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失乐园
[book_author]弥尔顿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270138
[book_dec]17世纪英国诗人弥尔顿的著名长诗,约一万行,取材于《旧约·创世纪》中亚当和夏娃因受撒旦引诱,偷吃智慧之树上的禁果而被上帝逐出伊甸园的故事。 撒旦原是大天使卢西弗,野心使他反叛上帝,失败被贬,堕入地狱。可是他不愿屈服,立志报仇。当他知道上帝将创造一个新的世界时,决心寻机报复。上帝派遣天使拉法尔警告亚当危险将临,并告诉他上帝创造天地万物和人类的过程,以坚其信仰。后撒旦潜入伊甸园,化为蛇形,引诱夏娃和亚当。他们因为意志不坚而偷吃了智慧之树上的禁果,触犯禁条,上帝发现后,派天使迈克尔宣谕其罪,分别判令他们将身受处罚,并将他们逐出伊甸乐园。在放逐到人世之前,天使向他们展示了人类未来的命运:生息死亡,王朝兴废,洪水泛滥、罪恶、灾难……以及基督出世、赎罪、升天。 长诗利用宗教传统题材对人类不幸命运的根源加以说明,并对英国资产阶级革命进行了思考和探讨,表现了作者革命的清教思想。作品通过夏娃盲目求知,首先受到撒旦诱惑,亚当溺爱妻子,再蹈覆辙,以致失去乐园的故事和撒旦骄矜自负,野心勃勃,由天使堕入地狱,变为蛇形的结局,指出人类由于感情冲动、理性薄弱、放纵欲求、意志不坚的弱点而导致苦难和不幸,同时,也暗示英国资产阶级革命是由于道德堕落和骄奢淫逸而遭到失败。 另一方面,弥尔顿作为资产阶级革命战士,在思想感情上又同情撒旦,赞赏他反抗压迫,敢于向权威挑战的反叛精神。对撒旦向上帝开战的场面的描写,令人联想到革命时的战斗情景。长诗尤其突出了他在遭到失败后仍不气馁,坚持战斗的坚强意志,反映了革命失败后资产阶级革命者身受迫害,但并不灰心丧气,仍要坚持斗争的革命精神。 长诗规模宏大、场景壮阔、风格崇高瑰丽,具有强烈的感情、丰富的想象和雄浑有力的语言,是英国诗歌史上的一部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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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第一卷
内容提要 〔1〕
开卷首先扼要介绍全诗的主题:由于人的违忤 〔2〕 ,因此他失去了安身立命的伊甸园 〔3〕 ;接着叙述他堕落的主要原因:蛇,确切地说,撒旦 〔4〕 化身之蛇;他把众多天使纠合到身边,反叛上帝,上帝颁令,他与扈从悉数被逐出天国,跌进无底的深渊。这一情节之后,本诗切入细节,描写撒旦和他的天使如今坠入地狱:这里描写的地狱不在‘中心’(因为天和地或许被认为尚未形成,所以肯定不被诅咒),而在黑暗茫茫的某个地方,叫混沌 〔5〕 最恰当。在那里,撒旦和他的天使们躺在燃烧的湖上,经受着雷击和惊吓,过了相当漫长的一段时间之后,他从神志迷乱中清醒过来,唤起倒在身旁,名位和尊严次之的同道:他们商兑他们痛苦的堕落。撒旦叫醒此刻仍倒下的昏昏沉沉的全体扈从。他们站立起来:报数;列阵;按照以后在迦南 〔6〕 和毗连地区家喻户晓的偶像,任命主要将领。撒旦向他们坦怀陈词,用收回天国的希望安慰他们;但最后告诉他们,源自一则古老的预言或者传说,一个新的世界和一种新的动物将会在天国里得以创造。但是,天使们早已存在,之后才有看得见的创世,许许多多先辈的意见支持此说。为了验证该预言的真实性,因此而决心做什么,他求助于全员会议。于是他的同僚跃跃欲试,地狱之都,撒旦之宫,倏忽建成,凸立深渊。与会的阴间侪辈就座其中。
说起人啊,他的第一次违迕和禁树之果,
它那致命的一尝之祸,给世界带来死亡,
给我们带来无穷无尽的悲痛,从此丧失
伊甸园,直到一位比凡人更加伟大的人
使我们失去的一切失而复得,赢回幸福
生活的世界 〔7〕 。歌唱吧,天上的缪斯女神 〔8〕 ,
你要么在何烈山 〔9〕 ,要么在西奈山的隐蔽
山头,曾经挥洒神灵,启示那位牧羊人 〔10〕 ,
他最早训诲选民 〔11〕 ,开泰之初,天地如何
远远摆脱混沌 〔12〕 ;或者,但愿锡安的山岗 〔13〕 ,
紧紧环绕神谕圣殿的西罗亚 〔14〕 的清溪赐予
你更多的快乐;因此,我祈求你帮助我
完成我这一鸣惊人的诗篇 〔15〕 ,让我的神思
酣畅淋漓,一鼓作气,意在要高高飞越
爱奥尼之巅 〔16〕 ,追求诗歌或散文迄今为止
尚未尝试过的题材。高山景行的圣灵 〔17〕 啊,
当着那样一些形形色色的神殿,你其实
更喜欢那些有着纯洁而正直之心的人们。
请你给我多多的指教,因为你无所不知;
亘古至今,就像一只鸽子一样,你展开
巨大的翅膀,蹲在广阔无垠的深渊上面,
孵化它,使它孕育 〔18〕 :因此,光明才驱散
我心中的黑暗,才使我从平庸平步高雅,
从而激励我要攀登这一伟大主题的巅峰,
但愿我能够坚决维护永恒的天道 〔19〕 ,证明
上帝之道对人之正当。
首先要说说,不管上苍九天如何之高远,
地狱如何之深广,但却没有什么能逃过
你的目光;首先要说说是什么原因促使
我们的父母祖先 〔20〕 ,尘世之主,尽管生活
幸福,如此得天厚爱,然而却叛离创造
他们的上帝,违背他的意愿,就为一条
天规 〔21〕 ?谁第一次引诱他们那样肮脏背信?
那条恶魔一样的蛇,正是他,他把妒忌
和报复,织成诡计多端的罗网,以欺骗
人类的母亲 〔22〕 。在他的利令智昏把他自己
和那些追随他的造反天使一个不剩踢出
天堂之前,正是他们煽风点火般的支持
助长他踌躇满志,产生过人一头的野心,
只要他起而反戈,自信应该与上帝比肩
而立;怀揣野心勃勃的目标,为了反对
上帝的宝座和统治权力,他在天上挑起
背信弃义的战争,轰轰烈烈地发动进攻,
败得一塌糊涂的尝试。他胆敢公然武装
反抗上帝,无所不能的上帝,他从缥缈
虚幻的苍穹喷射出一往无前的滚滚火焰,
毁灭的结局令人惊骇,那火焰蹿向深不
可测的地狱 〔23〕 ,在那里,他披戴金刚镣铐,
囚禁在法场的烈火中 〔24〕 。他和他那帮凶相
毕露的扈从,在被击败打倒之后,依照
凡人尘世的尺度,持续九天九夜的时间
长度,他们在火光熊熊的深渊前翻后滚,
狼狈惶惑,虽然得以免死苟活,但劫数
掀起他的更大狂怒,如今失去的是幸福,
得到的却是永恒的痛苦,这种折磨何时
不在心头:既有冷酷无情的自尊,也有
咬牙切齿的仇恨,他恶狠狠的目光环顾
四周,看到灰心丧气和巨大的灾难场面;
就在这一刻,凭借天使望穿天涯的能力,
他看到阴沉的环境一片荒凉,如同穷乡
僻壤;一座令人毛骨悚然的地牢,四面
合围,仿佛一只点燃的巨大火炉,虽然
火焰飞蹿,然而却黯然无光,一片漆黑
反而恰恰有助于发现悲哀景象千奇百怪,
在那悲痛的范围地带,令人沮丧的地方,
和平与宁静决不驻足,无处不有的希望
永不光顾,那地方只有绵绵不断的折磨
掀起一阵阵洪水一般炽烈的火浪,永不
枯竭的硫磺,为永不熄灭之火加柴注料。
永恒的正义为那些反叛之徒已经准备好
这样的地方,这儿就是他们注定的牢笼,
在漆黑一片之中,天设地域,远离上帝
和天国的光明,有如从中心到天极三倍
之遥 〔25〕 。这儿啊,与从他们坠落前的地方
相比,真可谓天壤之别!他的那些同党,
随同他一起坠落此地,完全淹没在熊熊
烈火的洪流和旋风之中。他不久就看见,
在自己身旁滚来滚去的同伙名叫别西卜 〔26〕 ,
论他的权力和他的罪恶仅仅次于他自己,
很久以后在巴勒斯坦 〔27〕 ,其恶名家喻户晓。
魔鬼之魁,从那以后,天上称其为撒旦,
打破可怕得窒息的沉默,言词大胆自信,
这样开口说道:
“但愿你是他,但是哦,多么深的坠落!
他曾经住在幸福的明亮王国,身披超然
之光,辉煌盖过灿烂的繁星,如今却是
面目全非!虽然他集思广益,博采众长,
与我怀抱同一希望,成为我的麾下一员,
敢于在壮丽的事业面前铤而走险,然而
此刻却遭到同样的毁灭和不幸;你看看
天阙该有多么高,坠进地狱该有多么深,
上帝的万钧雷霆,如此强大,在那以前
有谁知道那些可怕武器有这么大的威力?
但是,无论是那些武器也好,还是盛怒
之下不可抗拒的胜利者所能强加的其他
惩罚也好,都不能够使我懊悔或者改变。
虽然外表的光泽退去,但那不屈的意志,
极度的蔑视,从奖赏不公的感觉中油然
而生,从而激起我的勇气,率领我全副
武装的精灵大军,浩浩荡荡,奔赴轰轰
烈烈的战场,不得不与那最高强权一决
高下。他们更愿意选择我,对他的统治
深恶痛绝,于是在天国的平地上,一场
动摇他的宝座,而结局难以估量的交锋
在他最强大和敌对的两军间爆发,虽然
战败,又有何哉?一次败仗,并非输光;
我们不可征服的意志,深思熟虑的报复,
永世的仇恨,决不屈服或者放弃的勇气,
还有什么不可战胜。所以他的盛怒或者
他的威力,必然永远不会夺走我的光荣。
不久之前还对他的帝国充满忧虑,如果
仅此一仗就胆战心寒,就卑躬屈膝恳求
赦免的天恩,神化他的权力,那才真是
无可救药的坠落;那才真是远比这坠落
更失身份的堕落和更失身份的耻辱行为;
因为诸位神灵的力量注定是命运的安排,
纯洁无比的元素 〔28〕 不可能一下子火熄灯灭;
经过亲身经历此次重大事件之后,武器
装备要更加精良,运筹帷幄,早做准备,
胸怀必胜的希望,我们就可以做出决定,
要么用暴力,要么用诡计向我们的大敌
发动旷日持久,你死我活的战争。现在
他洋洋得意,大喜过望,一手独揽王权,
施行天国苛政。”
那变节的天使这样说道,虽然痛苦在身,
但却在深深绝望的折磨下放声自吹自擂;
他那位胆大妄为的同伙马上这样响应:
“啊,大王,啊,众多冠冕天使的首领,
在你的组织指挥下,他们率领那些严阵
以待的撒拉弗 〔29〕 进行战斗,在骇人的交锋
过程中,无所畏惧,使天堂永久的国王
岌岌可危,无论是靠力量,还是靠时机
或者命运的支撑,无不验证了他的至高
无上!那恐怖的一幕历历在目,我为此
而悲叹:伤心的倾覆,下场可耻的失败,
使我们失去天堂,那支浩浩荡荡的大军
遭到可怕的毁灭性打击,整体溃不成军,
但众多神灵和天上的精英能够承受一蹶
不振到达这样的程度:因为我们的精神
和勇气犹在,不可征服,元气很快恢复
如常,虽然我们的光荣消褪殆尽,这里,
有始无终的苦难一口吞掉了我们的幸福
生活,然而我们的征服者(此刻我确信
他拥有万能之力,若非如此,怎能征服
如此强大的我军?),他竟然给我们留下
我们这样的精神和我们完整强大的力量,
用于经历和承受我们的痛苦,以至于此,
我们才能满足他愤怒的报复?或把我们
当作战败的奴隶,无论其所作所为如何,
我们都得为他的强权效劳,在地狱之心,
在这烈火里经受苦劳,或在黑暗的深渊
当差供遣?虽然我们感到力量未曾消减,
或因为将要经受永久的惩罚而永远不死,
但是,即使这样,那又能带来多少裨益
显达?”
那位大恶魔针锋相对,连珠炮一样答道:
“坠落的基路伯 〔30〕 呀,一击即败实乃可悲,
无论主动或者被动,然而这点毋庸置疑:
若论行善施好,那绝不会是我等的任务,
但任何时候,作恶才是我等唯一的快乐,
我们就是要与他对抗,如果他意志崇高,
我们就反其道而行之。因此,如果天道
旨在抛弃我们之恶而扬其善,那么我们
就不得不千辛万苦,颠覆他的那一目标,
直到找出一条一条弃善通恶的途径为止;
如果我没有失算的话,我们的努力或许
屡试不爽,也许这样才将使他感到心伤,
从他忠告预定的目标扰乱他从内心深处
发出的忠告。但是,你瞧瞧!那位怒气
冲冲的胜利者已召回他那些复仇和穷追
不舍的执行者退回天国大门:身后射向
我们,暴风雨中铺天盖地的冰雹,已经
消散;在天国悬崖接纳我们坠落的燃烧
洪流,已经平静;怒不可遏,翅膀发出
红色闪电的雷暴,也许已用尽他的一道
又一道闪电,现在安静下来,不再发出
咆哮,震彻茫茫无际,无限广阔的深渊。
不管我们的仇敌出于轻蔑还是出于愤怒
已经得到满足才让出的机会,但愿我们
不要错失,让它擦肩而过。你看看那边
阴沉沉的原野,凄凉,荒芜,杳无人迹,
空空无光,除了这些乌青色的火焰微光,
苍白,可怕,还有什么光照?但愿我们
挣脱这燃烧的重重火浪,从此奔向彼岸;
如果那儿有凡能休息的港湾,就在那儿
休息,重新集结我们遭折磨的英雄好汉,
自报公议,从今以后我们如何才能最大
限度伤害我们的敌人,我们的损失如何
得到补救,如何去战胜这场可怕的灾难,
从希望之中我们可以赢得什么样的增援,
要不,从绝望之中找到什么样的答案。”
撒旦就这样对他最亲密的盟友夸夸其谈;
他昂起高过火浪的脑袋,两只眼睛喷出
火花般的闪闪亮光;除此以外,他身体
其余的部分斜卧在火湖之上,大大摊开,
又长又宽,那漂浮的卧姿不知长达多少
路德 〔31〕 ;他的躯体之粗壮,如同寓言里边
有名怪兽的尺码,比如那位曾向朱庇特 〔32〕
开战的提坦 〔33〕 或大地女神之子,比如那位
古时候占据塔尔苏斯 〔34〕 兽穴的布里阿柔斯 〔35〕
或堤丰 〔36〕 ;又比如那只海兽利维坦 〔37〕 ,上帝
在他的全部作品里边,把他创造成一只
遨游洋流的海洋巨怪:他,偶或在挪威
海浪的泡沫上安眠,海员如是说,常有
为避免夜间船沉的轻舟舵手,认为那是
某个岛屿,就抛锚在他鳞片状的外皮上,
把船系泊在他的身旁,把他当成避风港,
夜色当时笼罩大海,希望黎明延误迟到。
那魔王长长地躺着,拉直他巨大的躯体,
被铁链紧紧锁在燃烧的湖上;从今以后,
若非最高权力的上帝的意志和最高批准,
放任他出逃,让他去追求他自己的险恶
阴谋,那么他永远爬不起来,不能昂首
扬头,因为他恶贯满盈,罪愆罄竹难书,
活该罚入地狱受罪;与此同时,他千方
百计拉帮结伙从恶,愤怒之余,他或许
可以看到,他的种种恶意如何适得其反,
反而带来无穷无尽的善良、怜悯和仁慈,
通过上帝展现在他引诱的人身上,但是,
在他自己的头顶上,三倍的混乱、愤怒
和报复倾泻而至。即刻,他巨大的身躯
壁立而起,脱离火湖,每一只臂膀拖起
后飘的火龙,就像两道斜坡,尾巴尖突,
卷成两道巨浪,中间是一条可怕的山谷。
接着他舒展双翼,振翅高飞,奋力划破
感觉起来异常沉重的昏暗的空气,直到
降落在一方旱地为止;那旱地仿佛因为
固体燃烧剂而曾经燃烧,如同湖泊因为
液体燃烧剂而曾经燃烧一样,所以呈现
那样的色调:就好像当地底之风的力量
搬走从珀罗洛斯海角撕裂一座山岗之后
留下的伤痕,或者就像那咆哮的埃特纳
火山 〔38〕 被粉碎的一侧,它本身易燃和注满
燃料的五脏六腑因此孕育着火焰,火山
猛烈喷发,风助火力,蒸发后留下一个
烟雾缭绕、恶臭熏天的烤焦底部,此地
就是他那双受到诅咒的两脚踏上的唯一
歇息的地方。他的副手追随他形影不离,
如同鬼神,凭借他们自己已恢复的力量,
而不是借助天上强权的勉强容忍,逃离
冥河激流,所以彼此欣喜若狂。
“这爿地,这抔土,还有这气候,”于是
那位败落的大天使说,“难道这就是我们
必须用天堂换来的地方,用天上的光明
换来的伤心阴暗?如此也罢,既然现在
他是帝王,他当然可以随心所欲,发号
施令,无论言行如何,他必然一贯正确:
离他越远越好。论理智,他与我们不相
上下,论力量,则高出对手,一枝独秀。
再见吧,幸福的土地,欢乐美好的家园!
欢呼吧,恐怖!欢呼吧,你这阴曹地府!
你,深不可测的地狱,来欢迎新的户主:
他心如止水,不因时过境迁而一改常态,
心自有它的容身之地,在它自己的世界,
能够把地狱变成天堂,把天堂变成地狱。
即使我仍在原职原位,甚至于左迁擢升,
无论身居何位,他雷霆在手,有谁堪与
一比强大?不管情况怎样,在这个地方
我们将会自由自在;上帝不会因为妒忌
建造地狱,于是把我们从这里撵走另发。
这里我们可以稳坐江山,按照我的选择,
尽管在地狱为王,但却仍不负远大志向,
宁愿在地狱里当政,也不愿在天堂供职。
因此,为什么我们还让我们忠实的朋友,
那些我们的事业伙伴和患难与共的战友,
如此丧魂落魄地躺在已经被忘却的湖上,
而不召唤他们与我们分享这不幸宅第里
他们的部分?不然再试一次,重整队伍,
只要可以重新夺回天堂,不惜一切手段,
否则身在地狱,还有什么更大损失好谈?”
撒旦说完之后,别西卜就这样对他答道:
“各路大军的英明统帅,除了上帝以外,
没有谁能够战胜他们;他们在陷入绝境,
在战斗残酷激烈时,在危险的作战前线,
常听到你的声音,发起总攻的必胜信号;
虽然他们现在匍匐在地,精疲力竭倒在
那边的火湖上,恰如我们片刻之前惊魂
不定,魂飞魄散一样,但是,如果他们
再次听到你的声音,在恐惧和危险之下
他们希望中充满活力的保证,他们必将
即刻再次获得新的勇气,从而恢复生机;
掉进如此致命的深渊,这也难怪!”
他的话音几乎还没落地,魔王魁首马上
就向岸边不停地移动;他那笨重的盾牌,
天堂神火煅造,巨大,滚圆,又重又厚,
拖在身后。那面巨大的圆盾,犹如满月,
悬挂在他的双肩,那球状犹如托斯卡纳
那位大师 〔39〕 ,在夜晚通过望远镜观察所见:
他从飞索尔 〔40〕 的山头或在瓦尔达诺 〔41〕 ,远远
看到在凸凹不平的球体上,存在着未经
发现的一片片陆地,一条条江河,或许
还有一座座高山。从挪威群山之上砍伐
下来的最高松树,可作大型旗舰的主桅,
但与他的战矛相比,不过区区一根小棍
他拄着战矛当拐杖,以此支撑自己踉踉
跄跄的步履,行走在正在燃烧的泥灰上,
与踏在天庭碧空上的步调完全判若两样;
此外,那灼热的气浪,星火闪跃,铺天
盖地,烤得他浑身疼痛难熬。即使如此,
他却统统忍受,一直走到火海岸边为止,
他站在岸上,呼唤他的军团,他们虽然
形如天使,但却神志恍惚地躺着,就像
层层叠叠的秋叶撒满瓦伦布洛萨 〔42〕 的条条
小溪,那儿的参天古木遮天蔽日,从而
使埃特鲁斯坎 〔43〕 树影斑驳;或者就像漂来
漂去的稀稀拉拉的海草,他看到的景象,
就如同当初布西利斯 〔44〕 和他的孟菲斯骑兵 〔45〕
出于对背信弃义之人的憎恨,他们追击
歌珊地 〔46〕 的逗留者时,俄里翁 〔47〕 武装的狂风,
激怒红海海岸,其惊涛骇浪吞没了他们
一样:同伙的浮尸和毁坏的战车,无处
不在的悲惨绝望,数不尽的损失,这些
覆盖着洪流,他们令人惊骇的变化令他
目瞪口呆。他的叫声如此响亮,以至于
空洞的深深地狱充满回响:“各位王子,
各路大王,勇士们,天堂之花曾经属于
你们,现已丧失,但愿这样的惊愕能够
抓住永恒的天使;或者你们已选择此地,
经过艰苦作战之后以便恢复你们的疲乏,
你们发现就在这儿可以安眠,悠闲自得,
仿佛就在天国的山谷一样?或者,你们
就以这副绝望的姿态发誓崇拜那征服者?
他现在看着基路伯和撒拉弗在洪流之中
滚来滚去,身边漂浮着零零散散的武器
和战旗,直到不久之后,来自天堂大门,
他快速扑来的追军看到优势,大军压境,
把我们踩在脚下,一落千丈,或者因为
受到连环霹雳攻击,所以我们呆若木鸡,
一头掉进这深渊之底为止:请你们醒醒,
要么站起来,要么就将永远倒下!”
他们听到之后,窘迫不安,于是就展开
翅膀,雀跃而起,就像当班的士兵一样,
出于习惯,在值班的时候打盹恰被他们
敬畏的长官撞见,猛然醒来,比起打盹
以前精神更加振作。他们并非没有感到
他们自己身陷何等悲惨的苦境,也不是
没有感到剧烈的痛苦,然而一听到他们
统帅的声音,他们闻风而动,人数之众,
就像阿姆兰之子 〔48〕 在埃及厄运当头的时候,
他围绕海岸,挥动那根立竿见影的卜杖,
应召而来的蝗虫 〔49〕 犹如一片乌云,借东风
盘旋而至,笼罩在不敬法老 〔50〕 的王国上空,
使尼罗河流域处处黯然无光,漆黑如夜,
进入眼帘的坏天使如此之多,数不胜数,
他们展开翅膀,在地狱的苍穹之下盘旋,
忽上忽下,围绕着簇簇火焰翻飞,直到
看见发出的信号:他们伟大的苏丹 〔51〕 不断
挥舞高高举起的战矛,指引他们的方向,
他们保持着稳定的平衡姿态,向下降落
在坚硬的硫磺石上,挤得原野满满当当:
即使人口稠密的北方,从她寒冷的下身
落下的野蛮子孙 〔52〕 ,跨过莱茵河或多瑙河,
当时他们就像一股洪水不停地涌向南方,
从直布罗陀 〔53〕 以南向北延伸到利比亚 〔54〕 沙滩,
他们的数量也决不能与这儿的数量相提
并论。毫不拖延,每一个中队和每一个
小队,一个个队长匆匆忙忙地奔向他们
了不起的司令官所站的地方:他们身材
如神,体格魁梧过人,个个都具有王子
一般的高贵尊严,这些原来曾经在天堂
掌权的天使论资就位;虽然天上的记录
曾经留下他们的名字,但是,由于造反,
劣迹斑斑,已经从《生命册》 〔55〕 中被抹掉,
如今早已被遗忘。然而,如果他们不在
夏娃的子孙之列,就不会谋得新的名号;
他们在地球上游荡,直到上帝考验人类,
极度容忍的期间,他们频施欺诈和谎言,
诱使人类绝大部分堕落,背弃曾经创造
他们的上帝,从而玷污他看不见的荣耀;
那荣耀常常使他们改变外形,换成一副
野兽的形象;他们是一群魔鬼,却披上
快乐的宗教外衣,威风凛凛,金玉其外,
受人崇拜,奉若神明:因此,在异教徒
世界,或以五花八门的名字,或以形形
色色的偶像,他们成为家喻户晓的人物 〔56〕 。
缪斯,请你说说,一旦听到他们那伟大
帝王的召唤,按照他们后来所称的名字,
谁第一,谁最后,从燃烧的长榻上睡梦
醒来,按照角色大小,依次逐个地来到
他站立的空空湖岸,但与此同时,那帮
乱哄哄的喽啰却站得远远的?那些头头
脑脑来自地狱深渊,徘徊徜徉在大地上,
寻找他们的猎物,久久以后,竟敢安排
他们的牌位紧邻上帝的神位,竟敢安排
他们的祭坛紧邻他的圣坛,在各个民族
中间和周围放上崇拜的偶像,竟敢大胆
顶撞尊位在基路伯中间的耶和华 〔57〕 从锡安
发出的惊天霹雳;更有甚者,他们常常
把他们的座座神龛设立在他的圣殿里面,
供上令人厌恶的祭品;他们竟然用该受
诅咒之物亵渎他的神圣大典和庄严节日,
竟敢凭借他们的黑暗公开侮慢他的光明。
第一个是摩洛 〔58〕 ,恐怖之王,他浑身沾满
以人献祭的鲜血,还有父母的汪汪眼泪;
虽然他们孩子们的一阵阵哭声穿过烈火
飞向他狰狞的偶像,但那大鼓小鼓鼓声
喧天,哭声因而充耳不闻。在亚珥歌柏
和巴珊 〔59〕 ,在拉巴 〔60〕 和她潮湿的平原,直到
亚嫩河远端的支流地区,那亚扪人 〔61〕 无不
崇拜他。可他不但不以诸如此类的胆大
妄为的邻近地区为满足,反而施展欺诈,
诱导聪慧过人的所罗门 〔62〕 为他在那座腥风
血雨的山上兴建他的神庙,与上帝圣殿
面对面分庭抗礼,并使他的小树林成为
令人愉快的欣嫩子谷 〔63〕 ,从此以后,人们
就把托非特 〔64〕 和黑色的欣嫩子谷称为一种
地狱。第二个是基抹 〔65〕 ,淫秽恐惧的摩押 〔66〕
子孙,从阿洛埃 〔67〕 到尼波 〔68〕 ,延伸到最南端
亚巴林 〔69〕 的荒野;在希实本 〔70〕 以及在何罗念 〔71〕 ,
在希宏王 〔72〕 的国土上,在葡萄藤遍地覆盖,
鲜花烂漫的西比玛山谷及其以外的地方,
再从以利亚利延伸到沥青湖 〔73〕 :别名毗珥 〔74〕 ,
那时,他在什亭 〔75〕 诱骗从尼罗河长途跋涉
而至的以色列人,为他举行淫乱的礼仪,
从而使他们付出惨重的代价。从那以后,
他把他淫荡的秘密祭神仪式甚至扩大到
那座臭名昭著的小山 〔76〕 ,紧邻那位杀人狂
摩洛的小树林边,淫欲与憎恶比肩而立,
直到正直的约西亚王 〔77〕 驱赶他们进入地狱。
尾随这些而至的那些男性以及这些女性,
从那古老的幼发拉底河洪水泛滥的沿岸,
到把埃及和叙利亚陆地分开的溪流一带,
他们共同的名字就叫巴力以及亚斯他录 〔78〕 。
就神灵们而言,只要他们感到心满意足,
就可以随心所欲,或者做男,或者为女,
亦可不男不女,他们纯洁的本体是如此
柔软和单纯,与关节或者肢体既不相连,
也不受其支配,也不像赘肉悬挂在脆弱
无力的骨骼上面;但是,他们可以选择
各种各样的外形,膨胀或者压缩,明亮
或者阴暗,他们既能实现天空中的目标,
也能完成爱或者恨的任务。以色列民族
为了那些神灵,常常抛弃以色列的上帝,
在他正当的祭坛前空空荡荡,人迹罕至,
而对兽性的诸神顶礼膜拜;正因为如此,
他们才在战斗中就像弯弓一样头颅低垂,
倒在卑鄙的敌人战矛面前。在这些成群
结队的偶像中间,有一位名叫亚斯托勒 〔79〕 ,
腓尼基人称其为阿斯塔特,天堂的女王,
她的头上戴有新月形的触角;每每明月
之夜,西顿 〔80〕 的处女们就会把自己的誓词
和欢歌一遍遍献给她那光彩夺目的形象;
在锡安,歌声同样绵绵不绝,她的寺庙
矗立在那座非分的山上,此乃溺爱妻子
之王 〔81〕 所建,他的心,尽管就像天宽地厚,
但却陶醉于美女的偶像崇拜,于是倒向
肮脏的一座座偶像。塔模斯 〔82〕 ,接踵而至,
他在黎巴嫩一年一度的创伤吸引着那位
叙利亚的少女哀悼他的命运,一首一首
情至意尽的小曲在夏季天天响起,在此
期间,发源于他故乡岩间的阿多尼斯河 〔83〕 ,
紫红的河水平稳流入大海,或许这就是
塔模斯一年一度的创伤血染河水的结果:
当以西结 〔84〕 的目光扫过异化的犹大那一群
阴暗无光而倍受崇拜的偶像时,他信目
而望,看到她们在神圣的门廊纵情悲嚎,
爱情的故事以同样的狂热使锡安的女儿
受到感染。接下来的一位实实在在感到
悲哀,掠来的约柜毁掉了他的兽类形象,
在他自己的神庙里,他直挺挺地摔倒在
门槛边缘的地上,脑袋和两只手臂分离,
令他的崇拜者们羞愧难当:他名叫大衮 〔85〕 ,
海怪,上半身是人,下半身为鱼,但是,
他却让他的神殿巍然耸立在亚琐都 〔86〕 之顶,
从而使得巴勒斯坦海岸全境,迦特以及
阿什克隆,以革伦和加沙的偏远的边界,
无处不深恐敬畏。他后边跟来的是临门 〔87〕 ,
他讨人喜欢的神座位于美丽的大马士革 〔88〕 ,
建筑在那河水清清,土地肥沃的亚罢拿
和法珥法两条河的河岸,他也不揣冒昧,
同样要与上帝之家相顶相背:一旦失去
一位麻风病患者 〔89〕 ,他就得到了一个国王,
他的名字叫亚哈斯,一位愚蠢的征服者,
他拆掉上帝的祭坛 〔90〕 ,以示轻蔑,再换上
叙利亚风格的祭坛,坛上燃烧着他那些
令人作呕的祭品,而供奉的一座座神像
全是他征服的败将。就在这一个个之后
露面的一大群偶像名重一时,姓氏如下:
奥西里斯 〔91〕 ,伊希斯 〔92〕 ,何露斯 〔93〕 以及其随从,
他们施展怪异的畸形和妖术,误导欺骗
狂热入迷的埃及和她的一个个祭司宁愿
去寻找他们的那些披着兽形伪装,流离
失所的游神,而不是人。以色列人同样
用黄金在何烈浇铸成牛犊 〔94〕 ;叛王 〔95〕 在圣地
伯特利和在达恩犯下了同样的双倍罪行,
他把造物主上帝比做那啃食牧草的公牛,
耶和华,他在前进途中经过埃及的一个
深夜,仅仅一击,最早的埃及人就连同
她咩咩哄叫的邪神统统化为乌有。最后
走来的是彼列 〔96〕 ,即使他不在天堂的堕落
神灵行列里边,但也没有谁比他更淫秽
下流,比他更贪求肉欲,比他更加甘愿
堕落。没有神庙为他而立,也没有香火
为他而供,而当祭司效尤以利之子 〔97〕 渎神
革教时,色情和暴力就在上帝的圣堂里
泛滥,还有谁的神殿和祭坛比他的人气
香火更旺?在朝廷和王宫,他照样处在
主导地位,在骄奢淫逸的城市中,伤害、
暴行屡见不鲜,骚乱的喧嚣高高地掠过
城市塔楼顶端的上空;每当夜幕把大街
小巷遮盖,彼列的儿子们就出来,个个
厚颜无耻,趁着酒劲东游西逛。一条条
索多玛 〔98〕 的街道,还有基比亚 〔99〕 的那个夜晚,
目睹了热情好客的大门敞开,为了避免
更加残暴的强奸,于是献出客居的少妇 〔100〕 :
上述这些,一个个都是位高权重的精英,
其余的诸神尽管赫赫有名,但说来话长,
比如说爱奥尼亚的神祇们,雅完 〔101〕 的子嗣
所崇拜的神祇,他们公开承认自己自吹
自擂的父母生在天地之后;天神的长子
提坦,虽然在他身后的兄弟姊妹一大堆,
但其弟萨腾 〔102〕 篡夺了当哥与生俱来的权力,
而他自己和瑞亚 〔103〕 的儿子,强大的朱庇特,
如法炮制,从他手中篡位,夺取统治权。
这些神灵首先在克里特和伊达 〔104〕 名噪一时,
继而在寒冷的奥林匹斯 〔105〕 白雪皑皑的山巅,
他们最高的天界,统治广达半空;或者
在特尔菲 〔106〕 悬崖上,或者在多托纳 〔107〕 ,遍及
多利斯 〔108〕 地区全境;或者追随年迈的萨腾
飞越亚得里亚海 〔109〕 到达赫斯帕里亚 〔110〕 原野,
然后跨过凯尔特 〔111〕 漫游天涯群岛 〔112〕 。
所有这些,还有那源源不断,成群结队
而至的神灵们,一个个情绪低落,神情
沮丧,可就在这样的表情中也似乎可见
一抹隐隐约约的高兴眼色,因为,他们
已发现他们的统帅并不绝望,发现他们
自己虽为残兵败将,但却尤可重振力量;
虽然迷茫和观望流露在他的脸上:但是,
他马上找回昔日的骄傲,在价值而不是
物质的幌子下,他言辞激烈,慢慢鼓起
他们正在失去的勇气,驱散他们的重重
恐惧。于是,一道道命令发布,在清脆
嘹亮的战斗号角声中,他那面巨大王旗
升起。阿撒泻勒 〔113〕 ,身高就像基路伯一样:
他声称拥有那份自豪的光荣权利,毫不
拖延,从闪闪发光的旗杆上展开那一面
威严的王旗,让它高高飘扬。旗帜宛若
一颗顶风飞驰掠过的流星,装饰的宝石
和纹章金光灿烂,还有天使的武器图案
以及战功记录:在这期间,响亮的金属
乐器不停演奏着军乐:作为回应,全体
官兵发出震天的怒吼,那吼声撕破地狱
穹顶,飞舞穿越,充满“混沌”以及太古
“黑暗”统治的王国。倏然之间,透过
昏暗,可见千千万万的旗帜竖起,挺立
天空,色彩斑斓,随风飘扬,与之相配,
林立的战矛浩如烟海,蜂拥的头盔层层
叠叠,竖起的盾牌密密麻麻,阵列之长
不可丈量。不久以后,他们就组成完美
无缺的方阵,踏着长笛和悦耳的雷高德
奏起的多利亚调式 〔114〕 节拍出发:就像武装
出征的古代英雄,气质高贵,浩浩荡荡,
高昂的士气代替了骁勇激发产生的盛怒,
从容不迫,面对死亡的恐惧,可以逃跑,
可以可耻地撤退,然而他们却坚如磐石,
毫不动摇,也不缺少庄严的旋律去抚慰
和消除思想烦恼的力量,从凡人和仙人
内心里边驱除烦闷、疑虑、恐惧、悲伤
以及痛苦。于是他们,团结一致,一个
鼻孔出气,死心塌地,踏着柔和的管乐
曲调默默无语地移动,那曲调犹如魔法
神力,吸引他们疼痛的双脚走过那一片
烧焦的土地。现在,他们按照计划已经
集合就绪;整整齐齐的战矛盾牌,身穿
古装的勇士们,队列之长,武器之耀眼,
不寒而栗的前锋,随时听候他们的伟大
统帅即将下达的命令。他两眼飞快一瞥,
老到的目光扫过全副武装的纵列,随即
东西一顾,全军尽收眼底:他们的秩序
按部就班,他们的容貌和身材神似一般;
最后他一一清点他们的人数。此时此刻,
他的心因为自豪而舒展,对自己的力量
和荣耀充满信心:因为自从人类被创造
出来之后,如以下所列,决不会有一支
力量能与如此威风凛凛的大军相提并论:
那些遭遇苍鹭战祸的小人国步兵,即使
弗莱格拉 〔115〕 的巨人族通通出动,加上战斗
在底比斯 〔116〕 和伊利昂 〔117〕 的英雄民族,再加上
双方混战的助阵诸神;广为流传的浪漫
故事或传说之中的尤瑟之子,还有围绕
在他周围的不列颠和阿莫里凯 〔118〕 的骑士们;
所有在阿斯波拉门 〔119〕 ,蒙塔班,大马士革,
或者在摩洛哥,或者在特列皮松,那些
受洗的教徒或者异教徒格斗勇士,或者
从北非海岸比塞塔 〔120〕 登船,在封太拉比亚
大败查理曼大帝 〔121〕 及全部贵族的萨拉森人。
与凡夫俗子的勇猛顽强相比,这支队伍
多么了不起!他们目不转睛,盯着他们
令人敬畏的统帅;他,无论是体形还是
仪态,卓尔不群,无不令部下引以为豪,
一站就像一座高塔:他的形体没有失去
固有的全部光华,也没有表露出堕落后
大天使今非昔比的模样,受损的仅仅是
量之过多的荣耀:就像太阳初升的时候,
目光穿过地平线薄雾蒙蒙的天空,看到
他修剪过的光束一样,或如从月亮身后,
朦胧之中,把生灾致难的暮霭泻向半个
世界的月食,使得一个个帝王晕头转向,
唯恐改朝换代而惶惶不安。如此的阴暗,
然而大天使却在他们个个之上熠熠发光;
他的脸庞上烙下了雷击留下的深深伤痕,
挂念堆砌在他失去光泽的脸上,双眉下
露出不屈不挠的勇气,不可忽视的傲慢,
正在等待复仇:他眼光凶狠刻毒,既有
些许懊悔,又有些许狂怒,他看着自己
作乱的同案犯们,一定程度上的追随者
(在天国曾见他们如何尽享天赐之福),
而今被判有罪,永远被罚入痛苦的地狱,
千千万万的天使因他的罪过而受到天罚,
就因为他的背叛,所以从永恒的光耀里
被突然摔下;尽管他们的荣耀已经凋败,
然而他们多么忠实地站着,就像是天庭
大火卷过森林后的橡树或者山上的松树,
虽然头顶焦枯,光杆一条,但生长高贵,
挺立在焦土荒野。现在,他在酝酿讲话;
他们随即改变方阵,从两翼呈弧形向他
靠拢,他的同僚们半圆地围着他:他们
聚精会神,鸦雀无声。他三次试图开口,
三次鄙夷,但眼泪如天使的哭泣,夺眶
而出,交织着叹息的话语终于脱口而出。
“千千万万流芳百世的天使啊!除万能
上帝以外,所向披靡的权贵们啊!那场
冲突绝没有什么不光彩,虽然后果可怕,
就像此地给出的证明一样,但是,如此
可怕的变化,谁不恨之入骨?有谁能够
做到神机妙算,握有先见之明,能预言
先知,博古通今,从知识的深度去忧虑,
洞晓这样一支天使联合大军,就像站在
这儿的这支队伍,竟会尝到失败的滋味?
然而,谁又能够相信,在遭受失败之后,
这些强大的军团,这些被逐而流落他乡,
使天庭空空如也的斗士,不会重新登天,
依靠自我的力量,夺回他们当然的职位?
至于本人,各位天使,请你们为我作证,
我是否不听商量,或者逃避危险,以至
造成我们的希望破灭。但他,天堂帝王,
直到此时,势力巨大,胜券在握,安稳
端坐在他的御座上,那日积月累的声望,
一贯的承诺或风俗习惯支撑着他的地位,
他那帝王的尊严一展无余,但他的力量
仍然有所隐藏,它在引诱我们试图篡位,
从而迫使我们坠落。从今以后,论力量,
我们知己知彼,既然如此,我们既不会
主动挑起,也不惧怕别人挑起新的战争;
我们精华犹存,可以着手制订秘密计划,
采用欺诈或者诡计,让他的武力见鬼去;
最终他仍能从我们身上发现,凭借武力
去征服,最多不过征服了他敌人的一半。
太空可能产生新的世界,有关它的传闻
在天上是如此地盛行,传说不久的将来
他打算创造一代人,并在那儿安置他们,
他的选择认为他们应该受宠,应与天堂
骄子平起平坐:那儿,但愿能够去看看,
那儿或者别的某处,或许就是我们应该
首先突围的地方:因为这样的阴间深渊
将永远不会锁住身受束缚的天上的天使,
而地狱也不会天长地久一般被黑暗覆盖。
但是,要深思熟虑,务必完善以下想法
和打算:和平已经令人绝望,有谁甘愿
去想投降?那么,只有战争,或者公开,
或者不言自明,必须有个答案。”
他话音刚落,为了认可他的言论,趾高
气扬的基路伯就从腰下拔出明亮的佩剑,
千千万万把利剑在空中飞舞,一片突然
出现的剑光把地狱的每个角落照得通亮。
他们情绪激昂,愤怒直接指向至高无上,
抓起武器猛击他们响鼓般的盾牌,飞向
天穹的挑战喧嚣和鼓噪,一浪高过一浪。
不远处有一座山,令人毛骨悚然的山头
喷吐着火焰和翻滚的浓烟;山腰和山麓
全都放射出斑斑点点的闪光,一种征候,
毫无疑问,在山体的内部藏着金属矿物,
此乃硫磺的杰作。振翅急速挺进的大军
飞向那里,猛士难以计数。而在这之前,
一队队的先锋,装备着铁锹或者丁字镐,
飞奔在皇家大营军队的前面,有的在挖
阵地战壕,有的在修筑壁垒。玛门 〔122〕 指导
他们如何干活。玛门,天堂的堕落天使,
见利忘义;即使原在天堂之日,他时时
处处两眼朝下,他的所有心思只有一个,
脚踏黄金,对天堂大道富丽堂皇的崇拜,
胜过其他天使对至福直观中神圣或圣洁
之物的欣赏;他是第一个,人同样如此,
遵循他的指点受到教育,在地球的中心
翻来覆去地搜索,伸出不恭不敬的双手,
在他们地球母亲的五脏六腑内到处翻寻,
以便得到埋藏的珍贵财宝。他的伙计们
不久就钻进山里,撕开一道宽宽的伤口,
挖出黄金的一根根肋骨。但愿没谁羡慕
生长在地狱里的财宝;也许那儿的土壤
尤其适合宝贵的灾祸生长。这里,那些
要么对凡人俗事津津乐道,要么就说起
令人惊奇的巴别塔 〔123〕 ,以及孟菲斯 〔124〕 的列王
伟业如何的人们,要让他们知道,他们
那些有关名望、力量和艺术的一座一座
纪念碑,即使再伟大,邪恶的天使不用
吹灰之力就能超越,人类一世不断操劳,
无数人手难以完成的工作,他们仅需要
一个小时。附近的平地上,建好的座座
熔炉里面,底部布满来自那湖泊的液体
燃烧剂的脉络,身怀绝技的第二支队伍
把又大又重的矿岩化石为浆,一道工序
接着一道工序,清除金属熔化后的浮渣;
第三支队伍一旦在地里面施工完成各种
各样的浇铸模具,他们就从沸腾的熔炉,
通过奇妙的传送,使熔浆流入每个凹槽,
如同在一架管风琴里,共振板一旦送气,
一股气流就会从一根琴管吹进一排琴管。
不久以后,一座巨大的建筑物拔地而起,
就像是从地球喷发而出的一团薄雾一样,
在优美动听的交响乐和甜美的歌声之中,
一座神殿一样的建筑落成,圆圆的壁柱
笔挺直立,金黄色的楣梁飞架在多利斯
风格的主柱上;檐口或中楣镶嵌着一幅
一幅的浮雕,应有尽有;在大厦的顶部
是黄金的回文装饰。在埃及与亚述 〔125〕 两地
踌躇满志,力拼财富,攀比奢华的时候,
不管是巴比伦还是阿尔开罗 〔126〕 ,他们祀奉
柏罗斯 〔127〕 或塞拉皮斯 〔128〕 等等他们的神偶时,
或者供奉他们列王时的所有建筑,没有
一座如此富丽堂皇。大厦升高,再升高,
直到她庄严的高度方才停止,岿然不动,
一扇扇整整齐齐的黄铜折叠门大大打开,
可见里边铺石大道平平整整,光光滑滑,
大道上方的空间宽宽敞敞:大厦的拱顶
难以捉摸,不可思议地悬挂着一排一排
灯盏,宛如繁星点点一般,加注石脑油
和树脂的号灯灯火通明,仿佛天外生光,
亮亮堂堂。结队麇集,啧啧称羡的魔群
争先恐后涌进,有的对建筑物连声称叹,
有的对建筑师 〔129〕 歌功颂德:其技艺在天上
众所周知,因为高耸入云的一座座楼塔
出自他的手,那是被授予权杖的天使们
居家的官邸,上帝安置他们就如同王子,
如此之大地提高他们的权利,委托他们
每位统治一个天使团,使他们地位显赫。
在远古的希腊,他的名字并非闻所未闻,
或者无人颂扬,在奥索尼安 〔130〕 的大地之上,
人们叫他马尔西巴 〔131〕 ,他们杜撰神话传闻,
谎称勃然大怒的朱庇特把他从水晶雉堞
扔出,他如何从天国垂直坠落:从早晨
一直到中午,从中午一直到起露的黄昏,
他的坠落在夏季持续了整整一天,就像
伴随夕阳西下的一颗流星,从天顶掉到
爱琴海的楞若斯岛上 〔132〕 。他们这样的传说
其实不然;因为他和这群反叛的暴徒们
很早以前就已经坠落;现在,修建天堂
大楼高塔之说对他毫无裨益,无论如何
诡计多端,还是难逃倒栽葱一样被摔下,
与他忙忙碌碌的同伙们在地狱从事建筑。
其间,长着翅膀的一个个传令官,按照
最高统帅的命令,在威风凛凛的仪式中,
伴随着声声号角,面向集合起来的队伍
宣布,一次庄严的全体大会将马上召开,
地点就在地狱之都 〔133〕 ,撒旦和他的重臣们
穷奢极欲的议会大厦。传令官的召唤声
此起彼落,传遍了每一支分队和每一支
方阵中队,命令那些有地位或遴选名士
出列赴会;赴会者马上成群结队,成千
上万前去:所有的入口万头攒动,虽然
大门和门廊统统大大打开,但是主会场
宽敞的大厅(尽管就像一座室内比武场,
披铠挂甲的勇士们常常在那儿纵马驰骋,
挑战苏丹王 〔134〕 麾下的异教徒豪侠,为争夺
奖赏,要么你死我活,要么就比武论道)
还是水泄不通,无论是空中还是在地上,
翅膀摩擦着翅膀,发出嘶嘶沙沙的声响。
仿佛春天的蜜蜂,趁着太阳进入金牛宫 〔135〕 ,
把它们密密麻麻的幼子一群群地倾泻到
蜂箱的周围;他们在朝露和漫漫鲜花中
这儿那儿地飞舞,或者在他们麦秆搭建
起来的城堡周边,在刚涂过香膏的光滑
木板上走来走去,最后细说他们的国事,
交换彼此的意见。空中城堡如此的拥挤,
就像人满为患,因满满当当而显得窄小,
随着一道信号,瞧那奇迹!眼前看上去
大大的块头,个子超过地母的巨人儿子,
一瞬间,他们就变得比最小的侏儒还小,
在狭窄的空间有如蜂拥,多得不可计数,
就像印度山里著名的矮人族,或如仙乡
之妖,聚集在森林旁边或者在清泉水岸,
午夜狂欢,被迟迟而归的农夫亲眼看见,
或者梦中所见,那时,头顶的月亮坐在
女仲裁人的位置上,她朦胧的航向正在
接近地球的轨道:他们一个个载歌载舞,
如痴如醉,欢乐的乐曲使得他神魂颠倒;
他的心既充满喜悦也有害怕,怦怦直跳。
无形无体的魔鬼就这样收缩他们的个头,
虽然他们把巨大的个头最大限度地缩小,
但在地狱之宫的大厅当中,他们的数量
却仍然多得难以胜数。然而在大厅深处
隐蔽的壁凹里,了不起的一个个撒拉弗
首领和基路伯们坐在那里举行秘密会议,
他们体形依旧,保持着原有的个头尺寸,
金色的座位上是一千个半人半神的大魔,
密密麻麻拥挤在一起,座无虚席。经过
片刻的肃静,宣读会议通知,盛会开幕。
注释
〔1〕 《失乐园》首次发行时没有“内容提要”,在长诗或史诗的每一卷附上情节摘要便于理解乃为惯例。本诗增加这一部分作为研读该诗的一个补充,以飨广大读者。
〔2〕 《圣经·旧约·创世记》中记载:上帝创造了人类始祖亚当和夏娃,并将他们置于伊甸园中。受蛇引诱后,夏娃违抗天主圣父的命令,与亚当一同吃了圣父禁止吃的分别善恶树(知识树)上的果实,从而犯罪,遂被逐出伊甸园。
〔3〕 基督教《圣经》中人类始祖亚当和夏娃最初居住地,意为幸福的乐园或天堂。伊甸园在东方,有四条河从伊甸流出滋润园子。这四条河分别是幼发拉底河、底格里斯河、基训河和比逊河。现存只有前两条。
〔4〕 撒旦是基督教和犹太教教义中专与人类为敌的魔王。在《圣经》中他曾是上帝座前的六翼天使,后反叛上帝,堕落成为魔鬼,被视为与光明力量相对的邪恶、黑暗之源。
〔5〕 古希腊农民诗人赫西俄德在《神谱》中说:“万物之先有混沌,然后才产生了宽阔的大地。”提出了“原始混沌”。古罗马诗人奥维德在《变形记》中发挥了赫西俄德对混沌的描写,认为混沌是天地未开辟时横贯宇宙的东西:“天地未形,笼罩一切、充塞寰宇者,实为一相,今名之曰混沌。其象未化,无形聚集:为自然之种,杂沓不谐,然燥居于一所。”同样在《变形记》中,他将混沌分成四种元素:以太、空气、泥土和水,并由这四种元素形成了天空、陆地、海洋和万物。荷马认为混沌是洪水和深深的黑暗,淡水和咸水是诸神之父。《圣经》的作者试图以一种体系化的神学宇宙论阐明世界的发生过程,这个过程是,在非终极的意义上,上帝与原始混沌共同存在,然后在某一时刻,上帝决意创造我们当今的世界,于是上帝从混乱中带来秩序。不论原始“混沌”是否为上帝所造,“秩序”肯定为上帝所造,造物主常常也就是“秩序”的化身。《创世记》并没有明确说混沌是上帝创造的,按照逻辑推理,有两种解释:一种是,上帝是在某种“原初基础”之上开始创世工程的,原初基础是未分化的混合物,即混沌;另一种是,当初只有精神性的上帝之灵,物质性的天与地皆为后来神的偶然创造或必然创造。
〔6〕 迦南通常指西起地中海沿岸平原,东至约旦河谷,南至内格夫,北至加利利地区的一片区域,包括今以色列、约旦及埃及北部的一部分。《圣经》故事中称之为上帝赐给以色列人祖先的“应许之地”,是一片“流着奶和蜜”的土地,被称为乐土。
〔7〕 比凡人更加伟大的人指耶稣基督,造物主天主圣父的儿子,为上帝的化身。亚当、夏娃犯罪后,每个人都有了原罪。人有了罪性,不可避免就会实际地犯罪,产生罪行,因此每个人都要受罚下地狱。天主是慈爱的,不愿看到人下地狱,于是派他的圣子耶稣来代替人受刑。耶稣被残酷地钉在十字架上,死去,而人类获得救赎。
〔8〕 缪斯女神在希腊神话中是天神宙斯的九个女儿,每人分管从绘画到音乐等诸多艺术中的一种,是歌手和乐师的技艺传授者和庇护者,并赋予诗人和歌唱者以艺术灵感,因此尤其受到文学家和诗人的尊崇,一般也作为对诗人的雅称。缪斯女神的数目不定,有三女神之说,亦有九女神之说。
〔9〕 何烈山又名西奈山,位于埃及和迦南之间,是基督教的圣山。在西奈山上,上帝亲授摩西“十诫”。见《圣经·旧约·出埃及记》第3章第1节、第19章第20节。
〔10〕 指摩西,纪元前13世纪的犹太人先知,带领在埃及被奴役的以色列人到流着奶和蜜的应许之地——迦南。神借着摩西写下《十诫》给他的子民遵守,并建造会幕,教导他的子民敬畏他。
〔11〕 指以色列人。上帝挑选以色列民族作为自己的选民,拯救他们脱离埃及法老的奴役。据《旧约·申命记》第7章记载,以色列人出埃及赴迦南途中,摩西训诫他们:“耶和华,你的上帝,从地上的万民中拣选了你,特作自己的子民。耶和华专爱你们,拣选你们,并非因你们的人数多于别民,原来你们的人数,在万民中是最少的,只因耶和华爱你们。”
〔12〕 上帝未创造天地之前宇宙处于混沌状态。
〔13〕 锡安山位于耶路撒冷以南,因为有耶稣曾走过的足迹,是基督徒的圣地。耶稣在耶路撒冷被捕遇难后,教徒按照耶稣受难前曾到达过的地方,筑成一条受难之路,而锡安山鸡鸣堂,就正是其中一处耶稣曾作停留的地方,锡安山的马可楼,是耶稣享用最后晚餐的楼房。
〔14〕 《新约·约翰福音》记载,西罗亚乃耶路撒冷城外一水池,其水流经圣殿,耶稣曾以此水治愈盲人。
〔15〕 指《失乐园》的创作,意在反映他的创造精神。
〔16〕 即赫利孔山,是希腊神话中缪斯女神居住地。弥尔顿以此暗示他的诗篇要超越现有的史诗。
〔17〕 圣父、圣子和圣灵三位一体在基督教中合为一神。弥尔顿自恃为受神启示的有灵感的诗人。
〔18〕 喻开天辟地时圣灵降临的情况。见《圣经·新约·路加福音》第3章第22节。
〔19〕 见《旧约·诗篇》第145篇第17节:“耶和华在他一切所行的,无不公义;在他一切所做的都有慈爱。”又见《新约·启示录》第15章第3节:“唱神仆人摩西的歌,和羔羊的歌,说:主神-全能者啊,你的作为大哉!奇哉!万世(或作:国)之王啊,你的道途义哉!诚哉!”
〔20〕 指亚当和夏娃。
〔21〕 指禁食知识树的果子。
〔22〕 蛇是魔鬼撒旦托身的动物,欺骗夏娃吃了知识树的果子。见《旧约·创世记》第3章第1—6节:“耶和华神所造的,惟有蛇比田野一切的活物更狡猾。蛇对女人说:神岂是真说不许你们吃园中所有树上的果子么?女人对蛇说:园中树上的果子,我们可以吃,惟有园当中那棵树上的果子,神曾说:你们不可吃,也不可摸,免得你们死。蛇对女人说:你们不一定死;因为神知道,你们吃的日子眼睛就明亮了,你们便如神能知道善恶。于是女人见那棵树的果子好作食物,也悦人的眼目,且是可喜爱的,能使人有智慧,就摘下果子来吃了,又给她丈夫,她丈夫也吃了。”
〔23〕 见《圣经·新约·路加福音》第10章第18节:“耶稣对他们说:我曾看见撒旦从天上坠落,像闪电一样。”
〔24〕 见《新约·启示录》第20章第1—3节:“我又看见一位天使从天降下,手里拿着无底坑的钥匙和一条大链子。他捉住那龙,就是古蛇,又叫魔鬼,也叫撒旦,把他捆绑一千年,扔在无底坑里,将无底坑关闭,用印封上,使他不得再迷惑列国。……”
〔25〕 据托勒密天文学理论:天居上,地居中,地狱居下。天堂离地狱的距离相当于天离地的距离的三倍。
〔26〕 别西卜为鬼王名,见《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12章第24节:“但法利赛人听见,就说:这个人赶鬼,无非是靠着鬼王别西卜啊。”
〔27〕 《圣经》中的犹太国境,为圣地。现分属约旦和以色列。
〔28〕 天使不是由肉体构成的,而是由纯洁元素构成的。
〔29〕 即“六翼天使”,源于希伯来文,意为“燃烧”(或者是“治愈者”和“至高者”的合成字),所以又被称为炽天使。撒拉弗是所有天使九阶中的最高位,在天使群中甚持威严和名誉,被称为是“爱和想象力的精灵”。
〔30〕 又译为“ ”,基督教《圣经》中司知识的二级天使(常描绘为长有翅膀,人头兽身)。
〔31〕 面积单位:=1/4英亩或1077.7平方米;长度单位:=6—8码。
〔32〕 古罗马神话中的众神之王,对应古希腊神话中的宙斯。
〔33〕 又译泰坦,众巨神之一,天神乌拉诺斯和大地女神盖亚之子。
〔34〕 阿达纳平原古代的政治中心,扼托罗斯山重要山口吉里吉亚门南口,现为土耳其南部城市。
〔35〕 希腊神话中百手三巨人之一,曾助宙斯打败提坦。
〔36〕 提坦巨人之一,为百首蛇怪,企图夺取对神和人的最高统治权,被宙斯用雷电击死,埋于埃特纳火山下。
〔37〕 在《圣经》中是象征邪恶的一种海怪,通常被描述为鲸鱼、海豚或鳄鱼的形状。
〔38〕 珀罗洛斯是西西里东北部的一个海岬,地貌恶劣;埃特纳火山位于意大利西西里岛东北部,是欧洲最高的活火山。
〔39〕 指意大利物理学家和天文学家伽利略。伽利略(1564—1642),意大利物理及天文学家,终生在佛罗伦萨大学执教,他发明望远镜,第一个将望远镜用于天文观察。托斯卡纳位于意大利中部,佛罗伦萨的首府。弥尔顿游学意大利时曾访伽利略于狱中。
〔40〕 位于佛罗伦萨东北三英里处的一座小山,上有伽利略用于天文观测的高塔。
〔41〕 瓦尔达诺,意大利城市佛罗伦萨的所在地,即瓦尔达诺河谷。佛罗伦萨为托斯卡纳区首府,历史上曾经是意大利首都。伽利略8岁时随家搬到此地,在此地度过大半人生。
〔42〕 佛罗伦萨附近一浓阴密布的山谷。弥尔顿曾游历该地。
〔43〕 意大利中部一古国。
〔44〕 以色列人寄居埃及原是埃及王所允许的,但埃及王食言。上帝命摩西率众而逃,埃及追兵连车马都淹死于红海。见《圣经·旧约·出埃及记》第14章。弥尔顿以希腊神话中虐杀客民的布西利斯指代埃及的国王。
〔45〕 指埃及军队。孟菲斯为埃及最古老的首都。
〔46〕 出埃及前以色列人居住的埃及北部肥沃的牧羊地。见《旧约·创世记》第47章第27节。
〔47〕 希腊神话中玻俄提亚的巨人猎手,后被阿耳忒弥斯所杀,死后化为猎户星座。传该星座显现预示暴风雨来临。
〔48〕 指摩西。
〔49〕 见《圣经·旧约·出埃及记》第10章第12—15节:“耶和华对摩西说:你向埃及地伸杖,使蝗虫到埃及地上来,……蝗虫上来,落在埃及的四境,……因为这蝗虫遮满地面,甚至地都黑暗了,……”
〔50〕 埃及王的统称。
〔51〕 原为伊斯兰教国家君主的统称,此处指撒旦。
〔52〕 指哥特人和汪达尔人。哥特人在3、4世纪时从多瑙河下游入侵罗马帝国;汪达尔人于5世纪前叶进攻高卢、西班牙和非洲北部地区,并于445年侵入罗马,大肆破坏掳掠。
〔53〕 欧洲伊比利亚半岛南端的城市和港口,濒临直布罗陀海峡,扼地中海和大西洋通道的咽喉。
〔54〕 非洲北部临地中海一国家。
〔55〕 见《圣经·新约·启示录》第20章第15节:“若有人名字没记在生命册上,他就被扔在火湖里。”
〔56〕 叛神虽在天上被除名,却在人间异教徒中被奉为神明。见《新约·罗马书》第1章第23节,及《旧约·诗篇》第106篇第19、20节。
〔57〕 见《圣经·旧约·列王纪下》第19章第15节:“希西家向耶和华祷告说:坐在二基路伯上耶和华——以色列的神啊,你是天下万国的神,你曾创造天地。”
〔58〕 基督教《圣经·旧约》中的摩洛神,古代腓尼基等地所崇奉的火神,信徒以焚化儿童向其献祭。
〔59〕 亚珥歌柏、巴珊和亚嫩为死海东部地区,现为约旦一部分,敬奉摩洛。
〔60〕 亚扪人的首都,位于耶路撒冷东50英里,有“水城”之称。见《旧约·撒母耳记下》第12章第27节:“我攻打拉巴,取其水城。”
〔61〕 古代闪米特人的一支,以游牧为生,居住在约旦河以东,他们的主要城市为巴勒斯坦境内的拉巴亚扪(意为亚扪人的都市)。同摩押人一样,亚扪人的始祖是以色列先祖亚伯拉罕的侄子罗得。
〔62〕 所罗门为以色列的第三任王,以智慧见长,但老年受嫔妃诱惑,在耶路撒冷的橄榄山上为凶神摩洛建神庙。橄榄山被称为“不洁的山”、“邪僻的山”及“可耻的山”。见《圣经·旧约·列王纪下》第23章第13节。
〔63〕 位于耶路撒冷西南,沿橄榄山南麓的深谷,原为王室花园,曾为异教徒焚烧儿女献奉摩洛之地。见《列王纪下》第23章第10节及第34章第1—4节。
〔64〕 耶路撒冷以南希农山谷中的神坑,古希伯来人在此举行人祭。
〔65〕 摩押人所崇拜的日神。
〔66〕 在《圣经》中指罗得和大女儿所生的儿子,是摩押人之始祖。
〔67〕 亚嫩河畔一小城。
〔68〕 摩押一小镇,亚巴林群山中一高峰,是摩西升天之地。
〔69〕 指死海东面的土地。
〔70〕 希实本在亚巴林山以东,是亚摩利王希宏的京城。
〔71〕 摩押一镇名。
〔72〕 与摩西同时代的亚摩利的王。
〔73〕 以利亚利为希实本东郊一小城。沥青湖指死海。
〔74〕 原为山名,因巴兰在此筑坛而得名。
〔75〕 在摩押的原野中,为以色列人归途安营之地,在约旦河东。见《旧约·民数记》第25章。
〔76〕 指锡安山。
〔77〕 基督教《圣经》故事人物,公元前7世纪犹太王。他将橄榄山上的神庙砸烂,将欣嫩子谷改为烧垃圾的地方,被人们称为地狱之口。
〔78〕 巴力并非某个特定的神,而是“神”的尊称,随着时间地点的不同,不同的地方神都被称为巴力。在腓尼基文化中,他不但是太阳神也是农业神,是丰饶的象征。在古犹太人对这位神祇的崇拜中,或因崇拜过度,仪式过于奢侈,不但祭献活人,还耗巨资建造寺庙,动员上千的祭司和劳力,甚至出现淫乱的场面,致使某些人反感,从而视其为堕落之神。巴力堕落之后成为所罗门王72柱的魔神之一,有三个头,分别为人、猫和大青蛙,身体是人或说是蜘蛛,还有着猫的尾巴和爪,蜘蛛的八只脚,相当丑陋。巴力被视为堕落之神的缘由的另一说法是他和耶和华从前都是雨神,两者的相似性和同行竞争关系使他成为耶和华最大的敌人。亚斯他录在西亚一带很多文化中皆有出现,别称甚多,一说是所罗门王72柱魔神之一,形象为嘴角濡血,全身黑色并散出恶臭的毒气,右手牵着一条地狱之龙;他能穿越时空,鼓吹自由的学说,其实是教导人们怠惰,因而从天使被打入地狱。在腓尼基文化中她是丰饶神之一,亦是爱神,是巴力神的妹妹,同时也是其妻,与巴力的太阳神地位相对,她是月神,也是管理阴间的女神,利用破坏来重建地上的秩序。巴力和亚斯他录是象征男人和女人的二大主神。
〔79〕 亦称阿斯塔特,为腓尼基人崇拜的月亮女神。
〔80〕 西顿为腓尼基古老的城名,西顿人即为腓尼基人。
〔81〕 指所罗门,古代以色列王国第三任国王,大卫王朝的第二任国王。
〔82〕 叙利亚的神,传为爱恋亚斯他录的王子,在黎巴嫩游猎时被熊咬死,每年复活一次。也译为塔幕次,美索不达米亚神话中的一个神,伊师塔的情人,在某些方面与希腊神话中的阿多尼斯相似,他成为庄稼季节性死亡和重生的化身。
〔83〕 叙利亚境内多条河流名为阿多尼斯河,每年夏天河水泛红,传为塔模斯的血染红,人们同时纪念他。
〔84〕 以西结为犹太的先知,曾在异相中看到犹太大家妇女坐在耶和华圣殿北门口为塔模斯哀哭。见《圣经·旧约·以西结书》第8章第14节。
〔85〕 非利士的国神。非利士人夺得约柜(皂荚木制,为藏上帝法版用,见《旧约·出埃及记》第25章第10节)后,将其移至大衮庙中,次晨见神像扑于柜前,乃扶归原位,第三天早晨又见神像扑倒在门槛上,头手折断。见《旧约·撒母耳记上》第5章第4节。
〔86〕 亚琐都、迦特、阿什克隆,以革伦和加沙为巴勒斯坦近地中海的五大名城。
〔87〕 《旧约·列王纪下》中亚述人和巴比伦人崇拜的神。
〔88〕 叙利亚首都。
〔89〕 以色列的先知以利沙告诉叙利亚的将军乃缦,到约旦河沐浴七次即可治愈其麻风病。乃缦愤怒地反问:“大马色(大马士革)的河亚罢拿和法珥法岂不比以色列的一切水更好么?我在那里沐浴不得洁净么?”从仆劝其一试,果然治愈。从此他不再祭祀别的神,只祭祀耶和华。故“失去一个癫子”。见《旧约·列王纪下》第5章。
〔90〕 见《圣经·旧约·列王纪下》第16章第10—15节:“(攻取大马士革后)亚哈斯王上大马色去迎接亚述王提革拉毗列色,在大马色看见一座坛,就照坛的规模样式作法画了图样,送到祭司乌利亚那里。祭司乌利亚照着亚哈斯王从大马色送来的图样,在亚哈斯王没有从大马色回来之先,建筑一座坛。王从大马色回来看见坛,就近前来,在坛上献祭;烧燔祭、素祭、浇奠祭,将平安祭牲的血洒在坛上,又将耶和华面前的铜坛从耶和华殿和新坛的中间搬到新坛的北边。亚哈斯王吩咐祭司乌利亚说:早晨的燔祭、晚上的素祭,王的燔祭、素祭,国内众民的燔祭、素祭、奠祭都要烧在大坛上。燔祭牲和平安祭牲的血也要洒在这坛上,只是铜坛我要用以求问耶和华。”
〔91〕 又译俄赛里斯,古埃及的冥神和鬼判,伊希斯的兄弟和丈夫。
〔92〕 古埃及司生育和繁殖的女神,奥西里斯之妹和妻,何露斯之母;其形象是一个给圣婴哺乳的圣母。
〔93〕 古埃及的太阳神,奥西里斯和伊希斯之子,形象为鹰或鹰头人。
〔94〕 摩西出埃及时,曾向埃及人借金银珠宝。到达何烈山时,摩西的哥哥亚伦收集金子铸造牛犊,让人民祭拜。见《圣经·旧约·出埃及记》第34章第4节。
〔95〕 叛王是所罗门的臣子的儿子耶罗波安,非常能干,深受所罗门王信任。王死后,王子罗波安继位。耶罗波安挑拨人民反对罗波安,迎他为王。他即位后,铸二金牛,置于耶路撒冷北部圣地,一在伯特利,一在达恩。见《旧约·列王纪上》第12章第20、28、29节。
〔96〕 基督教《圣经》中魔鬼的别名。
〔97〕 以利是祭司,“以利的两个儿子是恶人,不认识耶和华。”见《旧约·撒母耳记上》第2章第12节。
〔98〕 索多玛意为罪恶渊薮,是古巴勒斯坦一个城镇,可能位于死海南部。据《圣经·旧约·创世记》第19章24节记载,因为城中居民的邪恶,天降大火,将它与俄摩拉城一起焚毁。
〔99〕 耶路撒冷外不远的一小城。
〔100〕 《旧约·士师记》第19章记载:一个利未人,娶了一个犹大伯利恒的女子为妾。妾行淫离开丈夫,回犹大伯利恒,在那里住了四个月。她丈夫追来,带着一个仆人,两匹驴去见她,用好话劝她回来……那人不愿再住一夜,就备上那两匹驴,带着妾起身走了,来到耶布斯的对面,耶布斯就是耶路撒冷。临近耶布斯的时候,日头快要落了,仆人对主人说:“我们不如进这耶布斯人的城里住宿。”主人回答说:“我们不可进不是以色列人住的外邦城,不如过到基比亚去。”又对仆人说:“我们可以到一个地方,或住在基比亚,或住在拉玛。”他们就往前走。将到便雅悯的基比亚,日头已经落了。他们进入基比亚要在那里住宿,就坐在城里的街上,因为无人接他们进家住宿。晚上有一个老年人,从田间作工回来,他原是以法莲山地的人,住在基比亚,那地方的人却是便雅悯人。老年人举目看见客人坐在城里的街上,就问他说:“你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他回答说:“我们从犹大伯利恒来,要往以法莲山地那边去。我原是那里的人,到过犹大伯利恒,现在我往耶和华的殿去,在这里无人接我进他的家。其实我有粮草可以喂驴,我与我的妾,并我的仆人,有饼有酒,并不缺少什么。”老年人说:“愿你平安。你所需用的我都给你,只是不可在街上过夜。”于是领他们到家里,喂上驴,他们就洗脚吃喝。他们心里正欢畅的时候,城中的匪徒围住房子,连连叩门,对房主老人说:“你把那进你家的人带出来,我们要与他交合。”那房主出来对他们说:“弟兄们哪!不要这样作恶!这人既然进了我的家,你们就不要行这丑事。我有个女儿,还是处女,并有这人的妾,我将她们领出来任凭你们玷辱她们,只是向这人不可行这样的丑事。”那些人却不听从他的话。那人就把他的妾拉出去交给他们,他们便与她交合,终夜凌辱她,直到天色快亮才放她去。天快亮的时候,妇人回到她主人住宿的房门前,就仆倒在地,直到天亮。早晨,她的主人起来开了房门,出去要行路。不料那妇人仆倒在房门前,两手搭在门槛上。就对妇人说:“起来!我们走吧!”妇人却不回答。那人便将她驮在驴上,起身回本处去了。到了家里,用刀将妾的尸身切成十二块,使人拿着传送以色列的四境。
〔101〕 雅弗之子,爱奥尼亚人,即希腊人的始祖。见《圣经·旧约·创世记》第10章第2节。
〔102〕 又译萨杜恩,罗马神话中的农神,在希腊神话中为克洛诺斯,提坦之弟。
〔103〕 萨腾之妻。
〔104〕 克里特为希腊南部地中海一小岛;伊达为该岛中央一座山,传宙斯在此养育长大。
〔105〕 位于希腊东北部,是神话中众神居住地,山顶终年积雪。
〔106〕 阿波罗显灵地。
〔107〕 宙斯显灵地。
〔108〕 指希腊。
〔109〕 地中海的一个大海湾。在意大利与巴尔干半岛之间,通过南端的奥特朗托海与爱奥尼亚海相通。
〔110〕 指西方原野,主要指意大利。
〔111〕 指法国。
〔112〕 指英国各岛。
〔113〕 阿撒泻勒在《圣经·旧约·利未记》中指旷野里的恶鬼;犹太教赎罪日,祭司将众人之罪置于负罪羊之首,放至旷野交与恶魔;他在犹太教传说中是娶世上女子为妻的天使首领;他在伊斯兰教神话中是神怪;在本诗中是伙同撒旦叛逆的堕落天使。
〔114〕 古希腊以简朴、庄重为特色的调式。
〔115〕 古希腊北部马其顿王国巴兰半岛,传为希腊神话中巨人的出生地。弗莱格拉的巨人族与育芙作战,被育芙打败。
〔116〕 又译忒拜,古埃及城市,古希腊名战场。
〔117〕 小亚细亚西北部的古城特洛伊的拉丁名,古希腊名战场。荷马史诗《伊里亚特》就是写特洛伊之战。特洛伊与希腊联军交战,双方都得到神的援助:特洛伊有阿芙洛狄特和阿波罗,希腊联军有赫拉和阿西娜等。
〔118〕 法国西北部一地区的古称,与今布列塔尼相当。
〔119〕 阿斯波拉门位于法国东南部尼斯北六英里处。蒙塔班为法国南部一要塞。大马士革为今叙利亚首都。摩洛哥位于西北非。特列皮松为希腊一大城市。都是古代传奇故事中征战比武之地。
〔120〕 北非突尼斯的一个港口。
〔121〕 查理曼是西罗马帝国和法兰克王国的君主。传他在公元778年为讨伐萨拉森人而从西班牙撤退到法兰克,十二勇士中一位叫迦内龙的叛徒在途中埋下伏兵,在封太拉比亚使查理曼全军覆没,其爱将罗兰牺牲。
〔122〕 叙利亚语意为“财富”;《圣经》中作财神解。见《圣经·新约·马太福音》第6章第24节。亦指恶魔名号。
〔123〕 古巴比伦一城市及该城市所建之塔,此处代表巴比伦。
〔124〕 此处的孟菲斯指古埃及尼罗河畔一古城,孟菲斯的列王指金字塔的建筑师们。
〔125〕 亚洲西南部一古国。
〔126〕 即今埃及首都开罗。
〔127〕 柏罗斯是神话故事中迈锡尼文明(前1600—前1100)时代海神波塞冬的一个孙子,埃及的一位国王。
〔128〕 塞拉皮斯是古埃及的地下之神,其崇拜者曾经遍及希腊和罗马。
〔129〕 指玛门,(弥尔顿认为)又名马尔西巴。见本卷注释〔122〕。
〔130〕 指意大利。意大利被罗马征服前,其西海岸住有古代拉丁民族奥索尼安人。
〔131〕 马尔西巴是罗马火神伍尔坎(希腊的赫菲斯托斯)的姓。据希腊神话,火神被宙斯从天上摔下,落在爱琴海东北部的楞若斯岛(属希腊)上,成为瘸子。
〔132〕 在《伊利亚特》第1章第591—595行描述了关于赫菲斯托斯坠落的故事。
〔133〕 地狱之都意指魔窟,无法无天的混乱之地,为弥尔顿所拟,与万神殿对应。
〔134〕 中世纪埃及等伊斯兰教国家的王。
〔135〕 黄道十二宫之一,太阳入金牛宫的时间是4月20日至5月20日。在天文学上,以地球为中心,太阳环绕地球所经过的轨迹称为“黄道”。太阳在黄道上自西向东运行,每年环“天”一周。古代巴比伦把整个黄道圈从春分点开始均分为12段,每段均称为宫,各以在黄道两边的一条带上对应分布的星座命名。黄道十二宫(zodiac)一词来自希腊语zodiakos,意思是动物园。在希腊人眼里,星座是由各种不同的动物形成,这也就是十二个星座名称的由来。十二个星座分别是:白羊座、金牛座、双子座、巨蟹座、狮子座、室女座、天秤座、天蝎座、人马座、摩羯座、宝瓶座和双鱼座。
[book_title]第二卷
内容提要
磋商开始。撒旦激辩,为了夺回天堂是否甘冒发动另一场战争的危险:为此有的献计献策,有的劝阻。第三种建议成为首选,撒旦在这之前就已提出,另一个世界,另一种与他们相当或并不比他们逊色多少的生物大约此时已创造完成,为了弄清天堂里有关这一预言或传闻的真相,他们拿不准将派谁去完成这一艰难的调查:撒旦,他们的首领,得到殊荣和喝彩,答应独自出征。会议就这样结束,其余的各走各的,各干各的,随心所欲,悠哉游哉直到撒旦回来。他一路跋涉来到地狱的大门,发现大门紧闭和坐在那儿看门的卫兵,卫兵最终把门打开,向他露出地狱与天堂之间的深渊。在执掌此地的“混沌”指引下,他千辛万苦,终于过关,看到了他寻找的新世界。
君王尊贵庄严,高高在上的宝座,即使
印度和霍尔姆斯 〔1〕 的财富,或华丽的东方,
极富之手阵雨般泻在她列王头上的无限
珍珠和金子,也相形见绌,寒碜而无光,
撒旦坐在那上边,得意扬扬,受之无愧
被抬举为十恶不赦的显要;从深自绝望
被提升到如此之高,岂不出乎他之所料?
他心比天高,欲壑难填,继续纠缠要向
天国发动徒有虚名的战争,虽结果难料,
但妄自尊大的丰富想象抖落开来是这样:
“各位掌权天使,各位统治天使,上苍 〔2〕
诸神!无论地狱多深,她都不可能埋葬
永恒的元气,尽管受到压迫不得不坠落,
但我不因失败而放弃天堂。天上的各位
道德天使,从这样的屈尊中站起,比起
不曾经历坠落更加光荣,更加虎虎生威,
希望他们不要为自己的第二次命运担心:
不变的天律首先创造我,其次通过自由
选择,此外,在足智多谋或者搏杀战斗
方面,样样在行,功勋卓著,这场失败,
迄今至少已经得到弥补,已在一个安全
之地安身落脚,虽然我作为你们的领袖
天经地义,然而全体赞同,支持我坐上
这没有嫉妒的王位。在天堂之中,高出
一等的地位既能带来尊严,也可能招致
每一个部下的妒嫉,但是,这里的诸公,
谁会妒忌谁坐在这一最高地位?它暴露
无余,最为突出,它是天打雷轰 〔3〕 的目标,
保护你们的一道防波堤,被判罚在无穷
无尽的痛苦中承担起最大的份额。因此
这里没有争夺职位的利益,也没有派系
斗争能够滋生的冲突;因为在地狱里面,
肯定没有谁会要求优越的地位,没有谁,
他目前的痛苦份额如此之小,但却野心
勃勃,会有更多的觊觎。那么利用这一
优势,团结起来,坚定信念,比在天堂
能够做到的更加坚定一致,现在,我们
回去,要求得到本该属于我们的那一份
昔日遗产,一定确保成功,而不是成功
可能会向我们做出的保证;是巧施锦囊
妙计,还是公开宣战,我们现在就讨论,
决定最佳方案;谁愿意发言,悉听尊便。”
他刚一讲完,坐在他身旁的摩洛,持有
权杖之王,站立起来,在天庭的战斗中
他的表现最强硬和最凶猛;此刻的绝望
使他更加暴躁:他的信心在于,论力量,
他与上帝看上去是半斤八两,与其较少
被在乎,不如完全不被在乎;既然不被
在乎,他也就无所恐惧:他不在乎上帝
或地狱,或更坏的遭遇,因此这样说道:
“我的意见是支持公开宣战,说到用计,
不敢自吹,我是大大的外行:有谁需要,
或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就让他们去策划,
而非现在。因为他们坐下来策划的时候,
其余千百万全副武装,渴望中等待飞上
天顶信号的立正战士,天堂的亡命之徒,
由于我们的耽误,就将坐在这里,逗留
不去,难道让他们去接受这样一个耻辱
难当的黑暗洞穴,上帝暴政统治的监狱,
作为他们的栖身驻地?不,让我们宁愿
选择地狱的火焰和狂怒武装起来,突然
越过天庭的一座座高塔,杀出一条不可
抵抗之路,把我们的重重痛苦变成反抗
那位虐待狂的可怕武器 〔4〕 ,一旦与他力量
强大的战争机器的喧嚣相遇时,他必将
听到来自阴间的雷声,因为他将会看见
闪电把同样愤怒的黑色火焰和恐怖射进
他的那些天使中间;塔尔塔罗斯 〔5〕 的硫磺,
还有怪异之火,那些他自己发明的种种
折磨妙方,将轮番出现在他的王位御座
周围。不过,凭借直线上升的翅膀迎战
居高临下的敌人,也许这条路攀登起来
险峻陡峭,似乎充满艰难。让他们这样
去想,如果忘却湖 〔6〕 的催眠水还没使他们
麻木,采用什么天性的行动我们才能够
升天回到我们天赋的席座:对我们而言,
门第与坠落,方向相反。但当敌人来势
汹汹,紧紧地咬住我们溃不成军的屁股,
穷追不舍,直到把我们赶进地狱,经受
何等的逼迫,经过多么吃力的飞行逃跑,
刚刚过去的一幕,有谁觉得我们的坠落
如此之深?因此,登天容易,后果可怕!
虽然他比我们强大,但我们应再次挑衅,
他的愤怒或许会找到一条更可怕的道路,
导致我们毁灭:如果地狱里的恐惧变成
更加严重的毁灭,那该多好:逐出天堂,
罚进这极度悲哀的可恶深渊,还有什么
比身在此境更加凄惨;不可扑灭的烈火
带来的痛苦必将在此把我们,他的愤怒
所指向的奴隶,折磨到没有希望的尽头,
无情的天罚,什么时候才召唤我们以苦
赎罪,进入严刑拷打的时辰?更大毁灭
还在后头,我们将遭灭顶之灾,被消灭
干净。既然这样,我们还有什么可恐惧?
惹他发怒,让他怒不可遏,为何要犹豫?
把他的狂怒刺激到顶点,这或许将大大
消磨我们自己,或许使这精华荡然无存,
然而这比起悲惨的永生不知快乐多少倍:
也许吧,如果我们的神圣本质千真万确,
那就不可能终止存在,按最保守的估计,
我们的境况要多糟就有多糟,但不至于
寂灭;通过交手我们感到,我方的力量
足以扰乱其天堂,虽难进入,但可采取
连续不断的袭击,吓一吓他宿命的王位:
这样做即使不算胜利,也算得上是报复。”
他皱眉蹙额说完,他的神色在公开宣扬
不顾一切的报复,危险的战争,那模样
哪儿像天使。在他对面站起来的是彼列,
他的举止温文优雅一些,更富有人情味;
如此彬彬有礼,哪像是从天堂掉下的人?
他看上去从容高贵,曾经立下丰功伟绩:
但是,这一切都是故弄玄虚,徒有其表;
虽然他的舌头滴着吗哪 〔7〕 ,但却能够颠倒
黑白,能使天衣无缝的建议或悬而不决,
或夭折,原因是他的全部心思卑鄙龌龊,
满肚子坏水,所以对所有心高气傲之举
胆小如鼠,没精打采;然而他长于取悦,
能说会道,这样开始他的话语:
“我应该在很大程度上支持公开的战争,
同路的各位啊,因为论仇恨我一点不少,
力主马上开战的主要理由,虽欲望强烈,
但却在很大程度上难以令我信服,似乎
给我们的全盘胜利蒙上了一种不祥之测;
当他的武功不可匹敌,技艺不可低估时,
正是他对自己所献之策,对自己的擅长
缺乏信心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勇气建在
绝望的基础之上,他的整个目标和意图
就是通过极端手段报仇之后,彻底消亡。
首先请问,怎样报仇?天国的座座塔楼
塞满武装的岗哨,从而使条条入口通道
固若金汤;在边界标志的深渊上,要么
常有他们的一个个军团安营扎寨,要么
他们展开看不清的翅膀,飞进夜的王国
纵横侦察,对奇袭不屑一顾。或者我们
应该依仗武力,杀出一条血路,在我们
身后,整个地狱也许掀起黑黝黝的起义,
搅得天上无比纯洁的天光黑白混杂不清,
然而我们了不起的大敌照样坐在王座上,
不可亵渎,不受污染,神灵的天性不可
玷污,立刻就会把她的淘气鬼驱逐出去,
不无胜利地把可耻卑贱的火焰清除干净。
这样一败涂地被击败,我们的最后希望
变成彻底的绝望;我们必然要触怒那位
万能的胜利者,他将发泄他全部的愤怒,
因而必将终结我们,这就是我们的对策,
最终竟灰飞烟灭;多么悲哀可怜的对策;
尽管充满痛苦,但又有谁愿意放弃这种
理智的生命,宁愿让那些漫游穿越万古
千秋的思想消亡,宁愿让它们处在没有
知觉,一动不动之中,在黑夜还未创造
出来的宽广子宫里边被吞噬,无影无踪?
假设这种结局还算过得去,我们那怒火
中烧的敌人是到此为止,还是永远惩罚,
有谁知道?他能怎样难以预料;但肯定
他绝不会希望后者。难道他,如此英明,
马上就让他的怒火熄灭,大概他的澎湃
激情已退,或不知不觉中,给他的敌人
如愿的希望,好在他的愤怒中结果他们,
好让他的愤怒免除他们没完没了的惩罚?
那我们为何停止?那些力主开战的会说,
‘我们已被判罪,留下性命,注定永远
悲哀;无论所作所为,没有什么能超过
我们受的痛苦,我们还能糟到什么地步?’
如此说来,这般坐着,这般开会,这般
武装,是不是糟到极点?当我们在强力
之下逃命,后有追兵,头顶苦恼的惊雷,
哀求地狱庇护我们,那时怎么样?当时,
这地狱似乎就是躲避那些创伤的庇护所。
当我们被缚倒在燃烧的湖上 〔8〕 ,那又怎样?
那肯定糟之又糟。吹燃那些沉眠中无情
之火的呼吸,如把它们吹成七倍的愤怒,
把我们投进呼啦啦的火焰,那又该怎样?
或者他的红血右手把灾祸降落我们头上,
重新武装那中断的报复,那又应该怎样?
如果她所有的仓库全都打开,地狱之天
喷出她瀑布般的烈火,迫在眉睫的恐怖,
威胁着某一天将会可怕地掉到我们头上
之时,也许我们还在策划或者敦促发动
荣誉之战,当场就被抓进烈焰的暴风雪,
一个个被狠狠地掷在他的巨石上,动弹
不得,全都成为难以忍受的一阵阵旋风
玩弄的对象和被捕食的动物,或者锁链
缠身,永久地沉入那边沸腾的大海底部,
在那儿与反反复复的呻吟叹息会话交谈,
希望荡然无存的结局,多少世纪,哪来
喘息之机,没有同情,痛苦得不到缓解,
难道这不会更糟?因此,公开或者暗战,
我的声音都完全一样:勿做此事;因为
谁用暴力或诡计去对付他,或有谁背叛
他的意志,他一眼就能看穿,能有何为?
他从天庭之顶看着我们徒劳的一举一动,
嗤之以鼻,不仅有阻止我们力量的万能,
而且还有挫败我们种种阴谋诡计的智慧。
那么,天堂一族,我们就这样狗彘不若
生活下去。这样遭受蹂躏,这样被驱逐,
在这儿锁链裹身,蒙受这些折磨?好死
不如活活赖着,这就是我的意见;因为
不可避免的命运要征服我们,这是来自
上帝的判决,胜利者的意志。我们既然
有力量敢做,就应同样有力量敢于承受,
既然天命如此,就不怪法律不公:如果
我们聪明的话,首先弄清这一点,要与
如此强大的敌人竞争,什么将会砸下来,
天才知道。我感到好笑的是,那些枪尖
面前勇敢而不顾危险的天使,遇到失败,
他们就畏缩,害怕,知道什么后果必然
接踵而来:根据征服者的判决,或忍受
流放,或披镣戴铐,或蒙受耻辱和痛苦。
这是我们目前的判决,如我们能够维持
和忍受这一判决,我们至高无上的敌人
最终也许会大大地缓和他的愤怒,而且,
也许相距如此遥远,不把我们放在心上,
只要不去滋事冒犯,他会为施加的惩罚
心满意足;如果他的呼吸不再掀起烈焰,
这些漫漫怒火就将渐渐减弱。那么我们
纯洁一等的本质要么将战胜它们的毒气,
要么将接受渐渐熟悉起来的酷烈与炎热,
或者因心情和秉性有所转变,最终适应
此地环境,或者因没有痛苦反而不习惯;
这儿的恐怖色彩将渐渐变淡,黑暗将被
光亮取代,除此以外,未来的日子似箭
如飞,它将会带来什么希望,什么机遇,
什么变化,值得等待,因为我们的处境
眼下虽说倒霉,但没倒霉透顶就算幸运,
如果我们不再给自己增添更多的悲哀。”
彼列的这一番话披裹着一件理智的外衣,
如此力主宁静中的懒惰与不光彩的安逸,
而不是和平;在他之后玛门 〔9〕 这样说道:
“如果战争就是上上策,我们不惜一战,
要么废黜他在天上的王位,要么就夺回
我们自己已失去的权利:当永恒的命运
不可避免地带来转瞬即逝的机会,那时
我们会有希望废黜他的王位,让‘混沌’
评判这场争论:前一种主张后一种见识
相互抵牾,徒劳无望:处在天庭的范围
疆界以内,如果不打败上苍天君,这里
那里,哪里我们能够安身?假设他应该
大发慈悲,公开赦免诸位,那也得再次
臣服,承诺保证;我们将在鄙视目光下,
低声下气站在他的面前,硬着头皮接受
严厉的法律,用似鸟啭鸣般的颂歌赞美
他的王位,被迫唱起哈利路亚 〔10〕 ,去赞颂
他的神性;其间,受到我们忌恨的君主,
不可一世地坐着,他祭坛上的朵朵仙花,
我们奴颜婢膝的谢罪礼,散发出一阵阵
唯神尊享的香气。在天堂里,那必定是
我们的任务,那是我们必不可少的快乐;
把崇拜奉献给我们之所恨,如此去消磨
永生多么令人厌烦。那么,让我们放弃
用武力不可能实现的追求,我们也放弃
上帝准予而不能接受的许可,与其追求
天上我们耀武扬威的家臣地位,还不如
就从我们自己身上寻找我们自己的称心
如意,该怎么活就怎么活下去,虽身处
广漠的壁凹,但却无拘无束,责任全无,
宁愿选择艰难中的自由,也不愿去佩戴
卑躬屈膝的浮华那舒适的枷锁。当我们
能够创造毫微中的伟业,有害中的有用,
逆境中的成功,那么,我们的伟大就将
显得举世无双,依靠劳动和忍耐,无论
在什么地方,都能在险恶处境之下兴旺,
都能从痛苦中创造安乐。我们害怕这儿
漆黑一团的深邃世界吗?那天堂的主宰
陛下为什么常常选择居住在厚厚的云墙
和黑暗之中 〔11〕 ?虽然庄严伟大的黑暗覆盖
他的王座四周,但他的光辉却没有变暗;
一阵一阵低沉的雷声集合起它们的愤怒,
从那儿发出它们的吼叫,地狱比较天堂,
有何两样?就像他仿制我们的黑暗一样,
当我们高兴时,为何不能仿造他的光明?
这块荒凉的土地并不缺少她隐藏的光泽,
既有宝石,也有黄金;我们也不乏技能
和手艺,能够从此建起富丽堂皇的大厦;
天堂的炫耀还能够有几多?我们的痛苦
在时间的长河中也许会变成我们的元素 〔12〕 ,
这些刺骨的火头现在有多威猛就将变得
有多温柔,我们的韧度变成它们的韧度;
那韧度必将搬走痛苦的感觉。方方面面
欢迎和平的主张,欢迎井然有序的安定,
在最佳安全环境中我们可以如何去调整
我们目前的不幸,我们现在比过去怎样,
都得仔细审视,从头脑中彻底去除有关
战争的胡思乱想:你们已知道我之所讲。”
在他刚结束发言,话音落地之前,会场
上下就响起一片低沉连续的声音;仿佛
狂风大作后空心的岩石保留下来的声响,
它唤起大海彻夜不宁,此刻嘶哑的韵律
在安抚守夜无眠而精疲力竭的职业水手,
轩然大波之后它的咆哮,使船抛锚停泊
在意外的峭壁港湾:玛门话音落定之后,
欢声雷动不绝于耳,他建议和平的劝说
正中大家下怀:因为那样的又一次战斗,
他们害怕结局远比地狱有过之而无不及:
惊雷和米迦勒 〔13〕 之剑带来的惧怕如此深远,
仍在他们内部挥之不去;创建一个冥府
帝国的欲望如此强烈,在与敌对的天堂
比拼之中,帝国的崛起与否一要靠时间
又漫又长的推动进程,二要靠政治策略。
这时的别西卜,除撒旦之外,此刻没有
谁坐在比他更高的位子上,他有所察觉,
带着一副阴沉沉的表情站起,他那一站
似乎一根擎国支柱凭空渐渐升起;深谋
远虑和公共利益深深地刻在他的前额上;
虽然身陷废墟,但在他的脸上仍有王侯
一般建言时发出的威严:他站起来就像
圣贤之人,阿特拉斯 〔14〕 般力大无双的肩头
适合承担最强大的君主国的重累,长相
更像是时值夜晚或者夏天正午时的天空,
吸引听众,招惹注意,这时他开口演讲。
“尊贵的各位座天使以及各位掌权天使,
天堂的子子孙孙,天上的各位道德天使;
我们现在必须放弃这些头衔,改换门户,
另称为地狱王子?因为直接投票的倾向
就是如此,继续待在这里,在这里建树
一个成长壮大的帝国;这当然不成问题;
在我们还在做梦的时候,天堂之王已经
宣判此地就是我们的地牢,还不知道吧,
这儿不是我们安全的静居处,他的巨擘
不及的地方,从此生活在天庭高高权限
统治之外,重新拉帮结党反对他的王位,
虽然被扔在如此遥远、不可避免的深井
下面,但做他的大批俘虏不可变,受到
最严厉的束缚不变:因为他,毋庸置疑,
无论在高天还是深底,他是唯一的帝王,
他的领地不会因为我们的反抗丢失一寸,
他自始至终一直将是统治者,他的帝国
超过了地狱,在这儿他用铁杖 〔15〕 统治我们,
就像在天庭使用金杖 〔16〕 统治他的臣民一样。
既然如此,我们干吗坐下计议是和是战?
战争已经决定了我们的命运,失败加上
不可弥补的损失;迄今和平的条款既难
达成,也难恩准;除了严加监管,戴镣
受罚,接受武断的惩罚外,给予的和平
将会是我们的奴役,竟为了这样的和平?
但是,就我们敌视和憎恨的力量,不可
抑制的反抗,报复,虽然缓慢,和迄今
仍在暗中策划的阴谋而言:如何让那位
征服者能从他的征服中收获最少,如何
让他能从施加给我们的极度苦难中感到
最少的快乐,我们还能够怎样回报和平?
机会总是无时不有,我们不必冒险远征,
侵略天堂,它那高高的围墙既不怕强攻,
也不怕包围,同样不怕来自地狱的伏击。
假如我们能够找到一种轻而易举的方案,
那又怎样?有一个地方(但愿天上远古
流传的预言传闻确凿无误),另一个世界,
一个崭新的种族,所谓人类的幸福家园,
人如我样,大约这个时候应该已被创造
完毕,虽然在力量和优秀方面逊色一等,
但天上的统治者,他却对那人宠爱有加;
这就是他的意志,在众神之中早有宣告,
震撼天庭里里外外的一则誓言可以证实。
让我们集中心思,把所有的注意力指向
那里,要了解清楚什么样的创造物住在
那里,形体如何,或者用什么材料制成,
天赋的才能怎样,他们的力量是大是小,
他们的弱点在什么地方,什么样的方法
可以最佳一试,是采用暴力还是用巧计:
尽管天堂的大门已经关闭,天堂的最高
仲裁人兵多将广,防范严密,然而此地
似乎是他的王国最远的边疆,没有掩蔽,
交给谁就谁占有谁把守:或许就从那里
发动出其不意的进攻,某种有利的行动
也许能够如愿以偿,要么就用地狱之火
把他的全部创造化为灰烬,要么就统统
拿过来据为己有,就像我们被驱除一样,
驱除生于我们之后的居民,或如不驱除,
就引诱他们加入我们的队伍,如果这样,
他们的上帝有可能被证明是他们的仇敌,
他将用后悔之手彻底毁掉他自己的成果 〔17〕 。
这样将超过平常的报仇,用我们的破坏
打断他的快乐,就在他心神不宁的时候
我们得到大快大乐;到那时他的一个个
宠儿,头在前,脚在后,被他猛力掷下,
加入我们的队伍,而他们必将诅咒他们
脆弱的起源,诅咒凋谢的天福,那凋谢
如此迅速。但愿这样一个建议值得一试,
否则就坐在这儿的黑暗之中,白费心思,
虚构帝国吧。”别西卜这样为其恶毒主张
狡辩,它首先出自撒旦,部分已被提及:
因为追根溯源,除恶积祸盈的鼻祖以外,
谁能提出如此包藏祸心的主张,使人类
一张家谱的种族混乱,尘世与地狱你中
有我,我中有你,向伟大的造物主发泄
无所不能的恶意?然而他们的恶意适得
其反,反而将增添他的荣耀。这一大胆
诡计使地狱的各个阶层欢欣鼓舞,欣喜
在他们的一双双眼睛中闪烁发光;全体
投出同意的赞成票:因此他又重拾话题:
“你们做出了很好的裁定,冗长的争议
圆满结束,与会的诸公,你们不负众望,
重大的决策已定;它可能再一次把我们
从深不见底的地狱提升起来,不管命运
如何,却距离我们古老的位置越来越近;
或许看得见的那些明亮的疆界,从那里
调动附近的武装,迅速开拔,我们也许
碰巧能够重新进入天堂;否则另选地方,
温暖一些,安全一点,天上的明媚阳光
驻足普照,当东方的光束大放光明之时,
这一昏暗被一扫而光的地方;那儿空气
温暖怡人,将轻轻吐出她的芬芳,医治
这些毒辣辣的火焰留下的伤疤。但首先
我们将派谁去寻找那个新世界,我们将
推选谁足以承担此任?他必将冒着风险,
穿越伸手可触的黑暗,游走的双脚踏过
深不可测,无底可及的深渊,前去发现
足迹罕至的荒路,或者展开双翼,猛禽
一样放飞,不知疲倦的翅膀不停地拍打,
高高地飞越茫茫无际的裂口 〔18〕 ,然后才能
抵达那座幸福的岛屿 〔19〕 ;因此,什么力量,
怎样的艺术才足以应付,或者找到什么
借口才能使他安全通过那些严格的哨兵
和哨位,站岗放哨的天使的盘查?为此,
他必须缜密周全,我们现在投票决不可
掉以轻心;因为我们派谁去,在他身上
肩负着大家的重托和我们最终的希望。”
这样说完,他就坐下,眼神流露出期望,
等待有谁会站出来要么赞成,要么反对,
或者挑战这危险的一试;但大家像哑巴,
陷入沉思默想,反复掂量危险;每一位
与会者都从其他面孔的镇定中大为吃惊,
读到自己的心惊肉跳:在那些参与天庭
混战的勇士中,竟然不能找到一位挑选
出来的干将,就像铁打的硬汉,能独自
一个承担或者接受这一胆战心惊的征程;
直到最后,撒旦,此刻超群的荣耀使他
在同党面前卓尔不群,意识到自己身价
最高,于是带着王者的自豪,无动于衷
这样发言:
“啊,天堂的后裔,天上的各位座天使,
鸦雀无声以及毫无异议紧紧地抓住我们,
虽然不是泄气,但事出有因:征程又险
又远,一旦迈出地狱就要踏上向阳路线;
我们的监狱构造坚固,不可容忍的烈焰
形成吞噬一切的巨大弧线,把我们九重
包围在里面,扇扇坚硬的大门熊熊燃烧,
把我们与外界分离隔断,谁都禁止出外。
越过这些,如果还有任何关口,下一道,
尚待创造完成的‘黑夜’一关,它虚幻
深邃,张开大口凝视着他,威胁他一口
把他完全吞掉,要把他拽进夭折的深壑。
从那以后,假如他逃进任何种类的世界,
或者不知名的地方,留给他的不是完全
不知道的危险,而是那不可逃脱的危险。
但是,啊,伙伴们,如果站在公共利益
这样的重大关头,借口困难或危险可能
阻止我挺身一试,从而无所进言,无所
判断,那么,我就将不配坐在这一流光
溢彩的宝座上面,不配担当用权力武装
起来的帝国君主。为何我掌握这些王权,
不拒绝当政,却要拒绝接受与众多荣耀
成正比的危险的大部分份额?谁在当政,
归他的危险应该相称,就像他坐在大家
上面极受尊敬一样,危险越多,越应该
多加一些给他。所以,再见,各位强大
有力的掌权天使,虽然已经坠落,但是
你们仍是天庭的心头之患;当这儿将是
咱家的时候,就在家想想,最大的好处
也许是它能减轻目前的苦恼,能使地狱
变得更容易忍受;如果有措施或有魔力
去暂缓或者麻醉,或中止这座不详宅第
那痛苦该有多好:时刻设岗放哨,警惕
醒着的敌人,其间我处身在外,要闯过
黑暗摧毁的道道海岸,为我们大家寻找
解放:此次冒险谁也不许与我同行结伴。”
精明之君这样说着站起身来,抢先阻挠
七长八短的回应,以免重要将领中另外
有谁可能将就他的决定,现在才来提出
(可想而知将会遭到拒绝)从一开始他们
就害怕提出的冒险请求;这样拒绝也许
还会从舆论上防止他的一个个竞争对手,
不费吹灰之力就会赢得声名鹊起的机遇,
他则必须战胜千难万险,博得崇高名誉。
他们虽然害怕冒险,但更惧怕他的话音,
谁都难以亲近;他们紧跟他立刻站起身;
他们同时突然站起来发出的声音,如同
遥远的隆隆雷声在耳边响起。他们俯身
鞠躬,无不充满敬畏地向他致意;赞扬
他的高度等于赞扬上帝在天堂至高无上:
为了大家的安全他藐视自己面临的危险,
他们没有忘记表达他们对他的肉麻颂扬:
因为这些被诅咒的幽灵还没把操守德善
完全丢光,以免坏人将会自吹自擂他们
在尘世徒有其名的英雄壮举,巧取荣耀,
或卖弄满腔热情,文饰不可告人的野心。
他们就像这样在阴暗中结束了他们前途
叵测的会商,为他们无敌的统帅而欢欣:
就像当北风入睡的时候,从一座座山头
冉冉升起的一块块铅云,密密麻麻堆在
天庭兴高采烈的脸上,阴沉晦暗的天空
怒目鸟瞰着昏昏暗暗的原野,要么下雪,
要么降雨,如果容光焕发的太阳能偶尔
含笑告辞,馈赠晚霞余辉,一片片原野
就会复苏,百鸟就会恢复一曲曲的歌唱,
咩咩叫的羊群就会证明他们的喜悦之情,
以至欢乐之声在山上山下回荡。人类啊,
羞耻难当!受到诅咒的魔鬼与魔鬼尚能
保持坚定的和谐,然而唯一的理性动物
人类,恩惠天授,承载希望,相煎何急;
上帝宣扬和平,他们却生活在彼此敌对,
相互仇恨,你我冲突之中,残酷的战事
连绵不绝,蹂躏大地,彼此间誓不两立。
除此之外,仿佛(这可能诱使我们协调
一致)人没有足够多的恶魔般敌人一样,
可他们为了毁灭他,正在日日夜夜等待。
地狱的集会至此解散;趾高气扬的魔鬼
重臣按照顺序鱼贯离场:在他们的中间
走着他们高大的最高统帅,看上去就像
独自一个即可匹敌天堂,把他称为地狱
可怕的皇帝一点不夸张,尊严与神相似,
威仪堂堂无可比拟;炽如火焰的撒拉弗
就像一道圆环一样把他团团包围在中间,
色彩鲜艳的纹饰和竖立的武器作为装扮。
于是,就在庄严的喇叭声中,他们宣布
他们的会议结束,会议取得伟大的成果:
搭乘四个方向的风,四个神速的基路伯
每个口衔如金似铜,发声洪亮的小喇叭,
说明那传令官的声音:空空如也的深渊
无论多远多偏,无处不闻,所有的地狱
臣民发出他们震耳欲聋的欢呼作为回应。
从那时起,子虚乌有、肆无忌惮的希望
或多或少打起他们的精神,他们的心情
大为轻松,各级天使或如鸟散,或游荡,
或各走各的路,任凭爱好或忧伤的挑拣
带他走入无措的茫然,不宁思绪的休眠
在那里他也许最有可能找到,以乐款待
令人厌烦的时光,直到那伟大统帅返还。
有的在平原上,有的在高高的空中来来
去去飞旋,有的在急驰奔跑,展开竞赛,
好像是在参加奥林匹克运动会 〔20〕 或皮提亚
竞技会 〔21〕 ;有的在给他们狂躁的骏马安上
马勒,有的让飞驰的车轮避让标杆立桩 〔22〕 ,
有的阵列相对,仿佛不平静的天空一度
陷入那警告骄傲之城的战争,大军冲向
云层中的会战,各路先锋的前面是突前
策马的空中城堡骑士,平握手中的长枪,
迎战布阵最为密集的个个军团;从天庭
那一端和这一端,空中充满比武的兵器
闪闪的寒光。另外的比巨人堤丰的愤怒
更火,凶猛地撕碎一片片岩石和一座座
山岗,旋风中天马行空;地狱几乎承受
不起这样疯狂的喧嚣。恰如阿尔喀德斯 〔23〕
带着胜利从奥卡利亚 〔24〕 凯旋时一样,感到
身披毒袍,忍痛撕碎,把塞萨利 〔25〕 的松树
连根拔起,连同利察斯,一块儿从艾他
峰 〔26〕 顶扔进优比亚海底 〔27〕 。还有的温文尔雅
一些,退进一条寂静的山谷,在一排排
竖琴演奏的一支支天使乐曲的伴奏声中,
唱吟他们自己的英勇事迹,战争的厄运
造成的不幸坠落;悲叹命运竟然让暴力
或者机缘奴役自由的美德。他们的唱吟
虽然各抒己见,但是,那种和谐(永恒
精灵之唱,相比之下又能妙到哪儿去?)
使地狱不再是地狱,把蜂拥而至的听众
带进狂喜销魂之乡。有的分开坐在一座
隐僻的小山上,正在可心如意说文论道
(只因为雄辩陶冶心智,歌唱愉悦感官),
兴高采烈交流思想,据理争辩最高天意、
先见之明、意志和命运:那不变的命运,
自由的意志,绝对性的先见之明,各种
命题多如牛毛,迷失在绕来绕去的迷宫
里面。接着他们深入广泛地争论善与恶,
争论幸福快乐与最终的痛苦不幸,激情
与冷漠,光荣与羞耻,这些都统统不过
是虚荣的智慧,谬误的哲学:然而这是
一种令人愉快的魔术,它能够暂时控制
痛苦或者苦恼,刺激产生靠不住的希望,
或者就像用比钢铁还硬三倍的愚顽耐心,
武装冷酷无情的胸膛。另外还有一部分,
如同一支支飞行中队和一支支飞行大队,
敢作敢为,冒险要去探索那宽广的阴霾
世界,看看或许有什么地方能够为他们
提供更加舒适的居住环境,他们的飞行
路线转向四个方向,顺着四条阴间河流
堤岸向前,四条冥河不断喷出它们险恶
不祥的汩汩水流,水流注入燃烧的火湖 〔28〕 ;
不共戴天的洪水,深恶痛绝的斯提克斯 〔29〕 ,
悲伤和忧愁的阿克龙,那河水又黑又深;
科赛特斯,名称来自哀悼,悔恨的水流
上面能够听到恸哭的哀嚎;凶猛的燃素,
她湍急的火流掀起愤怒燃烧的滚滚波浪。
远远离开这四条河,还有一股慢慢悠悠,
静静悄悄的水流,遗忘之河,名叫利西,
她翻来滚去的河水就是一座漂浮的迷宫,
有谁喝了她的水就会立刻忘记他的过去
是什么状况,他是谁,忘记欢乐和忧伤,
愉快和痛苦。这条河流的另一边是一片
冰冻的陆地,黑暗而荒凉,可怕的冰雹
和旋风永远不停地狂怒咆哮,打在坚硬
大地上的冰雹不但没有消融,反而堆积
成山,就像古代建筑留下来的断壁颓垣;
此外全是深深的积雪和冰场,一道海湾
宽如塞波尼斯大沼泽 〔30〕 ,夹在古老加修山 〔31〕
和达米亚达 〔32〕 之间,整个大军曾经在那儿
覆灭:焦干的空气灼烤刺痛,犹如朔风
砭骨,苦寒送上炉火的效果。革命党人
受到诅咒,定期全部被老当益壮、蹼脚
哈皮 〔33〕 般的复仇女神 〔34〕 带到那里:感受冰火
两极变换交替的痛苦滋味,感受那转换
更猛的极端刺激,从烈焰的火床再移到
冰天雪地中冻馁,他们舒服的天暖消散,
就像树桩钉在那里不能动弹,经过一轮
冰冻,只要时间周期一到,就会被仓促
送回火焰。他们在利西忘川的峡口之间
来来往往摆渡,他们的悲痛在加深增大,
因为每次渡过,他们就挣扎,希望触到
诱人的涌流,水沿如此之近,哪怕只有
小小的一滴,所有的痛苦,所有的悲哀,
就那么一小会儿,统统将被美美地遗忘;
但命蹇时乖,美杜莎 〔35〕 与戈耳戈 〔36〕 恐怖之徒
守卫着渡口,他们的跃跃欲试没有希望。
说起忘川之水本身,曾经逃过坦塔罗斯 〔37〕
那嘴唇,飞一般地躲过所有活口的品尝。
富有冒险精神的支支中队大队,就这样
迷迷茫茫凄凄惶惶转来转去地行军前进,
一个一个因惊骇而瑟瑟发抖,面色苍白,
惊呆的眼睛第一次看到他们可悲的住地,
找不到安宁:他们穿过无数山谷,黑暗
而沉闷,经过许多悲伤之地,越过片片
冰天雪地,跨过一座座火烧火燎的峰顶,
无数沼泽湿地、天坑地洞、巨岩、湖泊,
以及死亡阴影:一个死亡的宇宙,上帝
用诅咒创造的邪恶世界,因为唯恶即善,
这里所有生命死亡,死亡幸存,大自然
反常地孕育所有怪异、所有变态的事情,
令人憎恶,难以言说,至今杜撰的寓言
望尘莫及,即使可怕的戈耳戈或海德拉 〔38〕 ,
或者客迈拉 〔39〕 制造的恐怖也相形见绌。
就在这个时候,上帝和人类的敌手撒旦,
怀揣罪大恶极的阴谋,心急如火,振翅
急速飞向地狱之门,尝试他的孤独旅程;
时而在左岸,时而又在右岸,他的飞翔
无处不到,时而水平飞行轻轻掠过深渊,
时而就像高空旅游,昂头飞向火焰苍穹。
仿佛远远看见海上的一支舰队挂在云端,
借助天国的赤道之风,要么是从孟加拉,
要么是从特拿德或者替道 〔40〕 诸岛远航驶近,
商人们从那些地方带来他们的各种香料:
他们追赶着贸易之路的潮涨潮汐,由经
宽阔的埃塞俄比亚海 〔41〕 驶向好望角,逆风
顶浪,常常夜夜航行,驶向遥远的南方。
魔王飞出去的距离似乎同样遥远:地狱
边界终于出现,他的高高飞翔到达可怕
深渊的顶部,就在三道三层大门的面前;
三层是黄铜,三层是铁,还有三层非常
坚硬,不能穿过的岩石,岩石周围布满
永远燃烧不尽的火环。那些大门的前边,
两侧分别坐着一个令人敬畏的魔体怪物;
一个从腰部以上来看似乎是美丽的妇女,
但下半身却长着一层层鳞片,又粗又肥
又硕大,恶臭肮脏,一条蛇,长着致命
螫针:一大群地狱猎犬缠绕在她的腰间,
狺狺的狂吠从来没有停止的时候,大大
咧开的一张张塞佩拉斯 〔42〕 似的怪嘴,发出
敲钟打铃一样令人心惊肉跳的隆隆轰鸣,
响声震耳:不过,如果他们的喧哗受到
任何的干扰,在他们愿意的时候,他们
就会爬进她的子宫,就像钻进藏身狗窝,
虽然看不见,但却仍然在不断咆哮嚎叫。
在把卡拉布里亚 〔43〕 与刺耳的特里纳克里亚 〔44〕
海岸彼此隔开的海里沐浴,愤怒的锡拉 〔45〕
远远不及这些猛犬来得恐怖:那位夜间
飞行的女魇,暗中受到召唤,由于婴儿
血腥味的诱惑,所以她就穿云破雾出现,
与拉普兰 〔46〕 的女巫共舞,痛苦之中的月亮
在她们的魔力面前,当时为之黯然失色,
那一幕同样难敌这群恶犬的丑恶。另外
一个怪物,如果可以被称作怪物,划归
任何一类都无可辨认,也许可以称之为
关节或者肢体,或者物体,它看似影子,
因为看似独一无二,它站着黑乎乎一团,
仿佛‘黑夜’,仿佛比复仇女神凶狠十倍,
如地狱一样可怕,挥舞一杆可怕的标枪;
他的头上所戴酷似一顶王冠。撒旦现在
近在咫尺,那个怪物从他的座位上急忙
迎上前去,当他迈出可怕的大步的时候,
地狱随之抖动。大胆的魔王也许对对方
感到惊奇,惊奇而不害怕;在他的面前,
除上帝和圣子,他目空一切,决不躲让,
于是带着轻蔑的神情,他抢先这样表白:
“你是何物,来自何处,该诅咒的怪物,
虽说狰狞可怕,但岂敢斜插过来,粗暴
挡在前面,阻拦我通往那边大门的前进
道路?我本来打算穿过那些大门,呼啸
而去,我心已决,不用问你同意不同意:
闪到一边去,不然你这地狱养的将自尝
愚蠢的滋味,接受挑战天庭精灵的教训。”
那位怪物满腔愤怒,对他这样反唇相讥:
“你就是那个背信弃义的天使,你是他,
首先打破天上的和平,不讲信义,直到
叛乱一刻,他洋洋得意地拉走三分之一
天堂的子孙,结成叛乱武装,共同起誓
反对至高无上的上帝,因此,他们和你
才被上帝驱逐,宣告有罪,判罚到这里,
在悲哀和痛苦之中打发没完没了的日子?
注定要进地狱,你还自视为天上的精灵,
竟敢在这里狂言挑衅,蔑视在此地实行
统治的本王,我是你的国王,你的君主,
这更令你怒不可遏?装疯卖傻的亡命徒,
展开你的翅膀,赶快飞回你受罚的地方,
免得我扬起蝎子鞭 〔47〕 驱赶逗留不去的逃犯,
或者,只要这支标枪一击,陌生的恐惧
就会攫住你,尝尝前所未有的剧痛。”
令人毛骨悚然的恐怖之徒这样说完之后,
如此的扬言和如此的威胁使那怪物变形,
可怕扩大十倍:未经核实的撒旦,站在
另外一边,他无比愤慨,气得七窍生烟,
如同一颗燃烧的彗星,点燃那挂在北极
天空中长长的巨大蛇夫座 〔48〕 ,从他的长长
头发的发梢末端,抖动落下瘟疫和战争。
双方势不两立,各自瞄准他的对手头部;
他们的双手将决定生死存亡,没有二次
打击的打算,双方疾首蹙额,如此这般
投桃报李,就像当两片铅色黑云,携带
天庭填满弹药的大炮,嗒格嗒格地来到
里海 〔49〕 的上空,然后经过一段时间的盘旋,
于是前锋对阵前锋,直到阵风发出信号,
双方投入半空之中他们的黑色遭遇之战:
两个力大无比的猛士就像这样双眉紧锁,
以至于地狱因为他们紧绷着脸黑上加黑,
他们站着这样较劲;任何一方从未见过
这般伟大的敌手 〔50〕 ,除此一回:如果不是
坐在地狱大门近旁,那位保管命运钥匙,
蛇一般的女巫起身,在骇人听闻的大声
疾呼中冲到他们中间,那么,伟大壮举
至此业已完成,整个地狱本该因此欢腾。
“父亲啊,你的手打算做什么,”她喊道,
“你要你独生儿子的命?儿啊,你怎么
发那么大的火,用那根要命的标枪对准
你父亲的头?结果对谁有利,他才知道;
对他有利呀,他坐在天上,此时正冲你
嘲笑,你注定是他的苦力,只要他愤怒,
他就称之为正义,命令你去执行其愤怒
使命,他的愤怒总有一天会将你俩摧毁。”
她一旦说完,地狱的瘟神闻风马上住手,
然后接过她的话茬这样向她答对:
“你的大声疾呼多么奇怪,你调停一刻
所说的话多么离谱,以至于我这闪电般
迅疾的手受阻,略去告诉你迄今它打算
完成什么样的壮举;这是我头次认识你,
你是什么样的动物,这样一副双重体形,
第一次在这阴间的山谷里相见,为什么
你就叫我父亲,把那个幻影称为我儿子?
我不认识你们,迄今为止,在我的眼里,
从没见过有谁比他和你更令人恶心。”
于是那地狱大门的女门房对他这样答道:
“这么说来你已把我忘记,我在你眼中
如今似乎那样地令你厌恶,而在天堂里
我曾被认为是大大的美人,那时在集会,
刚好瞥见所有的撒拉弗和你纠合在一起,
在胆大包天地策划反对天堂之王的阴谋,
一切来得是那么突然,难以忍受的剧痛
使你感到惊讶,你的两只眼睛眬眬矇矇,
黑暗中感到天旋地转,当时从你的头上
频频吐出熊熊的烈火,直到头部的左边
大大裂开,明亮的体形和面容像你一样,
那时宛如天宫仙女光彩耀人,一个全副
武装的女神,我从你的脑袋里一跃而出 〔51〕 :
惊愕抓住天堂的所有居民,他们一开始
怕得后退,叫我‘罪孽’,因为我的身上
烙有凶兆的符号;但渐渐熟悉起来之后,
我高兴能用迷人的魅力和美丽征服十分
讨厌我的你,主要是你,你完美的意象
处处留在我身上,看到你自己在我身上,
你变得倾心迷恋,开始快乐地和我交往,
这样那样,秘而不宣,以至于我的子宫
孕育一个渐渐长大的负担。其间,战争
爆发,交战的战场全在天堂;彻底胜利
属于我们全能的敌人,他留在天堂之家,
(还会有什么别的结果)而属于我们的是
损失,从最高的九天被驱逐出来:向下,
从天堂之顶他们倒立俯冲,不得不坠下,
向下掉进这深渊,我的坠落大体上一样;
就在那段时间,这一把权力巨大的钥匙,
递交到我的手里,责任就是让这些大门
永远关闭,没有我来开门,无论他是谁,
休想通过这些门。我孤孤单单坐在这里,
心事重重,但没坐多久,我怀孕的子宫,
你的孩子,直到那时已经长得超大无比,
我时而感到胎动,时而感到悔恨的阵痛。
你见过他,你自己就是他的生父,终于,
这令人作呕的儿子撕开我的内脏,猛冲
而出,我整个下半身的体形因遭受恐惧
和痛苦的折磨从而扭曲变形,于是渐渐
变得越来越怪:然而我近亲繁殖的敌人,
他一出生,就挥舞着他那杆为制造毁灭
而打造的夺命标枪:我一边逃跑,一边
大声呼喊‘死亡’ 〔52〕 ;一听到这可怕的名字,
地狱就哆嗦颤抖,全部的洞穴都在叹息,
‘死亡’的叫声反复回荡。我虽然在逃,
但他的追赶(似乎燃烧的欲火远比怒气
更大)速度更快,我,他惊慌中的母亲,
被他赶上,他强行拥抱,强行与我发生
肮脏的内部繁殖关系,正因为那次强奸
才生出这些乱吼乱叫的怪物,以至无休
无止的闹闹嚷嚷声把我包围,如你所见,
每一小时怀孕,每一小时分娩,我饱尝
无穷无尽的悲痛,因为当他们希望重返
养育他们的子宫的时候,他们就钻回去,
边咆哮边撕咬我的内脏,享受就餐乐趣,
然后忽然跳出,用新一轮恐怖把我围住,
惹我恼怒,我得不到任何停顿或者休息。
在我的双眼之前,面对面坐着我的仇敌
和儿子,长相狰狞的‘死亡’,因为缺乏
其他的猎物,所以就纵容他们狼吞虎咽
他的母亲,我,很快就会被啃光,但是
他知道,他的末日和我的末日休戚相关;
他知道我将证明自己是一口苦食,无论
何时都将是他的一副毒药;宣布的命运
就是如此。但父亲你啊,我预先警告你,
躲开他那致命的标枪;不要徒劳地希望,
那些闪光的铠甲,虽然经过天国的回火,
一旦在身,刀枪不入,因为致命的打击,
除了统治上天的他,没有谁能够匹敌。”
她一说完,难以琢磨的魔王就立刻接受
教训,此刻温和一些,圆滑地接过话题:
“亲爱的女儿,既然你声称我是你父亲,
让我在这里见到我的英俊儿子,在天上
与你嬉戏调情,信誓旦旦,快乐而甜蜜,
但时过境迁,现在说起岂不感伤,历经
可怕的变化,降临我们头上的无法预料,
也意想不到,我肯定我的到来没有敌意,
仅仅是要从这黑暗和凄凉的痛苦栖身地,
解放他和你,解放所有为了我们的公正
要求而武装起义,从天堂上与我们一起
坠落的天使,天上的居民:我离开他们,
独自肩负这前途叵测的差事,为了大家,
我自己一个暴露无遗,一步步踏着虚无
缥缈的深渊,踽踽独行,穿越巨大太空,
要去搜索,要在漫游徘徊之中寻找一个
曾被预言,而应该存在的地方,它同时
具有以下标志:在这以前已经完成创造,
又大又圆,一个天赐之福的地方,紧邻
天堂森林边缘,动物新贵就安置在那里,
一个种族,也许为填补我们腾出的空间,
虽说离天堂远一点,却能防止强势之众
过分拥挤,或偶然变成新的烤肉:情况
要么这样,要么还有更大的秘密,根据
现在的计划,我急于要知道,一旦知道,
我就会马上回来,把你和‘死亡’带到
那里,你们将自由自在住在那里,你们
将身披芳香,在迎合的天空,上上下下
看不见地静静翱翔;在那里你们将暴殄
天物,所有的东西都将是你们的猎物。”
他一说完,母子俩似乎喜不自禁,“死亡”
听到他的辘辘饥肠将被填饱,龇牙咧嘴,
魔怪一般恐怖地眉开眼笑,祈求他狼吞
虎咽的食欲交上那好时光;邪恶的母亲
同样欣喜,对她父亲这样说道:
“保管好这阴间深渊的钥匙是我的责任,
这也是天堂全能的君主下达给我的命令,
他严禁打开这些非常坚硬的大门;‘死亡’
随时做好准备,要用他的标枪迎战任何
来犯的武装,他英勇无畏,现有的力量
休想打败他。但是,就他上述命令而言,
我欠他什么?他恨我,把我从上摔下来,
摔在此地,掉进这地狱底下巨大而暗无
天日的深渊,坐着充当可恶的服役帮工,
被限制在这里,天堂的居民,天上所生,
却偏偏在这里经受没完没了的极大烦恼
和痛苦,在我的周围是重重叠叠,各种
各样的恐怖,还有我自己生的一窝怪物
吵吵闹闹的喧嚣,他们以我的内脏为食:
你是我的父亲,你是我的创始人,给我
生命的人是你;除了你,我应该服从谁,
应该跟从谁?你不久就将把我带到那个
光线明亮和天赐之福的新世界,带我到
生活得舒舒服服的诸神中间,我将坐到
你的右手一侧 〔53〕 ,骄奢淫逸,在那里发号
施令,相称地做女儿和情人,天长地久。”
她这样边说边从她的身体侧面掏出那把
性命交关的钥匙,我们所有不幸的悲哀
阀门;她的兽形之躯宛如火车滚向大门,
毫不犹豫地高高拉起那巨大的格子吊闸,
除了她自己,即使地狱的所有天使合成
一体也不可能动它一动;接着在锁眼中
转一转错综复杂的一个个锁孔,一根根
又大又重的铁制或坚固岩石的驻栓插销
轻而易举就被打开:地狱的大门倏然间
迅速打开,随着辗轧的噪声又猛然弹回,
门上的铰链在开合时刮擦发出的刺耳声
犹如不和谐的雷音,震动了阴阳交界间
黑暗界最深的谷底。她打开门,却没有
力量关上门;一扇扇大门竖着大大打开,
以至于一支打着旗帜的军队,连同侧翼
散开的分队,在展开的军旗下齐步前进,
横列编队的松散战马战车,皆可能通过;
竖着的大门如此之宽地敞开,就像一张
炉口吐出关不住的浓烟和血红色的火焰。
在他们眼睛的前面,在视野所及的地方,
突然间出现一片神秘而古老的浩瀚海洋 〔54〕 ,
它又深又黑,宽广无边,尺寸不可丈量,
那儿的长度、宽度、高度、时间和地点,
已被统统遗忘;那儿资格最老的“黑夜”
和“混沌”,自然状态的老祖宗们,他们
要维持永恒的无政府状态不变,在此起
彼伏的战争的喧闹声中,凭借混乱局面,
支持湿、干、热、冷,四个凶猛的战士,
把他们胚胎状态的原子带进战争,争夺
这儿的统治大权;原子围绕着他们各自
派系的旗帜,在他们各自的家族中稠密
云集,状如轻武器或者重武器,或扁平
或锋利,或迅捷或缓慢,多得不计其数,
就像把卡 〔55〕 的沙子或者昔兰尼 〔56〕 的热带泥土,
他们应征而来,像沙囊一样为战斗之风
压舱,以便他们轻飘飘的翅膀保持平衡。
“混沌”统治的瞬间,原子中的大多数
黏附于他;他坐着充当裁判,结果引发
更多的争吵,正因为如此他才得以统治:
在他之下,无所不管的高级仲裁官名叫
“机会”。进入这个未开化的深渊,自然
世界的子宫,或许她的墓穴,她的构成
不是海,没有岸,不是空气,也不是火,
而是所有这些元素在他们孕育的起因中
无序混合,如果不是万能的造物主命令
他们变成他要创造更多世界的黑色原料,
战事必然总是难免:那谨慎的魔王进入
这个未开化的深渊,站在地狱边缘察看
一阵,沉思着他的旅程:他不得不渡过,
但却没有狭窄的海岔。噪音在他的耳畔
传来,又响又有毁灭性,那声音之响亮
绝不低于(孰大孰小可以比试一下)贝娄 〔57〕
发动她所有捣毁的引擎,决心抹掉某个
首府城市时的狂怒咆哮;如果天堂框架
崩塌,这些哗变的元素从她轮轴上撕碎
坚定的地球,那震耳欲聋的喧嚣,相比
之下或者不及。最终,他展开他那巨帆
一般的双翼,在涌浪一样的烟雾中拔地
而起,高高飞翔,从此飞越无数的里格,
仿佛坐在一张上升的云椅 〔58〕 里,他的驾驭
不受约束,但那张云椅不久失灵,遭遇
一个巨大的空虚:突然之间,出其不意,
他扑腾的羽翼失去功能,犹如一只铅锤,
他垂直下坠一万英寻之深,若不是由于
阴差阳错,一块被注入火和硝石的云彩
力挽狂澜,匆匆把他托起,向下的坠落
有多少英里深,就向上托回多少英里高,
那么直到此刻,他仍在向下坠落;这场
狂怒终止,熄灭在不是海,也不是完全
干燥的陆地,而是在一片沼泽的流沙中:
他在挣扎,险些被活埋,脚踏天然黏稠,
半飞半走;现在适合他的是桨和帆两样。
就像当格里芬 〔59〕 穿过茫茫荒原,急急忙忙
飞越金属岩石的山冈或者沼泽地的山谷,
追赶亚力马斯边 〔60〕 时的情形一样,这后者
不为人知地从觉醒的保管眼皮底下偷走
被看守的黄金:这位魔王同样如此急切,
头啊手啊翼啊脚啊各尽其功,穿过狭窄、
崎岖,或密或稀的矿石沼泽地带或悬岩,
焦急赶路,或者游泳,或者溺水,或者
跋涉,或者爬行,或者飞行:一种习以
为常的疯狂嘈杂之声,震耳欲聋的声音,
终于冲进他的耳朵,各种声响无比高亢,
混成一片,传遍空洞的黑暗:折向那边,
他无所畏惧,要在那里会会住在闹声中
深渊底层里的幽灵,不管他们是哪一类,
问问他们,距离黑暗与光明交界的海岸,
哪一条路行程最短;就在那时,他直接
看见“混沌”的王座,覆盖在荒芜寂寞
深渊之上他那大大展开的黑糊糊大帐篷;
登上王位的“黑夜”,森罗万象数她最老,
身穿黑暗的马甲,与“混沌”坐在一起,
与他的统治配对;他们旁边站着的还有
俄耳枯斯和阿迪斯 〔61〕 ,及提起大名就令人
闻风丧胆的狄摩戈根 〔62〕 ;其次还有“谣言”
和“机会”,“吵闹”和“混乱”同在其中,
还有长着千张各种各样嘴巴的“不和谐”。
撒旦大胆转身,这样对他们说道:“你们
这些神灵,深渊底层这里的精灵,‘混沌’
和古老的‘黑夜’,我来可不是充当密探,
有意偷窥你们王国的秘密,或者把你们
王国扰乱,而是因为迫不得已才在阴暗
不毛的这里徜徉徘徊,因为那向上通向
光明的道路要穿过你们广大宽阔的帝国,
我单独一个,没有向导,半途迷路失向,
我在寻找最为便捷的道路,引导我奔向
你们黑暗的疆界与天堂疆界交汇的地方;
或者,但愿从你们拥有主权,其他什么
地方,我通过这个深渊后,走一条直路,
到达那里,天上之王最近才占有的地方;
指指路吧,如果我把占领者统统赶出去,
把失去的原有地域还原到她原始的黑暗,
恢复你们的统治(这就是我此行的目标),
重新在那儿竖立起古老的“黑夜”旗帜,
那么它带给你们的利益不是吝啬的报偿;
你们的收获将会是这样或者那样的利益,
而我的收获是雪耻报仇。”
撒旦这样说罢,那老迈的无政府主义者
神色不安,支支吾吾地编出这样一席话
来回应他:“你是谁,陌生来客,我知道,
你就是那个势力强大的领头天使,后来
成为反对天堂之王的首领,可是被打倒。
我看到也听到,因为这样一支庞大军队,
在毁灭再加毁灭,溃退跟随溃退,混乱
之中再添混乱的情况下,难以鸦雀无声
穿过担负重载的深渊逃走;多达数百万
乘胜追击的大军像滚滚洪流从天堂大门
奔涌而出。我驻守在这儿,我的边境线;
只要我能,决不会推辞保卫剩下的地盘,
它就那么一点点,却仍在不断受到蚕食,
来自我们内部的争吵,正在削弱这古老
‘黑夜’的王权:首先是你的地牢地狱,
从下方在长度和宽度方面不断伸长展宽;
接着,不久前是天和地,另外一个世界
刚刚挂在我的王国上空,一条金链 〔63〕 连接
天堂的那一边,你的军团就从那儿坠落:
如果你沿着那个方向走,你就离得不远;
危险也同样离得不远;祝你成功,去吧;
浩劫、破坏和毁灭都是我的收获。”
他说罢,撒旦从容不语,但却喜不自禁,
现在他的海洋即将找到一条海岸,由于
重新燃起的渴望和已恢复的力量,如同
一座烈火的金字塔,他雀跃而起,飞进
野性的天空,穿过短兵相接的各种元素
打击,在四面八方的重重包围之中奋力
前进;遭受的困扰和遇到的危险,远比
阿尔戈号 〔64〕 在暗礁林立间穿过博斯普鲁斯
海峡 〔65〕 时遭受和遇到的更猛烈,更加巨大:
或者当尤利西斯 〔66〕 从左舷避开卡律布狄斯 〔67〕 ,
右舷擦着漩涡涉险而过时的遭遇,同样
不可相提并论。因此,面对困难和难以
承受的艰辛时,他克服困难,战胜艰辛,
继续前进;只要他一旦过去,立刻就是
人类堕落之时,前所未有的改变!“罪孽”
和“死亡”沿着他的行踪全速紧追不舍
(天上的意志如此),要在他身后,铺出
一条又宽又直的大路,跨过黑暗的深渊,
汹涌澎湃的海湾驯服地承受起一座大桥,
那令人惊叹的长度从地狱一直不断伸展,
抵达这个脆弱世界最遥远的天体;那些
堕落的天使通过这座桥舒舒服服地来来
往往,要么引诱,要么惩罚凡人,除开
受到上帝和守护神特别保护的那些以外。
但是现在,光明的神圣影响力终于出现,
一个微微发光的黎明,从天堂的一道道
围墙射出,从遥远的地方射进“黑夜”
毫无光泽的胸膛;“自然”首先就从这里
开始形成她最遥远的边缘,“混沌”如同
被制服的敌人,没有经过多少吵吵闹闹,
多少敌对喧嚣,就从她最遥远的忙碌中
撤退,以至于撒旦几乎不用费力,借助
可疑光亮,此刻轻而易举就漂荡在大为
平静的波浪上,如一只小船,风吹雨打,
虽然丢掉了船帆和滑轮,却愉快地驶进
避风港;或者就像在空气的虚无原野上,
称一称他展开的两只翅膀,悠闲地眺望
远远的九天天堂,一个圆环一圈圈扩展,
他搞不清楚那是方的呢还是圆的,栩栩
如生的蓝宝石装饰着一座座蛋白石高塔,
以及城堡上的一处处城垛,那曾经是他
与生俱有的地方;就在它的旁边,一条
金链上挂着这已经创造完成的整个世界,
大小如同月亮旁边亮值最小的一颗星星。
他满怀应该诅咒、祸患无穷的报仇心理,
在一个应该诅咒的时辰匆忙朝那儿急行。
注释
〔1〕 波斯湾一岛屿,是该地区的商贸中心,以珠宝贸易闻名。
〔2〕 见《圣经·新约·歌罗西书》第1章第16节:“因为万有都是靠他造的,无论是天上的,地上的;能看见的,不能看见的;或是有位的,主治的,执政的,掌权的;一概都是藉着他造的,又是为他造的。”
〔3〕 指宙斯的攻击。撒旦寓意上帝是暴君。
〔4〕 指地狱中的硫磺火焰。
〔5〕 即地狱。
〔6〕 由遗忘河—利西河水汇成。
〔7〕 犹太教、基督教《圣经》故事所述古以色列人经过荒野所得的天赐食物,意为天助、精神食粮。
〔8〕 此为撒旦和其同伙初次醒来时的状况,见第1卷第210行 。
〔9〕 见第一卷注释〔122〕。
〔10〕 《哈利路亚》被后人称为天国的国歌。它是希伯来语,意为赞美主,赞美耶和华。“哈利路”在希伯来语中意为赞美,“亚”是耶和华的简称。
〔11〕 见《圣经·旧约·诗篇》第18篇第11节:“他以黑暗为藏身之处,以水的黑暗、天空的厚云为他四围的行宫。”
〔12〕 据古希腊哲学,万物依靠各元素而存在。玛门认为天使在地狱之火中,久之,则火也变为天使存在的元素。
〔13〕 基督教《圣经》中的天使长之一,曾率领他的使者与魔鬼撒旦决斗。
〔14〕 希腊神话中的巨人,因与宙斯作战受罚作为天柱,以肩负天。
〔15〕 铁杖表示敌对、无情。见《圣经·新约·启示录》第2章第27节:“他必用铁杖管辖他们,将他们如同窑户的瓦器打得粉碎。”
〔16〕 金杖表示恩爱。见《旧约·以斯贴记》第5章第2节:“王见王后以斯帖站在院内,就施恩于她,向她伸出手中的金杖。”
〔17〕 见《圣经·旧约·创世记》第6章第9节:“耶和华说,我要将所造的人和走兽,并昆虫,以及空中的飞鸟,都从地上除灭;因为我造他们后悔了。”
〔18〕 指新世界与地狱之间的混沌之界。
〔19〕 指地球——新世界。
〔20〕 为祭祀宙斯而定期举行的体育竞技活动。
〔21〕 皮提亚的原野在特尔菲附近,皮提亚竞技会为纪念阿波罗战胜巨蟒皮同而举行。
〔22〕 古希腊罗马的战车竞赛,车绕标杆,逼近而又巧避者胜。
〔23〕 即赫拉克勒斯,又译海格立斯,罗马神话中称为赫丘利,为宙斯和阿尔克墨涅之子,为大力士。
〔24〕 古希腊东部一城市。
〔25〕 希腊中东部一地区,位于屏达思山和爱琴海之间。
〔26〕 位于希腊中南部塞萨利的一座山峰。
〔27〕 赫拉克勒斯从奥卡利亚战胜归来,在希腊南部的拉哥尼亚得到一件袍子,来自多年前曾与之战斗并被其杀死的人首马身怪兽内萨斯。袍子带有剧毒,腐蚀肉皮,赫拉克勒斯疼痛难耐,愤怒之下将送袍人利察斯投入优比亚海(位于西爱琴海)中。(见《变形记》第9章)弥尔顿综合了这个故事发生地的两种版本:在戏剧中为优比亚岛(亦埃维厄岛),在奥维德的《变形记》中则为塞萨利。
〔28〕 见《圣经·新约·启示录》第19章第20节:“……他们两个就活活的被扔在烧着硫磺的火湖里。”第20章第10节:“那迷惑他们的魔鬼被扔在硫磺的火湖里,……”
〔29〕 本卷577—584行 中记述了冥府中五条河流:斯提克斯(悔恨之河,分隔地府与人间的主要河流。古希腊人因为这条河神圣,常以此河立誓,诸神以此河立誓而违反誓约者将九年无法说话)、阿克龙(苦难之河。船夫卡戎——厄瑞玻斯和夜女神之子,在此将安葬的亡魂送到对岸的冥府。相传安葬的死者要在口中放有一枚钱币才能在此渡河)、科赛特斯(悲叹之河,被认为是阿克龙的支流。未被安葬的亡魂会在此河河岸飘荡数百年)、火河(熔岩之河,奔流着火焰的一条河)和利西(遗忘之河,汇成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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