围着看热闹的人群散去才好。我真想知道有什么好看的?” “昨夜的情形一定极为异常,”波洛说,“很可能你也见到过进入小店的那个凶手——是不是个长着胡子、身材高高、蛮帅的男人?我听说是个俄国人。” “什么?”那妇人吃惊地抬眼看,“你说是个俄国人干的?” “你怎么知道?”妇人很激动,不停地说,“是个外国人干的。” “Mais Oui④。我想可能你昨晚看到了那个人。”④法文,意为:是的。——译注。 “噢,我并没有太多机会来注意,事实上我确实没看见。晚上我们很忙,总会有一些人下班回家时路过这里。一个长着胡子、个头高且蛮帅的男人,——不,我从来都没见过那种长相的人。” 我暗示着插话。 “对不起,先生,”我对波洛说,“我想你可能听错了,有人告诉我是个身材矮小的黑人。” 随即那胖墩墩的妇人,她那瘦长的丈夫和一个声音沙哑的店员小男孩均加入到这场有趣的讨论中来。被人看到的矮小黑人不下四位,那个话音沙哑的小男孩则看到过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可他并没留胡子。”他遗憾地补充到。 最终,我们收拾好各自的东西,离开了那家店铺,而我们的胡编乱造则没被纠正。 “为什么要那样做呢,波洛?”我带着些责备的口吻质问。 “Parbleu⑤,我想估计一下,一个陌生人进入对面商店时被人注意到的可能性有多大。”⑤法文,意为:当然。——译注。 “你难道不能简单地问,和必要编造那一大堆假话?” “不,Mon ami⑥。如果像你所说的,简单地问,我根本就不会得到任何答复。你本人是英国人,可你看来并不了解英国人对一个直接的问题的反应。如果我试图从那些人那里得到些什么消息,他们会像牡蛎一样缄口不语。只有提出自己的观点,(而且是个有些反常出格的观点),再加上你自相矛盾的论调,人们才会松口。我们也知道那段时间‘店内很忙’——那就是说,每个人都关注自己手中的活,而人行道上确实会有相当多的人来往穿行。我们的凶手选择的时间极佳,黑斯廷斯。”⑥法文,意为:我的朋友。——译注。 他停顿一下,颇含责备之意地补充道: “你是否连一点常识都没有,黑斯廷死?我告诉你买些quelconque⑦的东西,可你却故意选择草莓!这些草莓已开始渗透过纸袋,危及你漂亮的外套。”⑦法文,意为:随便、普通。——译注。 惊愕之余,我发现情形的确如此。 我仓促地把草莓递给一个小男孩,他看上去极为惊讶,微微地带着疑心。 波洛把莴苣也交给他,这样才使男孩的疑惑得以消除。 “在一家廉价瓜果店——那里的草莓可买不得。草莓——除非是刚摘的,否则一定会淌汁的。香蕉、苹果、甚至是一棵白菜都可以,可草莓……” “它是我想到的第一样物品。”我带着歉意解释道。 “那并不值得你去想。”波洛严厉地回看我。 他在路边停下来。 阿谢尔太太的商店右邻的房屋和小店空着。窗上出现了“转让”的标识。另一边则是做房子,挂着满是污垢的窗帘。 波洛走向那座房子。那儿没有门铃,他用敲门环着实地敲打了许多下,发出尖利的响声。 过了一会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个浑身极脏的小孩,鼻子需要清洗。 “晚上好,”波洛说,“你妈妈在家吗?” “啊,”小孩叫道。 眼睛盯着我们看,一副不悦之色和疑惑的神态。 “你妈妈在吗?”波洛说。 这一次小孩的怀疑过了好一会儿才消失,他转过身大声叫着爬上楼去:“妈妈,有人找。”随后迅速地退回到房内的暗处中去。 一位脸部轮廓分明的妇人越过栏杆望过来,并开始走下楼来。 “你们还是不要浪费时间的好。”她开始说,但波洛打断了她。 他摘下帽子,动人地鞠了一躬。 “晚上好,太太。我是《晚间闪耀》报的工作人员,我想劝说您能接纳五英镑的费用,让我们就您的已故邻居阿谢尔太太写篇文章。” 她唇间怒语遂止,从楼上走下来,梳理一下头发,曳拉一下衬衣。 “进来吧,请——到这边来。您不愿坐下吗,先生?” 由于摆着一套巨大的詹姆士一世时期的仿制家具,小巧的房间显得过分拥挤,我们还是想方设法把自己塞进一把硬邦邦的沙发之中。 “请原谅,”妇人开口说话,“我想我刚才语言太激烈了点,可您恐怕没法相信我必须应付的麻烦——总有人来推销这个,推销那个,还有许多其他的物品——真空吸尘器,长统袜,熏衣草编织的包和诸如此类的骗人玩艺。每个人都花言巧语,道貌岸然。他们还挺有办法,能探听到你的名字。然后口口声声地称呼你福勒太太这个那个的。” 波洛机敏地记住姓名,说: “福勒太太,我希望您能按照我的提问去做。” “我想我并不了解。”五磅钱诱惑地摆在福勒太太的眼前。 “当然,我认识阿谢尔太太,可并不足以用来写些什么。” 波洛再次仓促地向她保证,它并不需要做什么。他会从她这里得到真实情况,这次采访会被描写得有声有色。 福勒太太受此鼓励后,即心甘情愿地沉浸于回忆、推测和传闻之中。 阿谢尔太太从不与人来往,并不像你们认为的那样友善,可她也确实有一大堆麻烦,可怜的人,每个人都知道这些事。按理说,弗朗兹·阿谢尔数年前就应该被拘留起来。阿谢尔太太其实并不惧怕他——她易被激怒,可不是个好惹的。她会把每日所得尽数付出,可那个无赖来找她的次数太多了。而福勒太太曾多次告诫过她:“总有一天这家伙会对你动手的。记住我的话。”他已经做了,不是吗?而她,福勒太太,身处邻室,却丝毫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波洛趁停顿时插了一句问话。 “阿谢尔太太是否曾经收到过怪异的信件——没有任何签名的信——或是仅签了个ABC之类的东西?” 很遗憾,福勒太太报以否定的答案。 “我懂您指的那种东西——他们称之为匿名信。既然您有话要问,就应该大方说出来。哦,我想,我拨知道,弗朗兹·阿谢尔是否写过那种信。就算他写了,阿谢尔太太也不会让我看的。还有什么?铁路指南,那本ABC?我从没见过这样的东西,而且我也确信,如果有人送了一本这样的书给阿谢尔太太,我会听说的,我可以坦率地说,当我听到这一切时,极度恐惧。是我女儿伊迪告诉我的,‘妈妈,’她说,‘隔壁来了很多警察。’这确使我感到非常吃惊。我听说此事时说过,这表明它从不该单独呆在房间里——她那个外甥女应该与她在一起。一个喝醉的人肯定象只贪婪的狼,我说过,‘我认为,她的那个恶魔般的丈夫不折不扣就是只野兽。’我也曾警告过她,我说,‘许多次和现在的情形都表明我的话没错,他肯定会下手的。’我说过。他确实动手杀了她。你无法正确估量一个喝醉的人的行为,而这件谋杀案就是明证。” 她极为激愤,深深地叹了口气。 “我想,没有人看见阿谢尔进过商店?”波洛说。 福勒太太含带讥讽地嗤之以鼻。 “他自然不会让人看见自己。”她说。 可她又没有解释,阿谢尔先生是如何进到店里又不让人看见的。 她也承认那所房子没有后门可以进入,而阿谢尔在这个街区是大家都熟知的人物。 “可他并不想招摇过市,他肯定隐藏得很好。” 波洛让谈话继续进行一会儿,但看到福勒太太已将她所了解且多次对人谈过的实情和盘托出时,波洛中断了谈话,随即支付了曾许诺的钱额。 “我想确实值五磅钱,波洛。”当我们再次走上街道时,我斗胆评论道。 “你认为她还有什么隐而不谈?” “我的朋友,我们现在处境奇特,不只该提什么问题,我们就象是在黑暗中玩捉迷藏的小孩子。我们张开双臂,四处摸索。福勒太太已经告诉我们她了解的一切情况——而且分寸极佳地进行推测。然而,在过一段时间,她提供的线索必定会有用。我则是出于将来的考虑而预先投资了五磅钱。” 我其实并没弄懂其中的道理,可此刻我们要去找格伦警督。 [book_title]第七章 帕特里奇先生和里德尔先生 格伦警督面色及其阴沉。我猜想,他整个下午一定是在找出一份名单,那些被人看见曾进过那家烟草店的人的名单。 “有人见过谁进过烟草店吗?”波洛问。 “哦,有。有三个是神情诡秘的高个子,四个胡子黝黑的矮男人——其中两个长着络腮胡子,三个胖男人,这些人全都很陌生。如果我相信证人的话,他们这些人全都面目狰狞!我感到困惑的是,怎么会没人见过一群手持左轮手枪的蒙面人在周围出现!” 波洛赞同地微笑。 “有人声称见过那个阿谢尔吗?” “不,没人见过。那倒是对他挺有利的。我以近告诉警察局长,我认为这是苏格兰场的任务,这不是件本地的案子。” 波洛严肃地说。 “我同意你的观点。” 警督说道: “你知道,波洛先生,这确实是件令人作呕的案件,令人作呕。我可不喜欢它。” 我们回到伦敦之前,又进行了两次会见。 第一次是与詹姆斯·帕特里奇先生。帕特里奇是最后一个见过阿谢尔太太还活着的人,他五点三十分去她店里卖过东西。 帕特里奇个头矮小,在一间银行做职员。他带着夹鼻眼镜,外观干瘪瘦小,言辞极端精确。他住所的房子如同他本人一样干净整洁。 “波洛——先生,”他说道,一边盯着我朋友递给他的名片看,“有格伦警督介绍来的?波洛先生,我能为您做些什么?” “帕特里奇先生,我了解到,你是最后一位见过阿谢尔太太还活着的人。” 帕特里奇先生把指尖并拢到一块儿,望着波洛,仿佛他是张可疑的支票。 “那个问题有待商议,波洛先生。”他说,“许多人有可能在我之后去她那儿买过东西。” “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应该出来证实。” 帕特里奇先生咳嗽。 “有些人,波洛先生,根本就没有公共责任感。” 他透过眼镜面目严肃地望着我们。 “您所言极是,”波洛小声说道,“我知道,您是主动到警察局的。” “我确实是的。一听说那令人发指的事件,我就想可能我的证词会对案件有帮助,所以就主动去说明情况。” “这种精神真是可嘉。”波洛庄重地说,“也许可以重复一下您的见闻。” “当然可以。五点半的时候,我正好回家来……” “对不起,你怎么能如此精确地记得当时的时间?” 帕特里奇先生由于被打断而显得稍有点不耐烦。 “教堂的钟刚刚敲过。我看看手表,发觉慢了一分钟,而那时我恰好要进阿谢尔太太的商店。” “你是否习惯于在那儿买东西?” “非常频繁。那家店在我回家的路上。我大约每周去一两次,习惯于去那儿买两盎司约翰.考顿淡味酒。” “你是否了解阿谢尔太太?了解她的任何情况或历史?” “一无所知。我除了购物并偶尔会就天气状况稍言两句外,从未同她谈过话。” “你是否了解她有一个酗酒的丈夫,他已习惯于威胁她的生活。” “不,我对她一无所知。” “不管怎么说,你见过她。在你看来,她昨晚的神情是否有异常之处?她是否显得慌张不安?” 帕特里奇沉思。 “我想我注意到的是,她同往常没什么两样。”他说。 波洛起身。 “谢谢你回答这些问题,帕特里奇先生。你家里是否有一本ABC铁路指南?我想查询一下会伦敦的火车。” “在您身后的架子上。”帕特里奇先生说。 那个书架上有一本ABC铁路指南,一本布莱德肖铁路时刻表,《证券交易年鉴》,《凯利名录》,《名人名录》,还有一本当地的通讯名录。 波洛从架子上取下那本ABC,假装是在查阅一班火车,然后向帕特里奇先生道谢,随即离开。 我们的下一次会见是与艾伯特·里德尔先生,他性格截然不同。艾伯特.里德尔是位铁道养路工。我们在交谈的时候,不断传来里德尔先生的狗的吠叫声。里德尔先生本人对我们则毫不掩饰他的敌意。 他是个笨拙迟钝的高个子,脸盘很宽,张着疑神疑鬼的小眼睛。他正好在吃肉饼,大口地喝红茶以助吞咽。他透过茶杯边缘以愤怒的目光看着我们。 “我还要在谈一遍,不是吗?”他咆哮道,“那跟我到底有什么关系呢?我已经告诉过那些该死的警察了。现在我还要在吐露一次,讲给两个该死的外国人听。” 波洛迅速诙谐地朝我的方向瞥了一眼,然后说道: “我是在挺同情你的,可你会怎么想呢?这是一件谋杀案,不是吗?我们必须加倍谨慎。” “最好把这位先生想知道的都告诉他吧,伯特。”那妇人不安地说。 “闭上你那该死的嘴。”高个子吼道。 “我想你不是主动找去警局的。” “我干吗要主动?它可不管我的事。” “这仅仅是种不同的看法而已,”波洛冷淡地说,“因为这是件谋杀案——警方想知道有什么人去过那商店,我该怎么说呢?我个人认为,你如果能讲述一下,事情就会显得自然很多。” “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不该说,我没在自己的时间里去主动说明情况。” “可情况如此,警局得知有人看见你曾光顾过阿谢尔太太的商店,他们必须前来找你。不知他们对你所描绘的情况是否满意?” “他们该不该感到不满意呢?”伯特粗暴地反问。 波洛只好耸耸肩膀。 “你讲话是什么意思,先生?有谁能够针对我?每个人都清楚是谁杀了那个老女人,是他那个混蛋丈夫。” “可它那晚并没有在街上出现,而你则去过那家商店。” “你想陷害我吗?哼,你不会得逞的。我有何理由要去做那样的事?你以为我想谋取她那血淋淋的一包烟。你以为我是他们所说的杀人狂?以为我是……” 他从椅子上威胁地站起身来。他妻子颤抖着叫道:“伯特,伯特——快别说这样的话。伯特,他们会以为……” “请安静一点,先生。”波洛说,“我只要你讲述一下你的经历。可你却拒不透露,我们该怎么说呢——这似乎有点奇怪?” “谁说我拒不做答?”里德尔先生再次坐进椅子里,“我毫不介意。” “你进店的时候是六点刚过一两分钟。我想买一包‘金富莱’牌香烟。我推开门——” “那时候店门是掩着的吗?” “对。我起先以为店已关门了,但其实并没关。我进屋后,发现那儿没有人。我敲敲柜台,稍等了一会儿。可没人应答,于是我就走了出来。那就是全部情况,你自己慢慢考虑吧。” “你难道没有看见柜台后面跌落地尸体吗?” “没有,我才不会去留心更多的事——除非,你可能正好在寻找它。” “那儿是否摆着一本铁路指南?” “是的,朝下放着。在我看来,好像那老太太刚好突然赶去坐火车,而忘了把店门锁上。” “也许是你捡起铁路指南或把它移放到柜台上的?” “我才没碰那该死的东西。我做过的事都已说了。” “你在到商店前是否看见有谁离开那儿?” “没见过这样的人。我是说,为什么偏偏要挑上我——” 波洛站起身来。 “没人认为是你干的。晚安,先生。” 那人张嘴吃惊,他则离开,我追随着它。 在街上,他查看手表。 “我的朋友,我们要非常迅速,才可能赶上下一趟火车。我们赶紧走吧。” [book_title]第八章 第二封信 “哦?”我渴切地问道。 我们坐在头等车厢内,那是趟刚刚驶离安多弗的快车。 “这件案子,”波洛说,“是个中等身材的人干的,他长着红色头发,左眼是假的铸模。他右脚微跛,肩胛骨下长着一颗痣。” “波洛?”我叫道。 那一刻我完全受其蒙骗,而我朋友的眨眼又使我醒悟。 “波洛!”我再次说,这次满怀怨恨。 “monami①,你会怎么认为呢?你那样忠诚专注地凝视着我,要求我像歇洛克·福尔摩斯那样发表见解!说真的,我并不清楚凶手长得什么模样,不了解他住在哪里,也不知道怎样去逮获他。” ①法文,意为:我的朋友。——译注。 “要是他留下些线索就好了。”我低声说。 “是的,线索——线索总是诱人之处。可惜他不抽烟,没留下烟灰,然后穿着底纹奇特的鞋踏门进来。不——他才不会如此彬彬有礼。可至少,我的朋友,你还有铁路指南着一线索。那本ABC是本案的线索。” “你认为他是错把书留下的吗?” “当然不是,他故意留下它。指纹告诉我们,他是故意这样做的。” “可书上一点指纹也没留下啊。” “那正好是我的意思。昨晚是什么天气?炎热的六月之夜。一个人是否会在这样的夜晚带着手套四处闲逛?这样的人当然会引起注意。因而既然ABC书上没有留下指纹,一定是有人小心翼翼地抹去了。一个清白无私的人必定会留下指纹,而心怀鬼胎的人则不会。所以我们的凶手故意留下书,可不管如何,这是仅存的一丝线索。那本ABC是有人购买,有人携带来的,这总是可能的。” “你认为从那种方式当中,我们可以学道些什么?” “坦白地说,黑斯廷丝,我并不特别报希望。这个人,这个未知数,很显然地在炫耀他自己的能力,他是不会留下能被人直接追踪的尾巴的。” “因而,实际上ABC对破案也没什么帮助。” “才不是呢。” “一点帮助都没有吗?” 波洛并未立即回答,他接着慢吞吞地说: “我的回答是有。我们在此遭遇这个未知的人士。他藏身在暗处,想继续潜伏在黑暗中。可理所当然的事,他总禁不住会有些显山露水。在一种意义上,我们对他一无所知;而在另一种意义上,我们则已经了解了许多情况。我渐渐看到他的模样在形成——是个能清晰地用打字机打字的人,他购买优质纸张,极端地渴望显示个性。我瞧见他就像是个可能被忽视和省略的小孩子,我瞧见他怀带着内心的自卑感而长大——与一种不公平的感觉作着斗争……我瞧见那种内心的冲动,要表现他自己,要把注意力聚焦在他身上,这种冲动变得越来越强烈,许多事件和周遭的情形则在碾碎着这种冲动,可能在他身上堆积起更多的羞辱。在他的心灵深处,火柴还在点燃着火药车……” “那纯属猜测。”我反对道,“这不会给你任何实际的帮助。” “你更喜欢火柴头、香烟灰、敲了钉子的靴子!你总是如此,可至少我们可以自问一些问题,为什么会有ABC?为什么会是阿谢尔太太?为什么要发生在安多弗?” “那妇人过去的生活看起来平淡无奇,”我思索道,“同那两个男人的会见也令人失望。我们无法说出比我们所知更多的情况。” “老实说,在那方面我并没有期望得到更多的情况,可我们不该忽视两个可能是凶手的嫌疑人。” “你当然不会以为……” “凶手至少可能生活在安多弗附近。我们要问‘为什么会选在安多弗’,那便是个可能的答案。噢,这里有两个人在那天的特定时刻进过商店,他们当中任何一个都有可能是凶手,并且毫无迹象表明他们中有哪个是凶手。” “那个笨重的蛮徒,里德尔,很可能就是。”我断言。 “哦,我倒是倾向于立即确定里德尔是无辜的。他神情紧张,满口谩骂,显然焦虑不安……” “那正好在表示——” “写那封ABC信的人性格与此恰好完全相反。傲慢和自信是我们必须寻找的特征。” “那个人是在四处炫耀自己的影响力?” “很可能就是。但也有些人,在一种紧张不安和自我埋没的状况之下,会隐藏极多的名利和自满。” “你不会认为那个小巧的帕特里奇先生——” “他更是letype②。对他已用不着多说。他所作所为正好像那个写信的人,他又立刻去警察局,把自己直接推向前沿——并对他的位置沾沾自喜。”②法文,意为:那种人。——译注。 “你真的认为——?” “不,黑斯廷斯。我个人认为凶手来自安多弗以外的地方,可我们不能忽视任何一点蛛丝马迹。尽管我从头至尾说的都是‘他’,我们仍不能排除女人作案的可能性。” “当然不会事。” “我同意,那种袭击方式是男人所为,可匿名信则可能是个女人写的。我们必须牢记着一点。” 我静默了几分钟,然后说: “我们接下去干什么?” “黑斯廷斯,你真是精力充沛。”波洛说着,冲我微笑。 “不,我们要做些什么呢?” “什么也不做。” “什么也不做?”我的话音中失望之情清晰可见。 “我是个魔术师还是巫师?你想要我做些什么?” 我转动脑子,思考这个问题,发现很难做出回答。不管怎样,我觉得该做些什么,应该抓紧时间采取行动。 我说: “那本ABC——还有便笺纸和信封——” “自然,在那方面所有的事情都在进行之中,警方更是在竭尽全力处理这样的疑问。如果在那些方面会有什么发现的话,我们用不着担心,他们会发现的。” 听完他这一番话,我只好被迫善罢甘休。 在随后的几天中,我发觉波洛奇怪地回避谈论那案子。当我试图重谈该话题时,他总是不耐烦地用手势将其摆在一边。 在我的脑子里,我害怕去揣摩波洛的动机。在阿谢尔太太这件谋杀案上,波洛遭受了挫败。ABC向他发起挑战——而ABC已经获胜。我这位朋友早已习惯于攻无不破的成功,对他的失败则异常的敏感,以至于他无法忍受对这件事进行谈论,这也许就是一个伟大人物身上的狭隘之处。可是我们最清醒的想法就是要用成功来使他扬眉吐气。对波洛而言,这种转变的过程已开展多年。这种转变的效果最终令人瞩目,并且将成为一个小小的奇迹。 当我理解了这一切后,我便开始尊重我朋友的软弱之处,于是不再提及此案。我读报纸,以了解对案情调查的描述。报纸上的报道篇幅很小,没提到那封ABC匿名信,有不知名人士对谋杀案做出了一些判断。这桩案子并未引起新闻界多少注意。它丝毫没有诱人或是特别的地方。小街老妇人的谋杀案不久便被更多抢眼的标题所掩盖, 说真的,这件事在我脑海中同样在局部地淡化。我想,这是因为我并不喜欢去联想——想到这个案子对波洛来说是种失败。在七月二十五日,它重新又燃起了火焰。 我去约克郡度周末,好几天都没与波洛谋面。星期一下午我返回,六点钟时邮件中送来了这封信。我记得波洛在拆开那个特制信封时曾突然、急促地倒吸了口气。 “它来了。”他说。 我盯着他看,有点困惑不解。 “是什么?” “ABC案件的第二章。” 我难以理解地看了他一会儿,在我的脑海里,这件事确实已经淡忘。 “你读信吧。”波洛说着,把信递给我。 与以前一样,信仍是打印在优质纸张上的。 亲爱的波洛先生: 哦,感觉如何?我想,这是我的首场游戏。安多弗的事件顺利进行, 不是吗? 可游戏才刚刚开头。让我把您的注意力吸引到海滨贝克斯希尔 (Bexhill-on-Sea)去吧。 日期,本月二十五日。 我们正在经历着一段多么快乐的日子啊! 忠实于您的 ABC “天哪,波洛,”我叫喊道,“这是否意味着那位朋友还要再干一件罪行?” “当然,黑斯廷斯。你还期待别的什么?你是否以为安多弗的事件是桩孤立的案子?你难道忘了我曾经说过:‘这仅仅是开始’?” “可是,这太可怕了。” “是的,很可怕。” “我们要面对的是个杀人狂。” “正是这样。” 他的镇定自若比任何的英勇行为都更加令人印象深刻。我感到一阵震颤,把信递交给他。 第二天早晨,我们出现在一次会议上,参加会议的是群有权力的人物。萨塞克斯的警察局长、皇家警察的厅长助理、来自安多弗的格伦警督、萨塞克斯的警方的警监卡特、贾普和一个名叫克罗姆的年轻警督,还有着名的精神病学家汤普森医生,他们齐聚一堂。信上的邮戳是汉普斯特德,可波洛认为这无关紧要。 人们就这一事件展开了全面讨论。汤普森医生是位愉快的中年人,尽管学问高深,他说话时语言质朴,避免使用他那行业的专业术语。 “毫无疑问,”厅长助理开口说,“两封信出自同一只手,是由同一个人所写。” “而且,我们可以公开地推断,那个人对安多弗谋杀案负有责任。” “的确如此。我们现在已精确地得到第二桩罪案的警告。那将是在二十五日,就是后天,发生在贝克斯希尔。我们该采取什么措施?” 萨塞克斯的警察局长望着他的警监。 “哦,卡特,你有什么想法?” 警监阴郁地摇摇头。 “挺困难的,先生。谁将会是受害人,我们连一点线索都没有。坦白、直率地讲,我们能采取什么步骤呢?” “我倒是由一个建议。”波洛小声说。 大家都把脸转向他。 “我认为,预计中的受害人的姓名可能会是以字母B开头的。” “这倒有些道理。”警监疑虑地说。 “这是一种按字母顺序排列的情结。”唐普森医生说。 “我认为有这种可能性——并没有更多的意思。当上个月那不幸的妇女被谋杀时,她的商店门上清楚地写着阿谢尔的名字时,我脑中突然产生了这个念头。当我收到的第二封信中提到贝克斯希尔时,我就想到受害人和案发地点都是以字母顺序来挑选的。” “这倒是有可能,”医生说,“另一方面,阿谢尔这个名字也许会是个巧合。” “这次的受害人,不管她叫什么名字,也该会是个开小店铺的老太太。切记,我们是在同一个疯子打交道。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向我们透露别有用心的线索。” “一个疯子还会有动机吗,医生?”警监怀疑地问。 “他当然会有动机,先生。致命的逻辑是敏感性狂燥症的特征之一。一个人可能会认定自己有神圣的使命来杀死教士、医生或是开烟草店的老太太,而在此背后总会有某种非常合乎逻辑的理由。我们一定不能让这桩字母案件失去控制。贝克斯希尔紧随在安多弗之后,这可能仅仅是一种巧合而已。” “我们至少应该谨慎以待,卡特。要特别注意那些B姓的人们,尤其是开小商店的,要派一个人来监视所有的小烟贩和买报人。我以为这是我们所能够做到的。只要可能,自然还要留意所有陌生人。” 警监发出一声呻吟。 “就在这学校停课、假期刚刚开始的时候?本星期人们正在大量涌入该地区。” “我们必须尽力而为!”警察局长严厉地说道。 格伦警监发表他的见解。 “我会监视任何与阿谢尔案件相关的人。那两个目击证人,帕特里奇和里德尔,当然,还有阿谢尔本人。只要他们有迹象离开安多弗,他们就会被跟踪。” 大家又提了些意议,进行了一段散漫的对话之后,会议结束。 “波洛,”我们沿着河步行时,我说,“这次犯罪可以被阻止吧?” 他一脸憔悴地转向我。 “让满城人的正常心智来对付一个人的错乱疯狂?我感到害怕,黑斯廷斯,我非常惧怕。你该记得那个肢解恶魔杰克的屡屡得手吧?” “这太可怕了。”我说。 “黑斯廷斯,疯狂是件可怕的事物……我很惧怕……我很惧怕……” [book_title]第九章 海滨贝克斯希尔谋杀案 我依然牢记七月二十五日早晨睡醒过来的情形,那时该是七点三十分左右。 波洛正站在我的床边,轻柔地摇动我的肩膀。我看了他一眼,这将我从半意识带回到本能的清醒状态之中。 “什么事?”我问,迅速地坐起来。 他的回答极简单至极,可他吐露出的三个字背后却蕴藏着丰富的感情。 “它发生了。” “什么事?”我叫道,“你是说——可今天才是二十五日啊。” “案件是昨晚发生的。或者说,是在今天凌晨的早些时候。” 我从床上一跃而起,迅速地上完洗手间。他简单地复述了刚从电话中获知的内容。 “一位年轻姑娘的尸体在贝克斯希尔的海滩上被人发现。有人认出是伊丽莎白·巴纳德,在一间餐厅做女招待,她与父母住在一处新建成的平房内。医学鉴定表明死亡时间是在十一点半到一点之间。” “他们就能如此确信,认定这就是那桩罪案?”我问道,一边匆忙用肥皂涂脸。 “尸体底下有一本ABC,打开的那页正好是去贝克斯希尔的火车时刻表。” 我直打冷颤。 “这太可怕了。” “Faitesattention①,黑斯廷斯。我也不想再碰到第二个悲剧。” ①法文,意为:当心。——译注。 我沮丧地洗去下巴上的血。 “我们该有什么样的作战计划?”我问。 “车要过一会儿才来接我们。我会端给你一杯咖啡,这样就不会耽误出发。” 二十分钟后,我们坐入一辆警车,疾驶着穿越过泰晤士河,驶出伦敦。 克罗姆警督与我们同行,他曾出席过那次会议,现在正式负责此案。 与贾普相比,克罗姆截然不同。他要年轻许多,是那种安静、优越的人。他受过良好的教育,善解人意。就我的口味而言,他沉浸与过分自满的阴影之中。最近,他因为破获一系列儿童谋杀案而获得许多褒奖,他极具耐心地追捕到那个罪犯,那家伙现在已经被关押在布罗得摩尔监狱。 显然,他来承担本案,是个合适的人选,可我认为他有点自视过高。他对波洛的态度带着些傲慢,把波洛当作是个年轻人而不是长辈——以一种相当自负的、“公立学校”的方式。 “我已与汤普森医生好好地长谈了一次,”他说,“他对‘连锁’或‘系列’谋杀案极感兴趣。这是一种精神异常所至的行为。当然,要是外行,就无法从中欣赏其经典的内容。这要从医学的角度来体会。”他咳着嗽道。“事实上,我上次的案子,不知你们听说过没有,那件梅布尔·霍默案,马瑟尔山的女学生。你知道,那个卡珀是个异常的人物,要给他定罪极其之难——同样,只是他的第三件案子。不过倒是可以用许多种测试——如口供诱导,你知道,这是种很先进的方法,当然在你的年代还没有这样的事物。一旦你能使一个人泄漏自己,你就能逮到他。他一明白你已掌握一切,他的神经就会动摇,就会破绽百出。” “即使在我那时候,这种方法也采纳过许多次。”波洛说。 克罗姆警督看着他,小声说道: “哦,是吗?” 我们大家一阵沉默。在我们通过新十字车站时,克罗姆开口说: “如果你们想了解一些此案的情况,那就请问吧。” “你还没有形容一下那个遇害的姑娘吧?” “她二十三岁,在黄猫餐厅当女招待——” “Pasca②,我感到疑惑的是——她长的漂亮吗?”②法文,意为:不是这样。——译注。 “那我倒是不太了解。”克罗姆警督有点畏缩地说。他的表情显示出:“真的——这些外国佬,全都一个模样!” 波洛的眼中闪现一丝淡淡的欢愉。 “那对你而言无关紧要吗?然而,pourunefemme③,外貌是最最重要的,这往往会决定她的命运。”③法文,意为:对一个女人而言。——译注。 又是一阵沉默。 直到我们临近赛文诺克时,波洛再次打破僵局。 “你是否刚好知道,那姑娘是怎样被人用什么东西勒喉致死的?” 克罗姆警督简要作答。 “是用她自己的腰带勒死的——我想,是厚厚的那种针织腰带。” 波洛眼睛睁得极大。 “啊哈,”他说,“我们终于掌握一点确切的消息,那真是有点意思,不是吗?” “我还没有认识到。”克罗姆警督冷冷地说。 我对此人的疑虑重重和想象力的贫乏感到厌恶。 “这提供给我们凶手的特征。”我说,“那姑娘自己的腰带,它表明凶手特别凶残。” 波洛朝我瞥了一眼,我无法揣摩其含义。表面上,这转达给我一种带有幽默的不耐烦。 我重新又陷入到静默之中。 卡特警监在贝克斯希尔迎接我们,与他同来的还有一个叫凯尔西的年轻警督,他面色友善,模样机敏,被指派与克罗姆一起侦破此案。 “你可以自行开展调查,克罗姆。”警监说道,“因而我只透露给你本案的主要情节,然后你们就着手去查。” “谢谢您,先生。”克罗姆说。 “我们已将消息传给了她的父母亲。”警监说,“对他们而言,这绝对是个可怕的打击。在向他们询问之前,我让他们有时间恢复了一下,因此你们可以从头开始提问。” “她家里还有其他人吗?”波洛问。 “有个姐姐——在伦敦做打字员工作,也已经通知过她了。还有个小伙子——事实上,我设想,那姑娘昨晚该是与他一起外出的。” “那本ABC铁路之难有和帮助吗?”克罗姆问。 “就放在那边,”警监冲着桌子点头,“上面没有指纹。书打开着,翻到贝克斯希尔的那页。那是本新书,我该说——这本书看来没翻阅过几次。书也不是在这附近买的,我已去调查过本地所有的文具店。” “尸体是谁发现的,先生?” “是一位早起晨练的上校,杰罗姆上校。他大约清晨六点带狗出门,朝着库登的方向前进,走在沙滩上。他的狗跑开去,像是嗅着了什么东西。上校叫唤那狗,可狗并没回来,他上前一看,便觉得发生了蹊跷的事情。他做事很有分寸,没有去碰她的尸体,便立刻给我们打了电话。” “死亡时间大约是在昨天午夜前后吧?” “是在午夜与凌晨一点之间,这很有把握。我们的杀人玩家是位言出必行的人,如果他说过要在二十五日行动,那就一定会是二十五日,即便刚刚过去几分钟。” 克罗姆点点头。 “是的,那确实是他的心智所在。没有其他情况吗?没人见过些有帮助的情况吗?” “还没有。不过现在还为时过早。任何人,只要在昨晚见过一位与男士一同散步的白衣女郎,都会马上来向我们提供情况。而据我猜想,昨晚大概会有四五百名白衣女郎曾与年轻男士一起散步,该会令我们应接不暇。” “好,先生,我最好着手开始进行调查。”克罗姆说,“那餐厅同那姑娘的家,我最好两个地方都去一下。凯尔西同我一起去。” “波洛先生也去吗?”警监问。 “我与你同去。”波洛微微躬了一下身体,对克罗姆说。 我想,克罗姆感到有点懊恼。凯尔西以前没见过波洛,裂开嘴笑。 遗憾的是,每当人们第一次见到我的朋友时,总会有意把他视为一个大玩笑。 “勒她致死的那条腰带怎么样?”克罗姆问道,“波洛先生认为它是条极有宝贵价值的线索。我想他非常乐意检查一下。” “Dutout④,”波洛迅即说,“你误会了。”④法文,意为:一点也不。——译注。 “你将会一无所获。”卡特说,“它不是条皮质腰带——如果是皮带,那上面将会留下指纹。这仅是条厚厚的针织丝质腰带,是致命的理想工具而已。” 我感到一阵战栗。 “好,”克罗姆说,“我们最好出发吧。” 我们即刻出发。 我们首先去黄猫餐厅。这是间常见的小茶馆,坐落在海边。餐厅内摆设的餐桌上铺盖着橙色格子花的台布,编织的椅子上亦摆放着橙色的靠垫,显得极度的不舒服。这件餐厅专门供应晨间咖啡,供应五种不同的茶(德文郡茶、农舍茶、果味茶、卡尔顿茶和原味茶),还供应几样为女士准备的小份午餐,如炒鸡蛋、虾和面包屑、通心粉。 餐厅此刻正供应晨间咖啡。餐厅的女经理把我们匆忙迎入后边的一间极不干净的小房间。 “你就是梅里恩小姐?”克罗姆询问道。 梅里恩小姐脱口发出一种声调高高的、极不悦耳的淑女嗓音: “我就是。这是实在太令人难过,是件最悲痛的事。我难以想象,这将给我们的生意带来多大的影响!” 梅里恩小姐身材瘦削,年纪四十岁左右,橙黄色的头发扎成许多小束(实际上,她自己就惊人地象一只黄猫)。她极其紧张地摆弄着身上衣服的薄围巾和褶边。 “你会生意兴隆的。”凯尔西警督鼓励地说,“你将看到,你会连菜都供应不过来的。” “真可恶。”她说道,“太可恶了,这件事令人对人性感到绝望。” 可不管如何,她的眼睛还是在闪着亮光。 “关于那死去的姑娘,你能告诉我些什么,梅里恩小姐?” “无可奉告。”梅里恩小姐明确地说,“绝对无可奉告。” “她在这儿干多久了?” “今年是第二个夏季。” “你对她是否满意?” “她是个很好的女招待,干活快捷,遵守规定。” “她长得漂亮吗?”波洛问道。 梅里恩小姐回了他一眼,眼神中显示出“瞧,这些外国人”的神情。 “她是位很好的姑娘,长相清秀。”她干巴巴地说。 “昨天晚上她是几点钟下班的?”克罗姆问。 “八点钟。我们八点钟关门。店里不供应晚餐,就不需要她们做事。来吃炒鸡蛋和饮茶的人们到七点钟后就挺少的了。我们的高峰时间六点半就已结束。” “她跟你提过她晚上要干些什么吗?” “当然没有,”梅里恩小姐强调着说,“我们之间的关系还没那么近乎。” “有没有人来找过她?或有些什么别的事?” “没有。” “她自己看上去跟平常是否一样?既不激动也不低沉?” “我实在是无言相告。”梅里恩小姐冷淡地说。 “你店里顾几位女招待员?” “平时两位,在七月二十日后直到八月底会加招两位临时的。” “伊丽莎白.巴纳德并不是加招的其中一位吧?” “巴纳德小姐是固定的一位。” “那另外一位是谁?” “希格利小姐。她是位可爱的小姐。” “她和巴纳德小姐时朋友吗?” “我实在是无言相告。” “也许我们还是最好同她谈几句话。” “是现在吗?” “如果你答应的话。” “我会叫她来,”梅里恩小姐说着,站起身来,“请尽量简短一些,现在是晨间咖啡的高峰时间。” 这位狡猾、姜黄色的梅里恩小姐离开房间。 “真是精练得很,”凯尔西警督评价道,他模仿那女人矫揉造作的声调,“我实在是无言相告。” 一位体态丰满的姑娘猛然闯进屋来。她微微有点喘不上气,长着黝黑的头发,脸颊呈粉红色,黑色的双眼因激动而圆瞪。 “梅里恩小姐让我进来。”她气喘吁吁地说。 “你就是希格利小姐?” “是的,我是。” “你认识伊丽莎白·巴纳德?” “哦,是的,我认识贝蒂。这难道不可怕吗?它实在太可怕了。我简直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整个上午都在与姑娘们谈论这件事,我真是不敢相信!‘你们都知道,姑娘们,’我说,‘这看来不象是真的。贝蒂!我指的是成天在这里的贝蒂·巴纳德,被人谋杀了。我简直不敢相信。’我说。我捏了自己五六次,看看我是否醒不过来了。贝蒂被人谋杀……哦,你知道我的意思,它实在不像是真的。” “你很了解那死去的姑娘吗?” “她在这做招待的时间要比我长。我是今年三月份才来的,她去年就在这儿了。如果您理解我的意思的话,她是个安静的人。她不是那种爱开玩笑和爱笑的人,我是指她实际上又不是个真正安静的人,她有许多自己的乐趣,可她从不与别人共享。所以,她是个安静的人,又是个不安静的人,如果你们能理解的话。” 我想说,克罗姆警督实在太有耐心了。作为一位证人,这位丰腴的希格利小姐总是令人烦恼。她每说一句话都要重复地论证好几遍,最终却让人不得要领。 她与那位死去的姑娘并不亲密。我们可以猜想到,伊丽莎白·巴纳德认为自己胜出希格利小姐一筹。在工作时间,她非常友善,可姑娘们同她交往不深。伊丽莎白·巴纳德曾有过一位“朋友”,在车站附近的房地产事务所工作。那家事务所叫做考特和布伦斯基尔,可他既不是考特先生,也并非布伦斯基尔先生,他只是位办事员。她并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只要见到他就很熟悉。他外表非常英俊,哦,非常英俊,而且总是衣冠楚楚。很显然,希格利小姐内心深处有股嫉妒的味道。 谈话终于到此为止。伊丽莎白·巴纳德并没有想餐厅中的任何人透露昨晚的计划,而希格利小姐则认为,她是去与她的“朋友”会面。她身穿白色外套。“由于衣着新颖,她显得非常甜美动人。” 我们与另外两位姑娘都小谈了一会儿,可是并没有获得更多的情况。贝蒂·巴纳德未曾讲过她要做些什么,当晚也没人在贝克斯希尔见过她。 [book_title]第十章 巴纳德一家 伊丽莎白·巴纳德的父母居住的十一初狭小的平房,那儿有五十家左右这样的住家。这些平房是由一位投机建筑商在小镇内匆匆修建的。小镇名叫兰达尔诺。巴纳德先生是一位身材矮小、满脸迷惑的人,年纪约莫五十五岁光景,他注意到我们的临近,就站在门口等着我们。 “请进来吧,先生们。”他说。 凯尔西警督率先发话。 “这位是苏格兰场的克罗姆警督,先生。”他说, “他是专门就此案来帮助我们的。” “苏格兰场?”巴纳德先生满怀希望地说,“真是太好了。那个行凶的恶棍真该被车轮轧死。我可怜的姑娘。”他的脸因悲伤一阵痉挛儿变形。 “这位是赫尔克里·波洛,也从伦敦来,还有——” “黑斯廷斯上尉。”波洛说。 “很高兴见到你们,先生们,”巴纳德先生机械地说,“请到里屋来。我不知道我可怜的太太是否可以见你们。她已经完全崩溃了。” 当我们在平房的起居室里坐定时,巴纳德太太总算露了面。很显然,她哭的悲痛欲绝,两眼红肿,步履蹒跚,一副遭受过沉重打击的模样。 “怎么,你没事吧。”巴纳德先生说,“你确信没事了吧?” 他扶着她的肩膀,把她让进一把椅子当中。 “警监很好心,”巴纳德先生说,“他把消息通知我们后,说是要等到我们经受初次震惊之后,再来调查些问题。” “这太残忍了,这太残忍了,”巴纳德太太泪流满面地哭泣,“这必定是最残忍的事。” 她声音中带有轻微的歌唱声调,我原以为是外国口音。直到我想起门上的姓名,才意识到她讲话中的某些发音实际上已表明她是威尔士人。 “我知道,这的确令人深感悲痛,女士。”克罗姆说,“我们非常同情你,可是我们想要了解所有的真相,以便能尽快开展工作。” “那有道理。”巴纳德先生说,一边点头表示赞同。 “我了解到,你女儿二十三岁了。她与你们住在一起,在姜汁猫餐厅工作,对吧?” “不错。” “这地方是新建的,是吧?你以前住在哪儿?” “我在肯宁顿做些五金生意。两年前我退了休。我们总想住在海边。” “你又两个女儿?” “是的。大女儿在伦敦一间办公室工作。” “昨晚你女儿没回家,你们难道不感到震惊吗?” “我们并不知道她没回来。”巴纳德太太流着泪说,“她爸爸和我习惯于早睡,我们九点钟就上床休息。我们并不知道贝蒂没回家,直到警察来告诉我,说……” 她情不自禁痛哭起来。 “你女儿是否经常很晚才回家?” “警督,你该知道现在的女孩是什么样。”巴纳德说,“他们挺独立。在夏天的晚上,她们才不会急匆匆地赶回家。同样,贝蒂通常十一点钟才回家。” “她怎么进了?门开着吗?” “钥匙放在垫子下面——我们一那样做。” “我想,有谣传说你女儿已订婚了。” “现在他们并不正式进行订婚。”巴纳德先生说。 “他叫唐纳德·弗雷泽,我喜欢他。我非常喜欢他,”巴纳德太太说,“可怜的人,这消息对他来说真是太为难了。我在想,他是否已经知道?” “我了解到,他是在考特和布伦斯基尔事务所工作?” “是。他们经营房地产。” “他下班之后,是不是多半会同你女儿约会?” “他们并不是每天晚上都见面,大概每周一两次吧。” “你是否知道昨天晚上他们有没有约会?” “她没说。贝蒂对她要桌什么事、要去哪儿,从来都不会多说。可她是个好姑娘。哦,我简直不能相信。” 巴纳德太太开始抽泣起来。 “镇静点,老伴。振作一点。”她丈夫劝解道,“我们快回答完了。” “我想唐纳德永远也——永远也——”巴纳德太太哭泣着说。 “现在你该振作点。”巴纳德先生重复道。 “我但愿能给你些帮助,可事实上我一无所知,我一无所知,也无法帮助你们找到那个该死的恶棍。贝蒂是个可爱的、快乐的姑娘——她与那个正派的年轻人来往,这使我们回忆起我们自己年轻时代。令我感到伤心的是,有谁会去谋害她呢,这实在是令人费解。” “你已经如实相告,巴纳德先生。”克罗姆说,“我想告诉你我想干什么——想去看看巴纳德小姐的房间。那儿也许会有信件什么的——或是日记本。” “请过去看吧。”巴纳德先生说,站起身来。 他带路,克罗姆跟随他,然后是波洛,随后是凯尔西,我殿后。 我停了一会儿来系上鞋带,就在这时候,一辆出租车在门口停了下来,车内下来一个姑娘,她付钱给司机后,匆忙向房子这边走来,手中提着一只箱子。她进门时见到我,便愣在那儿。 “你是谁?”她说。 我下了几个台阶,我感到烦恼,不只如何来回答。我要报以大名吗?或是说我是同警方一起来的。这个姑娘却没有时间供我作决定。 “哦,”她说,“我也猜得出来。” 她摘下带着的白色小羊皮帽,扔在地上。她转了转身,光照在她身上,我现在可以更清晰的看到她。 她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小时候我的姐妹们玩耍的荷兰娃娃。她头发乌黑,前额留剪成直直的短刘海。她的颧骨很高,整个身体形态是一种怪异的现代式的僵硬,然而挺吸引人的。她长的不怎么漂亮,相当平庸,可她身上有一种强烈的东西,有股说服力,使人没有办法忽略她。 “你是巴纳德小姐?”我问。 “我是梅甘·巴纳德。我想,你是警察局的?” “哦,”我说,“也不完全是——” 她打断我的话。 “我认为我没什么可告诉你的。我妹妹是个美丽聪明的女孩子,她没有男朋友,早上好!” 她说话时简短地冲我一笑,挑战性地注视着我。 “我相信,这个说法很准确。”她说。 “我可不是记者,如果你那样认为的话。” “那么你是谁?”她环顾四周,“妈和爸在哪儿?” “你父亲正在带警察看你妹妹的房间。你母亲进屋去了,她很难过。” 姑娘看来象是作了个决定。 “到这边来吧。”她说。 她拉开一扇门,走了进去。我跟着她,发现自己很快置身于一间小巧、洁净的厨房之中。 我试图关上身后的门,却意想不到地遇到阻力。波洛平静地闪进屋来,并掩上身后的门。 “巴纳德小姐?”他迅速鞠躬说。 “这位是赫尔克里·波洛。”我说。 梅甘·巴纳德快速地打量了她一眼,心里在嘀咕着。 “我听说过你,”她说,“你是位很风光的私人侦探,不是吗?” “这个描绘可不太漂亮,但也足够了。”波洛说。 姑娘在厨房桌边坐下,她从包中摸出一支烟放在唇间点燃,然后在两口烟之间开口说: “我真不明白,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在我们这样一件卑劣的小案子中能做些什么?” “小姐,”波洛说,“你我都不明白的事情可能比比皆是。可所有这一切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些不容易被发现的情况。” “那会是些什么?” “小姐,死亡能非常不幸地产生偏见。对死去的人往往会存在有利的偏见。刚才我听你对我的朋友黑斯廷斯说‘她是个美丽聪明的女孩子,而且没有男朋友。’你是在嘲笑那些报纸。但事实确实如此,当一个姑娘死了的时候,那些就是要说的话。她很聪明,她很快活,她脾气温和,她在世上毫无烦恼,她没有讨厌的熟人。对死者而言,人们总会宽容大度。你知道我此刻想做什么吗?我想找到一个了解伊丽莎白·巴纳德但并不知道她已经死去的人!然后我才有可能会听到一些有用之词——真相。” 梅甘·巴纳德抽着烟,静望了他几分钟,然后,最终她发言了。她的话语使我大吃一惊。 “贝蒂,”她说道,“是个十足的小傻瓜。” [book_title]第十一章 梅甘·巴纳德 正如我所言,梅甘·巴纳德的话,仍然带着干脆得体的事务性的口吻,着实令我大吃一惊。 然而,波洛仅仅是庄重地鞠一下头。 “Alabonneheure①,”他说道,“你真是很精明,小姐。” ①法文,意为:在那个时刻。——译注。 梅甘·巴纳德仍然以一成不变的超然语气说: “我非常喜欢贝蒂,但这并不能使我盲目到看不出她是那种小傻瓜——我有时甚至这样对她说‘姐妹之间就是这样子的。’” “她是否理睬你的建议呢?” “可能没有吧。”梅甘带着讥讽味说。 “小姐,你可以准确点说。” 姑娘犹豫了一两分钟。 波洛带着一丝笑意说: “我会帮助你的。我听到你刚才对黑斯廷斯说的话,说你妹妹是个聪明、快活的姑娘,没有男朋友。这是——有点,要反过来说才对吧,不是吗?” 梅甘慢吞吞说: “贝蒂并没有什么危害,我希望你能了解这一点。她为人正直,才不是乐于过周末的那种人,她从不做那种事。可她喜欢受人邀请外出和跳舞,喜欢廉价的奉承和赞美之词,诸如此类。” “她很漂亮,是吗?” 这句问话,我已经是第三次听见,这次得到了明确的答复。 梅甘离开桌子,走向她的箱子,啪地一声打开箱子,取出一件物品并交给波洛。 在皮质的相框中是位头发漂亮、微笑着的姑娘。头发很明显刚刚烫过,以一堆鬈曲的形状从她头上生长出来。她脸上的微笑挺调皮和矫揉造作。那显然不是一张你可称之为美丽的脸,但它却带着明显和廉价的亮丽。 波洛把相架递回去,同时说: “你和她长得并不像,小姐。” “哦!我在这家里是长相平常的。我很清楚。”她看来象是把这个事实摆到一边,显得并不重要。 “究竟在哪些方面你认为你妹妹行事愚蠢?也许,你是指她与唐纳德·弗雷泽先生交往?” “确实事。唐是那种极度安静的人,可他——哦,自然他也会对某些事情不满,然后——” “然后怎么样,小姐?” 他的眼睛稳稳地盯着她。 这可能只是我的臆想——她看来有些犹豫,过了一会才回答说: “我恐怕她会放弃她,而那样就会是个遗憾。他是位非常稳重、勤劳的人,肯定会成为一个好丈夫。” 波洛继续凝视着她。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下,她并没有满脸通红,而是回报以同样的沉着和冷静——这使我想起她起先那挑战性的倨傲神态。 “所以事情就是如此,”他终于说,“我们不想再谈真相。” 她耸耸肩膀,转身向着门那边。 “哦,”她说,“我已经尽我所能来帮助你。” 波洛的主意抑制了她。 “等一下,小姐,有些事我要告诉你,请回来。” 我看出来,她是极不情愿地停住了脚。 令我惊讶的是,波洛投入地讲出ABC信件的整个故事,安多弗谋杀案,以及在尸体旁边发现的铁路指南书。 他毫无理由抱怨她对此是缺乏兴趣。她双唇分离,两眼发亮,有些着急地问他。 “这些全都是真的吗,波洛先生?” “是的,全是真的。” “你是说我妹妹真的是被某个杀人狂谋害的?” “正是这样。”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哦,贝蒂,贝蒂,这太恐怖了。” “你看,小姐,你不用顾虑是否会伤害别人,就该毫不费劲地提供我想了解的情况。” “是的,我现在明白了。” “让我们继续谈话。我已形成了这样的观点,那位唐纳德·弗雷泽可能会是个脾气狂暴和嫉妒的人,对吗?” 梅甘·巴纳德安静地说: “我现在相信你,波洛先生。我会告诉你千真万确的事实。如我所言,唐是个极其安静的人——是个挺封闭的人,如果你理解我的话。他通常无法用语言来表达思想感受,可在这一切之后,他对待事物的态度又极其糟糕。他生性好嫉妒,他总是嫉妒贝蒂。他全身心地爱着她——当然她也非常喜欢他,可贝蒂不仅仅只喜欢一个人而不留意其他人,她本来就不是这样的。嗯,他留意于那些长相优雅、能陪伴她的男人。当然,在黄猫餐厅,她总可以遭遇到一些男人——尤其是在夏日的假期。她总是辞令锋利,如果那些人对她浑言趣语,她也一定会诮语相对。然后她可能会同他们约会,去看看电影或做些别的。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从没有那种事——可她只是喜欢以此为乐。她总说有一天她会与唐安定地生活,但只要在能够的时候,她会同样像现在一样向了。” 梅甘停住口,波洛说: “我理解。请继续讲吧。” “唐无法理解的是她的行为方式。如果她对他真是专一投入,那么他就无法明白她为何还要与其他人外出。有一两次他们为这件事还大吵特吵。” “那位唐先生,他再也不会平心静气了?” “就像所有那些安静的人那样,当他们要发脾气时,他们会大发雷霆。唐显得那么暴躁,连贝蒂都吓坏了。”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一年前吵过一次,另一次则吵得更凶——仅是在一个月以前。我当时回家过周末。我使他们尽量平息下来,那时我试图让贝蒂有点脑子——跟她说她真的有点傻。她会说那没什么可怕的。哦,那倒也挺对的,可她还是会招致危害。你看,在一年前的那次吵架之后,她已形成了一种习惯,不时根据信手拈来、无伤大雅的原则撒几个有用的小谎。由于她告诉唐她要去哈斯丁看一位女朋友,可他却发现她实际上是与某些男人——一同去了伊斯特本。这场喧闹终于来临。由于以订婚,他是个已婚男人,他对这件事总有点守口如瓶,这恰恰使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他们吵架的情形挺可怕的——贝蒂声称她还没有与他结婚,有权同她乐意的人外出。唐则满脸苍白,气得颤抖,扬言有朝一日,有朝一日……” “什么?” “他会杀了她——”梅甘低声说道。 她停下话,盯着波洛。 他阴沉地点了几下头。 “因而,自然,你担心……” “我倒是认为他不会真动手的,一点也不这么认为。可我倒是恐怕这些——吵架和他所说的话,会被翻出来,许多人都知道那事。” 波洛再次阴沉地点头。 “就这样吧。小姐,我想说,要不是凶手那自私自利的虚荣心,那倒可能是发生的一切。如果唐纳德·弗雷泽得以脱离嫌疑,那倒要归功于ABC狂躁的吹嘘。”他沉默了一会儿,随即说: “你是否知道你妹妹最近跟某个已婚男人或其他什么人见过面?” 梅甘摇头否认。 “我不清楚。你知道,我不在这里住。”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可能没再见过那个人。他可能觉得会有争吵,就避开了,但如果贝蒂又向唐撒了一些谎的话,我丝毫不会感到奇怪。你知道,她确实喜欢跳舞和看电影,而唐则当然无法从头至尾地说她出入那些地方。”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是否会向别人吐露心思?比方说,那个在餐厅做事的姑娘?” “我认为那不大像。贝蒂无法接纳那个希格利姑娘。她认为她平庸,而其他的姑娘又是新来的。贝蒂可不是那种倾吐衷肠的人。” 姑娘头上端的电铃尖利地叫响。 她走到窗前,侧身向外张望。她又敏捷地撤回来。 “是唐……” “叫他进了吧。”波洛迅速地说道,“我想在警督碰到他之前同他谈谈话。” 梅甘·巴纳德疾闪出厨房,数秒钟后她手曳着唐纳德·弗雷泽回屋来。 [book_title]第十二章 唐纳德·弗雷泽 我立刻对这个年轻人感到难过起来。他的脸苍白憔悴,双眼迷惑不解,显现出他刚遭受过多么沉重的打击。 这个年轻人体格健壮,外貌帅气,身高近六尺,虽然并不是十分英俊,可长着一张友善、带有雀斑点的脸,他颧骨高突,留着火红色的头发。 “这是怎么回事,梅甘?”他说,“干吗要到这里来?看在上帝的份上,告诉我吧,我刚听说——贝蒂……” 他的语音渐渐减弱下去。 波洛把一把椅子推向前,年轻人坐了上去。 我的朋友从口袋中取出一个小酒瓶,把一些就倒进了挂在食品柜上的一只酒杯,说道: “喝一点吧,弗雷泽先生。它对你会有好处。” 年轻人照此办理。白兰地使他的脸重新又有了些颜色。他坐直身子,再一次转向那姑娘,神态相当平静和自控。 “我想,这是真的?”他说,“贝蒂,死了,——被人谋杀?” “这是真的,唐。” 他还是机械地说道: “你刚从伦敦赶来吗?” “是的,是我爸爸打电话通知我的。” “他是在九点半的时候打的吧,我想?”唐纳德·弗雷泽说。 他的思绪远离实情,平静地关注这些无关紧要的细节。 “是的。” 沉默了片刻之后,弗雷泽说道: “是警察吗?他们在做些什么?” “他们正在楼上。我想是在检查贝蒂的物品。” “他们不知道是谁……?他们不知道……?” 他停滞下来。 他敏感、害羞,有着这一类人的全部憎恶,厌倦把残暴的事实溢于言表。 波洛把身体向前稍作挪动,提了个问题。他是在用一种事务性的、务实的语气说话,尽管他询问的话题是个毫不重要的细节。 “巴纳德小姐是否告诉过你,昨天晚上她去了哪里?” 弗雷泽回答问话,他看起来像是在机械地说话: “她告诉我她将同一位女朋友去圣莱奥娜兹。” “你是否相信她的话?” “我,——”突然间,这个动作机械的人醒悟过来,“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他面露威胁,因猛然的愤慨而痉挛,这是我相信姑娘会挺怕激惹他发怒的。 波洛干脆地说: “贝蒂·巴纳德是被一个杀人犯所谋害。你只有告诉我们实情,才能有助于我们逮捕他。” 他的眼光转向梅甘,停了一会。 唐纳德·弗雷泽怀疑地望着波洛。 “你是谁?你不是警方的人吗?” “我比警察要更好一点。”波洛说道,他说话的时候不夹带着有意识的狂妄。对他而言,这仅是简单的事实陈述。 “告诉他吧。”梅甘说。 唐纳德.弗雷泽收敛起敌意。 “我,——可不太确信。”他说道,“我相信她说的话,从未想到过要再做些别的什么。随后,也许她的行为有些什么意思,我,我开始有点困惑。” “是吗?”波洛说。 他面对唐纳德·弗雷泽坐着,他的双眼紧盯着另外这个人的眼睛,像是在经历着片刻的催眠。 “我对自己的疑心重重感到羞愧,可是——我确实感到怀疑……我想到过要直来直往,在她离开餐厅的时侯去看看她。我确实去了那儿,然后我觉得自己不能那样做。贝蒂会看见我,她会生气的,她马上就会意识到我在盯梢。” “那你做了什么呢?” “我去了圣莱奥娜兹,大约八点光景到那地方。然后我去察看公共汽车,想发现她是否在车中……可她毫无踪影……” “然后呢?” “我便慌乱不知所措。我相信她一定是与什么男人在一起。我想拿人开车带她去了哈斯丁。我就赶去那里,在旅馆、饭店进行查询,在电影院游逛,我还去了码头。那全是些愚蠢的做法。即使她就在那儿,我看来也无法找到她。然而,他可以带她去一大堆别的地方,而不是哈斯丁。” 他收住口。正如他的话音一样清晰,我分辨出他话语之中所隐含的那种盲然、迷惑的痛苦与愤怒。在他开口畅言时,这些情绪拥裹着他。 “最终我放弃了,便回家来。” “是在什么时间?” “我不知道,我是步行的,到家时应该是午夜或更晚一点。” “随后——” 厨房门被人推开。 “噢,你们在这里。”凯尔西警督说。 克罗姆警督推身走过他,看了一眼波洛,也瞥了一眼陌生人。 “这是梅甘·巴纳德小姐和唐纳德·弗雷泽先生。”波洛介绍他们。 “这位是从伦敦来的克罗姆警督。”他解释道。 他转向警督说道: “当你在楼上进行例行检查时,我同巴纳德小姐和弗雷泽先生交谈,尽力想弄清楚是否我能为此案找到一些亮光。” “哦,是吗?”克罗姆警督说,他此时的思维并没有集中在波洛身上,而在那位新来者身上。 波洛退回到客厅里,他通过时,凯尔西警督好言说道: “发生什么没有?” 可他的注意力被他的同事所烦扰,他并没有等候答复。 我也随波洛来到客厅。 “有什么东西激发了你吗,波洛?”我询问道。 “只有凶手那好笑的宽宏大量,黑色廷斯。” 我毫无勇气来表示,我其实一点也没弄懂他是什么意思。 [book_title]第十三章 一次会议 开会了! 我对ABC案件的许多回忆是会议。 总有那么多会议在苏格兰场召开,在波洛的房间里召开。有正式的会议,非正式的会议。 这次会议是讨论决定与那些匿名信相关的事实是否可以通过新闻媒介公布于众。 贝克斯希尔谋杀案引来的关注要比安多弗大得多。 当然,这场谋杀案有许多可供传闻的因素。首先,它的遇害人是个年轻漂亮的姑娘,而且,案件还发生在一个普遍受人喜爱的海滨胜地。 凶杀案的所有细节被全盘报道,成天被人们偷偷添油加醋地传闻着。那本ABC铁路指南书也受到了相当的关注。最为人称道的论述说,凶手是在本地买的这本书,而书又成为识破他的一个重要线索。那凶手看来则像是乘火车来到此地,并打算回伦敦去。 那本铁路指南并没有在安多弗谋杀案的报道中被提及,现在公众的眼中,这两件案子很少会被联系在一起。 “我们应该制定政策。”厅长助理说,“关键在于,哪种方法能使我们获得最好的结果?我们是否要把真相透露给公众,以获取他们的合作。总之,这将需要有几百万人的合作,一起寻找凶手——” “他看来不像疯子。”汤普森医生插话,“查询一下ABC的销售和其他情况,与此相反,我认为悄无声息地开展行动是有优势的,不让那个人知道我们要做些什么,然后有事实会表明他清楚地知道我们所了解的情况。他用信件故意引起别人对他的注意。哦,克罗姆,你意下如何?” “我是这样看的,先生。如果你把案子公布于众,你就是在玩这个ABC游戏。那正是他想要的,把案件公开,使之臭名昭著。那就是他一心所想要达到的效果。我说得很对,不是吗,医生?他期望能引来轩然大波。” 汤普森医生点点头。 厅长助理沉思地说道: “所以你赞成使他受挫折,要拒绝他所渴求的公众性。您以为如何,波洛先生?” 波洛一时没有开口,他说话时,总要摆出一种姿态,表明他在谨慎地选择语言。 “这使我为难,莱昂内尔爵士,”他说,“你可能会说,我是挺有意思的一方。这种挑战曾冲我而来。如果我表示‘该封锁事情——切勿公之于众’,人们难道会不认为这是我的虚荣心在发言?人们会以为我要维护自己的声誉?这倒是令我挺为难的!把它宣扬出来——让所有人都知道,也有其有利之处。它至少是种警告在另一方面,我也同克罗姆有同样的确信,这正是凶手想要我们做的。” “噢,”厅长助理擦擦下巴,远远地望着汤普森医生,说道,“试想我们拒绝这个疯子渴求公开的愿望,不使他感到满足,他会做些什么呢?” “进行另一次谋杀,”医生迅速地说,“迫使你动手。” “如果我们在报刊头条对此事大肆宣扬,那么他会有何反应?” “回答是相同的。在一种方法下,你会助长他的狂妄之想;而在另一种方法下,你又使他受挫折,结局都是一样的,会有另一场谋杀案。” “你要说些什么,波洛先生?” “我同意汤普森医生的意见。” “这真是进退两难——啊?你认为这个疯子脑子里还打算干几件谋杀案?” 汤普森医生的眼光穿透过去,盯着波洛看。 “看来像是从字母A到Z。”他快活地说道。 “当然,”他继续道,“他是不会走到那一步的,那远非如此。在那之前,你就会逮住他。我只是很有兴趣想知道他想怎样来处理字母X。”他从这种纯粹逗乐的推测中回过神来。“可早在那之前,你就会抓住他的。在G或H的时候。就会的。” 厅长助理用他的拳头砸着桌子。 “我的上帝,你是在告诉我,我们还要面对五桩谋杀案吗?” “也可能没那么多,先生。”克罗姆警督说,“请相信我。” 他语气之中夹带着自信。 “在哪个字母时你认为会破案,警督?”波洛问。 他的声音中有点轻微的嘲讽之意。我看出,克罗姆不快地望着他,其不悦之情掺杂着平时那冷静的傲慢。 “下次我们就可能逮住他,波洛先生。无论如何,当他一做到F的时候,我保证会抓他归案。” 他转向厅长助理。 “我认为我已极其清楚地掌握了本案的心理学。如果我犯错误的话,汤普森医生将会纠正我。我认为,每一次ABC干完一件谋杀案时,他的自信程度会上升百分之一百。每次他都会感到‘我很聪明——他们抓不到我!’,他会变得极度的过分自信,以至于会粗心大意。他夸耀自己的机敏,认为别人都很愚蠢。他很快就不愿意费尽心机地加强警惕。我说得对吗,医生?” 汤普森点点头。 “事情往往是这样的。用非医学的语言,无法在作更好的解释,你应该了解一些此类的情况,波洛先生。你不同意这种观点吗?” 我认为克罗姆并不喜欢汤普森对波洛的赞同。他认为他,也只有他自己,才是本案的专家。 “克罗姆警督所言极是。”波洛表示同意。 “偏执狂。”医生小声说。 波洛转向克罗姆。 “在贝克斯希尔一案中,有没有什么实质性的重要之处?” “没什么确定的东西。在伊斯特布恩的斯普兰德餐厅,有一位招待认出了死去姑娘的照片,她二十四日晚曾在此餐厅用餐,有一位戴眼镜的男子陪伴着她。在贝克斯希尔与伦敦之间的半途中,有间名叫‘绯红色跑步者’的小旅馆,那儿的人们也认出了她,他们说她曾与一个男人与二十四日晚九点钟在那里,那男的看上去像个海军长官。他们不可能全是对的,可每个地方的人们所说的情况都有可能。当然,还有许多其他地方的识别,它们中大多毫无用途。我们还未能追踪ABC。” “哦,你看来已做了许多可以做到的事情,克罗姆。”厅长助理说,“你有什么可说的吗,波洛先生?你是否在考虑那些疑问?” 波洛慢吞吞地说道: “在我看来,似乎有一条极重要的线索——对犯罪动机的发现。” “那不是挺明显的吗?这是一种按字母顺序进行的犯罪情结。你难道不是那样称呼它的吗,医生?” “Caoui(法文,意为:这,对的。——译注),”波洛说,“这确实是个以字母顺序排列来进行的犯罪情结。可为什么会是按字母顺序的情结呢?某个特定的疯子对他要犯的罪行,总是会有一个强烈的原因的。” “来,来,波洛先生,”克罗姆说,“请看一九二九年的石匠案,他最终是在试图除掉那些程度最轻微地冒犯他的人。” 波洛转身朝向他。 “确实如此。如果你是个相当伟大和重要的人物,你很可能会因微小的烦恼而分心。如果一只苍蝇一而再地停上你的前额,它使你因痒痒而恼火——你会做些什么呢?你竭力想杀死那只苍蝇,你对此一点也不感到疑惑。你很重要——而苍蝇却无足轻重。你杀掉苍蝇,烦恼也就此平息。你的行动对你自己而言极其正常,无可非议。杀死苍蝇的另一个原因是你有一种强烈的卫生感。苍蝇对于公众而言是种潜在的危险源,必须要消灭掉。精神错乱的罪犯思维也是如此。可现在我们考虑一下这个案子——如果受害人是以字母顺序来挑选的,那么他们之所以在被消灭掉,是因为他们对于凶手本人是种烦扰之源。把这两者联系在一起,始终极大的巧合。” “正是如此。”汤普森医生说道,“我记得有一个案子,一个女人的丈夫被判死刑,她便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杀死那些陪审团成员。过了好长一段时间之后,这些案子才被联系起来,在此之前,它们看来完全像是偶然的事件。正如波洛先生所言,没有一个罪犯会随意地去犯罪。他总会除掉拦路的人(无论他们是多么的微不足道),或者他会因确信而动杀机。他会杀死牧师,要不就是警察或妓女,因为他深信,必须要除掉这些人。就我的理解,那一点倒是没办法应用。阿谢尔太太和贝蒂·巴纳德无法作为同一阶层的人士而被联系在一起。当然,还有一点性别因素,两个被害人都是女性。在下次谋杀案后,我们自然会更好地有所了解” “看在上帝的份上,汤普森,别如此善辩地谈到下一场罪行,”莱昂内尔爵士气呼呼地说,“我们要尽力阻止另一场谋杀。” 汤普森医生随即沉默不语,用力地哼他的鼻子。 “那就悉听尊便,”那声音似乎在说,“如果你不愿面对现实——” 厅长助理转向波洛。 “我明白您的意思,可我还不是太清楚。” “我问自己,”波洛说,“凶手的脑中到底在流过些什么想法?从他的信中似乎可以看出,他之所以谋杀,pourlesport(法文,意为:为了刺激。——译注)——是为了取悦自己。可那能是真的吗?即使确实如此,除了按字母顺序之外,他还会以什么原则来挑选谋杀对象?如果他仅仅是为了取悦自己而进行谋杀,他就用不着宣扬实情,既然他还可以毫不知耻地谋杀。可情形并不是这样,正如我们一致认为的那样,他追求在公众的眼里引起轩然大波——以求维持其个性。在我们把他已挑中的两个受害人联系起来时,他的个性又受到了怎样的抑制呢?最后一个设想是,他的动机是出于对我——赫尔克里·波洛的憎恨吗?他公然向我发起挑战,是否因为我曾经(其实我自己并不知晓)在我的生涯之中击溃过他?或者,是他对一个外国人有着非个人因素的憎恨?如果是这样的话,是什么东西导致了这种情绪呢?他又在一个外国人手中受到过什么样的伤害呢?” “这全是些令人产生浮想联翩的问题。”汤普森医生说。 克罗姆警督清了清嗓子。 “哦,是的,可能现在还有点难于回答。” “总之,我的朋友,”波洛说,眼睛直视着他,“在那些问题当中正好有解决的办法。如果我们知道为何这个疯子会犯这些案子的确切理由,可能这些理由对我们来说有点异想天开,可对他而言则顺理成章,这样我们就该知道下一个受害人会是谁。” 克罗姆摇摇头。 “他只是处于偶然才选择了他们——这是我的看法。” “这个宽宏大度的凶手。”波洛说。 “你说什么?” “我说——这是个宽宏大度的凶手吗?如果没有那些ABC警告信的话,弗朗兹·阿谢尔会因谋杀妻子而被捕,唐纳德·弗雷泽则可能因谋杀贝蒂·巴纳德尔被捕。他不能容忍别人因没有干过这些事情而痛苦,他是否有一副好心肠?” “我知道会有奇怪的事情发生。”汤普森医生说,“我也知道有的人在谋杀数人之后会精神崩溃,只是因为其中一个受害人没有立刻死亡而承受痛苦。同样,我认为这也并非是这位凶手的理由。他为了自己的名誉和荣耀,极想谋求这些罪行的声望。这是最贴切的解释。” “我们还没有就公开化一事达成结论。”厅长助理说。 “如果我提议,先生,”克罗姆说,“为何不等到收到下一封信?以专刊的形式把它公之于众。这将在那个被指明的小镇引起警觉,也会使以C作为姓名开首的每一个人警惕起来,此举将激发这个ABC。他会决心要致力于成功,而那时我们就能够逮到他。” 我们所了解的能把握未来的情况实在太少了。 [book_title]第十四章 第三封信 我非常清楚地记得第三封信到来时的情形。 我可以说,我们已采取了所有的预防措施,当ABC再次采取行动时,就不会有不必要的耽误。苏格兰场的一位年轻警官被派到我们的住所,一旦波洛和我有事外出,他将负责拆开所有寄来的邮件,以便不失时机地与总部保持联络。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我们变得愈发地焦虑不安。克罗姆警督那冷淡而傲慢的神态变得愈发地冷淡和傲慢。因为他寄予希望的线索一个接一个地破灭。那些见到贝蒂·巴纳德的人所提供的含糊描述已经毫无作用。在贝克斯希尔和库登附近被人看见过的许多汽车,不是各圆其说,就是难以追踪。对ABC铁路指南的购买情况也进行了调查,这引来许多不便之处,也给众多无辜人士带来麻烦。 对我们而言,每一次门口响起邮递员那熟悉的砰砰敲门声,我们的心就会因忧虑而跳动得更快。至少对我来说,情况的确如此,而我只能相信波洛的感受肯定也一样。 我知道,他对这个案子肯定极感不快。他不愿意离开伦敦,更愿意留在事件可能突发的现场。在那些焦虑不安的日子里,甚至连他的胡子都萎靡不振——被他的主人忽略了好长一阵时间。 当我们听到那熟悉的脚步声和清脆的敲门声时,我起身走向邮箱。我记得有四五封信。我看到最后一封信是用打字机打印的地址。 “波洛。”我叫道……声音渐渐消失。 “信来了吗?拆开信吧,黑斯廷斯,快点。我们分秒必争,必须做好计划。” 我撕开信(波洛这一次倒没有因我鲁莽行事而责备我),抽出用打字机打印的纸条。 “把它读一下。”波洛说。 我大声诵读道:可怜的波洛先生: 您认为您自己并不擅长于这些小案子,是吧?可能您早已过了黄金时期?让我们看看,您这一次是否能做的更好一些。这次的案子很容易。三十日在彻斯顿(Churston)。您确实应该尝试做些什么!您知道,总是由我在尽情地表现,这实在太沉闷了一点。 祝您收获良多!永远的, ABC “彻斯顿,”我说,奔向我们自己的那本ABC铁路指南。“让我们查查它在哪里。” “黑斯廷斯,”波洛的话音尖利,打断了我。“那信是什么时候写的?上面有日期吗?” 我看了一眼手中的信。 “是二十七日写的。”我宣称。 “我听得没错吧,黑斯廷斯?他是否说到谋杀案的日期是三十日?” “对啊,我们看,那是……” “Bon Dieu①,黑斯廷斯,你难道还没意识到吗?今天就是三十日。” ①法文,意为:上帝啊。——译注。 他动情地用手指着墙上的日历。我则抓起报纸以作证实。 “可为什么——怎么会——”我结结巴巴地说。 波洛从地上捡起已撕开的信封,我脑中粗略有些印象,信封上的地址有点反常,可我由于太急于读信的内容而忽略了它。 波洛现住白港公寓内。信封上的地址是:白马公寓,赫尔克里·波洛先生收。信封角上潦草地住着:“ECI区白马公寓查无此人,白马苑查无此人——试投白港公寓。” “Mon Dieu②!”波洛小声道。“这个疯子又获得良机?Vite——vite③,我们必须赶去苏格兰场。”②法文,意为:我的天啊。——译注。③法文,意为:快点。——译注。 一两分钟后,我们通过电话与克罗姆交谈。这位极有自制力的警督这次倒是没有回答“哦,是吗?”而是迅即用嘴唇沉闷地哼了一声。他听我讲完一切之后,挂上电话,以最快的速度准备好一辆车赶赴彻斯顿。 “C'est trop tard④。”波洛小声说。④法文,意为:这太晚了。——译注。 “你可不能那样确定。”我争辩道,尽管感觉也没什么希望。 他瞅了一眼钟。 “十点二十分?要一个小时四十分钟才能到那里。这么长的时间内,ABC会不下手吗?” 我打开已从架上取下的那本铁路指南。 “彻斯顿,达夫郡,”我读到,“离帕丁顿204-3/4英里,人口为656人。这看来是个很小的地方,显然我们这位杀手会被人注意到的。” “即便如此,还会有另一条生命被谋杀。”波洛小声道。“有哪几趟火车?我料想坐火车会比汽车快。” “有午夜的火车,——可以做卧车先到纽顿·阿布特,早晨六点八分到那儿,然后可于七点十五分到达彻斯顿。” “那是从帕丁顿出发?” “帕丁顿,是的。” “我们就坐那趟车,黑斯廷斯。” “在我们出发之前,你几乎不会获得任何消息。” “就算我们今晚或明天早晨得到些坏消息,也将于事无补。” “总还可以做些什么。” 我把一些物品收拾进箱子,波洛再次拨通苏格兰场的电话。 几分钟后,他走进卧室,问道: “Mais qu'est ce que vous faites la⑤?”⑤法文,意为:可你在干些什么呀。——译注。 “我在为你收拾。我想这样可以节省些时间。” “Vous eprouvez trop d'emotion⑥,黑斯廷斯。他使你的双手和脑子受影响。怎么能那样来叠衣服?看看你对我的睡衣都干了些什么。如果洗衣液被摔碎的话,睡衣将会变成什么样子?”⑥法文,意为:你真是太受刺激了。——译注。 “老天啊,波洛。”我叫道,“这可是生死攸关的事情。我们的衣服发生些什么,又有什么关系?” “你真是缺乏分寸感,黑斯廷斯。在火车开动之前,我们是无法先行一步的,而毁坏一个人的衣服根本就无法阻止谋杀案的发生。” 他坚决地从我手中取过箱子,用手拿住衣物。 他解释道,我们要把信和信封带到帕丁顿去,苏格兰场会派人在那里与我们会面。 当我们抵达站台时,第一个见到的人就是克罗姆警督。 他向波洛那满是疑惑的神情投以回答。 “现在还没有消息。所有可派遣的人都已在巡查。只要可能的话,以C为姓名开头的人都将通过电话受到警告。我们只有一点机会。信在哪里?” 波洛把信交给他。 他检查了信件,喘口气,口中咒骂着。 “这家伙真他妈的好运气!运气在助长这家伙。” “你难道不认为,”我建议道,“他是故意这样做的吗?” 克罗姆摇摇头。 “不,他有自己的规矩——那些疯狂的规矩,他会牢牢地遵守这些规矩。他会给予充分的警告。他必定会那样做的,那也即是他自吹自擂之所在。我现在倒是感到困惑——我敢打赌这家伙必定是在喝白马牌威士忌。” “Ah,c'est ingenieux,ca⑦!”波洛说,不由自主地对此加以赞叹。“他在写信的时候一定把酒瓶摆在跟前。”⑦法文,意为:啊,这太巧了。——译注。 “肯定是那样子的。”克罗姆说,“我们都干过那样的事,无意识地抄写下眼皮底下的话语。他一定先写了‘白’字,然后写了‘马’而不是‘港’字……” 我们发现,警督也是坐火车进行旅行的。 “尽管有这种难以预料的运气在内,居然什么都没发生。可彻斯顿必定会发生什么事。我们的凶手正在那里,或是今天他去过那里。在这里,我们有位同事守着电话直到现在,万一有什么事发生,就会传过来。” 正当火车驶离站台时,我们看见有个人沿着站台跑来。他跑到警督的窗前,口里叫喊着什么事。 火车驶出车站后,波洛和我迅速穿过走廊,敲打着警督的卧厢的门。 “有什么消息吗?”波洛问道。 克罗姆平静地回答: “事情真的很糟糕。卡迈克尔·克拉克(Clarke)爵士被人击打头部致死。” 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是个颇有声望的人,尽管他的姓名对普通大众来说并不太熟悉。他曾是个非常有名的喉科专家。他退休后生活富足,开始沉醉于他生命中主要的爱好之一——收藏中国陶器和瓷器。数年之后,他从一位上了年纪的伯父那里继承了相当数额的一笔财产,现在他已经是中国艺术最好的收藏家之一了。他结过婚,但并未生育孩子,住在德文海边一幢自己建造的房子里,只有在有重要的销售会时,他才偶尔来伦敦。 用不着太多的反应,我们就已能够认识到,在那位年轻美貌的贝蒂·巴纳德之后,他的死会成为几年来报界的最佳热点。此时正值八月,报纸大都缺少主题事件,这一实情会使事态变得更为糟糕。 “Eh bien⑧。”波洛说,“很可能,这种公开宣传能够达到一些私下的努力所无法做到的事情。现在整个国家都在追查ABC。”⑧法文,意为:好吧。——译注。 “不行的是,”我说,“那正是他所图谋的。” “正确。但这可能也同样会是他毁灭的根源。由于不断得手,他会变得粗心大意……那倒是我所希望的样子——他可能会沉醉于自己的聪明之中。” “这一切是多么奇怪,波洛。”我惊呼道,突然间我灵机一动。“你知道吗,这件案子是你我共同侦破的第一件这种类型的案子?我们所有的凶犯都曾是些潜伏暗处的罪犯。” “你说得对,我的朋友。直到现在,所有的案子都是由我们从内部开始侦破,被害人的历史总是关键所在。那些关键的地方则是‘谁能够从死亡中得利?他会有些什么机会来作案?’那一直是‘Crime intime⑨’。而在这里,是我们联手的第一次,我们面临的是一个冷血的、不具个人感情的凶手,是个由外部而来的凶手。”⑨法文,意为:隐秘的犯罪。——译注。 我感到一阵颤栗。 “那真是非常可怕……” “是的。自从我看到第一封信起,我就开始感觉到,肯定会有什么错误的事情……奇怪的事情……” 他不耐烦地打了一下手势。 “人不能屈服于这种神经紧张的态度……这也并不比一件普通的案子来的糟糕……” “它是……它是……” “也许,比起谋害与你亲近的人的生命——那些相信和信任你的人的生命来,谋害陌生人的生命要糟糕得多。” “那样子更糟糕是因为那很疯狂……” “不,黑斯廷斯。那并不更糟糕,而是更加困难。” “不,不,我不同意你的观点,这会令人无限制地担惊受怕。” 赫尔克里·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道: “正因为他很疯狂,它就更容易被侦破。一个机灵、明智的人所犯的罪行要复杂得许多。在这里,如果一个人只盯准一种观点的话……,这件以字母顺序而进行的谋杀案,会有其破绽之处。如果我能再度思考这种观点,那么任何事情都会清楚、简单……” 他叹口气,摇摇头。 “这些罪行不应该继续下去。不久以后,我必须要使真相大白……去吧,黑斯廷斯,睡会儿觉吧,明天我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book_title]第十五章 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 彻斯顿,位于布里克瑟姆和另一边的派恩顿与托基的中间,地处托基海湾曲线的半中间地带。直到大约十年以前,它还是一个高尔夫球场,球场的下面是一片芳草萋萋乡郊地带,一直绵延到海边,其间偶尔有一两处有人居住的农家房舍。近些年来,在彻斯顿与派恩顿之间有了些大的建设发展,现在的海岸边不时会有些小农舍和平房、新修筑的公路等。 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在此地购置了大约两英亩的土地,这里的海景一览无余。他购买的房子设计挺现代化的——那白色的长方形则有点儿煞风景。除了两间放置他的收藏品的大房间被用作展室之外,这所房子并不太大。 我们大概是早晨八点到达那里的,当地的一位警官来车站接我们,并给我们讲述了大致的情形。 卡迈克尔·克拉克爵士看来是已养成了晚餐之后出门散步的习惯,当警察打电话来的时候——那大约是在十一点之后,他还没有返回家中。由于他外出散步总是挺守时的,一支搜查队伍不久便发现了他的尸体。他的死是因被人用重物猛击后脑部所致。有一本打开的ABC铁路指南书,朝下放在尸体边上。 我们约莫八点钟光景就抵达康比赛德(这是那所房子的名字)。开门的是位年长的老管家,他的双手颤抖不停,一脸哀色,让人明显感到这个悲剧对他的打击很大。 “早上好,德夫里尔。”警官说。 “早上好,韦尔斯先生。” “这几位是从伦敦来的先生们,德夫里尔。” “这边请,先生们。”他招呼我们进入一间长长的摆放着早餐的餐室。“我去叫富兰克林先生。” 一两分钟后,一位高大的金发男子走进屋内,他的脸晒得黝黑。 他表现出坚毅、能干的风格,是个善于应付突发事件的人。 “早上好,先生们。” 韦尔斯警督作介绍。 “这位是皇家警察的克罗姆警督,赫尔克里·波洛先生和——呃——黑特尔先生。” “黑斯廷斯。”我冷冷地予以纠正。 富兰克林·克拉克同我们每个人轮流握手。每次握手的时候,他总会用满怀洞察力的眼神看着我们。 “我请你们用早餐吧。”他说,“我们可以边吃边谈。” 没人表示异议,我们立刻大口地品尝起来那些烹制精美的鸡蛋、薰肉和咖啡来。 “现在,”富兰克林·克拉克说,“韦尔斯警督已告诉我昨晚发生的大概情况——尽管如此,我要说,这是我所听说过的最野蛮的故事之一。克罗姆警督,难道我真要相信,我那可怜的哥哥是一个杀人狂的牺牲品。这是已经出现的第三桩凶杀案,而在每次案发时都会有一本ABC铁路指南书放在尸体边上?” “情况确实如此,克拉克先生。” “可是为什么?在这种最病态的臆想当中,这样的罪行究竟会带来些什么好处呢?” 波洛点头表示赞许。 “你真是直指要害,富兰克林先生。”他说道。 “现在还无法调查清楚犯罪的动机,克拉克先生,”克罗姆警督说,“那是精神病学家的事情——尽管我可以说,我对犯罪的精神错乱有过一点经验,其动机大体上都不充分。罪犯总是会有欲望来展现自己的个性,在公众的眼中引起轰动——实际上,是想成为大人物而并非无足轻重之徒。” “波洛先生,对吗?” 克拉克面露怀疑之色。他向这个年长者的垂询,看来并没获得克罗姆警督的好感,他皱了一下眉头。 “千真万确。”我的朋友答复道。 “无论如何,这样的人是不会长期逍遥法外的。”克拉克沉思着说道。 “Vouscroyez①?啊,可他们挺狡猾的——cesgensla②!而你必须牢记,这种人通常会有微不足道的外部特征——他属于那种通常会被人省略、受人忽视甚至嘲笑的那类人!” ①法文,意为:你相信吗。——译注。 ②法文,意为:这些人吗。——译注。 “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一些事情,克拉克先生。”克罗姆突然间插话。 “当然可以。” “我想知道,昨天你哥哥的身体和精神状况是否正常?他没收到过意外的信件吧?没什么事使他心烦意乱吗?” “没有。我必须说他与平常挺一样的。” “没有心情烦躁或是焦虑吧。” “对不起,警督。我可没那样说,我可怜的哥哥平常就挺烦躁焦虑的。” “为什么会那样?” “你可能并不了解我的嫂子,克拉克夫人。她身体非常糟糕,坦率地说,也就在我们之间说,她已得了不治的癌症,生活不了太长时间了。她的病情使我哥哥忧心忡忡。我自己从东方回来不久,当我看到他身上的变化之后,我震惊不已。” 波洛插话,问了一个问题。 “试想,克拉克先生,如果你哥哥被人在悬崖底下枪杀——或者尸体旁边留下一把左轮手枪,你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坦白地说,我会得出这是自杀的结论。”克拉克说。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