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天边灯塔
[book_author]凡尔纳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85431
[book_dec]《天边灯塔》(Le Phare du bout du monde)是法国著名作家儒勒·凡尔纳的作品,全书共15章。位于南美洲大陆南端、大西洋与太平洋交界处的埃斯塔多斯岛因其偏僻复杂的地理环境和变化多端的气候条件而成为了那一带海难事故的多发地带,同时也是不法之徒掠夺沉船货物发财的不二之选。19世纪的阿根廷政府决定在岛上的埃尔格海湾尽头建造一座天边灯塔,定期派驻看守以避免频发的海难事故。谁知在小岛另一端还藏匿着以孔格尔为首的海盗团伙,他们无恶不作,残害了两名看守,强占了灯塔,计划在大捞一笔之后逍遥法外。幸免于难的看守巴斯克斯和世纪号大副约翰·戴维斯为了阻止海盗们的阴谋得逞,冒险与歹徒斗智斗勇,想出各种办法推迟他们离岛的时间。他们终于盼来了圣菲号护卫舰,海盗团伙的梦想破灭了,巴斯克斯和戴维斯等人伸张了正义,天边灯塔又被点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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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第一章 故事的开头
向西面望出去是一带山岭,太阳正落向山后去,天气很好。东面偏北方向的海上,望出去是水天连成一片,几片云彩反射着夕照,在黄昏的暮色中不久就要消逝;在南半球五十度这一带高纬度地区,黄昏是拖得相当长的。
当日轮沉得只有上面一点边缘望得见时,信报舰圣费号的甲板上发出一声炮响,同时一面在风中招展的阿根廷共和国国旗在桅顶升起来。
在同一时候,那座离爱尔高港湾有一箭路的新建灯塔也射出一道亮光来,圣费号就停泊在这港湾里。两个灯塔看守员和一群工人集合在海岸上,圣费号的船员也集合在船头,都向远处的第一道灯光欢呼起来,这样有大半天。
又是两声炮响来回答大众的欢呼,在邻近引起反复的回响。接着信报舰上的国旗遵照所有军舰上的规定,又降落下来,司达登岛上重又恢复一片沉寂;这座岛就坐落在大西洋和太平洋两道海流汇合的地方。
那些工人立刻上船,只有三个灯塔看守员留在岸上。
三个看守员里面有一个正在瞭望室里值班。另外两个人并不立即回去,而是沿着海岸一边走一边闲谈。
“法司奎士,”里面一个年轻的说,“信报舰明天就要开走了。”
“对,菲力普,”法司奎士回答,“愿它一路顺风,平安到达。”
“路远得很呢,法司奎士。”
“跟来的时候一样,菲力普。”
“你这样说吗!”菲力普哈哈一笑。
“老弟,”法司奎士反驳他,“有时候回去的时候比来的时候长,除非是特别碰上顺风。不过,一条船只要机器好,驾驶得法。一千五百海里算得上什么!”
“而且,法司奎士,拉法雅舰长很熟悉这条路。”
“这是一条笔直的大路,老弟。他向南一直开到这儿,现在回去,只要向北开去好了;只要风向始终是从陆地吹过来,沿途就会有海岸掩护,就像沿江上驶一样。”
“可是这条江只有一面岸啊,”菲力普顶他。
“只要这一面岸是合适的,那有什么关系,而且只要是顺风,这面岸总是合适的。”
“的确,”菲力普同意他的话,“可是如果风向变了卦……”
“啊,那就倒霉了,菲力普,我希望圣费号不要碰上。它在两个星期之内就可以航行一千五百海里的海程,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①的。可是如果转了东风的话……”
“它就找不到一处避风港,不论在陆地这一边,或者是在海那一次。”
“是的,孩子。不论是火地岛,还是巴塔哥尼亚,都没有一处地方可以躲避。它逼得要开到大海里去,这样才可以避免搁浅。”
①阿根廷共和国首都。
“可是法司奎士,我看起来,眼前的好天气无论怎样不会变。”
“我也这样看,菲力普。晴朗的季节差不多就要开始了。再过一个月光景,这总该说得上吧。”
“这件工程的完成正在时候上,”菲力普说。
“我知道,老弟,我知道:恰好在12月初。在海员眼中,这就跟北半球的6月初一样。在这以前,天气可真恶劣,随随便便就刮起西南风来,随随便便就把一条船吹得稀烂;从这时候起,天气就渐渐好起来了!只要圣费号一开进港湾,就尽它去刮好了,暴风,飓风,都由它吹去,管他的。我们这座岛可不怕刮沉,这座灯塔也不会!”
“这个敢保,法司奎士。等到信报舰回到那边报告了我们这边的情形,再装了接济品回来……”
“三个月,菲力普。”
“它会看到岛上还是好好的,”法司奎士回答;他搓搓手,把烟斗抽了一大口,一阵依烟将他裹着,“你知道,老弟,我们这时并不是在船上,随便给暴风东吹西吹地到处吹;或者即便是一条船的话,这条船也是紧紧系在美洲的尾巴上,决不会把它的锚拖起来。我承认,这儿一带的海很凶恶。合恩角的名气很坏,这话丝毫不差!我也承认,司达登岛上撞沉的船只没法数得清,而且海盗要发横财,再没有一处比司达登岛更好的了。可是,现在这一切都要改变了,菲力普!在司达登岛这儿有了一座灯塔;任何飓风,即使同时从四面八方吹过来,也不会吹灭它的灯光!那些船会及时指望它找到方向,靠着它的灯光取路前进,便是在最黑的黑夜里,也决不至于撞上圣剑恩角,或者地爱果角,或者法罗司角的礁石。都因为有你我和毛理斯来照应这盏灯,而且要好好照应它!”
法司奎士满怀着欢快的信心谈着,果然使他的同伴也高兴起来。拿菲力普来说,在这座冷清的岛上住上几个月,连跟亲友通信的机会都没有,一直要等到有人来替换他们三个人的那一天才算数,这在他大约决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
法司奎士最后又说:
“你知道,老弟、四十年来我都是东跑西跑的,老世界和新世界的那些海洋我都去过,从侍应生、学徒、水手一直做到船副。哎,现在我已经快到退休年龄了,再没有比当一名灯塔看守员更加合意的了;而且这是一座多么妙的灯塔!一座天边的灯塔啊!”
平心而论,这座灯塔建筑在这座偏僻的荒岛上,和一切有人类居住和可以让人类居住的陆地都离开那样远,的确够得上这样的称呼。
“我说,菲力普,”法司奎士又说下去,就着自己的掌心把烟斗敲敲,“几点钟你跟毛理斯换班?”
“十点钟。”
“好的;那么我夜里两点钟来换你,替你守到天亮。”
“对了,法司奎士。所以目前我们两个人最好还是去睡吧。”
“那么去睡吧,菲力普,去睡吧!”
法司奎士和菲力普一同回到灯塔外面的小院子里,走进宿舍,把门带上。
夜晚很静,天刚亮,法司奎士就把塔上点了十二小时的灯光熄掉。
一般说来,太平洋上的潮水并不怎样凶猛,尤其是被这片大洋冲洗的美洲和亚洲沿岸的潮水;但是大西洋这边的潮水就非常凶猛,连麦哲伦海峡那些辽远的海面都感到它的威力。
那大的落潮从早上六点钟开始,信报舰要利用落潮,就应当在天亮开出去。可是船上各事还未就绪,舰长要等到傍晚才打算开船。
圣费号是一条载重两百吨的军舰,有一百五十匹马力,隶属于阿根廷海军;船上由一位上校舰长指挥,另外有一位上尉军官,和五十个船员,包括大副、二副在内,一向都用来巡逻布拉达江南部到大西洋上拉美尔海峡一带的海岸。在本书的故事开始时,航海工程师还没有能制造出巡洋舰、水雷船之类的高速度船只。因此圣费号至多也只能达到每小时九海里的速度;不过用来巡逻巴塔哥尼亚和火地岛一带的海岸,这样的速度已经足够了,因为这一带经常只有些渔船出没罢了。
今年,阿根廷政府为了在拉美尔海峡的咽喉建造一座灯塔,特地派了圣费号来主持灯塔的建筑事宜。所有的建筑工人和建筑材料都由圣费号装了来;这项工程原是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位有才能的工程师设计的,现在已按照他的计划胜利地完成了。
到目前为止,圣费号在爱尔高湾已经停泊了三个星期了。拉法雅舰长给看守新灯塔的人运了足够四个月的粮食到岸上去,看见在有人来接班之前这段时期内,再不缺乏什么了,这才放心。这下面他就准备把派遣到司达登岛来的这些工人装回去了。如果不是因为有些事先没有料到的事情,耽搁了完工日期,圣费号在一个月前就该回到老家的港里了。
可是拉法雅舰长停留在这座港湾里时自始至终就没有事情要担心过;这座港湾完全挡得了西南北三面来的风。只有大海一面吹来的风暴会使他焦急一番,可是今年春天天气很晴和,现在又将是夏季开始了,敢说这一路上除掉过麦哲伦海峡时会有点风浪外,再不会有什么担惊受怕的事情了。
这时正是早上七点钟,拉法雅舰长和上尉黎加尔离开船尾楼自己的卧舱来到了甲板上。水手们已经把甲板洗刷干净,扫下来的余水正沿着排水孔流出去。大副正下令把甲板上的东西搬开,准备及时开船。虽然下午也来得及做,篷帆已经从箱子里取出来;水管、罗盘盒和大窗上面的白铜全都擦亮了,大划子已经在吊柱上吊好,小划子还放在水里供目前使用。
太阳升起时,国旗在船上升起来了。
三刻钟后,船首的钟鸣了四下,巡逻的换班了。
两位长官一同吃了早饭,又上了船尾楼,望望天色;陆上来的风已经把天上的云差不多吹光了;两人就命令大副把他们划上岸去。
舰长打算在早上作一次最后的巡视,看看灯塔和附近地区、灯塔人员的宿舍、食品和燃料的储仓,最后还想检查一下那些机器是不是完好,这样才算放心。
他踏上岸,就由上尉陪同他向灯塔外面的那个小院子走去。
两个对要留在司达登岛过孤寂生活的三个灯塔人员很有点依依不舍。
“实在遗憾得很,”舰长说,“不过我们得记着,这些朋友一直都过着艰苦生活,多数是多年的水手。在他们看来,在灯塔上服务已经相当舒服了。”
“的确,”黎加尔回答,“不过看守海边的一座灯培,岸上经常有人来往,和陆地很容易保持接触是一回事;住在一座荒岛上,连船只都仅仅只能望得见,而且远得不能再远,却是另一回事呢。”
“我同意你的话,黎加尔。可是三个月后就有人来换班了。法司奎士、菲力普和毛理斯看守的这头三个月,是天气最平和的时候了。”
“这倒是的,舰长;他们总不至挨受合恩角那种可怕的冬季。”
“的确可怕!”舰长同意他的话,“几年前,我们有一次穿过海峡,上火地岛和荒凉岛去,经处女角到天柱角;自从那一次之后,我对于风浪的滋味可尝够了。可是反正我们这些灯塔人员总还有座坚固的建筑是风暴摧毁不了的,他们的粮食和煤的供应都不会缺乏,便是额外再拖上两个月也成,我们离开他们时,他们是平安元恙,我们回来时,将会看见他们仍然是平安无恙;就算这里的空气寒冷,它至少是新鲜的,因为就在大西洋和太平洋的口子上啊。而且,黎加尔,还有一点可以说,等到海军部号召部属来看守这座大边灯塔时,可挑选的人那就大多啦。”
两位长官正走近那座院子,法司奎士和他的伙伴就在这儿等他们。大门已经开着,两人对法司奎士等行的军礼还礼之后。就站下来。
拉法雅舰长先把他们从下到上检视一遍,看见他们脚上穿的是很大的航海靴,头上戴着油布帽,然后跟他们讲话。
“昨天晚上没有事情吗?”他问领头的看守员。
“没有事情,舰长,”法司奎士回答。
“海上没有看见船吗?”
“没有;天气很晴朗,至少四海里外的灯光总望得见。”
“灯光没有毛病吗?”
“丝毫没有,一直点到天亮。”
“你们在瞭望室里寒气不觉得太重吗?”
“不觉得。家里很舒服,窗子上面的双层玻璃把寒风完全挡住了。”
“我们要视察一下你们的宿舍和灯光。”
“随您的便,舰长,”法司奎士回答。
灯塔人员的宿舍就在灯塔下面,墙壁很厚,足可以抵御得了麦哲伦海峡的风暴,两位长官视察了各个房间,这些房间都计划得很适当,一点不怕风雨、寒冷和大风雪;在这纬度接近南极的地带,大风雪的威力是非常可怕的。
在这些房间中间有一条走道,走道的尽头是一扇门,通到灯塔里面。
“我们上塔去,”拉法雅舰长说。
“随您的便,”法司奎士又说一句。
“你跟我们来就得了。”
法司奎士向两个伙伴打个手势,叫他们留在走道的人口,接着自己把楼梯间的门推开,两位长官就随他走进去。
狭窄的螺旋楼梯并不黑暗,每一层都有窗洞照亮。窗洞一共有十个。楼梯全是石级,石板都砌在墙里。
三人走上瞭望室,塔灯和照明仪器就装在瞭望室的上面一层。两位长官在靠墙钉牢的弯凳上坐下。通过室内开的四面小窗,天边任何一个方向都可以望得见。
海鸥、军舰鸟和信天翁鼓着有力的翅膀在塔外飞过,外面风虽然不大,在这样高的地方,风力却也相当的强,不过仍掩盖不下飞鸟的嘶鸣。
拉法雅舰长和上尉由扶梯爬上塔灯周围的月台,打算把全岛和周围地区更全面地眺望一下。
岛上西南的部分望出去是一片荒凉,海上也是荒荒凉凉的;他们的眼光可以从西北方一直扫视到正南方,什么障碍物也没有,一直要望到快要到东北方时,这条弧线才被圣剑恩角的山峰隔断。灯塔下面是爱尔高湾,岸上圣费号的水手来来往往很热闹。大海上面帆影和烟痕全都望不见,只有一片元边无际的大洋。
两位长官在灯塔月台上待了一刻钟,就下了灯塔;法司奎士跟在后面,送他们上了船。
午餐后,拉法雅舰长和黎加尔上尉又上岸来。他们打算利用开航前余下的时间在湾北沿岸散一会步。过去在白天里,舰长已经有好几次把船开到灯塔下面那条小河里来下旋;而且并没有雇佣领港员——在司达登岛上当然也没有领港员。可是为了慎重起见,他总是忘记不了要把这个陌生或者不大熟悉的区域,再重新勘察一下。
两位长官一路走了过去,穿过圣剑恩角和岛上其他部分连接的那条窄窄的地峡,在那个就叫做圣剑恩湾的深水港的沿岸踏勘一番。这个海湾是在圣剑恩角的另一面,成为爱尔高湾的一个附属部分。
“这个圣剑恩港口太妙了,”舰长说,“到处都是深水,连吨位最大的船只都容得下。可惜的是进来非常困难。要在这里点一盏灯,便是最微弱的灯也行,跟爱尔高湾的灯塔并排,这样就会帮助那些遇难的船只很方便地上这里来避风了。”
“而且在船只离开麦哲伦海峡之后,这里很可以用来做一个港口呢。”黎加尔说。
四点钟时,两个长官重又走回来。他们跟法司奎士、菲力普和毛理斯道别之后,就上了船;法司奎士等留在岸上等待开船。
五点钟时.信报舰上锅炉里的压力开始高起来,烟囱吐出大量的黑烟,潮水差不多已经没有力气了,一等落潮开始,圣费号就要起程了。
五点三刻的时候,舰长下令水手们准备起锚,调节引擎。多余的蒸汽都从排气管里放了出去。
上尉站在船首,指挥这一切布置。不一会,锚升起来,一直拉到锚柱面前钩好。
圣费号开始移动了,三个灯塔人员行了最后的敬礼。这时候,不管法司奎士是怎样想法,他的两个伙伴望着信报舰离去时心里都很激动,船上的长官和船员看见把这三个人丢在南美洲尽头的这座小岛上也觉得依依不舍。
圣费号用不快不慢的速度沿着爱尔高湾的海岸向西北驶去。不到八点钟的时候,它已经驶进大海,绕过桑裘安角之后,就开足马力,离开西面的海峡。天黑时,从甲板上望去,那座天边灯塔的灯光已经像水平线上一颗星星了。
[book_title]第二章 司达登岛
司达登岛也叫做司达登州;它位置在新大陆西南部的尽头。火成岩时期的火山喷发曾在纬度五十五度、离南极圈七度的海面撒出麦哲伦群岛,司达登岛就是群岛最后的也是最东面的一块残余。两个大洋的海水冲洗着它,船舶从大西洋进入太平洋。或者由太平洋进入大西洋,不管来自西北或者西南,从绕过合恩角之后。就要找寻它。
拉美尔海峡——这是十六世纪荷兰航海家拉美尔发现的——把司达登岛和火地岛隔开,中间相隔有十五海里到二十海里。船只从这里通过海峡,路程既短,风浪也小些,不至于遭受到鞭挞司达登岛岸的海浪威胁。司达登岛在东面形成一面墙。从圣安东尼角到坎普角约有十海里的海程,在这面墙的这一边。不论汽船或者帆船都比在岛的南面安全,不大会遇到风浪。
司达登岛从西到东是三十九海里,从南到北是十一海里。
岛上沿岸凹凸不齐,一个接一个的港湾和河浜,这些水道的人口都有成串的岛屿或珊瑚礁卫护着,结果使这一带海岸造成许多次船只失事,沿岸不是危崖耸立,便是巨石成阵,即使是在天气晴和时,海浪也是以无比的威力怒打着它。
岛上没有人烟。不过在晴朗的季节里,从11月到2月——这是这一带高纬度地区的夏季——却也并不是不可居住。牲畜在内陆的草原上说不定会找到饲料,尤其是在巴莱港东部、介于康威角和威勃司特角之间的地区。当积雪在南极日光下融解时,青草就长了出来,直到冬天上冻时,土地都保持着润湿。在麦哲伦海峡气候下生长的牛马,在这里说不定会繁殖起来。可是等到寒季回来时,这些牲畜就得送往巴塔果尼亚去,甚至于火地岛天气较为温和的草原上去。
这里可以找到少数野生的骆鹿。这实在是一种极端原始状态的野鹿。只要烧烤得法,它的肉也还适口。这些动物在绵长的冬季并没饿死的原因,是由于它们有一种本领,能在积雪下面寻找草根和苔藓充饥。
四面八方的草原一直伸展到岛的中心;几片树林呈现着萧疏的枝条,抽着生命短促的叶于,叶子的颜色与其说是带绿色,还不如说是带黄色。多数的树木都是南极榉树,树身高耸达六十英尺、枝干平伸出来。还有一种极罕见的伏牛花和一种冬青,冬青的性质跟香草很相似。
可是司达登岛面积很大,这些平原和树林只占据四分之一。岛上其余的部分都是岩石嶙峋的高原,主要是水晶岩。高原上散布着山岬和长列的乱石,这都是悠远年代里火山喷发时洒出来的,今天人们便是在火地岛或者麦哲伦海峡一带找一处死灭的火山穴也找不到了。
将近岛中心时,那些广漠的草原一眼望去都像大草原一样;在冬季的几个月里,草原平铺着一层冰雪,此外什么都没有。向西去,地面便变得逐渐崎岖起来。沿海的山峰更高,而且更加陡峭。高峻的圆锥形的山峰耸立着,有些升到海拔三千英尺的高度,从上面可以望得见整个的岛面。这些山峰都是安第斯山脉的最后几节,这座巨大山脉从北到南,就好像是新大陆的脊骨一般。
在这种气候条件之下,而且处于当地可怕的暴风侵袭之下,岛上的草木自然减为稀少的几种;这几种都是在麦哲伦海峡附近,或者离火地岛海岸二百五十海里的福克兰群岛附近地区习惯了当地的气候的,除此更没有别的了。这些包括元参、药苓、海绿草、雀麦、水苦荬和几种色素仅有低度发展的野草。在有荫蔽的树林里,和大草原的深草里,这些苍白的小花朵招展着它们一开即谢的花冠。在沿岸礁石的下面,和附有少许泥土的石坡上,博物学家也许可以找到几种苔薛;在树木下面,找到几种可以充饥的草根;这些都是火地岛的土人经常作为食粮的,不过任何一种都不含有多少营养。
谁要想在岛上找寻什么溪河的话,那可是要失望的。从这片坚石土地上并不涌出任何河流,或者水源。可是冰雪积得非常之厚,一年十二个月里倒有八个月积雪,在热天——还不如说是不大冷的季节更确切些——斜照的阳光使积雪融解,因而使岛上的空气保持着经常的湿度,在这个时期,岛上东一处西一处形成许多礁湖,这些沼泽把淡水存储到初冬为止。当本书的故事开始时,从灯塔邻近的山上正冲下大量的流水,也就是这个缘故。这些水流都注入爱尔高湾的小河里,或者注入圣剑恩角的港湾里。
沿海鱼产非常丰富,由于这个缘故,那些火地岛人驾着木船渡过拉美尔海峡来虽然要冒上极大的危险,却也不时上这里来捕鱼谋利。鱼的种类很多,有鳘鱼、鲑鱼、鯏鱼、琥珀鱼、鳝鱼、鲻鱼等等。有时候海边还吸引了许多渔船来从事大规模的捕鱼,原来在这个时期,海豚、鲸鱼、真甲鲸以及海豹、海象,都大量拥到这一带海面来。不过这些海生动物由于被人们乱捕乱杀,现在都躲避到南极那边海里去。往那边去捕捉它们不但费事,而且也有危险。
沿岛整个的海边是连绵不断的浅滩、浅湾和石岸,到处滋生着蚌蛤、贝壳、牡蛎等等,还有壳菜、玉黍螺、蚝、、蛾螺。珊瑚礁里面蠕动着成千上万的甲壳动物。
鸟类非常之多。雪白如天鹅的信天翁、鹬鸟和千鸟、泥栖鸟、海雀、嘈杂的白鸥、嘶鸣的海鸥和震耳欲聋的斯库雅鸥都经常到岛上来,数都数不尽。
这座岛实在等于一块巨大的岩石,几乎不可以供人居住。在本书开始时,它究竟属于哪个国家呢?关于这一点只能说它是麦哲伦群岛的一部分,因此是阿根廷共和国和智利共和国共有的①。
春夏间,那些火地岛人偶尔也在这里露面;那是被恶劣的天气逼得上这里来暂避的,多数的商船都宁可使用麦哲伦海峡。在地图上海峡的航线画得极其准确,不管船只来自东方或者西方,由大西洋进入太平洋或者由太平洋进入大西洋,都可以按照这条航线行驶,毫无危险;这都得归功于航海术的进步。只有那些即将绕行合恩角或者绕过合恩角的船只才注意到司达登岛。
阿根廷共和国在这天涯海角建筑这座灯塔,的确称得上是一件义举,在这一点上,所有的国家都得感谢它,在这以前,麦哲伦海峡这一带海面上,从处女角海峡的人口起一直到太平洋上天柱角的出口止,都没有灯光。司达登岛上如果有一座灯塔。对于行驶在这一带危险的海面的人将是莫大的恩惠。连合恩角都没有一座灯塔;如果有的话,那些船只从太平洋驶进拉美尔海峡就会安全得多,许多船只失事的事件都可以避免了。
就因为这个缘故,阿根廷共和国决心在爱尔高海湾里新建这座灯塔。经过一年的惨淡经营,灯塔方才在1859年12月9日这一天落成了。
离开港湾尽头那条小河一百五十码远,地面就升为一个山丘,占有四五百码方圆的面积,约有一百二十英尺高,这座石台上砌了一道石墙,算是塔基。
①司达登岛自从1881年被分割之后,已经属于阿根廷共和国。
在一大堆附属房屋、宿舍和储仓中间,灯塔耸立起来。
附属房屋包括:(1)灯塔人员的宿舍,里面陈设有床铺、食橱、桌椅,一座取暖的煤炉,煤烟用一根管子引到屋顶上去;(2)起坐间,同样装了炉子,可以作为食堂;屋子当中是一张桌子,灯都钉在墙上,一口橱里面存放着各式各样的仪器:望远镜、风雨表、气温表等等,还有许多灯,预备塔上的灯万一损坏时用来掉换的;最后还有一架有钟摆的长时钟,挂在侧面墙上;(3)储仓,虽然预定每三个月就要来补充粮食一次,并且换一次班,里面仍旧储存了足够一年的粮食,包括腋肉、咸牛肉、火腿、干菜、小麦饼、茶叶、咖啡、糖、一桶桶的威士忌酒和白兰地酒、一些普通药品;(4)放灯塔照明灯用油的储存库;(5)火药库,还储存了数量相当多的燃料,以备灯塔人员度过整个南极冬季之用。
造在平坡上的房屋就包括了这些塔身造得极其坚固,材料都是从本岛上采来的,极其坚硬的石块,再用铁条缚牢,砌得极端平整,石块之间都用隼头接好。这样一堵墙壁足可以抵御得了世界上两个最伟大海洋尽头时常爆发的猛烈风暴和可怕的飓风。正如法司奎士说的,大风决计刮不走这座灯塔。这是他和他的伙伴必须擎起的烽火,而且任凭麦哲伦海峡的风暴怎样凶猛,他们也要高擎着它。
灯塔高达一百三十英尺,再加上所在山坡的高度,灯光便有海拔二百二十三英尺高。这样海面上十五海里外就可以望得见,人的视线最远也不过这样。而事实上,从岛上望出去,至多只能看到十海里远罢了。
在这个时期,大家都还没有想到在灯塔上使用电石发出的煤气或者电灯,而且在这样辽远的岛上,连和距离最近的国家通消息都非常困难,就逼得只好采取最简单的方法,尽量减少必要的修理,为了这个缘故,灯塔决定采用煤油来照明,根据最近科学和工业的成就,把设备做得尽善尽美。
再说,这盏灯只要在十海里之内望得见就够了。从东北方、东方和西南方来的船只不论驶向拉美尔海峡或者司达登岛的南部,都还有一段相当长的路程。只要严格遵照海军部颁布的指示,向驶往拉美尔海峡的船只在北一西北方位,向驶往司达登岛南部的船只在南一西南向点着灯光就可以避免任何不测。前面的船只只要风力着左舷,后面只要风力着右舷,就可以避开桑裘安角和赛弗拉尔角或者法罗司角,完全来得及避免被风浪冲到岸上去。
还有,如果一条船万一逼得要开进爱尔高湾时,它只要笔直朝着灯塔开来,就会开到下旋的地方,万无一失,因此圣费号回来的时候,将会很顺利地开进这条小河,便是在夜里也行,爱尔高湾离圣剑恩角的尽头约有三海里,灯光的射程则有十海里,信报舰在到达圣剑恩角最前面的平岩之前,早在七海里外就可以望得见灯光了。
不用说,这座天边灯塔的灯光是不转动的。船上的船长决不会把它和别的灯光混淆起来,因为这一带海上井没有其他灯光,由于这个缘故,显然就没有必要采用障蔽或者明灭的办法来和其他灯光区别,这就使建筑师省掉一项精致的工程。在这样一座只住了三个灯塔看守员的岛上,要修理起来可真不容易呢。
这盏照明灯因此只点煤油;两个通风管,灯心全都集中在一起。这些灯头的火焰,能在方寸之内发出极强烈的光线,因此几乎全集中在镜头的焦点,信报舰上的舰长离开岛上时正值天气相当晴朗,因此肯定得了灯塔在装备和使用上并没有一点毛病。
灯塔使用起来能够这样满意,完全是由于灯塔看守员的勤谨。只要这些灯头一点不出毛病,灯心小心换过,煤油的供给量照应得不多不少,空气调节得法,日落时点灯,日出时熄灯,自始至终都在仔细看守着,对于在大西洋这带辽阔海面上的航行,它的贡献真是太大了。
而且,法司奎土和他两个伙伴的忠诚是一点不用怀疑的。这三个人是从一大堆人里面,经过严格审查才甄拔出来的,他们在过去的职务上全部证明了他们的忠诚、勇敢和坚毅。
司达登岛是和外界隔绝的,岛上唯一的接济和援助只有倚靠来自一千五百海里外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虽然如此,三个看守员的生命安全看上去却是完全可以放心的,那些在晴朗季节偶尔到这里来的少数火地岛人或者其他的土人并不耽搁多久,而且丝毫不想与任何陌生人打交道。他们打鱼完毕,就赶快重新渡过拉美尔海峡,回到火地岛或者那片岛海的其他岛屿上去。岛上这一带海岸都被航海家视为畏途,一条船想要找避风的地方,在麦哲伦岛海面就有好几处找得到,这要比上这里来较有把握,也较为便当。
虽然如此,守备仍是非常严密,以防万一有什么可疑的人跑到爱尔高湾来,外面的一排房屋全都装有坚固的门,从里面闩好,储仓和宿舍的窗户都装有铁栅,使劲也拉不开。还有,法司奎士、毛理斯和菲力普全都配备有步枪和手枪,而且子弹也都充足。
最后,在那条通往塔下走道的尽头,还装了一扇铁板门,谁也没法攻破或者冲开,要是说此外还有别的办法进入灯塔内部,那是休想,因为这些楼梯间的窗洞都非常之窄,而且有坚固的铁条拦着,照明灯四周的月台更是爬不上,除非是从那根避雷针攀缘上去。
这就是阿根廷共和国刚在司达登岛上胜利完成的工程,可以说是非常重要的工程。
[book_title]第三章 三个灯塔看守员
在麦哲伦海峡附近,航行最忙碌的时期是从11月到次年3月。
这里的海面永远是残酷无情的。可是在这个时期,从两个大洋里卷进来的惊涛骇浪虽然无法制止或者平息,空气却比较宁静,那些连远极都骚扰到的风暴只不过一发即逝。在这段天气比较晴和的时期,那些汽船和帆船都愿意冒险绕过合恩角行驶。
通过拉美尔海峡或者经过司达登岛南面的那些船只尽管来来往往,可是并不能打破这个季节那些漫长白大的枯寂。这些船本来就不多;自从汽船通行,航海地图测绘得更加完善之后,通过麦哲伦海峡的危险就减少了许多;船只都挑选了麦哲伦海峡这条既短而且方便的航线,这一来经过这里的船只就更加少了。
虽说如此,这种枯寂原是灯塔生活的一部分,对于那些经常接受任务的人,也还下至于立时就感觉到,他们多数是老水手或者老渔夫,都不是那种计算日子和钟点的人,他们都有一套鬼聪明,能使自己成天忙碌着而且忙得很开心。还有,他们的职责也不限于在日落和日出之间照应着那盏灯。法司奎士和他的伙伴还有其他的任务要做,他们要严密注意爱尔高湾的入口,每星期有几次要上桑裘安角去,而且要巡逻远达赛弗拉尔角的一带海岸,不过至多只许走三四海里远。
他们要经常在那本灯塔日志上把事情记载下来。任何小事情都要记下:什么汽船和帆船经过这里;什么国籍;如果鸣炮报数,根据报数来查出船名;潮水多高;风向和风力;天气报告;下雨有多久;风暴有多少次;风雨表最高和最低的记录;气温和其他自然现象。记下这些,是为了给绘制这一带海面的气象图表作好准备。
法司奎士跟菲力普和毛理斯一样,也是阿根廷人,担任司达登岛灯塔的看守长,年纪是四十七岁。他是个坚强的人,身体健壮,毅力惊人;生平经历过许多风险,办事果断,精力充沛,任何危险对他都是家常便饭:在多数把南北半球大部分走遍的水手们,这原是理所当然的,他被推为看守长,不但是因为年长,还因为他具有这种优秀的品质,受到上级高度的信任,他在共和国海军里虽然最终只做到大副,离职时却受到人人的尊敬,因此,当他请求担任司达登岛上这项职务时,海军当局丝毫没有踌躇就任命了他。
菲力普和毛理斯也是水手出身,菲力普四十岁,毛理斯三十七岁。法司奎士和两人的家庭久已相熟,所以替他们向政府推荐。菲力普和法司奎士一样,也是个独身汉,三个人里面只有毛理斯是结了婚的,可是并没有儿女,他的妻子目前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一个宿舍里工作,再过三个月,他就可以和妻子见面了。
三个月期满之后,法司奎士、菲力普和毛理斯就要重新坐上圣费号;圣费号将要另外带三个灯塔看守员到司达登岛来。三个月后,再由他们来替换那三个人。
他们第二次来轮值时将是6月、7月和8月三个月——那就是说,约摸在寒冬时期,所以,他们第一次留守时虽则没有大吃到恶劣天气的苦头,等他们再回到岛上来时,却要准备迎接相当艰苦的生活,可是这一点并不使他们担心。到了那时候,法司奎士和他的伙伴将会相当适应当地的气候;南极冬季这些寒冷、风暴和一切的困苦,他们都将抵御得了。
从12月10日起,工作已经完全安排停当,每天晚上,那盏灯由一个驻在瞭望室里的看守员守护着。另外两个在宿舍里休息。白天里,他们把各种机件都要检查一下,擦干净,看情形还需要换上新的灯心,一切都安排得井井有条,好在日落时立刻就使灯塔发出它有力的光线。
每隔一段时间,由于职务的关系,法司奎士和他的伙伴总要上爱尔高湾到海边去一趟,有时候沿左右两岸步行,有时候坐他们的小船出去;小船是一条一半装有甲板的汽艇,装有前帆和三角帆,平时停泊在一条安全的小河里;它唯一要提防的是东风,可是这里却有一列山岭保护着它不受到东风的侵袭。
三个人里面,只要有一个上港湾或者灯塔附近去巡视,另外总有一个人一直留在灯塔的月台上守望着,因为说不定有条船这时候经过司达登岛,预备鸣炮报数。因此灯塔看守员里一定要有一个人始终守着岗位。从月台上只能望到大海的东面和东北面;其他方向都被八百码外的山岭遮住了。
信报舰开走后的头几天里,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天气始终很好,气温相当高,温度表上有时候达到摄氏零上十度。在日出和日落之间,一般都有轻微的风,向大海里吹;然后到了傍晚时,风向转为向陆上吹来,这就是说,转为西北风,从巴塔哥尼亚台地和火地岛的广大平原吹来了。
等到天气较为温暖,草木就发芽了。院子附近的那片草地望去像一片淡绿的地毯,在南极棒树的林子里,连在嫩叶子下面躺躺也显得开心了。河水涨得平岸。靠树根的地方,苔藓重又出现,而且把岩石的侧面都铺满了。总之,这就是这一带区域的所谓夏季,而且在南美洲大陆这个顶点,夏季还要来临好几个星期呢。
有一天天色快晚,但还没有到点灯的时候,法司奎士、菲力普和毛理斯一同坐在环绕探照灯四周的月台上,谈着话。
法司奎士先把烟斗小心装好——他这个派头另外两个也学会了——然后说:“两位老弟,这个新生活怎么样?你们是不是习惯了?”
“当然,法司奎士,”菲力普回答,“我们还没有来得及腻味或者厌倦呢。”
“的确,”毛理斯跟着说,“三个月要过得比我们预计的快得多。”
“是啊,老弟,三个月就像扯满最上墙帆、上樯帆和助帆的三等帆舰一样,一溜就过去了。”
“谈起船来,”菲力普说,“今天一条船都没有看见过,连天边都没有。”
“船会来的,菲力普,会来的,”法司奎士回答他,一面举手放在眼睛前面,像是看望远镜那样。“如果没有船来消受这些灯光,那么在司达登岛上造这一座漂亮的灯塔,把灯光照出十海里远这又算得上什么呢?”
“而且,”毛理斯指出,“我们的灯塔还是新造的啊。”
“你说得对,老弟,”法司奎士回答,“那些做船长的还来不及知道这一带已经有了灯光。等到知道时,他们就会毫不迟疑靠拢这带海岸走。从这里渡过海峡,航行要便当得多。可是单单知道有一座灯塔并不能解决一切;你还得弄清楚它是不是一直亮着,从日落直到天明。”
“这要等圣费号回到布宜诺斯艾利斯之后,大家才会普遍知道,”菲力普说。
“的确,老弟。”法司奎士同意说,“等到拉法雅舰长的报告印行之后,当局就会赶快把这项消息向整个航行界传播开来。可是便在目前,多数的航海家也准已知道这几的事情了。”
“圣费号不过五天前才动身,”毛理斯继续说,“它这段路要……”
“我想至多再过一个星期,”法司奎土插进来,“天气好,海上没有风浪,又是顺风。信报舰日夜张着满帆,再加上引擎,一小时要不走上九海里或者十海里才怪呢。”
“这时候,”菲力普说,“它一定已经开过麦哲伦海峡,而且绕过处女角了,这样足足缩短十五海里的路程呢。”
“当然,老弟,”法司奎士说,“这个时候,它正沿着巴塔哥尼亚海岸开着,而且巴塔哥尼亚赛马场上任何一匹马它都会赶上。”
也难怪这些善良的人仍旧心心念念忘不了圣费号。它就像他们故乡的一块土地,刚离开他们回到故乡去。他们的心神将要跟随着它直到旅程的终点。
“你今天钓鱼钓得开心吗?”法司奎士接着问菲力普。
“还好,法司奎士。我钓到几十条鱼,还空手捉了一只爬在石头中间的鳖,足足有三磅重。”
“真不错呀,”法司奎士叫出来,“你不用担心把湾里的鱼捉光了。俗语说得好,你捉得越多,就来得越多,这样我们还可以节省一点我们储藏的罐头肉和咸肉。至于蔬菜……”
“我上了榉树林,”毛理斯说,”挖到一些菜根,让我来给你们烧一盆好菜吃。我看见信报舰上的大厨师这样烧的,他是个十足的内行。”
“妙极,”法司奎士说,“一个人罐头东西千万不能吃得大多。总是赶不上新宰的、新捉的或者新摘的。”
“哎,”菲力普说,“我们要是能够在岛上内部捉几只鹿,像两只骆鹿之类,该多么好。”
“弄一块骆鹿腿或者腰肉我倒也乐意。”法司奎士回答,“一块好鹿肉吃下肚去,再受用不过了!所以如果有什么野味露面时,我们一定要设法打到手,可是,老弟,记着不要离开院子太远去追赶那些野味,大的也好,小的也好。还是遵守命令要紧,不要离开灯塔,只有察看爱尔高湾里面和桑裘安角及地爱果角之间海上有什么事情时,才可以出去。”
“可是,”毛理斯说,“如果一头漂亮的骆鹿走进枪击的距离呢?”毛理斯原是最喜欢打猎的。
“走进枪击的距离,或者两倍三倍的距离,我都没有话说,”法司奎土回答,“可是你们知道,骆鹿天生野性,决不会和我们亲近,这就是说,在那片榉树林的石头上面或者院子附近,我们要是望得见一对鹿角,那才是天大的奇事呢。”
事实也是如此,自从建筑动工之后,就没有一头野兽在爱尔高湾附近出现过。圣费号那位上尉也是个酷爱打猎的人,曾经有几次想要打一只骆鹿。他曾经深入内陆五六英里远,但是仍旧空手而回。事实上岛上并不是没有大动物,不过即使出现,也是离开太远,没法用枪打到。也许,如果他能够爬过那些高山,越过巴莱港,如果他抵达司达登岛的另一头,这位上尉的运气或者要好些。可是在西部那一带岛上峰峦矗立,跋涉非常困难,所以上尉和圣费号任何一个船员都从来没有在圣巴苏罗摩角附近踏勘过。
在12月16日的夜里,正当毛理斯在隙望室从六点钟轮值到十点钟的时候,东面海上出现了一盏灯光,约摸有五六海里远。这显然是一条船上的灯光,自从灯塔完工之后,还是岛外海上望见的第一盏灯光呢。
另外两个伙伴还没有睡觉,毛理斯想到他们也一定高兴,就去叫他们。
法司奎士和菲力普立刻跟他上来,三个人站在东面窗口一动不动,拿着望远镜望。
“是白灯,”法司奎士说。
“所以不是地位灯,地位灯应该是绿灯或者红灯,”菲力普说。
地位灯通常点在左舷和右舷。
“还有,”法司奎士说,“又是白灯,又是挂在前桅索上,这就是说,这条汽船正向岛上开来。”
这的确是一条开向桑裘安角的汽船。三个灯塔人员自己提出的问题是:这船是打算进入拉美尔海峡呢,还是预备开到南面去?
因此三人就望着它开,看见它逐渐拢近;半点钟后,他们已经弄清楚它的路线了。
这条船正在勇敢地向拉美尔海峡开去,灯塔是在它的左边,在南一西南的方位上。当它通过峡口驶进圣剑恩角港口时,人可以望见船上的红灯;接着不久就在黑暗中消失掉。
“这是第一条取道经过这座天边灯塔的船呀!”菲力普叫道。
“可不是最后的一条,”法司奎士向他保证。
第二天上午,菲力普望见一条大帆船在天边出现。天气晴朗,轻微的东南风把朝雾扫得一十二净,所以至少十海里远近的船只都望得见。
菲力普把法司奎士和毛理斯叫来,三人一同走上灯塔的月台。方才指出的那条船刚好从岸上远处那些高峰上面望得见,在爱尔高湾偏右的一面,介于地爱果角和赛弗拉尔角之间。
那船正在乘风疾驶,张着满帆,速度总在十二三海里以上。风向正是从左舷来的顺风。不过由于它正在笔直地向司达登岛开来,现在还说不出它要经过岛的北面还是南面。
水手们对这类问题总是喜欢谈论,所以法司奎士、菲力普和毛理斯在这问题上也争辩起来。最后证明毛理斯的话对,他坚持这条帆船不是向峡口开的。
等到那船离岸只有一海里半远时,它掉过头来逆风行驶了,这是为了在逆风里多留余步,好绕过赛弗拉尔角。
这是一条大三桅船,至少有一千八百吨,是美国制造的那种快船之一,速度的确是了不起。
“这船倘若不是纽英兰船坞里造出来的,”法司奎士叫道,“那就把我的望远镜摔掉!”
“你看它会向我们报数吗?”毛理斯问。
“它报数也是应当的,”灯塔的看守长回答他。
果然,那条快船正当绕过赛弗拉尔角时,报起数来了。一串旗子在桅杆上升起来,这些信号立刻就由法司奎士从瞭望室那本信号书里查出来。
它是蒙但克号,从美利坚合众国纽英兰的波士顿港开来。
三个灯塔人员把阿根廷国旗在避雷针的桅杆上升起来,算是答礼。他们一直望着那船的桅杆在岛的南面威伯司特角山岭后面消失掉才算罢休。
“现在,”法司奎士说,“祝蒙但克号一路顺风,愿神明保佑它绕过合恩角时不要碰上坏天气!”
这以后的几天,海上都差不多是荒荒凉凉的。只在东面天边瞥见一两只帆船。这些在司达登岛十海里外经过的船只显然都不是上南美洲来的。照法司奎士的看法,它们大约都是捕鲸船,路过这里上南极海面去捕鱼的。
他们望见了几只海豚,那是从高纬度区域来的。这些海豚离开赛弗拉尔角都相当的远,正向太平洋游去。
除掉作些气象观察之外,一直到12月20日都没有什么事情可以讲述。这时天气已经起了变化,风向由西北转为西南。有几次雨下得相当的大,时而夹着冰雹,这说明大气层里面的电荷相当多。
21日那天早上,菲力普正在乎坡上衔着烟斗走来走去,瞥见榉树林那边好像有什么动物似的。
他留心看了几分钟,就走进起坐间去取望远镜。
菲力普用望远镜一望,立刻就认出一头骆鹿,而且长得非常漂亮。他想大可以一试身手。
法司奎士和毛理斯经他刚一招呼,都从房子里赶出来,和他一同到了平坡上。
三个人都同意非去追捉一下不可。只要能够把这头骆鹿打到手,大家就可以有不少鲜肉吃,平日那些饭菜都吃腻了,换一换口味可不错。
大家商量好,毛理斯拿驳壳枪离开院子,设法偷偷绕到骆鹿的后面——那鹿站着并不动——把它向港湾这边赶来,由菲力普在湾口伺候着它。
“总之,要极端小心,老弟,”法司奎士警告他们,“这些动物的耳朵和鼻子非常灵敏。那鹿一嗅到人气或者看见毛理斯,就会飞快地溜掉,放枪追赶都来不及。那样的话,就会让它溜掉,因为你们不能跑得太远。这懂得吗?”
“懂得,”毛理斯回答。
法司奎士和菲力普守在平坡上,从望远镜里望见骆鹿仍旧站在原来发现的地方,一点没有走动,两个人都注意着毛理斯的行动。
毛理斯正向样树林走去。他要用树林隐着身体,这样也许可以不惊动骆鹿逐渐蹑到岩石上,从骆鹿背后冲出来,把它向湾口这边赶。
他的伙伴一直望着他走到林子跟前,然后在树丛中消失掉。
约摸半小时过去,骆鹿仍旧没有移动一步,这时候毛理斯该已经走得很近,可以放枪了。
法司奎士和菲力普因此就等着听枪声一响,看见骆鹿受重伤或者轻伤倒下来,不然就是飞快溜掉。
可是枪并没有放,而且最使法司奎士和菲力普诧异的,是骆鹿不但没有逃走,反而在岩石上躺了下来,腿儿无力地垂着,身体瘫成一堆,好像力气全用尽了似的。
毛理斯这时已经蹑到岩石后面;差不多在同一时候,他们望见毛理斯冲出来向骆鹿赶去;那鹿始终不动,他弯腰看着它,拿手摸摸,随即猛然直起身子。
毛理斯接着转身向着院子这边做了一个明显的手势,很清楚他的意思是叫两个伙伴赶快过去。
“事情有点古怪,”法司奎士说,“来,菲力普。”
两个人爬下平坡,向榉树林跑去。
他们十分钟不到就跑到了。
“骆鹿怎样?”法司奎士问。“在这儿.”毛理斯说,指指脚下的鹿。“死了吗?”菲力普问。“对啦,死了,”毛理斯答。“太老了,是不是?”法司奎士说。“不是,是受伤死的。”“受伤?已经受了伤?”“是啊!胁下中了子弹。”“子弹!”法司奎士跟着说。事情再清楚没有了。骆鹿先是中了子弹,然后负伤挨到这里倒毙的。“难道岛上有猎人吗?”法司奎士低声说。说时他带着焦虑的眼光把四周看了一下。
[book_title]第四章 康加的徒党
如果法司奎士、菲力普和毛理斯上司达登岛西部去走一趟,他们就会发现那边的海岸和介于圣剑恩角和赛弗拉尔角之间的海岸大大不同。
这一带海岸完全是一片悬崖,总有二百英尺高,多数都极其陡峭,一直深入水底,便是在晴和的天气,也不绝地被凶猛的海浪攻打着。
崖上草木不生,崖罅石洞里栖息着成千上万的海鸟;崖外礁石成阵,有些在低潮时一直伸到海中有两海里远。在这些礁石中间,迂回着若干水道,除掉最轻便的船只外,任何人也休想驶过。零零落落看见一些沙洲,就像铺的地毯,上面长了些稀疏的水生植物,地下满是贝壳,在潮水的巨大压力下已经碾成碎片了。
崖上有无数的洞穴,洞口很窄,洞内很深,又干燥,又黑暗,********都打不进去,便是春秋分时节,那些可怕的海浪也淹不到这里,人要找到这些洞穴,必须翻山越岭,爬过许多巨大的岩石和乱石丛。通往崖顶是无数的呷道,攀援非常困难,可是要抵达岛中心的那片高原,那就非得攀登二千英尺以上的高峰不可。中间的路程至少有十五英里远。整个说来,这边岛上比起爱尔高湾那边的东海岸要荒凉得多。
司达登岛西部虽然有火地岛和麦哲伦岛海那些岛屿的荫蔽,受不到西北风的侵袭,沿岸风浪的汹涌也不逊于沿岛的其他部分,所以,虽然大西洋这边已经建了一座灯塔,在太平洋这边另外造一座还是有同样的必要,这样对于绕过合恩角驶向拉美尔海峡的船只要方便得多。可能智利政府见到阿根廷政府最近的措施,这件事情也已经在考虑中了。
话虽如此,如果当时司达登岛东西两面同时进行灯塔建筑的话,对于有些人却极不方便:原来岛上圣巴苏罗摩角附近潜伏着一伙海盗;那样一来,他们的处境就会受到严重的威胁。
几年前,这些亡命之徒在爱尔高湾港口登陆。他们在岛上发现一处很深的山洞,就在悬崖上,这座山洞使他们有了住所,因为很少有船只上司达登岛来的,这伙人住在这里就万分安全。
他们一伙共十二人,其中有一个叫康加的家伙,是盗首,他有个副手,名叫卡刚特。
这些人全是从南美洲来的,里面五个人是阿根廷或者智利国籍。其余的大约是火地岛人,都是康加招募来的;他们只要越过拉美尔海峡就能到达这边岛上,而且岛上的地势是他们在晴和季节来岛上打鱼时早已熟悉了的。
卡刚特是智利人;他究竟出生在哪一个城市或者村庄,属于哪一家人家,谁也不知道:年纪大约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间,中等身材,一身的筋肉,力大无穷;生性阴险狡诈,什么坏事都做得出来。
关于这位盗首的生平,没有人知道一点,他从来没有提过自己是什么国籍。
他的真名字是不是叫康加,连这一点都不能肯定。
有一点能肯定的是他的名字在麦哲伦岛海和火地岛这一带上人中间是相当闻名的。当初杜蒙都维尔船长驾驶着阿司特罗拉布号和西里号航行到麦哲伦海峡,在毕凯特港下旋,据说曾经带了一个叫这名字的巴塔哥尼亚人上船。可是康加是不是巴塔哥尼亚人,也还是问题。他没有当地人那种尖头阔颐的典型相貌,也没有他们的削窄前额、长眼睛和扁鼻子;身材也不如他们高大。不但如此,在他那张脸上也看不见在这一带居民脸上时常看到的那种温和表情。
康加的生性非常暴烈。你只消看一下他那张凶恶的脸就会立刻懂得。这张脸只有一部分有大胡子遮着,胡子已经花白,虽则他的年纪只有四十左右,他是一个十足的海盗,一个阴险的暴徒,生平无恶不作,因此除掉这座仅仅沿岸有人迹的荒岛外,没有一处可以投奔。
可是自从康加和他的一伙人潜伏到岛上来之后,他们怎样活下去的呢?
这就衙稍稍追叙一下。
当时康加和他的帮凶卡刚特犯下一连串的罪行,如果捉到官府,两人非上绞架不可,因此就从麦哲伦海峡的主港奔塔亚里纳逃了出来,总算到达火地岛,甩脱掉那些追捕的人。
他们和当地的土人住在一起,打听到司达登岛,岛上那时候还没有这座天边灯塔照耀,因此船只失事最多。不用说,沿岛一定布满漂弃物,有些一定还很贵重。康加和卡刚特因此想出一个办法,组织一批人去偷窃;他们从自己在火地岛熟识的匪类中间选了两三个人,另外募得十个和他们一类的当地土著。
一条本地制造的小船把他们送到拉美尔海峡的对岸。可是尽管康加和卡刚特都是航海的老手,而且多年来都在太平洋惊险的洋面上行驶过,这条船还是碰上不测:正当他们奋力驶进巴莱港的当儿,一阵狂风把他们向东面刮回去,海里风浪非常之大,把他们的小船一直冲到考尔尼特角的礁石上撞沉了。
他们只得步行到了爱尔高湾。跟他们预料的一样,岛上并没有使他们失望。在桑裘安角和赛弗拉尔角之间的沿岸,全都散布着五光十色的漂弃物,有旧的,有新的,大捆大包的货物全都撞破,一箱箱的食品足够这伙人吃上几个月,枪械、手枪、子弹,都装在铁箱子里,一点没有损坏,富足的澳大利亚货船遗弃下来的价值巨万的金条银条,各式各样的家具、木板、木条,偶尔见到几具骷髅,可是没有一个人从屡次失事里逃出性命来。
当然,这座险恶的司达登岛在航海家中间是早已出了名的。一条船只要被风浪打到它的海岸上,就准定会全船覆没,一个也活不了。
康加和他的同伙并没有在湾内住下,而是住在紧靠东海湾人口的地方,这样更合乎他们的打算,因为可以始终监视着桑袭安角。
康加在无意之中找到一处山洞,洞内非常之大,可以容得下所有的强盗。洞口由一大堆密匝匝的海藻海草遮掩着;湾北的一座危崖刚好做它的屏障,整个儿遮着海上来的寒风。他们把漂弃物里面一切有用的东西,像家具、铺盖、衣服、大量的罐头食品、一盒盒的饼干、一桶桶的白兰地酒和葡萄酒,全都运到洞里来。在靠近第一座洞旁边,他们又找到第二座洞,用来储放岸上拾来的有特殊价值的元主财宝:金、银、珠宝之类。
康加的心思是在往后引诱一条船到湾里来,把这一切掠夺来的财物装在这条船上,回到他早年经营海盗勾当的那些太平洋岛屿去。
直到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碰到下手的机会,因此这些亡命之徒还不能离开司达登岛。诚然,在两年的时间内,他们的财富不断地增加了。别的船只也在这里失事,使他们发了大财。有好多次的失事的的确确就是他们造成的;这是新旧大陆那些险恶海岸一带的匪徒常做的事,专门引诱船只失事。当东风逞威肆虐时,他们在岛上一望见有船,晚上就在有礁石的部位升起一堆火来,把船只诱来撞沉;失事之后,如果船上有什么人从海浪里逃了出来,也立刻被他们杀掉。
可是这伙匪党始终是陷在岛上。康加引诱船只失事曾经得手过几次,可是都没有把它们引进爱尔高湾那样的话,他就会设法劫下这条船。还有,船长中间很少知道有这座港湾,所以简直没有什么船自动地开到港湾里来下碇。
时间一天天过去,山洞里已经差不多装满了财宝,这都是从失事船只那里劫来的,康加和他的徒党愈来愈变得不耐烦了。卡刚特跟他的首领经常谈论着自己的运气不佳。
“住在岛上就像一条船停在下风的岸上一样,”卡刚特屡次这样说,“而我们手里却有价值十万比埃斯特①以上的货色预备装走呢!”
“是啊,”康加回答他,“我们一定要走,不惜任何代价。”
“几时呢?有什么法子呢?”卡刚特反问他。
可是这个问题从来得不到答案。
“长此下去,我们的粮食就要吃光了,”卡刚特又说,“就算海里的鱼是打不尽的,那些野兽可能要打完的。还有,你想想岛上的冬天是什么滋味!天哪!一想到我们还得挨过这些冬天!”
康加有什么话可以回答呢?他永远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可是一想到自己处在这样柬手无策的状态下,他不禁怒火中烧。
不行,没有办法可想——没有办法。
这些海盗的本意是指望有一条船开到湾里来,好出其不意劫到手里,现在不得已只好求其次,只要有一条火地岛的小船驶到东海岸来,康加也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把它捉住。那时候,即使他不亲自出马,至少可以由卡刚特和一个智利匪党利用这条船,汗到麦哲伦海峡去;只要到了麦哲伦那边,就可以找到机会上布宜诺斯艾利斯或者法尔已来索去,他们有的是钱,尽可以买一条载重一百五十吨或者两百吨的船,在卡刚特和几个水手的协助下,开到爱尔高湾来。只要这船安全地开进小河,那几个水手就可以很便利地解决掉,那时候,这一群海盗就可以把他们的全部财主搬上船,开往所罗门群岛或者新赫布里底群岛去。
当时的情形就是这样,但是在我们的故事开始十五个月前,情势突然改变了。
在1858年10月初,一条悬着阿根廷国旗的汽船在岛外出现,设法驶进了爱尔高湾。
康加和他的盗党一眼就看出这是一条战舰,因此不敢下手。他们把一切踪迹都掩盖起来,使岛上不显出有人,把通往两处山洞的出口也隐蔽起来,自己避到内陆去,等待这条船开走。
这条船就是圣费号,从布宜诺斯艾利斯把受命设计司达登岛上灯塔的工程师装来,选择地点的。
信报舰在爱尔高湾只停留了八天工夫,后来就开走了,并没有发现康加和他的徒众的巢穴。
可是卡刚特曾经在夜里偷偷爬到小河那边去过,竟被他探听到圣费号上司达登岛来的目的。
①西班牙货币名。
爱尔高湾里要造一所灯塔了!
看上去,这些匪徒除了离开自己岛上巢穴之外,别无办法,然而事实上只要离开得了,他们肯定早就做了。
所以康加采取了目前唯一可行的对策。他早已熟悉岛上西部圣巴苏罗摩角附近的地区,这一带还有其他的山洞可以藏身。情报舰虽然开走了,不久还要装载一批工人来开始动工,所以他一天也不耽搁,急急忙忙把足够一年食用的东西都亲自搬到那边去,他相信,离开圣剑恩角那样远的地方,决不会有被人发觉的危险。
可是他没有来得及把两处山洞里的东西完全搬光;只能勉强搬去大部分的粮食、罐头、饮料、铺盖和衣服,还有一点珍贵的物品;就这样用石头和干海草把原来的山洞堵起,其余的他都丢下来。
这群亡命之徒走了之后五天,圣费号在一天清早又在爱尔高湾口外出现了,重又在上次那条小河里下了旋。工人和材料全都运上岸,地点一经选定,建筑工程就从此开始了。
康加和他的徒党就这样逼得往圣已苏罗摩角暂避。他们从一条由融雪汇成的溪涧里获得必需的淡水。打鱼和少量的狩猎使他们节省了离开爱尔高湾之前运去的粮食。
可是康加、卡刚特和余下的徒党全都下了狠心,只等着灯塔完工,圣费号离开,决不等待它三个月后再回来,把接济品载来。
正如我们料想得到的,康加和卡刚特对于爱尔高湾那边的情况一直都摸得很清楚,他们没有费什么工夫就能从工程进行的速度估计它几时完工。这时候,康加就蓄意实行一个他盘算已久的策略。既然爱尔高湾现在有了一座灯塔,那就说不定有什么船只会开到湾里来;他可以袭击这条船,把全部船员杀死,把船劫下。
到了12月,灯塔眼看就要完成了。那时候,这些灯塔人员就会孤零零地留下来;只要灯塔射出它的第一道灯光,康加就会得到消息。
由于这个缘故,所以在最后几个星期中,盗众里面经常总有一个人跑到那些峰顶上面去眺望;虽则中间有七八英里的距离,灯塔却远远望得见;康加命令他们,只要灯塔一亮,就立刻回去报信。
在12月9日那大晚上,把消息送到圣巴苏罗摩角的就是卡刚特本人。
又是几天过去,就在这下面一个星期的开头,卡刚特在巴莱港附近打猎,一枪打伤了一只骆鹿,骆鹿溜走了,逃到榉树林附近那片岩石边,就在毛理斯看见的地方倒毙。从那一天起,法司奎士和他的伙伴才知道自己并不是岛上唯一的居民,因此在爱尔高湾附近更加严密防备起来。
那一天康加决定离开圣巴苏罗摩角,回桑裘安角去。盗党决定把洞里储存的食粮都留下来,只携带三四天路上的口粮,决心要把灯塔那边储存的粮食夺了过来,这时已是12月22日。
他们在破晓起身,穿过岛中心一条熟悉的山路,这样第一天就可以走完三分之一的路程。
康加建议第一天夜晚稍稍休息,第二天不等太阳出来就动身,同样走三分之一的路。第三天也同样走法,这样就可以指望在傍晚时分抵达爱尔高湾。
康加预计很便当就可以使自己成为灯塔的主人。以后就可以有充裕的时间把他储存在圣已苏罗摩角的全部物品运回来,仍旧放在爱尔高湾进口的山洞里。
这就是这个阴险海盗的全部打算。在这一点上,毫无疑问他是会得手的。可是得手之后,事情是不是还那样顺利,那就不敢说了。
当然,这是因为以后的事情不是他操纵得了的。以后,一定要等候有条船开进爱尔高湾来。圣费号回去之后,会将这处停泊的港口向航海界宣传。那时候大家知道湾里从此有了灯塔放光,一条船,尤其是一条中号的船就宁可开到爱尔高湾来避风,而不愿意越过波涛惊险的海峡了。
康加打定主意,只要有这样一条船开来,他非弄到手不可。这样他就有机会逃往太平洋那边去,他犯的那许多罪行,从此就不会受到法律的制裁了。
可是这一切,必须在信报舰预定回来接济的日期前做掉。到信报舰回来时,如果他们还没有离开的话,康加和他的徒党就被迫又要回圣巴苏罗摩角去了。
那样的话,他们的处境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安宁了。当拉法雅舰长发现三个灯塔人员失踪后,他毫不迟疑就会断定灯塔人员已经被人掳去或者杀害。他就会率领一批人在岛上进行搜索。非要把岛上从头到尾全部搜索过之后,圣费号决不会离开。匪众有什么法子逃避搜捕呢?而且如果日子久了,他们又怎样活下去呢?如果有必要,阿根廷政府还会派遣别的船只前来。就算原加有法子弄到一条当地的小船——这个机会也不大可能——海面上也会有人严密监守着,决不会逃得过海峡,潜往火地岛去藏身。所以当目前还来得及的时候,这些海盗离开得了岛上与否,那就要看老天的慈悲了。
在20日的傍晚,康加和卡刚特沿着圣已苏罗摩角的尽头走着,学着水手的派头谈着话,打量着天空和海面。
天气相当的好,天边还有乌云升起。东北风很大。
这时正是晚上六点半钟。康加跟他的徒党正预备回到他们的老窝去,这时卡刚特开口了:
“我们把所有储存的东西都留在圣巴苏罗摩角,大家是不是都了解了?”
“是的,”康加口答,“事后再搬要便当得多——等我们在那边做了主人,再……”
康加这句话还没有说完。他眼光移向大海那一边,就打断了自己的话头,说:
“卡刚特,你看!你看那边!那边——从角地那边望过去。”
卡刚特依照他指点的方向把海面打量了一下。
“哦?”他说,“一点没有错,是一条船啊!”
“看它的样子,是向岛上开来呢,”康加说下去,“而且扯的是满帆,因为它正碰上顶风。”
就是这样,一条张了满帆的船正在左闪右闪,离圣巴苏罗摩角只有一两海里路光景。
这船虽然碰上顶风,却能逐渐向前移动,显然地在天黑以前,它要开进拉美尔海峡里来。
“是一条二桅船呢,”卡刚特说。
“是啊,一条一百五十吨到两百吨的二桅船,”康加回答。
看得出这条船是打算向海峡开来,而不愿意绕过圣巴苏罗摩角。唯一的问题是它在天色完全黑下来之前是不是到得了。如果风息下来,它会不会被海水冲过来触到礁石呢?
全部盗党都集合到圣巴苏罗摩角的尽头来。
看见一条船像这样靠近司达登岛,在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这样的船,被他们用移动的灯火引诱来撞上礁石的,已经有好几只了。
这时就有人提出照老方法来一下。
“不行,”康加说,“这条二桅船决不能让它沉掉。它这时碰上顶风,又碰上逆潮;今天晚上又没有月亮。它决计进不了海峡。明天我们还会看见它在圣巴苏罗摩角外面,那时候我们再想一条妙计。”
一小时后,那条船就消失在周围的浓密黑暗里,海上连一点灯光都望不见。
夜里风变了方向,转为西南风。
第二天一清早,康加和他的徒党跑到海边上来时,望见那条船已经在圣巴苏罗摩角下面的礁石上搁浅了。
[book_title]第五章 二桅船“摩尔号”
康加对于水手的那一套玩意儿是再精明没有了。
他指挥过什么船呢?在什么海上航行过呢?这些事只有卡刚特说得出;他跟康加一样是个水手,而且在康加一生的流浪生活中曾经是他的副手,现在在司达登岛仍旧是他的副手。可是卡刚特并没有说过。
我们最最有把握说的,是这两个人都是海盗。他们在所罗门群岛和新赫布里底群岛那一带海上,一定干过这种罪恶勾当,在那时期,这一带海上的船只是时常受到海盗袭击的。后来英、法、美配备和派遣的巡洋舰到这一带太平洋上来搜捕海盗,显然被他们漏了网,于是逃到麦哲伦群岛来躲避,在这里才放弃海盗生涯,而改做诱使船只失事的勾当。
康加和卡刚特的同伙里,有五六个人也在渔船上或者商船上待过,因此对航海一事也都训练有素。余下的还有几个火地岛人,如果这批盗党能够霸占二桅船的话,全部的船员就是这些人了。
从船身和桅杆的长度看来,这条开来的二桅船至多不过载重一百五六十吨光景。夜里从西面起了一阵狂风,把它刮到一片布满礁石的沙滩上,很可能把它撞破。可是看上去,船壳并没有受到损伤似的;它靠左舷这边斜着,船尾歪对着陆地,右舷面向着大海。整个甲板从上甲板到船尾舱全望得见。前桅、主桅和船首突梁都毫无损伤,帆索和帆篷都张起一半,只有前桅的最上墙帆和上帆都收了起来。
头一天傍晚时分,当这条二桅船在圣巴苏罗摩角外面被人看见时,它正在和相当大的东北风搏斗着;船上的人紧扯着帆索,企图靠右舷的风力驶进拉美尔海峡。当康加和他的徒党望见它在黑暗中消失时,风力开始减弱,不久便小到不能使船推进的地步,显然,它随着海流的方向一直向礁石飘过来,等到半夜里,风向突然整个变了过来——这在这一带海上是司空见惯的——这船和礁石已经距离得很近,来不及驶到大海里去了。
船上那些帆衍全扎得紧紧的:从这一点上,可以看出船上的水手曾经想尽一切方法来闪过风势;可是已经来不及,因为二桅船最后还是整个冲到沙滩上了。
船上的船长和水手的下落,我们到现在只能加以猜测。可能当他们发现这船被风浪冲向礁石垒垒的危险海岸时,他们都下了小船,满心以为自己这条船注定要撞破在礁石上,那时候船上的人就会死得一个不剩。可惜的是,他们完全想错了。如果他们留在船上的话,他们全都会安然无恙,现在呢,他们准是全部淹死了,因为他们那条小船已经船底朝天,就在东北角上,离这里不过两英里光景,显然是被风刮向佛兰克林湾去的。
趁潮落的时候上船并不是难事,从圣巴苏罗摩角这边一座座礁石跳过去就可以到达出事的地点,至多只有半英里路康加和卡刚特由两个盗党伴随着,就这样跑过去,余下的人留在崖脚下巡风,以防万一望见什么从船上逃出来的人。
康加和他的伙伴到了沙滩上一看,那艘二桅船的船身已经完全离开了水,高高地搁浅在那里。可是下一次的潮水总要升到七八英尺高,只要船底没有撞破,它就肯定会在水里面俘起来。
不出康加所料,这船确有一百五十吨,他绕船走了一周,在船尾的铜板上看到“摩尔号,法尔巴来索”的字样。
原来是一条智利船;在12月22日夜间在司达登岛搁浅的。
“这船正合我们的心意,”卡刚特说。
“船身要一滴不漏水才行,”一个盗党提出反对。
“有什么裂缝或者其他的损坏,都可以修补,”康加回答。
康加又去把船底向着大海的那一面看一下。船首龙骨稍微抵在沙里,看上去好像井没有损坏,船尾的龙骨也没有损坏,舵也是好好的,搁在沙上的那一部分船底没法子从外面检查。两个钟点以后,等潮水上来,康加就会看个明白。
“上船!”他说。
由于船身倾斜着,从左舷上船并不困难,可是甲板上却没法行走。那些人只能用于搭着网索在上面爬行。康加用手搭着主桅张护桅索的厚木板,爬了过去,余下的人也照样爬了过去。
船上除了几根帆桁有点摇动外,一切都没有损害,证明二桅船撞上沙滩时,震动并不猛烈。由于船身并不很狭窄,而且船底的木板相当的平,所以陷在沙里并不大深,潮水一来,它肯定就会浮起来;当然这要看它主要的部分有没有撞破,舱里有没有灌水才行。
康加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爬到船尾楼去,这事倒并不容易。他找到船长的卧舱,拿身体紧抵着墙才挨进去,从一口橱的抽屉里取出船上的文件,回到甲板上来;卡刚特正在甲板上等候着他。
两人把船员的名册翻阅了一下,知道这条来自智利法尔巴来索的二桅船摩尔号是一百五十七吨载重,船长名叫巴拉,船员一共六人、是在卸完货物之后于11月23日载些压船铁开往福克兰群岛去的。
这条摩尔号在顺利地绕过合恩角之后,止准备驶进拉美尔海峡,这时就在司达登岛外面触礁失事了。
巴拉船长和余下的船员一个也没有逃出性命。里面如果有一个人活得了的话,这人就会逃到圣巴苏罗摩角来。可是从破晓到现在已经有两小时了,还没有看见一个人。
这条二桅船由于只载些压船铁开往福克兰去,所以看得出并没有载货。可是康加的目的只要有一条船能装上他劫夺来的赃物离开这岛,所以只要有法子使摩尔号浮起来,他就心满意足了。
要查看船的内部,非得把那些压船铁搬开不可。
这些都是一大块一大块的废铁,要全部搬出来需要好多时间,那时候如果海上又起了大风的话,二桅船就没有一点掩护。目前最要紧的是等它一浮起来就把船身拉离沙滩。潮水不久就要进来,再过几小时就会升得很高。
康加向卡刚特说:
“我们等龙骨下面的水一够,就立刻把船拉开。可能这船并没有撞坏什么,还不至于漏水。”
“再过一会就会知道,”卡刚特回答,“现在已经开始涨潮了。那时候怎么一个做法,康加?”
“我们把船拉了离开这些石礁,沿着角地拉进企鹅河去,就停在那些山洞前面。便在落潮时,它在湾里也决不会搁浅,因为它吃水只有六英尺深。”
“这以后呢?”卡刚特问。
“以后我们就把爱尔高湾带来的东西全搬上船。”
“再以后呢?”
“以后再看,”康加简单地回答。
他们都动手布置起来,预备等下一次潮水来时,一下子就把船救出来,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要再等十二小时才能使二桅船浮起来。因此,必须在中午以前把它拉到企鹅湾的小河里去下碇,在小河里这船就会始终浮着,而且只要天气不起变化,就会相当的安全。
康加和他的徒党开头先从船首右舷把锚取下来,远远安放在沙滩外面,把锚链拉到尽头为止。这样,一等到船底龙骨不搁在沙滩上时.就可以把船重新拉到深水里去。在潮水开始退落之前,尽有时间拉到小河里,一上午的时间就可以从容地把船的内部整个检查过。
这些步骤进行得很快,等到全部做完,第一道潮水刚好打进来。沙滩上转眼的工夫就要被潮水淹没了。
康加、卡刚特和六个盗党爬上船;其余的人都回到崖下。
现在没有别的事可做,只有等待了。时常,潮水进来时,海风总要大起来。这时候最怕的就是这件事,因为海风可能把船刮得更加深陷在沙滩里。这时已经快到下半月潮汛最小的时候,如果潮水只打进来三百英尺的话,海水就升得不够高,那船也就没法浮得起了。
当时的情形好像对康加的打算很有利。风刮得紧了一点。转为南风,这就帮助了二桅船浮起来。
康加和余下的人都站在前面靠近船首的地方,因为船首一定是比船尾先浮起来。如果,船身能够转过头来的话——这样指望并不是没有道理的——那就只要派些人转动绞盘,就可以使龙骨离地而起,这以后,再把那两百码长的锚链绞起,船身就会跟平时一样开动了。
海水一点一点高起来。船身震动了一下,证明潮水已经着力了。一道道大海浪涌了进来,可是没有一道海浪上面露出白浪花,再没有比这种情形更妙的了。
康加这时已经有十分把握把船救出来,安全地拖进佛兰克林湾的小河里去了: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有一件事情放心不下二桅船靠右舷这一面的船身是倒在沙滩上的,刚才设法查看,这一面会不会撞破呢?如果在这许多压船铁下面,撞了一个裂口。那就来不及检查出来堵上。那样的话,这船就不会升起,而是让海水不断灌进来;那时候除了丢在原处之外,别无他法,只要侮上刮起第一次风暴,这船就要完全毁掉。
康加和他的徒党带着焦急的心情,望着潮水进来。只要有一条木板砸坏,或者随便哪一处接缝的地方裂开,海水在短短的时间内就会把底舱灌满,连船身都不会恢复正常的。
可是他们逐渐放心下来。潮水继续升高,每过一分钟就把船身浸上一点,船身两侧的海水高了起来,可是船内并没有滴滴答答的声音,来了几下轻微的震动,看得出船壳是完好元损的,甲板由倾斜慢慢恢复为正常的平正地位了。
“没有漏!没有漏!”卡刚特喊。
“转动绞盘,”康加下令。
绞盘那边已经准备停当;那些人只等一声下令就动手转起来。
康加在船首侧面把身于伸出来,望着吊锚架下面的潮水;从涨潮到现在,已经有两小时半的时间。船首龙骨开始颤动,前面船底已经离地而起,可是船尾龙骨还陷在沙里,那只舵还不能自由转动,总还要再等半个多钟点,船尾才能升起来。
康加决心加紧进行,使船身赶快浮起来。他本人还是站在船头,高声叫道。
“拉起来!”
可是那些人尽管用足气力转动绞盘,至多也只能把锚链拉紧,船尾龙骨仍旧陷在沙里,一英寸都没有移动。
“不要松劲!”康加喊。
大家都担心把锚拉脱,那时候再要把锚埋在地下可不容易办了。
二桅船现在已经完全改正了位置,卡刚特走进底舱一看,果然没有进水,觉得非常满意。就算船身受了点伤,至少那些船板并没有撞坏。敢说这条摩尔号在撞到岸上的时候,或者在搁浅在沙滩上这十二小时内,并没有受伤,这样猜想很有理由。如果是的话,它停留在企鹅河里修理的时间就不会太长。
下午就可以把货物装上船,第二天它就可以开到海里去。眼前的好天气切不可以放过。不管把船开往拉美尔海峡或者沿着司达登岛南岸开往大西洋去,风向都是有利的。
潮水到九点钟时就要开始退落,在低汛时期,潮水。总是不大的。加上二桅船吃水不深,看上去这船一定会浮起来的。
八点半过后没有多久,船尾就开始升起来,船底在地上磨擦着,可是海水平静,而且下面又是沙滩,看上去决无大碍。
康加把当前的情势打量一下,决定趁形势对自己有利时再试行把船拉一下。那些盗党在他的命令下重又把绞盘转起来。他们绞上七八十英尺之后,摩尔号的船首总算转了过来,向着大海了。那只锚很经得起拉。他们把锚爪紧紧塞在石缝里,经绞盘这么一拉,可能就把锚爪拉断,然而并没有。
“拉起来,孩子们!”康加大声叫。
所有的人手全上去拉,包括卡刚特在内。康加靠着船后栏杆,往下望着船尾。
有这么几分钟,事情看上去一点把握没有,龙骨的后半截仍旧在沙上摩擦着。
大众全都极端地焦急。再过二十分钟的时间,潮水就要开始退落;摩尔号非要在潮水退落前浮起来不可,否则的话,它就要留在原处;在下一次潮汛之前休想移动分毫,然而在往后的两天内,潮水只有越来越小,要等过四十八小时才会重新升高。
现在非得作最后一次努力不可了。那些人看见自己这样无能,一个个部气愤填胸。踩在他们脚下的是他们渴望了许久的一条船,这条船将会保证他们的自由,使他们逍遥法外,然而他们却没有本领将它从沙滩的千里夺过来。
那些人气吁吁地把着绞盘,又是咒又是骂,人声闹成一片,时刻担心着锚爪拉断或者滑脱。那样的话,他们就得等到晚潮时才能把锚安好,同时把另一只锚也安上。这样经过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谁能保证得了没有变故发生,谁又保证得了天气还是一样的平和呢?
就照目前来说,几片相当浓厚的云已经在东北方集拢来了。自然,如果这些云只停留在东北角上,二桅船的处境也并不坏到哪里去,因为这片沙滩还有沿岸的悬崖庇护着,可是海里风浪也许要大起来,那些浪头也许会像昨夜一样,把这条船完全砸到岸上毁掉。
再说,这些东北风虽然没有多大的劲,却使在海峡里航行相当困难,那时候,摩尔号就没法扬帆疾驶,而是逼得要有好几天逆风行驶:而拿航海来说,任何耽搁都往往会发生不测的。
潮水现在已经上得没有劲了,再过几分钟,就会开始退落。沙滩这时已经完全淹没,只有一两处礁石尖还在波浪中显露着。圣已苏罗摩角的尽头已经看不见,沿岸最高的水位有这么一刹那被洪流打到,接着就干了。
显然,潮水已经慢慢退落,沿沙滩的那些礁石不久又要呈现出来了。
就在这时,康加冲到那些人跟前,怒气汹汹,眼睛里都冒出火来。他抢了一把斧头在手里,恫吓着说,哪一个为首不干的,就一斧头劈死他,大家都知道他说到就会做到,毫不含糊。
因此那些人重又把绞盘拉起来,在群策群力之下,镶了紫铜边的锚链洞里,链条拉得紧腾腾的,几乎要断了。
终于大家听见了一声响。绞盘的掣手已经陷在凹槽里。二桅船向大海这面稍微移动了一下。舵又活动起来,这说明舵已经逐渐从沙里拔出来了。
“妙啊!妙啊!”大家喊出来,觉得二桅船已经松动了。船身正沿着沙滩疾行着。绞盘转动得更加快了,没有几分钟的工夫,二桅船已经被自己的铁锚拉着开出了沙滩。
康加赶到绞盘那里。锚链松了下来,把锚起出,吊上锚架。这下面就剩驾着它通过礁石中间的水道,然后开迸佛兰克林湾的小河了。
康加把船首的三角帆扬起来,单这样就够了。
半小时后,二桅船已经绕过沿岸最后的一座礁石,驶到企鹅河里停泊的地点了;小河离开圣巴苏罗摩角的角地尽头只有两英里路。
[book_title]第六章 在爱尔高湾里
使二桅船重新下水的任务总算顺利完成了。可是事情并没有完结。那船停在小河里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这里并没有什么荫蔽,大海里来的浪潮和西北方刮起的大风都会袭击到它。如果是在大潮汛的春秋分时期,它在目前的停泊地点连二十四小时都停留不了。
康加满懂得这一点。因此,他的打算是第二天趁着落潮就开出小河。
可是在离开之前,必须把船身全部检查一遍,尤其是船壳的内部情形。船身虽然没有漏水,可是在搁浅时,可能船底的木板,至少那些肋架,会受到损伤。因此,也许先要经过一番修缮,才能开始远程的航行。
康加立刻派他的徒党把底舱里的压船铁搬开;这些废铁在左右两舷一直堆到和上面的舱板一样齐,把底舱都塞满了。这些压船铁也不需要全部卸下船,这样可以节省时间和精力。由于摩尔号现在的处境远说不上安全,时间还是特别要抓紧的。
他们先把那些压船的废铁从底舱的前部搬到后部,这样就便于检查前部外壳的木板。
康加和卡刚特仔细进行检查,另外由一个叫法加斯的智利人从旁协助;这人过去在法尔巴来索一个船坞里当过木匠,对于修缮这一行完全内行。
在船首龙骨和前桅座之间,没有找到一处损坏。地板、肋架和木板全都完好;这些板子都钉得非常坚牢,在沙滩上搁浅时的震动,并没有使这些受到影响。
他们又把压船铁再向前搬一点,查出前桅和主桅之间的船壳也一样没有损坏。那些桅橘的支柱既没有震弯,也没有歪过来。通往中舱口的梯子也没有移动地位。
这时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内舱最后的三分之一部分,从底舱尽头到船尾的龙骨。
这里发现了一处相当严重的损坏,也说不上是一条裂口,不过是右舷的肋架陷了进来,约有四五英寸深。可能是二桅船在岸上搁浅之前,撞上什么礁石尖造成的损伤。这里的木板虽然还没有完全脱离,而且木板中间的填絮也并没有脱落下来,因此仍旧防止得了海水灌进来,可是损坏依然是严重的。
这船一定要经过修理,才能开到大海里去。看上去,就算修理的材料和工具备色齐备,很可能还要花上整整一个星期的时间。
当康加和他的伙伴发现是这种情形时,原来庆祝二桅船起水时的欢呼一变而为咒骂了;按照当时的情形,这也是人之常情。这条船难道就成为废物了吗?他们难道始终离不开司达登岛了吗?
康加打断了他们的抱怨。
“损坏当然是严重的,照摩尔号眼前这种情形看来,我们决计使用不了;一碰到大风暴,它就会裂开。往太平洋要走几百海里路。在半路上它就会有沉没的危险。可是这一点损坏可以修好,而且我们一定要修好。”
“在哪里修呢?”一个智利人间,这人已经急得忍不住了。
“反正不在这里,”一个同伙说。
“当然不在这里,”康加毅然回答,“在爱尔高湾那边。”
事实上,二桅船能够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完成驶往爱尔高湾的这段航程。只要沿着岛的南岸或者北岸绕过去就行。他们把从失事船只上劫掠来的东西,全在那边山洞里留了下来;木匠法加斯将会在洞里找到修缮必需的木料和工具,晴和的天气还会延续两个月之久,等到康加和他的徒党离开司达登岛时,他们就可以坐上一只绝对安全的船了。
不但如此,依照康加的心思,他本来预备在离开圣巴苏罗摩角时,先上爱尔高湾那边待上一段时间。当时那边正建筑灯塔,逼得他们丢下山洞里所有的东西,上岛的这一头来避难;那只是出于元奈。所以在爱尔高湾的耽搁只比原来打算的时间要长一些,并没有完全改变预定计划。
大家的信心都恢复了,就动手布置起来,预备第二天高xdx潮的时候就出发。
在这群海盗的眼中,那几个灯塔人员完全没有顾虑的必要。康加把自己的打算用简单的几句话就说清楚了。
他一等到和卡刚特单独在一起时,就告诉他:“在这条二桅船出现之前,我就决定要把爱尔高湾拿过来。这个主意现在还没有变。不过,我们并不需要从岛上悄悄过去,免得被人看见,相反地,我们要公然从海上开进去,把二桅船开到小河里下碇;那时候不但不会引起那些人的疑心,还要欢迎我们:这底下就他只做了一个手势,结束自己的话,卡刚特已经完全明白了。
这个恶棍的阴谋的确是万元一失。法司奎士、菲力普和毛理斯要不遭他们的毒手,那才怪呢!
当天下午他们就开始出发的准备。康加命人把压船铁都放回原处,自己忙着把带到圣巴苏罗摩角来的粮食、枪枝和其他用品搬上船。
货色很快就装完了。原来康加和他的徒党一年多以前离开爱尔高湾之后,主要都倚靠存储的食粮过活,现在剩下的这一点都拿来放在船上储藏室里。铺盖、衣服、器皿、金银物件和船员的床铺都塞在摩尔号的卧舱里和舱底,以便把储存在爱尔高湾山洞里的东西搬上船。
事情进行得非常迅速,下午四点钟左右,所有货色都上了船。二桅船很可以立刻就起锚,可是由于沿岸礁石鳞峋,夜晚航行甚为危险,所以康加并不性急。他连要不要先通过拉美尔海峡再绕过桑裘安角都没有决定,那要看风向而定。可是不管通不通过拉美尔海峡,他估计全部航程,包括夜间停航在内,总不出三十小时。
傍晚时,天气还是没有起什么变化,太阳落下时,一点雾气都没有;天边非常清澈,当日轮沉下水平线时,一道深绿的光线照彻长空。
一切的征象都证明今天夜里没有风浪。到了夜里果然如此。多数的人就在船上过夜,有的睡床铺,有的睡在舱底。康加住了士官室右边巴拉船长的房间,卡刚特住左面的大副房间。
夜间他们起来好几次眺望天色和海,看见这船在高xdx潮时决无意外,决不会耽搁第二天出发的时间,这样才算放心。
太阳出来时简直华丽极了,在这种高纬度地区,很少看见日轮在天边升起时有这样绝对清澈的。
天刚亮,康加就坐了划子上岸去;他跨过一条狭窄的峡谷。爬上崖顶。
从这样的高度,他可以望见一片广阔的大海,占有罗盘四分之三的角度。只有向东面望出去时,视线才被一片山岭阻隔着,那是介于圣安东尼角和坎普角之间。
南面一带海上很平静,可是在海峡人口处风浪相当的大,因为风势在这里变得强烈起来了。
海上一条船都望不见,连一缕烟都没有,敢说摩尔号在开往桑裘安角的途中,不会碰见其他船只的。
康加立刻打定主意,他就怕重新刮起大风,这种想法原是对的;在上潮和落潮之间海峡里的风浪最大,二桅船可能经不起;因此决计沿着司达登岛的南岸开行,绕过坎普角、威勃司特角、赛弗拉尔角和地爱果角到达爱尔高湾。
康加又从崖顶下来到了海边,走迸山洞看看还有什么东西被遗忘了。
这时七点钟才过一点。潮水刚开始退落,正好带动二桅船驶出小河。
大家起了锚,张起前支索帆和支索帆来。有这两面帆,再加上东北风,就可以把二桅船引出沙滩。
康加掌舵,卡刚特在船头守望。十分钟工夫就通过了那些礁石,船身不久就有点簸动起来。
康加命令卡刚特升起前帆和方帆;这面方帆在一条二桅船上便算是主帆了。然后他又命令卡刚特升起斜桁帆。摩尔号有这些帆在船上一齐升起来,而且紧紧挨在一起,就鼓足风力向西南驶去,以便绕过圣巴苏罗摩角的尖端。
半点钟内,它已经过了那些岩石,然后转过身来向东驶去,逆风而行。可是这样对它只有好处,因为南面的一带岛岸正好给它挡风;它在下风的地位始终和岛岸保持着三海里的距离。
这时候,康加和卡刚特都看出这条小船的动作非常令人满意。肯定说,只要天气晴和,便是把它开出麦哲伦海峡进入太平洋,也决不会有危险。
康加相信完全可以在傍晚时分就到达爱尔高湾口子上,可是他宁愿在日落之前把船停在沿岸一个角地附近。因此他并不把所有的帆全张起来,前墙帆和大樯帆都不用。每小时平均只打算行五六海里就行了。
在第一天的航程中,摩尔号并没有遇见什么船;当它开到威勃司特角东面下碇时,天色已经快黑了;这一大约摸走了一半路程。
这一带大石重叠,高崖耸立;岛上哪儿的山峰也及不上这里的高。二桅船在离岸六百英尺的小湾里下旋,威勃司特角正好作它的屏障;便是一条船停在港口里或者船坞里也没有这样妥帖。
如果转为南风的话,摩尔号停在这个地点就很危险,因为海面受到南极的暴风扰乱,风浪就会跟合恩角那边一样汹涌。可是看上去,天气始终都很平和,像这样的东北风,对于康加和他的匪徒来说是再合意也没有了。25日的夜里简直一点风浪都没有。十点钟左右风就息了下来,约摸在四点钟天快亮时,才又起风。
天色微明时,康加就准备起锚。那些帆在夜间就没有卸,只用卷索束着,现在又张起来,这时锚已钩好,于是摩尔号又行驶起来。
威勃司特角由北到南伸人海中有五六英里远。因此二桅船还得重新沿着海岸向东驶返赛弗拉尔角那边,这一段路就有二十英里远。沿岸有高崖的屏障,海水最为平静;摩尔号一到离岸不远的地方,就重新向前开行,而且情形跟头一天一样的顺利。
这一带的海岸非常险恶,甚至比海峡里还要可怕得多。沿岸耸立着无数巨大的礁石,有些一直伸到海里,在潮水退落时才露出来。这里没有一条小河可以开进去,没有一处沙滩可以涉足。司达登岛就仗着这座巨大堡垒来抵御从南冰洋①冲下来的排山巨浪。
①当时的地理学家,还没有能在南极终年的冰雪下面发现陆地,所以称南极地带为南冰洋
二桅船只张了一半的帆,离岸不到三海里,康加对这一带海岸并不熟悉,总算他聪明,也不敢驶得离岸太近。在另一方面,他却担心摩尔号受不了海浪的冲击,所以小心翼翼,总是在平静的浅水里行驶,不敢开到海里太远。
可是十点钟时,他已经开到鲜花湾的口子外面,这时再没法完全避开海浪了,由于鲜花湾一直深入陆地,海风就一直朝湾里灌,把海水激起一道道长浪,斜刺里向摩尔号打来,震得船身吱吱地响。
康加使船身让过浪头,以便绕过鲜花湾的东岬。绕过岬地之后,他就掉转船头迎着风向,让风力推动着左舷,面向大海驶起来。
他得亲自掌舵,这时努力逆风行驶,把帆篷扯得死紧。直到下午四点钟时,他认为迎风已经驶了好一段路程,可以一直开往目的地了,这时才掉转船头,使风力推动着右舷一直向爱尔高湾驶去,这时候赛弗拉尔角是在西北角上,离他约有四海里路。
从这样的距离,整个海岸一直到桑裘安角都可以望得见。就在这同时,在地爱果角那一边,那座天边灯塔的塔顶露了出来,这在康加还是第一次看见,他用了一架从巴拉船长室内找来的望远镜,连灯塔上面的一个灯塔人员都可以望得见。这时候灯塔人员正守在月台上值班,向大海这边巡眺,现在离日落还有三小时的时间,肯定说摩尔号在天黑之前到得了停泊的地点。二桅船当然已经被灯塔人员瞧见了。事实上,它一驶进司达登岛的海面时,就已经受到注意。当法司奎士和他的伙伴望见这船向大海开去时,他们准会当作它是开往福克兰群岛去的。
及至摩尔号逆风靠右舷紧驶起来,他们这才弄明白这船是向爱尔高湾开来的。
可是他们望见了摩尔号,甚至于它开进爱尔高湾的打算都被人看出来,对于康加来说都没有多大关系。他的计划丝毫不会因此改变。
最使他满意的是,最后这一段航程行驶得非常顺利。东风大了一点,帆篷都吊起来,随时可以张起,二桅船开回去时,在绕过地爱果角的当儿,并不需要转篷行驶。
这是大运气。照船身目前的情况看来,这船决计经不起左转右转,那样的话,船身就会冲激得太厉害,很可能开不进小河就有了裂缝。
事实上,这事已经碰上了。当摩尔号离海湾还有两海里远时,一个溜进舱底去的盗党急忙忙又赶上来,大声说船底已经有一处漏水了。
裂缝就在木板被礁石撞坏的地方。那些板子一直都是好好的,可是到现在开始裂开,虽然只是几英寸长的一条缝。
这里的损坏其实并不严重。法加斯搬开压船铁,用一块填絮很容易就把裂缝塞好。
当然,事后还得好好修理过,经过在圣巴苏罗摩角那次搁浅,二桅船眼前要开进凶险的太平洋,决计会沉没。
摩尔号开到离爱尔高湾口外一海里半路时,正是下午六点钟。康加命人把斜桁帆都卸下来,因为现在已经用不着了,只留下上墙帆、三角帆和大樯帆。这船在这样的情形下,有着康加驾驶,可以很便当地就开进爱尔高湾的那条小河下碇;刚才说过,康加对这条水路极其熟悉,足可以担任引港的人。
事实比他们想象的更加顺利。在傍晚六点半钟的时间,就有一道亮光射到海面上来。哪个会想到灯塔才放光不久,在它的照耀下驶进海湾的,却注定是一条落到一群海盗手里的智利船呢?
快到七点钟了,太阳已经沉到司达登岛那些高峰后面去,摩尔号这时才斜着右舷离开桑裘安角。海湾在它面前开展。康加迎凤驶迸了海湾。
当他们经过那两处山洞的时候,康加和卡刚特都能看出山洞并没有被人发觉;洞口塞的乱石堆和杂树枝还在那里;两人这才放心下来,在岛上这一带还没有什么地方显出有他们的踪迹,因此他们劫掠得来的赃物仍将是和他们丢下时一样原封未动。
“那边很好、”卡刚特跟康加说,他就站在康加的身后。
“不久还要好呢,”康加回答他。
二十分钟后,摩尔号已经抵达下旋的小河里。
就在同一时候,有两个人正从平坡上下来到了河边上,和他们打招呼。
这两个人就是菲力普和毛理斯。他们是坐了小船出来,预备上二桅船的。
法司奎士在瞭望室里值班。
当二桅船到达小河的中段时,船上的大樯帆和前樯帆都早已卷起,单靠三角帆行驶,这时候卡刚特下令把三角帆也卸下来。
锚一落到河底,毛理斯和菲力普立刻就跳上摩尔号的甲板。
康加做了一个手势,毛理斯头上立刻中了一斧头,被砍倒在地上。在同一时候,两枝手枪打中他旁边的菲力普。两个人顿时毙命。
法司奎士在瞭望室的窗子里听见枪声,望见自己两个伙伴都被杀害了。
如果他落在这些人的手中,那就是同一下场。这些杀人的强盗,休想他们有半点慈悲。可怜的菲力普,可怜的毛理斯啊!他完全救不了他们,他眼看着这件在短短几秒钟内发生的残忍罪行,不禁目瞪口呆。
法司奎士先是吓呆了,接着头脑就清醒过来,赶快考虑怎样对付目前的形势。他无论如何都得逃出这些强盗的手掌,这些人目前也许还没有发觉他,可是一等二桅船停泊完毕,其中几个盗党准会到灯塔上来把灯光熄掉,这样至少在天亮以前,港湾内是无法行驶了。
法司奎士毫不犹豫就离开瞪望室,急急忙忙跑下楼梯,到了下面的宿舍。
现在一秒钟都不能耽搁。外面已经能听见小船离开大船、载了船上的盗党向陆上划来了。
法司奎士抢了两支手枪,插在腰间,在一只口袋里塞了些口粮,搭在肩上。随即从宿舍里溜出来,从院子外面的平坡上跑下去,悄悄在黑暗中潜匿起来。
[book_title]第七章 山 洞
可怜的法司奎士正面临着可怕的夜晚,同样可怕的是他目前的处境。他的不幸伙伴被人杀害了,尸首被扔在水里,目前已随着落潮漂往海里去。如果他不是在灯塔上轮值的话,他也会遭到跟他们同样的遭遇,可是他来不及想到自己,他唯一的心思是在他刚才失去的那些朋友身上。
“可怜的毛理斯啊!可怜的菲力普啊!”他喃喃说着,“他们带着十足信心去帮那些恶徒的忙,可是吃到的却是手枪!我跟他们是从此不能见面了;他们永远不能再看见自己的祖国和同胞了!还有毛理斯的妻子——她打算两个月后和他聚首的——听到他的噩耗时……”
法司奎士满怀悲痛。他对这两个伙伴的悲痛感情完全出于真诚,他和他们已经相识多年。他们请求灯塔的职务就是由于他的怂恿,而现在孤零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可是这条二桅船从哪里来的,船上的海盗是怎样一伙人呢?
它挂的哪一国国旗?为什么要这样开进爱尔高湾来呢?
显然这些匪徒对爱尔高湾是很熟悉的。他们打算在这里干些什么?为什么他们一上岸就把灯塔熄灭呢?会不会是为了防止别的船只跟随他们开进海湾呢?
这些念头一连串涌进法司奎士的脑子里,可是他没法找到答案,他对自己所处的险境一点不放在心上。可是这些坏蛋不久就会知道宿舍里住了三个人。那样的话,他们会不会开始搜索起第三个人来,而且终于将他捉住呢?
从港湾沿岸法司奎士藏身的地点到小河那边,不到二百码远,法司奎士能望见灯光移动,有时候是在船上,有时候是在灯塔下面的院子里,有时候是在宿舍窗子里。他甚至能听得见人们高声相互谈话,而且讲的是和他同一的语言,这些人难道是他的本国人吗?还是智利人、秘鲁人、波利维亚人或者墨西哥人呢?因为这些国家的人都说的西班牙话。抑或是巴西人呢?
终于,约摸在十点钟的时候,灯光总算熄掉了,没有响声冲破黑夜的沉寂。
法司奎士决不能留在原处,天亮之后,他准会被人瞧见。他休想这些歹徒会有一丝一毫的慈悲心。他必须逃出他们的手掌才行。
他往哪里去呢?逃往岛的内部去,那边要比较安全,还是向湾口逃去,那样或者有指望被什么过路的船只把他救上船?可是不管逃往岛内或是湾口的海岸,他有什么方法能够活下去呢?活到接济大队到达的那一天呢?
他的粮食很快就要吃完。再过四十八小时,他就会吃得一点不剩。他哪里再能找到粮食呢?他连一根钓鱼竿都没有。他也没有办法升火。难道完全靠贝介之类过活吗?
终于他内心的勇气战胜了。他决定由桑裘安角向海边走去,在那边过夜。等到天亮再打别的主意。
法司奎士就这样离开了他刚才向二桅般眺望的地点。
现在船上一点灯光或者声息都没有了。那些盗党知道在小河里非常安全,所以船上一定连个守卫都没有。
法司奎士沿着北岸的崖脚走去。除掉落潮的浪花声和迟迟归巢的禽鸟偶尔一声叫唤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
直到夜里十一点钟,他才在桑裘安角的尽头停下脚步,沿海岸他能找到的唯一藏身之所只是一处山隙,他在这里一直待到天亮。
法司奎士没有等得及太阳在地平线上完全照耀出来,就跑到海边眺望有没有人从灯塔那边下来,或者沿着桑裘安角这一面的山崖绕过来。
整个海湾的两岸都很荒凉。湾里一条小船也看不见,其实船上的人已经有两条船可以使用,一条是摩尔号上面的划子,一条是灯塔人员执行职务用的小船。
岛外也望不见一条船。
法司奎士猛然想起,现在灯塔不亮了,那些船只从现在起向司达登岛开驶将是多么危险的事。大海里来的船对于自己的方位不会弄清楚了。船上的人指望司达登岛上有灯光,就会大胆向西开行,那样就会碰上桑裘安角和赛弗拉尔角之间的危险海岸,发生不测。
“这些狗蛋把灯熄掉了,”法司奎士叫了出来,“把灯塔点亮是对他们不利的,所以他们不肯点了!”
灯塔的灯光不亮的确是严重事件,这班匪徒是故意想借此诱致船只失事,从中取利。他们现在更用不着点起野火来引诱船只了,因为海上的船会放心大胆地向岛上开来,寻找灯塔的方位。
法司奎士坐在一块石头上,把前一天发生的事情全部想了一遍。他留心望着海流,想着会不会载着他不幸伙伴的尸体下来。可是没有;昨夜的落潮已经把他们的尸体卷走,现在他们已经埋葬在大海的深渊里了。
接着他猛然想到自己处境的可怕,不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是可怕之至。
他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没有一点办法;除了等待圣费号回来之外,绝对没有办法。可是要等到圣费号在爱尔高湾口外出现,这中间还有两个月的绵长时间。就算他在这一段时期内不会被人发现,他又怎样活命呢?当然他可以找一处崖洞栖息,而且在接济到来之前,天气总是好的。如果是在严冬,天气降到零下三十度或者四十度的话,法司奎士单单这一点就会受不了;他在饿死之前,先就要冻死了。
开头,法司奎士先动手寻找一个安身的地方。海盗从灯塔的宿舍布置就会看出灯塔是由三个人看守的。这一个人既然逃走了,他们准会不惜一切把他找到杀死;所以紧接着就会在桑裘安角附近搜索起来。
这时候法司奎士平日的坚强毅力已经完全恢复了。像他这样性情的人,决不会长此灰心丧气下去的。
他寻找了一个时候之后,竟然找到了一处小山洞,洞口很窄,洞内不过十英尺深,五六英尺宽窄,就在山崖下靠近桑袭安角海滩的地方。洞内细沙铺地,可是海潮却打不到这里,海上的风暴再强烈也刮不进来。法司奎士爬进洞内,把宿舍里携来的几样东西放下,连同口袋里放的一点粮食也放下来,一条被融雪汇成的水流从崖脚下流向湾里去,供给他食用的淡水,他总不至渴死了。
法司奎士吃了几块饼干和一块咸牛肉充一下饥之后,正打算往洞外饮水解渴,就听见近处的人声,于是停止了。
“他们来了!”他心里说。
他靠着洞壁匍伏着,一面隐着身体,一面向外面窥伺。
海湾里一条由四个人驾着的小船正趁着潮水驶来。两个人在前面划桨,另外两个坐在船尾,其中一个掌舵。
这是二桅船上的那只划子,不是灯塔上的小船。
“他们是什么打算呢?”法司奎士心里想,“是不是找我呢?从二桅船驶进海湾的派头看来,可以肯定这些人对岛上情况很熟悉,并不是第一次上这边岛上来。他们决不是上这里玩赏风景的!如果不是为了搜索我,那又为了什么呢?”
法司奎士留心望着这些人。那个掌舵的在四个人中是年纪最大的一个,看来准是头儿,也就是船长。他还没法肯定他们是什么国籍,可是从他们的相貌看来,其余三个大致是南美洲的西班牙种。
小船这时已经差不多驶进湾口;它本来是沿着北岸驶来的,现在离开法司奎士藏身的地方不过一百码远。法司奎士眼睛盯着船言。
那个为头的人做了一个手势,两支桨都停下来。舵杠这么一摆,加上船身的动作,小船就拢岸了。
一个人把铁锚按在沙里,四个人都上了岸。
这时法司奎士听得见他们的谈话了。
“这地方对吗?”
“对的,山洞就在那边。从这里到崖壁向右二十码远。”
“山洞没有被那些守灯塔的家伙发现真是大幸。”
“在这十五个月中,没有被那些造灯塔的人发现,也是大幸呢!”
“他们在港湾那边太忙了。”
“而且山洞塞得紧腾腾的,的确不容易看出。”
“来吧,”头儿说。
他带着两个伙伴斜走过沙滩,这里的沙滩离岸脚大约有一百码光景。
法司奎士在他藏身的地方把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他们讲的每一句话都不放过。沙滩上满铺着贝壳,被他们一踏,发出清脆的声响。可是不久连这点声音也听不见了,法司奎士眼中看见的,只是那个在小船旁边来回走着的人。
“他们在那边有个山洞呢,”他跟自己说。
法司奎士恍然大悟:这条二桅船装来的是一伙海盗,这些海盗是在灯塔工事开始以前,早就盘踞在司达登岛上了。这座山洞是不是他们过去隐匿赃物的地方呢?他们现在的打算是不是把赃物搬上船呢?
他猛然想起,山洞内一定储存有粮食,他很可以利用一下。他心里忽然有了一线希望。一等到小船开走,回到大船停泊的那边去时,他就离开自己藏身之所,找到山洞口,取些粮食出来,使自己能挨到信报舰回来的时候!
只要他有把握能够勉强活下去八个星期,他的第二个打算就是使这班匪徒没法离开司达登岛。
“对啊,但愿他们在圣费号回来的时候还在这里,但愿拉法雅舰长要他们的好看!”
可是这个心愿能够实现吗?法司奎士又想了一下,认为二桅船在湾里顶多不过耽搁两三天工夫。一等到山洞里的东西全部装上船,它就会离开司达登岛,永远不回来了。
关于这一点,法司奎士不久就会打听到更确实的消息。
那三个人在山洞里待了约有一个钟点,又走出山洞,沿着海滩走来。法司奎士从自己匍伏的山洞里仍;日能听见他们高声谈话,而且几乎立即探听到一些于他有利的事情。
“他们在岛上时并没有掠夺我们的东西,真是规矩人!”
“摩尔号开船时,货色可要装满了。”
“而且一路上粮食也够了,这要减少许多困难。”
“如果单靠船上那一点粮食,肯定到不了太平洋的那些岛屿,就要没有吃的了。”
“真是些蠢货!十五个月里面竟然都没有发现我们的赃物,也没有上圣巴苏罗摩角来搜捕我们!”
“向他们三呼万岁!费了那么多力气,引诱那些船只触礁,弄到后来还是一无所有,那就太不合算了。”
这话引得那班匪徒哈哈大笑;法司奎士听到这些话,气得都要疯了,真想一个人拿着手枪扑向他们,把他们全都打死,可是他抑制着自己。
里面一个又说:
“至于这座有名的天边灯塔,现在尽管让那些船只来寻找吧!他们还不是像闭着眼睛一样!”
这话法司奎士听了也不觉得诧异。
“而且他们将会继续闭着眼睛向这边岛上开,很快就把自己的船撞沉!”
“我真希望在摩尔号开走之前,能有一两只船撞在桑裘安角的礁石上!老天既然给了我们一条二桅船,就应当把它装得满满的才是。”
“我们的运气太好了!一条大船开到圣巴苏罗摩角来,上面一个船员没有——船长、水手全没有——不过就是有,我们也有法于干掉他们。”
法司奎士听了这些话,才明白这艘叫摩尔号的二桅船,已在岛的西部落到海盗手里,而且在这以前,已经有好几艘船受了这班匪徒的引诱,在岛外触礁,船员全部都淹死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呢,康加?”里面一个人问。
“回船上去,卡刚特,”康加回答,这人就是法司奎士方才认作是盗众的首领的。
“我们要不要动手把山洞里的货物清理出来?”
“在船没有修好之前,暂时不要动;修理总要好几个星期呢。”
“那样的话,”卡刚特说,“让我们拿几件工具带上船吧。”
“好的;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回来拿。法加斯修理的时候需要什么,这里面总可以找得到。”
“我们不要再耽搁时间了,”卡刚特接下去说,“潮水不久就要进来。我们要趁涨潮回去呢。”
“就这样决定吧,”康加回答,“等船修理好,再把货物运上船。我们不用害怕会被人偷掉。”
“可是,康加,你得记着灯塔有三个看守人员,其中一个逃走了。”
“那个我才不烦心呢,卡刚特。他一两天内就会饿死,除非他能靠贝介过活。而且,我们可以把洞口堵塞起来。”
“话虽如此,”卡刚特说,“修理真是恼人的事情。否则的话。摩尔号明天就可以开船了。不过,我们在这里的时候,有些船只也许用不着我们设法引诱它,就会开到这一带海岸来。船上的损失对于我们正是财源呢!”
康加和他的伙伴重又从山洞里出来,携带了一些工具,和一些木料,预备修理大船的肋架;接着小心把洞口堵好,大伙儿走到小船那儿,就在潮水涌进湾内时上了船。
小船立刻开走了,没有一会就绕过沿岸的一处角地消失掉。
法司奎士一等到自己不会被人瞧见时,就重又跑到海边去。现在一切跟他有关系的事情他都知道了。这里面有两件事情特别重要:第一,他有法子找到粮食了,活上个把月总可以;第二,二桅船损坏得很厉害,修理至少要两个星期的时间,或者还要多些,可是不会比这个更长,因此决计挨不到信报舰回来的时候。
至于二桅船修好之后,有没有办法使它没法开走呢?这事法司奎士认为简直是梦想。不过如果有一条船挨近桑袭安角驶过时,他一定要向它打信号,必要的时候还可以跳到海里向船泅去;只要上得了船,他就可以把岛上的情形向船长述说,如果船长手下的人相当多的活,他就会毫不迟疑开进爱尔高湾,把二桅船扣留。那时候那班恶徒如果逃往岛上内部的话,他们就没法离开得了,等到圣费号回来,拉法雅舰长就会设法把这些海盗捉住,或者把他们歼灭得一个不剩!
可是会不会有条船开近桑裘安角呢?就是有,船上的人会不会望见法司奎士的信号呢?至于他个人的安全、虽说康加已经发觉还有一个灯塔人员活着,法司奎士倒一点不着急。他们尽管搜索,他自会躲得了。
眼前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要弄清楚粮食够不够,能不能使他挨到信报舰回来的时候,所以他毫不耽搁,立刻向山洞走去。
[book_title]第八章 修理摩尔号
康加和他的伙伴现在要赶紧做的事,就是把二桅船的损坏部分修好,使这条船能够在驶往太平洋的长途中,不出危险;这样就可以把山洞里的货物全部装上般,尽早开走。
修理摩尔号的船壳,是一件相当繁重的工作。可是那个木匠法加斯很内行,而且工具和材料俱全,修理起来一定非常顺利。
船上那些压船铁首先要搬走,然后把船身抬到小河岸上,把船靠右舷斜放着,这样就可以从外面进行修理,把船底那些木板换过。
这可能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可是康加有的是时间,因为照他算来,总还有足足两个月的好天气呢。
至于灯塔接济人员到来的那件事,他早已胸有成竹了。
他在灯塔人员循舍里找到一本灯塔日志,从这本日志里他找到一切有关系的材料。接济要每三个月才有一次,信报舰圣费号要过了三月初才会回到爱尔高湾来,而现在还不过是十二月底。
日志里也告诉他三个灯塔人员的名字是毛理斯、菲力普和法司奎土。从宿舍里的家具陈设也看得出是三个人住的。所以三个人里面,有一个人并没有遭到他那些不幸伙伴的同样命运。这个人躲到哪儿去了呢?康加也不把这放在心上。他是孤零零一个人,而且什么办法都没有,不久准会冻饿而死。
可是修理二桅船的时间虽说很宽裕,有些可能的耽误还得计算在内。事实上,事情一开始,修理还没有来得及进行的时候,就已经被迫中止了。
那一天是1月3日,他们刚把摩尔号的压船铁搬完,康加正决定第二天把般斜过来,就在这天夜里,天气突然变了。
那天夜里,南面天边聚拢了许多云块。风雨表上度数突然降下来,说明要起风暴,气温升到十六度。天上打着闪电,雷声隆隆。风刮得猛烈之极。如山的怒潮向礁石上直卷过来,猛攻着崖脚。
摩尔号这时候停泊在爱尔高湾里真是天大的幸事,因为港湾完全挡得了这次的东南风。碰到这种天气,吨位再大的船,不管是帆船还是汽船,都有被风刮到沿岛海岸上来的危险。像摩尔号这样的小船危险当然更大了。
风力愈来愈猛,大洋里海水的冲击也愈来愈厉害,连小河都被海水灌满了。高xdx潮时,河水一直升到崖脚下,海滩整个淹没掉,一直抵到那座院子外面。海浪一直打着灯塔的宿舍,浪花溅了有半英里远,一直到榉树林那边。
康加和他的徒党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使摩尔号没有被风浪卷走。有好几次,船把锚拉起来,几乎要冲到岸上去。他们被迫又放了第二只锚下去。有两次简直好像非出事不可了。
可是除掉日夜守着摩尔号外,那些盗党已经占用了灯塔的宿舍,因此丝毫不怕风暴。船上水手的床铺被褥全都搬到这里来了,宿舍本来宽敞,十四个人足够容纳得了。他们来到司达登岛之后,从没有住得这样舒服过。
粮食更不用愁。灯塔储仓里储存的粮食尽够他们吃的,而且还有得多;就是双倍的人也不怕。而且,到必要时,还可以把山洞里储存的粮食取来。总之,二桅船在驶往太平洋群岛的长途中,粮食是有备无患的。
恶劣的天气一直到1月12日才算完结;白白浪费了一个里期,什么事情都不能做。康加看见二桅船簸动得就像一只小船似的,为了慎重起见,还命人把一部分压船铁搬回船上去。由于港湾内也有许多礁石,船撞上去准会像在湾口一样撞沉,因此要把船拖得远远的,同时,修补工作也停止了。
12日的夜里,忽然转了西一西南风。在圣巴苏罗摩角那边刮的风非常之大,海浪也非常之大,如果摩尔号现在还是在小港里的话,那准会撞得粉碎。
在这个星期内,有一条船经过司达登岛,是在白天里。因此,它不需要留意什么灯塔,也没法看出灯塔夜间已经不亮了。它从东北方驶来,扬着半帆开进拉美尔海峡,桅杆上飘扬着法兰西国旗。
还有,它经过时离开陆地足有三海里远,要用一具望远镜才能辨别它的国籍。所以法司奎士如果曾经向这船打过什么手势的话,船上的人也不会望见,而且的确也不曾望见,否则的话,船上的法国船长就会毫不犹豫放一只小船过来,拯救一个遇难的人。
在13日的早上,盗党把那些压船铁重又从摩尔号上搬了下来,堆在沙滩上潮水打不到的地方,把船身内部再作一次检查。这次比在圣巴苏罗摩角那边检查的要仔细得多了。木匠告诉大家,损坏的程度比原来设想的还要严重。当时开来时海里的风浪相当大,这船逆风行驶,受到的压力非常之大。就因为这个缘故,船后弄出了一条裂缝。摆明的,船身一驶出爱尔高湾就要出事情。现在非得把船拖到岸上来,换上两块新板、三只木架和约摸六英尺长的一条护边。
先前已经说过。多亏山洞里收集了各式各样的物件,修理材料是有恃无恐的。木匠法加斯,再加上他的手下人,不愁完不了工。他如果不成功。摩尔号不经过彻底修理,就没法开进太平洋。所幸的是樯桅、帆篷、帆索都一点没有损坏。
修理的第一步是把船抬到沙滩上,好把船身靠右舷斜过来。由于缺乏船坞里那些代替人力的起重机,这事只有等潮水最大的时候才做得了。有这个缘故,现在又要耽搁两天工夫,等待上半月的大潮汛到来,把船拉到沙滩上最高的地方,这样,在修理期间从头到尾才不会被水淹到。
康加和卡刚特趁这两天耽搁的时间,又回山洞去了一次,这次坐的是灯塔上的那只小船,因为比船上那只划子大些。有些值钱的东西,像掠来的金银珠宝以及其他珍贵物件,都可以带回来,放在灯塔旁房屋的储仓里。
小船在14日早上开出,潮水这时已经退去有两小时:要等到下午涨潮的时候才回得来。
天气很好。轻微的南风吹着一块块白云,中间透出阳光来。
在动身之前,卡刚特先上灯塔的月台向天边眺望一会,他每天都要这样做。大海上荒荒凉凉,一条船都看不见,连那些本地的小船,都看不见一条;这些小船在平时也会驶到新岁群岛东面来的。
岛上也是一片荒凉,至少纵目望去的确是如此。
当小船顺流而下时,康加把港湾的两岸仔细打量一下。那个逃出他们手掌的灯塔人员哪儿去了呢?
这事康加虽说不大放在心上,可仍旧希望除掉他。
岸上和港湾里一样,一个人都没有。这里唯一的生命标志是栖息在山崖里的成千上万的乌儿,在那里飞鸣。
因为是顺风顺水,小船约在十一点钟时就在山洞前面靠岸了。
康加和卡刚特上了岸,留下两个人守船,就走进洞里,半点钟后又从山洞里出来。
洞里一切看上去跟他们上次离开时一样,并没有动过,老实说,洞里到处是乱七八糟堆着的东西,形形色色都有,就是有一张灯照着,也难以发现少掉些什么。
康加和他的伙伴取出两只箱子,都是紧紧盖着的:箱子里满满装着金市和许多宝石;这是从一条英国三桅船上劫下来的。他们把箱子放在船上,正预备开船,忽然康加说他要上桑裘安角去一趟,从那边角地上望望南面和北面的海岸线。
卡刚特和康加就这样爬上崖顶,一直走到角地的尽头。这里眺望甚为方便;从一面望出去,那一带向拉美尔海峡伸出去的海岸可以望出有二海里远光景,从另一面望出去,可以一直望到赛弗拉尔角。
“一个人影子都没有!”卡刚特说。
“对了,一个人影子都没有!”康加回答。
两人随即回到船上,这时正值涨潮,大伙儿就随着潮水开回去了,三点钟不到就回到爱尔高湾。
两天之后,就在16日的上午,康加和他的伙伴动手把摩尔号搬到岸上来。潮汛在十一点钟的时候最大,一切都布置停当。他们把一条锚链拉到岸上来,等到水位升到适当高度,就可以用锚链把船拖到岸上。
这样做毫无困难,或者危险。单靠潮水就可以完全做到。
他们等到潮水开始退却,就拉紧锚链,尽量把摩尔号拉到岸上最高的地点。
这底下就没有别的事情可做,只有等潮水退却了。约在一点钟时,那些靠近崖脚的礁石已经露出水面,摩尔号的龙骨碰到下面的沙滩了。三点钟时,船身已经完全离水,靠右舷歪斜在那里。
现在可以开始修理了,可是由于没有办法把船身一直拖到山脚下的缘故,高xdx潮来时,船身还要浮起,修理工作每天还得要打断几小时。在另一方面,由于从今天起,潮水的高度要逐日减退下去,停工的时间就会逐渐缩短,这以后就会有两个星期的时间丝毫不会间断。
那个木匠就这样动起手来,盗党里那些巴塔哥尼亚人当然派不了用场,可是余下的人,包括康加和卡刚特在内,至少可以帮一下手。
铜皮拿下之后,撞坏的部分很容易就去掉了。这样就剩下骨架和底板;现在要修补的就是底板,而山洞里取来的木材、木板和弯木头是足够应用了。
由于天气始终晴和,在这以后的两个星期中,法加斯和其余的人进行得很顺利。最费事的是把地板和肋架敲掉,因为这些都用铜皮包得紧紧的,而且有木钉钉牢。整个船身都坚固异常。肯定他说,这条二桅船摩尔号是法尔巴来索一个著名的造船厂造出来的。法加斯费了很大的事才完成这部分工作;倘若不是山洞里收集了有那么多木匠工具的话,肯定这次修理是不会令人满意的。
当然,在头几天里高xdx潮的时候,修理只好停止下来。几天后,潮水就落得很低,连沙滩的边都打不到了。由于船身的龙骨可以不受水,修理就在船内船外同时进行。可是要紧的事情是,至少要在潮水上涨之前把船板换好。
为了谨慎起见,康加并不去掉所有的铜包皮,而是把船板人水部分的接缝处详细检查了一遍。接缝的地方全都用沥青和填絮重新填好,这些东西都是从失事船只上得来的。
修理的工作一直继续到1月底,几乎是毫无间断。天气一直都很帮忙,有时候下点雨,有时候还下大雨;可是都不太久。
在这段时间内,司达登岛海面上望见过两条船。
第一条英国汽船是从太平洋开来的,它先开进拉美尔海峡,然后向东北方驶去,显然是开往欧洲什么港口的。它是在中午经过桑裘安角的;出现的时候是在天明之后,消失在日落之前,因此船上的船长没有能注意到岛上灯塔已经不亮了。
第二条船是一艘大三桅帆船,没法肯定是什么国籍。它出现是在天快晚的时候,就在桑裘安角外面,沿着司达登岛东岸一直开到赛弗拉尔角才开走。卡刚特这时正在瞭望室里,只能看见船右的绿灯。可是这条帆船上的船长和船员可能已经在海上行驶几个月了,所以不可能知道岛上的灯塔已经造好。
这条三桅船开过时,离岛岸相当的近,角地尽头如果有人放出像火光一类信号的话,船上的人一定会看见。
法司奎士有没有设法吸引他们的注意呢?
不管有没有,总之这条船在天亮的时候也在南方消失了。
此外在天边还看见些帆船和汽船,可能是开往福克兰群岛去的。那些船恐怕连司达登岛都看不见了。
在1月最后的那一天,由于月亮正圆,潮水非常之大;这时天气起了极大的变化;转了东风,朝着爱尔高湾的口子直吹进来。
所幸是虽然修理还没有完工,那些木架、地板和船底已经换好,船底至少可以不漏水,再用不着担心有水透进底舱了。
这的确是值得庆幸的事,因为足足有两天两夜,海水把船身全部都浸没了:二桅船已经竖立了起来,不过龙骨还没有离开沙滩浮起罢了。
康加和他手下的人费尽心思来防止二桅船受到新的损坏。否则他们动身就又要耽搁一些时候了。总算万幸,二桅船始终没有被海浪卷走;虽然船身两侧簸动得很厉害,可是还不至于撞到小河里那些礁石上去。
而且,到了2月2日,潮水退去,摩尔号重又搁浅在沙滩上。这样就可以把船壳上面一部分的接缝嵌补好,从早到晚锤声丁丁当当响个不停。
还有,摩尔号开航的日期也不会因为上货有所耽误,那些不归法加斯使用的人都用小船装了往山洞去搬运货物,这样往返有许多次。有时候由康加率领了去,有时候由卡刚特领了去。
小船每开去一次,都要载回一些货色,这些暂时都放在灯塔储仓里;货物将来都要装上船,从这里上船要便当得多,也比较有步骤;否则的话,就要把摩尔号开到湾口山洞前面,一碰到恶劣天气,就要停止。沿桑裘安角这一带海岸,除了灯塔下面这条小河,更没有第二处避风的地方。
再过几天工夫,船身修理完竣,摩尔号就又可以航行元碍了,那时候货物也可以上船了。
2月12日那天,船壳和甲板上面剩下的一些接缝都彻底修补好了。他们过去还在失事船只的残骸上找到几桶油漆,所以还把摩尔号从头到尾重新漆了一遍。康加趁这个机会把二桅船的名字也换过,改称卡刚特号,用来纪念他的副手。他又把帆索换过,把帆篷作了几处修补。
摩尔号在12日这一天,很可以就开回原来停泊的地点去,接着就把货物装上船。康加和他的伙伴都迫不及待地要离开司达登岛,可是仍得等待下一次的潮汛使摩尔号浮起来,这使他们非常恼火。
2月14日,潮汛来了。这一天、原来陷在沙里的龙骨才浮水而起,二桅船顺利地开进深水。现在只剩装货了。
这时除了预见不到的阻力外,这条卡刚特号在几天之内就可以起锚,离开爱尔高湾,驶进拉美尔海峡,再就扬起满帆向西南方那片广漠的太平洋驶去。
[book_title]第九章 法司奎士
自从二桅船开进爱尔高湾来之后,法司奎士都是住在桑裘安角附近一带的海边,他不愿意离开这里,因为如果碰巧有一条船开进海湾时,他至少可以在这船开过时向船上打招呼。
那样的话,他就可以被人救上船,而且会警告船长开往灯塔这一条路上的危险。如果船长手下的人不多。不足以把这班匪徒擒获,或者赶往岛的内部,他至少来得及重新开到海里去。
可是为什么一条船要开进这座全世界都不知道的港湾里来呢?除非是被风浪逼了过来。
这样一条船最好是开往福克兰群岛去,因为只有几天的路程;那样就可以很快使那边的英国当局了解岛上发生了什么事情。说不定一条军舰立刻就会被派到爱尔高湾来,在摩尔号没有来得及开走之前,把康加和他的匪众完全歼灭,把灯塔重新点亮。
“我难道要一直等到圣费号开回来吗?”法司奎士时常这样问自己。“两个月!到了那时候,二桅船早已开得老远老远了,在太平洋那许多岛屿中间,有什么法子能找到它呢?”
忠心的法司奎士心里盘算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他那些遭到无情杀害的伙伴,他担忧这些罪犯会逃出惩罚,担忧灯塔熄灭之后,在这带海面航行的船只所遭受到的严重威胁。
他曾经上海盗的山洞里去过一次,这使他对自己的处境稍为放心了一点,只要不被盗党发现自己的住处就行。
这是一座深邃的大山洞。那些海盗在这里已经住了有几年了。他们在落潮时沿海岸拾来许多失事船只的漂弃物,其中有价值的都被他们堆在洞里。康加和他的匪徒在洞里住了很长一个时期,初登陆时是吃自己带来的粮食,后来就靠船只失事后弄来的东西,有好几次船只失事都是他们一手造成的。
法司奎士为了避免使康加和其他的人觉察到,只在这些存粮里面拿了一点绝对必需的东西:一小罐饼干、一罐咸牛肉、一只可以用来升火的小炉子、一把水壶、一只杯子、一条羊毛毯子、几件换洗的衬衫和袜子、一件雨衣、两柄手枪一小撮子弹、一只火绒盒、一盏灯和一些火绒,此外还取了两磅烟草。他知道二桅船要修理好几个星期,在这个期间,用完还可以再拿。
他发现自己住的那个窄山洞离盗洞大近,就去寻找一处较远而且较为安全的地方。
他在五百码外找到了一处,是在桑裘安角那一边的海岸,正沿着拉美尔海峡。这里两座高耸的岩石支撑着崖壁,中间凹进去一座小小的山洞,洞口隐蔽得很好。他得从一条石隙中爬进去,这条石隙夹在一堆乱石中间,简直不容易辨别出来。涨潮时,海水几乎一直升到这些乱石脚下,可是并不把洞内淹没;洞内细沙铺地,里面并不夹有贝壳,也一点不潮湿。
一个人便是在洞前走过一百次也不会发现这里有个山洞,法司奎士也不过是几天前才发现的。
他把从盗洞里拿来的东西全搬到这里来。
康加和他的手下人简直不上这一带海边来。只有在他们第二次上山洞来时,曾经来过,就是法司奎士看见他们站在角地尽头的那一次。那时他始终匍伏在那条石隙下面,没有被他们发现。
他不经过仔细侦察,决不出外一步,多数是在夜间出去,尤其是上山洞里去的时候更是这样。在绕过湾口崖壁转折处时,他总要望望那只划子或者小船有没有靠岸停在那里。
在孤独中,时间是多么长啊!他脑子里频频回忆的事情又多么令人痛恨啊!那一幕屠杀的修剧,他算是幸免了,而菲力普和毛理斯却遭了那些杀人犯的毒手,这一幕一次又一次在他的眼前出现。他心里恨不得跟盗党的首领当面斗一下,亲手为他的伙伴报仇。
“不,不,”他一再跟自己说,“他们迟早总要受到惩罚的!上帝决不会让他们漏网!他们全都要抵命!”
他忘记掉,当二桅船还留在爱尔高湾里时,他自己的生命也是万分危险的啊!
“我希望这班恶棍不要离开!唉,但愿圣费号回来的时候,他们还在这里!老天啊!千万不要放走他们!”他这样祈祷着。
他的愿望能不能满足呢?现在离信报舰在岛外出现的时候至少还有三个星期呢。
在另一方面,二桅船会留在岛上这样久,不由得使法司奎士感到诧异。难道损坏有那样的严重,一个月的工夫都不够用来修理吗?灯塔日志里的记载也会告诉康加下次的接济几时到来。他不会不清楚自己一定要在3月初开走。
现在已经是2月16日,法司奎士心里又急又愁,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是好。等到太阳落山以后,他就跑上湾口,沿着北岸向灯塔走去。
这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可是如果盗党里面有个人站在这面,他就很可能被他们看见。因此他沿着岸脚小心爬着,一面向黑暗中张望,有时停下来倾听有什么可疑的声响。
从这里到湾内约有三英里路。他现在走的这条路也就是那一天他的伙伴遭到屠杀之后他逃出来的路,不过方向相反罢了。跟那一天傍晚一样,他这时也没有被人瞧见。
约在九点钟时,他在离灯塔外围两百码外的地方停下来,从这里可以望见灯塔下面房屋那些窗户里闪耀着几盏灯光,他想到现在住在宿舍里的不是逃出性命来的自己和那些丧命的伙伴,而是这班强盗时,他不禁向宿舍那边挥着拳头。
法司奎士从自己站立的地方望不见二桅船,因为它完全被黑暗笼罩了。他又走近一百码光景,全部盗党都关在宿舍里,不像会有什么人出来。
法司奎士又走近一点,一直爬到小河边上,二桅船在前一天已经趁涨潮的时候从沙滩上拖起来,这时正浮在水面,系在锚上。
他真巴不得把船底凿穿,使它沉到河底去!
船身损坏部分已经修好。可是法司奎士看出未,船虽然浮了起来,可是离吃水部分还差二英尺。这说明那压船铁或者货物都还没有装上船,所以可能还要耽搁几天才能离开。可以肯定说这将是最后一次的耽搁,说不定再过四十八小时,摩尔号就要起锚,绕过桑裘安角,从此在天边消失了。
法司奎士现在剩下的粮食已经不多。所以到了第二天早上,他又去山洞里重新取一点。
天不过刚亮;他提醒自己小船今天早上一定还要来,把一切要装上船的东西带走,所以赶快就起身,一面小心提防着不被人瞧见。
他绕岸脚一看,并没有什么小船,岸上也荒凉无人。
法司奎士马上走进山洞。
洞里还留下有许多东西,都是些没有用的,所以康加不想用来占据摩尔号的地位。可是当法司奎士开始寻找饼干和咸肉的时候,他不禁大失所望。
所有的粮食都搬走了,再过四十八小时,他就一点吃的也没有了!
他连愤恨都没有来得及,就在这时,耳朵里听到打桨声。小船来了,船上是卡刚特和另外两个人。
法司奎士赶到洞口,把头伸出来仔细望了一下。
小船这时已经靠岸。他仅仅来得及溜回洞,把身子隐在最黑暗的角落里,这里放了一大堆帆篷和樯桁,因为占地方太大。船上容纳不下,只好丢下了。
法司奎士下了决心,如果万一被他们发现,就用腰间的手枪和他们拼命,可他是一个人对三个人啊!
进来的只有两个人,是卡刚特和木匠法加斯。
卡刚特拿着一只点亮的灯,法加斯在他身后,把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取出来,预备最后一批装上船。两个人一面寻找,一面谈着话,木匠说:
“今天已经是2月17日。该开船了。”
“是啊,就要走了,”卡刚特回答。
“明天吗?”
“明天我看可以,事情都停当了。”
“还得看天气,”法加斯说。
“当然,今天早上看上去不大妙,可是会晴起来的。”
“如果在岛上再耽搁一个星期或者十天的话……”
“啊!”卡刚特说,“那就有碰上他们接济的危险。”
“不行!不行!”法加斯叫出来,“我们哪有力量来对付一只兵舰。”
“对付不掉,兵舰要对付掉我们……而且不费吹灰之力,”卡刚特回答,带上一句战战兢兢的诅咒。
“哼!”另一个叽咕了一句,“我真巴不得能开到海外一百海里的地方去。”
“明天,我敢说,明天!”卡刚特着重他说,“除非是风大得把人头都刮掉!”
法司奎士听着他们谈话,一动不动,连气都不大喘。卡刚特和法加斯提着灯走过来,走过去,把东西翻翻,有些取了出来,其余的放在原处。有时候走得离法司奎士匍伏的角落非常之近。法司奎士几乎只要一伸手,就可以拿手枪抵着其中一个人的胸膛。
他们在山洞里待了半小时,后来卡刚特招呼一下那个守船的人。那人急忙赶上来,相帮把包裹抬下去。
卡刚特最后把洞内环顾了一眼。
“把这些丢下真是可惜!”法加斯说。
“只好丢下,”卡刚特说,“二桅船要是载重三百吨的话,那就好了!不过我们已经把最值钱的东西都拿走了,而且我觉得往后还有好油水来呢。”
他们随即出洞;不一会,小船就趁着顺风绕过湾口不见了。
法司奎士接着走出来,回到自己的山洞里。
再过四十八小时,他就什么吃的都没有了,而且那些人离开时,康加跟他的手下人准会把灯塔里储存的粮食全部带走!
那条信报舰,就算一天也不耽搁,也要过两个星期才能回来;在它回来之前,法司奎士有什么法子活下去呢?
目前的情况实在再严重没有了,法司奎士纵使一身勇敢坚毅,也无能为力;要么到林子里去挖草根吃,或者在湾里捕鱼吃。不过在摩尔号离开之前,也休想能这样做。如果出了什么事情。使摩尔号再留下几天工夫,法司奎士非要饿死在桑裘安角自己的山洞里不可了。
过了早晨,天色看上去更加不妙了。东方聚拢了大块大块的浓厚乌云。吹往海里去的风愈来愈猛。海面上疾卷而过的浪头变成大浪,上面缀着浪花,刹那问打到角地礁石上来,发出怒吼。
如果这样的天气继续下去,明天早上二桅船决计不能趁潮水离开。
到了傍晚,天气还是这个样子。不但没有改变,而且更加恶劣。这并不是什么雷暴雨,在几小时内就可以完事的。暴风已经起来了。天空和海水的颜色都那样难看;云块吹得四分五裂,迅疾地驶过,而且愈来愈快;海浪和潮水撞上,激得非常汹涌;打到礁石上时发出怒吼;这些现象全都说明暴风雨要来了。法司奎士原是个老水手,哪里会看错眼。灯塔宿舍里的风雨表准已经降到风暴点了。
可是尽管风势那样猛烈,法司奎士并没有待在山洞里。他正在海边踱着方步,眼睛望着逐渐黑暗下来的天边:红日虽已沉下去,余辉还没有退尽,这时法司奎士望见海上一块黑东西在移动着。
“一条船!”他叫,“一条船,而且好像是朝这边岛上开来呢!”
的确是一条从东面开来的船,要么是预备开进拉美尔海峡,要么是经过这里向南去。
这时风刮得更加猛烈了。现在已经不是普通的暴风,而是那种摧毁最大船只的无法抵御的飓风了。船只在这时候如果没有回旋的余地,那就是说,如果被风卷着朝岸上刮,很少不触礁的。
“那些畜生不把灯塔点起来厂法司奎士叫道,“那船在找灯塔,可是找不到!它不会知道前面只有几海里就是岸了。风把它一直向岸上卷过来,准会撞上礁石沉掉!”
的确,这船准会失事,这都是康加和他的手下人一手造成的。他们在灯塔上面准已经望见这船没法停留,只能在一片怒海上被飓风卷着走。它的船长正在找寻一盏引路的灯光,可是找不到;这一来,肯定它绕不过桑裘安角,开进拉美尔海峡,或者绕过赛弗拉尔角驶往司达登岛的南面去。在短短半小时之内。它就会撞在爱尔高湾口外的礁石上,连觉察都来不及,因为晚上没法望得见前面的陆地。
风势现在已经大到极点。这一夜可不是好过的,而且一夜过去,第二天也是一样,因为这次飓风看上去断断不是二十四小时就可以过去的。
法司奎士根本没有想到回洞,一双眼睛尽盯着海里望。虽然那条船现在包围在元边的黑暗中,使他没法辨认出来,但当它忽左忽右东闯西撞的时候,船上的灯光有时却能被他瞧见。照它目前这种狼狈情况看来,它已经没法控制行驶的方向:也许已经无法掌舵了;甚至于船身已经失去行驶的能力,一部分帆索吹断了。总之,现在几乎可以肯定船上的帆篷已经全部卸下了。当这种宇宙间暴力会战的时候,一条船要挂得上什么帆篷的话,那简直是休想。
法司奎士只望见船上的红绿灯,所以断定得了是条帆船,如果是汽船的话,船首支柱上就会挂上白灯。因此在和飓风的搏斗中,它没有什么引擎可以倚靠。
法司奎士在海滩上来回踱着,发现自己无法阻止这条船触礁,感到非常失望。这时最迫切的要求,就是灯塔能在黑暗中亮起来。法司奎士转身向爱尔高湾走去,向灯塔挥着拳头,可是毫无办法。两个月来,灯塔上的灯光从来就没有亮过,今天晚上也同样不会亮;这条船是注定要撞在桑裘安角的礁石上,船员准会全数遇难。
后来法司奎士忽然有了一个念头。这条船只要能知道前面有陆地,也许还来得及躲开。就算它没法停下来,说不定可以改变一下自己航行的方向,避免撞上陆地,因为从桑袭安角到赛弗拉尔角一带海岸不过八海里多一点,不一定不可以避开。只要开过这一段,前面就是大海了。
海滩上有的是木材、漂弃物和碎髑髅骨。他能不能把这些东西拿一点到角地尽头,堆成一堆,再放上几把海草,升一个营火,让风力把火焰扇起来呢?这堆营火不是会被船上人望见吗?便是它离海岸只有半海里路,它可能还来得及避免撞上。
法司奎士立刻动起手来。他找到几块木头,搬到角地的尽头。地上干海草很多,因为风势虽然猛烈异常,却还没有下雨。他等到把木头和海草堆好,就预备点火。
已经来不及了!黑暗中现出一个庞然大物。山岳似的巨浪把它抬起来,又重重地摔了下去。法司奎士还没有来得及抬一下手时,那船已经像一片决口的洪水一样冲到一排礁石上去了。
一阵可怕的撞击声,几声危急的叫喊,接着就是一片沉寂。这下面,除掉风声的呼啸和海水打到岸上的怒吼外,什么都听不见了。
[book_title]第十章 失事以后
第二天太阳出来时,飓风的威力仍然没有丝毫减退。
海上是白浪滔天。在角地这边,汹涌的巨浪高达十五英尺到二十英尺,浪花随风一直溅到山崖上面。退落的潮水和海上的飓风在爱尔高湾人口处愤怒地搏斗着。没有一条船能够进得了湾,也没有一条船能够出得去。天色仍然是那样愁容惨淡,看上去这次风暴总还有好几天才能过去。
显然,二桅船今天早上是没法离开了。
当法司奎士在天亮起身,面对着脚下那片回旋的浊流时,他体会到的就是这样。
下面就是他看见的景象!
离角地北面两百码远的海中,也就是说在爱尔高湾外面,歪着那条失事的船。是一条载重约五百吨的三桅船,桅杆全已折断,只剩下和甲板差不多齐的三段木头,可能是船长下令砍掉的,不然就是在触礁时撞倒的。水面上并不看见有什么漂弃物浮着,不过大风可能把那些夹七夹八的东西都卷进爱尔高湾里去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这时候康加该已知道有一条船撞沉在桑裘安角的礁石上了。
这一来,法司奎士可得当心了,所以他先弄清楚湾口的确还没有盗党出现,然后才走了出去。
几分钟内他就走到出事的地点。由于潮水已经退去,使他得以在这条搁浅的破船周围走了一圈,在船尾一块板上看到“世纪号,摩比尔”几个字。
原来是条美国帆船,从合众国南部墨西哥湾阿拉巴马州首郡开来的。
这条世纪号上所有的船员都淹死了。眼前找不到一个从这次失事中逃出来的人,船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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