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奇特旅行记
[book_author]凡尔纳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201801
[book_dec]移民美国的法国人卡斯卡贝尔先生决定带领一家人从美国回到法国,他们做好了准备,以巡回演出的方式乘坐一辆大篷车出发了。但是他们却选择了一条不可思议的旅行路线,并且戏剧般返回家乡。卡斯卡贝尔一家的奇特旅行都发生了一些什么样的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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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第一部 第一章 聚财
“没有人把剩余的零钱交给我吗……?快些,孩子们,大家都掏一掏你们的口袋!”“给你,父亲!”小女儿答应着。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皱皱巴巴、肮脏的深绿色方纸片。那上面的字迹几乎难以辨认:“美元辅币”几个字环绕在一位身着礼服的尊贵的先生头像图案的周围。这是六张印着10字样面值的纸币,算起来有一千美分,相当于法国的十个苏。
“你这钱是从哪里来的?”母亲问道。
“这可是我余下的最后一笔款子了。”拿波里娜回答着。
“你呢,桑德勒,你再也没有一点儿了吗?”“没有了,父亲。”“你也没有?让。”“没有了。”“还缺多少?赛扎尔……。”科尔奈丽娅问丈夫。
“还少二百元就能凑成一个整数了。”卡斯卡贝尔先生回答说。
“喏,给您,老板先生。”丁子香边说边从收钱袋的最深处掏出一枚钱币抛了过去。
“太棒了!丁子香。”小女儿叫出声来。
“好呀!……全齐了!”卡斯卡贝尔先生也不禁叫了起来。
这位老实的卖艺人所说的“全齐了”是指差不多两千美元的一笔钱,它相当于一万法郎。
当运用智慧使得众人慷慨解囊,而得来的这一万法郎难道不是一笔财富吗?
科尔奈丽娅拥抱了丈夫,孩子们围过来又在他们外面相拥。
卡斯卡贝尔先生说:“现在嘛,该买一只钱箱,一只能把我的钱安全保存起来的漂亮的钱箱。”“有这个必要吗?”一直想弄清楚这笔钱有何骇人用途的卡斯卡贝尔太太不禁问道。
“科尔奈丽娅,很有必要!”“或许一只小匣子足够了……?”“还是女人们精明!”卡斯卡贝尔先生叫了起来,“一只小匣子,一个首饰匣!一只钱箱,为了保存这笔钱至少得买一只保险箱。因为,我们得带着这一万法郎去作一次长途旅行……”“那就去买一只保险箱吧,可一定要还价!”科尔奈丽娅回答丈夫。
一家之主打开了他那辆“漂亮而得体”的流动住宅车门,从连着车辕的铁皮踏步上去下车,迈过一条条通往萨拉蒙多市区的街道。
加利福尼亚的二月寒风凛冽,尽管这里的纬度与西班牙相同,但是,当他把自己紧紧裹在那件仿貂皮宽袖夹层大衣里,把皮帽严严实实拉下护住耳朵时,他对外界的寒冷便毫无担忧了,他加快了脚步。一只保险箱,他将成为这只箱子的主人,他终身以求的梦想:即将成为现实了!
那正是一八六七年年初。
十九年前的萨拉蒙多城的城界还是广袤无边的荒原。城中央筑起一座城堡,那是一种由英国人修筑的防御掩体。第一批非法商人为了保卫他们的居住地和抵御美国西部印第安人的进攻兴建了它。然而自从美国人从墨西哥人手中夺取了加利福尼亚之后。这座城市的防御功能便不复存在了。城池的风貌也被彻底的改变了。原城堡的旧址被辟为一个广场。尽管火灾、水害屡次侵袭,城市的雏形已荡然无存,但是它仍然不失为美国一个极重要的城市。
然而眼下是一八六七年,卡斯卡贝尔先生不用担心会发生像一八四九年众多的印第安部落,成群结伙的乌合之众涌入此地的情形。当时是由于在格拉斯瓦列高原东北方发现了金矿以及著名的阿利逊罗希金属矿床,这里蕴藏着制造石英的贵重金属矿产。
是啊!那是一个经历了聚集闻所未闻的巨大财富,可怕的坍塌与毁灭频繁,不可名状的种种痛苦深植予人们心中的年月。无数的淘金者,甚至在英属哥伦比亚,还有卡利布这块华盛顿洲所属的地区内,也曾有数以千计的采矿者蜂拥而至,那是发生在一八六三年的事。卡斯卡贝尔先生不愿意露富,更不愿意那笔用辛劳挣来的小钱在路上遭到偷窃。实际上用保险箱装那笔钱并非十分必要。那只是为穿越法尔维斯特的长途旅行做准备。那里没有加利福尼亚安全——旅行中还要带着它去欧洲呢。
卡斯卡贝尔先生坦然缓步前行,无忧无虑地沿着宽阔而浩浩的街道迈着步子。落叶的秀美树木掩映下的漂亮广场、旅店;雅致而舒适建筑风格的特异住宅,具有盎格鲁——撒克逊建筑特色的公共建筑,鳞次栉比的古老教堂都使这座加利福尼亚的首府展示出都市的气派。一群群忙碌的办公者、批发商、商船主、工厂主们来来往往。他们有的等待着那条注入太平洋河流上靠岸的商船,另一些则围拢在佛尔逊火车站旁,这里是发往州政府境内的各次列车出发的地方。
卡斯卡贝尔先生朝着大街道旁的一支吹奏着法国乐曲的铜管乐队方向走去。来到街上,他已经看到了费赛夫妇与于莱夫妇两个商家对手出售产品的那家商店,他们都是有名的法国保险箱制造商。威廉姆·丁·莫尔朗卖出的保险箱既好又不贵——至少相对而言—在美国这里的商品的价格还算合理。
当卡斯卡贝尔先生走进店时,莫尔朗正在店里。
“莫尔朗先生,见到您很荣幸……我想买一只保险箱。”他先搭话。
威廉姆丁·莫尔朗认识卡斯卡贝尔,在萨拉蒙多有谁不认识他呢?三个星期来不就是他给观众带来娱乐吗?莫尔朗以创造商的口气说:
“要一只保险箱?卡斯卡贝尔先生,我可要祝贺你啰……”“这是为什么?”“因为要买一个保险箱,就意味着有成袋的美元装在里面啰。”“这从何说起?莫尔朗先生。”“好吧,瞧瞧这个。”莫尔朗边说边指着一个大保险箱,就像是罗思柴尔德兄弟①或其他爱摆阔气的银行家的办公室里摆放的那种保险箱。
“噢!……噢……该冷静些!卡斯卡贝尔先生制止他,”那里面简直能住进我的全家!……这确实是件好东西,我很中意,但是,眼下,我们还不打算搬进新居!?哼!莫尔朗先生,这只巨大的箱子值多少钱?”“几百万金币吧。”“几百万……?那么,好吧……我会回来的……要晚些时候,当我攒足了这个数目之后吧……不是吗!我要一只非常结实的小保险箱,当我旅行时,①罗思柴尔为欧洲银行家族。
能够拎在手上,放在马车上的那种。
“马上为您找,卡斯卡贝尔先生。”制造商取出一只带有保险锁的小箱子。重量不超过十公斤,内部结构就如用钱箱或殖民地银行里使用的证券箱一样。
“另外,这箱子还能耐火,发票注明保证质量。”威廉姆·J·莫尔朗先生又加上一句话。
“太好了……好极了!”卡斯卡贝尔先生说,如果能给讲这个箱子的关闭装置的问题就再好不过了!……”“密码关闭装置,”制造商说,“四位字母……就是说选择任何一个由四个字母组成的单词,这样便可以有近四十万个组合密码。如果小偷行窃时想要找出其中正确的开箱密码,就得花时间去组合一百万次!”“一百万次!莫尔朗先生,这简直不可思议!……那么价格呢……?要知道,当一只箱子价格超过装在里面的物品时就未免太贵啰!”“您说得太对了,卡斯卡贝尔先生,所以卖给您只需付六个半美元……”“六个半美元?”……卡斯卡贝尔回应着,“我不喜欢这个六个半美元!
莫尔朗先生让我们和计一下,应该出一个整数才是!五美元如何?”“好吧,因为是您,卡斯卡贝尔先生。”价格谈妥,也付了钱,威廉姆·丁·莫尔朗向杂耍艺人提议把银箱直接送回他的流动住宅里去,不要带着这个重物到处走。
“那就一起抬,莫尔朗先生!要么让您的一名男伙计来玩玩这个二十公斤的玩艺儿!”“嗨!唉!……您那个二十公斤的玩艺儿会怎么想呢?”莫尔朗先生嘻着脸发问。
“确切地说只有七公斤半,别声张!”卡斯卡贝尔绕着嘴说。
随后,威廉姆·丁·莫尔朗与他便分了手,各自都心满意足。
半小时后,满腹喜悦的保险箱主人把车子停在了马戏团广场上,卸下箱子,心中充满着不无自尊的满足感,“卡斯卡贝尔家的银箱。”啊!他的小世界里的人们对这只银箱百般珍爱!全家都为拥有它而自内心地高兴和自豪!一会儿打开它,一会儿又关上。小桑德勒很想把自己关进箱子里,好过一过瘾。但是,那不可能,小桑德勒住在里面未免太狭小了!
至于丁子香,他甚至在梦中也未见过这般漂亮的箱子。
“它一定很难打得开,”他自言自语道……“至少它不容易打开,如果胡乱锁上的话!”“你从来都没有说得更准确些,”卡斯卡贝尔回了他一句。
随后,一个不容置疑的声音伴随着一个明确的手势让众人不敢有半点迟疑:
“去吧,孩子们,快些走开,”他又说,“快去准备午饭要用的食物……
要丰盛些。既然是我用钱安排好你们的一切……凡事都得听任我处置!”多凶的男人!即使如些,并不是他安排每天要做的事!但是他喜欢用这种方式取乐,随后爆发出一阵大笑。
一会儿功夫,让·桑德勒和拿波里娜离开了广场,丁子香陪着他们,手臂上挎着一只大草篮,去购买食品了。
“现在就剩咱俩人了。科尔奈丽娅,咱们商量一下。”卡斯卡贝尔先生说。
“商量什么?赛扎尔。”“这还用问……?得给我们的保险箱上密码锁造一个单字。并不是我不信任孩子的!……上帝呀!可爱的小天使们!……不该怪那个柔弱的丁子香,他是个老实孩子!……但是密码单字应是秘密。”“你随便起个名。”科尔奈丽娅说:“我依着你……”“你先来选你最喜欢的词吧?”“不。”“那么,我喜欢用个自己的……”“有了!……就,就用……你的名字,赛扎尔。”“这不行!……它太长了!……得选一个只有四个字母的名字。”“那就把你的名宇去掉一个字母!……你可以把赛扎尔末尾的r省去!
我们是主人怎么好就怎么做,我就这个主意!”“好极了!科尔奈丽娅,这个主意嘛……所有的好主意时常出自你的念头,我的太太!但是,如果我们决定在一个名字中去掉一个字母,我更愿意去掉四个字母,那就是你的名字!”“我的名字?”“对!……就用后半部分……奈里娅,我甚至感到这样更加优雅!”“啊!……我的赛扎尔!”“这一定让你高兴,对吧?我们的保险箱的密码锁不就有你的名字了吗?”“是啊,因为这个名字早已刻在你心中了!……”科尔奈丽娅怀着真挚的温柔口吻应答道。
随后,她心中充满了温馨。她使劲地拥吻着她骁勇的丈夫。
这下子密码确定了,不知道奈里娅这个词的人,无论如何也休想打开卡斯卡贝尔家的保险箱。
半小时之后,孩子们带着食物回来了,有切成片散发诱人气味的头腿和咸牛肉,还有些加利福尼亚出产的绝好的蔬菜,卷心菜、如同甜瓜大小的土豆,足有半米长的长型胡萝卜,卡斯卡贝尔先生不无感慨地说:“没有精心养殖怎会有这般独一无二的果实!”至于酒类嘛,在大自然和酿造术赐予美国酒鬼的繁多种类中实在让人难以排选。今天,不用说一定有一箱带沫啤酒,每天还有一瓶餐后雪利酒。
转眼之间,科尔奈丽娅在丁子香的帮助下,已备好了午饭。饭桌被安放在大棚流动车的第二节隔厢里,就算是家里的客厅,由于邻近车厢里厨房炉灶散发的热量这里的温度升高了一度。无论如何,今天嘛——与往常的日子一样——父亲、母亲和孩子们以旺盛的食欲进餐,这自然是适时而合乎情理的事。
吃过饭,卡斯卡贝尔先生用他那卖艺人特有的鼓噪,揽客时的郑重语调说:
“孩子们,明天我们将要离开萨拉蒙多,这座典雅的城市和它高贵的臣民了,我们只能这样自我赞扬了,无论他们属于红色、黑色或白色任何一个防层。萨拉蒙多属于加利福尼亚,而加利福尼亚属于美国,但是美国却不属于欧洲。不过,国家,它是一个国家,而欧洲就是法国,经过数年的离愁别绪,法国在它的城围中就会与我们重逢的。我们发财了吗?平心而论,不!
几年来,我们有了些美元,当我们把这些钱兑换成金子或者法郎时保险箱中的票子倒是显得活灵活现。这笔钱的一部分将用于我们跨越大西洋的开销,我们将坐在插着三色旗,昔日拿破仑游历各国首都的巨轮上……开机!科尔奈丽娅。”卡斯卡贝尔太太在丈夫经常给予她的这种亲善姿态面前显得更加顺从而温柔,这也是为了感激她把阿尔西德家族和埃居尔家族的人格魅力给予了他的孩子们的缘故。
接着,他又开腔说:
“为我们幸福的旅行再干一杯!让和煦的风鼓起我们的风帆!”他停下来为每个人斟上最后一杯可口的雪利酒。
“喂,丁子香,也许你会问我,我们的旅行一下子把钱都花了,保险箱里不就空空如也了吗……?”“不,老板先生……除非是付过轮船费后还得去买火车票……”“铁路呀,火车站呀,怎么像是美国佬的话?”卡斯卡贝尔叫出了声。
“说我们天真也罢,缺乏理智也罢,我们并不乘坐轮船或火车!我打算节省由萨拉蒙多至纽约的旅途开销,我们将坐在自己的活动房子里赶路!是有不短的路要走,但这并不可怕,依我看卡斯卡贝尔家习惯于悠闲自得地穿越世界!”“当然啰!”让应和着说道。
“重新见到法国,这多么让人兴奋呀!”卡斯卡贝尔太太自语着。
“孩子们,你们并不了解我们的法国。”卡斯卡贝尔说,“因为你们出生在美国,我们美丽的法国,你们最终将会了解它!噢!科尔奈丽娅,你一定很快活,你是普罗旺斯人,我呢,诺曼底人,二十年没回故乡了!”“是的,赛扎尔,是呵!”“你瞧,科尔奈丽娅,有人给我送来一份演出合同,是在巴尔纽姆先生的剧院里演出,我已经拒绝了!推迟我们回国的行程,我绝不干!……我宁愿走的越早越好!……这是思乡病在折磨着我,要治好这病只有回到故乡去,我不晓得还有别的什么药!”赛扎尔确实常说此事。他妻子和他只有一门心思;回法国去,再说已经万事俱备了,旅行的钱也攒足了!
“我们明天就出发!”卡斯卡贝尔先生说。
“这也许是我的最后一次旅行!”科尔奈丽娅回答丈夫。
“科尔奈丽娅,”她丈夫表情严肃地说,“我只晓得这是最后一次,因为上帝并没有赐给我们回程的钞票!”“算了,赛扎尔,出发前大家不能休息了,也许还需要挣钱吗?”“科尔奈丽娅,你说休息吗?不!如果有了金钱会使我们游手好闲的话,那么我宁可不要它!想想看,你难道听任大自然慷慨赐予人们的才能荒疏殆尽吗?你没想我能插起手来过活,都让自己的关节生锈僵硬吗?你能看着让放弃他的杂技平衡训练?拿波里娜不再经手或手持平衡棒站在硬钢丝上翩翩起舞?桑德勒不再出现在人造金字塔的顶端?丁子香不在狂热的观众中神奇般地用六只伸缩袋收取银钱吗?不,科尔奈丽娅?你可以告诉我太阳在雨中隐没,海水被鱼群喝干,但是别对我说哪一天是卡斯卡贝尔家歇息的时辰!”那么,从现在起旅行的准备一刻也不能停息,为的是第二天萨拉蒙多地平线上太阳初升时启程。
不用说,整个下午所做的事,就是把那只精巧的保险箱放置在大篷车最后一节车厢的合适地方。
卡斯卡贝尔先生说:“就这样,要从早到晚守护它!”“对,赛扎尔,我想你出了个好主意,”科尔奈丽娅回答着,“这箱子买得不后悔。”“也许它是小了些,我的太太,如果我们还能挣到钱就再买一只更大的!”
[book_title]第一部 第二章 卡斯卡贝尔全家人
卡斯卡贝尔!……这个响遍世界五大洲和“其他地方”的著名甚至显赫的姓氏,它的拥有者说起它,总是怀着无上的荣光。
赛扎尔·卡斯卡贝尔出生于诺曼底中部的蓬特尔拉,他谙熟诺曼底人所有的处世手段、机敏和技巧。虽然他诡计多端且狡猾,但他仍不失一个诚实的男人并且从不与那些街头卖艺人行会中的不轨者厮混。作为一家之主,他的个人品行弥补了他低微的出身和游荡不定的职业的欠缺。
此时,卡斯卡贝尔四十五岁,正值不偏不倚的最佳年龄。他信守继承父业的古训,当他孩提时在诺曼底的集市和市场上奔跑时,父亲就把一只球放在他的肩膀上。母亲在他刚懂事不久就告别人世,当他失去父亲数年后,凑巧被一支杂耍马戏团看中并收留。在那里杂技跟头、弯腰折背、飞身的空心手翻和头朝下,脚向上的拿天顶伴随他渡过了童年。此后,他扮过丑角、运动者、杂耍、大力士,直到他成为三个孩子的父亲,与卡斯卡贝尔太太的结合使他成为这个小小家庭的领导者,他太太科尔奈丽娅·瓦塔拉丝出生在普罗旺斯的马尔蒂科。
如果他的魄力引人注目的话,那便是聪明,富有创造才能,非同一般的机智,他的道德品质并不比他的身体品质差。毫无疑问,滚动的石块不会沾上青苔,但却易受磨损,至少在凹凸不平的道路上,它能自我打磨,磨去棱角,变得圆滑而闪亮。同样,四十五年来,他也在不停地滚动,赛扎尔·卡斯卡贝尔已历经磨难,所以客套而圆滑,他久经世故,不为任何事物所动,也不过于赞叹什么。由于他在欧洲跑过一个又一个集市盛会,他早已如同适应美国的环境一样习惯于众多的荷兰或西班牙殖民地,他几乎通晓所有的语言,说得自然有好有坏,他谙熟“甚至他不曾知晓的语言”,他说。因为他的形体动作毫不费力地表达他的情感,此时语言倒会使他乏术了。
赛扎尔·卡斯卡贝尔,中等偏高的身材,雕像般的健壮体魄、灵巧柔韧的四肢,面部的内颌骨微微突起——活力的象征——硕大的脑袋被黑硬的头发覆盖着,各种阳光的灼烤,各式狂风的洗礼使他有一身古铜色的皮肤,没有尖儿的小胡子长在巨大的鼻子下面,酒糟红色的面庞上两缕半长的颊鬓,蓝色的眼睛炯炯有神,透着灵气,带着和善的目光,一张牙齿整齐的嘴里竟有三十三颗牙,或许镶过一颗牙。在众人面前,他总用弗雷德里克·勒拇特尔般的大幅度手势异想天开地装腔作势,朗诵般地演讲,但是,有的时候也非常扼要,异常自然并且充满了对家庭的至爱。
即使年龄已不允许他从事杂技行当,但他的身体却能耐受任何磨难,他总能出色地去做需要体力和肌肉的活计。另外,在杂耍演艺行当中,他具有超凡的才华,无论是古典三部剧、还是具有悠久历史的情景游戏剧,他都能驾轻就熟,诸如其中的厄斯培什主教,女预言家安道尔都属于三部剧的范畴。
只要他情愿,通过他的嗓子眼中总能从肚子里蹦出戏文来。他独自唱二重唱吗……?唉!他必定不会为此而退缩!
总之,要完全地刻画他的形象,还得注意到他的某些伟大的征服者崇拜之至——尤其是拿破仑。是的!他热爱第一帝国疾恶如仇的英雄。那些该诅咒的哈得逊的儿子们;约翰·比勒的恶棍们。拿破仑,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他从不愿意在英国女王面前俯首称臣,尽管女王时常让她的管家出面以中间人的身份调停,让他心悦诚服,让他相信女王陛下。
然而卡斯卡贝尔先生并不是杂耍团的头目,作为一名法国移民,硬头叫花子或称爱国者,只是一伙男女杂耍艺人、丑角们、手技者们的领头羊。不!
一个普通的卖艺人,一个天暗时在广场,在露天,下雨时在大棚下卖艺的苦力。在二十五年的闯荡中东奔西忙地冒险碰运气,人们知道,他赚了钱,款子塞满了钱包,眼下已装进了密码箱里。
可这钞票里却充满着辛劳、疲惫,其至是痛苦呵!现在,最艰辛的日子过去了。卡斯卡贝尔全家正准备回到欧洲去。穿过美国大陆后,全家人将乘坐一艘法国或美国——英国客轮继续他们的旅程……会有那天!
此外,赛扎尔·卡斯卡贝尔已毫无牵挂。至于困难嘛对他来说似乎不存在。各种艰险总会出现。他并不畏惧,生活中努力去摆脱困境,是他的拿手好戏。他乐意重复堂茨科公爵,一位君王的众多元帅之一所说的话:
“把我插入一只洞,我也能钻得过去!”然而,卡斯卡贝尔已经钻过了无数的洞,的确如此!
卡斯卡贝尔夫人科尔奈丽娅·瓦塔拉丝,是位纯血统的普罗旺斯女人,她对未来有着热切无比的企盼,亮丽女人中的女王坯子,集女人性感的所有魅力于一身,喜欢炫耀作为家庭主妇有幸具备的所有品行,展示妇女竞争意识的典范,芝加哥曾邀请她作为世界级的女竞技者参加竞赛。
这便是卡斯卡贝尔先生描述他生活中伴侣的一段文字。二十年前,他在纽约与她喜结良缘。他是否征求过他父亲对婚姻的意见呢?没有!首先是因为他父亲并没有向儿子征求过自己婚姻的看法,而且,随后这个可怜的年轻人的手再也不属于这个世界了。一切都是那样简单,人们能够理解,在老朽的欧洲要办齐所有的结婚手续,会令人沮丧地推迟两个相爱的人的结合。
一个晚上,在百志江的巴尔纽姆剧场里,他感到自己是观众眼中的宠儿,他是那般风彩照人,他与年轻的法国女艺人科尔奈丽娅·瓦塔拉丝在杠上的刚柔相间的表演令人叫绝。他的才华正是为了那个和善可亲的姑娘发挥到了极至,舞台似乎是他们的两人世界。这一切对于卡斯卡贝尔家的孩子们而言只能隐约看到他们父母当年的丰彩,这一段佳话当然来自诚实的街头卖艺者自己。幕间休息时,他急不可耐地冲向后台,让自己能被科尔奈丽娅更多的了解,促使她提出种种建议,为的是一桩一个法国男人和一个法国女人的婚事,演员休息室内一个教士般可敬的年轻人向心上人请求允诺一个神圣而美好的结合,这就是幸福的美利坚合众国赋予他的恩赐。难道他们不美满,这段姻缘太苍促了吗?无论如何,赛扎尔·卡斯卡贝尔和科尔奈丽娅·瓦塔拉丝的婚配法是社会底层中众多美满婚姻中的值得庆贺的幸事。
当这个动人的故事开始讲述时,卡斯卡贝尔太太正好四十岁。她有着漂亮的身材,稍稍发胖,乌黑的头发,明亮的黑眼睛,总在微笑的嘴,整齐的牙齿同她丈夫一样。说到她超凡的精力,在芝加哥斗争纪念活动中已展露锋芒,活动中她荣膺“荣誉斗士”称号。提起科尔奈丽娅对丈夫的爱,那真是一往情深,如同相爱的第一天,始终不渝的信赖维系双方,绝对的真诚植根在她出色丈夫的秉性中,他是诺曼底从未造就过的最优秀的人物之一。
这个艺人之家的婚姻造就的第一个孩子让已经十九岁了。他都却没能继承父辈营生的力量、天赋,那些体操、丑角或杂技练习在他看来倒是束缚了灵巧的双手,美妙而优雅的手技他却不屑一顾,丝毫也不为之所动。他柔弱而内向,像母亲一样褐色的皮肤,一对蓝眼睛。对于自己能力所及的事情,他勤勉而审慎地探索着去掌握。尽管他并不感到父母从事行当的低微,但也明白有比在公众面前卖艺更好的工作好做,当他到达法国后决心告别这个职业。出于对父亲和母亲深厚的情感,他只是把这个想法深深地藏在心中,然而,他又怎样最终在世界的另一种境遇下立足呢?
第二个儿子:噢!这个倒数第二个孩子是团里的柔体杂技演员,卡斯卡贝尔家顺理成章地造就了他。十二岁的他轻快地像只猫,敏捷地像只猴子,活泼地像条鲤鱼,一个小小的丑角跟头就能翻起三法尺六寸,——父亲深信他是为翻空心跟斗来到世上的——他是个搞恶作剧和开玩笑,善辩而头脑机敏的淘气鬼,但他心地纯正,即便有时挨了别人的巴掌仍然笑脸相对,因为他知道别人并没有恶意。
卡斯卡贝尔家的长子名叫让。为什么起这个名字呢?那是母亲为了怀念她的一位伯父,借用了他的名字,伯父名叫让·瓦塔拉斯,曾是马赛的一名海员,可怜的他被加勒比的印第安人吞食了——她为此感到自豪。当然,作为父亲更喜欢另一个名字,他希望儿子能名叫凯撒,这个具有历史感并能与他对战争伟人隐秘情感相联系的名字。然而,他又不忍心让妻子为此感到不快,是她为这个家庭生下了第一个孩子。于是他答应给孩子就起这个名字。
夫妻俩约好下一个孩子出生时再作补偿。
出于这个原因给第二个儿子起名字时,放弃了阿米勒卡尔、阿迪拉或者阿尼巴尔之后,选择了亚历山大。为了在家里叫起来方便,于是大家都叫他桑德勒。
二个男孩子之后,卡斯卡贝尔家又添了一个小女孩,她名叫拿波里娜,卡斯卡贝尔太太为了表达对圣德艾莱尼殉道者的敬意也叫她艾尔希娅。
拿波里娜已经八岁了。她长得非常可爱,也许这正是她将出落的美丽动人的原因所在。金色的头发、粉红的面庞,表情生动而丰富,对人亲切,透着灵气。走硬钢丝演出对她简直无神秘可言;她那双踏在金属丝上的小脚跳动着,翻飞着,她简直像一个身轻如燕的小天使,扇动着双翼控制着灵巧的躯体。
毫无疑问拿波里娜是家中最小的女孩。所有的人都喜欢她,她自然也博得了观众的青睐。当母亲的情不自禁地轻轻摇着头,盘算着有朝一日为她操持隆重的婚礼。这难道不是街头卖艺人漂泊生活中命中注定的幸事之一吗?
为什么拿波里娜长成美貌的姑娘时,不会遇到一位为她而坠入爱河的王子并娶她为妻呢?
“怎么像是童话中的故事?”卡斯卡贝尔先生发话。他比妻子更实际。
“不,赛扎尔,那会是现实中的事情。”“哎哟!科尔奈丽娅,国王与牧羊女成婚的年代已经一去不复返啰。再说,即使在今天,我不知道牧羊女们能否同意嫁给国王们!”尽管卡斯卡贝尔家阵容不俗。父亲、母亲和三个孩子,也许家中再添上第四个孩子会更加惬意,因为那个人造金字塔叠罗汉表演,演员做叠罗汉造形需要双数。然而,第四个孩子并没有来到世上。
幸运的是还有丁子香,在某些难以置信的演出中,他与其他演员的合作非常默契。
实际上,丁子香使卡斯卡贝尔家更加完整了。剧团就是他的家。尽管他是美国人,却在别的地方营生。作为没有父母的可怜孩子中的一个,同其他人一样,没人知道他们出生在哪儿——他们中品德端正,在悲惨境遇中能抵卸不良表现和影响者得到慈善机构的救济,靠廉价品过活,还能巡游四方。
他们时常遭受虐待或悲惨地死去,难道不该对这些如此悲惨的孩子们给予某些怜悯吗!
在奈德哈尔勒的境遇中,卡斯卡贝尔先生不会找到如此有趣的别名:丁子香花蕾。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呢?其一,他削瘦的身体就像一株丁子香,其次,他曾被雇佣在街头滑稽戏演出中饱尝留下五个手指印的耳光①之苦,这可是在任何一个基督教家庭的花园中终年却无法生长的丁子香!
两年前,当卡斯卡贝尔先生遇到这位正在美国巡游卖艺的可怜人时,奈德哈尔勒正经历着饥荒。他所在的那个杂技团,当老板溜之大吉之后,剧团便成了一盘散沙。他在团里是个扮演“黑人合唱队”角色的歌手。这是一个充满辛酸的行为,甚至在酝酿角色。或者说是练习时都能感受深深地痛楚!
脸被涂抹得面目全非,化妆成黑人,穿一套黑色的裤褂,里面一件白衬衣,配上一条白领带,然后在怜诞而拙劣的提琴伴奏下唱起滑稽的曲子,身旁是四五个与他同样卑贱的歌手,这是一种什么社会等级的行为当呀!好吧,他刚刚在奈德哈尔勒舍弃了这个行为,却又十分幸运地在卡斯卡贝尔先生帐下遇到了他生活中的上帝,获得了一个角色。
确切地说,卡斯卡贝尔刚刚辞退了一个演小丑的演员,他是街头滑稽戏中被选中的众多角色中的一个。你能相信吗?这个丑角冒充美国人,但实际上他却是一个英国佬!在巡回卖艺队伍中竟有一只约翰牛!那些屠夫们的一个同胞谁……?大家都在议论同一件事情。有一天,卡斯卡贝尔先生偶然知道了这个入侵者的国籍。
“瓦勒杜尔敦先生,”卡斯卡贝尔对他说,“因为您是英国人,要么您立刻走,要么让出您所有的小丑角色!”“瓦勒杜尔敦先生不得不放弃了演出权,否则他就得立刻滚蛋。
这样丁子香取代了他。这个前黑人乐队的歌手担保能胜任所有的活计,当科尔奈丽娅需要帮一把忙时,他的洗刷牲口和烹任术和他在高大舞台上演街头滑稽戏一样出色。当然他能说法语,但有浓重的口音。
总之,虽然他已经三十五岁了,但却仍残留着一个天真的男孩秉性,当他天花乱坠的滑稽故事吸引住观众时,心中的那份喜悦似乎使他忘记了他个人生活中的忧愁。他宁愿更多面对事物艰辛的一面,然而,坦率地讲,这并不令人惊讶,因为他很难被算作这个世界上幸福人群中的一员。他长着一个尖脑袋,一张像是被拉长的脸,淡黄的头发,一对带着孩子气的圆眼睛,鼻子有些过份地长,那鼻梁上或许能架上半打圆抠眼镜两只招风耳。明显突出的喉结,精瘦的身子架在细如麦栉的双腿上。的确他外形出奇地古怪。他并不喜欢自己,至少……——他总是纠正着自己的说法——至少坏运气招致他永久地自我抱怨。然而,自从他走进卡斯卡贝尔家,便深深地爱上了这个家,这个家也与他们的丁子香分不开了。
这个巡游卖艺团的成员组合,也该表述一番。
谈到团里的动物,先得介绍两条勇敢的狗,一条西班牙种猎犬,一种珍贵的狩猎狗,它忠实地守卫着剧团的大篷车,另一条鬈毛狗,它既聪明又才华出众,简直能成为法兰西学院的院士了,有那么一天会有一所专为纯种鬈毛犬设立的学院。
除了这两条狗,要向公众介绍一名小猴子,在作鬼脸的竞赛中,竟与丁子香难分仲伯,观众们往往非常难以断定把褒奖赠给他们两个中的哪一位。
①法语中“丁子香加五瓣叶片”一语俗称“留下五个指印的耳光”。
然后,还有一只名叫雅克的鹦鹉,它来自爪哇岛,它能说会道,唱歌、绕舌,竟能连续不断地鼓噪数小时,这多亏了桑德勒的教诲。最后是两匹马,两匹忠实的老马,是它们拖着巡回大篷车,它们的四蹄随着年纪的增大已经有些僵硬,只有上苍才知晓它们能否跨着大步穿越漫长的千山万水!
想知道这两匹出色母马的名字吗?一匹叫威尔姆特与常胜将军德拉马尔同名,另一匹叫作格拉迪亚托又与战争好手拉格朗日伯爵同名。嘿!它们显赫的名字能够载入法国赛马场的名册之中,但从未想到过在法国大奖赛上获奖。
至于两条狗,西班牙种猎犬名叫瓦格拉姆,鬈毛狗名叫玛朗戈,人们能轻易地猜出是哪位命名者给予它的这般在历史上如此辉煌的名字。
那只猴子先前就有一个绰号,约翰牛——这是由于它过于丑陋的缘故。
您想干什么?该谈谈卡斯卡贝尔先生,他那寻根的狂热之情,无论如何,深藏内心的爱国情怀让人可敬可佩——即使在极富同情心的年代里也找不到一个像他一样的富有理智的人。
他常这样说:“怎么能不热爱那个在弹雨中高喊‘跟着我的白帽羽饰冲啊,你们永远会找到它……’的人呢?”当人们告诉他,那是亨利四世早已闻名遐尔的名言时,他却说:“也许吧,但是拿破仑才能讲上这般不同凡响的话来!”
[book_title]第一部 第三章 穿越内华达山脉
多少人作梦都想以巡回演出艺人的方式,乘着马拉轿车去做一次旅行呀!在穿行于某个国家中难以寻觅到城镇和村落时,既不用担心有没有旅店、小客栈,也不用为租用床铺和那些贵得令人咋舌的厨房间而操心!这是某些兴趣极浓的爱好者借助专有的车辆,带着居家旅行的全套方便设施,在他们的“消闲游艇”里恣意作乐的把戏。然而这车不就是快行驶的住宅吗?为什么只有巡回卖艺人才会品味“在陆地上泛舟”的乐趣呢?
实际上,巡回卖艺人的大篷车就是一所既有卧室又配有家具的套房,它是带轮子的“家”,卡斯卡贝尔家的大篷车很适合流浪生活的需求。
“美篷车”这个名字让人想起诺曼底女子间狱的称谓,在经历过穿越美国的各种艰难跋涉后,这个名字肯定要被名正言顺地叫响。“美篷车”是三年前卡斯卡贝尔夫妇用第一笔积蓄勉强买来的,用它来替换那辆陈旧的破篷车,那辆旧车只换过一块遮雨布并且硬邦邦地,毫无弹性,再说,作为全家的栖身所已经使用了很长时间。二十多年来卡斯卡贝尔先生在州府的各种交易所和商场里游荡寻找,为的是找到一辆美国造的大篷车。
“漂亮篷车”有四只轮子。配有质量上好的钢质弹簧,轻巧而结实。由于精心的保养、擦拭和洗涤,车镶板醒目的颜色泛着耀眼的光泽,金黄和贝壳虫色协调而悦目的组合,使车上那个已经知名的招牌格外引人注目:“卡斯卡贝尔家”。车厢的长度能与至今还在美国远西地区大峡径附近使用的旅行马车相媲美,从纽约至旧金山的铁路还未通,到那块边远的山区,仅用两匹马是无法拖动这辆车的。“美篷车”确实能拉很重的东西,即使不算住在车上的乘客和车箱顶上装备蓬布和绳索的行李架,两节车厢之间还有辆可活动的小行李车,可以放进各种物品:大箱子、鼓、小号、喇叭和其他工具,这难道不是卖艺人绝好的干活零配件吗?还得说明,其中还有一部著名哑剧“黑森林的强盗”中使用的全部演出服装,那是卡斯卡贝尔家保留剧目的必不可的行头。
车厢里面收拾的井井有条,不用说,绝对干净,毫不夸张地说是一种弗朗德勒式①的洁净。这里是科尔奈科丽娅的杰作。
说到篷车的前部,有一个滑动玻璃门,第一节车厢被厨房的火炉烤得热烘烘的。后部是一个客厅或作为外厅用场的小隔间,在这里全家可以谈论新奇的所见所闻;左侧是用帘子与客厅隔开的几间卧室,精巧的多重门楣如同在船舱里一般,右侧是两个儿子的卧房,左面是小妹妹睡觉的房间;最里面是卡斯卡贝尔夫妇的卧房,房中的床上铺着厚厚的床垫和色彩斑斓的手缝被子,那只了不起的保险箱就放在床边。屋里所有的墙角柜中的隔板都是可组装的,既可升也可降,随意做出小桌或梳妆台,狭窄的衣柜中拥挤地挂放着演出哑剧的戏装、假发和假胡须。二盏油灯把屋子照透亮,这种适用的船有灯,当车子行走在颠簸的道路上时会顺势来回摇摆;另外,车上六个小巧别致的玻璃小窗。足以使白天的光线照亮各个隔间,那窗子的铝制镶边、轻柔的平纹细布窗帘,带色的窗帘拉绳俨然使“美篷车”一派荷兰圆头帆船式的打扮。
丁子香天性没有过高的奢求,他睡在旁一间隔厢里的一张吊床上,晚上在两墙之间架起床,晨曦微露时便卸下吊床。
①比利时和法国交易地区,此处意为比利时式的洁净癖好。
说到那两条狗,瓦格拉姆和玛朗戈,它们是忠实的守夜哨兵,双双躺卧在篷车的行李车下面,在那儿它们容忍了猴子约翰牛,尽管这猴子好动的秉性和本能的情趣常弄出一些恶作剧。鹦鹉稚气到了晚上就被重新装进笼子挂在第二节车厢里。
至于两匹辛劳的马,格拉迪亚托和威尔姆特,他们总是自由自在地围着“漂亮篷车”吃着青草,没必要总是拴着它们。在那些广褒无边,总有玩或食物的草原上饱餐之后,这个与其说是床铺不如说是草褥子的空间便成了它的唯一能展开身躯的栖息地,正是这块土地刚刚喂养过它的。
可以肯定的是当夜幕降临。备有火枪和左轮手枪的篷车主人,再加上两条狗的看守,“漂亮篷车”再安全不过了。
就是这辆家庭篷车,三年来它在州辖方圆的地面上奔忙,从纽约到奥尔巴尼,从尼豆加拉到布法罗,圣·路易斯、菲拉德尔菲、波士顿、华盛顿,沿着密西西比河到达新奥尔良,顺着大峡谷到落基山脉,这里是摩门教徒①的故乡,并且还到过加利福尼亚的最深处!旅行是有益健康的,因为这支小队伍中从来也没有人生过病——至于“约翰牛”,这只淘气的猴子却总是被消化不良困扰,那完全是它贪吃甜食的本性所致。
与这辆“美篷车”一同行走在古老大陆的道路上,把它带到欧洲去是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呀!是什么样的古怪激情促使它继续穿越法国与诺曼底的乡村景色融为一体!啊!重新看到法国,“重新见到诺曼底”如同贝瓦特的一支著名歌曲中唱到的一样,这首歌使赛扎尔·卡斯卡贝尔展开想象的翅膀,心中激起满怀的回归渴望!
当到达纽约后,“漂亮篷车”必须拆卸成零件,打成包装上去法国阿弗尔港的轮船,从家乡去巴黎时再也不用把它重新按在车轮上了。
卡斯卡贝尔先生、他妻子、他的孩子们,毫无疑问还有他的动物伙伴们都要步行去向朋友们道别岂不是误了行程!所以他们离开萨拉蒙多大广场时正好是佛晓时分,这一天是二月十五日,动物们步行,主人们乘着车——每个人心中都企盼着一个幻想。
天气仍然还很冷,但是阳光明媚。不言而喻,人们带着干粮,换言之,没有也无法储存各种肉类和蔬菜。然而,却可以在路上的城镇和村庄里补充食物。另外,还可以猎取野味:野牛、黄鹿、野兔和山鹑。这些动物这一带不是应有尽有吗?让并没有丢弃他玩得极顺手的猎枪,“美国中西部”辽阔的草原上并不需要狩猎证,难道还禁止打猎吗?让是当之无愧的好猎手,西班牙种猎犬瓦格拉姆以它出色的狩猎术而闻名。鬈毛狗玛朗戈便相形见绌了。
离开萨拉蒙多后,“美篷车”朝着北方行进。人们将选择最近的路到达州边界并翻越内华达山脉,二百公里左右将经过索诺拉,这是通往漫漫无边的东部平原的入口。
确切地说这里并不像“美国中西部”那种小村镇相距遥远的景象。也不像在“北美大草原”上一眼便可望及地平线,宽阔无垠的牧场、游牧的印第安人的独特景观,渐渐再生出北美偏远地区的文明。还没有走出萨拉蒙多时,就开始爬坡了。能看到内华达山脉的横交错走向,被黑色冷杉树覆盖的山脉轮廓勾勒出萨拉蒙多这座加利福尼亚古老城市的壮观而美丽的形态。一座座①“摩门”亦称基督复兴教。一八三○年瑟·史密斯在美国创立的基督教的一派,过去以一夫多妻的特征。
五千米高的山峰居高临下尉视大地。大自然赋予这个地区的这道绿色的天然屏障中曾盛产黄金,然而现在已经被人类淘取一空。“美篷车”的下一个行进方向不乏重要的历史名城:杰克逊、莫克莱纳、布拉柴维尔,这些城市比艾尔托拉多和克拉维拉斯更早些就闻名于世。但是卡斯卡贝尔先生只打算在买东西时停下车花去一些时间,或者他想更安静地睡上一夜时让“美篷车”止步休息。他急于翻越内华达山脉,盐湖城和罗谢斯环形山脉,然而,如果这样就得给马多预备几个拉车的套圈。接下去,直到埃里克或安大略湖地区。
“美篷车”就无法再前进了,因为在穿越“北美大草原”的进程中,道路已经被马蹄和商队的车轮碾得一团糟了。
确实,在山区是走不快的,道路在无法避免的环形山路上延伸。更有甚者,尽管这个正在翻越的地区的纬度是38度,与欧洲的酉西里岛以及西班牙属同一纬度,但冬季的最后一股寒气像是贮存在每一步崎岖的山路当中似的。众所周知,由墨西哥湾溢出的暖流绵延迂回吹向欧洲——而并不光顾美国北部,所以这里的天气异常寒冷,尽管这里的海拔与欧洲相同。但是,用不了几个星期,整个加利福尼亚将会重新变为一块慷慨的沃野,它如同一位正在孕育子女的母亲,谷物的种子将成百倍地繁衍,热带,温带最为繁多的产品都在这里汇合,结出繁茂的果实,干蔗、大米、烟草、柑桔、橄榄、柠檬、菠萝、香蕉。并非黄金使加利福尼亚的土地肥沃,而是不可思议的植物群从它母亲般的身体内呼之欲出,一派盎然生机。
“我们为这个国家感到婉惜!”科尔奈丽娅说,“竟有这么多的好吃的东西可以放在餐桌上被吃掉”。
“贪吃的女人!”卡斯卡贝尔先生说。
“嗨!不是说我,我说那会惯坏了孩子们!”他们在森林的边缘缓慢地行进着,穿越着葱绿的大草原。即使有众多的反刍类动物以这些黄天造就的植被为生,但大自然无休止的再生力使森林和草原永不衰竭,而生机勃勃。人们无不被这块加利福尼亚属地规模宏大的植物群所折服,没有任何一处能与它相提并论。这里是有太平洋沿岸的粮仓,众多的产品从这里出口,成群的商船总也无法将它全部运走丰富的物产,“美篷车”拖着车厢行进,每天平均走六至七法里——不能再多了。在同样艰难的条件下,它已载着主人几乎巡游过所有的美国城市,所经之处卡斯卡贝尔全家的名声已播及从密西西比河口至新英格兰的广大地区。的确,他们在州政府所属的每个城市都做过停留,为的是挣些钱。眼下这次自西向东的旅行所经地区都是人口稀疏。这并不是一次巡回演出,而是一次满怀对诺曼底故土眷恋与企盼的回归,回到古老欧洲的怀抱。
旅行的途中也充满着自得其乐的欢欣,固定住宅的房客们都寻求快乐,带轮子的住宅就更该如此了!车上的人说笑着、歌唱着,讲着笑话,时而还加进悦耳的小号声,那是年轻的桑德勒在练习,喊声惊飞了小鸟,也送走了与这个欢乐家庭一样叽叽喳喳的啁啾鸣叫。
这一切,实在太惬意了,然而旅行中的日子必竟不能像渡假那样自在。
“孩子们,别那样懒洋洋的!”卡斯卡贝尔先生又重复着那句话。
每当篷车歇脚时,即使牲口得以休息,全家人却不能闲着。不止一次,当地的印第安人兴致勃勃地注视着这群艺人让的手技把戏,拿波里娜轻柔地伸腿展臂跳出的优美步点,桑德勒像是卸开了关节般的弯背下腰,竟像一个橡皮人,卡斯卡贝尔太太埋头做着力量练习而她丈夫也在演练着胜语口技术;别忘了雅克,它在笼子里不停地叽叽喳喳地学舌,两条狗在一起玩它们的把戏,约翰牛在卖力地学作鬼脸。
人们总是能看到让在行进中的篷车上不失时机地学习。他翻来复去地读着“美篷车”上配备的小图书馆里的那几本多少涉及地理和算术知识的书,还有几套有关旅行的大部头书。他手中常攥着一份“航海日志”,这本书令人神往地详述着一个航海事件。
“你变得太博学啰!”父亲偶尔对他这样说,“但是,无论如何这是你的兴趣所在!……”卡斯卡贝尔先生十分谨慎地调整着长子的某些天性。然而,妻子从内心深处为他们骄傲,她盘算着家中会出一个“学者”。
将近二月二十七日。下午时分,“美篷车”来到了内华达山脉的堑口脚下。四五天当中,这段山脉中艰辛的路程总让人精疲力竭。要爬上险峭的山坡到达半山腰,无论牲口还是人都将用尽气力。大家必须在狭窄而崎岖,险坡恶石旁用力扳动车轮前行。尽管受加利福尼亚早春暖流的影响,天气在逐渐变暖,但在某些海拔高度上气温仍然很低。没有比倾盆大雨、卷着雪片的狂风以及山口拐弯处呼啸的旋风更让人胆战心寒的了。那山口的狂风能使人像掉进漏斗一样坠入深渊。另外,篷车要经过的高山路段在积雪冰冻区上面,至少得登上二千米高的峰顶后,才能下山前往摩门教徒的故乡。
此外,卡斯卡贝尔先生打算与往常一样去找一些便宜的马车用具:他常常在一些村落或山区农庄里租用配有拉车配件的马匹,并雇佣本地人、印第安人或美国人驾车。不用说,这得另外付费,但那是绝对必要的,如果不想让自家的套牲口器具就此而损坏的话。
二十七日晚上,通往索诺拉的入口已经近在咫尺了。山谷延伸到此处时崎岖的山路稍有城减缓。威尔姆特和格拉迪亚托也没有费太大的劲便走进了谷地。但是,即使靠所有人的帮助,它们也不能再继续前行了。
他们在内华达山脉尽头的一个小村落里歇了脚。离这儿两个步枪射程距离的地方有几座房子,尽管天已经黑了,卡斯卡贝尔先生果断地决定去那个村庄。他想第二天留下自己的马匹,这是威尔姆特和格拉迪亚托乐于接受的主意。
首先,得想办法在这里过夜。
当临时营地按往常的方式安排就序后,使与小村落的村民联系,他们十分情愿向旅行者提供新鲜食品,给牲口提供草料。
今天晚上大家就不用做“重复”训练了。所有的人都已耗尽了精力。真是艰辛的一天,为了让牲口和马车器具不至于超负荷,人员必须在大部分的路段上下车步行。卡斯卡贝尔先生让大家完全休息,在翻越内华达山脉的全过程中他始终受到大家的尊重。
卡斯卡贝尔先生撇了一眼安排就绪的临时营地,嘱咐妻子和孩子们看管好“美篷车”,便在丁子香的陪同下朝着那村庄走去。此时,那村庄的烟囱冒出的袅袅炊烟在树丛中撩绕。
这个村庄是由一个加利福尼亚人和他的主家掌管的。他热情地接待了巡回卖艺人。这个农夫向他保证将提供三匹马和二个马车夫。两个车夫必须给“美篷车”引路,一直到达确切的登顶地点,从而使篷车朝着东方下山;在那儿,两个车夫便可以带着他的牲口和器具回去了。只是这一切并没有花太多钱。
卡斯卡贝尔先生以一个不愿意任意挥霍金钱的男人的姿态与对方商谈,最终谈妥了价。这笔开支并未超过这一段旅行的预算经费。
第二天,凌晨六点,那两个车夫来了,他们带来的套好拉车器具的三匹马也已站在了威尔姆特和格拉迪亚托的面前。“美篷车”将出发去攀登一个狭窄而两侧树木茂密的山谷。将近八点钟,全家人带着某种遗憾离开崇山峻岭中的盘山道的最后一个弯道时,那块神奇的加利福尼亚领地完全消失在内华达山脉的后面。
那个农夫的三匹马很强壮,他完全有理由向租用人要价。那两个车夫不也是同样吗?这不免使人有些狐疑。
这两个身体健壮的车夫都是印第安和英格兰混血儿。哎呀!卡斯卡贝尔先生如果早知道,绝不会雇佣他的!
总之,科尔奈丽娅看他的脸上透着诡诈。让与母亲的看法一样,丁子香也有同感。卡斯卡贝尔先生对此倒不太在意。无论怎么讲,他们只有两个人,如果他们胆敢造次,那么面对的将是一群毫不示弱的对手。
至于在山脉中会遇到什么样危险的人,谁也无法预料。现在的年月山中的道路上应该是安全的。那些被称为“无业游民”和“无赖”的加利福尼亚采矿者横行山中的年月已一去不复返了。那些采矿者与来自世界各个肮脏角落的恶棍沆瀣一气欺辱沿路的老实人。法典中有关私刑①的条款迫使这伙恶棍就范,从而终止了那一幕幕恶梦。
尽管如此,卡斯卡贝尔先生仍以一个谨慎男人的姿态随时保持着警惕。
从农庄雇佣的二个车夫驾车技术娴熟。整整一天行进顺利,没有任何不测,这实在值得庆幸。要知道在这远离人家的荒山野岭,一只轮子的破损,一根车轴的断裂都无法修理,那样“美篷车”上的乘客便会陷入最难堪的困境。
然而,路旁的景象越发荒凉。光秃秃地面上既没有深黑色的冷杉树,也没有地毯般的青苔类植物。到处都是形状骇人的巨石,弯道增加了数倍,一般来自瓦克奈尔湖的清流瀑布般地从高处猛然跌落到悬崖的底部。远方,云雾深处卡斯勒匹克峰直插云端,腑瞰着其系的内华达山脉,衬映着秀丽而别致的群峰。
将近下午五点钟时,太阳的阴影已经映在狭窄山谷的谷底上了。还有一个艰难的弯道要爬。这里的斜坡如此之大以至于必须卸下车上的部分物品,并且临时把车尾的行李车与车厢脱开,还要把车顶行李架上的大部分东西取下来。
每个人都在加劲地干着活,然而,应该承认那两个车夫在这关键的时刻表现出了热情的助人品质。卡斯卡贝尔先生和他的家人对这两个男人的初始印象有所改变。再说,还有二天功夫,当翻过那座最高的山峰后,不再会有山要翻越,租来的牲口套具也就回到农庄去了。
当篷车造好歇脚处后,趁着车夫操持马匹的功夫,卡斯卡贝尔先生与两个儿子和丁子香顺原路返回到坡底下,去搬运先前从车上卸下的行李。
一顿美味的晚餐结束了这一天,而人们更渴望休息。
卡斯卡贝尔热情地为两个车夫在“美篷车”的车厢中腾出一个小隔箱;但是,他们却拒绝了,说睡在树荫下足可以了。睡在树下,盖上厚厚的被子,①通常指未经法律审判的被绞死。
他们便能够更加容易看守他们主人的马匹和套具。
不一会儿,临时居住地人们都进入了沉睡之中。
第二天,当佛晓的晨曦微露之时,所有的人都起了床。
卡斯卡贝尔先生,让和丁子香首先走出“美篷车”,朝着不远的马匹围栅走去。昨夜,格拉迪亚托和威尔姆特被困在那里面。
它们俩儿都在那里;但是租用的三匹马却不见了。
马也许不会走远,让赶紧去通知二个车夫去找他们的马,然而,那两个男人已经不在临时营地里了。
“他们在哪里?”他说。
“毫无疑问,”卡斯卡贝尔先生说,“他们带着马跑了。”“喂!……喂!……”丁子香用尖亮的嗓音叫着,很远处都能听到。
没有什么回应。
卡斯卡贝尔憋足了气的叫声也响了起来,找过一遭回来的让也扯开了喉咙喊着。
两个车夫再也不会重新露面了。
“难道给他们的钱数不对吗?”卡斯卡贝尔先生自言自语着。
“为什么这两个男人要离开我们呢?”让问道。
“他们一定做了什么坏事!”“什么?”“什么……?等等!……我们去看看!……”卡斯卡贝尔重新走回“美篷车”,让和丁子香跟在他身后。
他走上篷车踏梯,推开车门,穿过车厢一头冲向车厢末尾卧室中放保险箱的地方,这一连串的动作是眨眼间发生的,当卡斯卡贝尔先生重新出现在车门口时,他绝望地号叫着:
“它被偷走了!”“是那只保险箱?”科尔奈丽娅问。
“是的,它被那两个恶棍偷走了!”
[book_title]第一部 第四章 重大决断
恶棍!
对于这样的无赖这个称谓再合适不过了。然而卡斯卡贝尔家真是被偷惨了。
每天晚上卡斯卡贝尔先生总是习惯地检查一番,看看保险箱是否安全地待在它的位置上!不过,他回忆起昨天晚上的情形,经过一整天极度疲惫的旅行之后,他也困倦到了极点,于是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检查保险箱。显然,当他们回到弯道下面去取卸下物品的那段时间里,那两个车夫便钻进了车厢毫无顾忌地走到车厢的尾部,掠走了保险箱,然后藏在临时营地近旁的荆棘堆里。这就是他们拒绝在“美篷车”上过夜的真正理由。随后,等到全家人入睡后,他们便带着农庄的马匹悄悄溜走了。
如果不是卡斯卡贝尔先生的口袋里还放着几个美元的话,这支小队伍的所有积蓄几乎被席卷一空。所幸的是这两个混蛋并没有把威尔姆特和格拉迪亚托牵走!
由于两条狗与两个男人已相处了二十四小时,已习惯了他们的存在,所以事发时也没有发出警报,罪恶的勾当毫无障碍地得手。
眼下,他们正置身于翻越内华达山脉的跋涉中,到哪里去找窃贼……?又从哪里去找回钱呢……?再说,没有了钱,又怎么样横渡大西洋呢?
绝望的情绪宠罩着全家,有的人流泪,有的人愤怒。开始时卡斯卡贝尔盛怒不已,而妻子和孩子们极度痛苦地沉默着。然而,当火气平息后,他又恢复了主人的面目,一个不会为徒劳无益的发泄浪费时间的男人。
“该死的保险箱呀!”哭成泪人的科尔奈丽娅,无法自制地叫着。
“真的,”让说,“假使我们没有过保险箱,我们的钱就……”“是呀!……一个绝妙的主意驱使我去买下了这只倒霉的匣子!”卡斯卡贝尔先生自语着。“再明显不过了,既然有了一只保险箱,会什么也不装!
正像皮箱商人对我所说的:‘这箱子有良好的防火功能,但是它却防不了贼!’”应该承认,这对于一个家庭是一个无情的打击,一个难以承受的意外。
用百般辛劳挣得的两千美元竟被偷走了!
“怎么办呢?”让说。
“怎么办?”卡斯卡贝尔先生咬紧牙关,像是在咀嚼着他说出的话,“太简单不过了!……不可思议的简单……没有补充的马匹,我们就不能继续前进……唉!我提议回到那个村庄……也许那两个无赖就在那儿……”“至少他们不会再重新露面的!”丁子香提出不同看法。
然而,这确实不太可能。尽管如此,也只能像卡斯卡贝尔先生重复的那样,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后退返回,因为不能再往前走了。
接着,威尔姆特和格拉迪亚托被套上了车,篷车开始顺着山脉的盘山道向下行进。
见鬼,下山也未免太容易了!篷车走得很快,几乎是不经意地越过了几个下坡;然而大家都垂头丧气的沉默着,只有卡斯卡贝尔先生不时地从嘴里冒出一连串的咒骂声。
中午时分,“美篷车”停在了农庄前。两个窃贼没再回来。当得知发生的一切后,农夫也十分恼怒。但是,他却没有丝毫为卡斯卡贝尔全家人担忧的样子。他也毕竟被两个贼人偷走了本该属于他家的租金和他的三匹马呀!
这两个贼人在山上逃走。他们也只能继续向前走。你们应该赶快去追他的!
气愤的农夫并没有把他的马匹被偷的责任推给卡斯卡贝尔先生的意思。
“谁能相信呀!”卡斯卡贝尔先生说,“您怎么让这种无赖给您当差,并且把他们雇佣给老实人呢?
“难道我事先知道这一切吗?”农夫回答着。“我可从来没有为当差之事得罪过他的呀!……他们来自英属哥伦比亚……”“他们是英国人?”“毫无疑问。”“既然如此,就该提防他们,先生,早该提防他的呀!”不管怎么说偷窃已经发生了,情况简直糟透了。
然而,尽管卡斯卡贝尔太太还未能接受这个现实,她丈夫已恢复了冷静,他是一个达观的卖艺人。
人们聚集到了“美篷车”上,一场家庭所有成员之间的交谈开始了——这是一次最重要的谈话,会谈将产生一个“重大的决断”卡斯卡贝尔先生在说此话时,用舌尖颤动发着r音。①“孩子们,在生活中的某些境遇下,作为一个果敢的男人必须决定……
现在的情形非常的糟糕……无论如何我们也要找到这两个胡作非为的歹徒……这两个英国人,英国佬!……他们不至于四散而逃吧,况且也没有那么多的路……只能有一条路,就是刚刚我们走的那条路!”“哪条路?”桑德勒问道。
“我只是让你们知道刚刚从我头脑里冒出来的打算,”卡斯卡贝尔先生回答说,“但是,要想找到它,让得把他那些宝贝东西中的地图集拿来……
“我的地图集,”让说道。
“是的,你的地图集。你应该有很好的地图知识!……快去取地图集。
“等我一会儿,父亲。”当地图集被放在桌上时,卡斯卡贝尔先生又讲了一通话:
“孩子们,我怎么就没有怀疑这两个英国佬!——这两个英国恶棍偷走了我的箱子——为什么我会生出买一只保险箱的念头!——当然,我要说的是我们绝不能放弃回到欧洲去的主意……”“放弃吗……?从来没有过!”卡斯卡贝尔太太叫道。
“科尔奈丽娅回答的太对了!我们要回到欧洲去,我们将回去!我们要重见法国,我们也将能见到它!这并不是恶棍们的所作所为能剥夺的……我必须呼吸到故乡的空气,要么我将死去……”“我不愿意你去死!赛扎尔。我们已经出发去欧洲……无论发生任何事,我们将会到达故乡……”“那么,用什么方式呢?”让用坚定的口吻问道,“是呀!用什么方式?”“是呵,用什么方式呢……?”卡斯卡贝尔先生用手搔着前额回答着,“我们肯定要在沿途演出,我们将终究能日复一日地赚些钱好让“美篷车”顺利到达纽约……。但是,一旦到达了那里没有足够的钱买船票,要么没有轮船,那就惨啰!……没有轮船的话总不能泅水过海吧!……再说,我觉得那也太费劲了……
“非常困难,老板先生,”丁子香回答说,“……至少我们没有鱼那样①法语中字母r在单词中常发小舌振音。
的鳍呀……”“你有鳍吗……?”“我想没有……”“哼!那就闭嘴,竖起耳朵听!”随后,他对大儿子说:
“让,打开地图集,把我们现在位置指给大家看!”让找到了一张美国北部的地图和一张位置图,放到父亲面前。当让用手指点在标有内华达山脉的图点上时,所有的人都凝视着它,它就在萨拉蒙多向东一点的地方。
“在这儿,”让说。
“好,”卡斯卡贝尔先生回答道,“要去山的另一侧去,我们将穿过整个美国领土才能到达纽约?”“是的,父亲,这有问题吗?”“总共多少法里?”①“一千三百法里左右。”“好!然后,就要横渡大西洋吗?”“毫无疑问。”“那么大洋的长度呢?”“到达欧洲差不多九百法里。”“那么,一旦到达法国。是否能说我们已经到诺曼底了吗……?”“不能这样说!”“那么确切的距离是多少?”“二千二百法里!”小拿波里娜叫着,她掰着指头算着数。
“瞧呀!我的女儿,”卡斯卡贝尔先生说,“她已经会算术了!——是二千二百法里吗?”“大约如此,父亲,”让回答说,“我相信我的计算正确!”“那么好呀,孩子们,如果在美洲和欧洲之间,有一个海洋与这条路相连,那么这样长的路程对于“美篷车”来说不算什么,然而那条该诅咒的大海却阻断了道路!另外,这个大海没有钱便无法渡过,就是说没有轮船……”“或者没有鱼鳍!”丁子香重复说。
“很明显,他有这鱼鳍!”卡斯卡贝尔先生耸着肩膀回答他。
“因此,很明显,”让又说,“我们不能向东去!”“不可能像你所说的那样,我的儿子,绝对不可能!嗯……也许能够向西走?”“向西走……?”让叫出声来,同时凝视着父亲。
“对!……你看看这儿,指给我看该从哪里取道西上?”“必须首先重新翻过山,穿过加利福尼亚,俄勒冈以及华盛顿的领地直至美国的北部边境。”“从哪儿出发……?”“从哪儿……?将会是英属哥伦比亚……”“呸!……”卡斯卡贝尔先生啐了一口,“没办法避开这个哥伦比亚吗……?”①法国古里,每古里约占4公里。
“不行,父亲!”“别说它了!……接下去是什么地方?”“到达哥伦比亚的北部边境,我们将会到达阿拉斯加省……”“原属英国吗?”“不,俄罗斯——至少到目前都这样说,因为那是一个领土并吞的争论……”“它该归属英格兰?”“不!……它该归属美国。”“太棒了!……经过阿拉斯加之后,是什么地方……?”“那就是把美洲和亚洲一分为二的白令海峡。”“我们离海峡有多少路程?”“一千一百法里。”“再算算,拿波里娜,你得接着往下加。”“我也算吗……?桑德勒问。
“好吧,你也算。”“让,你现在说说那个海峡的宽度行吗?”“二十法里,父亲。”“啊!二十法里!……”卡斯卡贝尔的话提醒了大家。
“一条小河,科尔奈丽娅,不管怎么说也是一条小河。”“你说什么!……一条小河……?”“是呀!……另外,让,这个名叫白令的海峡冬天不会结冰吗?”“当然结冰,父亲!结冰期有四至五个月,它会冻得结结实实……”“太妙了!就是说人们可以从冰上越过海峡了……?”“当然可以。”“噢!多出色的海峡呀!”“然后怎么走?”科尔奈丽娅问,“再也没有要过的海了吗?”“没有了!辽阔的亚洲大陆一直延伸到欧洲部分的俄罗斯。”“指给我看,让。”于是,让找到了一张亚洲全图,卡斯卡贝尔先生非常仔细地看着地图。
“哎!就把路线选在这里,”他说着,“如果亚洲没有太多的荒凉国度的话!……”“不太多!父亲。”“那么,欧洲在哪儿?”“在这儿,”让边回答边用手指指在乌拉尔山脉的边境线上。
“那么,从这个海峡……这个白令小河……到俄罗斯的欧洲部分,有多长的距离呢?”“算下来有一千六百法里。”“那么到法国呢?”“还有将近六百法里。”“从萨拉蒙多算起直至目的地呢?”“三千三百二十古法里!”桑德拉和拿波里娜同时叫起来。
“每人都算得很准!”卡斯卡贝尔先生说,“如果向东走,路程是二千二百法里吧……?“是的,父亲。”“向西走路程是三千三百法里左右……?”“是的,相差一千一百法里路……”“向西走路程是远了不少,”卡斯卡贝尔先生说,“但是路途中没有大海了!所以,孩子们,当一侧走不通时,就应该从另一侧走,这就是我向你们建议做事时的最佳方式!”“瞧呀!……一个倒退的旅行!”桑德拉叫道。
“不是倒退!……而是一个逆转的旅行!”“太好了,父亲。”让回答说,“不过我提醒你,当你看过道路的长度后就会明白,如果我们选择向西走,今年内我们是不会到达法国的!”“为什么?”“多走一千一百法里,“美篷车——牲口套具怎么能受得了!”“那么好吧,孩子们,如果今年我们无法到达欧洲,我将会在明年抵达那里!还有我想起来了,因为我们将横穿俄罗斯,我曾经常听说那里的彼尔姆、喀山、尼捷尼①都有博览会,所以我们将在那些城市停留。我向你们保证著名的卡斯卡贝尔家将在那里露一手并且也会有可观的收益!”当卡斯卡贝尔回答了这一切之后,人们还能对此提出什么异议吗?
实际上,他是一个有着钢铁般意志的人。他的意志在反复锤炼下收缩、锻造,最后变得坚强。活生生的现实生活造就了这些正直的卖艺人。在痛苦、流浪、冒险的现实生活中他们承受了更多的考验,毫无疑问,他们正处于从未有过的令人懊丧的境地之中,他们的积蓄不翼而飞,踏着异常艰辛的道路回归故土。然而在这最近一次重磅炸弹般恶运的沉重打击面前,他们却更深切地感受到对未来一切磨难的无所畏惧。
卡斯卡贝尔太太、他们的二个儿子和女儿从心底里对父亲的提议发出由衷的喝彩。然而,令人称奇的是,纵然卡斯卡贝尔先生的回归欧洲的愿望被无情地“刺穿”,他还意无反顾地决心实施这个更具雄心的旅行计划!噢!
当穿过美国西部和俄罗斯亚洲部分的西伯利亚的时刻,通往法国的道路就在眼前了!“太好了!……太妙了!……”拿波里娜叫着。
“再来一个!……再来一次!……”桑德勒插话,他实在找不出更能表达兴奋与喜悦的词了。
“父亲,你说呀,”拿波里娜问,“我们将会看到俄罗斯皇帝吗?”“当然,如果沙皇陛下有去尼捷尼博览会消遣的习惯的话!”“那么,我们将在他面前演出啰?”“对呀!……只需少露两手就能让他高兴!”“啊!我很想吻他的双颊!”“也许,你只吻他的一侧脸膛就足够了!我的小姑娘。”卡斯卡贝尔先生说,“但是当你吻他时,千万别弄坏了他的皇冠!……”至于丁子香,他对自己老板和主人的才智佩服的五体投地。
原定的行程中止后,“美篷车”重新登上横穿加利福尼亚、俄勒冈以及华盛顿所属的广大地区,最终到达英属美洲边境。卡斯卡贝尔的口袋里只剩下五十美元左右的现钱,幸运的是这钱没有放在保险箱里。然而,这点儿可怜的钱难以维系旅行的日常开销,这支小小的卖艺人队伍必须在沿途的城镇和乡村演出他们的节目。另外,歇脚演出所延误的时间便无法顾及了。必须①俄罗斯的城市名。
要等待白令海峡的海面完全封冻,车辆才能通行,对吧?再说,那海峡也不会提前七个月或八个月结冻。
“这真让人伤脑筋,”卡斯卡贝尔先生说:“如果在到达美洲边境前,我们不能挣到足够的费用,那就糟了!”实际上,在阿拉斯加广大边远地区的印第安人的游牧部落群当中,要想玩“挣钱的把戏”,那将会难上加难。然而,直至美国西郊边境,在这块卡斯卡贝尔家从未光顾过的新大陆边陲中他们毫无名声,毫无疑问观众不会像卖艺人家期盼的那样热情欢迎他们。
不远处将到达的英属哥伦比亚地区确实有众多的城市。卡斯卡贝尔先生没有过,也决不卑躬屈膝地在此乞求先令和便士!已经尝够了英国人的苦头。
“美篷车”和它的主人们要在二百多法里的英国殖民土地上窘迫地遭受压榨会使他感到刻骨铭心的痛楚!
至于西伯利亚,在那漫长的荒凉大草原深处很难遇到萨莫耶特和乔克赤斯部族中的人群,这些部族的从未也不离开沿着海岸地区。在那里无疑卖艺赚钱的前景也不妙。当人们到达时,才能充分看到将会发生的一切。
一切都就绪了,卡斯卡贝尔先生决定“美篷车”在第二天佛晓出发。
大家都在等着吃晚饭。科尔奈丽娅急忙开始干活儿,她在丁子香的帮助下做着菜肴。她说:
“卡斯卡贝尔先生出了个了不起的主意。”“是的,老板娘,所有主意中最了不起的主意。另外,他的锅里炖着什么……噢,我想说他的脑子里什么东西在转来转去……
“再说,丁子香,从这个方向走没有大海要横渡,也就不用担心晕船了……”“除非嘛……除非海峡里的冰会来回摇动!”“够了,丁子香,别说不吉利的话!”此时,桑德勒翻了几个空心跟头让父亲高兴。而在他旁边,拿波里娜姿态优美地跳着舞,两条狗在她的周围兴奋地蹦蹦跳跳。现在,确实有必要让大家重新回到最佳演出状态,因为演出不久就要重新开张了。
突然,桑德勒叫了起来:
“为了我们的长途旅行,怎么还没有去咨询过所有的动物!”他边说边马上跑到威尔姆特旁边说:
“哎呀!我可爱的马儿,有三千法里的大段路途要走呢,你行吗?”然后,他又对格拉迪亚托说:
“你那两条可怜的老腿脚要说些什么吗?”两匹马的嘶鸣声交织在一起,像是在表达它们的赞同之意。
他又转过身子对着两条狗说:
“你,瓦格拉姆,而你玛朗戈。”桑德勒接着说,“你们不想露露蹦球术吗?”意味深长的跳跃伴随着喜悦的狗吠声。瓦格拉姆和玛朗戈在周游世界的行程中,主人的任何一个眼神、动作和手势它们都不会弄错。
该轮到那只猴子了,桑德勒走过来对它说:
“瞧呀!约翰牛!别那么无精打彩的!你就能看到家乡了!我的小伙子。
假使你感到太冷就去穿一套演出礼服!你那逗人发笑的鬼脸怎么不见了……?我想你不会把它们全忘了吧,那些滑稽的鬼脸呢?”不!约翰牛没有忘记它的本行,它做了一个非常滑稽的鬼脸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就剩下那只鹦鹉了。
桑德勒把它放出鸟笼,它扭动着头,摆动着小爪子在草地上悠闲地散起步来。
“那么,好吧,”桑德勒问道,“你不想搭理我吗……?你难道把舌头买了吗……?我们马上就要去作一次美好的旅行!……你不高兴吗?雅克。”于是,雅克扯开了喉咙连续不断地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叫声,它拉得很长的r音和卡斯卡贝尔先生的发音毫无二致。
“太棒了!”桑德勒叫了起来,“高兴了,雅克!……同意了,我的好雅克!……答应了,雅克!”而年轻小伙子双手撑地,脚朝天玩起一连串的跟头把式和柔术博得父亲不住的赞许。
此时,科尔奈丽娅走过来。
“开饭啰!”她叫道。
不一会儿,食客们已经在餐厅里坐定,饭菜被风卷残云般地一扫而光。
当丁子香又把话题扯到保险箱的事时,大家似乎已经忘却了发生过的痛苦与自己的关系。
丁子香说:“老板先生,我想呀,那两个混蛋很快就会被逮住!
“怎么讲?”让发问道。
“因为他们不知道密码就永远也别想打开保险箱!”“我也毫不怀疑他们会把箱子重新拿回来!”卡斯卡贝尔先生回答后突然咯咯大笑。
这位不可思议的男人,任何时候都会冒出新的念头。此时,他早已忘记了偷窃和窃贼那回事!
[book_title]第一部 第五章 动身吧
是的!动身去欧洲,但是,这却是一条有悖常理的旅行路线,而且,对于急于赶路的旅游者而言确实极为不妥。
“然而,无论如何,我们已经上路了,”卡斯卡贝尔先生思忖着,“现在是急于弄到钱!”出发的时间是三月二日上午。佛晓时分,威尔姆特和格拉迪亚托已经被套在“美篷车”上了。卡斯卡贝尔太太和拿波里娜坐在车上,她让丈夫和两个儿子步行,而丁子香手牵着马缰。至于约翰牛,它呆在车顶的行李架上,两条狗已经在前面探路去了。
天气非常晴朗,回春的气息催发着灌木丛生机盎然的第一波嫩芽。春天为加利福厄亚广阔土地之中万物勃发的壮丽景观拉开了序幕。鸟儿在四季常青枝叶的树木间鸣唱,还有绿橡树、白橡树和冷杉树,村中一簇簇的花丛上植物的长茎在春风中微微摇曳。到处聚集着身材矮小的栗树,还有一些堪称样本的苹果树,这些果树结出的苹果是制作印第安苹果酒的原料,酒以马扎尼的名字命名。
一切都依照已商量好的旅行线路图进行,让没有忘记他作为正宗野味肉食特别供应者的身份。另外,玛朗戈也没有忘记它与猎手合作的使命。好猎手和好猎狗一起共事成果不言而喻。他们对什么地方聚集更多的猎物,猎物何时出没都彼此心领神会。卡斯卡贝尔先生的胃口在此之前从未适应过如此众多的野味:野兔、带羽冠的山鹑、大松鸡或者是有漂亮羽毛成双出没的山鹌鹑,喷香的野味肉构成了美味的菜肴。在重新北上直至白令海峡的路上,假使穿越阿拉斯加平原的沿途上猎物也能这样丰富,全家就不用花费太大的开销继续每天的饮食需要了。或许在亚洲大陆上也会有这样的运气吗?但是只有当“美篷车”行进在漫长的乔克赤斯大草原上的时候,人们才会了解身旁发生的一切。
同样,一切都像预期的一样进行着。卡斯卡贝尔先生并没有忽视在尽可能短的时间内和合适的气候条件下行进,因为,这会使大家心情舒畅。在车辆状况允许的范围内,大家尽量加快行进速度,这样才能避免在几个月后夏天雨季的泥泞道路上滞留的太久。按目前的速度每天二十四小时日夜兼程,平均每天进行七到八法里,其中,中午时歇脚用于午饭和休息;傍晚六点还有一次歇脚,为的是设立夜间临时营地。途经的地区并不荒凉,如同人们能够看到的一样。田间的劳动已经招回了耕种者,他们给农田施肥,让这土地更肥沃,日后产量更高,如同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地区一样。而且,他们时常遇到农庄、子村镇、村寨,甚至城市,尤其是当“美篷车”沿着萨拉蒙多河左岸前行时更是如此。由于此地盛产黄金,所以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地名“黄金国”。
全家人依照一家之主拟定的节目单,到处毛遂自荐,为公众演出。他们在加利福尼亚的这个地区还没有出名,然而,难道这些善良的卖艺人就不能自得其乐吗?在布拉柴维尔城,在奥本、在马里斯维尔、在乍玛以及其他一些或大或小的城市里,演出稍稍有些进帐。美国杂技团日常在这些城市巡回演出。卡斯卡贝尔全家也仅仅只有过百十来个观众,总并的进帐算下来也不过才十几个美元。拿波里娜在硬钢丝上的优美造型和惊险动作;桑德勒先生难以置信的柔韧性;让先生在杂耍术中表现出的敏捷和灵巧;丁子香目瞪口呆和幼稚傻气的面部表情都博得了行家的称道。甚至两条狗在约翰牛的配合下也有上乘表现。至于卡斯卡贝尔夫妇,他们向观众表演了与他的声誉相符的节目,他们一个在做力量表演,另一个在做空手角力,他们的表演使那些涌跃观看演出的杂技爱好者们目瞪口呆。
三月十二日,“美篷车”到达了一个名叫沙斯塔的小城市,由此而得名的沙斯塔山海拔高度为一万四千法尺①向西望去隐约可见美口山的轮廓,十分幸运的是可以不用翻越它而前往奥尔良的州界。但是这个地区道路高低起伏不平;必须在山脉伸向东方的迷宫般的叉路上来回穿行,在地图上已经选定的道路在行进当中却很难确定,因此马车走不快。另外,村落也变得稀少了。
当然,缓慢地穿越沿海地区是再好不过的,那里的自然屏障较少。但是,那个地区的道路状况决不比翻越美口山所遇到的境遇好多少。为了绕行位于俄勒冈边界的最后一段谷坡,显然,选择从北登山是明智的。
这个建议是由让提出的,他是队伍中的地理学家,而且,大家都认为他的主意有道理。
三月十九日,当经过了琼斯要塞,“美篷车”在依瑞克小镇上停了下来。
在这里,艺人们挣到了一些钱。他们是第一批来到这里的法国人。他们想干些什么呢?在这些偏远的美国村镇里,大家都喜欢他们,这些法国人!他们在这里始终受到热情的欢迎,这不禁使他们恍然,难道是在欧洲邻国的朋友家作客!
在小镇上,他们出了合适的价,租到了几匹帮助威尔姆特和格拉迪亚托干活儿的马。这样“美篷车”便能够顺利地翻越北方群峰下连绵的山脉,这一次,绝不会再被车夫钻儿空子。
“当然啰!”卡斯卡贝尔先生提醒说,“这回雇佣的车夫不是英国人,我彻底不解过!”如果要使本次旅行避免车辆故障的困扰,不延误时间,不发生事故,必须谨慎从事。
终于在三月二十七日,从内华达山脉出发后经过将近四百公里的路程,“美篷车”穿过了俄勒冈边界。平原的东方被皮特山阻隔,这座山像一根日晷斜矗立在形似日晷盘的广袤的平原上。
牲口和人已经精疲力竭。在杰克逊城做短暂休息后“美篷车”跨过了罗克斯河,缓行的车马沿着横卧大地蜿蜒曲折的海岸线朝着一望无际的北方前进。
这里土地肥沃,但仍旧丘陵起伏,然而非常适于农业生产。牧场、树木随处可见。总之,旅行仍然在加利福尼亚境内进行着。田野中到处穿行着萨斯太或翁布帕克族的印第安人群。他们对远方的过客毫无恐惧感。
让此时正埋头阅读着小图书馆中有关旅行的书籍——因为他决心充分利用他阅读得来的知识——提出恰当的令人重视的某些建议。
此时,人们来到杰克逊城北方数法里的地方,这里有莱茵要塞守护,整个地区掩映在茂密的树林中,处在一个二千法尺高的丘陵上。
“大家应该小心,”让说。“这地方有很多蛇。”“很多蛇!”拿波里娜惊叫起来,接着又是一声恐惧的叫喊,“蛇呀!……
我们离开这儿吧!父亲!”“冷静些!孩子。”卡斯卡贝尔回答说,“只要我们采取措施就不用怕①一法尺相当于325毫米。
蛇。”“这些可恶的家伙很危险吗?”科尔奈丽娅问道。
“非常危险,妈妈,”让回答道,“它们是响尾蛇,在毒蛇中是毒性最强的一类蛇,如果躲开它们,它们便不会攻击你们;但是,如果你们碰了它们,或是不留意冒犯了它们,响尾蛇就会直立起来,脖颈变细,凶狠的咬人,被它们的毒牙咬过的人大凡都无法生还。
“它们待在什么地方?”桑德勒问。
“在枯树叶下面,不容易被人们发觉,”让回答说:“但是,由于它们会发出嘎嘎的响声,同时摆动着带有环形花纹的尾巴,此时,人们可以及时躲避它们。”“哎呀!”卡斯卡贝尔先生说,“当心我们的脚下,竖起我们的耳朵!”让的提醒是有道理的,各种蛇在美国西部的广大区域里分布地非常广泛。而且不仅仅有众多的响尾蛇,也同样有舞蛛蛇,这种蛇与响尾蛇一样具有危险性。
不用说人们应该非常小心并且每人都要注意脚下。另外,还必须照管好队伍中的马匹和其他动物,主人们至少不能把它们置于各种昆虫类和蛇类的攻击之下。
另外,让认为必须再补充说明,这些该死的响尾蛇和舞蛛蛇还有一个极恶劣的习惯,那就是钻进各类屋子。而且,毫无疑问,它们也不会放过各种车辆。所以人们有理由担心“美篷车”会不会遭到不速之客的光顾。
所以,夜晚来临时,人人都小心翼翼地在床底下、家俱的上上下下,所有的角落和平时隐蔽的地方瞪大眼睛寻找着那个可恶的东西!拿波里娜发出一串尖锐的叫声,当她自认为发现了一条可恶的毒蛇时;她手里拿着一段盘成团的绳子,自然这绳子没有可怕的三角形的脑袋。另外,恐怖使她总处于半睡眠状态,她似乎总觉得能听到从车箱的末尾处发出的嘎嘎的声响!应该说明的是科尔奈丽娅都不像女儿那样,她对此毫无担忧。
“见鬼了!”一天她对着焦操不安的丈夫叫了起来,“真见鬼,蛇能让女人害怕,而女人们也不能让蛇怕她们!我们共同的母亲夏娃就很勇敢,而且她还与那些蛇平频地交谈呢!
“噢!……那是在伊甸园里!”小女儿说。
“而且也并不会是她的功劳!……”卡斯卡贝尔先生又加了一句话。
此外,丁子香担任夜间宿营期间的值更任务。起初,他想点燃一堆篝火,在这密林深处可以找到足够的燃料;但是让提醒他,如果火光惊动了蛇,那么火光便会吸引成群的舞蛛蛇的到来。
总之,经过几个村落,在“美篷车”里渡过几个夜晚的卡斯卡贝尔全家感到一切都很平静,在那些村落里,毒蛇的危险微乎其微。
另外,小村镇之间相隔并不远,它们是:考克里克河旁的佳维尔城、罗斯皮尔奇、罗切斯特尔、尤卡拉,在这些小镇子上,卡斯卡贝尔先生又挣到了一些演出费。最后点下来,挣得要比花得多,广泛的草原为他的马匹提供了青草,森林为他的厨房奉献着野味,河流中上乘的鱼类摆上了餐桌,真是不花钱的旅行。一笔小小的积蓄渐渐增加着。但是,嗨!要攒到在内华达山脉的路上被偷走的那二千美元的数目,那还早着呢!
无论如何,即使艺人队伍最终避免了响尾蛇和舞蛛蛇的毒牙攻击,也会被其他形式的磨难所困扰。这情形在几天之后终于发生了,大自然竟生出种种方式让这个社会底层的可怜的人们去受尽苦难!
篷车刚刚经过了欧仁城后,再次踏上了穿越俄勒冈所属地区的征途。这座城市的名字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喜悦,因为它是一个非常典型而又源于法国的名字。卡斯卡贝尔先生很想了解他的说位同胞,这位欧仁,不用说他一定是上述那个小镇的创立者之一。他肯定是一位真正的男人,尽管他的名字不能与法国国王的时髦的姓名相提并论,像查理家族、路易家族、佛朗索瓦家族、亨利家族、菲利普家族……还有拿破仑家族。但是,这个名字给人的感觉它不仅充满着法国味而且也是一个出色的法兰西姓氏。
一行人马在哈里斯堡、奥尔巴尼、杰斐逊城所属的许多城市中做短暂停留后,“美篷车”在客勒姆城下抛了锚,这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城市,它是俄勒冈州的首府,座落在维拉姆特流域的河岸旁。
此时是四月三日。
卡斯卡贝尔先生让大家二十四小时全天休息这对旅行者并不奢侈,因为,他们刚刚在城里的广场上演完戏,而且丰厚的收入也是对他们的辛劳最好的报偿。
在这段时间里,当让和桑德勒听说流经此地的那条河中盛产鱼类,于是便跑了去,埋头体会起垂钓的乐趣来。
然而,第二天晚上,父亲、母亲、孩子们都感到全身奇痒无比,他们不禁暗自思忖,该不是成了某些玩笑的牺牲品,就像在乡村婚礼上如今还开得那种玩笑。
但是,第二天早上,当人们相视时,不由大惊失色!……
“我的脸怎么红得像美国运西地区的印第安妇女一样!”科尔奈丽娅叫着。
“我呀,怎么肿得像一只牛肠薄膜气球!”拿波里娜也惊叫着。
“瞧我呀,从头到脚都出满了疙瘩!”丁子香叫道:
“这是怎么啦?”卡斯卡贝尔先生接着说,“难道这里发现温疫了吗?”“我想我知道发生了什么。”让从容地说着,一边仔细观察着自己的双臂上斑马纹状的红色肿块。
“到底出什么事了?”“我们一定是接触了一种美国人称为矮接骨草的东西。”“那矮接骨草是什么鬼东西!讲给我们听听!给我们讲讲它意味着什么……?”“矮接骨草嘛,父亲,它是一种植物,无论是嗅到它,触到它,甚至端详它后,就会使人遭受各种不同症状的麻烦。它会使您隔一段时间后中毒……”“怎么……我们中毒了,”卡斯卡贝尔太太不同意这个说法,“中毒啦!”……
“嗨!别害怕,母亲,”让赶紧回答说,“皮肤发痒将会停止,也许会发低烧。”所有解释都是正确的。这种名叫矮接骨草的植物不但有损健康,而且毒性剧烈。风把这种几乎不可触摸的灌木种子洒向大地,如果皮肤触及了它们就红肿,起疙瘩、出现青一块紫一块的斑块疹,毫无疑问,当“美篷车”穿行于塞勒姆周围的树林时,卡斯卡贝尔先生和全家人被一股带有矮接骨草种的风所侵袭。总之,浑身的疹块会使他们非常难受,这种情形会持续二十四小时,在此期间,每个人都不得不反复地搔着痒痒。这确实让约翰牛嫉妒不已,它正专注而不松懈地准备这个专属猴子的精彩节目呢。
四月五日,“美篷车”离开了塞勒姆,也带走了在维拉姆特河旁的森林中这段几十小时令有痛楚的记忆,——一个动听的河流名称总会在这些法国人的耳畔响起。
四月七日,在经过了费尔菲尔德、加内马荷、俄勒冈城、波特兰等重要的大城市后,一家人顺利到达了哥伦比亚的海岸,这里距俄勒冈州的边界大约一百一十五法里。
向北方望去是广阔的华盛顿州属地。这里群山起伏,正位于旅行路线东侧的一部分地区之中,沿着这个方向“美篷车”将到达白令海峡。这里有以喀斯喀特名字命名的山脉的纵横交错的群峰,山脉的最高峰中有圣埃莱娜峰,高度为九千七百法久,另外两座名为贝克和贝娜的高山的高度是一万一千法尺。大自然好似有意揪起了通往大西洋沿海地区的广阔平原,蓄积了它所有的爆发力在新大陆的西方竖起了那一座座挺拔的山峰。假如把这些属地比作一个大海,那么,人们便能说这个海洋的一侧是如此的平静、详和,像是在沉睡,而另侧却是波涛汹涌,起伏跌宕,海中涌起的浪峰就是眼前连绵不断的群山。
让观察到了这一壮丽的景观,而父亲则表述着他滔滔不绝的喻美之词。
“确实如此,如此美妙!”他回应说,“晴日过后,就是暴风雨!呵!
我们的“美篷车”经得住骇浪!上船呀,孩子们,上船!”当人们上船后,小船在这个波涛汹涌的海区继续着它的“航程”。实际上——是在继续着动人的比喻——大海开始平静了下来,而这是由于全体船员的竭心尽力,卡斯卡贝尔全家的挪亚方舟克服了数不清的艰难险阻。即使有时它不得不放慢速度,最起码它能够躲避水中的暗礁。
随后的行程中在小镇上总是受到热情友好的欢迎,在卡尔梅拉,在蒙迪塞罗,甚至在那些现如今已不作为兵站的军事要塞也是如此。那里分布着残破断裂的城墙和栅栏;不过,这些可容纳小部分驻军的要塞,对于那些长途迁移而越过属地边界的游牧印第安人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栖息所了。
同样,“美篷车”冒险穿越瓦格瓦拉境内时既没有受到奇努克人的威胁,也没有遭到奈斯克利人的骚扰。夜幕降临,当印第安人围拢到卖艺人的宿营地旁迦时,他们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敌意。使他们颇为惊喜的是约翰牛,它的鬼脸逗得他们开怀大笑。也许是他们从未看到过猴子的缘故,他们要带走它,让它为家庭中的一员。
“什么!……它是我们家里的小弟弟!”桑德勒对他们说。这个要求也引发了卡斯卡贝尔太太的强烈抗议。
人们终于来到了奥林匹亚,华盛顿州的首府,在这里他们得到了“例行的邀请”,公众要求这支法国艺人队伍在美国作最后一次演出。在这个美洲西北部当中的联邦州属末端边境城市文化生活极不发达。
现在,与其说是沿着太平洋沿岸继续着航程,倒不如说是在星罗棋布的小海湾旁前行,这是一些在温哥华岛和夏洛特皇后群岛遮掩下海浪变幻莫测,重重叠叠的小海峡。
要前往斯泰克拉库姆镇,就得沿海岸曲折迂回经过帕吉特苏兹海湾而到达拜庭哈姆要塞,要塞座落在将众多岛屿和陆地分开有海峡旁边。
接着,将要停留的城市是华特科姆,那里的贝克山峰像利剑一般直插遥远的云霄,还有斯里玛亚摩,那里是乔治亚斯特雷特山谷的入口处。
终于在四月二十七日,从萨拉蒙多出发后经过了几乎三百五十法里的路途,“美篷车”到达了这个一八四七年通过谈判确定的疆界,而如今这里是英属哥伦比亚的边境。
[book_title]第一部 第六章 继续旅行
卡斯卡贝尔先生,这个对英国有着天然和固有厌恶惑的法国人即将第一次踏上一块英属土地!他的足迹也即将第一次印在不列颠的疆土上并且将被盎格鲁·撒克逊的尘埃所玷污!读者怎么能容忍这种夸张的表达方式?然而,可以肯定,这种心理状态多少有些荒谬,在这种心理的驱使下,这个卖艺人的脑袋里不得不产生出种种念头,他的某些有惊于生存理智的爱国主义憎恶感觉如此的根深蒂固。
然而,哥伦比亚并不在欧洲。它也不同于英格兰、苏格兰和爱尔兰那样属于大不列颠统治下的组成部分。但是,它却也与印度、澳大利亚、新西兰一样不乏英属领地的性质,正因为如此,赛扎尔·卡斯卡贝尔家对它怀有深切的憎恶感。
英属哥伦比亚是新不列颠的组成部分,这是联合王国海外殖民地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因为新不列颠岛包括有新苏格兰岛,多米尼岛,以及大小加拿大岛,还有从属于哈德逊湾的大片领土。往远得说,这块包括英属哥伦比亚的广阔岛屿和疆土横卧于两个大洋之间,远及太平洋和大西洋之滨。南面与美国边境接壤,从华盛顿属地直至缅因州的沿海地区。
当然,这是一块英属土地,已确定的旅行路线的必须条件不允许全家人回避这块疆土。经过精神计算,在到达阿拉斯加南部顶端地区前,仅仅只有二百法里的路便可穿过哥伦比亚。那块南部的大块疆土曾是俄属西部美洲。
尽管对于已经适应了长途跋涉的“美篷车”而言,二百法里路如同散步一样轻松,然而,在这块“令人厌恶”的土地上走这段路,就像来加走二百次一样使人倍受煎熬,卡斯卡贝尔先生打算尽可能在较短的时间内穿过这个是非之地。
从此,不到吃饭时间便不停车歇脚。免去了平衡和体操练习、钢丝上的舞步和角力。绝不让盎格鲁·撒克逊的公众得到任何愉悦!卡斯卡贝尔全家人有的只是对铸着英国女皇头像硬币的极度轻蔑。一美元的纸币要比一枚皇冠图案银币或一英镑金币值钱得多!
在这种种境遇下,“美篷车”尽可能地在行进中远离城镇和乡村,也就不难理解了。由于总在野外走路,途中的猎物能够提供充足的食物,这样也就避免了购买这个可憎土地上生产者的任何产品。
人们无法想象卡斯卡贝尔家怎么始终保持这种强硬的态度。不!这很自然。同样,有哲学家风范的卡斯卡贝尔曾在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不幸事件中持有鲜明的豁达情绪,即使在不幸的内华达山脉偷窃事件发生之后,他超人的幽默感也得以恢复。然而,当他跨进新不列颠的边界之时就变得伤感而忧郁起来。他低头走路,面容冷若冰霜、帽子拉下直遮住耳朵,把凶狠的目光投向与他相遇而过向他报以善意微笑的旅行者。当桑德勒由于一个不合时宜的玩笑招致责难时,大家分明看得出他并不在笑。
实际上,那一天呀,嗳呀,这个淘气鬼竟然在篷车前倒着行走,他还不住地做出各种怪相和鬼脸!
然而,当父亲寻问他这样做的动机源于何处时,他的回答起码也会令人厌倦。
“那是因为我们正在进行一次倒退的旅行!”他边回答边眨着一只眼睛。
别的人不由地爆发出一阵哄笑,这个回答太机敏不过了——甚至连丁子香都感到这个回答太好了……至少它一点儿也不愚蠢。
“桑德勒,”卡斯卡贝尔先生摆出作父亲的架式,用教训人的口吻说,“如果你还允许这种形式的玩笑出现,尤其在人们无心插科打洋的时候,我将会揪你的耳朵并且把它们扯到脚后跟上去!”“哦,父亲……”“队列里不许出声!……禁止在英国的属地上发笑!”英属哥伦比亚与太平洋沿岸毗邻的地区道路非常崎岖。这里东面被山峰和海湾包围。连绵不断的落基山脉一直延伸到属地的尽头,位于大洋边的彼特海岸把山脉深深地撕开了一角,西面众多的峡湾把山脉切为数节,如同挪威海岸一般,从另一侧的高峰上腑瞰海岸,景色美不胜收。这里耸立的陡峭山峰与欧洲的山峰完全不同,甚至在阿尔卑斯地区中找不到类似的山峰,这里的冰川无论是厚度和广度都超过了瑞士。霍克山的许多山峰海拔高度达到五千八百米——比勃朗峰的最高峰还高出一千多米——这里的布伦峰便高出阿尔卑斯山脉最高峰许多。
说实话,在这东西两面的山脉之间伸展出一条宽阔而富饶的谷地,这便是“美篷车”必经遵循的旅行方向,这里开阔的平原和壮观的森林一个挨着一个。这块谷地的深处一条水量充沛的河流由南向北流过一百法里后直奔一个狭窄的海峡,这就是弗雷河,它被彼特海岸阻隔,海岸陡峭的山崖像是居高临下地腑瞰着温哥华岛和星罗棋布的群岛的巨人。
温哥华岛从地图上看其长度为二百五十公里,宽七十三公里。一七八九年西班牙人作为战利品卖给了葡萄牙人。温哥华岛曾三次被更名,它曾被称为努卡岛,第二次是以一个英国航海家卡德拉船长的名字命名。随后,直至十八世纪末叶才最终归属大不列颠。
温哥华现在的首府是维多利亚城,它的主要城市还有纳内依蒙。这里丰富的金属矿和煤矿是旧金山多种最为活跃的商业门类中的一个产业。因为旧金山拥有西海岸各种海港的优势。最早是由“哈德逊湾公司”开采和经营这些矿藏。
温哥华岛以北不远,沿海地带内布满了皇后夏洛特群岛的大小岛屿,这个群岛是英国人在太平洋海城中间占据的最大的群岛。
人们很容易猜到,卡斯卡贝尔先生决不想去光顾这个英属首府城市,就像他从没想过去参观澳大利亚的阿德莱德、墨尔本,印度的马德拉斯和加尔各答一样。他带着满怀忧虑经过弗雷泽谷地时,也同样在牲口车辆允许的情况下尽快赶路,他也只与那些有当地土著血统的居民打交道。
再则,当这支卖艺人小队伍穿过此地时,很容易猎取野味作为必要的食物。黄鹿、野兔、山鹑应有尽有,而且,正如卡斯卡贝尔先生所说:“至少我们吃得是上天赐给的清白食品,这些由我小儿子用钻弹快速射杀的生灵的血管里没有盎格鲁·撒克孙人的血!另外,法国人吃了这些野味不会心怀愧疚!”经过兰利要塞后,马车已经进入了弗雷泽谷地深处。在这块几乎无法通行的土地上,马车确实历经迷途后才找到了出路。沿着弗雷泽河的左岸馒布着宽阔的草场,西邻森林的边缘就在眼前,远处地平线上崇山峻岭的座座利剑般的山峰在毫无生气的天空映衬下分外醒目。
应该提及的是,在纽维斯明斯特,这个位于弗雷泽河口处,彼特海岸地区主要城市之一的地方,让留意到在两岸之间有渡船在帮着人们渡河。多么细心的观察,事实上要逆流而上直至河的源头,“美篷车”绝不用再向西绕道而行。这不但是最佳捷径,也是最方便的路线,只有如此,才能钻出英属哥伦比亚边境到达阿拉斯加的尖顶地带。
另外,卡斯卡贝尔先生偶然遇到了一个印第安人,他愿意作为向导带着这支小队伍去俄属阿拉斯加。卡斯卡贝尔先生对这个诚实的土著人不无信赖。当然,这将会增添一份开销;但是,为了确保旅行者的安全和旅途的快捷,不该太看中那几个美元,必要的付出也是值得的。
这位向导名叫罗诺。他是此地人称“迪斯”部落群的一个部落的成员,这些部落是印第安最早的群体。它们与欧洲人的来往非常频繁。这些印第安人与那些生性奸诈、假心假意、残恣、野蛮的捷利先特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卡斯卡贝尔曾不得不对这些美洲西北部的匪邦严加防范。数十年前的一八六四年,不就是这邦匪徒参与了对那些派往彼特海岸筑路工人的血腥杀戮吗?
华汀顿筑路工程师不就是倒在他的屠刀之下,而惨死的噩耗又让整个侨界承受了多么深切的婉惜与悲痛吗?当时不就是盛传捷利克特人挖出受害人的心脏食用,就像食人肉的澳大利亚土著人一样的传闻吗?
让在弗雷德里克·威姆帕尔穿越美洲北部旅行手记中读到了这个骇人听闻的屠杀事件,他打算无论如何也要告诉父亲预防遇到捷利克特人时将会发生的危险;当然他并没有告诉家中的其他人,免得让他们担惊受怕。况且,自从那次悲惨的事件之后,由于严厉的绞刑使他们中的许多屠夫受到严惩,这种最为直接的解决方式使他们的行为得以约束,那些红脸印第安人已经远离杀戮的罪恶行径。这也是向导罗诺向卡斯卡贝尔担保的原因,他保证在穿越英属哥伦比亚的旅途中不必有任何担扰。
天气一直很好。中午时分,已经能感到热浪向人们袭来。绽开的花蕾在枝头迸发着诱人的活力,绿叶红花不失时机地让春天的色彩交相辉映。
这个地区具有美国北阅特有的景致。弗雷泽谷地被重重叠叠的森林环抱着,其中不乏特有的北方树种;雪松、冷杉、还有花旗松。有些树干底部的径围可达十五米之巨,直耸云天的树冠竟有一百多法尺之高。在树林和平原上有着丰富的野禽,而且十分集中,让人轻意就能猎取厨房日常所需的食物。
此外,这个地区也一点不荒凉。村落到处可见,印第安人看上去与盎格鲁·撒克逊的管理者们相当融洽地生活在一起。河面上雪松木质小船组成的船队来往穿梭不息,或顺流而下,或在木桨和风帆的帮助下逆流向上。
同样,马车时常与南行的红脸印第安人相遇。这些成群的印第安人身子都裹在白羊毛大衣里,他们不时地还与卡斯卡贝尔先生搭上三两句讪,卡斯卡贝尔最终能似是而非地明白他们说了些什么,因为,他们使用一种独特的方言,钦诺克语,一种混合着法语、英语和土著隐语土话的语言。
“太棒了!”卡斯卡贝尔叫起来,“瞧,我会说钦诺言语啰!……我又能讲一种从来没有学过的语言了!”钦诺语,正如罗诺所说,是美洲西部给予了这种语言的这个名字。实际上直至阿拉斯加的许多省份里有很多民族都使用这种语言。
此时,由于温暖季节的过早来临,无数冬季的积雪已消失的无影无踪,尽管有时冰雪也会滞留到四月的最后一天。诚然,这对于旅行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情形了,对于急于尽快走出英属哥伦比亚的卡斯卡贝尔先生来说,对牲口和车辆过份的担忧就未免有些多余了。随着气温的逐渐增高,蚊虫已经在不知不觉中不期而至,这些可恶的小东西已经越来越让人无法忍受。当夜幕降临,人们尽管不让一丝亮光从“美篷车”里露出,即使如此,也狼难避免蚊虫的袭扰。
“该死的东西!”一天卡斯卡贝尔先生无济于事地拍打着这群令人恼火的昆虫后叫了起来。
“我很想知道这些讨厌的蚊子吃什么呢?”桑德勒问。
“它们吃……吃我们……”丁子香回答说“尤其是吃哥伦比亚的英国佬!”卡斯卡贝尔先生补充说,“还有孩子们,一只都不许打死!如果要吃掉一群英国佬,它们一点也不算多,这就是我得以自慰的事了!”在这一段旅行中,狩猎活动非常有效。野禽类动物时常出没。特别是黄鹿,它们从森林里走出来,来到平原上,去弗雷泽河边畅饮流动的河水。瓦格拉姆总是陪伴在让身旁,让轻易地射中这些黄鹿,甚至都不用过于小心地与猎物保持较远的距离——这不由使母亲担忧起来。有几次桑德勒要同哥哥一起去狩猎,第一次参加狩猎使他兴奋不已,以至于误入哥哥的猎枪射击视野,这使让很难做出判断到底是他年轻的猎手弟弟还是他的西班牙猎犬哪一个身手更敏捷,步伐更迅速。
尽管让总是在猎获黄鹿中战功赫赫,但他更为击中一只野牛欣喜若狂。
那一天,他确实经历了前所未有的危险,因为那野牛在中了让的第一枪后只是受了伤,而且当野牛的头部中了第二枪后,它仍然垂死挣扎,直到人们把它翻过身,拽着蹄子,剖开肚子之前它才不动了。尽管人们很想了解这个壮举的细节,可让却闭口不谈。然后,这一切都发生在距弗雷泽河岸百十步远的地方,必须套上马匹才能将这个庞然大物拖走,它简直像一只长满鬃毛的狮子。
人们知道,对于北美大草原上的印第安人来说这种反刍类野牛是极有实用价值的。只要遇到野牛印第安人会毫不犹豫地用长予和弓箭去捕杀它们。
野牛的皮可以铺左在第安人活动窝棚的地上当床,它也是全家人的被子,还可以做成“裙子”,这种皮裙可以卖到二十个皮阿斯特①,至于野牛肉,土著妇女把它们放在太阳下晒干,然后切成长条肉干;这是歉收季节宝贵的食物储备。
即便如此,非常通常的情形是欧洲人只吃野牛的舌头——实际上,那是一块充满灵敏机能的肉——对于卖艺队伍的人来说是极易接受的食品。那些年轻的肠胃对它也没有丝毫的鄙视之意。另外,科尔奈丽娅用她独到的烹饪手法,对野牛肉烤、煎、炖花样翻新,她宣称那肉既好又足够做许多顿饭。
但是,牛舌头每个人只能分到一小块,大家都对这道菜赞口不绝,都说从来没吃到过如此美味的佳肴。
整整十五天穿越哥伦比亚的第一段旅行中没有发生其他相应的事情。不过天气开始出现变化,滂沱大雨来临的季节不远了,即使不会阻止队伍前进,至少也会延误北行的时间。
在这种天气状况下,同样还有一个担忧,那就是由于过多雨水涌入,弗雷泽河水将会泛滥。那样,滥出的河水会不会把“美篷车”置于最危险的境地,却会给它带来诸多的不便。
所幸的是当天雨降下后,河水并没有迅速泛滥,河水只是刚刚与两岸的护堤齐平。平原也同样没有被洪水淹没。只是在森林边缘的谷地斜坡地带被雨水侵袭。不用怀疑,马车极其艰难地行进,因为车轮已深陷于泥泞不堪的道路中。然而,在马车密封而结实的车顶下面,卡斯卡贝尔全家找到了已经为他们抵御过无数次狂风暴雨侵袭的藏身所。
①埃及等国的货币名称。
[book_title]第一部 第七章 经过驯鹿城
诚实的卡斯卡贝尔,怎么前多少年你不来光顾即将呈现在你足下的英属哥伦比亚的这个地区呢!为什么当此地满地黄金,弯下腰黄金便可唾手可得时,你演艺生涯的冒险精神没有趋使你到这里来试试运气!又为什么让你父亲讲述的那个手记中描绘的不可思议的年月仅仅是一个过去的故事,而不发生在现在呢!
“这里就是驯鹿城,父亲,”那天让这样说,“也许,你不知道驯鹿城的含义?”“我对自己毫无怀疑,”卡斯卡贝尔先生回答着,“是两条腿的动物还是四条腿的?”“你是说一种动物?”拿波里娜叫起来。“这动物很大吗……?它是不是很坏……?它会不会咬人?”“不是什么动物,”让回答说,“它是一个用驯鹿这个词命名的地区,一个盛产黄金的地区,也称为哥伦比亚的爱尔托拉托①。这里不知蕴藏着多少财富,又有多少人经过这里时一夜暴富……”“同时其余的人也在这里倾家荡产。我能这样推断吗?”卡斯卡贝尔先生反驳道。
“父亲,实际上我甚至要补充说明的是破产的人是大多数。然而,有些矿工协会每天获取的黄金能达到两千马克②。在卡利布谷地,威廉姆克里克谷地,人们甚至能够随手捡到满把的黄金!”正因为于此,这个浸透金子的谷地有如此聚宝的魔术,潮水一般的人们赶来此地淘金。同时,接踵而至的便是成批的探矿者和几乎所有角落汇集而来的乌合之众,为了共同的利益,双方一拍即合,很快这里的生活亦得极为困难,不用说,所有的车两的价格都天方夜谭般地飞涨。食品的价格高得出了格。一块面包要用一法斤①。重的美元才能买到。传染病在这个卫生状况极差的环境中漫延。然而,最终的结局是悲惨的,死亡等待着大部分光顾卡利布谷地的人们。几年前,在澳大利亚和加利福尼亚不也发生了类似的惨剧吗?
“父亲,”拿波里娜开腔了,“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在我们的路上找到一大块金子!”“那么,你要金子做什么?我可爱的女儿。”“做什么?”科尔奈亚娅回答着,“她会把那金子放进‘小妈妈储蓄盒中’,那盒子会赶快去把金子兑换成漂亮的硬币呀!”“那么,好吧,我们大家一起去找。”丁子香说,“确实如此,我们一定能找到,至少嘛……”“至少我们没找到过,你要这样说吗?”让又反驳他,“也好,但愿奇迹能发生,我可怜的丁子香,因为钱条已经空了……,不,已完全空了!”“哦!……嗨!……”桑德勒用反驳的口吻说:“那就走着瞧吧!
“到此为止!孩子们,”卡斯卡贝尔先生立即用极夸张的声音说道,“不许用这种方式发财!在英属的土地上捡金子……呸!……走。我们得快走,不许停下,不许弯腰去捡哪怕是一块天然金块,即使它像丁子香的脑袋一样肥大!到达边境时,即使没有找到写着‘请擦擦您的脚’的布告牌,孩子们,我们也一定要擦擦脚,免得还走这块哥伦比亚地面上哪怕是一丝一毫的尖埃!”
①西班牙语意为“黄金国”。
②古时金、银的重量单位,每马克约等于8盎斯。
①一法古斤相当于490克,也相当于半公斤。
赛扎尔·卡斯卡贝尔总是这样出神入化!然后他却十分平静!他大概是不让家里的人有机会去捡不纯净的天然金块!
尽管卡斯卡贝尔先生有令在先。然而,许多双审视的目光仍然不断地在地面的每一个角落搜寻着。任何一块小石头在拿波亚娜看来都像是金子,尤其是桑德勒,他最想找到价值昂贵的宝贝金块。为什么不能有这种奢望呢?
在含金量等级排名中,美洲北部人总是排在等一位吗?澳大利亚、俄罗斯、委内瑞拉、中国都只能依次排在它后面!
雨季终于到来了。每天几乎都是大雨滂沱,即使是缓慢行走都相当的困难。
印等安向导赶着马尽快地走着。他在担心那些当时几乎干涸的弗雷泽河的大大小小的支流会突然间被雨水涨满。如果没有了可涉水通过的河段,人们又怎么横穿这些大大小小的河流呢?在持续了几个星期的雨季中,“美篷车”着实陷入了困境。必须尽快走出弗雷泽谷地。
人们说自从捷利克特人向车部退却之后,这个地区的土著居民便没有任何担忧了,实际上这未必尽然;这里的密林中隐藏着某些令人生畏的野兽——熊和其他动物——一旦遇上了它们就会出现真正的危险。
甚至发生了桑德勒在森林里经历的那可怕的一幕,他几乎为不服从父亲的错误付出高昂的代价。
那是三月十七日下午。当车马跨过干涸的河床之后,全家人在距一条小河五十来步远的地方休息。这条流经两个陡壁之间的小河。假使突如其来的河水袭来时,地形会使河水汹涌而湍急,要想渡过岸去几乎不可能。
休息时间将持续两个小时,让已经先去打猎了,尽管桑德勒被告知不要远离临时营地。然而他却头也不回地重新跨过小河,回到了对岸。他随便找了一条十来法尺长的绳子缠在腰间。
小伙子有一个主意:他发现了一只浑身花色羽毛的漂亮小鸟,为了找到鸟巢,他打算跟着它。另外,那条绳子可以帮他毫不费力地爬上任何一棵筑有鸟巢的树。
就这样他渐渐走远了,桑德勒的疏忽比天气带来的威胁要严重的多。再大的暴风雨也有最大的极限。但是谁能阻止一个跑在小鸟后面的小伙子呢!
结果桑德勒几乎深入到了森林的深处,森林边上位于小河左岸的树木已被远远地甩在了他身后。那只鸟儿从一根树枝上飞到另一根树枝上,像是在以吸引小伙子为乐。
桑德勒只顾着追逐那只漂亮的小鸟,全然忘记了“美篷车”两个小时后必须出发。就这样,他离开临时营地二十分钟后,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距出发地足有半法里之遥的密林深处。这里已没有了道路,只有雪松和冷杉树的缝隙间布满荆棘的狭窄的密林小径。
当桑德勒跑着、蹦着像一只年轻而体力充沛的野猫一样追寻时,那只小鸟却欢快地鸣叫着从一棵树冲向另一个棵树。总之,一切都是徒劳的,小鸟终于消失在他身后的密林之中。
“现在可真见鬼了!”桑德勒叫出声来同时停住了脚步。对自己的失败非常恼火。
他透过茂密的树叶看到天空中布满了厚厚的乌云。巨大的闪光从深绿色的树影上面掠过。
最初的闪光伴随着接踵而至的光亮滚滚而来传向四方。
“必须得回去了,给父亲说些什么呢!”年轻人思忖着。
这时候,他的目光被一个奇特的东西所吸引,一块形状古怪的石头,大小形同一只松果,表面布满了凹凸不平的金属纹路。
嗳呀!我们的小伙子自认为这是一块天然金块,它是卡利布地区被人遗忘的一块金子!他高兴地叫了起来,捡起它在手中掂着份量,然后放进了口袋,他盘算着不告诉任何人。
“我用它换了漂亮的金币,慢慢告诉他们也不迟!”他自言自语地说。
桑德勒刚刚把那块宝贝石头装进口袋,暴凤雨就在一声振耳欲聋的雷鸣中狂暴地发作了。最后一串雷鸣声还在空中回荡时,一声野兽的吼叫声闯入他的耳际。
只见在密林的外面,二十步远的地方,站着一只巨大的有灰白相间毛色的灰熊。
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桑德勒拔腿飞也似地跑向小河的岸边。灰熊也在后间紧追不舍。
假使桑德勒能跑到干涸的河床上,穿过河去,躲进临时营地,他就能得救了。人们会在小河的对岸吓唬灰熊,假使它下到河床里人们甚至可以杀死它。
但是雨已经下得很大了,闪电一阵接着一阵,天空中到处是霹雳爆裂的声响。桑德勒从头湿到了脚,湿透的衣服减缓了他逃脱的脚步,他每跑一步都有摔倒的危险,每一次跌倒都是那个可恶的野兽在作崇。然而,他终于保持了与那灰熊的距离,大约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他跑到了小河岸边。
然而,眼前却是不可逾越的障碍。小河中已满是湍急的河水,被激流连根拔起的树干和植物根在河水的裹挟下布满河面,石头在河中被冲得翻着跟头。河水已涨到与河岸一样高。跳进这些旋涡过河,无异于自我毁灭,连告别尘世的机会也没有。
桑德勒不敢回头,他感到灰熊已经追到身后,准备抓住他。另外,由于树林里能见度极差,向“美篷车”示意自己所处的位置简直不可能。
求生的本能支配着他的行为,几乎不加任何思索,这也许能够使他逃生。
离他五、六步远的地方有一棵树,它是一棵雪松,较低的枝叶都伸到了小河的水面上。
他向那树干冲了过去,这是一棵普通粗细的树,桑德勒可以用双臂合抱,借助树皮粗糙的表面,他迅速爬到了树的分权处,钻进枝叶,攀上了高处,这一连串动作小伙子极为敏捷地完成了。即使是一只猴子它也不会如此灵巧,具备如此出色的柔韧性。这般本领对一个马戏小丑角来说是再平淡无奇不过了,而且他对此有着十足的自信心。
不幸的是这种局面没有维持多久。实际上,那灰熊把一只脚攀在树干上准备爬上树去。看来桑德勒无法逃脱这只灰熊的追逐,即便他躲在最高的树枝上。
桑德勒丝毫不失冷静。难道他不是那位著名的习惯于在危急的情况下化险为夷的卡斯卡贝尔的儿子吗?
应该离开这棵树,但是,怎么离开呢?然后,还应该跨过激流,然后,用什么方法呀?瓢泼大雨使猛涨的河水随时可能引发事故,小河开始向河岸外溢水,而且四处外溢的河水已经流到了河岸右侧的临时营地旁边。
呼救吗?在这狂风呼啸的暴风雨中绝对不会有人能听到他的呼救声。再说,即便卡斯卡贝尔先生、让或者丁子香开始寻找失踪者,他们也应该在“美篷车”的前方而决不会在后面搜寻。他们能否能够料到桑德勒已经重新跨过了小河?
在他思索的当尔,灰熊爬树了……尽管很慢,但是它确实爬上来了一些,而且,不久它就能爬到树的分杈处,那样,桑德勒就得想法爬到树梢上去了。
这时,小伙子的脑袋里冒出了一个主意。他看到有些树杈延伸到小河上面十几法尺的地方,于是他快速解下那条先前缠在腰上的绳子在绳子一头做了一个套扣,抛出去套住一枝平伸树杈的最顶端;然后,桑德勒用劲拉直绳子,让那枝平行的树枝竖起来,并且让它保持垂直的状态。
这一切都是用一种超然的灵性,敏捷而迅速地完成的。
一点儿时间也不能浪费,灰熊刚刚勾住了树枝的分杈处,从那里它能寻找到爬进树叶当中的路线。
然后,此时的桑德勒也紧紧地拉住了直立起来的树枝顶端,使它在放手时能够具有强有力的弹性,在小河上空划出一个抛物线,像投石器一样射出一块石头。在他放松绳子的一刹那他自己翻着跟头被猛地甩了出去,摔在了河岸右侧的地上,灰熊征征地望着它的猎物竟从空中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不由地显出极度的尴尬。
“啊!我的淘气鬼!”卡斯卡贝尔先生在迎接这个眨眼间自己从天而降的小冒失鬼时用了这个称呼。他与让和丁子香在临时营地周围徒然地寻找了许久后,正在陡峭的小河岸边焦虑不安时,淘气鬼却蹁然而至。
“淘气鬼!……”父亲又说道,“你给我们带来了多大的恐慌!……”“这样吧,父亲,请揪我的耳朵吧!”桑德勒回答说,“我罪有应得!”但是,卡斯卡贝尔先生非但没有揪儿子的耳朵,而且还忍不住吻了桑德勒的双颊,一边说:
“不要再这样了,要么,这次……”“那就再吻我一次!”桑德勒边回答,边给了父亲一个重重的吻。
随后,他叫了起来:
“哎!……瞧它多失望!我的灰熊……看它那个笨样子,一个地道的冒牌马丁大叔!”让很想去打死那只已走远的熊;但是千万别想着去追它。河水还在上涨,现在最要紧的是避免受到洪水袭击,于是四个人朝着“美篷车”走了回去。
[book_title]第一部 第八章 路过“无赖”村
八天之后的五月二十六日,马车来到了弗雷泽河的源头。尽管无论白天和夜晚雨仍不停的下着,然而,如同向导所断定的那样,坏天气也几近尾声了。
绕过河水的源头地区后,接下去是山区,“美篷车”毫不迟疑地向西方前进。
再有几天的行程,卡斯卡贝尔先生就能站在阿拉斯加的领地上了。
最后一个星期中,在罗诺制定的后续旅行线路中马车既没有遇到小镇子,也没有经过小村庄。然而,人们对这位印第安人的服务非常满意,因为他对道路和地形了如指掌。
这一天,向导告诉卡斯卡贝尔先生,说如果他愿意的话,不妨在离此地不远的一个小村庄宿营,在那里做一个二十四小时的休整,对多少有些疲惫的马匹来说不会没有益处。
“这是个什么村子?”卡斯卡贝尔先生用疑惑的口吻问道。
“它是个无赖们住的村子。”向导回答说。
“无赖村!”卡斯卡贝尔先生叫了起来。
“是的,”让开腔说,“地图上标得就是这个村名。但这是一个印第安部落人种的称呼,叫作库坎人……①。
“好啦!……好啦!……不用再解释了,”卡斯卡贝尔先生回答说,“这名字起得好,即便这村庄里住着英国人,也不会太多!”傍晚时分,“美篷车”在这个村庄的入口处宿了营。从这里到达地图上标明的阿拉斯加与哥伦比亚的边境地区,最多也不过只有三天的路程。
到了那个时候,卡斯卡贝尔先生便不会总把他那出色的习惯性幽默感埋在心里,像在不列颠陛下的属地上那样怕受到拈污了。
“无赖者村”由一些印第安人掌管。但是也有不少英国人在狩猎季节期间在这里旅居,他们中有职业猎手或一般的狩猎爱好者。
在维多利亚的守备部队的军官中。有一个男爵身份的军人,爱德华·特纳爵士。他是个傲漫、粗鲁、蛮横无礼的男人,他非常醉心于自己的国籍,——那些仅仅因为他们是英国人便自感可以无所不为的绅士中的一员。他会像卡斯卡贝尔先生厌恶的英国同胞一样,不加掩饰的说出他也讨厌法国人。
人们倒要瞧瞧,当他们俩儿人遇到一起时会是什么情形!
不过,就在宿营的当天晚上,当让、桑德勒和丁子香去购买食品后,爵士的几条狗与待在“美篷车”附近的瓦格拉姆和玛郎戈不期而遇。自然这些狗很明显也分享了它们主人的水火不容般的国籍。
战场上,一方是配合生疏的西班牙猎犬和卷毛狗,另一方却是一群“受过训的英国犬”,接着狗吠声,嘶吱声响成一片,混战一发而不可收了,最终狗的主人出面干预了。
当听到所有的声响后,爱德华·特纳爵士走出了他住的位于村口的那座房子。并且举着鞭子威胁卡斯卡贝尔先生的两条狗。
卡斯卡贝尔立刻冲到男爵面前为他的狗辩护。
爱德华·特纳爵士——他能用非常纯正法语表达思想和感情——他立刻领悟到与谁在打交道,于是便毫不掩饰他的蛮横无礼起来,也不为用“大不列颠方式”傲傲地对待一个单独的卖艺人感到不安,就如同他的同胞们通常所做得那样。
①法文中COQUINSgnKOQUINS的发音十分相近前者意为“无赖们”;后者意为“库坎人”。
人们不难想象卡斯卡贝尔先生在怎样的胡言乱语中不得不经受什么样的非礼。
不管怎么说,他不愿引发不愉快的事——尤其是在英国人的领地里——再说,尴尬的局面只会耽误行程,他耐着性子,用平静的口吻说:
“先生,是您的狗首先向我的狗进攻!“是您的狗先开战的!……”男爵反击道。“那些卖艺叫花子的狗!……它们真该饱尝一顿带肉的捕狗钩或是一顿鞭子!”“我要提配您,”卡斯卡贝尔先生回应着,尽管他决意让自己冷静,但他已禁不住怒不可遏了。“您所说的话与您的绅士身份太大相经庭啰!”“但是,这可是您这种人理应得到的唯一回答!”“先生,我很客气……而您却是一个混蛋……”“啊!您可得留点儿神哟!……您意敢在爱德华·特纳男爵的头上动土!”卡斯卡贝尔先生已是满腔怒火,他脸色煞白,两眼冒着火,双拳攥得格格作响,步步逼近爵士,此时拿波里娜跑了过来。
“父亲,你来呀!……”她说,“母亲叫你去!”科尔奈丽娅为了拉他回到“美篷车”里,专门打发女儿过来。
“待一会儿!”,他回答道,“告诉你母亲等我和这位绅士办完了事再说!拿波里娜。”听到这个名字,爵士发生一阵非常轻蔑的大笑。
“拿波里娜!”他又重复一遍,“拿波里娜,就是这个丫头片子!……
同那个魔鬼一样的名字①……”这—回卡斯卡贝尔先生再也无法忍受了。他一步冲上前去,双臂交叉在胸前,身子几乎碰到爵士。
“您侮辱我!”他说。
“我侮辱……您?”“您侮辱了我和一个伟人。他一旦登上你们那片海岛便会一口吞下它!”“确实如此吗?”“会像吞下一只牡蛎一样容易!……”“可悲的丑角!”爵士叫了起来。
然而,他面对拳手咄咄逼人的架式不由地向后退了一步,准备着躲闪。
“是呀!您侮辱我,爵士先生,您必须做出解释!”“向一个卖艺的下贱戏子解释吗!”“您又像刚才一样满嘴喷粪!……那就让我们用剑、左轮枪、马刀,和您愿意的任何武器,甚至拳头较量一番吧!”“为什么不用汽球,”爵士反驳说,“就像露天舞台上您的那些丑角用它玩弄的那种把戏!”“您就等着挨揍吧……”“要不要再加上您的一位集市卖艺人?”“行!”卡斯卡贝尔先生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他喊道:“行啊!俩人打……
一起打怎么都行!”
①法语中拿破伦的姓氏,女性被称为拿波里娜。
然而,当科尔奈丽娅出面干预时,卡斯卡贝尔却急于和对手交锋。但是,他却没有想过他的对手在优雅绅士善长的拳击比赛中无疑会占上风。
正在这个时候,跑过来几个爱德华·特纳男爵部队里的军官,他们是爵士的猎友。他们和爵士沆瀣一气决计与这个与他们一样的“混蛋”共同行事,这些家伙用污言秽语辱骂卡斯卡贝尔全家。但是,这些漫骂却没有使科尔奈丽娅凌然的面容有丝毫改变——至少表面上如此。她只是用尖利的目光威慑着那个侮辱丈夫的恶棍爱德华·特纳男爵。
让、丁子香和桑德勒也跑了过去,而且对骂即将演变为一场混战,此时,科尔奈丽娅大声喊起来:
“赛扎尔,还有孩子们,你们全给我回去!……快都回到‘美篷车’里去!”她的语气如此坚定而急促,像一道不可违背的命令。
卡斯卡贝尔先生经历了一个什么样的夜晚!他怒火难平!……他家庭的荣誉受到了伤害,他心目中的英雄受到了亵渎!……被一个英国佬这样地侮辱!……他真想再去找到他,揍这个可恶的混蛋,去揍他所有的合伙者,去揍这个无赖村里的所有无赖和恶棍!……而且他的孩子们早已同仇敌忾要与他一起去!就说丁子香吧,不用说即便不咬下这个英国佬的鼻子……也至少能卸下他一只耳朵!
确实,科尔奈丽娅费了好大的劲让自家狂怒的人安静下来。实际上她心里明白所有的过错全在爱德华·特纳身上。她不能不面对一个现实,首先是他丈夫,而后是全家人在最糟糕的卖艺境遇中,过去曾遭受过,将来还将忍受如此不公正的对待!
然而,为了不使情况更加恶化,她毫不退缩地阻止了一触即发的血战,也没有让丈夫最后一刻向爵士打出那冲动的拳头而酿成难以预测的后果……
她回答丈夫说:
“我保护了你!赛扎尔。”这样卡斯卡贝尔不得不强压怒火,服从了妻子的命令。
科尔奈丽娅多想明天快些来临便可离开这个该诅咒的村庄呀!让全家人在这遥远的北方安全无恙,她心情才能平静。而且,为了确保整个夜晚不会有人走出篷车,她不得不倍加小心地关上“美篷车”的车箱门,自己却留在露天守着夜。
第二天是五月二十七日,凌晨三点钟刚敲响,科尔奈丽娅便唤醒了全家人。为了确保安全,她想在拂晓前出发,这个时候无论是印第安人还是英国人还都在梦乡之中。这是阻止混战更加激烈地重新开始的好办法。甚至在这样的时刻——并没有忽视细节——看来这个威严的女人急于撤掉营地。她脸上流露出不安,眼神透着担忧和怒气,左右张望着,还不时地埋怨、催促、训斥着对她急切的心情漫不经心的丈夫、孩子们和丁子香。
“还有几天我们就能穿过边境?”她问向导。
“三天之后,”罗诺回答着,“如果我们不在路上耽搁的话。”“上路!……”科尔奈丽亚说,“另外,千万别让别人看见我们出发!”不难想象卡斯卡尔贝尔先生昨晚怎样忍受了侮辱。没有让爵士偿还他该承担的罪孽就离开这个村庄,对于一个有着爱国心的法国诺漫底人来说再痛苦不过了。
“这就是在约翰牛的故乡上落脚出的事呀!”卡斯卡贝尔不停地重复说。
然而,即便他脑海中残存着再去那村庄旁走一圈而碰上那个爱德华·特纳男爵,或是朝那个绅士住宅的百页窗多瞅几眼的念头,他都无法从叫人受不了的科尔奈丽娅的管制下脱身。她一刻也不让丈夫离开。
“你去哪儿?赛扎尔……就待在这儿!赛扎尔……我不许你动!赛扎尔……”卡斯卡贝尔先生耳畔总响着这几几句话。他还从来没有受到过他生活中出色而专横的妻子如此严厉的管制。
所幸的是,正是由于这些不断重复的指令,所有启程的准备工作迅速完成而且车马已经整装待发了。凌晨四点,两条狗、猴子和鹦鹉、丈夫、儿子和女儿都已在“美篷车”的各个隔厢里把一切安排停当了,面对眼前的一切,科尔奈丽亚却端坐在那里。接着,当丁子香和向导把马缰握在手中时,她便发出了出发的信号。
一刻钟之后,无赖村已经消失在环绕着它的巨大林带的后面。此时,晨曦才渐露端倪。四周安静极了。朝着北方延伸的狭长的平原上不见一个人影。
启程的行动没有引起村子里任何人的注意,科尔奈丽娅周密的安排和保证措施天衣无缝,无论是印第安人还是英国人都没有想到阻挡道路。她终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而她丈夫也许在这长叹中感到的是隐约的痛楚。
“你很怕那些人吗?科尔奈丽娅。”他问妻子。
“非常怕,”她只为了旅客。
三天旅程像流水似地顺利过去了,没有发生任何不测。另外,向导先前已宣布过,人们最后会到达哥伦比亚的边界线。
“美篷车”快活地越过阿拉斯加边境后,就可以在那里停下来了。
一旦到了那里,卡斯卡贝尔就该和印第安向导结帐了,还要感谢他一路上周到的服务,这个印第安向导总是那样热心而忠诚。随后,罗诺向人们指点了几个前进方向后,向大家告辞踏上了回家的路。“美篷车”应该顺着最近的路线向锡特卡进发,那里是俄属领土的首府。
现在卡斯卡贝尔已经不在英属土地上了,他看上也该轻松愉快了。然而,实际上却满不是那样!三夭路程终结之时,他仍然没有忘记在无赖村发生的那一幕令他痛心疾首的闹剧。这始终是他的一块心病。他禁不住对科尔奈丽娅说:
“你应该让我回到那儿去跟那个鸟人算清那笔帐……。”“赛扎尔,那笔帐已经了清了!”卡斯卡贝尔太太极简单地回答说。
“什么!算清,彻底算清了!”那天夜里,当所有的人在宿营地安然入睡时,科尔奈丽娅却在爵士的住宅周围伺机行事,当她发现这个英国佬走出家门伺机耍鬼花招的当尔,便尾随着他走出百十步远。当他进到树林中,这位“芝加哥竞技的头奖得主”给了他重重的一击,这一击足以使一个男人服贴地躺在地上。鼻青脸肿的爱德华·特纳男爵第二天才能重新爬起来,而且,他必定长久地戴着遇到这位可爱的女人后肢体和面容上留下的那累累标记。
“噢!科尔奈丽娅……科尔奈丽娅!……”丈夫大声叫着,紧紧地把她搂在怀中,“你为我们家的荣誉复了仇……你是名符其实的卡斯卡贝尔家的女人!”
[book_title]第一部 第九章 不准许通过!
阿拉斯加是美洲大陆西北部的一个地区。它全于北纬五十二至七十二度之间。它也正好被呈弧线穿过白令海峡的北极圈横向切分。
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地图,您就能非常清楚地发现它的海岸线极似一张犹太教徒的脸。里斯本角巴罗角之间的海岸线造形恰似他的前额;科策布小海湾是他的眼眶;威尔士太子角他的鼻子;诺顿湾很像他的嘴巴,那撮传统式的山羊胡子便是阿拉斯加半岛,它蜿蜒前伸与散落在太平洋上的星罗棋布的阿留中群岛相连。至于他的头颅是绵延不断的朗日山脉,它最后一段山坡深深地淹没在北冰洋冰冷的海水之中。
“美篷车”即将要在这样一个地区曲折迂迥地穿行一千法里的路程。
毋庸多言,让已经仔细地研究了地图,无论是山脉、河流还是沿海区域的分布,总之,旅行线路被安排的恰到好处。他甚至为了向大家讲解其中的细节还举办了一次小型讲座,一个全家人怀着极大兴趣而洗耳聆听的讲座。
由于他的讲解,所有的人——甚至丁子香对这个位于美洲大陆西北边踵的地区的发现开发历史都了如指掌了。最先光顾此地的是俄罗斯人,然后是法国人拉佩卢斯和英国人温哥华,最后是美国人麦克·库鲁尔在探险途中寻找约翰·富兰克林男爵时发现了它。
事实上在一八六五年,为了通过白令海峡在新旧大陆之间铺设海底电缆,弗里德里克和比勒克雷上校游历于此而发现了这个地区,但他们仅仅是路过。直到当时,阿拉斯加内陆省份几乎还没有被旅游者的皮件和皮衣加工商号所占据。
那时,国际政治界重新刮起著名的蒙罗伊主义旋风,依据这一理论美洲最终回到了美洲人的手中。尽管哥伦比亚和加拿大自治领仍是大不列颠的领地,但它们迟早会回到当地人民的怀抱里,或许俄罗斯也会同意把阿拉斯加出让给美利坚合众国,这意味着四万五千平方法里的土地。这就是俄罗斯政府谈及这块领土时总是讳莫如深的原因所在。
然后,在美国涉及此事,公众首先对国务鲫斯图尔德先生颇有微词,他在表述获取这块人称“海豹出没的乐土”的领士时竟认为联邦政府没必要这样做。总之,斯图尔德先生在此问题上表现出纯美国式的固执。然而,在一八六七年谈判有了很大的进展。人们甚至不得不这样说,即使美国和俄罗斯之间的协定还未签字,然而,阿拉斯加随时随刻都会成为美国的一部分。
这是五月三十一日的夜晚,卡斯卡贝尔全家来到了边境,他们在一棵高大的栗树下宿营。此时,“美篷车”已经栖息在阿拉斯加境内,眼前是大片的俄属领土,再也不是英属哥伦比亚了。卡斯卡贝尔先生该放下那颗悬着的心了。
同样,他出色的幽默感又回到了血管里,而且用一种外在的极富感染力的方式让他的所有家人分享其中的乐趣!现在要把全家人一直带到俄罗斯的最终的欧洲边界上去。他们的旅行线路再也不会离开俄罗斯的土地,无论是阿拉斯加省或是西伯利亚的亚洲部分,这些广褒无垠的地区难道不是在沙皇的统治之下吗?
一顿充满喜悦气氛的晚餐在等着大家。让杀了一只又肥又胖的野兔,是瓦格拉姆从矮树丛中把它叼回来的。请注意,它是一只俄国野兔!
“让我们喝一瓶好酒吧!”卡斯卡贝尔先生说,“谢天谢地!在边境的这面呼吸似乎也顺畅多啰!对,这里有美国的空气,还混合着俄国的!孩子们,张开你们的肺叶尽情地呼吸吧!……别感到不好意思!……这酒是给所有的人预备的——丁子香也不例外,尽管他的鼻子足有一古尺长!①喔唷!……
这五个星期让我窒息的穿越可诅咒的哥伦比亚的日子总算熬到头了!”当酒瓶中的最后一滴酒喝尽,晚餐才告结束,每个人只能直愣愣地望着各自的隔间和床铺了。这个夜晚安静极了。它既没有被近旁的马戏动物的响声,也没有被印第安游牧人的脚步声所打扰。第二天来临时,马匹和狗已完全恢复了疲劳。
天刚蒙蒙亮,人们便拆除了临时宿营地,好客的俄罗斯的宾客们已经为启程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如同卡斯卡贝尔先生常说的那句话“俄罗斯像是法国的大姐姐”一切都没有用太多的时间。早晨将近六点钟,“美篷车”朝着西北方向行进,为的是赶往辛普森河。在那里可以很容易地乘渡船过河。
朝向南面的阿拉斯加方向,有一座山峰清晰可见,它以沃丁顿将军的名字命名而远近闻名。它是一条陡峭的带状山峰。它的西面有一系列众多的岛屿和群岛,这些岛屿分别是威尔士太子、科鲁泽尔、库奇、巴拉诺、锡特卡岛等等。最后那个岛屿便是俄属美洲的首府,它的另一个名字是新阿肯色。
当“美篷车”到达锡特卡后,卡斯卡贝尔先生打算在那里休整一段时间,首先是为了充分地休息,其次,也为把队伍带到白令海峡,为结束他们的第一阶段旅行做好准备。
这条旅行线路不可避免地经过一个带状的狭长地区,这个地区被沿海的山脉不规则地断断续续地分割开。
卡斯卡贝尔先生虽然出发了,但是他的脚并未踏上阿拉斯加的土地,他似乎还感觉到会有一个障碍,突然拦住他,而且他感觉到这个障碍将不可逾越。
好客的俄罗斯——法兰西的姐姐并没有表现出准备殷勤地接待这些由卡斯卡贝尔全家人组成的法国兄弟们。
果然,俄罗斯的边防线上出现了三个边境警察。他们体魄强健,浓密的络腮胡子,大脑袋,翅鼻子,典型的卡尔梅克人的相貌。他们身着深色的俄罗斯制服,头上戴的平顶大盖帽像是在召唤众人向他们致敬。
随着警察头目的手势,“美篷车”暂停了前行的车轮,正在驾车的丁子香招呼他的老板。
卡斯卡贝尔先生出现在第一个隔厢的门口,他的儿子们和妻子陪伴着他。接着,所有的人都走下车,惴惴不安地来到穿相同制服人的面前。
“你们的护照呢?”一个警察用俄语问道——卡斯卡贝尔先生在这种情形下才听得懂这种语言。
“是护照吗……?”他回答着。
“是的!没有护照是决不允许进入沙皇的领地的!”“但是,我们没有护照,亲爱的先生。”卡斯卡贝尔先礼貌地解释说。
“那么,不许通过!”这句话明确而又意味深长,就如同对着讨厌者的鼻子关上的一扇门。
卡斯卡贝尔先生蹙着眉头。他非常了解俄罗斯严厉的行政管理规定。只是期待着最终能以互谅了结。的确,在“美篷车”跨过边境的地方恰恰遇上了这些警察,真是一个令人难以质信的恶运。
①一古尺长1.2米。
科尔奈丽娅和让非常焦虑不安地等待着交涉的结果。那结果或许会中止他们的旅行。
“好心的俄国先生们”,卡斯卡贝尔先生为了使他擅长的口才更能打动人改,便以委婉的语气和明确的手式说,“我们是法国人,为了消遣一番,正在做一次旅行,另则,我敢说对于同样乐于此道的人们,尤其是贵国的贵族中的先生和女士们,他们一定会感到我们的到来是他们的荣幸!……我们总相信你们会免检我们的护照,因为我们踏上的是沙皇陛下的土地,所有俄国人的君主……”“没有证件特许入境,”警察回答他说,“这从来没遇到过……不行!”“那就遇上一次吧……就这可怜的一次,行吗?”“不行,”一个警察用生硬呆板的语调回答道,“向后转,别啰嗦!”“但是,至少告诉我,去哪里能够得到护照呀?”卡斯卡贝尔先生问。
“这个嘛,您自己看着办!”“让我们一起去锡特卡,在那里可以通过法国领事馆讲清楚我们的事……”“锡特卡没有法国领事馆!唉,等等,你们从哪里来?”“萨拉蒙多。”“那么,好吧,你们应该在萨拉蒙多申请护照!……没必要再解释了……”“正相反,这很有必要,”卡斯卡贝尔先生回答说,“因为我们正在赶往欧洲的路上……”“去欧洲”……走这个方向?”卡斯卡贝尔先生明白自己的回答使警察犯了疑,因为从这条路回欧洲去未免有些令人难以质信。
“是,是这样……”他又补充道,“由于某些原因,我们不得不绕道而行……”“那又怎么样!”警察又说道,“没有护照不能通过俄罗斯的领土!”“假使只需要付一些费用的话……”卡斯卡贝尔先生此时又冒出一句话,“也许我们最终会被谅解啰?”在说话的当尔,他眨着一只意味深长的眼睛。
既便如此,谅解似乎没有达成。
“尊敬的俄罗斯先生们,”绝望之中的卡斯卡贝尔先生又说,“难道你们再也不听一听卡斯卡贝尔全家的申诉吗?”他说这话的口吻竟像是卡斯卡贝尔全家人已经为一家流浪的吉普赛人境遇似的!
一切都无济于事。只能调转方向原路返回,警察们甚至用严厉和不容辩解的口吻迫使“美篷车”重新回到边境那边去,正式命令他们不许再跨过边界线。卡斯卡贝尔先生满怀窘迫跟着马车重新回到了英属哥伦比亚的领地。
人们不得不承认,这是个令人不快的情形,甚至令人担忧不已。所有的计划被推翻了。满怀欣喜制定的旅行线路将被迫中止。由于没有护照,西去的旅行,通过西怕利亚返回欧洲的希望将要化为泡影。重新穿越美国中西部前往纽约,这是通常情况下能够做出的选择。然而,面对大西洋,没有轮船怎么能渡过?即便有了轮船没有足够的钱买船票又如何是好?
在路途中要抒到应付各种开销的必要的款项也勉为其难。再说得花多少时间才能攒足这笔钱呢?卡斯卡贝尔全家——为什么不承认这个现实?——他们不得不仍在美国的国土上被拖得精疲力竭。二十年来,卡斯卡贝尔先生家几乎没有在通往格雷特伦卡的城市和乡村里有所作为。如果说从前他们还能获得整张的美元,那么现在甚至连美分也无法得到了。不!重走向东的条条道路将意味着无休止的延误,也许数年时光就会在有可能登船去欧洲之前而白白流逝。无论如何也得想出一条计策能让“美篷车”抵达锡特卡。瞧,当那三个警察使全家人陷入艰难的思索之时,这便是这个有趣家庭的成员们的所想所议。
“瞧呀,我们走得是条多好的路呀!”科尔奈丽娅边说边摇着头。
“甚至都不能算作路,”卡斯卡贝尔先生说,“一条死路,一条绝路!”干吧,老角力士,演出竞技会上的角力士,难道你没有办法战胜恶运吗?
难道你要让自己在不幸中屈服吗?你,一个久经世故的卖艺人至少也能应付一下局事吧?你的魔术袋空了吗?你那有丰富应变力的想象不再起作用了吗?
“赛扎尔,”科尔奈丽娅此时说,“那些该死的警察竟能那样凑巧地遇上我们,还阻止我们过境,我们不如去找他们的上司谈谈“上司!”卡斯卡贝尔先生叫起来,“他们的上司就是阿拉斯加的地方长官,一些俄国上校。
这些人会同他们的下属一样不近人情,同样会赶我们滚蛋!”“另外,我们要去锡特卡,”让提醒说,“警察偏偏不让我们去那儿。”“也许,”丁子香更加确切地提醒道,“这几个警察将不会拒绝带我们去拜见某一个地方长官吧……”“唉!丁子香说得有道理,”卡斯卡贝尔先生说,“……这是一个绝好的主意……。”“至少这主意不坏。”丁子香以他惯用的委婉口吻又补充道。
“调头回去之前应该试试,”让搭着话,“另外,如果你愿意的话,父亲、我去……”“不,我去最合适,”卡斯卡贝尔先生又说,“锡特卡的边境离这儿远吗?”“一百法里左右。”让说。
“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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