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大象的证词 [book_author]阿加莎·克里斯蒂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08274 [book_dec]大象的证词 【Elephants Can Remember】又译作:旧罪的阴影、悬崖迷案,波洛健康时期的最后一案,携手奥利弗夫人。这又是一件对过去的旧案的调查,与《啤酒谋杀案》很有些类似,但结局仍然会给你一个恍然大悟的感觉。英国有句老话:大象从不忘事儿。奥利弗夫人应邀去参加一次盛大的文学午餐会。席间,她遇到一位让她讨厌的夫人,此人向她提出了一个让她难以置信的问题。原来奥利弗夫人有一位教女叫西莉亚,而这位夫人则是她的男友的母亲,她向作家提出的问题是:“是西莉亚的母亲杀了她父亲,还是她父亲杀了她母亲?” 这个问题让奥利弗夫人感到有些不快,更重要的是它引起了她的好奇心,她想知道事实的真相。原来十几年前,西莉亚的双亲——一对非常幸福的夫妇,他们外出散步时,随身带了一支左轮手枪。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是两人都死了,警察认为是自杀,但无法确认究竟是谁开的枪。但是让人不解的是,他们关系很融洽、健康状况良好,没有人知道他们为什么自杀? [book_img]Z_9650.jpg [book_title]第一章 文学聚餐 奥利弗夫人照着镜子。她自信地瞄了一眼壁炉架上的时钟,她知道它已经慢了二十分钟。然后她继续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奥利弗夫人坦率地承认,令她烦恼的是经常要改变发型。她差不多已把每种样式都试过了。她先梳了一个庄重的,把头发从四面向上卷得又松又高;接着又梳了一种迎风式的,把发绺往后梳,修饰得看上去很有学者风度,至少她希望如此。她已经试了绷紧的整齐的卷发,也试过一种很有艺术味道的凌乱的发型。她得承认,今天她梳哪种发型都没关系,因为今天她准备改变以前的装束:戴上一顶帽子。 在奥利弗夫人的衣柜最顶层的架子上放着四顶帽子,其中一顶绝对适合在婚礼上戴。当你去参加一场婚礼,一顶帽子就成了一种“必须”。但即使在那时奥利弗夫人也有两顶。一顶是羽毛的,装在一个圆形的硬纸匣里。即使当你踏出轿车走进证券办公大楼而被突如其来的暴风雨袭击时,这顶帽子也仍会端端正正地紧贴在头上。另外一顶帽子更是精心制作,戴着它去参加一场在夏天的星期六下午举行的婚礼绝对适合。它饰有花朵和薄绸,还有一个用含羞草系起来的黄色网状面罩。 架子上的另外两顶帽子则适合更多的场合。一顶被奥利弗夫人称之为“农家帽”。它是用鞣料树皮做成的,帽檐不固定,可以翻上翻下。这顶帽子配上几乎任何一种式样的花呢服装都令人感觉非常得体。奥利弗夫人有一件在暖和的日子里穿的羊绒衫和一件在热天穿的薄套衫。这两件衣服的颜色都适合戴这顶帽子。虽然套衫很快就穿坏了,但这顶帽子却一点也没有磨损。真的,有什么必要戴上一顶帽子只不过是到乡下去和你的朋友吃上一顿饭呢? 最贵的是第四顶,它有一个好处就是特别耐用。奥利弗夫人有时候在想,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它会那么贵吧。这顶无沿帽是用多种好看的浅色天鹅绒做的,很好配衣服。 奥利弗夫人迟疑了一下,然后就喊人来帮忙。 “玛丽亚,”她叫着,然后又高声些,“玛丽亚,到这里来一会儿。” 玛丽亚来了,她常常被叫过来替奥利弗夫人的穿衣打扮出主意。 “您打算戴您那顶可爱又时髦的帽子吗?”玛丽亚问。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我想知道,你认为是这样戴还是转过来戴好看?” 玛丽亚站在背后看了看。 “嗯,现在您把后面戴到前面来了,对吗?” “对,我知道。”奥利弗夫人说,“我很清楚。但我不知为什么觉得这样更好看。” “噢,为什么会是这样?”玛丽亚问。 “嗯,我猜就是这样。我赋予它的意义跟商店里的一样。”奥利弗夫人说。 “为什么您会认为这种转过来的错误戴法更好呢?” “因为那样会显出可爱的、蓝色和深褐色的阴影,我想比那种显出绿色与红色、巧克力色的要好看。” 正说着,奥利弗夫人把帽子摘下来又重新戴上,试着把它反着戴,正着戴,又把它斜向一边,无论哪一种都不能令她和玛丽亚满意。 “您不能那样两边宽地戴它。我的意思是,它不适合您的脸型。它不适合任何人的脸型。” “不,不会是那样的。我想我还是把它戴正了吧。” “嗯,我想这样总会保险些。” 奥利弗夫人把帽子摘下来,玛丽亚帮她穿上一条裁剪合体的淡紫褐色的薄毛裙。又帮她把帽子戴好。“您看上去总是那么漂亮。”玛丽亚说。 这就是奥利弗夫人喜欢玛丽亚的原因。只要有借口,她就总是赞成,而且赞美你。 “您准备在午餐上发言?”玛丽亚问。 “发言!”奥利弗夫人听起来有点厌恶。“不,当然不。你知道我从来不发言。” “嗯,我想在那种文学午餐上人们总是要发言的。您不正是要去参加这样的午餐吗?一九七三年或我们现在任何一年的著名作家都在场。” “我不需要发言。”奥利弗夫人说,“再说那几个喜欢发言的人会发言的,他们比我会说多了。” “我相信,如果您花些心思就能做一次精彩的发言。”玛丽亚说道,把自己扮演成一个诱惑者。 “不,我不会的。”奥利弗夫人说,“我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我不会发言。我会焦虑不安,也许还会结结巴巴或把同样的事说上两遍。我不仅会让人感到很蠢,看上去也会很蠢的。而对文字就好办多了,我可以把它们写下来或对着机器讲出来或口述。我知道我能用文字来做事情就像我知道自己不能发言一样清楚。” “那好吧,我希望一切顺利。但我相信会的。多盛大的午餐呀!” “是的。”奥利弗夫人用一种强调的语气说,“非常盛大的午餐。” 为什么?她想,但没有说出来。究竟为什么要去?她努力在头脑中搜索一点原因,因为她总喜欢知道自己打算干什么,而不是先去做过了,过后却奇怪地发现自己已经做了这件事。 “我猜,”她又在对自己说,而不是对玛丽亚,碰巧放在火炉上的果酱溢出来了,在那股气味的召唤下,玛丽亚已匆匆忙忙地赶回厨房去了,“我想看看它感觉如何。我老是被邀请去参加文学午餐或类似的没去过的地方。” 在那盛大的午餐的最后一道菜上来时奥利弗夫人才到。她显出满意的样子拨弄着碟子里剩下的蛋白甜饼。她对蛋白甜饼特别感兴趣,并且它又是这非常可口的午餐中的最后一道可口的食物。不过,当一个人到了中年,就不得不对蛋白甜饼小心些了。牙齿吗?它们看上去好好的,最大的好处就是不会痛,而且还那么白,看上去非常顺眼,就像是真的一样。但千真万确它们不是真牙齿,牙齿不是真的牙齿——或像奥利弗夫人所相信的那样,不是真正的高级材料构成的。她一直都清楚,狗的牙齿才是真正的象牙质的,人类的牙齿只不过是骨质的。或者,如果它们是假牙,她猜那是塑料的。不管怎样,有一点是千万别卷入那种相当难为情的事情中去,否则假牙有可能会令人难堪。莴苣吃起来很费劲,还有咸杏仁和像巧克力那样实心的东西、粘牙的硬糖果、可口的又粘又韧的蛋白甜饼。她显出很满意的样子,吃完了最后一口。那真是一顿不错的午餐,一顿很不错的午餐。奥利弗夫人喜欢享受可口的食物,她喜欢这顿午餐,也喜欢那些同伴。很幸运,这顿为女作家们庆祝的午餐不只限于女作家。那儿还有另外一些作家和评论家。他们把那些书读得就跟他们的作者一样透。奥利弗夫人坐在两位非常有魅力的男性中间。埃德温·奥宾,她一直都很喜欢他的诗,他是一个极有趣的人,有着各种有趣的关于国外旅行和各种有文学色彩的和有个性的冒险经历。另外,他对餐馆和食物也很感兴趣。他们兴致勃勃地谈论着食物,把文学的主体都搁到了脑后。韦斯利·肯特先生坐在她的另一边,他也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共进午餐的好伙伴。他说了许多关于她的书的好话,但又非常得体,不会令她感到窘迫。很多人都几乎没试过要得体地赞美别人,他们常常会令她感到难为情。而他会说出一两个理由来说明为什么喜欢她的书。这些理由又是那么中肯,因此奥利弗夫人很喜欢他。男人的赞美总是受欢迎的,奥利弗夫人想,女人则过分热情。她们在给她的信中写的一些事情啊!真的!当然不总是妇女,有时候是一些在很远的地方的易动感情的年轻男子。就在上周,她收到一封很有趣的信,信的开头是,“看了您的书,我觉得你是一个高尚的女子。”看完《第二条金鱼》后,他就陷入了一种对文学的强烈的痴迷,奥利弗夫人觉得这一点也不合适。她并不是过分谦虚,她认为她写的侦探小说是同类小说中比较好的,有一些不怎么好,而有一些比另外的要好得多。但就她所能理解的程度而言,没有任何理由能令别人认为她是一个高尚的女人。她是一个幸运的女人,创造了一些关于写作的令人愉快的小窍门,使很多人都喜欢读她的书。多妙的运气!奥利弗夫人暗想。好了,一切都考虑进去,她已很好地经受了这严峻的考验。她非常愉快地和别人交谈着,现在他们正打算移到有咖啡送上的地方去,在那儿可以变换着对象和人们闲聊。奥利弗夫人很清楚,这是一个危险的时刻。到了那儿另外那些女人就会过来向她进攻,用那些虚伪的赞美来攻击她。她总感到给她们正确的回答既可悲又无用,因为你根本就不可能给出正确的回答。这真像一本出国旅行书教给你的那些正确用语那么没用。例如:“我必须告诉您,我多么喜欢读您的书。还有,我认为它们很精彩。” 陶醉的作家的回答:“嗯,那太好了,我很高兴。” “您必须明白,我为了要见您已等了几个月了。这真是太妙了。”“噢,你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谈话就像这样继续下去,似乎你们俩都不可能谈论此外任何有趣的事。谈话的内容不得不全部是有关你的书,或者是其他女作家的书,如果你知道的话。你掉进了文学的网里而又不擅长于说这种废话。也许有些人能做到,可奥利弗夫人痛苦地意识到她恰恰没有这种能力。当她在一个外国大使馆停留的时候,她的一位外国朋友教她学完了一门课程。 “我听过您讲话。”艾伯蒂娜用她那迷人的异国腔调低声说,“我听过您和一位年轻的报纸记者的交谈,你没有表达出——不!你并没有表达出对你的工作应有的骄傲。您应该说,‘是的,我写的很好,我写得比其他写侦探小说的作者都好。’” “但是我不,”那时候奥利弗夫人说,“我是不差,但——” “啊哈,别像那样说‘我不’。你一定要说你是,即使您并不这样认为,您也应该说您是。” “我希望,艾伯蒂娜,”奥利弗夫人说,“你能接见那些来采访的记者,你会做得很好的。有一天你能不能假装成我,然后让我在门后偷偷地听?” “行,我猜我能做得到,那肯定会很有趣。不过,他们会知道我不是您,他们认识你的脸。但是您必须说‘是的,是的,我知道我比其他人都好。’您必须对每个人都这样说。他们应该知道这个,应该这样发表文章。噢,真是——听见您在那儿说着那些话真可怕,好像您在为您成为这样的人而道歉似的,一定不要这样了。” 奥利弗夫人想,她好像是一个正在学习台词的未成熟的女演员,而导演已发现她在接受指导方面毫无希望了。好啦,不管怎么说,困难并不很大。当他们从桌子旁站起来时已有几位女性在等着了。实际上,她可以看出已有一两位在起身了。那不会很麻烦的,她会微笑着走过去,友好地说:“你真好,我很高兴。一个人知道人们喜欢他的书多高兴啊!”都是些陈词滥调,就像把手伸进一个盒子,取出几个有用的、已经像珠链一样拴在一起了的单词一样。然后,不久她就可以走开了。她环视桌子四周,因为她很可能会在那儿看见一些受人尊敬的朋友。是的,她确实看见了坐在远处的莫林·格兰特,那是一个很有趣的人。那个时刻到来了,那次文学女性们和用过午餐的骑士们都站了起来。他们向椅子、咖啡桌、沙发以及那些隐秘的角落拥去。这是个危险的时刻,奥利弗夫人常常这样暗想,但是通常是在鸡尾酒会而不是在文人的聚会上有这种感觉,因为她很少参加后者那样的聚会。任何时刻都会发生危险,因为有些人记得你而你却不记得他们,或有些人你根本就不想和他们交谈却发现不可避免。在这种情况下,她最先感到的是进退两难。一个大个子女人,有着非常相称的又大又白、咀嚼有声的牙齿,这在法文里可以称为“unefemmeformidable(法文:一个奇怪的女人。)”。这肯定不仅仅在法文里是可怕的,而在英文里却是极霸道的。虽然她不是认识奥利弗夫人就是打算要在那儿结识她。而后者是这样开始的: “噢,奥利弗夫人,”她高声说,“今天能见到您真高兴。我很久以前就想见您了。我真喜欢您的书,我儿子也是。我丈夫过去经常坚持说不带上至少两本您的书就永远不要去旅行。过来,请坐下,我有很多事情想问您。” 唉,这不是我喜欢的那种女人,奥利弗夫人想,不过她和其他人也没什么两样。 奥利弗夫人任由自己让她像警察一样无庸置疑地指挥着,她被带到一个角落的长靠椅前。她的新朋友接过咖啡放到她面前。 “哎,现在我们坐下来。我猜您不知道我的名字,我是伯顿·考克斯夫人。” “噢,是的,”奥利弗夫人像通常那样困窘地说。伯顿·考克斯夫人?她也著书吗?不,她真的一点也想不起有关她的事,但又好像听见过这名字。她脑子里闪过一丝模糊的记忆,一本有关政治或类似的书?没有虚构,没有趣味,没有犯罪,也许是带有政治偏见的高高在上卖弄聪明的那种?这很容易,奥利弗夫人轻松地想,我可以让她只是重复地说:“多有趣啊!”“真的,您会对我准备要说的话感到惊讶。”伯顿·考克斯夫人说,“但是通过读您的书,我感觉到您是一个富有同情心的人,您对人性理解得很透彻。我觉得如果有一个人能对我想问的问题给出一个回答,这个人就是您。” “我不这样认为,真的……”奥利弗夫人说着,努力想用几个合适的词来说明她觉得不一定能满足如此高的要求。 伯顿·考克斯夫人把一块方糖放进咖啡里,然后像吃肉一样嘎吱嘎吱地大嚼着,好像那是一块骨头似的。象牙质的牙齿,也许,奥利弗夫人模糊地想着。象牙质的?狗的牙齿是象牙质的,海象的也是,当然大象的也是又长又大的象牙。伯顿·考克斯夫人正说着: “现在,我必须要问您的第一件事——虽然我敢肯定我是对的——您有个教女,对吗?一个叫做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的教女?” “噢!”奥利弗夫人说,带着令人愉快的惊讶。她觉得她也许能应付一个教女。问题是她有许多教女和教子。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当她慢慢上了年纪,就不能把他们全都想起来了。她已在适当的时候进了她的责任,作为教母,你的责任就是在教子们年幼的时候,在圣诞节送上玩具,去拜访他们和他们的父母,或者在培育他们的过程中让他们来拜访你。也许还要把男孩们从学校接出来,女孩也一样。然后,当这一切结束的那天到来时,那是二十一岁生日那天,在这一天教母必须做一些适合的事来获得公认,要做得非常漂亮;要不就是结婚那天给他们一些同样的礼物以及用钱或其它东西表示祝福。从那以后教子们离开了,他们结婚或到外国和驻外大使馆去,或在外国的学校去教书,或从事各种社会工作。不管怎么说,他们一点一点地从你的生活中消失,如果他们突然再次出现在你面前,你看到他们会很高兴。不过,你一定要记住去想想最后一次见到他们是什么时候,他们是谁的女儿,是哪个环节使你被选为教母。 “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奥利弗夫人尽她最大努力地说,“是的,是的,当然。是的,肯定是的。” 她眼前并没出现任何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的形象,时间太久了。那次洗礼。她去参加了西莉亚的洗礼,还送了一个非常好的安妮女王年代的银滤器作为洗礼礼物。很好的滤器,用来过滤牛奶确实好极了,在教女需要现钱的时候,总可以卖个好价钱的那种东西。是的,她真的很清楚地记起了那个滤器。安妮女王——已经是一七一一年的事了。印有英国的商标。要记起一个银咖啡壶或滤器或洗礼的大杯可比记起一个实实在在的孩子容易多了。 “是的,”她说,“是的,当然。恐怕我已有很长时间没见过西莉亚了。” “啊,是的。当然,她是一个爱冲动的姑娘,”伯顿·考克斯夫人说,“我是说,她常常改变主意。当然,她很聪明,在大学里功课很好,但是——她的政治见解——我猜现在所有的年轻人都有政治见解——” “恐怕我对政治接触得不多。”奥利弗夫人说。对她来说政治总是令人厌恶的。 “你看,我正准备把我想的告诉您。我打算告诉您的正是我想知道的。我相信您不会介意,我听过很多人说起您为人好,总是那么好。” 我真怀疑她是不是正想向我借钱。奥利弗夫人想,她知道很多来访者都是以这种方式开始的。 “您知道,这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我真的觉得我必须找到答案。西莉亚准备结婚——或者说她要嫁给我的儿子——德斯蒙德。” “噢,真的呀!”奥利弗夫人说。 “至少,那是他们目前的想法。当然,一个人必须了解别人。我非常想知道一些事情,这是一件特殊的事情需要去问别人。我不能去——嗯,我的意思是,我不能很坦然地去问一个陌生人。不过我觉得您不是陌生人,亲爱的奥利弗夫人。” 奥利弗夫人想,我倒希望你觉得我是。她现在变得不安起来。她想知道西莉亚是不是已经有了或将要有一个私生子?是否她,奥利弗夫人,被认为知道这件事的细节?那就太尴尬了。另一方面,奥利弗夫人想,我已有五六年没见过她,她一定有二十五或二十六岁了,那么就可以很轻易地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伯顿·考克斯夫人向前探着身子,困难地呼吸着。 “我想告诉您是因为我肯定您一定知道这件事,或者对于这一切是怎样发生的有个好的提法。是她母亲杀了她父亲,还是她父亲杀了她母亲?” 无论奥利弗夫人预期的是什么,肯定不会是这个。她难以置信地盯着伯顿·考克斯夫人。 “但是我不——”她停了一下,“我——我不明白。我是说——什么原因——” “亲爱的奥利弗夫人,您一定知道……我是说,这么有名的案子……当然,我知道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嗯,我猜至少有十到十二年了,但当时是那么引人注意。我敢肯定您会记得的,您一定还记得。” 奥利弗夫人的大脑绝望地运转着。西莉亚是她的教女,那确实是真的。西莉亚的母亲——是的,当然,西莉亚的母亲是莫利·普雷斯顿·格雷,是她的一个朋友,虽然不是特别亲密。她嫁给了一个军人,是的,他的名字是——什么雷文斯克罗夫特爵士。或者他是一个大使?非同一般,一个人总记不起这些事情。她甚至记不起她自己是否做过莫利的女傧相,她想她是做过的。相当时髦的婚礼,在士兵教堂或别的类似这样的地方举行,但确实忘掉了。从那以后有好多年没见过他们了——他们到了某个地方——在中东?在波斯?在伊拉克?有一次在埃及?马来亚?当他们回到英国时,她非常偶然地再次见到了他们。但他们看上去就像一张照片,你模糊地知道照片中的人是谁,但它已经褪色了,你又真的辨认不出他们,也记不起他们是谁。她现在想不起什么雷文斯克罗夫特先生和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即原名为莫利·普雷斯顿·格雷的。此人对自己的生活没有影响。然而……伯顿·考克斯夫人仍然在盯着她,似乎对她的缺乏savoir-faire(法文:机敏、圆滑。),对她想不起这件显然是causecelebre(法文:轰动一时的案件。)感到失望。 “杀死?你的意思是——一起事故?” “噢,不,不是一起事故。在一间海边的房子里。我想是在康沃尔,那儿有许多岩石。不管怎么说,他们在那儿有一间房子。他们在悬崖上被发现,而且都是被枪杀的,你知道。但没有任何东西能让警察辨别,到底是妻子杀了丈夫然后自杀;还是丈夫杀了妻子然后自杀。他们研究了那些证据——你知道——那些子弹和各种东西,但太困难了,他们认为可能是一个自杀的盟约——我忘记了当时的结论。可能是意外事故。当然大家知道事出有因,况且当时由有许多传闻。”“也许每个人都造了一个。”奥利弗夫人满怀希望地说,试着回想起其中一个故事,如果她能的话。 “嗯,有可能,也许,那很难说,我知道。有一种假说是他们在那天或前一天曾经争吵过。有的说是有另外一个男人。当然也有的说有另外某个女人。但人们无从知晓事情的究竟。我想,事情沉寂下来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的地位相当高。据说那年他在一间疗养所里,他很衰弱或别的什么的。他真的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恐怕,”奥利弗夫人坚定地说,“我必须说明关于这件事情我一点也不知道。现在你提起它,我确实想起有这么一件案子,想起了那些名字,想起了我认识的那些人,但我绝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或者关于这件事的任何情况。我确实一无所知。”99cswcom 真的,奥利弗夫人希望自己有足够的勇气说:你竟敢这样无礼地问我不知道的事情? “这是我应该知道的,非常重要的事情。”伯顿·考克斯夫人说。 她的眼睛开始闪烁起来,好像坚硬的大理石。 “它很重要,您知道,因为我的儿子,我亲爱的儿子想娶西莉亚。” “恐怕我不能帮您。”奥利弗夫人说,“我一无所知。” “但是您肯定知道。”伯顿·考克斯夫人说,“我的意思是,您会写那么精彩的故事,您了解犯罪的一切。您知道谁犯了罪和他们为什么要犯罪。我敢肯定各种人都会告诉您那些故事背后的故事,因为他们对这些事情有很多想法。” “我什么都不知道。”奥利弗夫人说,她的声音不再那么有礼,语气也肯定有点厌烦了。 “但您肯定能理解,我真的不知道该去问谁。我是说,经过这么多年后总不能去问警察吧。我猜他们什么也不会告诉我,因为显然他们想把这件事情压下去。但是我觉得知道真相非常重要。”“我只写书。”奥利弗夫人冷淡地说,“它们完全是虚构的,我个人关于犯罪什么也不懂,在犯罪学上也没什么研究。所以,恐怕我无法帮你。” “但你可以去问您的教女,可以去问西莉亚。” 奥利弗夫人再次瞪大了眼睛:“我不明白我怎么能那样做。她是——我想这件惨案发生时她一定是个很小的孩子。” “噢,但是我希望她知道所有的一切。”伯顿·考克斯夫人说,“孩子们总是什么都知道,她会知道您的,我相信她会告诉您。” “我认为您最好亲自去问她。”奥利弗夫人说。 “我想我真的不能那样做。”伯顿·考克斯夫人说,“我想,您知道,德斯蒙德会不喜欢的。您知道他相当——唉,在涉及西莉亚的地方他相当敏感。我真的不认为——不——我相信她会告诉您。” “我真的做梦都没想过要问她。”奥利弗夫人说,她假装看了一下手表。“噢,天那,”她说,“我们这次愉快的午餐已结束好久了。我得赶快走了,我还有个非常重要的约会。再见,哦,贝得雷·考克斯夫人,非常抱歉我不能帮您,这些事情相当微妙。在您看来,知道与不知道没有什么区别吧?” “噢,我认为这可大不一样。” 这时,奥利弗夫人非常熟悉的一位文坛女友从面前经过。奥利弗夫人跳起来抓住她的手臂。 “路易丝,亲爱的,见到你真高兴。我没注意到你在这儿。” “噢,阿里亚德娜,好久不见,你瘦了许多,是吗?” “你总是对我说令人愉快的事情,”奥利弗夫人说,用手臂挽住她的朋友,离开座位,“我正打算离开,因为我还有个约会。” “我猜你是被那个可怕的女人困住了,是吗?”她的朋友说着,回头看了看考克斯夫人。 “她正问我那些最特别的问题。”奥利弗夫人说。 “噢,你不知道怎么回答吗?” “不,一点也不关我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反正,我本来就不想回答。” “是一些有趣的事吗?” “我猜,”奥利弗夫人说着,头脑里闪出一个新念头,“我猜可能很有趣,只不过——” “她起身追来了。来,我帮你出去。如果你的车不在这儿,我会用车把你送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在伦敦我永远不会把车开出来,停车太困难了。” “我知道,简直要命。” 奥利弗夫人恰当地告别了。带着感谢和最愉快的话语,汽车一会儿就行驶在伦敦的一个广场上了。 “伊顿·特伦斯,是吗?”好心的朋友问道。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但我现在要去——我想是怀特弗雷尔斯公寓那儿,名字我记得不太清楚了,但我知道在哪儿。” “噢,相当现代的公寓,非常宽敞而且是几何图形的。” “对。”奥利弗夫人说。 [book_title]第二章 第一次提到大象 发现她的朋友赫尔克里·波洛不在家,奥利弗夫人只好借助电话来询问。 “今晚你会在家吗?”奥利弗夫人问。 她坐在电话机旁,手指有点焦急地敲着桌子。 “你是——” “阿里亚德娜·奥利弗。”奥利弗夫人说。她总是惊奇地发现她不得不报上姓名,而她总希望她所有的朋友一接电话就知道是她的声音。 “是的,整晚我都在家。那是否意味着我将有幸得到你的光临?” “你真会说话。”奥利弗夫人说,“我不知道它是否会令人愉快。” “见到你总是愉快的,chereMadame(法语:亲爱的夫人。)。”“我不知道,”奥利弗夫人说,“我可能要——嗯,麻烦你。我想问一些事情,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总是乐意告诉你任何事情。”波洛说。 “发生了一些事,”奥利弗夫人说,“一些令人厌烦的事。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所以你想来见我。我不胜荣幸,太荣幸了。” “什么时间合适呢?”奥利弗夫人问。 “九点好吗?也许我们还可以一起喝点咖啡,除非你喜欢石榴汁或SiropdeCassis(法语:黑茶鹿藿糖浆。)。不过不会的,你不喜欢,我记得。” “乔治,”波洛对他宝贵的男佣人说,“我们今晚将有幸见到奥利弗夫人。我想,咖啡,或某种甜酒,我永远不敢肯定她喜欢什么。”“我见过她喝樱桃白兰地,先生。” “我想她也喝cremedementhe(法语:奶油。),但她更喜欢樱桃白兰地。那么很好。”波洛说,“就这样。” 奥利弗夫人准时到了。吃饭的时候波洛正在疑惑,是什么驱使奥利弗夫人来拜访他呢?为什么她对自己要做的事那么不肯定?难道她正要给他带来一些难题或要告诉他一件罪案?就像波洛很清楚的那样,奥利弗夫人可能有事,最平凡或最奇特的事。就像你可能会说的那样,跟她很相似。她很着急,他想。噢,好啦,赫尔克里·波洛想,他能应付奥利弗夫人。他一向都能应付奥利弗夫人。有时候她会惹恼他,同时也真的令他非常依恋。他们一起分享过许多体验和实验。就在今早的报纸上他看到一些关于她的东西——或者是在晚报上?他得在她到来之前把它记住。他刚看完报她就到了。她走进房间,波洛立刻推断他的关于焦急的判断千真万确。她的头发——弄得相当精心,已被她不时狂乱地用手指弄乱了。他愉快地把她迎进来,让她在一把椅子里坐下,给她倒了杯咖啡,又递给她一杯樱桃白兰地。 “噢,”奥利弗夫人宽慰地叹道,“我想你准会认为我太傻,但仍然……” “我明白。我在报纸上看到你去参加一个文学午餐。著名女作家的。我想你从来不干这样的事。” “通常我是不去的。”奥利弗夫人说,“我再也不会去了。” “啊,它使你非常难受?”波洛同情地说。 他知道奥利弗夫人什么时候会感到窘迫。过分地称赞她的书总是令她心烦意乱,因为就像她曾经告诉他的那样,她从来都不知道该怎么恰当地回答。 “你不开心吗?” “在某种程度上是开心的,”奥利弗夫人说,“接着发生了一些令人厌烦的事。” “啊哈,这就是你来找我的原因。”“对,但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我是说,这与你毫不相干,我想这甚至不是你感兴趣的事。我一点也不感兴趣。至少,我本不想来了解你的想法,想知道——嗯,如果你是我会再怎么做。” “那是个相当难的问题,最后这个。”波洛说,“我知道我,赫尔克里·波洛,在任何事上会怎么做,但我不知道你会怎么做,虽然我很了解你。” “现在你一定会有主意了,”奥利弗夫人说,“你认识我的时间已足够长了。” “大约——到现在有二十年了?” “噢,我不知道,我从来都不记得是哪些年,哪些日期。你知道,我弄混了。我记得一九三九年是因为在那一年战争爆发,我记得其它的日期是因为一些杂乱无章的怪事。”“不管怎么说,你去参加了文学午餐,你很不开心。” “我喜欢那顿午餐,但后来” “有人对你说了一些事情。”波洛带着医生询问病人的善意说。 “嗯,他们正要对我说话,突然一个专横的大个子女人向我袭来。她总是能支配每一个人,让你觉得很不舒服。你知道,她就像个捉蝴蝶的,只是手里没拿网。她把我捕到,然后把我推进一把长靠椅里,接着便从我的一个教女开始和我谈起来。” “啊,你喜欢的一个教女?” “我已有好多年没见过她了。”奥利弗夫人说,“我不可能掌握他们的一切情况。接着她便问我一个最令人担忧的问题。她想要我——噢,天哪,我是多么难以启齿告诉你这——”“不,”波洛温和地说,“这非常容易,每个人迟早都会告诉我每一件事。我只不过是个外国人,你知道,所以一点麻烦也没有。这很容易,因为我是个外国人。” “嗯,告诉你一些事情是容易些,”奥利弗夫人说,“她问起我那姑娘的母亲和父亲,她问我到底是她母亲杀死了她父亲,还是她父亲杀死了她母亲。” “请你再说一遍。”波洛说。“噢,我知道这很荒唐。唉,我想也荒唐。”“你的教女的母亲杀了她父亲,或者她的父亲杀了她的母亲。” “对。”奥利弗夫人说。 “但——这是一件真实的事吗?她父亲真的杀了她母亲或者她母亲杀了她父亲?” “嗯,他们双双都被枪杀,”奥利弗夫人说,“在一个悬崖上面,我记不起是在康沃尔还是在科西嘉了。” “那么这是真事。然后她说了什么?” “噢,是的,其中那一部分是真的。这事发生在好多年以前。不过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她要来找我?” “都是因为你是一个写关于犯罪的作家,”波洛说,“她肯定说你了解犯罪的一切。真的发生过这事吗?”“噢,是的。这不是那种一个人该怎么做——如果母亲杀了父亲或父亲杀了母亲剧情该怎样发展。这可是件真事。这真的发生过。我想最好告诉你所有的一切。我的意思是,我想不起所有的一切,但那在当时人人都知道。那是大约——噢,我想那至少是大约十二年以前的事了。还有,我能记起那些人的名字,因为我确实认识他们。那妻子曾经和我是校友,我很了解她,我们是朋友。那是一件影响很大的案子,你知道,登载在所有的报纸和刊物上。阿利斯泰尔·雷文斯克罗夫特爵士和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一对非常幸福的夫妇。他是个上校或者将军,她一直跟着他,他们走遍了全世界。那时他们在某个地方买了这幢房子——我想是在国外,但我记不起了。然后,报纸上突然报道了这个案件。或是别人杀了他们,或是他们被暗杀还是别的,或是他们相互杀死了对方。我想有一只左轮手枪在房子里已有多年了——好啦,我最好把我能想起的都告诉你。” 奥利弗夫人打起精神,把她掌握的一切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波洛先生。波洛先生也不时地打断她的话核实一下细节。 “但是为什么?”他最后说道,“为什么这个女人想知道这件事?” “嗯,这就是我想搞清楚的,”奥利弗夫人说,“我能找到西莉亚,我想。我是说,她仍然住在伦敦。也许她住在剑桥,或者牛津——我想她已取得了学位,不是在这儿讲课就是在那儿教书。反正做着类似的事情。还有——非常现代,你知道,和一些留长头发、穿奇装异服的人在一起。我想她没有吸毒。她很正常——只是我很少收到她的信。我是说,她在圣诞节或别的节日给我寄卡片。唉,一个人总不能什么时候都想起他的教女的,况且她已二十五六岁了。”“没结婚?” “对,显然她正准备结婚——或者这是——那个女人的名字是什么?噢,是的,布里特尔夫人——不——伯顿·考克斯夫人的儿子的主意。” “伯顿·考克斯夫人不希望他的儿子娶这位姑娘,因为她父亲杀了她母亲或她母亲杀了她父亲?” “嗯,我猜是这样的。”奥利弗夫人说,“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缘由。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如果你父母的一个杀了另一个,会真的给准备和你结婚的那个男孩的母亲带来麻烦吗?这绕到哪儿去了?” “一个人可能会不得不考虑这样的事,”波洛说,“它是——是的,你知道这相当有趣。我的意思不是说阿利斯泰尔·雷文斯克罗夫特先生或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很有趣。我似乎模糊地记得——噢,某件像这样的案件,或者可能不是同一件。但伯顿·考克斯夫人非常奇怪,可能她在打什么主意。她是不是很喜欢她的儿子?” “有可能。”奥利弗夫人说,“可能她根本就不想让他娶这个姑娘。” “因为她可能继承了她母亲气质会谋杀她嫁的男子——或是某些那种事情?” “我怎么知道?”奥利弗夫人说,“她似乎认为我能告诉她,但她真的没有告诉我足够多的东西,不是吗?你看到底为了什么?这后面隐藏着什么?这意味着什么?” “解这谜将会很有趣。”波洛说。 “嗯,所以我来找你,”奥利弗夫人说,“你喜欢探清真相,那些你最初看不出理由的事情。我是说,没有人能看得出理由的那种。” “你认为你了解伯顿·考克斯夫人的喜好吗?”波洛说。 “你是指她更希望丈夫杀了妻子,或者妻子杀了丈夫?我不那么认为。” “好啦,”波洛说,“我明白你的窘境,那非常能引起人的好奇心。你从一个聚会回来,被要求做一些困难的,几乎不可能的事,还有——你想知道用什么恰当的方法来应付这事。” “嗯,你看什么方法恰当?”奥利弗夫人说。 “我不好说,”波洛说,“我不是女人。一个你并不认识、在聚会上遇到的女人把问题推给你,要你去回答,而又不给出清楚的理由。” “对,”奥利弗夫人说,“现在阿里亚德娜该做些什么?一个人该做什么,换句话说,如果你在报纸上看到这个问题?” “嗯,我猜,”波洛说,“一个人可以做三件事情。第一,可以给伯顿·考克斯夫人写张字条,说,‘非常抱歉,我真的觉得在这个问题上我无法帮你。’或写上任何你喜欢的话。第二,你可以跟你的教女联系,告诉她那个男孩或年轻男子,或无论他是什么,反正是她正在考虑要嫁的人的母亲曾问过你什么。你会了解到她是否真的想和这个年轻人结婚。如果她是要嫁给他,那么她是否知道或者男孩是否告诉她他母亲的想法。还有另外一点,即女孩对未婚夫的母亲有什么看法。你可以去做第三件事。”波洛说,“这才真的是我坚定地建议你去做的,是……” “我知道,”奥利弗夫人说,“一个词。” “无为。”波洛说。 “对极了,”奥利弗夫人说,“我知道这是要做的最简单最恰当的事。无为。去告诉一个是我的教女的姑娘,对她说她未来的婆婆正到处去说、去向人们打听的事情,那真是脸皮太厚了。不过——” “我知道,”波洛说,“这是人类的好奇心。” “我想知道为什么那可恶的女人要来对我说那些事。”奥利弗夫人说,“从前我知道我会放松,然后忘掉所有的一切。可现在。” “是的,”波洛说,“你会睡不着。你会彻夜难眠。还有,如果我了解你的话,你会有最奇特、最夸张的念头,最近你可能就会把这些念头写成一个非常吸引人的犯罪故事。一本侦探小说——一本恐怖小说,各种各样的东西。” “嗯,我猜如果我想的话,我能写出来。”奥利弗夫人说,眼睛微微闪了闪。 “别管它,”波洛说,“这将会是一个很难着手去写的情节,似乎没理由这么做。” “但我得肯定它没有好的理由。” “人类的好奇心。”波洛说,“多有趣的事情。”他叹了一口气:“整个历史都归功于它。好奇心。我不知道是谁发明的好奇心,据说通常与猫有关,好奇心把猫杀死了。不过真的应该说希腊人是好奇心的发明者,他们想知道。在他们之前,在我看来没人想知道更多的东西。他们只想知道他们所生活的国家的法规是什么,怎样能够避免脑袋被砍下来或者被钉在尖柱上或一些不愉快的事发生在他们身上。他们不是服从就是不服从,他们不想知道为什么。但自从很多人都想知道为什么后,各种事情都因此而发生了。船,火车,飞行器,原子弹,青霉素,和对各种疾病的治疗。一个小男孩看到他母亲的水壶盖被水蒸气掀开,接下来我们知道的事情就是我们有了火车。在一定的时候又导致了铁路工人罢工和所有那些事情,等等、等等。” “只要告诉我,”奥利弗夫人说,“你认为我是个可怕的爱管闲事的人吗?” “不,我不这样认为。”波洛说,“总的来说我不认为你是一个有着极大好奇心的女人。不过我很明白,你在一个文学聚会上处于一种极烦躁的状态中,忙于保护着自己免受太多的赞美、太多的好意。你反而使自己进入了尴尬的、进退两难的困境中,并且非常厌恶那些令你尴尬的人。” “是的,她是个非常令人厌烦的女人,一个令人很不愉快的女人。” “在过去的这起谋杀案中,据猜测丈夫和妻子相处得很融洽,没发现有明显的吵架迹象,没有人真正看过有关起因的报道,据你所说是这样的吗?” “他们是被枪杀的。是的,他们是被枪杀的。那可能是一个自杀的盟约,我想警察首先是这么认为的。当然,没有人能知道后来这么多年的事了。” “噢,是的。”波洛说,“我想我能发现相关的一些事情。” “你是说——通过你的那些令人兴奋的朋友?” “嗯,也许我不认为他们是令人兴奋的朋友。肯定有一些学识渊博的朋友,他们能获得确凿的纪录,并查找关于那次犯罪的叙述。我有一些取得确凿记载的渠道。” “你能发现一些事情,”奥利弗夫人满怀希望地说,“然后告诉我。” “行。”波洛说,“我想无论如何我都能让你知道这件案子的全部事实。但是要花一些时间。” “我知道,假如你这么做的话,这正是我要你去做的,我自己还得亲自做些什么。我得见这姑娘,我得了解她是否知道。问问她是否想让我去嘲弄一下她未来的婆婆,或者我能用什么方法来帮她。我还想见她将要嫁的那个男孩。” “对极了,”波洛说,“非常妙。” “我想,”奥利弗夫人说,“可能会有一些人——”她停下来,皱着眉头。 “我猜人们不会很好,”赫尔克里·波洛说,“这是一件过去的事了,可能是那时的一件causecelebre(法语:著名的轰动一时的事件或案件。)。但是当然你开始去考察它时,什么是一件causecelebre(法语:著名的轰动一时的事件或案件。)?除非它有一个其它案子所没有的令人惊讶的denouement(法语:结局。)。没有人会记得它。” “没有,”奥利弗夫人说,“是的。那时报纸上有许多关于此事的报道,热闹了一段时间,然后便渐渐冷淡了。唉,就像现在的事情那样。就像以前的那个姑娘。你知道,她离开家,他们在哪儿也找不到她。嗯,我是说,那是五六年前,突然一个在沙滩或沙坑或别的什么旁边玩的小男孩偶然发现了她的尸体。五年或六年以后。”http://www.99csw.com “是这样。”波洛说,“从那具尸体可以知道她死了多长时间,知道在那个不寻常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再回头查阅那些书面纪录中的各种事件,最后就有可能发现凶手。但你的问题会更难,由于看上去答案肯定是两件事中的一件:丈夫不喜欢他的妻子,想摆脱她;或者妻子厌恶她的丈夫或有了情人。因此,这可能是一起感情犯罪或一些很不同的犯罪,不管怎么说,会发现什么动机也没有。如果在那时警察不能把它查出来,那么这个动机肯定是非常隐蔽的一个,不容易看出来。因此它就成为一件轰动一时,随后便被遗忘的事情,就这样。” “我想我可以去看看那女孩儿。也许这就是那可恶的女人想让我去做的。她以为那姑娘知道——嗯,也许她知道。”奥利弗夫人说,“孩子们会知道,你明白,他们知道那些最特别的事情。” “你知道那时你的教女有多大了吗?” “嗯,如果推算一下我会知道,但我不能立即说出来。我想她可能是九岁或十岁,不过也许还要大些,我不知道。我想那时她在学校。但那可能只是我回想起的看过报道时的假设。” “不过,你认为伯顿·考克斯夫人的愿望是让你从那个女孩儿那儿得到一些信息?可能那个女孩儿知道一些东西,可能她对那儿子说了什么,然后儿子又对母亲说了些事情。我认为伯顿·考克斯夫人曾亲自试着去问那姑娘并且遭到了拒绝。但是她想到了有名的奥利弗夫人,同时又是一个教母,有丰富的犯罪学知识,可能会获得一些情况。但是此事与她有何相干?我还是不明白。”波洛说,“对我来说似乎那些你含糊地称为‘人们’的人这时终究不能帮她,”他又加上一句,“谁会想的起来?” “嗯,我想他们可能会。”奥利弗夫人说。 “你令我感到吃惊。”波洛说,带有几分迷惑地看着她,“人们真的还记得?” “嗯,”奥利弗夫人说,“我真的正想着大象。” “大象?” 像他以前经常认为的那样,波洛认为奥利弗夫人真的是最莫名其妙的女人。为什么突然提起大象? “昨天在午餐上我在想大象。”奥利弗夫人说。 “为什么你会想起大象?”波洛好奇地问。 “嗯,我实际上在想牙齿。你知道,一个人要想吃东西,如果你有某种假牙——嗯,你就不能做得很好。你知道,你已经知道你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 “啊哈!”波洛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的,是的。那些牙医,他们可以为你做很多事情,但不是一切。” “很对。然后我想起了——你知道——我们的牙齿只不过是骨头,并不那么好。如果是狗就好了,狗有象牙质的牙。然后我想起了别的有象牙质的动物,如海象和——噢,诸如此类的动物。我想到了大象。当你想起象牙时当然会想起大象,是吗?很大的象牙。” “千真万确。”波洛说,他仍没弄明白奥利弗夫人在说什么。 “所以我想我们现在真正要见的是那些像大象的人。据说大象的记忆力很强,不会忘记。” “对,我听过这种说法。”波洛说。 “大象不会忘记。”奥利弗夫人说,“你知道,一个讲给孩子们听的故事吗?说的是一个人,一个印度裁缝怎么用一根针或别的什么刺戳进一头大象的象牙里。不,不是象牙,是它的象鼻。当然,是一头大象的鼻子。然后,下一回大象经过那儿时,它含了满满一大口水,喷了裁缝满身,虽然它已好多年没见过他了。大象并没有忘记,它记着呢。就是这点,你看,大象记着呢。我得做的是——我得与一些大象联系上。” “我仍然不明白你的话,”赫尔克里·波洛说,“你把谁归入了大象这一类?你听起来好像是来了解动物园的情况似的。” “嗯,并非如此。”奥利弗夫人说,“不是大象,是像大象一样,从某个角度看人们会类似于大象。有些人确实记得。实际上,人总会记得一些奇特的事情,我是说,有许多事情我还记得很牢。它们发生了——我记得我五岁生日的聚会和一个粉红色的蛋糕——一个可爱的粉红色的蛋糕,它的上面有一只糖做的小鸟。我还记得那天我的金丝雀飞走了,我就哭起来。我还记得另外有一天我到田里去,那儿有一头公牛,一个人跟我说它会抵我,我害怕极了,只想往田外跑。嗯,我记得那么清楚。那也是一个星期二。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记得是星期二,但它确实是星期二。我还记得一次精彩的采黑莓的郊游,记得我被刺伤了,但采的黑莓比任何人都多。那太妙了!那时我是九岁,我想。但不必要回想得那么遥远。我是说,我一生中参加过成百次婚礼,但当我回想起时只有两次我的印象特别深。一次是我做女傧相,婚礼在新福雷斯特举行,我记得,但我忘了是谁。我想是我的一个表姐结婚,我跟她不太熟,但是她想要很多女傧相。嗯,我顺便就去了,我想。不过,我知道另外一场婚礼,那是我一个在海军里的朋友,他在一艘潜水艇里几乎被淹死。他被救上来,接着跟他订婚的那位姑娘的家人不同意她嫁给他,但后来他真的娶了她,在婚礼上我是她的女傧相之一。好啦,我的意思是,总有一些事你会记得的。” “我明白你的观点了。”波洛说,“我发现这很有趣。那么你会去alarecherchedeselephants(法语:寻找大象。)?” “对,最好我能得到确切的日期。” “好吧。”波洛说,“希望我能帮你。” “接下来我要回想一下那时候我认识的人,那些也认识我的朋友的人。他们也许认识那个什么将军。那些人可能已经知道他们去了国外,但这我也知道,虽然我已好多年没见过他们了。可以去寻找那些许久不见的人,因为人们看到某个人从过去向他们走来总是很高兴的,即使他们不太能记起你了。然后你自然会谈起你能记起的那时候发生的事情。” “非常有趣。”波洛说,“我想你对你的计划准备得很充分。人们对雷文斯克罗夫特也许很了解也许不太了解,有些人住在事情发生的地方,而另外一些人可能曾经在那儿呆过。是挺困难的,但我想可能会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无论如何,一个人会试着干不同的事情。开始先聊一小会,然后转入所发生的事。他们所认为发生的事、别人曾经告诉你的可能已发生过的事。谈谈关于那丈夫或妻子的风流韵事,关于某个人可能已经继承了的遗产。我想能挖出很多东西来。” “噢,天哪。”奥利弗夫人说,“恐怕我真的成了管闲事的人了。” “你已被分派了一项任务,”波洛说,“不是你喜欢的人,也不是你愿意帮助的人,而是某个你完全不喜欢的人。这没关系。你还是在从事一项探索,对知识的探索,你在走自己的路,这就是大象之路。大象会记得。Bonvoyage(法语:旅途平安。)。” “请你再说一遍。”奥利弗夫人说。 “我正送你踏上探索的旅程,”波洛说,“‘Alarecherchedeselephants’。” “我想我是疯了。”奥利弗夫人难过地说,她又用手拨着头发,这使她看起来很像施特鲁韦尔普特旧画册。“我在考虑开始写《金色的回忆》,但开头不太顺利,你要知道我无法开始。” “那么,放弃《金色的回忆》,一心只管大象的事吧。” [book_title]第三章 艾丽斯姨妈指点迷津 “利文斯顿小姐,你能帮我找找那本通讯录吗?” “在您的桌子上,奥利弗夫人。在左边的角落里。” “我不是说那本,”奥利弗夫人说,“那是我现在正在用的,我是说上一本,去年的那本,或者可能是再前面一本。” “可能已经被扔掉了?”利文斯顿小姐说。 “不,我不会扔掉通讯录之类的东西,因为经常要用到它们。我是指一些没有抄进新通讯录的地址。我希望它是在高脚柜的一个抽屉里。” 利文斯顿小姐是新来顶替塞奇威克小姐的,阿里亚德娜·奥利弗非常想念塞奇威克小姐。塞奇威克知道很多事情,她知道奥利弗夫人有时候把东西放在哪儿,也知道奥利弗夫人把东西收在哪儿;她记得给奥利弗夫人写过友好的信的人的名字,还记得那些令奥利弗夫人忍无可忍,写了一些相当无礼的话的人的名字。她真是无价之宝,或者说,曾经是无价之宝。“她很像——那本书叫什么名字来着?”奥利弗夫人说,她回想着。“噢,是的,我知道了——一本棕色的大书,所有维多利亚女王时代的人都有这本书。《有求必应》,怎样去掉亚麻织物上的锈迹,怎样处理凝结了的蛋黄酱,给主教写一封非正式的信该怎么开头,很多很多事情,都可以在《有求必应》里找到。伟大的艾丽斯姨妈伟大的旁观者。” 塞奇威克小姐过去就像艾丽斯姨妈的书一样好。利文斯顿小姐就完全不是这样了。她总是站在那儿,拉长了脸,皮肤灰黄灰黄的,有意识地使自己看上去很能干。她脸上的每条线都在说:“我非常能干。”但奥利弗夫人则并不这样认为。她只知道她以前的雇主放东西的地方,只知道她自己认为奥利弗夫人应该把东西放在哪儿。 “我想要的,”奥利弗夫人坚定地说,带着那种被宠坏了的孩子的决心,“是我一九七零年的通讯录,还有一九六九年的。请你尽快找到它,好吗?” “当然可以,当然可以。”利文斯顿小姐说。 她环顾着她的周围,脸上那茫然的表情就像在寻找一件从没听说过、然而靠某个意外的、幸运的转机才可以产生的东西一样。 如果不把塞奇威克弄回来,我会发疯的,奥利弗夫人想,如果没有塞奇威克我就不能应付这件事情。 利文斯顿小姐开始把奥利弗夫人的所谓书房里的各种抽屉都打开。 “这是去年的。”利文斯顿小姐高兴地说,“这日期非常接近,不是吗?一九七一年的。” “我不要一九七一年的。”奥利弗夫人说。 一个模糊的想法和记忆在她脑子里闪过。 “看看那个茶几。”她说。 利文斯顿小姐看着四周,看上去非常焦急。 “那个桌子。”奥利弗夫人指着说。 “一本案头的书好像不可能在茶几里。”利文斯顿小姐说,向雇主指出生活中的一般的事实。 “是的,会的。”奥利弗夫人说,“我似乎想起来了。” 她把利文斯顿小姐挤到一边,走到茶几旁,揭开盖子,看着里面迷人的镶嵌工艺品。“在这儿。”奥利弗夫人说着,揭开一个用papier-mache(法语:一种特殊的、有金属表层的复合纸。)做的圆形茶叶罐,它专门用来装中国的正山小种茶而非印度茶。只见罐子里放了一本卷曲的棕色的小笔记本。 “在这儿。”她说。 “这只是一九六八年的,奥利弗夫人,是四年前的。” “大概就是这本了。”奥利弗夫人说着,抓着它回到书桌前。“这些都是近来的,利文斯顿小姐,不过你可以看看你是否能找到我那本生日书。” “我不知道……” “我最近没用它,”奥利弗夫人说,“但是我曾有过一本,相当大的一本,你知道。她从我还是一个小孩时开始,延续了好多年。我想它会在楼上的顶层里。你知道,就是那间我们用来做空余房间的,有时候只有男孩子们来度假或那些不大讲究的人会住进去。它可能在挨着床的箱子或写字台上。” “噢,要我去看看吗?” “正是这样。”奥利弗夫人说。 当利文斯顿小姐走出房间时,她心情愉快了些,然后紧紧地把门关上,走回书桌前,开始看那些字迹褪色的、还夹着些茶叶的气味的地址。 “雷文斯克罗夫特。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是的,西南三区,菲什艾克缪斯14号。那么过去她是住在那儿。但后面还有一个,这是在切尔西的地址。当时她住在那里,后来又住到了基尤·布里奇附近的格林河畔斯特兰德。噢,是的,像是后面这个地址。我想是在这样的某个地方。她有电话号码吗?差不多被磨掉了,但我想——对,就这样——无论如何,我要试一试。” 她向电话机走去,这时门开了,利文斯顿小姐往里张望。 “您认为也许——” “我找到了想要的地址。”奥利弗夫人说,“接着去找那本生日书吧,它很重要的。” “您认为您是否有可能把它留在了西利公寓?” “不,我没有。”奥利弗夫人说,“接着找吧。” 房门关上时,她嘟囔着:“随你喜欢找多久吧。” 她拨通了电话,边等边打开门朝楼上喊道:“你可以试着找一下那个西班牙柜子,你知道,就是镶黄铜的那个。现在我忘记它放在哪儿了,可能是在大厅的桌子底下。” 奥利弗夫人拨的第一个电话没有成功,接电话的是一个叫史密斯·波特夫人的,她似乎很不耐烦而又帮不了什么忙,她一点也不知道以前住过这幢公寓的人的电话号码。 奥利弗夫人又把通讯录认真地看了一遍。她发现有两个仓促地乱涂上去的地址,盖住了另外一些数字,但看起来不是很有用。然而,在第三次努力下,一个难以辨认的雷文斯克罗夫特似乎出现在那些交叉的首写字母和地址中。 一个声音承认认识西莉亚。 “噢,天哪,是的,她不住这儿已有好几年了。我想最后一次收到她的信时她是在纽卡斯尔。” “噢,天哪。”奥利弗夫人说,“恐怕我没有那个地址。” “我也没有。”那个好心的姑娘说,“我想她做了一个兽医站的外科医生的秘书。” 听上去不是很有希望。奥利弗夫人又试了一两次,她最近的两本通讯录上的地址都没有用,所以她又往后翻,当她翻到最后一个,也就是1967年的地址时,就像人们说的那样,她如获至宝。 “噢,你是说西莉亚,”一个声音说,“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是吗?或者是芬奇维尔?” 奥利弗夫人及时地控制住自己才没说出:“不,也不是只更鸟①。” “一个非常有能力的姑娘,”那个声音说,“她为我工作了一年半多。噢,是的,非常能干。如果她能呆长一些我会很高兴的。我想她离开这儿后搬到哈利大街的某个地方,不过我有她的地址,让我找找看。”X夫人——不知道她的名字——在找的时候停了好一会。“我这儿有一个地址,好像是在伊斯林顿的某个地方,你认为这有可能吗?” 奥利弗夫人说,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然后她谢过X夫人,把地址记了下来。 “想找一个人的地址真困难。平常他们确实是把地址寄给你了。你知道,就是写在明信片之类的东西上也似乎总是弄丢了。” 奥利弗夫人说在这方面她也有同样的遭遇。她试了试伊斯林顿的电话号码,一个浓重的外国口音回答了她。 “你想找,是的——你在说什么?是的,你找住在这儿的谁?” “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小姐?” “噢,是的,那是真的,她是住在这儿。她在二楼有一个房间,她现在出去了,还没回来。” “今晚她在家吗?” “噢,她很快就要回来了,我想。因为她回家换上礼服后再出去。” 奥利弗夫人谢了她后挂了电话。 “真是的。”奥利弗夫人有点烦恼地自言自语道。“这些姑娘们!” 她努力回想着自上回见到她的教女西莉亚后有多长时间了。一个失去联络的人。总的来说是这样的。她想,西莉亚现在在伦敦。是否她的男朋友也在伦敦,或者是她男朋友的母亲在伦敦——或者他们都在。噢,天哪,奥利弗夫人想,这真让我头痛。“唔,是利文斯顿小姐吗?”她转过头来。利文斯顿小姐看上去像换了个人,她浑身粘满了蜘蛛网,衣服上全是灰尘,表情有点恼怒地站在走廊里,手里捧着一堆满是灰尘的册子。 “我不知道这些东西对您是否有用,奥利弗夫人。它们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东西了。”她一副不赞成的样子,“不知您是否能具体指明想让我给您找什么?”“我想不是这些。”奥利弗夫人说,“如果你愿意把它们放在那儿的沙发角里,今晚我可以看看。” 利文斯顿小姐看上去什么时候都是很不赞成的样子,她说:“好极了,奥利弗夫人。我想我还是先把这些灰尘掸掉吧。” “那太好了。”奥利弗夫人说着,及时地止住自己才没说出,“行行好,把你自己也掸一掸吧,你的左耳上足有六个蜘蛛网。” 她瞥了一眼手表,然后又拨通了伊斯林顿的电话号码。这次是清脆的、纯正的盎格鲁-撒克逊语音,令奥利弗夫人感觉相当舒服。 “是雷文斯克罗夫特小姐?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 “对,我是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 “嗯,我想你不太记得我了。我是奥利弗夫人。阿里亚德娜·奥利弗。我们好久不见了,但实际上我是你的教母。” “噢,是的,当然,我知道。我们好久没见面了。” “很想知道能不能见见你,不知道你是否能来看我,或许你喜欢怎样。你能不能来吃顿饭或” “嗯,现在不行,我正在上班。如果您乐意,今晚我可以过去。大约七点半或八点。之后我还有个约会,不过” “如果你能来我会非常高兴。”奥利弗夫人说。 “嗯,我当然会去。” “我把地址给你。”奥利弗夫人把地址告诉了她。 “好的,我会去的。我很熟悉那一带。” 奥利弗夫人在电话本上写了一个便条,她有点不高兴地看着利文斯顿小姐,她正走进来,力气不支地抱着本大册子。 “是这个吗,奥利弗夫人?” “不。”奥利弗夫人说,“那里面是一些烹调方法。” “噢,天哪!”利文斯顿小姐说,“是这样。” “好啦,不管怎么说我可能也会看一些的。”奥利弗夫人说着,不由分说地把那本册子移开,“再去找一找,你知道,我想大概是在那个装内衣的小橱里,在洗澡间的隔壁。你最好去看看洗澡巾上面的最顶层的架子。有时候我把纸和书放在那儿。等一下,我自己上去看。” 十分钟后,奥利弗夫人已经在翻阅一本褪色的大册子了。利文斯顿小姐再也不堪忍受这种令人痛苦的景象了,奥利弗夫人说: “好啦,这儿没什么了。你可以去看一下餐室里的桌子,那张旧桌子。你知道,就是有点破的那张。看你能不能找到另外一些通讯录,早年的那些。十年前的任何东西都值得看一下。然后,”奥利弗夫人说,“我想我今天就再不会需要另外的东西了。” 利文斯顿小姐走开了。 “我想知道,”奥利弗夫人自言自语道,她一边坐下来一边深深地松了一口气,她浏览着那本生日书。“谁会更高兴?是她走还是我看着她走?西莉亚来了又走之后,我就不得不忙一个晚上了。” 从她放在书桌旁的小桌子上的书堆中拿起一个新练习本,她写上各种日期和可能用得上的地址、姓名,接着从电话本里查了一两样东西,然后开始给赫尔克里·波洛先生打电话。 “啊哈,是你吗,波洛先生?” “是的,夫人,正是我。” “你做了一些事情没有?”奥利弗夫人说。 “请你再说一遍——我做了什么?” “任何事情,”奥利弗夫人说,“昨天我问你的事。” “是的,当然做了。我已经使事情开始进行了,我已安排了某些查询。” “但你还没有去做。”奥利弗夫人说,她对男人做事的评价不高。 “你呢,cheremadame(法语:亲爱的夫人。)?” “我正在忙着。”奥利弗夫人说。 “啊哈,你正在忙什么呢,夫人?” “搜集大象。”奥利弗夫人说,“如果这对你来说意味着些什么的话。” “我想我能明白你的意思。” “要回头看过去真不容易,”奥利弗夫人说,“真令人惊讶,真的。当一个人去查找一些名字时,他能记起那么多人。我是说,有时候人们把那些傻事也写进生日书里去了。不知为何在我十六岁或十七岁甚至三十岁时,我会让人在我的生日书上写东西。在那年的每个特殊日子上都摘有诗句。其中有些真傻的可怕。” “你的调查令你感到振奋吗?” “不怎么振奋。”奥利弗夫人说,“但我还是认为我走的路是对的。我已经给我的教女打过电话了。” “啊哈,你准备去看她?” “是的,她要来看我。如果她不失约的话就在今晚的七八点间。谁也不知道她会不会来,年轻人很不可靠。” “你给她打电话时她高兴吗?” “不知道。”奥利弗夫人说,“不是特别高兴。她的声音非常尖,还有——我现在想起来了,我最后一次看见她时,肯定是在大约六年前,那时候我想她挺令人害怕的。” “令人害怕?指哪一方面?” “我的意思是她威吓我的可能性比我威吓她的可能性要大。” “这可能是一件好事而不是坏事。” “噢,你这么认为吗?” “如果人们已打定主意不愿意再喜欢你,他们已相当肯定地不喜欢你,那么他们就会从使你意识到这个事实中获得快乐。那样,他们就会向你透露更多的信息,比他们试图表现得友好和一致时透露的多。” “你是指奉承我?是的,你有点这个意思。那么你是说,他们告诉你一些他们认为会令你高兴的事。另一方面,如果他们厌烦你,他们就会说一些希望会让你不高兴的话。我不知道西莉亚是不是这样的人。我清楚地记得她五岁时的事。她有一个保姆,过去她经常把她的靴子仍到她身上。” “是保姆把靴子扔到孩子身上,还是孩子把靴子扔到保姆身上?” “当然是扔到保姆身上。”奥利弗夫人说。 她把话筒放好,然后走到沙发边,翻检着那成堆的过去的各种记录。她低声地念着一些名字。 “玛丽安娜·约瑟芬·庞塔利尔——当然是的,我好几年都没想起她了——我想她已经死了。安娜·布雷斯比——是的,是的,她住在那个地区——我现在想知道——” 她继续看着,不觉时间已过去了——突然响起的门铃声令她吃了一惊。她亲自去开门。 注释: ①“芬奇维尔”英文为Finchwell,其中finch的意思是雀科的鸣鸟,如燕雀等。故此处提到只更鸟。 [book_title]第四章 西莉亚 一个高个子姑娘站在门外的蹭鞋垫上,奥利弗夫人吃惊地看了她一会。这就是西莉亚。生命力和生活的印记真的太深了。奥利弗夫人怀着这种人们不常有的感觉。 她想,眼前的这些意味着什么?也许具有侵犯性,也许很难对付,很可能是个危险人物。她是那种负有使命感的姑娘,为了达到目的会投身于暴力。真有意思,肯定有趣。 “进来,西莉亚。”她说,“这么长时间没见你了,我记得最近的一次是在一个婚礼上,你做女傧相。你穿一件杏黄色的薄绸衣。我记得,还有一大束——我记不起是什么了,看上去好像是黄菊花。” “可能是黄菊花。”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说,“我们不停地打喷嚏——得了枯草热。那真是一个可怕的婚礼。我知道,是玛莎·莱格霍恩,对吗?那是我见过的最难看的女傧相礼服,当然也是我穿过的最难看的!” “是的,那些礼服对任何人都不太适合。你比大多数人都好看,如果我可以这么说的话。” “嗯,您这么说真是太好了。”西莉亚说,“我总感觉不好。” 奥利弗夫人让她坐在椅子上,然后熟练地拿起一对细颈的酒瓶。 “喜欢葡萄酒还是别的?” “不,我喜欢葡萄酒。” “给。我想这对你来说似乎有点奇怪。”奥利弗夫人说,“我突然这样给你打电话。”“噢,不,我不觉得这有什么特别。” “恐怕我不是一个认真的教母。” “您没必要认真,我都这么大了。” “对。”奥利弗夫人说,“一个人的责任和感情,在一个特定的时候就结束了。我曾经没有真正履行我的义务,我记得没有去参加你的按手礼。” “我相信,一个教母的责任就是让你去学教义问答手册和类似这样的一些东西,不是吗?为我驱魔避邪。”西莉亚说道,唇边浮起一丝幽默的微笑。 她很友好,奥利弗夫人想,但同时,在某些方面她是一个危险的姑娘。 “好啦,我告诉你我为什么要找你。”奥利弗夫人说,“整个事件很不寻常。我不经常去参加文学聚会,但前天我去了。” “是的,我知道。”西莉亚说,“我看到报纸上提到这件事,您的名字也在上面,阿里亚德娜·奥利弗夫人。我觉得很奇怪,因为我知道您通常是不去那种地方的。”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真希望我没去过。” “您不高兴吗?” “不,在某一方面我很高兴,因为我以前从没参加过这样的聚会。是这样——嗯,第一次总会有一些令人开心的事。不过,”她又说,“通常也会有些不高兴的事。” “发生了一些令您不快的事吗?”“对,而且还以一种奇怪的方式牵涉到你。我想——嗯,我想我应该将这件事告诉你,因为我不喜欢所发生的这些,一点也不喜欢。”99csw.com “听上去挺让人好奇的。”西莉亚说着,呷了一口葡萄酒。 “那儿的一个女人走过来跟我说话。我不认识她,她也不认识我。” “不过,我猜那经常发生在您身上。”西莉亚说。 “是的,总是这样。”奥利弗夫人说,“那是文人生活中一种——危险的事。人们走过来对你说‘我非常喜欢您的书,能见到您真高兴’之类的话。” “我曾经给一位作家当过秘书,我很了解这类事情,也知道那是多么难于应付。”“是的。好啦,那次也是这类事情,不过我已有所准备。然而那女人走过来对我说‘我相信您有个叫西莉亚的教女’。” “嗯,是有点奇怪。”西莉亚说,“特意走过来跟您说这些。我觉得她似乎应该慢慢地引出这个话题。您知道,她应该先谈一谈您的书,还有,她有多喜欢您最近写的那本,或者类似这样的话,然后慢慢转到我身上来。她用什么来攻击我?” “据我所知她没有攻击你。”奥利弗夫人说。 “她是我的朋友吗?” “我不知道。”奥利弗夫人说。 一阵沉默。西莉亚又喝了几口葡萄酒,用一种探寻的目光看着奥利弗夫人。“您知道,”她说,“您弄得我非常好奇,我不太明白您要谈些什么。” “好吧,”奥利弗夫人说,“我希望你不会生气。” “为什么我会生气?” “嗯,因为我要告诉你一些事情,或重提一些事情,你可能会说那不关我的事,或者会说对于这件事我应该保持沉默,不应提起它。” “您引起了我的好奇心。”西莉亚说。 “她想我提起她的名字,她是伯顿·考克斯夫人。” “噢!”西莉亚的这一声“噢”相当地与众不同。“噢。” “你认识她?” “是的,我认识她。”西莉亚说。 “好啦,我想你肯定是因为——” “因为什么?” “因为她说的一些事情。” “什么——关于我的?她认识我?” “她说她认为她的儿子可能要和你结婚。” 西莉亚的表情变了,她的眉毛高高地扬起,又落了下来,她盯着奥利弗夫人。 “你想知道这是否是真的?” “不。”奥利弗夫人说,“我不是特别想知道,我提起它仅仅是因为这是她对我说的第一件事。她说因为你是我的教女,我也许能够问你一些情况。我推想她的意思是我得到那些消息后再告诉她。” “什么消息?” “嗯,我猜你不会喜欢我要讲的事情。”奥利弗夫人说,“我自己就不喜欢。实际上,它令我从头到脚都感到肮脏极了,因为我认为这是——嗯,非常冒失,非常没有礼貌,绝对不可原谅。她说,‘你能弄清楚是她父亲谋杀了她母亲还是她母亲谋杀了她父亲吗?’”99csw.com “她对您说这些?她让您这样去做?” “是的。” “她不认识您?我是说,除了知道您是一个女作家以及您参加了聚会?” “她根本不认识我,她从来没见过我,我也从来没见过她。” “您不觉得这非同寻常吗?” “我不知道那女人说的有什么非同寻常的地方,她打击了我。”奥利弗夫人说,“如果我可以这么说,她真是一个极可恶的女人。” “噢,是的,她是一个极可恶的女人。” “你正打算和她的儿子结婚?” “嗯,我们已考虑过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您知道她对您谈起的事吗?” “嗯,我所知道的我想任何了解你家的人都会知道。” “那就是,我父亲和母亲,他从军队退休后,在乡下买了一幢房子,有一天他们出去沿着悬崖一起散步。然后他们在那儿被发现,他们都被枪杀了。地上有一支左轮手枪,那是我父亲的。好像他的房子里有两支左轮手枪。没有什么能说明这是一个自杀的盟约,还是我父亲杀了我母亲然后自杀,或者是我母亲杀了我父亲然后自杀。不过,你已经知道的可能就是这些。” “我大略知道此事。”奥利弗夫人说,“我想那大约是发生在十二年前。” “大约是这样,是的。” “你当时十二三岁。” “是的……” “我不太了解。”奥利弗夫人说,“我本人当时不在英格兰。我在美国讲学,只是在报上看到这个消息。报上有多方面的报道,因为没有事情的真相,也没有什么谋杀的动机。你父母是幸福的一对,一直关系很好,报上也提到了这一点。在学校时我是和你母亲住在一起的。后来我们所走的路就分开了。我结婚后去了某个地方,她结婚后就出国了。据我能想起的,是去了马来亚或类似这样的地方,和她的军人丈夫在一起。她让我做她一个孩子的教母。自从你父母生活在国外后,我有好多年几乎都没见过他们。我偶尔见到你。” “是的,您过去常常把我从学校里带出来。我记得,您还给我一些好吃的,您给我的那些食物真可爱。” “你是个特别的孩子,你喜欢鱼子酱。” “我现在还喜欢,”西莉亚说,“但我不经常吃。” “看到报纸上对这件事的报道我很震惊。这件事被说得很少,我猜这是一个死因未详的事件。没有特殊的动机,没有显示任何东西,没有吵架的记录,没有受到外界袭击的暗示。我非常震惊。”奥利弗夫人说,“然后我就把它忘了。我知道有一次还是两次什么东西涉及到这件事,但由于我不在国内——那时我正在美国旅行——整件事情就从我脑子里消失了。几年后我再遇到你时自然没对你提起它。” “没有。”西莉亚说,“我很感激。” “在一生中,”奥利弗夫人说,“一个人总会遇上一些发生在朋友或熟人身上的令人好奇的事。发生在朋友身上的,当然,你通常会知道一些起因——无论这事情可能是什么。但是如果过了很长一段时间,你不再听到人们讨论或谈起,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不能向任何人显示你对这偶然事件的太多的好奇心。” “您总是对我很好。”西莉亚说,“您过去送给我许多好礼物,我记得在我二十一岁时你送给我一件特别好的礼物。” “那正是姑娘们手头上需要有一些额外的现金的时候。”奥利弗夫人说,“因为她们想去做那么多的事情。” “是的,我一直认为您是个善解人意的人,而且不——嗯,您知道有些人是什么样的,他们总是带着疑问,问一些事情、想知道你的一切。您从来不问问题。您过去经常带我出去看戏,或者让我吃好东西,就像——嗯,就像一切都很好,而且您是我家的远亲那样对我说话。我非常感激这些,在我的一生中,我已经知道了有那么多爱管闲事的人。” “是的,每个人迟早都会遇上那种人。”奥利弗夫人说,“但是现在你明白在这次特别的聚会上令我不安的是什么,被一个像伯顿·考克斯夫人那样完全陌生的人要求去做一件似乎非同寻常的事。我想不出她为什么想要知道,那不关她的事,除非——” “你是想,除非和我要嫁给德斯蒙德有些关系。德斯蒙德是她的儿子。” “是的,我猜可能是这样,但是我不明白怎样或者与她有何关系。” “什么都关她的事,她爱管闲事——实际上她就是你说的那样,一个可恶的女人。”“但我猜德斯蒙德并不可恶。” “不,不,我很喜欢德斯蒙德。德斯蒙德也喜欢我。我不喜欢他母亲。” “他喜欢他母亲吗?” “我真的不知道。”西莉亚说,“我猜他可能喜欢她——任何事情都有可能,不是吗?不管怎么说,目前我还不想结婚,我不喜欢。还有许多——噢,嗯,许多困难,您知道,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这肯定让您觉得很好奇。”西莉亚说,“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多事的考克斯夫人会叫您试着从我这儿套出一些东西然后跑去告诉她——您正式问我那个特别的问题吗?”“你是说,我正在问你是否认为或者知道你母亲杀了你父亲或你父亲杀了你母亲,或是否被怀疑为自杀。这是你的意思吗?” “嗯,我猜是这样的,在某一方面。但我想,我也不得不问您,您是否想问我那件事?假如您从我这儿得到了消息您会不会告诉伯顿·考克斯夫人?” “不。”奥利弗夫人说,“肯定不会。我做梦也不会告诉那可恶的女人任何这种事情。我会很明确地告诉她,这不关她的事,也不关我的事。还有,我没打算从你这儿得到一些消息,也没打算告诉她。” “嗯,我也这样想。”西莉亚说,“我想我对您的信任可以达到那种程度。我不介意告诉您我确实知道的东西。比如说这件事。” “你不必这样,我并没有要求你告诉我。” “是的,我很明白这点。但我还是会把答案给你。答案就是——什么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奥利弗夫人若有所思地说。 “没有。那时候我不在那儿。我是说,那时我不在那幢房子里。现在我不太想得起我在哪儿了,我想我是在瑞士上学,或者是假期里和我一个学校里的朋友呆在一块。您看,到现在我的脑子里全弄混了。” “我猜,”奥利弗夫人怀疑地说,“你不太可能知道,想想那时你有多大?” “我很感兴趣。”西莉亚说,“我想知道您是怎么想的,您认为我很可能知道一切?或者是不知道?” “嗯,你说你不在房子里。如果那时你在房子里,十岁,我想你很可能会知道一些事情。孩子们总是知道的,少年们也知道。那个年龄的人知道很多东西,他们也看得很多,而且不经常说到这些。但他们确实知道许多外界不知道的事情。还有,他们的确知道一些他们不愿意告诉警方调查人的事。” “不。您很聪明。我不会知道的。我不认为我知道,也没有任何想法。警方是怎么认为的?我希望您不会介意我问这个,因为我很感兴趣。您知道,我从来没看过任何审讯或调查之类的报道。” “我想他们认为有自杀嫌疑,但我认为他们没有任何证据。” “您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吗?” “不。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的话。”奥利弗夫人说。 “我想您会感兴趣的。毕竟您写的都是关于自杀或谋杀的推理小说。我认为您会感兴趣的。” “是的,我承认。”奥利弗夫人说,“但绝不会向你打听一些与我毫不相干的,并且会冒犯你的事。” “我不时地想为什么?怎么样?”西莉亚说,“我是说家里发生的一切。假期以前我离开英国去欧洲大陆学习,所以那时真的很少见到父母。有时他们到瑞士把我带出学校一两次,仅此而已。他们看上去和往常一样,但更显老了。我想父亲病了,看上去较虚弱,不知道是心脏还是别的什么毛病。一个人通常不愿多想。母亲看上去神经紧张,她没有生病,而是对她的健康太担心罢了。他们相处得不错。我并没注意到他们的事儿。只是,有时——嗯——有时一个人总有自己的想法。有人认为他们不太真实,也没必要那么好,但人只想知道假如……” “我想我们最好别谈这些了。”奥利弗夫人说,“我们没必要知道或发现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结论也令人满意。没办法解释动机或别的什么。没有父亲故意杀死母亲还是母亲故意杀死父亲这种问题。” “让我判断哪种情况更可能。”西莉亚说,“我会认为是父亲杀死了母亲。因为,您看,男人开枪杀人更自然些,无论为了什么理由。我想一个女人,一个像母亲那样的女人不可能杀害我父亲。要是她想要他死,她会选择别的方式。但我想他俩都不想对方死。” “所以有一个外来者。” “外来者是什么意思?”西莉亚问道。 “还有别的什么人住在那房子里呢?” “有个年老的,又瞎又聋的女管家,还有个外国女人。以前她曾当过我的家庭教师,人很好。母亲生病住院时她还回来照顾母亲。还有一个我从不喜欢的姨妈。但他们谁也不会对我父母怀恨在心。除了我和小我四岁的弟弟爱德华外,没人能从父母的死中得到好处。我们继承了他们有限的财产。当然,我父亲有他的养老金,我母亲自己也有一笔小小的收入。噢不,这些都不太重要。” “我很抱歉,”奥利弗夫人说,“问你令人难过的事。” “您没使我难过,您使我想起了一些我感兴趣的往事。因为,您瞧,我现在已长大,希望知道真相。我了解并且爱我的父母,不是充满激情的,而是与常人一样。但我知道我根本不了解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们的生活是怎样的,什么对他们是重要的。我对这些一无所知,但我希望我知道。它就像一个锥子一样刺着你,使人不可能撇下它不管。是的,我想知道。知道后,就不必挂念了。” “那么你总惦记着此事?” 西莉亚看了奥利弗夫人一会儿,似乎努力做出决定。 “是的。”西莉亚说,“我几乎一直在想这事,我真的在寻求一些关于这事儿的消息,您要是明白我的意思的话。德斯蒙德也有同感。” [book_title]第五章 旧罪的阴影 赫尔克里·波洛走进旋转门,他用手扶住门,进了小餐馆。店里没多少人,这不是一天中生意兴隆的时候。赫尔克里·波洛一眼就看见了他要见的人,大块头斯彭斯警监从角落里的桌子边站起来。 “好极了,”斯彭斯说,“你已到了。这里不难找吧?” “对,您指的路线准确无误。” “让我介绍一下。这是加洛韦总警监,这是赫尔克里·波洛先生。” 加洛韦瘦高个儿,脸紧绷着,显然是个禁欲主义者。中间光了一圈的灰头发像是秃顶,这使他与牧师有几分相似。 “这太好了。”波洛说道。 “我现在退休了,”加洛韦说,“但我仍记得这案子。尽管往事逝去,公众已想不起它了,但人总还记得些事的。” 赫尔克里·波洛差点又说出,“大象确实记得。”这话使他想起奥利弗夫人,在许多不适宜的场合,波洛都差点讲出来。 “我希望您保持耐性。”斯彭斯警监说道。 斯彭斯拉出一把椅子来,三个人坐了下来。侍者送来了菜单。斯彭斯显然经常光顾这个特别的餐馆,他还提供了一些建议。加洛韦和波洛各自点了菜,接着一边默默地审视着对方,一边微靠在椅背上呷着雪利酒。 波洛开口道:“我得向您道歉,因为我来找您是为了打听一件已了结了的案子。”斯彭斯说道:“有事能引起了您的兴趣这点也使我感兴趣。您不是那种希望对过去刨根问底的人。一定是与最近发生的什么事有关,或者是关于一个棘手的案件吧?” 斯彭斯望着对面的波洛说道:“加洛韦那时负责调查雷文斯克罗夫特枪杀案。我和他是老朋友。同他联络没什么困难。” 波洛接道:“您今天能来真是太好了,只是为了满足好奇心,我知道我无权打听那件过去了并了结了的案子。” 加洛韦说:“我可不那样想,我们都对过去的某些案子感兴趣。利齐·伯顿真的用斧子砍死了她的父母吗?现在还有人以为不是那样。是谁杀了查尔斯·布拉沃,为什么呢?对此有许多不同的看法,多数都没根据,但人们总尽力去找其它解释。” 加洛韦尖锐、精明的眼睛看着波洛:“波洛先生,要是我没弄错的话,您曾经两次或三次调查过过去了结了的谋杀案吧。” 斯彭斯说:“肯定是三次。有一次还是应一个加拿大女孩的请求。” “不错,”波洛说,“一个强烈的,充满激情的,很有个性的加拿大女孩。她是为调查她母亲被判死刑的谋杀案而来。尽管后来她母亲在死刑前就死了,但女儿坚信母亲是无罪的。” “您同意了吗?”加洛韦问道。 波洛说:“最初她告诉我这件事时,我不同意,但她确实很热情,很有把握。” “女儿总是希望母亲是清白的,试图推翻所有有罪的证据,这很自然。”斯彭斯说道。 波洛说:“还不止这些呢!她向我证明她母亲是那种人。” “是那种不可能谋杀的人吗?” “不,”波洛说,“我想你们都赞成这个观点,但是在这个特别的案子里,那母亲从没申诉她是无罪的,她似乎情愿去死。事情一开始就很奇怪。那母亲是失败主义者吗?好像不是。当我开始询问情况时,很明显她不是个失败主义者。我可以说,恰恰相反。” 加洛韦很有兴趣地听着。他倾身探出桌子撕了一块面包放在盘子上。 加洛韦问道:“她无罪吗?” “无罪。”波洛说道。 “这使你惊奇吗?” “直到我意识到某些事情时才感到惊奇。”波洛说,“有一两件事——特别是其中一件——证明她不可能有罪。这个事实当时无人关心,要知道一个人只需查查菜单。” 这时,烤鳟鱼送到了他们面前。 “还有另一件案子,也是调查旧案子,但不太一样。”斯彭斯接着说道,“一个女孩在一次聚会上说她亲眼目睹了一起谋杀。” “那女孩真的目睹谋杀了吗?” “没有,因为她搞错了。这鳟鱼的味道不错。”波洛称赞道。 “这儿的鱼都做得不错。”斯彭斯说道,“调味汁真好!” 此后三分钟三人都在享受美味。 加洛韦说:“当斯彭斯来找我,问我是否记得雷文斯克罗夫特案时,我马上产生了兴趣,并且很高兴。” “您还没忘记吗?”波洛问道。 “没有,雷文斯克罗夫特案没那么容易忘记。” 波洛说:“您认为这案子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吗?缺乏证据,缺乏解释吗?” “对。”加洛韦说,“所有的证据都证实了显而易见的事实,过去也曾有过类似的案例,一切正常,但——” “什么?”波洛说道。 “但一切都不对头。”加洛韦说。 “噢。”斯彭斯兴致勃勃地听着。 “这就是您的感觉,对吧。”波洛转过来对斯彭斯说。 “是的,在麦金蒂夫人谋杀案中。” 波洛说:“当那个特别难缠的年轻人被抓后,您还不满意。他有充分的理由作案,他看上去像凶手。人们都认为是他干的。但您知道他没有干,您非常肯定并且来找我,让我一起去调查。” 斯彭斯说:“我想要帮助,结果您真的帮了我一把,对吗?” 波洛吁了一口气,说道:“是的,那次很走运。那个年轻人真讨厌。假如那年轻人被判死刑的话,并不是因为他杀了人,而是因为他不让别人帮他证明他无辜。好了,现在咱们谈谈雷文斯克罗夫特案吧。加洛韦,你说有些地方不对头?” “是的,我非常肯定,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加洛韦说道。 波洛说:“我明白,斯彭斯也明白。这种事有时也会发生。有证据,有动机,有作案时间,有线索。案件就此了结。但是不管怎样,职业化的侦探却知道全错了,就像一位艺术界的评论家能看出一幅画全错了一样。他能辨别赝品和真品。” “但我对案子也一筹莫展。”加洛韦说,“正如您讲的,我深入调查案子,四处探访,但一无所获。看起来像是自杀,所有迹象都表明是自杀。当然,也许是丈夫枪杀妻子后自杀,或妻子枪杀丈夫后自杀。当一个人偶尔想起此事,他知道发生的一切。多数情况下人们大体上知道为什么。” 波洛问:“但在这案子里,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对吗?” “对。您看,一旦你接手一件案子,开始调查时,通常你对他们的生活状况要有很详细的了解。这是一对中年夫妇,丈夫有很好的记录,一个快乐的,热情的妻子,两人关系很融洽。这些你都能很快找出来。他们生活幸福,一起散步,一块儿玩扑克,傍晚很耐心地相互依偎。孩子们不让他们操心。一个儿子在英国的一所学校上学,一个女儿寄读在瑞士一所学校,没人能讲他们的生活有什么不正常。从能收集到的病理证据来看,他们没什么大的健康问题:丈夫有时犯高血压,但用了降血压的合适药后,他的健康状况良好。妻子有轻度耳聋和轻微心脏病,但都不值得担心。当然也有可能——有时的确发生——他们中一个对他们的健康状况感到恐惧。有许多人身体很不错,却以为自己患了癌症,活不过几年了。有时也因此结束自己的生命。但雷文斯克罗夫特夫妇不像这种人,他们心态平衡,心情平静。” 波洛问道:“您到底是怎样想的呢?” “问题在于我想不出来。追溯过去,我对自己说这是自杀,也只可能是自杀。因为某种原因,他们感到生活不可忍受,但不是健康问题,不是经济问题,也不是因为不开心。您瞧,在这儿我止步不前。这案子有一切自杀迹象,除了自杀,我想不出其它可能。他们外出散步,随身带了一支左轮手枪,手枪放在两具尸体之间,上面有两人模糊的指纹,两人都曾拿过此枪,但没有谁最后开枪的痕迹。人们往往容易认为是丈夫杀死了妻子,然后再自杀。看起来如此。嗯,为什么呢?许多年过去了。当我偶尔在报纸上看见报道在某处发现一对夫妇的死尸,明显是自杀,我就会想起雷文斯克罗夫特案子。十二或十四年过去了,我仍记得雷文斯克罗夫特案子,并不停地想,还是那三个字——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是妻子真恨她丈夫,想除掉他吗?他们一直互相仇视直到忍无可忍了吗?” 加洛韦撕下一块面包嚼了起来。“波洛先生,您有些想法吧。是不是有人找过您,说了些什么,提起了您对此事的兴趣吧,也许您知道些可以解释‘为什么’的事?” “不,我也同您一样。”波洛说道,“您一定有自己的想法,说说看,您一定有一套理论。” “您说得不错,人们确实有自己的理论。期望它们或至少其中的一个来解释答案,但通常都不是这样。我想我的想法到头了,您得接着寻找原因,因为一个人能知道的远远不够。关于他们的事,我知道什么呢?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快六十岁了,他妻子三十五岁。严格地讲,我所知道的他们的事只是他们死前最后五六年的情况。将军退休了,领着退休金,他俩从国外回到英国。我知道的所有证据,所有情况只发生在这个短短的时期。这期间,他俩在伯恩茅斯有一幢房子,然后搬到悲剧发生的地方。他俩过着平静而幸福的生活,孩子们假期便回来住。那是段平静的生活。我知道他退役后在英国的家庭生活状况。没有金钱的动机,没有仇恨的动机,没有第三者插足。都没有。但在此之前还有一大段时间,对此我知道些什么呢?我只知道他们大部分时间生活在国外,偶尔回一两次家。丈夫有良好的记录,朋友们有关于妻子生活愉快的记忆。没有人们知道的明显的悲剧或争吵。但有可能我不知道,因为人们确实不了解,有这么一段时间,从童年到结婚,可能二十年到三十年,他们生活在马来亚或别的什么地方,很可能悲剧的根源就在那里。我的国家有一句老话:‘旧的罪过有长长的阴影’。死亡的原因会不会是长久的阴影,过去长久的阴影?那不太容易找出来。你可能在丈夫朋友或熟人的记录中找,但你找不着更进一步的细节。这想法在我脑中一天天成熟起来,如果要再寻找的话,国外就是我们该寻访之处。一些事可能在国外发生了,可能被遗忘,不留痕迹了,但说不定仍存在。过去的一件不在英国而在别的国家发生的不为人知的某件事产生的憎恶可能仍在那个地方。要是该知道去哪儿找这个地方就好了。”http://www99csw.com 波洛说:“你是说会有人记得,我的意思是现在还记得连他们英国的朋友也不曾知道的事。” “尽管我想他的老朋友会不时来拜访他们,但多数在英国的朋友是他在退役后结识的。人们没听说过他们过去的事,人的忘性很大。” “不错,”波洛沉思道,“人的忘性很大。” 加洛韦笑着说:“人不像大象,人们总说,大象能记住每件事。”波洛说:“您这样讲太奇怪了。” “是我说的长长的阴影吗?” “不是那个。刚才提起的大象很有意思。” 加洛韦略带惊奇地看着波洛,似乎在等更多的话。斯彭斯瞥了老友一眼。 斯彭斯说:“可能是在东方发生的一些事。我的意思是,嗯,那儿不是有大象吗,要不来自非洲,不过谁和你说起过大象呢?” 波洛说:“我的一个朋友碰巧提到过,您认识的。”他转向斯彭斯,“是奥利弗夫人。” 斯彭斯叫了一声:“噢,是阿里亚德娜·奥利弗夫人,哎呀!” “怎么?”波洛问道。 “啊,那么她知道些什么吗?” “我想她现在还不知道。”波洛说,“但不久将会知道一些情况。”他若有所思地加上一句:“她是那种人,她会四处活动找线索的,要是您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是的。”斯彭斯说,“是的,我明白。她有什么想法吗?” “您指得是不是阿里亚德娜·奥利弗夫人,那位作家?”加洛韦很有兴趣地问道。 斯彭斯说:“正是她。” “她知道很多有关犯罪的事吗?我知道她写犯罪小说。她能从哪儿搞来她的想法或事实呢?” “她的想法是她用脑子想出来的,至于事实就不好说了。”波洛停了一会儿。 “你在想什么?波洛,想什么特别的事吗?” “是的。”波洛说道,“我曾毁了她的一个故事,是这样说的。她刚好想到了关于一个事实的绝妙构思,是关于长袖羊毛背心的,我那时打了个电话问她什么事儿,然后这绝妙的情节也就被赶出了她的脑海。后来她就因为我的打扰责怪我。” “天哪,”斯彭斯说道,“听起来好像大热天香菜掉入了黄油里。您知道歇洛克·福尔摩斯和他那条夜间不干活的狗吧?” “他们有狗吗?”波洛问道。 “对不起,您再说一遍好吗?” “我说他们有狗吗?雷文斯克罗夫特夫妇。他们自杀那天带了狗去散步吗?” “是的,他们有条狗。”加洛韦说道,“我猜他们通常都带着狗去散步的。” 斯彭斯说:“如果这是奥利弗夫人的一个故事的话,你该发现这条狗在两个尸体旁吠叫,但事实却不是这样。” 加洛韦摇了摇头。 波洛说:“我想知道那条狗现在在哪儿?” 加洛维说,“我想,它埋在什么人的花园里了,已经有十四年了。” “那么我们不能去问那条狗了?”波洛说,又沉思地接着说,“一个遗著,那条狗所看到的一定很令人惊讶。在那幢房子里还有谁呢?我指的是事发当天。” “我带了一张名单给您,”加洛韦说道,“以便您查询。惠特克夫人,老厨师兼管家。那天她外出了,因此从她那儿得不到有帮助的信息。我想,有一位客人呆过,她曾当过雷文斯克罗夫特家两个孩子的家庭教师。惠特克夫人有点耳聋,眼睛也不大好使。她当时告诉我们前不久雷文斯克罗夫特曾住过医院或疗养院什么地方,是因神经紧张,不是疾病。剩下的话没什么用。那儿还有个花匠。” “不过可能有一个陌生人来自远方,来自过去。加洛韦总警监,您是这样想的吧?” “与其说是想,不如说是推测。” 波洛沉默了。他想起了一次查询过去的案子,调查了以前的五个人。这五个人使他想起了那首叫“五只小猪”的儿歌。那是件有意思的案子,最后他仍然得到了回报,他查明了案子的真相。 [book_title]第六章 一位老友的记忆 第二天早上,当奥利弗夫人回到家时,利文斯顿小姐正在等她。 “奥利弗夫人,来了两个电话。” “是吗?”奥利弗夫人说道。 “第一个电话是克赖顿和史密斯两人打来的。他们想知道您是要灰绿色的还是浅蓝色的缎子。” “我还没决定。”奥利弗夫人说,“你明早提醒我好吗?我想在夜光下看看那段子。” “另一个电话是位叫赫尔克里·波洛的外国先生打来的。” “噢,他说了些什么?”奥利弗夫人问道。 “她问您能否今天下午给他回个电话并去拜访他。” “看来不行。”奥利弗夫人说道,“你给他回个电话好吗?事实上我马上就得出去。他留下电话号码了吗?” “是的,留了。” “那太好了,我们也不用查了。好吧,你给他回电话,告诉他我很抱歉去不成,因为我得出去追捕一头‘大象’。” “对不起,请再说一遍好吗?”利文斯顿小姐问道。 “告诉他我正在追捕一头‘大象’。” “噢,好的。”利文斯顿小姐答道。她很明智地看着她的雇主。虽然奥利弗夫人是位成功的小说家,但利文斯顿觉得她有时头脑不大正常。 “我以前从没猎过‘大象’,”奥利弗夫人说,“尽管那会是件很有趣的事情。” 奥利弗夫人走进起居室,翻开了沙发上各种混乱的书中的最上面一本。这些书大部分看上去因被压过而有许多皱褶,因为夫人在前一天傍晚埋在书里找东西,最后抄了满满一张纸的地址。 “嗯,得找个突破口。”奥利弗夫人说,“从全局来看,我想要是朱莉娅直到现在还没离开她的摇椅的话,我该从她开始。她总是有些想法的,毕竟,她曾经住在那个乡村附近,也了解那片地方。嗯,我就从朱莉娅开始。” “这儿有四封信要您签名。”利文斯顿小姐说道。 “现在别拿这些事来烦我。”奥利弗夫人说,“我真无暇顾及。我得赶到汉普顿法院,这段路可真够长的。” 受人尊敬的朱莉娅·卡斯泰尔斯有点吃力地从她的摇椅里撑起来,在长时间休息,甚至打盹后起身时,七十岁以上的老人都会吃力。她向前走了一步,仔细辨认着那位由她的忠实的与她共享她的“特权之家”房子的侍从通报的来访者。由于有点耳聋,她没听清楚名字,是奥利弗夫人吗?她却不记得什么奥利弗夫人。卡斯泰尔斯夫人颤巍巍地向前走了几步,仔细辨认着。 “分开这么多年了,您不记得我啦?” 像许多上了年纪的人一样,卡斯泰尔斯夫人更能记得声音,而不是相貌。“噢,天啊,是,是阿里亚德娜!亲爱的,见到你多令人高兴呀。”她们互相致以问候。 “我刚好路过这地方,”奥利弗夫人解释道,“我来看一个住在离这儿不远的人。我想起昨晚看通讯本时知道您就住在这附近。这儿挺好的,是吗?”她边问边四下看了看。 “还不坏,”卡斯泰尔斯夫人说道,“不完全是像广告上的那样。但也有很多好处。一个人能自由自在地摆弄他自己的家具之类的东西。你还可以在中心饭店吃饭,要么,你当然自己也可以做东西吃。啊,是的,真的不错。花园很迷人,保养得也不错。坐下吧,阿里亚德娜,快坐下。你看起来很好。有一天我在报纸上看到你参加了一个文学聚餐。真奇怪,你前一天还在报上读到某人,过一天你就见到了她。真是怪事。” “我明白。”奥利弗夫人边坐边说,“事情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你还住在伦敦吗?” 奥利弗夫人告诉她还在伦敦,就开始在脑中思考着一些事情,她模糊地回忆起童年时上舞蹈课,第一次跳兰谢舞时的情景。进一步,退一步,伸手,转身两次,再转一圈。 奥利弗夫人问起卡斯泰尔斯夫人的一个女儿及两个外孙。接着她又问起了另一个女儿在做什么。卡斯泰尔斯夫人好像不能肯定这个女儿在新西兰干什么,某种社会调查吧。卡斯泰尔斯按了一下她椅子扶手上的一个电铃,叫埃玛上茶。奥利弗夫人叫她别麻烦了。朱莉娅·卡斯泰尔斯说道:“当然要,阿里亚德娜,你得喝茶。” 两位夫人都靠着椅背,谈起了第二次、第三次跳兰谢舞的情形,谈起了老朋友、别人的孩子、朋友的去世等。 卡斯泰尔斯夫人说:“自从上次见你后,好些年不见了。” “最后一次,我想是在卢埃林夫妇的婚礼上,”奥利弗夫人说道,“嗯,肯定是的。伴娘莫伊拉看起来可真吓人。卢埃林夫妇穿着杏黄色的、极不合身的衣服。” “我知道,那衣服不适合他们。” “我觉得现在的婚礼不像以前那样好看了。有些人穿着奇装异服。有一次,我的一个朋友去参加一个婚礼,她说新郎穿着一种被子样的绸缎衣服,把脖子勒得很深。我想可能是用瓦朗谢讷的花边做的,特别奇怪。新娘则穿着奇怪的裤装,也是白色的,但全身都印上了酢浆草图案。” “嗯,亲爱的阿里亚德娜,你想象不到的,真的不同寻常。在教堂也是这样,如果我是牧师,我决不会主持这样的婚礼的。” 茶上来了,谈话继续。 “有一天,我见到了我的教女,西莉亚·雷文斯克罗夫特。”奥利弗夫人说,“您还记得雷文斯克罗夫特一家吗?当然了,好多年了。” “雷文斯克罗夫特一家?等一等。是发生了非常悲惨的事件的雷文斯克罗夫特吗?夫妻双双自杀,人们是这样说的吧?是在离他们住所不远的悬崖上吧?” 奥利弗夫人说:“朱里娅,你的记性真好。” “一直不错,不过有时我记不清名字。那的确很惨,对吧?” “确实很惨。” “我的一个表弟在马来亚时同他们很熟,是罗迪·福斯特,你也认识的。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有一段很著名的职业生涯。他退休时有点儿耳聋。他常不能听清别人的话。” “您还能清楚地记得他们夫妇吗?” “是的,人不会忘记往事,对吗?我想他们在伯恩茅斯住了五六年。”奥利弗夫人说:“我现在不记得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的教名了。” “我想是玛格丽特,不过人们都叫她莫利。不错,是玛格丽特。那时很多人都这样叫她,不是吗?你还记不记得,她习惯戴假发。” “噢,是的。”奥利弗夫人说,“记得不太清楚,但我想我还记得这么回事。” “我记得她曾劝我戴假发。她说出国或旅游时很方便。她有四个不同的假发,一个是晚上戴的,一个是旅游时戴的,还有一个——很奇特,你可以戴上帽子也不会弄坏它。” “我不像您了解地那样清楚。”奥利弗夫人说道,“枪杀案发生时,我正在美国旅行。所以我不知道什么细节。” “嗯,当然,那是个很大的秘密。”朱莉娅·卡斯泰尔斯说道,“我的意思是,没有一个人知道。关于那秘密有许多不同的说法。” “调查案子时,那些警察怎么说的?我想他们的事情一定被调查过吧?” “噢,是的,调查过了。警察去调查了,这是件不好判断的事,死亡由左轮手枪造成的。警察也断定不了到底发生了什么。看起来好像是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杀了他妻子后自杀。但也有可能是夫人杀了她丈夫后自杀。我想说这是自杀似乎更有可能。但没人能肯定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没有人怀疑是谋杀案吗?” “据说显然没有谋杀的迹象。我是说没有任何脚印或显示有人走近他们的痕迹。茶点后,他们出去散步,是与往常一样的。他们没回来吃晚饭,于是男仆或花匠——管他是谁呢——出去找他们,发现左轮手枪放在两人之间,他们俩都死了。” “那左轮手枪是将军的,对吗?” “嗯。将军有两支左轮手枪在屋里,这些退伍军人经常这样做,对吗?我的意思是,他们会对现今发生的一切感到安全些。另一支手枪仍在屋里的抽屉中,所以他——嗯,他肯定故意带着手枪出去的。这是有可能的。我想将军夫人是不太可能带上手枪去散步的。” “不,不。不会这么容易肯定吧?” “但是没有任何明显的证据表明这对夫妇之间有任何不快或争吵,或者有引起他们自杀的原因。当然没人会知道别人生活中的不幸。” 奥利弗夫人说:“是的,从没人知道,朱莉娅,千真万确。你怎么看呢?” “噢,亲爱的,人总爱刨根问底。”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人总是这样。” “有可能是——当然你也知道——将军得了什么病。我想也许别人告诉他他将死于癌症。不过根据尸体检查,他不会死于癌症。我是说,他很健康,他患过——我想以前患过——人们叫他什么来着?冠状动脉栓塞症,是这意思吗?听起来像是关于管状花边的事呢?但那的确是一种心脏病,对吗?将军曾犯过这种病,但已康复了。将军夫人呢,呃,她有些紧张,总是神经过敏。” “是的,我依稀记得些,”奥利弗夫人说,“当然我不是很了解他们。不过——”她突然问道,“将军夫人是不是经常戴假发?” “噢,我记不太清楚。她总是戴假发的,我是说,其中的一个。” “我挺纳闷儿的。”奥利弗夫人说道,“不知怎的我想如果你要自杀,甚至想枪杀丈夫,没有必要还戴着假发,对吧?” 两位夫人很有兴趣地谈着这个问题。 “朱莉娅,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嗯,正如我所说的,亲爱的,人总爱刨根问底。有一些传闻,一直流传着。” “是关于将军还是夫人的?” “呃,人们议论的是个年轻的女人,我想是将军的秘书。将军在写关于他国外生涯的回忆录——是应一个出版商的约稿——秘书常常帮他作笔录。但有些人说——嗯,人们有时会说三道四的——他们说可能将军——呃——和这个女人有暧昧关系。那女人也不是很年轻,三十岁以上,相貌平平,我认为不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的,但还是没人能说清楚。人们以为将军可能杀了妻子,因为他想,嗯,也许他想要娶这个女人。我真的不相信人们讲的那类传闻,我从来也没相信过。” “那您怎么想呢?” “嗯,我倒是对夫人有些怀疑。” “您是说涉及到另一个男人?” “我相信在马来亚发生过一些事情。我听过关于夫人的一些事。夫人与一个比她小得多的年轻人搅在一块儿。将军不喜欢她那样做,并且弄出一些不好的传闻。我忘了是在哪儿了。但不管怎么说,事情过去很久了,而且我想此后也没发生过由这事引出的结果。” “就在他们家附近,没有什么传闻吗?在邻里之间,她没与什么人有特殊关系吗?他们没有争吵的迹象或不快吗?” “是的,我想没有。当然,我当时是知道那一切的。每个人都在议论,人们不禁想到也许是——嗯——很悲惨的爱情故事与之相关。” “但您认为没有?他们有孩子,不是吗?有一个是我的教女。” “噢,是的,还有个儿子。我想当时他还很小,在什么地方念书。女儿只有十二岁。噢,不止。她住在瑞士的一个人家里。” “我猜,在他们家庭中有没有精神问题?” “噢,你指的是那男孩,是的,当然可能有。你肯定听到过些怪事儿。有个男孩想杀他的父亲,好像就在纽卡斯尔不远的地方。在这事发生的几年前,他非常消沉,最早据说他在上大学时曾企图上吊自杀,然后回到家开枪杀了他父亲,没人知道是为什么。但不管怎么说,雷文斯克罗夫特一家没有这种情况。我觉得没有,实际上我很肯定没有。但在别的方面,我禁不住想——” “什么?朱莉娅?” “呃,我禁不住想可能有一个男人与这事有关。” “您是说夫人她——” “是的,呃——我想这很有可能。你瞧,四副假发,只可能为了一件事。” “我不明白怎么又扯上了假发呢?” “嗯,夫人想使自己更漂亮。” “我想她三十五岁了吧?” “不止,是三十六岁。有一天她给我看她的假发,其中的一两顶使她很迷人,而且她用大量的化妆品。她这样做只是在她搬到这儿住后才开始的。她的确是个漂亮的女人。” “你是说,她可能遇上了某个人,一个男人。” “嗯,我一直都这样想。”卡斯泰尔斯夫人说道,“你看,要是一个男人同一个姑娘勾搭上了,人们通常比较容易看出来,因为男人不善于掩藏自己。但是女人,就有可能。嗯,我是说她可能遇上某个男人,而别人却不知道。” “噢,朱莉娅,您真的这么想吗?” “不,也不是。”朱莉娅说道,“因为没有不透风的墙,不是吗?仆人们会知道,或者花匠或者司机会知道的,邻居可能知道的。他们知道后会议论。还有可能,是将军自己发现了这情况……” “你是说这是场由嫉妒引起的谋杀案?” “嗯,我是这么想的。” “所以你以为将军杀死妻子后自杀的可能性比夫人杀死将军后自杀的可能性要大。” “嗯,我应该这样想,因为我想要是夫人想除掉将军的话——嗯,他们不会一起散步而且夫人还把手枪装在手提包里。要是这样的话,那包一定比较大。人会用别的更实际的方法去干这种事儿的。” “我明白。”奥利弗夫人说,“是这样的,很有趣。” “对你来说肯定很有趣,亲爱的,因为你写的是这类侦探小说。所以我期望你会有更好的想法。你应该知道什么更有可能发生。” “我不知道哪种事更可能发生,”奥利弗夫人说道,“因为,你瞧,在我所写的侦探故事中,一切都是凭空想象出的。我想发生的事就在我的故事里发生了,这不是实际发生的也不能发生,所以我最没资格谈案子。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因为你很了解那些人。朱莉娅,你也了解将军夫妇。我想某一天夫人可能对你说过什么,也许是将军自己。” “是的,是的。等一等,你所说的好像使我想起一些事。” 卡斯泰尔斯夫人靠在她的椅子上,疑惑地摇摇头,半闭着眼,有点儿昏睡的感觉。奥利弗夫人没有说话,用一种女人等一壶水烧开的眼光看着卡斯泰尔斯夫人的脸。 “有一次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说过什么的,我清楚地记得,当时我还纳闷儿她什么意思呢。”卡斯泰尔斯说道,“说好像是开始一种新生活,与圣·特雷萨有关,是阿维拉的圣·特雷萨……” 奥利弗夫人看上去有点吃惊。问道: “但怎么又扯上了阿维拉的圣·特雷萨呢?” “嗯,不知道。我想将军夫人一定在读特雷萨的传记。总之,夫人说重新振作起来是件多美好的事呀。她原话不是那样的,但就是那个意思。你知道,当女人们到了四五十岁左右的年纪,就会突然想过一种新的生活。阿维拉的特雷萨是这样的。除了是个修女,特雷萨就没做过别的什么很特别的事,直到后来她不甘平凡,改革了所有的修道院,是吧,她一举成名并被看成一个圣人。” “是的,不过看起来她俩的情况有所不同。” “嗯,不同。”卡斯泰尔斯说道,“但女人们有时总爱说些傻话,一般她们谈论自己生活中遇上的风流韵事时都这样。” [book_title]第七章 回到了幼儿园 奥利弗夫人犹豫不决地看着路旁的三级台阶,以及那年久失修的村舍的前门。村屋的窗户下种着一些鳞茎植物,大多是郁金香。 奥利弗夫人停了下来,打开了手中的通讯本,确定了这就是自己所要找的地方。她试着按了按那个可能是电铃的东西,但屋里却没什么反应,没什么响动。她又敲了敲门。这次屋里有了响动,是拖动脚步的声音,沉重的呼吸和伸手开门的声响。这些声响引起了信箱振动和回声。 “噢,真讨厌,又乱响了,这个蠢货。” 终于,随着吱吱呀呀的声音,门被慢慢地拉开来。一个满脸皱纹、塌肩、步履蹒跚的老妇看着来访者。老妇好像不欢迎来客。她不害怕,也没有对那些来敲一个英国妇人的房门的人有什么厌恶之情。妇人应该有七十或八十岁了,但仍是房子的强有力的保护者。 “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而且——”妇人停下来,“啊,是阿里亚德娜小姐。太好了,是你,阿里亚德娜小姐。” “您能还记得我真太好了。”奥利弗夫人说,“您好吗?玛恰姆夫人?” “阿里亚德娜小姐!真是不可思议。” 奥利弗夫人想,自己被称为阿里亚德娜小姐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但尽管老妇的声音随着年纪已变沙哑了,她的音调仍是那么熟悉。 “亲爱的,进来吧。”老妇说道,“快进来,你看起来气色不错呀。我记不清有多少年没见你了,至少有十五年了吧。” 其实远远不止十五年,但奥利弗夫人没有纠正她。奥利弗夫人进了屋,玛恰姆夫人抖动着双手,她的双手似乎不太听使唤。玛恰姆夫人费劲地关上门,拖着步子蹒跚地走进一件小屋。很显然,这是玛恰姆夫人用来接待她期待的或不期而至的客人的房间。屋里有很多照片,有婴孩的,也有成人的,有些照片还用皮像框框着,虽然已经干枯了却还不至于裂成碎片。一个失去光泽的银像框的照片上,一个年轻女人穿着法庭服,头上飘着羽毛。还有两个海军军官和两个陆军军官。还有一些光着屁股的婴孩在毛毯上爬的照片。屋里有一个沙发,两张椅子。奥利弗夫人按照吩咐坐在了一张椅子上。玛恰姆夫人坐在沙发上,有些费力地拿了一个靠垫塞在身后。 “亲爱的,见到你真高兴。你还在写那些可爱的故事吗?”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道。她表示同意,却有些不明白有关罪犯及罪行的侦探故事怎么能叫做“可爱的故事”呢?不过她想到这正是玛恰姆夫人的习惯。 “我现在一个人住。”玛恰姆夫人说道,“你还记得我姐姐格蕾西吗?她去年秋天死了,是癌症。医生们给她动了手术,但太晚了。” “噢,天哪,真遗憾。”奥利弗夫人说道。 两人又谈了十分钟,一个接一个地谈谁死了,谁还活着,直到玛恰姆夫人的年纪最大的还活着的亲戚。 “你还好吧?一切都还顺利?结婚了?噢,我想起来了,你丈夫去世几年了,对吗?是什么事使你来到了这小小的索尔滕·迈纳来的?” “我只是碰巧路过附近。”奥利弗夫人说道,“又在我的通讯本里看见您的地址,所以我来看看您以及这儿的一切。” “啊,可能还想与我谈谈过去,叙叙旧吧。回忆过去总是令人愉快的,对吗?” “是的,的确是。”奥利弗夫人悄悄松了一口气。她来这儿的目的被玛恰姆夫人先引了出来。“您有这么多照片呀!” “噢,是我的,还有那些。你知道的,当我在那个家——傻傻的名字,叫幸福夕阳养老院,好像是这个名字,我在那儿住了一年零三个月,然后再不能忍受了,那些人很可恶,居然说不准保留个人的任何东西,都得归养老院。我不是说那儿不舒适,你知道我喜欢个人的东西摆在身边,我的照片啦还有我的家具。那时有一个来自于一个委员会什么的机构的善良姑娘,她告诉我有另一个什么地方,可以有自己的家,可以带上自己喜欢的东西。而且每天有一个志愿者来照看是否过得好。啊,我在这儿很舒服。真的,我拥有我自己所有的东西。” “这些东西来自于各个地方吧?”奥利弗夫人问道。 “是的。那张桌子——黄铜的那张——是威尔逊船长从新加坡或什么地方带来送给我的。还有贝纳尔斯送的东西。也是黄铜的,很漂亮吧?放在烟灰缸上很好玩,那是埃及的,叫蜣螂石,也许叫别的什么名字。这名字听起来像是抓挠病似的,但它不是病。这是一种虫子,由某种石头做的。人们都叫它宝石,是很亮的蓝色的。” “是天青石。”奥利弗夫人说道。 “对,很漂亮吧,那是我学考古的儿子贝纳尔斯挖出来送给我的。” “所有这些都是您过去留下来的可爱的照片吧。”奥利弗夫人问道。 “是的,那是我儿子和女儿的照片。有一些是婴孩时照的,一些是满月或更大一点时照的。还有一些是我一次去印度,一次去暹罗(泰国的旧称)照的。噢,那是莫亚小姐穿着她的法庭服照的。她很漂亮,离过两次婚。第一次是因为丈夫的专横。后来她与一个流行歌手结了婚,当然这种婚姻是维持不了的。接着她又在加利福尼亚又结了婚。他们夫妇有一艘快艇,我想他们总是四处游玩。她两三年前死掉了,只有六十二岁,这么年轻就死了真可惜。” “您自己也去过世界很多地方吧?”奥利弗夫人说道,“印度,香港,埃及,南非,对吧?” “噢,我是去过些地方。” 奥利弗夫人说:“我记得当我在马来亚时,你那时是同一个官员家庭住在一起,对吗?一个什么将军,是——等一等,我能想起来的——是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夫妇,对不对?” “不,不,不,你记错名字了。你说的那时候我是在巴纳比家。没错,你也来同他们住过,还记得吗?你在旅行,来到了巴纳比家。你是巴纳比夫人的老朋友。巴纳比先生是个法官。” “噢,是的。”奥利弗夫人说,“有点儿麻烦,人老是把名字弄混。” “他们有两个可爱的孩子。”玛恰姆夫人说道,“当然两个孩子都去了英国念书。儿子去了哈罗,女儿在罗迪安,我想是这样的。后来我搬到另一家去了。啊,现在情况已变了。现在甚至没以前那么多女佣了。注意啊,女佣以前常常有点儿小麻烦的。我在巴纳比家时同我们的女佣处得不错的。你刚才说到谁?雷文斯克罗夫特一家?哦,我还记得他们。嗯,但我忘了他们现在住的地方了,离这儿不远吧。你瞧,大家都认识他们。是啊,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但我还记得一切。那时我还同巴纳比一家住在一起,当孩子们上学的时候,我留在那儿照顾巴纳比夫人。实际上是照看她的东西,干些修修补补之类的活。噢,是的,当那件可怕的悲剧发生时,我在那儿。我不是指巴纳比家,我是在雷文斯克罗夫特家。噢,我永远也不会忘记。我指的是听到的事。自然我自己没有卷进去,但那真的很恐怖,不是吗?” “我的确这么想。”奥利弗夫人说道。 “那事发生在你回英国以后,我想是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们是很好的一对夫妻,非常和谐,那对他们真是个打击。” “我真的记不得了。”奥利弗夫人说道。 “我知道,人会遗忘的,我可不。据说她一直有些古怪,从孩提时起就这样。有一些老的故事说,她把婴儿从摇篮里抱出来扔进河里,人们说是出于嫉妒。还有人说她想让那婴儿不用等待而直接进入天堂。” “您是不是,是不是在说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 “不,当然不是。啊,你没有我记得清楚,我说的是她姐姐。” “夫人的姐姐?” “我现在也不能肯定是将军的姐姐还是夫人的姐姐。据说她在一个精神病医院住过很长一段时间,从大约十一二岁开始的吧。人们把她留在精神病院里,后来据说康复后出院了,并同一个军人结了婚。后来又出麻烦了。我想人们听说的下一件事便是她又被带回了精神病院。他们待病人特别好,你知道,他们有一班手下,漂亮的房间和别的一切东西。他们也常去看她。我是在说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夫妇。她的孩子是由别人带大的。因为将军夫妇怕他们像父母。但是,将军夫妇最后又说姐姐病好了。然后她又回来同丈夫住在一起,后来她丈夫死了还是怎么的。我想是因为高血压或心脏病吧。不管怎样,这姐姐很消沉。然后就同她的弟弟或妹妹——不管是谁——住在一起,她在将军家住得很开心,一切都好,而且她很喜欢孩子们。我想不是那个男孩儿,他在学校里,是那个小女孩,还有另一个,那天下午和她一块儿玩的小女孩。噢,我记不清细节了,时间太久了。人们议论纷纷。有些人说根本不是她而是女佣与孩子们一块儿玩。但那女佣很爱他们,那姐姐也因此不高兴。那姐姐想带他们离开那所房子,说他们在那里不安全,以及诸如此类的话。但,当然,别人根本不相信这种说法,结果事情发生了。我猜想他们可能以为是她——她叫什么名字来着,我记不得了。总之,就是那样。” “不管是将军的还是夫人的,那姐姐后来怎样了?” “嗯,她被一个医生带走了,送到了某个地方,我想她最后还是回了英国。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去了原来那家医院,但她在什么地方被照顾得很好。你知道,反正有很多钱,她丈夫的家庭很有钱。可能她又被治好了。不过,嗯,直到你来问我关于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夫妇的事时,我已经很多年没再想那事儿了。不知他们现在在哪儿,他们肯定退休多年了。” “嗯,事情很令人伤心。”奥利弗夫人说,“可能您已从报上知道了?” “知道什么?” “呃,他们在英国买了幢房子,然后——” “噢,我想起来了,我记得在报上看到过的。是的,我只记得雷文斯克罗夫特这名字,但我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他们坠了崖,对吗?就是那类事。” “嗯,是那类的事。”奥利弗夫人说道。 “瞧这儿,亲爱的,见到你真高兴,你得在我这儿喝杯茶。” “不,”奥利弗夫人说道,“我不想喝,真的不想。” “你当然要喝,要是不介意的话,到我厨房去好吗?现在我大部分时间都花在那儿,那儿很容易打发时间。但我总是把客人带到这间房,因为我为我自己拥有的这些东西感到骄傲,还为所有的孩子们和别的人而骄傲。” “我想,”奥利弗夫人说道,“像您这样的人,一定与那些被您照顾的孩子们有过美好的生活。” “是的,我还记得你只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很喜欢听我讲故事。有一个关于一只老虎的,还有一个是关于猴子——树上的猴子。”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道,“我还记得那些,已过去好多年了。” 奥利弗夫人似乎又回到了从前,那时她还是一个六七岁的孩子,穿着一双很紧的纽扣靴子走在英国的小路上,听着一块走着的南尼讲的关于印度和埃及的故事。这就是南尼,玛恰姆夫人就是南尼。奥利弗夫人跟着女主人出了门,边走边扫视着屋子。照片中的姑娘们,小伙子以及许多中年人照像时穿着他们最好的衣服,戴上最好的装饰品,因为他们都没有忘记过南尼。很可能就是这些人使南尼有富足、舒适的晚年。奥利弗夫人突然有一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但她没有这样做,她能用意志克制住自己。奥利弗夫人跟着玛恰姆夫人进了厨房。在厨房里玛恰姆夫人开始用她拿来的茶叶沏茶。 “噢,一小罐很好的泰散姆茶叶。我总是很喜欢这种茶叶,真你高兴你还记得,现在这种茶叶已不太容易得到了。它是我最喜欢的茶叶。你真是个不记往事的人。他们原来叫你什么来着——那两个找你玩的小男孩——有一个叫你大象小姐,另一个叫你天鹅小姐吧。叫你大象小姐的小孩长骑在你的背上,而你就趴在地上驮着他四处乱爬,还假装有一个能卷东西的大长鼻子呢。” “您从不忘记事情吗?南尼?” “啊,”玛恰姆夫人说道,“大象从不忘事儿,这是句老话呀。” [book_title]第八章 奥利弗夫人的探访 奥利弗夫人走进了威廉斯与巴尼特的店铺,这是间名声很好的药铺,也兼卖些各式各样的化妆品。她在一个哑巴一样的服务生前站住了,那服务生卖的是各种治鸡眼病的药;她又在一堆山似的橡皮海绵前犹豫了一会;向处方台走去,接着又从陈列得很漂亮的柜台前走过。这些柜台的商品是由伊丽莎白·阿登、海伦娜·鲁宾斯坦、马克斯·法克特和别的一些厂商为妇女提供的理想的美容产品,她走了过来。 奥利弗夫人最后在一个丰满的女店员前停了下来,要了某种唇膏,然后她发出了一声短暂的惊呼:“噢,马林,这不是马林吗?” “噢,没想到,是奥利弗夫人。见到你可真高兴,太妙了,对吗?当我告诉其他姑娘您在这儿买过东西时,她们都会激动不已的。” “没必要告诉她们了。”奥利弗夫人说道。 “噢,我敢肯定她们会拿出签名簿来。” “我情愿她们别那样,”奥利弗夫人说道,“马林,你好吗?” “噢,马马虎虎,还过得去。”马林说道。 “我不知道你还在这儿工作。” “我想这儿和其他地方一样,而且这儿待我很不错,你知道的。去年我加薪了,现在我多多少少还管着这个化妆品柜台。” “你妈妈呢?她身体好吗?” “噢,很好。妈妈听说我见到过你一定会很高兴的。” “你妈妈还在去医院的那条路上吗?” “是的,我们还住在那。爸爸的身体不太好,不时要住阵子医院。可妈妈的身体很健康,听说我见到了您,她一定很高兴,您是碰巧到这儿的吗?”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道,“事实上我刚好路过这儿。我去看了一个老朋友,现在我想——”她看了看她的手表说,“你妈妈这会儿在家吗?马林,我想现在可以去看看她,在我离开之前可以同她聊两句。” “噢,快去吧。”马林说道,“她肯定高兴极了。很抱歉我不能同您一块儿去。我想——呃——我可能会被人看见的,我不能离开一个半小时的,这您知道。” “噢,好的,下次吧。”奥利弗夫人说道,“我记不太清房子是17号呢?还是有个名字?” “我们家叫月桂树小屋。” “噢,是的,我真笨。见到你真高兴。” 奥利弗夫人急匆匆地带着那只根本不想要的唇膏离开了商店,驱车行驶在奇平·巴特拉姆的大路上,转了个弯,经过了车库和医院,开进了一条较窄的,两边有舒适的房子的道路。 奥利弗夫人在月桂树小屋前把车子停下,然后上前敲了敲门。一个五十岁左右、满头银发的清瘦而有精神的妇人开了门,仔细辨认着来客。 “啊,是你,奥利弗夫人,噢,我已好多年没见过你了。” “是的,很久不见了。” “进来吧,快进来。来一杯香茶吧?” “我想不用了。”奥利弗夫人说,“我刚同一个朋友在她那儿喝过茶,而且我得赶回伦敦。事情是这样的,我走进一家化妆品商店想买点儿东西,结果在那儿碰见了马林。” “噢,是的,她在那儿有份好工作,老板觉得她干的不坏,还说她有经营才干。” “噢,真好。您身体怎么样?巴克尔夫人?你看起来身体不错,跟我上次见您时一样,没什么变化。” “噢,我可不这么觉得。头发变白了,体重也减轻了许多。” “今天我遇上许多以前的老朋友。”奥利弗夫人进了屋子,被领进了一间小小的,很乱的客厅。“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卡斯泰尔斯夫人,朱莉娅·卡斯泰尔斯夫人?” “噢,当然记得,她肯定过得不错。” “的确是这样,我们谈起了过去的事,事实上,我们甚至连以前发生的悲剧也谈了。那时我正在美国,所以我所知道的不多,就是人们所说的雷文斯克罗夫特案。” “噢,我记得很清楚。” “巴克尔夫人,您曾经帮他们工作过,对吗?” “是的,通常我每个星期去三个上午。他们人很好。你知道,他是真正的军人。将军和夫人正如你可能说的,他们是出自于旧式的学校。” “发生那样的事太悲惨了。” “嗯,确实很惨。” “惨案发生时您还在为他们工作吗?” “不,事实上,我已不再去了。我的老姑妈埃玛来和我住在一块,她眼睛,身体又不好。我真腾不出更多的时间来工作。不过直到悲剧发生的前一两个月,我还帮他们工作。” “发生那样的事真是可怕。”奥利弗夫人说道,“我记得据说他们是自杀。” “我不信。”巴克尔夫人说道,“我敢肯定他们不可能一起自杀。他们不是人们想象的那种人。他们一起快乐地生活,当然,他们并没在那个地方住多久。” “是的,我想他们没住多久。”奥利弗夫人说道,“他们第一次来英国时,住在伯恩茅斯附近的什么地方,不是吗?” “是的,但他们认为离伦敦太远了,所以搬到了奇平·巴特拉姆。房子和花园都很漂亮。” “当您最后一次帮他们干活时,他们的身体都还好吧?” “嗯,同许多人一样,他觉得岁月不饶人,将军的心脏有些毛病,也有些中风。你知道,就那一类的病。他们吃药,呃,有时也住住院治疗。” “那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呢?” “嗯,我想她很怀念在国外的生活。你知道,在这儿,他们不认识多少人,尽管也认识许多家族。当然,他们自己也是那阶层的人。我想在马来亚就不一样了,那儿你会有许多仆人,有快乐的舞会以及诸如此类的东西。” “你认为她很怀念她的快乐的舞会?” “呃,我也不太清楚。” “据说她还戴假发。” “噢,她有好几副假发。”巴克尔夫人笑了。“非常精巧也非常昂贵,她时常送一个回伦敦的店中,他们会为她重新设计,梳理假发,然后送还给她。她有各式各样的假发。有一副是褐色的,有一副是灰色的小毛卷发。将军夫人戴上那顶的时候的确很迷人。还有两副——嗯,不是很漂亮,但很实用——刮风的日子,可能会下雨,你就会想在头上戴点什么。夫人很为她的相貌操心,在衣服上也花了不少钱。” “您以为这悲剧的原因是什么?”奥利弗夫人说道,“您瞧,因为那时我在美国,不在这儿,也没见到过任何朋友,所以我没听到过这件事。而且,嗯,又不好在信中问及或直接问及这种事情。我记得用的是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自己的左轮手枪。” “噢,是的,将军有两支枪放在屋子里面,因为他说没枪的房子不太安全,也许他是对的。就我所知,这之前他们一直没什么麻烦。一天下午,一个令人讨厌的人径直来到将军家里,我不喜欢他的样子。他想见将军,说他年轻时,曾是将军团里的兵。将军问了他几个问题,我想将军认为这个人不对头——嗯,这个人不可信,就让他走了。” “您认为会是外来者干的吗?” “嗯,我想是的,我看不出有其它原因了。我很不喜欢那个花匠。他的名声不好,我猜他原来坐过牢。不过将军接受了他的自荐,想给他一个机会。” “那么你以为花匠可能杀了他们?” “嗯,我——我一直都这么想,不过有可能我错了。对我来说——我的意思是,要我说,那些关于人们议论的将军和夫人的传闻:或是将军杀了夫人,或是夫人杀了将军的说法,全是胡编乱造的。要我说,一定是个外来者干的。这些人不像现在的人那样坏,你得明白,他们不是早有预谋的。我想这个外来人就是这些人中的一个。看看你现在每天读的报吧,年轻人,实际上还只是孩子,吸毒,发疯,横冲直撞,莫名其妙地杀人。在酒吧里他们邀请女孩子一块喝酒,然后送她回家。第二天便在阴沟里发现了那女孩的尸体;他们把摇篮里的婴孩从母亲身边带走;他们带女孩去舞会,然后在回来的路上杀死或勒死她。你会觉得人人都可以为所欲为。总之,那是很好的一对夫妇,将军和夫人傍晚悠闲地去散步,然后两人都被子弹穿脑而死。” “是穿过脑部吗?” “嗯,我现在记得不太清楚了,当然我自己没有亲眼看到这一切。不管怎么回事,他们同平常一样,是出去散步。” “他们之间有过什么不愉快吗?” “嗯,他们有时要争吵,可哪家不吵呢?” “他们各自有没有情人吧?” “噢,如果你能把那个字眼用于他们这种年纪的话,我的意思是,到处都有一些议论,但全是胡说,根本没这回事。人们总是爱谈论那种事的。” “是不是他们中的一个——病了呢?” “嗯,将军夫人曾去过伦敦一两次,去看了医生。我以为她是去住院,或在医院里做个手术,虽然她从未确切告诉过我。但我想医生们治好了她——她只在医院里住了很短一段时间,我想没动过手术。当她从伦敦回来后,她看起来年轻了不少。总之,她一定做了美容。你看,她戴上这些假发看起来多漂亮呀。仿佛她又获得了崭新而具有活力的生活。” “那雷文斯克罗夫特将军呢?” “他是个很正派的绅士。我没听说过他有过什么丑闻,我想也没有吧。人们议论纷纷,任何悲剧发生时,他们都会议论的。我觉得在马来亚或那些地方时,他的脑部似乎受过打击。我有一个叔叔,可能是个伯父。有一次他从马背上摔了下来,撞在了一门大炮或什么东西上,以后他就变得很古怪了。开始六个月他还很正常,后来他整天想杀他的妻子,就被送进了精神病院。他说他妻子想谋杀他,跟踪他,又说他妻子是什么国家派来的间谍。唉!清官难断家务事呀。”“总之,在我碰巧听到的关于将军夫妇的故事中没有什么真实情况。他们之间没有因感情不好导致的一个杀死另一个然后自杀的成分吧。” “嗯,是的,我想没有。” “惨案发生时,他们的孩子在家吗?” “没有,小姐她——呃——她叫什么名字来着,罗西吗?不对,佩内洛普吗?” “是西莉亚,”奥利弗夫人说道,“她是我的教女。” “噢,是的,我想起来了,我还记得有一次你来带她出去玩。西莉亚是个很活泼的女孩,在某些方面有点坏脾气,不过我想她是很爱她的父母的。很庆幸地说,悲剧发生时,她正在一个瑞士的学校里念书,因为如果她当时在家并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那一定会是一个很重大的打击。” “他们还有个儿子,是吧?” “是的,是马斯特·爱德华。将军有点儿为他担忧,我想他看起来也不喜欢他的父亲。” “噢,那没什么的,男孩子都有这种时期。爱德华很喜欢他母亲吗?” “嗯,我想夫人对他太急躁,小题大做了,这令人感到厌烦。你知道,男孩子们不喜欢母亲唠唠叨叨地告诉他们穿厚点儿毛衣或多加些衣服的。将军不喜欢他的发型,那是种——呃,反正不是现在这种样式的,但已有点儿相似了,要是你明白我的意思的话。” “悲剧发生时,爱德华也不在家吗?” “是的。” “我想这对他一定是个震惊吧?” “嗯,肯定是。当然我没听到过多少,因为我没再去过他们家。要是你来问的话,我告诉你我不喜欢那个花匠。我想他现在叫——呃,弗雷德,弗雷德·韦泽尔,好像是这个名字。他似乎做了一些——嗯——一些诸如欺骗之类的事,将军把他查了出来,要解雇他,我很怀疑他。” “枪杀了将军夫妇?” “嗯,我想,更有可能他只杀了将军。要是他杀了将军,而夫人又一块来了,那么他得把夫人也杀了。就像人们从书上的故事中看到的一样。” “是的。”奥利弗夫人说道,“人们是在书上读到各种各样的事情。” “还有一个男家庭教师我也不喜欢。” “什么教师?” “嗯,以前爱德华有一个男家庭教师,他通不过考试以及旧式学校里的一些考核。他当时在学前班之类的学校。所以将军夫妇就帮他找了个家庭教师。他教了大概一年。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很喜欢他。夫人很喜欢音乐,那家庭教师也是。我想他的名字叫爱德蒙兹先生吧。他是个伤感得令人发笑的人。我自己这么认为的,将军不怎么喜欢他。” “但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喜欢呀。” “噢,我想他们有很多共同点,而且夫人才是选爱德蒙兹的决定者,将军并不是。爱德蒙兹举止优雅,语言得体。所有这些都——” “那个——叫什么来着——” “你是说爱德华吗?噢,他很喜欢这老师,我想简直有点儿英雄崇拜了。总之,不要听信那些家庭丑闻了,就是那些说夫人与某人有关系或是将军与那个帮他作记录的年轻姑娘纠缠不清之类的话。不管那个罪恶的谋杀者是谁,他都是外来人。警察没有查清谁是隐藏的凶手。现场附近曾有一辆车,但在车上却没查到更有用的线索。不管怎样,我认为应该去找那些在马来亚、国外或别的什么地方认识将军夫妇的人,甚至该找将军夫妇认识的人。没有人知道。” “对这事儿,您丈夫是怎么想的?”奥利弗夫人问道,“也许他没您了解的多,但他也可能听到过许多的。” “当然了,我丈夫也听到了很多传言。一天晚上在乔治旗酒馆时,他听见了人们对各种事情的议论。说夫人喝了酒,一箱箱的空酒瓶搬出了屋外。那绝对是假的,我知道那事情的真相。他们有一个侄子有时来看看他们。那天不知怎么地同警察出了麻烦,他就——但我认为这与将军之死没什么关系。警察也认为没什么关系。不管怎么说,这事不是惨案时发生的。” “事实上,除了将军和夫人外,没别的人住在那屋子里,对吗?” “嗯,夫人有个姐姐经常过来。我想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吧,好像是那种关系吧,两人长得很像。我过去一直觉得当那姐姐过来时总在将军与夫人间弄些小麻烦。那姐姐是喜欢瞎搅和的人,喜欢说些什么去惹恼别人。” “雷文斯克罗夫特夫人喜欢她吗?” “嗯,如果问我的话,我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