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女王密使
[book_author]弗莱明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36825
[book_dec]在这一部小说中,邦德作为女王密使与老对手——魔鬼党的头目布洛菲尔德再次对决。布洛菲尔德在雪山之上建立一个养老院,表面上这是一个普通的高级养老院,风景秀丽、服务一流,但实际上却是布洛菲尔德进行的一项旨在控制全球的计划的重要基地。布洛菲尔德阴谋进行一项控制全球的野心计划,就是将病毒注射到女患者身上,派遣12名不同国籍的美女在不知情的情况之下将病毒携带到世界的不同角落,从而控制世界。邦德在这雪山之巅是否能够再次粉碎布洛菲尔德的阴谋,拯救世界呢?
[book_img]Z_9700.jpg
[book_title]第一章 海边的神秘人
9月的一天,夏天好像永远都没有尽头。
法国北部有一条皇家城岛海滨大道,长5英里,两边是整洁的草坪,间或点缀着鼠尾草、庭荠、半边莲等植物。四处插着旗帜,五彩缤纷,迎风招展。在长长的海滩边,遮阳伞连成一片,色彩明丽。手风琴演奏的华尔兹乐曲从喇叭里传出,节奏轻快,回荡在海滨浴场的上空。一个男人的声音不时从广播室里传出,混杂在音乐声里,向人们传递着各类消息:一个七岁男孩在找他的妈妈,请他的妈妈听到广播后尽快到广播室来;一个女子在进门处的大钟下等她的朋友;有打给某位女士的电话……海滩那边,尤其是附近“生活之乐”“太阳”“蓝天”三个游乐场的围墙里不时传来孩子们随着游戏进而发出的时高时低的欢笑声。沙滩旁,海水开始退潮,一位教练吹哨子,在给一群年轻人上今天的最后一节课。
这是世上最美的海滩之一,这样美丽的风景只有在布列塔皮卡第海滩才能看见。一百多年前,从海滨游乐和海水浴等游乐项目出现起,海边娱乐的场景就吸引了莫奈(1)等知名画家。
邦德坐在一个棚里,面对着夕阳。他脑海里涌现出一些短暂但深刻的回忆。他想起了童年:阳光下的沙滩十分细软;脚踩在海滩上,被小石块扎得有点痛。很多时候,他刚走到海水边,就又不得不回去重新穿上鞋袜。他还想到了摆在自己卧室窗台上的那些童年收集的珍贵贝壳和一些好玩的船只模型(“我们必须要把这些丢了,这会弄脏你的行李箱!”);岩滩的海藻下面,在摸索的手指下仓促而逃的小螃蟹们;随着起伏的波浪游动的感觉。许多东西和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那些孩子的游戏、孩童时期热爱的芝麻牛奶巧克力饼和柠檬汽水。现在,童年的记忆仿佛就在昨天,给他另一种感受。但现实将他拉了回来,他已经不是孩子了。邦德不耐烦起来,将那些记忆甩到脑后。他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是一名间谍,见识广,经历过极致危险。一群穿着简陋、浑身脏兮兮的孩子从他所在的水泥棚前经过。他们身后的沙滩上出现了一串串的脚印,还有一些汽水瓶盖和棒棒糖棍散乱地躺在地上。海边的海水上漂浮着晃眼的油污,混合着城里几条大污水沟排出的臭水。其实,邦德来这儿是为了暗中监视一个女子。
太阳即将落山。白天热气腾腾,此时终于有了点9月该有的凉意。海滩上的人们收拾着准备回家。他们收起遮阳伞,跨上台阶,穿过海滩上的小路,往城镇走去。城里咖啡馆的灯火也逐渐亮了起来。海边游泳场的播音员不断地喊着:“注意了!注意了!还有十分钟就六点了。我们就要关门了。”在落日的余晖中,可以看见海面上两艘救生船正加速前进,驶向上游的港湾,船上飘扬着黄色旗帜。一艘游沙艇驶进沙丘间的一个泊位。几位管理人员整理着自己的物品,他们骑着自行车,穿过拥挤的车辆,驶向市中心。这个时候,潮水已退到1英里外了。不久后,广阔的沙滩就将成为海鸥的地盘。很快,海鸥成群地飞过来,在海滩上觅食,从人们野餐后留下的物品里找寻晚餐。橙红色的夕阳慢慢沉入大海。海滩上很快就会变得空荡荡的。等夜色降临,一些情侣会来到这里约会。
在邦德面前的沙滩上,有两个金发女郎,她们身穿鲜艳的泳衣,正在开心地玩耍。她们相互打闹着,先后来到邦德面前,还故意停在邦德面前,说笑打闹,想引起他的注意。不过后来她们发现他没有反应,只好牵着手慢慢地离开了。
海滩的救生员吹响了号角,宣布自己一天工作的结束。游泳场上方的音乐声也忽然消失了。广阔的沙滩突然变得十分寂静空荡。
而100码以外的沙滩上,有一位姑娘还趴在一条黑色浴巾上。虽然她来这已有一个小时,但她仍然一动不动地趴在浴巾上,伸开手脚,安静地躺在沙滩上。邦德视线所及之处,恰好可以看到她。她的存在使寂静和空荡的沙滩多了一丝紧张感。邦德等待着,看她会做些什么。虽然他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准确地说,他是在监视她。他预感她会遇到危险。空气中有一丝危险的气息,但他也不太清楚,他只是觉得不能留她一人在这,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下。
橙红色的夕阳沉下海平面,姑娘仿佛觉察到了什么。她慢慢起身,用手梳理了一下头发,面朝着夕阳,向1英里外的水边走去。她到海边时,太阳都要下山了,一般人可能会觉得她想趁假期结束前,最后游一次泳。
不过邦德并不这样认为。他离开小棚,跑向沙滩,紧跟着她。咖啡店里那两位穿雨衣的人貌似也不这样认为。其中一位迅速朝桌上扔了几枚硬币,两人快速起身,穿过人行道来到沙滩,他们紧紧地跟在邦德身后,透露出一种军人的严密感。
沙滩上十分空旷,这几位行为古怪,看上去十分显眼,似乎没人能够打扰他们。几个人前后跟着,有一丝险恶和神秘的气息。穿着白色浴衣的姑娘,一位青年,两个矮胖的人,正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状态,连画面也像是死神追踪的场景!咖啡店内,侍者收起硬币,看着远处夕阳余晖下的人影。他感觉眼前的场景像是警匪故事,或者别的,但他并没有过多思考。
邦德加快了脚步。他觉得在她到达水边时自己刚好能赶上她。他开始思考要怎样和她搭话。他总不能说“我感觉你想自杀,所以才跟在你后面来阻止”吧,也不能说“我在沙滩上散步时看见你。你游完泳后,我能邀请你喝一杯吗”。这些问话太幼稚了。最终,他决定先叫她的名字:“嗨,特蕾西!”然后,等她转身过来时,再说,“我有点担心你。”这样说至少不会让人产生抵触。
太阳已沉入海平面。西边的离岸风把陆地上的热气吹到海上。目光所及之处,海面上微波荡漾,在女子周围,成群的海鸥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叫着。海边的细浪不停地拍打着岸边,发出啪啪的声音。黄昏的天空有丝淡蓝色,空荡寂静的沙滩和海洋增添了一丝忧郁的气息。海水仿佛远离了灯火通明的城镇。邦德希望能把这女子带回到明亮的灯光下。他紧紧注视着穿着白色浴衣的金发女子,在海鸥的叫声和大海的波涛声的干扰下,他不知道女子多久才能听到他的叫喊。临近水边时,她放慢了步伐,浓密的秀发搭在肩上,头微微低垂,像是在思考,又像是累了。
邦德加快了脚步,在她后面约十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嗨,特蕾西!”
女子并未立即转身。她犹豫了一下,停住了脚步。之后,一阵波浪袭来,拍过她的双脚。之后,她慢慢转身,看着邦德,她身体站得直直的,眼中泛着泪花,两人四目相对。她没有精神地问:“怎么了?你想做什么?”
“我很担心你。你来这里干什么?发生什么事了?”
女子的目光越过邦德,她把握紧的右手放在嘴边,又说了几句话,但邦德没有听清。然后一个声音从邦德身后冒了出来,那声音冷静地说道:“别动!跪下!”
邦德转过身,蹲了下去,他的枪在大衣口袋里。两个人面无表情地瞪着他。
邦德慢慢直起身子,把手放到两边,深吸一口冷气。两副死板专业的面孔和两个银色的枪眼对着他。他一下子明白了自己的处境。那两人十分冷静,脸上似笑非笑,显得轻松又满意,眼里甚至没有一丝警惕,他们看起来似乎很无聊。邦德见过这样的面孔多次了,他并不陌生,他们是职业杀手。
邦德想不出这些人到底是谁,是谁的手下,以及为什么出现在这。危急关头,人们总是担心很多。他抛开脑中的问题,有意使肌肉放松,站在那儿,等待着。
“把手放到头后面去。”一个冷静的声音传来。邦德想:他是黑手党吗?他面色焦黄,特别消瘦,面露凶恶,这样的神情一般属于秘密警察或者凶恶的杀手。邦德的脑子像一台电脑飞速思考着。他在哪些地方有什么敌人?会是布洛菲尔德的人吗?
当情况不好,看起来没有希望时,一定要冷静,要镇定自若,至少要显示出无所谓的样子。邦德笑着对那个说话的人说:“我想,你母亲一定不希望知道你今天晚上干的事。你是一个天主教徒对吗?好吧,我会按照你说的去做。”那人的眼睛闪了一下。邦德把手放在脑后。
那人站到了旁边,好让枪口对准邦德。另一个人从邦德柔软皮带上的枪套中取出他的手枪,双手熟练地顺两侧摸下,从手臂到腰间,最后是他的大腿内侧。之后他退了几步,把邦德的手枪装进自己口袋里,再掏出了自己的手枪。
邦德的目光越过他肩膀。女子不发一言,没有吃惊的样子,她站着,背对着这些人,望向大海,看起来很轻松,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她是不是经常当诱饵?她在为谁效劳?一会会发生什么事呢?他会被杀,之后尸体会被抛入大海里,最后被潮水卷回岸边吗?这貌似是唯一的可能。如果这是他们的一项任务,那么他们四人绝不可能一起走过这1英里长的沙滩,来到城里,之后再有礼貌地在大道边道别。不会的,只有死路一条。不然又会是什么呢?在暮色中,北方传来了一阵马达轰隆的声音。邦德发现海面上一层厚浪袭来,紧接着出现了一条救生船。那是一个平底的充气橡皮船,船尾装有一个引擎。看来他们已经被盯上了。或许那是海岸警备队,有救了!太好了,他想着。等他们被带到警察局时,他一定要好好整一下这两个杀手!不过他要怎么解释这个女子的情况呢?
邦德转过身看着这两个人,一瞬间,他知道糟了。他们两人把裤腿挽到膝盖上,镇定自若地等着,他们一只手拎着鞋,一只手拿枪。根本没有人来救他,这船上的人跟对方是一伙人的。
暂时不管他们是谁,邦德弯下腰,和他们一样卷起裤腿。在脱鞋袜的过程中,他摸到了鞋子后跟上的一把小刀,他侧对着正在浅滩停下的船,将刀迅速放到右边的裤子口袋里。
他们都没有说话。姑娘先登上船,然后是邦德,最后是那两个人,那两个人上船前在船尾帮助启动引擎。开船的人看起来像在法国深海区捕鱼的渔民。船离岸快速地驶向北方,海风将女子的金发吹起,发丝轻拂过邦德的面庞。
“你会受凉的,特蕾西。穿上我的外套吧。”邦德脱下自己的外套。她伸出手,让他把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在穿衣过程中,她用手在邦德的手上紧紧地捏了一下。这是怎么回事?邦德慢慢靠近她。他感觉她用身体动作回答了他。他朝那两个人瞟了一眼。他们背对着风坐着,手放在口袋里,监视着他们,不过他们看起来似乎很乏了。后面皇家城岛的灯光渐渐离他们远去,最后只在海平线上留下一个金色光点。邦德右手摸到了口袋里的刀子,他用拇指试了试锋利的刀刃。
他一边思考着下一步计划,一边仔细地考虑着前面24小时所发生的一切。他想从中思索出一些端倪和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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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莫奈(Monet):法国画家,被誉为“印象派领导者”,是印象派代表人物和创始人之一。
[book_title]第二章 24小时前的回忆
24小时之前,邦德正开车行驶于公路上。
他以80至90英里的时速高速向前行驶着。车上装有为赛车手安装的自动换挡器。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向英国皇家情报局递交的辞职信上。
信是写给M局长的,内容如下:
尊敬的先生:
我衷心地希望您同意我的辞职请求。
很抱歉提出这样的请求,我提出辞职是慎重思考后的决定,理由如下:
一、一年以来,我一直从事着“00”组的工作。您一直很善良,对我的工作表示满意。当然,我也从工作中享受到了乐趣。不过,使我懊恼的是,我刚顺利地完成“霹雳弹行动”,就得到了您的指令,要我全力追捕布洛菲尔德及其同伙,以及魔鬼党成员,以防“霹雳弹行动”结束后他们东山再起。这些任务都没有结束时间。
二、如果您记得的话,我当时是勉强接受了这一任务。我曾说过,这完全是一件调查工作,其实可以由我局里的其他部门担任,也可以由地方警察局联合对外情报机构或国际警察机构来处理。我的建议完全没被采纳。这一年来,我在全球各地开展侦察活动,所有的线索都没放过,但一切都证明这些没有意义。我未曾发现过布洛菲尔德的任何踪迹,也没有发现任何一位复活了的魔鬼党成员。
三、我曾多次请求免去这项令人厌烦又没有意义的任务,即使我给您本人写信,我的请求最后也是被忽视或简单打发过去。我认定布洛菲尔德已经死了,追踪他只是浪费精力和时间。
四、当我执行您的命令,去追踪一只根本不存在的“野兔”时,这种不满的情绪达到了顶点。那只“野兔”是一位受人敬重的德国公民,从事葡萄栽培的工作。西西里的葡萄过去很酸,他把摩泽尔省的葡萄嫁接到西西里葡萄藤上,提高了西西里葡萄的含糖量。调查他时,我一直把他当黑手党看待。我辛苦地调查,最后却只能灰溜溜地离开了西西里。
五、尊敬的先生,尽管我很谦虚,也能吃苦,但我觉得自己的能力没有被很好发挥出来。“00”组的工作虽然有挑战性,而且薪资丰厚,但综上所述,我请求辞职,希望您能答应。
此致
敬礼
您忠实的007
邦德在一条S形弯道上行驶时,他想到自己的信有许多地方需要修改。信写得夸张了一点儿,有一两处需要删减。等他后天回到办公室时,他要向秘书讲述信中的要点。就算她哭了,也不要管她,他是认真的。他烦透了追踪布洛菲尔德和抓魔鬼党的任务。魔鬼党已被击垮了。就算是布洛菲尔德那样厉害的人,也绝对没办法重振这个组织。
之后,他穿过树林中的10英里长的直道时,突然在他车旁传来一阵刺耳的汽车喇叭声。
一辆白色的兰西亚轿车从他的车旁驶过,驾车的是一位女子,头上扎着一条耀眼的粉色头巾。车快速地超过他的车,然后消失在视线内。只留下排气管发出的一阵突突声,在树林中回荡。
生活中邦德只对枪支感兴趣,但这位姑娘开车的速度和凌厉吸引了他的注意。直觉告诉他,那个姑娘应该很漂亮。他耳边还回荡着喇叭的尖叫声,这冲击使他不自觉地去掉了自动驾驶仪的控制,转向集中精力手动驾车。他笑了笑,把油门踩到底,牢牢握住方向盘,追赶起前面的那辆车。
100英里……110英里……115英里的时速……邦德仍觉得不够。他倾在仪表盘上,拨动了一个红色的开关。突然,马达剧烈的轰鸣声震击着他的耳膜,车子飞一般地向前冲去。时速变成120英里……125英里。邦德终于觉得满足。50码……40码……30码。他已能从前面车子的后视镜中看见女子的眼睛。这段平直的公路快走完了。一个表示危险的惊叹号标志在他的右边掠过。上坡后,前面出现了一个教堂的尖顶。陡坡下有一个房屋密集的小村庄,他还看见一个表示弯路的标记。两辆车都放慢了速度。90英里……80英里……70英里……邦德看见她车后面的刹车灯闪了几下,几乎与他同一时间,她的右手伸向换挡杆,调成了低挡。然后,他们都上了S形路段,路是用鹅卵石铺成的。后轮上那根驱动轴使她的车顺利地通过那不平的路面,而他只能生气地看着,不停地刹车,左右转动方向盘,他的车在路上蹦蹦跳跳。然后,开出村子后,还可以看见她飘扬的头巾一角。她开出S形路段,像一只得到自由的小鸟,驶上笔直的坡路。他的车又被甩开了50码。
这场赛车再次开始了。邦德在直路上将距离缩短了一点,但在穿过村子那条粗糙路面时又落后了许多。他不得不佩服起她的驾车技术,以及那镇定自若的本事。现在,前面的指示牌上写着“至蒙特勒伊5英里;至王泉小镇10英里;至巴黎海滨15英里”。他不知道她要去哪里,心里犹豫是否该一直跟着那姑娘,直到知道她是何方人物,而不管皇家城的事和那晚在娱乐场所做的许诺。
最终,他决定继续追踪。蒙特勒伊这个城镇比较危险,弯曲的街道用鹅卵石铺成,道路上行驶着许多农用车。在郊外时,邦德和她只隔50码远,可是他的汽车较大,在通过马车停车场时,没法追上那灵活轻巧的兰西亚车。出城后,在交叉路口,她就不见踪影了。左边是通往王泉小镇的拐弯。邦德看见,蜿蜒的路上尘土飞扬。于是他转弯追了上去。他总感觉自己会再次见到她。
他又一次倾身,拨下红色的开关。增压器的轰鸣声消失了,车内一片寂静,车子继续朝前驶去。他放松一下紧张的肌肉,担心这样增压会把马达毁了。他已经违背了罗尔斯的警告,他记得在总部车库时,他的教练罗尔斯再三警告过:曲轴的负荷不能额外增加。当邦德承认自己做过这事后,教练深感难过,并生气地表示不再管他了。这次是他第一次打破125英里的纪录,计数器已经超过4500的红色警戒线。还好温度和油都还可以,机器也没有多大噪音。而且,刚刚的确很有趣。
邦德在路上慢慢行驶着,穿过了一片海滩和一片香味浓郁的松林后,他开始盼望着夜晚的到来,并记起了上次在此地,还是多年前与拉契夫的一场打斗。从那以后,他走过了很长的一段路,经历过许多枪林弹雨,爱上过一些姑娘。但他总有种强烈的冒险情怀,使他每年都回到王泉小镇和那里的赌场。
现在,在这美丽的九月傍晚,皇家城意味着什么呢?一次重大胜利?一场惨败?还是那位美丽的姑娘?
他首先想到了那儿的赌博。今天是周六。今夜,皇家赌场将进行此季节最后一晚的活动。这总是件大事,到时甚至会有比利时和荷兰的旅游者以及巴黎和里尔的老顾客到场。另外,赌场会按传统为所有的合同签订人和赞助者敞开大门,提供免费的香槟酒和丰盛的大餐,以此酬劳在这个季节工作的城里人。那将是一个盛大的狂欢宴,往往持续到次日早晨。那时桌子将会围满了人,人们也会兴致高昂地参与赌博游戏。
邦德现在有100万法郎。由于是旧法郎,大概值70万英镑,但他喜欢以旧法郎来统计自己的私有资金,这会使他觉得自己很富有。可是在填写工作支出时,他喜欢使用新法郎统计,这样能让数字显得小些,不过总部的会计可能不这样认为。100万法郎!今天晚上他可以当一次百万富翁了,希望他明天早晨也依然是百万富翁!
现在他在英国大道上行驶着,金豪饭店就在这条大道上。突然,他发现那辆小小的白色兰西亚轿车就停在台阶旁边。有一位搬运工人身穿着条纹背心和绿色围裙,正把两个手提箱从台阶搬到入口。
邦德把车开进了停车场里,放在百万富翁的停车区,叫来那个搬运工,那个搬运工刚从兰西亚车主那儿收到了一笔可观的小费。邦德让他提着包,自己朝接待处走去。大堂经理走过来,向邦德问好,说话间可以看见他的金牙。他想给邦德留下一个好印象,使他对这里产生好感,以便他以后能在巴黎国防部情报处美言几句。
邦德问:“莫里斯先生,随便问一句,刚才那位驾驶白色兰西亚来的女士是谁?她住在这里吗?”
“是的,先生。”他微笑回答,又露出了边上另外两颗金牙,他说,“这位女士可是我们这里的常客。她父亲是南方的一位大企业家。她是特蕾西·迪·文森佐伯爵夫人。先生可能在报上看见过关于她的文章。伯爵夫人是一位——该怎样说呢?”经理的笑容变得神秘起来,“可以说,她是一位生活得很充实的女士。”
“哦,谢谢你。这个季节生意还好吗?”
经理和邦德继续聊着天,同时亲自陪邦德上了电梯,把他引进一间灰白色豪华套房,床上铺有玫瑰红被罩。然后,他礼貌地同邦德寒暄了几句,就告辞了。房里只有邦德一人。
邦德有些失望。对他来说,这姑娘太出众了。他不喜欢这类像电影明星的女生。他想要一个只属于自己的女孩,他能对她敞开心扉,让她成为自己一个人的。他承认也许是因为他与常人的眼光不同,他不虚荣。也许是因为这姑娘名声太大,不容易追到,而且不真心交往的话就没什么意义。
他的两只旧皮箱被送来了,他悠闲地打开,然后叫客房服务送了瓶他经常点的白葡萄酒过来。他一下子喝下了四分之一,然后走进浴室冲了一个冷水澡。然后,他穿上深蓝色裤子、白色棉织衫、袜子和黑色休闲鞋,走到窗边坐了下来,眺望着大海,思考着在哪吃和吃什么。
邦德对吃并不挑剔。在英国,他经常吃烧烤、鸡蛋和土豆沙拉。出国旅行时,他一般都是自己一人,吃饭对他来说就相当于休息,是一件令人期待的事,可以缓解长时间驾驶的疲劳。
他在窗边思考了一阵,最终决定选择自己最喜欢的一家法国酒店。酒店在铁路站对面,装饰朴实简约。他打电话给老朋友贝科德先生,请他为自己订了一张桌子。两小时后,他开车回到赌场,他刚喝了比目鱼汤,吃了中东风味料理和半个烤鹌鹑,他以前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烤鹌鹑。
喝了半瓶53度的罗斯柴尔德酒、一杯贮藏十年的苹果酒和三杯咖啡后,他顿感精神倍增,充满活力。他兴致勃勃地走上拥挤的赌场台阶,确信这个夜晚将会很难忘。
[book_title]第三章 赌场之遇
汽船逆流而上,浮标被水撞击,发出悲鸣。停泊船只的地方灯光通明,照亮了右岸的道路。邦德的脑子里闪过一个想法,当船靠近那里的时候,他用小刀划破橡皮船的侧部和底部,然后跳进河里游走。不过他已经可以想象子弹在耳边呼呼擦过,最后射入水里的声音了。可是,水流湍急,那女子能游得过去吗?现在,邦德感到一丝凉意。他靠近女子,努力思索着昨夜发生的事,想要找出点线索。
邦德走进了门厅,路过了一些柜子,上面陈列着赫耳墨斯(1)等希腊神话人物或一些名人的塑像。他在长桌子前停了下来,桌子后是公文柜,他拿出身份证给前台的人看,然后付了门票钱。在入口处的电脑前进行了快速检查。站在门边的侍者身穿华丽的制服,对邦德点头示意。邦德走进了这个辉煌的赌厅中。
他在钱柜处停了一会,看了一眼大厅里激动的人们,然后,又慢慢走过门边的一张牌桌,来到装饰华丽的酒吧。在那里,他看见了波尔。波尔是负责赌博大厅的总管,他吩咐一名侍者两句,然后邦德被带到了一张牌桌的七号座位。这里的侍者是根据口袋里的机器显示来安排座位的。侍者很快把名贵的桌子擦了一下,然后又擦亮了烟灰缸,为邦德拉出椅子。邦德坐下后,他感到愉快又轻松。兑换货币的人来后,将他的10万法郎换成十枚各1万的红色筹码。邦德在这期间顺便观察了其他玩家的脸。邦德将筹码整齐地堆成一摞,放在身前。邦德看见桌子上方挂着的牌子上的金额,绿色的光影下,他明白一局的赌金至少是100新法郎或1万旧法郎。不过他注意到每局开始每个玩家都是先下注500法郎,也就是说开局的赌金需要40英镑。
这里的玩家来自不同的国家。在牌桌周围,除了邦德外,还有三位身着夹克的纺织界巨头;几个胖妇人,戴着许多钻石首饰,好像是比利时人;一位小个子英国妇人,她不怎么说话,牌技倒是不错;两个中年美国人,穿着黑色上衣,他们看起来很高兴,不过有一丝醉意,可能从巴黎来。旁观者和偶尔下注的人把桌子围了两层。可是里面并没有一个年轻女子!
赌局很平静地进行着。楔形置牌器慢慢地绕着桌子移动,每个庄家都很紧张,不知道第三张牌是什么,如果想掌握主动权,一定要慎重抉择。每次轮到邦德时,他都纠结是否要顺应情形。最后,每次第二张牌过后,他就会压下赌注。赌局进行了将近1小时,每一次他都坚定地告诉自己情况会变好,如果有人要赢,那一定是他。纸牌没有记忆,不会认人。和别的玩家一样,每次他会抽第三张牌。楔形置牌器停了下来。邦德把钱留在桌子上,去赌场中其他牌桌转了两圈,希望能看到那个姑娘。那天傍晚她驾驶着兰西亚车超过他时,他只瞥到了她美丽的秀发和清纯却又冷漠的侧脸。不过他知道如果有缘再看见她,自己一眼就可以认出她。然而,赌场上却没有她的身影。
邦德回到赌桌前。荷官正把六摞牌洗到椭圆形区域内,从那里牌会滑进楔形置牌器。由于邦德离荷官最近,荷官便给了他一张普通的红牌,让他来开牌。邦德把牌放在指间揉着,看起来小心过头了,显得有点好笑,他将那张红牌滑出,差不多落在他预测的区间里。荷官看他那么谨慎,对他微笑了一下,将红牌投入楔形置牌器。之后,他看了看结果,清楚又大声地宣布:“先生们(2),本场赌局结束。获胜的是六号。”侍者将在远处观战的赌客叫回座位,赌局再次开始。
现在下注时,邦德和坐在他左边的纺织界巨头一样有底气。他用一点小钱赢了一笔可观的资本。他现在已有2000新法郎了,也就是20万旧法郎。
邦德后来几场也赢了,他慢慢提高赌注,由于手气好,他连赢好几盘。他想赢笔大钱,于是将赌注加到100万,这是笔不小的赌注,赌桌上的人开始警惕起这个英国人,他很安静,表情冷酷而又自信,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他究竟是谁?从哪儿来?是做什么的?桌子周围的其他人开始激动地交谈。他们在想,这个英国人会否继续赌下去,还是先收手,守好已经进入口袋里的钱呢?邦德也同样在思考这个问题。手气这种事不好说,现在赢,待会可能会输,谁也拿不准。他三次选择跟牌了,每次都赢了100万。这时,那位一直选择不跟牌的小个子英国女人要了牌。邦德对她笑了笑,知道她想赢,她最后也做到了,她这盘用一张一点打败了邦德的花牌。
桌子周围的人长吁一口气。情况终于有了变化!邦德面前堆了一堆筹码,差不多高1英尺,约值460万法郎,即3000多英镑。邦德递给了荷官一个值1000新法郎的筹码。荷官礼貌道谢:“谢谢,先生。”赌局接着进行。
邦德点燃一支烟,没有注意置牌器顺着桌子已从他面前闪开了。他已经赢了一大笔。现在他必须要十分谨慎,但也不必过于小心翼翼。今天晚上过得很尽兴!已经过了十二点,但他还不想回去。牌局越来越紧张,还会有别的竞牌。
楔形置牌器来到一位纺织界巨头的五号位上,他坐在邦德左边,两人相隔两个位子。那个人举止粗鲁,赌博时大喊大叫,用一个琥珀金烟斗抽着烟。他手指粗短,抽出牌后又啪地再扔出去,不一会,他就过了第三张牌。邦德按照自己的计划,没有跟牌。等到第六张牌时,赌本上升到2万新法郎,即200万旧法郎,赌客们再次谨慎起来。每个人都想守住自己的钱,不随意加注。
主持人高声喊道:“赌金2万!先生们,别错过了!一次2万法郎!”
就在这时她出现了!她不知从哪里来,就站在主持人旁边。她很美丽,一双迷人的蓝色眼睛闪闪发亮,嘴唇是亮丽的粉色,穿着白色裙子,一头金发披在肩膀上。她突然喊:“跟牌!”
人们都看向了她。场内有一瞬间的寂静。然后荷官说道:“应牌。”这时,邦德注意到里尔来的巨头从楔形置牌器中抽出了牌,而主持人则将她的牌递给她。
她弯下腰,说道:“再来一张。”
邦德的心一沉,她肯定拿不到比5点更好的牌。而那位纺织巨头亮出牌,7点。他摸出一张牌,给她弹了过去。那是一张Q!
主持人翻开另外两张牌。一张4点!她输了!
邦德暗自抱怨了两声,想看她会怎么办。
他看到的令他紧张起来。姑娘靠近荷官,着急地朝他耳语着什么。荷官摇着头,脸颊上冒出几滴汗。桌子周围一片安静,大家感觉情况有点不对劲,气氛紧张起来。邦德之后听到荷官坚定地说:“这不可能。女士,你应该先准备好钱。”
赌场里有人说:“天啊,真丢人!”
哦,天啊!邦德想:她怎么做出这种事!她竟然没带钱!这里又不能赊账!
里尔的纺织巨头知道最后他总能拿到钱的,他靠在椅子上,低着头,抽起雪茄。
可是邦德知道这姑娘一生都将会逃不开这件事的影响。法兰西赌场是一个强大的商业集团,这是它的行业性质使然。明早电报就会发出:“特蕾西·迪·文森佐女士,护照号码……列入黑名单。”这样的话,这姑娘的赌场生涯就会结束,无论是法国、意大利、埃及、德国还是英国,甚至是美国的赌场,她都可能被赶出来。可以预料,在她的生活的圈子里,她将会被视作扫把星,她将面临的是整个社会对她的排斥。
除去那些问题,邦德只是想着那位出色的姑娘之前超过他车,还有那块粉色头巾。他轻轻往前倾,往桌子中央甩了两块筹码。然后,他带着一丝不解的口气,说道:“你忘了吗,女士?我们说好今晚合伙的。”他没看那姑娘,而是对荷官说,“抱歉,我刚才走了会神。接着开始吧。”
桌子周围的紧张气氛缓和了下来。或者说,人们把注意力从女子身上转到了邦德身上。这个英国人说的是真的吗?一定是的!否则他没理由为素不相识的姑娘花200万法郎。不过在他们看来,这两人之间之前毫无关系。他们站在桌子不同边,也没有交流。那女子倒没表现什么情绪,她直直地看了他一下,然后安静地离开了桌子,往酒吧走去。这里面肯定有什么旁人理解不了的东西。牌局继续进行。荷官悄悄用手绢擦去脸上的汗,抬起头。桌上的格局又回到最初那样变化无常了,他喊道:“牌局继续。赌金4万!”
邦德瞥了一眼桌上的那一排筹码,筹码安静地待在原地,给人一种忐忑的感觉。如果能弄回那200万法郎就好了。在本钱足够叫相应价钱的牌之前,可能需要好几个小时。算了,反正这些是在赌场赢的钱。就算输了那200万,他也赢了一小笔,也够付他今晚在王泉小镇的费用了。里尔来的那个纺织巨头就像怪物一样,他讨厌这个怪物。如果把古老寓言里的故事顺序颠倒一下就有趣了——先救出姑娘,再杀死怪物。现在,这男人的好运该到头了。毕竟,牌桌千变万化,牌不认人。
邦德的钱不够拿到全部叫牌,他只要了一半,即“半桌牌”,意味着另一个玩家愿意的话,可以要剩下的一半。德邦将之前一直坚守的保守战略抛到脑后,他向前倾了一下身子,说道:“打半桌牌。”然后,他把2万新法郎推过线。
有人跟着他押注。人们觉得这个英国人手气比较好。那位体型娇小的英国老妇人也跟着下了1万赌金,邦德很开心。这是个好兆头!他看了看那位里尔的巨头,他的烟斗已经熄灭了,双唇发白。里尔巨头满头大汗,内心剧烈挣扎,他已经赢了很多,是就此收手,还是再来一把?他那尖锐、贪婪的目光扫视了桌子四周,想估摸一下情况。
荷官想要赌局进行得快些,他坚定地说:“先生,快拿主意吧。”
里尔来的怪物终于下定了决心。他狠狠击了下楔形置牌器,擦了擦手,用力抽出一张牌。之后他一张,邦德一张,第四张又是他的。邦德没有越过六号去拿牌。他等主持人把牌推过来。他摸起牌,然后小心翼翼打开牌看了看,再把牌合拢,放在牌桌上。是5点!现在输赢还不确定,既可以再抽一张,也可以不抽。邦德手上的牌接近9点或远离9点的概率一样。他说了声“完了”,声音很小,然后看向对面拿着两张未知牌的玩家。男人抓起牌,厌恶地把牌甩到桌子上。那是两张杰克,零点!
现在只有四张牌能赢过邦德,只有5点和他一样大。邦德紧张起来。那人摸了一把楔形置牌器,拿出牌亮了出来。是9点!最大的牌!
此时邦德再亮5点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桌子周围响起抱怨声。有人说:“应该再抽牌。”但如果他刚才抽牌的话,他可能抽到9点,最后得到四点。这一切都取决于下一张牌,但只有楔形置牌器才知道答案。邦德没等结果。他给四周的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容,来表达对那些跟着他下注而输了的人的歉意,他把剩余的筹码揽进大衣口袋,给旁边的侍者一笔小费,这侍者几小时来一直忙于为他倒烟灰缸。他离开牌桌,朝酒吧走去。与此同时,荷官胜利般地宣告:“先生们,赌金8万!一次8万新法郎。”可恶!邦德心想:半小时前,他口袋里有一小笔财产。而现在,由于他自以为浪漫的行为,都输回去了。算了,他耸了耸肩,至少这是个难忘的夜晚。而且这只是前半夜,后半夜还不知会发生什么呢。
那个姑娘一个人坐在桌边,面前放着半瓶汽水,她的眼神忧郁而空洞。就是邦德坐到她旁边的椅子上,她也没抬头。邦德和她说:“哎,我怕是也失败了。我本想赢回来的,才选择玩半桌牌。我真不该理那个怪物的。我抽了5点,而他抽了花牌,接着拿到了9点。”
她无情地说:“你是该抽到五点。我经常这样。”她想了想,问,“不过你之后抽到4点就可以了,下一张牌是什么?”
“我没看下张牌,直接来找你了。”
姑娘瞟了邦德一眼,问:“你之前为什么要帮我?”
邦德耸了耸肩:“想要英雄救美呗。再说,傍晚在阿布维尔至蒙特勒伊的路上我们已经交上朋友了。你开起车来就像一个天使。”他笑了笑,“不过如果我那时注意点的话,你是不会超过我的。我的时速是90英里,也不想总是盯着后视镜。并且我那时在想别的事。”
话题打开了,女子的脸色和声音变得活泼起来:“总之,我怎样都会赢的。我在那个村子里就超过你了。而且,”她的声音里透着一丝痛苦的语调,“我将永远赢过你。你可得小心了。”
天啊,邦德想,对他来说,这个姑娘就像天使一样。这时,他要的半瓶克鲁格酒到了。侍者给他倒了半杯,他自己把杯子斟满,又举起杯子,对她说:“我叫邦德,詹姆斯·邦德。我想,要小心的应该是你,今晚你可要保持警惕。”他说着,一口气饮尽杯中的酒,随后又把杯子倒满。
她严肃地看着他,然后也喝了一口酒。她说:“我叫特蕾西。你在接待处问过我的名字。旅馆的经理很浪漫,他告诉我你打听了我的事。我们可以走了吗?我对谈话不感兴趣,你也该得到一些回报。”
她突然起身。邦德不解,也跟着站了起来:“现在我要一个人回房了。如果你想来,可以跟来,45号房。你愿意的话,我们可以做一些愉快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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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赫耳墨斯(Hermes):希腊奥林匹斯十二主神之一,罗马名字墨丘利(Mercury),八大行星中的水星。宙斯与迈亚的儿子,既是商人的庇护神,也是雄辩之神。
(2) 先生们:在维多利亚时期,人们一般认为女性是不会赌博的,因此习惯上主持人只提“先生们”,而不会加上“女士们”。
[book_title]第四章 进一步的了解
邦德来到特蕾西的房间,他想了解她的情况,他不明白为什么她没带钱还要赌博。她开车十分疯狂,好像想寻死,对生活已经没有眷恋。“特蕾西,听着……”他说道,有很多问题想问。
特蕾西立刻捂住了他的嘴,不让他问出来,因为她不想回答。他们一起度过了奇妙的夜晚。后来邦德回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他去她的房间把她叫醒。邦德本觉得他们相处得很融洽,她对他很热情。但当他想和她讨论一天的安排,像是在哪儿吃午餐,什么时候去游泳时,她却回避了,变得不耐烦起来。
“滚开!你听见了吗?滚出去!”
“你不喜欢我吗?”
“不。滚出去!”
邦德觉得这是歇斯底里的表现,至少可以看出她很绝望。她在抽泣和发抖,邦德想:这太糟了!从某种程度上说,这姑娘怕是已经到极限了。邦德心中忽然升起一种感情,他想为她解决问题,给她幸福。他把手放在门把上,轻声说:“特蕾西,让我帮助你吧。你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但这不是世界末日,每个人都会遇到困难,我也一样。”
这间寂静却充满阳光的房间被沉闷的气氛笼罩。
“滚出去!”
邦德开门后要带上门的瞬间,不知该干脆地关门,好将她带出那种情绪,还是轻轻地把门带上。他想她也许受过不少刺激。他担心刺耳的声音对她不好,后来还是轻轻地把门带上。他走下楼梯,人生中第一次不知道该怎么办。
汽船向上游行驶,剧烈摇晃着。已经过了系船池,随着两岸越来越窄,水流更加湍急。船尾那两个人沉默地盯着邦德。而在船头,女子在风中站着,背影高傲,就像一尊雕塑。只有接触她的背或者手碰到那把刀时,邦德才会感到温暖。奇怪的是,邦德觉得和昨夜相比,现在离她更近。也许是由于他觉得她倒和他一样,也像个囚犯。怎么会这样呢?为什么?岸上灯火通明,不过用不了几年,这些灯都会被拆掉。将在更靠近河口的地方建一个深海捕鱼船码头,为王泉小镇提供海鲜,如龙虾和螃蟹等。在有灯光的地方,偶尔有私人船主在造码头。岸后面是许多别墅。邦德抚摸着刀子,他闻到一丝香味,夹杂在河岸飘来的泥土气息和水草气味中。他哆嗦起来,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情况。他控制住自己不这样,接着努力回忆起来:
邦德通常很重视早餐,但他今天吃得有点心不在焉。他匆匆吃完,坐在窗前,眺望远处的大道,抽起烟,想着那姑娘。他不了解她,甚至不知道她是哪国人。从名字看她有点儿像地中海人,不过邦德感觉她不会是意大利人或西班牙人。她的英语很流利,穿着华丽,有点瑞士风。她既不抽烟,也不怎么喝酒,也不像吸毒的样子。她的床边和浴室里也没有放安眠药。她看起来不过25岁左右,但好像已经有过几次恋爱经验。她不曾大笑过,连微笑都很少。
她似乎十分忧郁,对生命没有留恋,有自杀的倾向。但是她看起来那么迷人优雅,很难让人联想到精神病患者。相反,她看起来有冷静的自制力,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要去哪里。那么问题出在哪里?在邦德看来,她有点绝望,好像想要自杀,这从昨晚的事情就可以看出来。
邦德从窗口注视着停车场里不远处的那辆白色小车。不管如何他必须得紧跟着她,看着她,至少要等他感觉自己的结论是错的为止,他才能放心。首先,他给守门人打了一个电话,租了一辆自驾车。车应该马上送达,停在停车场里。他得带上国际驾驶证和绿色保险卡去守门人那里,那人会帮忙办理好手续。
邦德刮完胡子,穿上衣服,带上证件和保险卡,回到房间。他等在那儿,注视着入口和那辆白色小车。直到下午四点三十分,她终于出现了,穿着一件黑白色条纹的浴衣。邦德跑过楼道,下了电梯。跟上她并不难,因为她沿着大道行驶。同样,想紧跟邦德也不难,这不,一辆没有标志的小型雪铁龙汽车就跟在他后面。有一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感觉。
星光下,汽船沿皇家城河向神秘的上游驶去。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是一个诱饵吗?是自愿的还是迫不得已?这算是绑架吗?是的话,绑架对象是一人,还是两人?这是勒索吗,还是她的丈夫或另一个情人的报复,或者说是谋杀?
邦德的脑子飞快地思考着,想找出一丝线索。这时,船夫忽然一个急转弯,将船驶过湍急的河流,朝破旧泥泞的码头开去。船停靠下来。一道强光穿过黑暗,射到他们身上。一条绳子甩了过来,船被拖到一个泥泞的木梯下。船上的一个恶棍先爬了出去,然后是那女子,接着是邦德,最后是另一个恶棍。然后汽船迅速掉头,接着向上游驶去。邦德想,船可能是去正规港口停船。
有另外两人等在码头上,和把邦德他们带过来的两人的打扮很像。他们一句话也没说,围了上来。女子和邦德被带离码头,押上了一条泥泞的小路。他们经过了几座沙丘,来到距河岸100码的地方,高高的沙丘间有一条沟,里面透出一丝光亮。走近时,邦德才看到那里行驶着许多大卡车。那些车发出刺耳的噪音,朝公路干道驶去。光亮就是其中一辆车发出的,车子很亮,好像最近被打磨过,看起来挺新,应该是维护得不错。他们走近后,一个拿信号灯的人发出某种信号,接着后面大篷车式的门打开了,里面射出一柱黄色的灯光。邦德的手暗暗摸着刀把。这些事太奇怪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在爬上梯子进到车里前,他扫了一眼车下的牌照。牌照上面写着:“马赛—罗纳河。德拉科电子仪器公司。397694。”这是什么情况?他更加不解了。
幸好车子里很暖和。过道两边放着一排排纸箱,上面标有几家著名电视机制造厂的名字。走道中间是一些折好的椅子和散乱的纸牌。这之前大概是用作警卫室。走道两边有几扇小舱门。特蕾西在一个门边等着。她把他的衣服脱下来还给他,淡淡地说了声“谢谢”。之后,她就进门把门带上了。邦德恰好瞟到了里面,里面装饰豪华。邦德慢慢地穿上衣服。跟着他的那个人不耐烦地拿枪抵着他,催促他:“走!”邦德犹豫着是否向他扑过去。但是另外三个人站在那儿盯着他。邦德小声骂了一句,向铝门走去。这个铝门似乎连接着这辆奇怪车子的前面一节车厢。这扇门的后面应该就有答案。他们的领头可能就在门后。这可能是唯一的机会了。邦德的右手放在口袋里,握着刀把,左手则迅速推开门,用脚把门踢关上,伏下身子,随时准备把刀甩出去。
邦德感觉到跟着他的警卫猛地撞门,他把背靠在门上,顶住门不让他们进来。屋里有一张桌子,一个人坐在桌子后面10英尺处。刀子可以轻易甩到那个地方。那人喊了一声,似乎是一个命令,语气听起来很愉悦,邦德从未听过那种语言。邦德不再感觉得到推门的力量。那个人满脸皱纹,他给了邦德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站起身,慢慢地举起双手:“我投降。你现在要攻击我很容易。不过别杀我,我求你。至少让我们先一起喝点威士忌和汽水,之后你再决定,好吗?”
邦德直起身子,不禁回了那人一个微笑。那人的脸看上去令人愉快,风趣幽默,有点老顽童的样子,很有魅力。至少从他现在的样子来看,邦德下不了手,而且邦德觉得他不会杀死特蕾西。
那人旁边的墙上挂着一本挂历。邦德想要发泄一下情绪。他说了声“9月16号”,然后将右手的刀子投了出去。刀子穿过屋子,在离那个人仅一码之处的地方飞过,钉在了挂历中间。
那人转过身,好奇地看了眼挂历。他大笑出来:“确切地说,你打中的是15号,不过这也很了不起了。我得找一天让你和我的那帮人会会。我会赌你赢,你会把他们打个落花流水的。”
那个人从桌子后站了起来,他是个中年人,个子矮小,古铜色的脸上满是皱纹。他穿着一件舒适的深蓝色外衣,胸肌和背肌很发达。邦德注意到他腋下的衣服剪裁得很宽松。是为了藏枪吗?邦德猜想。那人伸出手握住邦德的手,他的手温暖干燥,坚定有力。“我叫马克昂杰,你听说过这个名字吗?”
“没有。”
“啊哈!不过我听过你的大名。詹姆斯·邦德,对吗?你获得过圣·乔治勋章。是英国皇家情报局的重要一员。你刚完成了一些常规工作,暂时来国外完成某项任务。”他笑了笑,问道,“对吗?”
为了解开一点疑惑,邦德走向挂历。发现刀子的确是插在15号上后,他拔下刀子,并放回裤子口袋中。他转过身,问道:“你为什么这么说?”
那人没有回答。他说:“过来坐下。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不过我们先喝点威士忌和汽水,怎么样?”说着,他指了指桌子对面的另一把舒适的扶手椅,示意邦德坐下,他在桌子上放上一只大银盒,里面装有各式香烟,然后他走到墙角的一个金属文件柜旁,打开柜子。柜子里面没有文件,完全是一个坚实的冰箱。他快速拿出一瓶黑格酒和一瓶威士忌,还有两个玻璃杯、一盒冰块、一瓶苏打汽水,还有一壶冰水。他把这些东西依次地放在桌上。然后,邦德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兑了点水,还加了些冰块。马克昂杰坐在邦德对面,拿过黑格酒瓶,直直地看着邦德,说道:“我是从巴黎国防部情报处的一个朋友那了解你的情况的。他给我情报,我付给他一笔费用。今天早上我已经摸清了你的情况。我们在敌对的阵营,不过也不是直接为敌。我们坦诚地聊一聊吧。”他停了一下,往杯子里倒了点酒,十分认真地说,“我想和你建立信任关系。这是我想到的唯一方法。我把生命交付到你手上。”
他喝了口酒,邦德也喝了一口。柜子里的冰箱发电机突然发出一阵嗡嗡声,邦德感到一丝肃穆的气氛,他知道接下来的事会很重要,但他不知道未来会怎样发展,不过他觉得可能不坏。他不知不觉对这个人产生了敬意和感情,他感觉接下来他要说的事和自己将会有很大关联。
冰箱的发电机停了下来。
马克昂杰胡桃核般满是皱纹的脸对着邦德。
“我是‘科西嘉联盟’的首领。”
[book_title]第五章 科西嘉联盟
科西嘉联盟!至少现在一些疑惑解开了。他看着桌子对面那双棕色眼睛,对方正看着他的反应。邦德在脑海里搜寻起和科西嘉联盟相关的文件。联盟的名字听上去很正派,但其实它甚至比西西里联盟更加危险,历史也更久。他知道,这个组织控制了许多犯罪机构,遍布法国各大都市及法国殖民地,这个组织经营着保镖、走私、妓院业务,还从事镇压敌对团伙的任务。就在几个月前,一个叫罗西的人在尼斯的一家酒吧里被射死。在那之前的一年,一个叫让·朱迪切利的人几次杀人未遂,之后终于被杀。这两人都曾经想当上科西嘉联盟的首领。现在这个安静坐在他面前的人就掌管着这个组织,而他看起来却那么令人愉悦。前段时间发生了一起神秘案件——罗梅尔宝藏案。据推测宝藏就藏在巴斯蒂亚的海底。1948年,一个捷克潜水员表示发现了宝藏的踪迹,他曾在德国反间谍机构工作过。科西嘉联盟警告他离开,然后他就在地球上消失了。最近,人们在巴斯蒂亚附近的路边发现一名年轻的法国潜水员的遗体,他的尸体上全是枪眼。他曾在当地的酒吧里傻傻地吹嘘自己知道宝藏所在之处,并扬言要下水去取。邦德想:马克昂杰是否知道这笔宝藏的秘密?他和这两个人的死是否有关?巴拉尼有个叫卡兰扎纳的小村,由于村里出来的暴徒比科西嘉任何一个村子的都多,加上它也是最繁荣的村庄之一,因此小村很出名。当地的市长任职长达五十六年之久,是法国任职最长的市长。马克昂杰一定是从那个村里出来的,很可能知道那位著名的市长的秘密。他也应该知道那位在美国大赚一笔,近来引退回村的美国黑帮大佬的秘密。
如果邦德在这个安静的小空间中随口说出一些罕见的名字将会非常有趣。他想对马克昂杰说,他知道加莱尼亚村附近的那个废弃的克罗瓦尼码头;他还知道那里一座山后有个古代银矿,那里的地下隧道像迷宫一样,是世界上最大的海洛因交易场所,说出来一定能吓唬他一下,以弥补自己前面受到的惊吓。不过,最好还是等他知道更多的事情后再说,能发现这里是马克昂杰的秘密据点已经很有趣了。马克昂杰还没说为什么将邦德和那女子绑来。租用警卫队的救生船只需要花一点钱就行,也许再另送一瓶酒以引开他们的注意力。那些警卫都是科西嘉人。邦德想了想,觉得事实应该就是如此。这件事对于科西嘉联盟这样强大的组织来说简直易如反掌,特别是在法国,他们办事简单得就像黑手党人在意大利办事一样。他喝了一小口饮料,充满敬意地看着马克昂杰。他可是世界上的大人物之一!
邦德想起,科西嘉的大人物也总是取天使的名字。他记得另外两位有名的科西嘉恶棍叫作格拉西厄和图森——都是圣徒的名字。马克昂杰的英语很标准,但偶尔也会有点磕磕绊绊,仿佛曾经学过英语,只是没有机会用。马克昂杰说:“亲爱的先生,我待会和你讲的每件事都请你留在你的‘赫科斯奥敦通’后面。你知道这个词吗?不知道吧?”他露出开心的笑容,“我这样说希望你不要介意,其实你受的教育不够全面。这是个古老的希腊词汇,字面意思是‘牙齿上的篱笆’,在希腊语中相当于你们的‘绝密’的意思。我这样说,你听懂了吗?”
邦德耸了耸肩:“如果你说的秘密会影响我的职业。那我怕是不能保密。”
“这一点我完全可以理解。我想要讨论的是私人问题,和我女儿特蕾西有关。”
事情越来越复杂了!邦德隐藏起自己的吃惊。“那我同意保密,”他微笑着说,“就让它留在‘赫科斯奥敦通’后面吧。”
“谢谢,你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你的职业要求你是这样的人,我从你的脸上也能看得出来。现在,我开始说了。”他点燃了一根香烟,坐回椅子上。他盯着邦德头上方墙上的一点,只有在想强调某一点的时候,他才会看着邦德的眼睛。“我曾娶过一个英国姑娘。她是一位女教师,十分浪漫,她是来科西嘉寻找恶棍的,”他笑了笑,“就像一些英国女子到沙漠里探险找部落族长一样。然后,”他的笑容隐去,“她在大山中找到了我。警察当时正在追捕我,我的一生大多时候都是这样。那姑娘当时对我来说是个很大的累赘。但她不愿离开我。她的身上有一种野性,她喜欢非同寻常的生活。天知道为什么她喜欢和我一起过颠沛流离的日子,我们从一个洞躲到另一个洞,在夜间才能吃一顿。她甚至学会了像土著一样剥羊皮和煮羊肉,羊肉和鞋皮一样硬,勉强能吃。到在那些疯狂的日子里,我爱上了她,我悄悄带她离开了那座岛,来了马赛,并和她结婚了。”他停了一下,看着邦德说,“亲爱的先生,后来特蕾西出生了,她也是我们唯一的孩子。”
原来如此,邦德心想。这解释了为什么那姑娘身上有一种气质,神奇又令人困惑,既有女士的优雅,又包含着一种野性。她的身上流着不同种族的血液,混合着不同的脾性。她说的是科西嘉英语。难怪他判断不出她的国籍。
“我妻子十年前去世了,”马克昂杰举起一只手,示意不需要同情,“我女儿在瑞典完成了学业。我当时很富有,而且被推选为联盟首领。先生,我利用各种方法,变得无比富有。我的女儿是我的掌上明珠,她要什么我都会满足她。但是她就像一个野人,一只野鸟,没有一个真正的家。或者可以说是因为我居无定所,没有给她适当的管教所致。在瑞士读书期间,她加入了一个不好的国际组织,报纸上有登过。里面鱼龙混杂,有南美的百万富翁,印度的王子,来自巴黎、英国和美国的富人,还有法国的花花公子。她总是陷入困境和丑闻之中,每次我限制她,削减她生活费时,她就会做出更傻的事,我猜这是为了故意气我。”他停了一下,看着邦德,那张愉快的脸上出现极度痛苦的神情,他接着说,“然而,她表面上那样,但她母亲的血统使她厌恶自己,并越来越看不起自己。我感觉到,她的灵魂有种自我毁灭的倾向。”他看着邦德,“你知道的,我的朋友,这种事在谁身上都会发生,无论男女。他们太堕落,等他们突然审视起自己的时候,会觉得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他们得到了所有想要的东西,他们在一次盛宴上就将食尽生活中所有的美食,什么都不剩了。现在看来,她之前是拼命地想让生活重归正轨。她没说一声就离开了,找个人嫁了,也许是想安定下来。她的丈夫是一个没用的意大利人,人称文森佐伯爵,他卷走了她所有的钱,然后抛弃了她,留下她和他们的一个女儿。我购买了一张离婚证,在法国西南部多尔多涅省买了一幢小别墅,把她安顿在那里。由于照料小孩子和拥有一个美丽花园,她暂时看上去平静了。可六个月前,那孩子死了,死于所有儿童疾病里最可怕的疾病——脑膜炎。”
金属房间里一片安静。邦德想着走道不远处的那位姑娘。原来如此,他心中的疑团一点点解开。那个姑娘平静的外表下原来是这样的悲剧。她的确是绝望了!
马克昂杰慢慢地从椅子里起身,他往自己和邦德的杯子里都倒了些威士忌。他说:“请原谅,我不过是可怜人。但是这故事一直压在我的心里,讲给另一个人听,我感到轻松很多。”他把一只手放在了邦德的肩上,“你能理解我,对吗?”
“是的,我能理解。不过特蕾西是一位好姑娘,她一直努力地生活。你考虑过对她进行精神分析治疗吗?或者去教堂?她是天主教徒吗?”
“她不是。她母亲不会允许的。她是个长老会教徒。不过,先听我把这个故事讲完。”他走回椅子,重重坐下,“之后,她就消失了。她带着珠宝,驾着自己那辆小汽车走了。我偶尔才能得到她的一些消息。她卖了珠宝,在欧洲各地过着纸醉金迷的日子,就和过去一样。当然我一直跟着她,尽力看着她,但她总是拒绝和我见面或谈话。之后,我听我的一个代理人说她在帝国酒店订了房间,于是我从巴黎赶了过来。”他挥了一下手,“因为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她童年时我们经常来这里避暑,她一直很喜欢这里。她游泳很厉害,天生就喜欢大海。当我得知消息时,我突然想起过去一件可怕的事。她当时因为调皮,整个下午都被关在房间里,不让她出去游泳。那天晚上她对着她母亲,用十分平静的语气说:‘你们把我和大海分开,我很不开心。如果有一天我真的特别难受,我会游进海里,向着月亮或太阳一直游,直到我沉下去为止。’她母亲告诉我这事时,我们都大笑起来,觉得这孩子傻傻的。现在再想起来,怕是她还深深地留着孩子气的幻想,决定结束自己的生命,决定要实施这个想法。所以,从她到这开始,我一直紧紧盯着她。他们刚刚和我汇报了您在赌场的仗义相助,还有您在海边阻止她的事,对此,我十分感激。”想起自己昨晚与他的女儿有了肌肤之亲,邦德感到有点尴尬。马克昂杰握起邦德的手,说道:“昨天晚上的事,你不必道歉。你是个正常的男人,而且你们也是两相情愿,待会我们再说这些。”
邦德想起他在汽船上靠向她的时候,她尖叫了一声。虽然反应不大,但却比之前晚上两人相处时包含了更多感情,也更有亲近感。现在,他忽然明白自己为什么在这儿,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
马克昂杰继续说道:“今天早晨六点,我在法国国防部情报处的那位朋友打听关于你的情况。八点钟他到达资料室,九点钟前,他告诉了我关于你所有的情况,用无线电传播的。我这车里有一个高强度的无线电站。”他笑了笑,“这是我告诉你的另一个秘密。可以说,他告诉我的都是对你的赞扬,不仅仅是在工作方面,更重要的是,你是个男子汉,我认同的那种男子汉。因此我思考了整个早上。最后,我命令他们把你们俩都带过来。”他右手比出一个让这些事都随风而去的手势,接着又说道,“我不需要告诉你所有细节。在你来的路上应该都知道了。给你造成了不便,对此我很抱歉。你可能以为自己陷入了危险之中。请原谅。”
邦德笑了笑:“很高兴见到您。如果我们不是以这种方式认识,会更值得纪念。整个事情都处理得非常干净利落。”
马克昂杰的神情显得有点可怜:“你是在讽刺我吧。但请相信,我的朋友,有时过激的手段是必要的。我知道这样把你绑来过分了些。”他伸手拉开最上层的抽屉,拿出一张信纸,然后递给邦德,“现在,等你读了它,就会理解我了。今天下午四点三十分,她把信交给了帝国酒店的门房,请那个人把信寄给在马赛的我。之后特蕾西出门了,你跟着她。你是不是也怀疑着什么?你也在担心她,对吗?请你读一读信。”
邦德拿起信。他回答:“是的,我当时很担心她。她值得别人为她担心。”他举起信,信上只有几句话,简单明了。上面写着:
亲爱的爸爸:
我很抱歉,可我已经活够了。只是今晚我遇见一个人,他可能令我改变了主意。他是个英国人,叫詹姆斯·邦德。我欠他两万新法郎,请您找到他并还给他。顺便代我谢谢他。是我自己不好,不能怪别人。
再见了,请您原谅我。
特蕾西
邦德把信从桌子上递回给马克昂杰,没有抬头看他。他喝了一大口威士忌,又拿起酒瓶。他说:“是的,我明白了。”
“她喜欢叫自己特蕾西,我们给她取名特蕾莎,她不喜欢,觉得那个太端庄了。”
“嗯。”
“邦德先生,”马克昂杰的声音透出一丝急切,语气像是命令,又像乞求,“我的朋友,你已了解了整个故事,也看到了证据。你愿意帮我吗?你愿意救救她吗?这是我的唯一机会,你能带给她希望。你能给她活下去的希望。你愿意吗?”
邦德低着头看着面前的桌子。他不敢抬头,不敢看马克昂杰脸上的表情。他猜对了,之前他担心会卷入这些私人麻烦中。他暗骂了一声。这个主意吓到他了,他不是一个无私奉献的好人,也不是治疗心理创伤的医生。她需要的不是自己,他坚定地告诉自己,她需要的是一个心理医生。他与她之间的确互相吸引。他知道马克昂杰会请求自己接纳这个姑娘,这就意味着自己下半辈子都得带着她。如果他抛下她,就相当于杀了她。这样的请求根本就是敲诈。他低沉地说:“我不觉得我能帮上什么忙。您究竟是怎么想的?”他拿起杯子看了看。为了有勇气看马克昂杰的脸,他喝了一口酒来给自己打气。
由于紧张,马克昂杰那双褐色的眼睛闪动着,他嘴角边黑色皮肤上的皱纹更深了。他看着邦德的眼睛,说道:“我希望,你能向我女儿求爱,并和她结婚。婚礼那天,我会给你价值100万英镑的黄金做嫁妆。”
邦德生气地回复他:“这根本不可能。特蕾西病了。她需要的是一名心理医生,不是我。而且我不想结婚,不管对象是谁。我也不想要那100万英镑。我的钱够我自己花销,我有工作养活自己。”邦德努力让自己忽视那封信上的内容,让自己不要夹带私人感情,“希望你能理解我。”马克昂杰不禁流露出痛苦的神情。邦德于心不忍,柔声说道:“她是一个好女孩。我愿尽全力帮助她,但这得先等她病好了。那时我一定会经常来看她的。即使她有点喜欢我,您也觉得我不错,她得首先自己主动恢复过来,这是唯一的办法。不管是哪位大夫,他都会这样告诉您的。她应该去医院,瑞士好像有最好的相关诊所。她需要忘记过去,重新开始新生活。只有这样,我们才有机会再见。”他恳求马克昂杰,“马克昂杰,你知道,我是一个无情的人,这点我承认。而且我没耐心去照料别人。您想给她治病的主意可能会令她更绝望。不管您的女儿对我有多大吸引力,我都无法承担这个责任。”最后,邦德无奈地表示,“我就是这样的人。”
马克昂杰只好妥协,他说:“我能理解你。那就不再多说了,我会尝试下你的建议。你能再帮我一个忙吗?现在是九点钟,你今晚带她一起去吃晚饭行吗?随便聊些什么,只是表示下她被人需要着,你对她有好感。她的车和衣服都在这儿。我叫人送来了。只要你能让她觉得你想再见到她,我想我就能搞定剩下的事了。你能帮我吗?”
邦德心想,今晚可要难熬了。不过他还是忍住并微笑地说:“当然可以。我愿意帮这个忙。不过,我订了明天第一趟早班机,在图盖机场起飞。之后就麻烦您照顾她了。”
“这是当然,我会照顾好她的。”马克昂杰用手抹了下眼睛,说道,“请原谅我。还好,你给了我最后一丝希望。”他伸直手臂,忽然靠向桌子,将两手放在桌上说,“感谢的话就说到这,朋友,告诉我,现在有没有什么我能帮上你的地方?我路子广,消息灵通,这些都可以为你所用,有没有什么我能为你做的?”
邦德脑海中忽然闪现一件事,他展开笑容,问:“我想打听一个叫布洛菲尔德的人。您应该听说过他。我想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如果还活着的话,在什么地方能找到他?”
马克昂杰的脸色忽然变了。他好似一个复仇者,眼里露出僵直、冷酷的光芒。“啊!”他若有所思地说道,“布洛菲尔德啊。嗯,他当然还活着。就在不久前,他还从我的联盟里收买了三个人。这不是他第一次对我做这种事了。原来老魔鬼党里的三个成员已经被挖走了。好吧,我会尽量打听一下的。”
桌上有一部黑色电话。马克昂杰拿起话筒,邦德立刻便听见里面接线员温柔的声音:“请稍等。”马克昂杰放下话筒,“我在打给法国阿雅克修的地方总部,五分钟后就能联系上他们。不过我得讲快点,否则警方会发现我的通话频率,尽管我们每周都会改一下频率。好在我们科西嘉人的方言能帮上忙。”电话响了起来。马克昂杰拿起话筒,邦德听不清里面在说什么,不过他觉得这种声音听起来很熟悉。然后,马克昂杰用命令的语气对着电话里说了一些别人难以听懂的话。
之后,马克昂杰放下话筒。他摊开双手抱歉地说:“我们只知道他现在在瑞士,但不知道确切地址。不知道这个消息对你是否有用。当然,如果瑞士的情报机构愿意帮你,你们在那里的人就能找到他。不过,如果涉及公民隐私,他们可能会拒绝你,尤其是在这个公民还很有钱的情况下。”
邦德的脉搏随心脏快速跳动,终于知道这个家伙的消息了!邦德激动地说:“太好了,马克昂杰。知道他在哪儿后,剩下的事就应该不难了。我在瑞士有好朋友,我找他们帮忙。”
看见邦德的反应,马克昂杰展露笑颜。他认真地说:“答应我,以后万一遇到问题,不管是这件事还是别的事,都第一时间来找我,行吗?”他将抽屉拉开,递给邦德一张记事纸说,“这是我公开的通讯地址。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或者发电报,不过有重要请求或消息最好不要用电子设备,无线电不太安全。你可以照着这时间和地址去找我的手下。你懂的对吗?总之,”他狡黠地笑着说,“我知道你和一家国际出口公司有联系,通用出口公司,对吗?”
邦德笑着,心想:他是怎么知道的?他会告诉瑞士保安部吗?不会的。他们现在是朋友。而且之前他们说过这里发生的所有事都会保密。
马克昂杰换了个话题,说道:“那么,我现在把特蕾西叫进来了?她不知道我们讨论了什么。我们就说是法国南部珠宝抢劫案的事吧,你假装是保险公司的员工。我们做了一笔私人交易。怎么样?”他站起身,向邦德走去,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说道,“不管怎样,真的谢谢你。”然后,他走出了房间。
天啊!邦德心想,现在换我履行诺言了。
[book_title]第六章 邦德街的邦德?
两个月后,伦敦。邦德懒洋洋地离开公寓,开车去总部。
时间是早上九点,天气很好。只是从海德公园飘来了烧树叶的烟味,示意着冬天即将来临。邦德一心思考着怎样让瑞士保安部门松口,好得到布洛菲尔德的详细地址。他在苏黎世的朋友显得很迟钝,近乎固执。他们坚定地认为整个瑞士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布洛菲尔德的人,也没有证据说明瑞士有重生的魔鬼党。他们很清楚北大西洋公约组织联盟下的各国政府紧急通缉布洛菲尔德。他们仔细地将所有和这个人相关的文件存档。这个人的名字去年一直在所有的边防岗位的监视名单上。他们抱歉地表示,除非英国秘密情报局还有更多关于此人的消息或证据,否则他们只能断定英国秘密情报局得到的线索有误。英国情报处要求苏黎世站的人查看所有银行的秘密账户,检查匿名的账户,世界上大部分赃款就在这些账户里。不过这一要求却被瑞士国家安全机关果断拒绝了。他们认为,布洛菲尔德固然是一个重犯,但只有当他在瑞士的国土上犯了罪,并按联邦法律可以起诉他时,瑞士国家安全机关才能合法地搜集他的这些账户信息。的确,布洛菲尔德曾利用自己非法获取的原子武器向英美两国勒索金钱,但是,在瑞士的法律下,尤其是根据银行法的相关条款,这一行为不构成犯罪。不管这钱是从哪来的,只要没有违反瑞士法律,就都不能随意调查。
邦德想着是否要联系马克昂杰。他把科西嘉联盟看成自己的情报来源之一,不过目前,他也只是利用过一次。他尽量避开这一方法,因为马克昂杰最后一定会谈到特蕾西的事。他想把那段记忆放在心里的某个角落,先不去触碰它。他俩最后在一起度过了一个祥和宁静的夜晚,仿佛他们相恋多年。邦德告诉她,通用出口公司派他去国外一段时间。等他回到欧洲后,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特蕾西答应了,她自己也决定外出放松一下。她太累了,快撑不住了。她想等他回来。也许到时他们能在圣诞节一起滑雪。邦德那天晚上很热情,他们在一家小餐厅里吃了美食。之后,他们一起度过了美妙的夜晚,和上次不同,这次没有隐隐的悲伤。邦德很开心自己能帮助特蕾西忘记伤痛。他特别想好好保护她,但是他明白,他们的关系还很脆弱,她的平静也很容易被打破,他需要十分注意才行。
就在这时,他裤子口袋里的信号机响了。邦德赶紧开出海德公园,在大理石拱门附近的公用电话亭旁停车。这种信号机是最近引进的,总部的所有职员都带在身上。这是一种小型无线电接收机,由塑料制成,和怀表差不多大。拿着它,只要工作人员在伦敦总部10英里范围内,就可以接到信号机的召唤。一旦自己的信号机响了,就表示有急事找他,他就得立刻到最近的电话机边上,联系自己的办公室。
邦德拨了他唯一能使用的外线号码,说“007有事报告”,之后,电话很快被转接到他的新秘书手中。洛丽亚嫁给了一个波罗的海交易所的无趣的富人,最后离开了办公室。她会寄温情的圣诞卡片或生日卡片给原来的同事,就这样保持着联系。新来的人叫作玛丽·古德奈特。她有一头深黑色的头发,一对蓝色的眼睛,三围分别是37英寸、22英寸和35英寸,曾在英国妇女海军服务队工作过,十分可爱。情报局里的男孩子们暗自打赌,看谁能先追到她,赢的人可以得到5英镑。原来,邦德和代号为006的前皇家海军指挥官不相上下,是最有希望的人选。但由于特蕾西的出现,邦德退出了,他现在只当自己是局外人。不过,他还是会与玛丽打趣调情,但是会掌握分寸。这时,他在电话里对玛丽说:“早上好,古德奈特。我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吗?过得还好不?”
玛丽咯咯地笑了,说:“最近还好,只是楼上传来一个急电,需要你立刻去纹章院,找一个叫格利芬·奥的人。”
“什么?”
“找一个叫格利芬·奥的人。他是一位纹章院官员。纹章院那边可能有‘疯子’的消息。”
“疯子”是邦德为了追踪布洛菲尔德而给他起的代号。邦德激动地问:“真的吗?那我还是快点去好。再见,古德奈特。”放下话筒前,邦德还能听到电话里玛丽在咯咯笑。
究竟是怎么回事?邦德回到汽车里,快速驶向纹章院,他将车开得很快,但是没有超速。真是怪事,邦德想:纹章院怎么会插手此案?据他对纹章院的了解,它的工作主要是查寻研究家庭宗族脉络、解释家族纹章,以及组织各种皇家大典。
纹章院位于伦敦城边的维多利亚女王大街。它是座美丽的小建筑,由古老的红砖砌成,装有白色框格窗,四周庭院地上铺着鹅卵石,邦德就把车停在庭院里。庭院到大门前有一条马蹄形石阶,大门上方挂着一条旗帜,旗帜是淡蓝色的,上面画着一个巨大的金色的半狮半鹫纹章。邦德走进大门,进入一间幽暗的大厅,大厅墙面上的嵌板是黑色的,上面挂着绅士画像,他们的衣服上都有白色轮状皱领和花边。画像的边框已经有点发霉了。看门人穿着一身铜扣樱桃红制服,面色和蔼,说话温和。他问邦德需要什么帮助。邦德表示要见格利芬先生。
“啊,是,先生。”看门人神秘地说,“格利芬先生等你一个星期了。因此我们才把旗帜挂在外面。请这边走,先生。”
邦德跟着看门人穿过走廊,走廊上挂着闪闪发光的盾形纹章,纹章放置在雕花的木框里。他们走上一座潮湿且布满蜘蛛网的楼梯,最后来到了一扇厚厚的门前,门上有一个金色的半狮半鹫的怪兽形象,下面写着几个金色的大字“纹章院官员格利芬·奥”。看门人敲了敲门,然后禀报邦德来了,之后就离开了。邦德面前的书房很不整洁,里面到处堆着书、报纸和一些看上去很重要的羊皮纸文稿,其中冒出了一个圆圆的秃头,头上仅有几根灰色卷发。屋里有一股教堂地下室的气味。一条长长的毯子,毯子两边的东西堆得乱七八糟。邦德沿着毯子走了过去,站在一把椅子旁,面朝着被桌子上一堆书挡住的那个男人。邦德清了清嗓子。那人抬起头来,戴着夹鼻眼镜的脸上露出一丝没有灵魂的笑容。他起身简单鞠了个躬。“邦德先生。”他的声音有点粗,就像旧箱子盖打开的声音,而他的手指一直放在一本摊开的书上,“詹姆斯·邦德先生,邦德,邦德,邦德,嗯,我想是我叫你到这儿来的。”他坐了下来,邦德也跟着坐了下来,“是的,是的。确实十分有趣。但是我恐怕会让你感到失望,亲爱的先生。你的爵位很特殊。实际上这是个从男爵爵位。很多人都想要这个爵位。不过,我们可以通过建立一种旁系亲戚关系……那个……”格利芬先生扶了扶夹鼻眼镜,凑近书,“据我估计,邦德这个姓氏下大约有十大家族。托马斯·邦德爵士是其中最著名的,此人很有名望,住在佩卡姆。可惜的是他没有子女,”格利芬先生透过夹鼻眼镜看向邦德,“也就是说,他没有法定继承人。当然在那个时候,道德观念没那么严。现在如果我们能和佩卡姆建立某些联系……”
“我和佩卡姆没什么联系。现在,我……”
格利芬·奥抬起手。他严肃地问:“请问一下,你的父母来自哪里?这是寻根溯源的第一步。之后,我能从以前的萨默塞特宫(1)、流浪者记录册和旧墓石上研究。毫无疑问,你有一个古老又著名的英国姓氏,我们最后肯定能找到你的家谱。”
“我父亲来自苏格兰,母亲来自瑞士。可问题是……”
“等一下。你是在思考调查这个要花多少钱吗?亲爱的伙计,我们可以之后再谈这个问题。不过,现在你得告诉我,你父亲来自苏格兰哪个地方。这很重要。苏格兰人的记录没有南边英格兰人记录册那么全。我不得不承认那时候那边的人还有些野蛮。”格利芬·奥轻轻地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他瞥了邦德一下,观察了他的眼神,笑着说,“我说他们野蛮并非批评他们,他们其实非常勇敢。只是很遗憾他们的民族记录不多。不过,剑大多时候比笔有用些。不过,可能你的父母和他们的祖先是从南方过去的吧?”
“我父亲是高地人,在格伦科附近。但是,我想说的是……”格利芬又将另一本厚书推到邦德面前,用手指在书上找着什么,“嗯,嗯……我看恐怕找不到什么。《伯克氏纹章学通论》上和你的姓氏一样的家族有十多个。可惜没有苏格兰的。但这也并不是说就没有苏格兰的分支了。你还有其他亲戚在世吧?一般总有远房亲戚的……”格利芬·奥把手放进身上那件丝质紫花西服马甲的口袋里,马甲的扣子钉得很高,几乎都到他的领结了。他掏出一个小巧的银鼻烟盒,他先递给邦德,然后自己吸了两大口。接着,他拿出一条华丽的印花丝质大手帕,对着手帕打了两个喷嚏。
邦德趁这个机会,身子前倾,清楚明白地表示:“我来这不是为了家谱的事,我来这是因为布洛菲尔德的事。”
“什么?”格利芬·奥吃惊地看着他,“你对你的家谱不感兴趣?”他伸出一根手指,指责邦德道,“你知道吗?亲爱的伙计,如果我们成功了,你就可以说自己是直系后裔了。”他犹豫了一下,“哪怕不是直系,不管怎样也可以算是一个著名古代从男爵的旁系后代。”他回到最开始拿出的那本书,对着书说,“世界上最著名的一条街就是以这个从男爵的名字命名,这条街就是邦德街,那个从男爵就是托马斯·邦德爵士。他可能就是你的祖先。你不觉得很激动吗?他是萨里郡佩卡姆的从男爵。你应该知道,他曾是玛丽娅王后家的审计员。邦德街建于1686年,这在英国是条著名的街道。圣奥尔班斯的第一个公爵——(2)的儿子——曾经就住在邦德街。劳伦斯·斯特恩(3)也在那里住过。鲍斯韦尔(4)在这条街上举行过著名的晚宴。当时赴宴的有雷诺兹(5)、哥德史密斯(6)和加里克(7)。还有一件有趣的事,纳尔逊勋爵(8)住在141号,同时,汉密尔顿夫人(9)就住在145号。还有其他一些名人也在这条街上住过。尊敬的先生,你的姓名与他们有不少联系。难道你不想有底气地宣称和这些十分杰出的人有关联吗?”格利芬一脸吃惊,他浓密的眉毛扬起,“亲爱的邦德先生,这段历史十分复杂。”他拿起桌上另一本翻开的书,很明显那是事先就准备好给他看的。
“来,你看看这个盾形纹章。你一定很关心,至少,为了你的家庭和孩子,你也会关心一下的。”他举起书,给邦德看里面的纹章,“一枚拜占庭帝国时的金币上有一个金色小球,我猜你一定听过的。看,共三个小球。”
邦德冷冷地回答:“那可要一大笔奖金啊!可是,我仍旧不感兴趣。我没有亲戚,也没有孩子。好了,我们谈谈那个……”
格利芬·奥没有听出他话里的冷淡,他激动地打断邦德:“书上有一句特别好的格言:‘世界不够大。’你喜不喜欢这句话?”
“这句格言很不错,我一定会记下来的。”邦德草草打发过去,说道,“好了,我想我们真的得谈谈正事了。我还要向局里报告。”
格利芬·奥真挚地说:“还有一个叫诺曼·邦德的人,于1180年出生。虽然这个姓名最开始的主人出身低贱,但是它仍然是一个古老而优秀的英国姓氏。《英国姓氏辞典》上明确地解释这个姓名为‘丈夫、佃户、乡下人’。”格利芬先生看了看邦德,他发现邦德无动于衷,只好放弃接着说下去,他问邦德,“好吧,既然你对你的祖先和家族起源不感兴趣,那么,有什么我能为你效劳?”
终于可以讲正事了,邦德长长地舒了口气。他耐心地说:“我来这里是为了咨询一个叫布洛菲尔德的人,他的全名是恩斯特·斯塔夫罗·布洛菲尔德。你们好像有这个人的一些信息。”
格利芬的眼神里透露出不解,他警惕地问道:“可是你的名字明明关心詹姆斯·邦德,你却提布洛菲尔德这个名字,这是怎么回事?”
邦德冷冷地说:“我是国防部的人。据说,在纹章院某处能得到一个叫布洛菲尔德的人的情报,究竟是哪里?”
格利芬先生不解地摸了摸头上的一点点卷发,说:“布洛菲尔德,对吗?这个嘛……”他看着邦德,责备他道,“邦德先生,请原谅我说话直接,不过你真的浪费了我和纹章院的许多时间。为什么你不先说这个人的名字呢?好了,让我想想,布洛菲尔德,布洛菲尔德,好像前两天我们部门开会时有人提过这个名字。对了,是谁负责的来着?好吧,嗯……”他从书报堆中拿起话筒,说道,“我找萨布尔·巴西利斯克先生,请把电话转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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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萨默塞特宫(Somerset House):原是一座巨大的都铎王朝宫殿,到了18世纪它已经是英国一些重要的团体组织的总部,如英国皇家美术学院、英国皇家学会、英国文物学会,它也是英国海军的摇篮。
(2) 妮尔·格温妮尔·格温(Nell Gwynn):英王查理二世的情人。
(3) 劳伦斯·斯特恩(LaurenceSterne):18世纪英国最伟大的小说家之一,也是世界文学史上一位罕见的天才。
(4) 鲍斯韦尔(Boswell):英国家喻户晓的文学大师,传记作家,现代传记文学的开创者,出生于苏格兰的贵族家庭。
(5) 雷诺兹(Reynolds):18世纪英国伟大的学院派肖像画家。
(6) 哥德史密斯(Goldsmith):18世纪著名英国剧作家。1730年生于爱尔兰,毕业于都柏林圣三一学院(Trinity College),曾于爱丁堡就读医科。
(7) 加里克(Carrick):英国演员,剧作家,戏剧导演。大卫·加里克是那个时代享有盛名的演员,也是有史以来最著名的英国演员之一。
(8) 纳尔逊勋爵(Lord Nelson):18世纪后半叶至19世纪初的著名英国海军中将,世界著名海军统帅,被誉为“英国皇家海军之魂”。
(9) 汉密尔顿夫人(Hamilton):曾有“英伦第一美女”之称,然而在英国历史上,在公众眼中,是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
[book_title]第七章 一丝线索出现
再一次走过那有些长霉的过道,邦德的心情有点低落。萨布尔·巴西利斯克!不知道这个老家伙是什么人。
邦德来到了一扇厚门前,门上刻了金色的名字,这次名字上面是一个可怕的长着鸟嘴的黑色怪物的纹章。不过这回邦德被领进的是一间明亮干净的房间,屋子的装饰令人舒服。墙上挂了一些迷人的图片,书也摆放得整整齐齐。屋里有一丝土耳其烟的气味。一个年轻人站起来,穿过屋子向邦德走来,他看上去比邦德还小几岁,人比较清瘦,但不会让人觉得太瘦弱。他神情自若,嘴角有几丝皱纹,眼里偶尔闪过一丝讽刺的目光。
“你是邦德先生吧?”他有力而简短地握了握邦德的手,“我一直在等你。你怎么会到我们亲爱的格利芬先生那里?我猜他一定很热情。当然,这里的人都很热情。不过他有点太热情了,你看,他在一些事上太认真了。”
邦德感觉这地方很像学院,这里的气氛会让人联想起大学里的高级会议厅。格利芬·奥无疑只把萨布尔·巴西利斯克当成一个资历不足的年轻人。邦德说:“他好像非常想把我和邦德街联系到一起。我花了好长时间才和他讲明白,告诉他我很满意做一个平凡的邦德,用他的话来说就是一个粗鄙的乡下人。”
巴西利斯克大笑出来。他在桌子后坐下,拿出一份文件递给邦德,示意邦德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好了,现在咱们谈正事吧。首先,”他直直地盯着邦德的眼睛,“我猜你来这是为了情报局的事。我在英国驻西德情报局工作过,你不用担心安全的问题。第二,在这栋楼里,我们的机密可能和政府部门一样多,可能还要更广一些。我们的工作之一就是给上了荣誉名单的贵族封位。有时上面也任命我们找人接受一些无人认领的或原主人已去世的爵位。一些势利、虚荣的人总是想得到封位。在我来之前,有一个不知从哪儿来的绅士,好像在轻工业品或别的生意中赚了几百万,为政府和公共事业——比如党派和慈善——捐了一大笔钱。他表示自己应该得到皇家本特利勋爵的封位,本特利这个名字取自埃塞克斯的一个村子,我们向他解释说‘皇家’这个词只能用于皇族,而暂时还没有设立普通的本特利勋爵。”巴西利斯克笑着说,“明白我的意思吗?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了,这个人就会变成全国的笑柄。有时候,我们还得去追回财产。比如说,某个人认为自己的确是布兰克公爵,应该领自己的钱,而他不过是恰好姓布兰克,他的祖先不知道早移居到美国还是澳大利亚或别的什么地方去了。经常有些势利、虚荣的人来纹章院。当然,”他补充道,“这只是我们工作的一小部分。我们其余的时候主要与政府和大使馆的职员打交道,例如安排时间和处理协议书的事、参与举行勋章授予仪式等等。纹章院在英国从事这些事已有五百年左右,因此我认为我们机构在国家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的确如此。”邦德表示认同,“这一点毋庸置疑。既然不用担心安全性,我想我们可以坦诚地谈一谈。现在我们谈谈布洛菲尔德这个人。他无疑是世界上最大的诈骗犯。还记得一年前的霹雳弹行动吗?虽然报纸上只登了几个罪犯的名字,但实际上这件事的领导者是布洛菲尔德。好了,你是怎么知道他的?请把详细情况一一告诉我。每一点都十分重要。”
巴西利斯克看向文件里的第一封信件。“好吧,”他若有所思地说,“昨天,这一切要从昨天说起,外交部和国防部给我打了好几次紧急电话。之前我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和布洛菲尔德有什么联系,不然我会早一点联系你们。去年6月10号,我收到一封信,是苏黎世一位受人敬重的律师发给我的。信上落款处的日期是6月9号。我现在读给你听一下。”
尊敬的先生:
我处有一尊贵的客户,名为恩斯特·斯塔夫罗·布洛菲尔德。这位先生自称巴尔塔扎尔·德·布勒维勒伯爵,并宣称自己是这个爵位的合法继承人。我们一直以为这个爵位已经没有人继承了。这位先生的信念完全建立在他小时候父母给他讲的故事。事实上,法国大革命时期,他的家族离开了法国,定居在德国,并改名叫布洛菲尔德,目的好像是逃避法国革命政府和保护家里的财产,这笔财产之前一直保管在德国的奥格斯堡。在19世纪50年代,他们又举家搬到了波兰。
这位先生现在急着找到证据,以便能合法继承德·布勒维勒之爵位,该爵位的证明书必须要得到巴黎司法部的审批。
同时,这位先生还建议暂时继续用该爵位及其家族徽章。他告诉我们该家族徽章是“四支银色燧火枪,红色底”,而布勒维勒家族的箴言是“为了我们的壁炉和家园”。
邦德忍不住插嘴说道:“太好了!”巴西利斯克笑了下,继续读道:
尊敬的先生,我们知道世上唯一能查出这些情况的只有你们纹章院。我们收到命令,要秘密联系上你们,以免让外界知道,因此请你们保密。
该客户的资金状况很好,费用不是问题。一旦你们同意调查,我们会先支付一部分酬金,数目为1000英镑,可以转到你们指定的任一银行账户。
亲爱的先生,希望能早日得到您的回复。
哥布吕德·刚波尔德·莫斯布鲁格
苏黎世
巴西利斯克抬起头,邦德的眼里闪出激动的光芒。巴西利斯克笑了笑。“对这件事,我们可能比你更感兴趣。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的薪水特别低,因此,我们每个人都有一些赚外快的方法,我们通过接这些特别的活来弥补我们收入的不足。这些事得到的钱很少能超过50个基尼(1)。有些是困难的调查研究任务,有些是在萨默塞特宫的跑腿活,还有帮助教民登记或者调查墓地的人的身份。这个看起来对纹章院是个挑战,恰好这封信到的时候,我没事,也可以说我在观望有没有新活,于是这个工作就归我了。”
邦德急忙问道:“后来呢?你和对方保持联系了吗?”
“当然,不过是很隐秘地在进行。我立即回信表示接受这个委托,而且答应保密。”他笑了笑说道,“你现在可能要以《国家机密法》逼我说出来了,否则就说我违反条例,对吗?我只能依照不可抗拒的力量行事了,是吗?”
“没错。”邦德坚定地回答。
巴西利斯克小心地在文件的第一页上做了个记号,接着说道:“当然我所需要的第一样东西就是这个人的出生证。拖了一段时间,那边告诉我出生证书丢了,并表示出生证书没有必要。他们说伯爵事实上于1908年5月28日在波兰的格丁尼亚出生,父亲来自波兰,母亲来自希腊。问我能否从德·布勒维勒的祖先开始往现在推导。我顺势答应了。目前为止,在调查纹章院图书馆的资料后,我发现的确有一个叫德·布勒维勒的家族,需要追溯到17世纪,住在叫卡尔瓦多斯的地方,他们的纹章和箴言与布洛菲尔德所说的一样。”萨布尔·巴西利斯克停顿了一下,“他自己肯定清楚,捏造一个德·布勒维勒家族是没有用的,无法瞒过我们。我把我的发现告诉了那位律师。夏天的时候,法国北部或多或少算是我研究纹章的重要地点,这些地区也和英国联系紧密。同时,我按常规给驻华沙大使写了封信,请求他联系一下在格丁尼亚的领事,让他雇一名律师简单调查一下他的出生登记册以及可能给布洛菲尔德洗礼过的教堂。9月初我得到了答复,调查结果令人吃惊,不过现在看来倒没什么好吃惊的了。所有关于布洛菲尔德出生日期的记录都被整齐地裁掉了。我把这个情况记在心里,没有告诉瑞士的律师,因为我接到过明确的指令,不能在波兰查询任何事情。与此同时,我通过一位在奥格斯堡的律师做了相同的调查。那里有一些关系布洛菲尔德的记录,但是那儿有很多叫布洛菲尔德的人,这个姓名在德国十分常见,但其中没有一位能和卡尔瓦多斯的德·布勒维勒联系到一起。我不知道要怎么进行下去了。不过,我还是给瑞士那边写了一封信,表示我还在继续研究中。然后,”巴西利斯克将文件啪地合上,“就在昨天,我的电话响了。可能是在检查华沙的文件附件时,外交部的北方部门有人注意到了布洛菲尔德这个名字,就想起了什么。后来,你就从我的同事格利芬的屋子里不耐烦地出来了。”
邦德搔了搔头,若有所思地问:“事情还没有调查出来吧?”
“哦,是的,的确还没有。”
“你能继续调查吗?我想你还没有布洛菲尔德现在的住址吧?”邦德问道。巴西利斯克摇了摇头。“能不能找一个合适的借口让纹章院派个人去?”邦德笑了笑,说道,“比如说,派我以纹章院的名义去和布洛菲尔德见一面,就说有些复杂的问题用信件说不清楚,有些问题需要当面咨询布洛菲尔德。”
“这个嘛——貌似有一个办法可行,”巴西利斯克看上去不是很确定,“有些家族有一种明显的生理特征,是代代相传的。比如说,哈布斯堡家族嘴唇突出,波旁的后代常常患有血友病,而美第奇家族的鹰鼻也是一个例子……有些皇族有一些微小的、退化了的器官。迈索尔家族的后代生下来每只手都有六个手指头。我还可以说出很多例子,只是这些都是最有名的。当我在布勒维勒教堂的墓地里到处晃悠时,我看到了古老的布勒维勒的墓碑。我用手电筒在石碑上照了下,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这事一直记在我的脑海里,刚才你那么一问,我就想起来了。据我所了解,一百五十年以来,德·布勒维勒家族的人都没有长耳垂。”
“啊,”邦德若有所思,在脑海里搜寻布洛菲尔德的典型相貌特征,以及自己在记录上看到他的全身像,“所以这个布洛菲尔德也应该没有长耳垂。或者说,如果他没有的话,这就是一个有力的证据。”
“没错。”
“不过,假如他的耳朵上有耳垂,”邦德说,“也可以说确定有耳垂的话,会怎样?”
“首先,以我所了解的,他可能不是德·布勒维勒家族的人。”巴西利斯克狡黠地说,“不能告诉他我们面见想调查他的生理特征。”
“你是说我们可以尝试一下?”
“为什么不?不过——”巴西利斯克显得有点抱歉,“你介意我向纹章院的院长说明一下情况吗?他是我的上司诺福克公爵,世袭宫廷典礼大臣,担任这个职位的人也一直兼任纹章院院长。我印象中我们以前没参与过这种机密行动。实际上,”他无奈地摆了下手,“我们这次已经参与进来了,必须谨慎行事。你能理解我的,对吗?”
“我十分理解。而且我相信不会有问题的。不过,即使布洛菲尔德同意见我,那我要如何扮演这个角色?我对你们的工作完全不了解。”邦德笑了笑,说道,“我分不清金色纹章和金币,我根本弄不懂从男爵是个什么爵位。我要对布洛菲尔德说些什么?我到底是什么角色呢?”
巴西利斯克变得激动起来,他高兴地说:“哦,这没关系。我会把德·布勒维勒家族的事都告诉你。你只要读几本与纹章学相关的经典书籍就行,都不难记。很少人了解纹章学的。”
“可能吧。但布洛菲尔德很聪明又狡诈。除了他的律师和银行家,见任何人前,他都会看一大堆资料。我以什么身份出现好呢?”
“你之所以这样觉得,是因为你只看到了他的这一面。”巴西利斯克故作高深地说,“我在伦敦城里见过上百个聪明的人,有企业家,也有政府官员。他们踏进这间屋子前,我曾很害怕见他们。他们若想有个好名声,受人尊敬,不论是来选爵位也好,还是来弄个盾形纹章挂在家里的壁炉上也好,在你面前,他们都会变得越来越渺小,”巴西利斯克用手在桌子上方做了个下降的动作,说道,“直到比侏儒还小。女人的情况就更差了。她们特别想要在自己的小圈子里突然变成一位高贵的女士,她们甚至会毫无保留地把一切都告诉你。”巴西利斯克皱了皱他高高的浅色眉毛,想要找出一个比喻来,“邦德,那些本来日子过得不错的人,那些姓史密斯、布朗或琼斯的人,”他朝桌子那边的邦德笑了笑,“他们把变成贵族的过程看作摆脱单调乏味生活的一种手段,一种他们摆脱卑微出身的方法。别担心布洛菲尔德了,他已经吞下了诱饵。据我了解的情况来看,他确实是一个可怕的恶棍。他冷酷无情,行为残忍。不过如果他想要证明自己就是德·布勒维勒伯爵的话,有很多事你都不必担心。显然他想改名换姓,他想拥有贵族身份,变成一位可敬的人。不过,他最想的是当上一名伯爵。”巴西利斯克把手抵在桌子上,强调说,“邦德先生,这一点非常重要。不管他从事的是哪一行,他在那一行里,已经是个富有又成功的人了。他不再那么看重物质、金钱和权力。他现在有54岁了,他想要改头换面。邦德先生,我向你保证,如果我们的行动不出差错的话,他会见你的。”巴西利斯克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厌恶,“就像是得了见不得人的病,需要请医生看一样。”巴西利斯克的眼神很有魄力。他坐回椅子上,点燃第一支烟。土耳其烟的气味飘向邦德。“就是这样,”他自信地说,“他知道自己身家不干净,遭社会唾弃。现在他想要给自己买一个新身份。如果要我说些什么,我建议我们把这个诱饵弄得更迷人,让他深陷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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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基尼:英国旧时货币名。
[book_title]第八章 奇特的伪装
“你到底是以什么身份去的?”
那天傍晚,M局长看完邦德花了一个下午口述给玛丽·古德奈特的报告后,抬起头来问了这个问题。即使M局长的脸不在明亮的光线下,邦德也能察觉出他脸上的表情。M局长时而不解,时而恼怒,时而又显得急躁,天知道邦德为什么能感觉到。M局长很少生气,当他生气想骂人的时候,看起来近乎笨拙。M局长明显认为邦德的计划很傻。考虑到自己对生僻的纹章学知识还一窍不通,邦德也不敢肯定M局长是不是对的。
“先生,我是以纹章院特使的身份去的。巴西利斯克建议我去弄个头衔,就是那种比较夸张的头衔,可以给人留下深刻印象。布洛菲尔德显然已经被诱惑了,否则他不会把自己的行踪暴露给别人,即使是像纹章院这种与世隔绝、按理说是很安全的地方。我觉得巴西利斯克说的话有道理,追名逐利是人们的一个致命弱点。布洛菲尔德明显已经对此着迷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利用这一点找到他。”
“好了,我觉得这简直是瞎扯。”M局长暴躁地说。
(邦德想起上一次他听说M局长很烦躁的事情。那是几年前,由于工作出色,M局长被授予皇家十字勋章。局长的秘书莫尼彭尼小姐曾向邦德透露过,对于收到的贺信和贺卡,M局长一封都没有回复过。后来,他甚至不愿读那些贺信和贺卡,还让莫尼彭尼小姐把这些东西扔进垃圾桶里,不用给他过目。)
“好吧!那要用什么可笑的头衔?有了头衔之后呢?”
听到这样的话,邦德并没有感到不好意思。他说:“先生,我在巴西利斯克有一个朋友叫希拉里·布雷爵士。和我差不多大,就是长得和我不像。他家本来在诺曼底的某地。他的家谱和您的家谱一样有历史,有征服者威廉那样的祖先。他的家徽看起来像七巧板,晚上看起来像皮卡迪利(1)马戏团的标志一样。巴西利斯克说他可以和这个人谈妥这件事。这个人立过战功,听上去是个靠得住的人。他现在住在苏格兰高地一个偏远的幽谷里,每天看看鸟儿,光着脚爬爬山,与世隔绝。瑞士肯定没有人听说过他。”邦德的语气变得坚决又固执,“先生,我想说的是我可以装成他。这种伪装有些奇特,但我觉得行得通。”
“希拉里·布雷爵士?”M局长忍住笑意,“然后你打算怎么做?挥着他家族的盾徽围着阿尔卑斯山跑一圈吗?”
邦德保持镇定,耐心而固执地说:“首先,我要让护照管理局给我做一本假护照。然后,我会去研究布雷的家谱,直到我完全熟记为止。之后,我还会刻苦攻读纹章学的基本原理。如果布洛菲尔德上钩,我就会带上所有相关书籍去瑞士,建议他和我一起研究德·布勒维勒的家谱。”
“之后呢?”
“之后,我想办法带他离开瑞士,把他带过边境,带到一个我们有权逮捕他的地方。不过我还没有想好所有细节,这需要先得到您的批准。之后,萨布尔·巴西利斯克会制订一个特别棒的计划对付苏黎世的律师。”
“为什么不给苏黎世的律师施加压力,让他们透露布洛菲尔德的地址?然后我们可以考虑来个突袭什么的?”
“先生,你知道瑞士人是什么样的。天知道那些律师从布洛菲尔德那儿拿了多少辩护费,也许我们能逼问出地址,但律师为了拿到一点钱,再暗中通知布洛菲尔德,他就能跑掉。有钱能使鬼推磨,在瑞士尤其如此。”
“007,谢谢,不过我不需要你在这儿给我讲瑞士人的人品,至少他们能管好自己的事,并且能应付‘垮掉一代(2)’的那些人(M局长正因为这些人而感到烦心)。但我得说你的话也有点道理。那好吧,”M局长疲惫地把手中的文件递给邦德,“拿去吧。这计划看起来还是有点乱,不过我认为可以试试看。”M局长怀疑地摇了下头,“希拉里·布雷爵士!哎,好了,告诉参谋长我勉强同意了。告诉他,你有权请求协助。记得向我汇报,让我了解情况。”M局长拿起电话打给内阁。他的声音透露着满满的不情愿,“看样子我得告诉首相,我们已经想出了办法来对付那家伙。至于有争论的地方,我就不告诉他了。就这样吧,007。”
“谢谢,先生。晚安。”当邦德跨出门口时,他听到M局长对着绿色话筒,用低沉的声音说着:“我是M,我想找首相亲自听电话,谢谢。”邦德走出去,轻轻地把门从外面带上。
狂风送走了11月,12月随之来临。邦德不情愿地回到纹章院,背诵纹章学资料,他的桌子上放的也不再是机密的报告,他得学习一部分中世纪的法语和英语,将自己浸泡在古老的学问和神话中,向萨布尔·巴西利斯克学习。他偶尔会学习到一些有趣的事实,比如迦马地方的创始人来自诺曼底,而沃尔特·迪士尼是法国同名地方的德·斯尼家族的后代。这些都是考古荒漠上的珍闻。一天,他和玛丽小姐聊天时,他对她说了句俏皮话,玛丽则称呼他为“希拉里爵士”,他真有种揍人的冲动。
与此同时,萨布尔·巴西利斯克和格布吕德·莫斯布吕格尔之间极其微妙的通信联系却进展颇慢,慢得几乎像蜗牛爬一样。对方提出了无数的问题,巴西利斯克表示这些问题虽然恼人,但是不得不承认问得十分有水平。当然,问题也可能是他们背后的委托人布洛菲尔德提出的,每个问题都与纹章学相关。之后,对方问了很多关于这位希拉里·布雷爵士的问题,还要求看照片,邦德把照片处理了一下,寄了过去。从他学生时代起的所有经历都经过详细调查,再从苏格兰寄来,里面有一张真正的希拉里·布雷爵士的保险证明。为了了解情况,巴西利斯克要求更多的资金,没过多久,对方就寄来了1000英镑。12月15号支票到了巴西利斯克手里,他愉快地打电话给邦德,告诉他:“我们找到他了,他上钩了。”果然,第二天收到一封信,信是从苏黎世寄来的,表示他们的当事人同意见希拉里爵士,问希拉里爵士能否乘坐12月21号瑞士航空公司的102班机,航班终点是苏黎世中央机场。按照邦德的指示,巴西利斯克回信说,那天希拉里爵士恐怕没时间,因为他那天要和加拿大高级专员见面,商量有关哈德海湾公司的徽章问题。不过,希拉里爵士22号有空。对方用电报回复,表示同意,邦德由此确信,这条鱼不仅吞下了鱼饵,还吞了鱼线和鱼钩。
出发前的几天邦德一直在总部开会,参谋长也参与主持了会议。最后他们的决定是:邦德见布洛见菲尔德时必须像普通人一样,不能携带枪支或其他武器,情报局也不能以任何方式监视或跟踪他。他只能和巴西利斯克联系,尽量用纹章学的双语来传递信息(巴西利斯克第一次与邦德会面后,英国安全局就对他进行了彻底调查)。巴西利斯克将在国防部作为中间人,为邦德与情报局联系,这一切都是按邦德在几天之内就能与布洛菲德接触为前提设想的。要尽可能多地了解布洛菲尔德以及他的活动和同伙,这十分重要,目的是展开下一步计划——将他引出瑞士并逮捕他。而这中间可能不需要武力交锋。在奥格斯堡中央档案馆,巴西利斯克准备了一份布洛菲尔德家族的文件,文件都需要布洛菲尔德亲自验证。为了安全起见,这件事将会对苏黎世工作站保密,总部每天会有专门文件报告当日执行的任务,邦德此次的任务不会记录在里面。邦德得到了一个新的代号“科罗纳”,只有少数高级官员知道。
最后,会议谈论了邦德本人的安全问题。总部里的人都很畏惧布洛菲尔德,没人怀疑他的能力和残忍程度。一旦邦德的真实身份被布洛菲尔德发现了,邦德就会有性命之忧。最危险也最可能发生的是,一旦布洛菲尔德发现邦德所了解的纹章学知识十分浅显,或者邦德查出了布洛菲尔德是否是德·布勒维勒家族后人,那么希拉里·布雷爵士的利用价值就没了,他可能会“遇到一场事故”。邦德必须得直面这些问题,而且尤其要注意后者。他和巴西利斯克不得不费心留一手,动点心思,让布洛菲尔德感到希拉里·布雷爵士活着对他来说很重要。最后,参谋长总结道,他认为执行任务需要“一大笔金币”,因此相比“科罗纳”这个代号而言,用“金币”好一些。然而这并没有得到大家响应。参谋长之后热心地祝邦德好运,并对他表示他会让技术处准备一批用来炸开雪块的炸药,只要他需要,随时可以运到瑞士去。
12月21号傍晚,快要出发了,邦德感到很激动。他回到办公室,想最后和玛丽·古德奈特一起整理一遍要带的文件。
他坐在办公桌边上,望着窗外,外面银装素裹,可以看见公园里昏黄的灯光。玛丽坐在他对面,整理着物品:“这是《伯克氏绝嗣与隐匿的从男爵名册》,纹章院的书。上面印着‘请勿带出图书馆’的章;还有这本印刷版《探秘纹章院》,也印着这个章。那本《系谱学者入门书》里面夹着一张单据,是巴西利斯克从别的地方借来的。还有一本纹章学书上面印着‘伦敦图书馆所有’。希拉里·布雷爵士的护照上有很多最近的边境检查印章,是往来于法国、德国和其他国家时盖的。由于护照已经用了很久,护照的角有点折起来了。这是奥格斯堡和苏黎世互相往来的文件,纸张是纹章院的信纸,落款地址也没问题。就是这些了。衣服都准备好了吧?”
“是的,”邦德懒懒地回答,“我买了两套新西服,带袖扣,前面有四颗扣子的那种。还有一块金表和一条表链,上面都有布雷家的标志。这下可有点从男爵的样子了。”邦德转过身来,看着桌子对面的玛丽,“玛丽,你觉得这次行动怎么样?你觉得我会顺利完成吗?”
“肯定会啊。”她坚定地回答,“我们把所有可能遇到的问题都考虑到了。不过,”她犹豫地说,“我可不想你和那个人见面时连枪都不带。”她指了下桌上的一堆资料,“这些书都和纹章学相关,不是你擅长的。照顾好自己,好吗?”
“嗯,我会的。”邦德向她保证,“好了,要乖乖地听话,帮我叫一辆的士来‘通用出口公司’门口,然后把这堆资料放进去,好不好?我很快就下去。今晚我得待在公寓里,”他笑了笑,“我得收拾下我那些有纹饰的丝质衬衫。”他站起身来,“再见,玛丽。可能这时候说晚安更恰当,晚安。我回来之前,可不要惹上什么麻烦哦。”
她回答道:“你自己才是,不要惹上麻烦。”她弯下腰捡起地上的书和公文,她的脸避开邦德,不让他看到。她走出门,用鞋跟把身后的门踢上。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又把门打开。她的眼里闪着亮晶晶的泪光:“对不起,詹姆斯。祝你好运!还有,圣诞快乐!”之后,她把门轻轻带上。
邦德看着办公室那扇光净的乳白色的门。玛丽真的是一位可爱的姑娘,但现在他有了特蕾西,在瑞士,他就离她近了。是时候再次联系她了。他一直在想她,担心着她。他收到过从达沃斯的诊所寄来的三张明信片,虽然没写什么实际内容。邦德调查过这个诊所,他查明了这是奥古斯特·科默尔教授开的诊所,这位教授担任着瑞士精神病心理学研究协会的主席。在与神经专家莫洛尼爵士在情报局约见时,他告诉邦德,科默尔在这一行是世界有名的。邦德给特蕾西写过几封热情的信,在信里鼓励她,并让人把信从美国寄出去。他之前说过他快回家了,马上就能见到她了。之后他要怎么做呢?他自己一人担负着这么复杂的任务,他忽然对自己感到抱歉。之后,他灭掉香烟,把门从身后带上,离开了办公室,他乘电梯下楼,来到“通用出口公司”的一个不起眼的侧门边。
出租车在外面等候着。已经是七点钟了。出租车发动后,邦德想着要先仔细地整理好他那个箱子,他那个唯一没有暗格的箱子,再喝两杯伏特加,配一些安古斯图拉树皮滋补剂,再吃一大盘5月的特色菜香椿炒蛋,然后再喝两杯伏特加,等他微醉后再服用点速可眠安眠药就睡觉去。
用这种自我麻醉的方法,邦德想给自己打气,暂时甩开脑子里那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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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皮卡迪利:伦敦最繁华的大街之一。
(2) 垮掉一代: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出现于美国的一群松散结合在一起的年轻诗人和作家的集合体。这一名称最早是由作家杰克·凯鲁亚克于1948年前后提出的。“垮掉一代”实际上是“迷惘一代”的对照。海明威在小说《太阳依旧升起》中塑造了“迷惘一代”(Lost Generation)。
[book_title]第九章 宾特小姐
第二天,在伦敦机场,邦德头戴圆顶高帽,拿着雨伞,带着一份叠得很整齐的《泰晤士报》和行李,看上去有点可笑。当他由于头衔在起飞前被领进贵宾室时,他自己也觉得有点好笑。在票台,服务员称他希拉里爵士,他还往后望了一下,想看看那位姑娘在和谁讲话。他应该振作精神,让自己融入希拉里·布雷爵士这个角色。
邦德点了两杯白兰地和姜汁汽水。他避开金碧辉煌的休息室里其他享有特权的乘客,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像个从男爵。之后,他想起了真正的希拉里·布雷男爵,他现在可能正在峡谷里打猎,他可一点都不像个男爵!他放下了很多英国人固有的势利和偏见!他要做他自己,如果连真正的男爵都是这样平易近人,那么邦德又为什么要假装有这种绅士风度呢?他也要做他自己,以一种更自然的粗鲁的男爵形象出现。邦德放下《泰晤士报》,那本来是他用来彰显上层人身份的,他拿起《每日快报》,又点了一杯白兰地和姜汁汽水。
飞机开始起飞,邦德思索起苏黎世律师说的会面地点。在机场,德·布勒维勒伯爵的一位秘书将会来接他。他可能当天或者第二天就可以见到伯爵。邦德有一点担忧,见到伯爵时,他要怎么称呼他?喊“伯爵”,还是喊“伯爵先生”?算了,他就看情况偶尔称呼他“亲爱的先生”就好。布洛菲尔德看上去会是什么样子?他会大大改变自己的模样吗?有可能,狐狸通常不会总是出现在猎狗面前。邦德吃完了美味的食物后,感到恢复了精神,飞机下方是法国冬季枯黄的方格田野,很快一闪而过了。他们经过法国孚日省的丘陵地带和积雪长年不化、河上漂着浮冰的莱茵河。飞机在巴塞尔短暂停留后继续起飞,很快就到达了苏黎世机场。飞机上用三种语言广播“请大家系好安全带”过后,开始降落,最后停在停机坪上。
瑞士航空公司大厅内,一个女人站在接待台旁边。邦德在入口出现时,她上前问道:“您是希拉里·布雷爵士吗?”
“是的。”
“我是厄玛·宾特。伯爵的私人秘书。下午好。希望您的旅途愉快。”
宾特小姐看起来像一个女典狱官,皮肤晒得黑黑的。她的脸有点方,一双黄眼睛,眼神犀利,看起来有点凶。她笑的时候嘴巴咧开,像一个长方形的洞,没有一丝幽默感和欢迎的感觉。她的舌头苍白,还不时地舔着左边嘴角上的一个晒伤的水泡。头发紧紧盘在脑袋后面,几缕棕色头发从滑雪帽下滑落,黄色帽檐上的一根帽带系在下巴上,帽檐是透明的遮阳板。她身子粗壮,裹着一条难看的紧身滑雪裤,上身穿着灰色风衣,左胸上是大大的红色字母“G”。邦德觉得她不是个简单的角色。他回答:“是的,旅途很愉快。”
“您拿行李了吗?麻烦您跟我来。先要您的护照。这边走。”
邦德跟着她通过了入境检验,接着来到海关大厅。大厅里站着几个人。邦德注意到她轻轻地向他们点了点头。大厅里有一个人胳膊下夹着小盒子,他四处晃了下,又离开了。邦德故意装着在检查行李,但他的目光越过纸板箱,注意到那个人跑到海关区域外,进入主厅那里一排电话亭中的一间。
宾特的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嘴上的水泡,问道:“你能讲德语吗?”
“我不会。”
“那法语呢?”
“会一点,不过已经足够应付我工作了。”
“对,能应付工作就是最重要的。”
邦德的箱子在过海关时从手推车上卸下。宾特小姐向海关人员飞快地出示了一张通行证。她动作迅速,但邦德还是瞟到了她的照片以及“联邦警察”几个字。看来布洛菲尔德什么都安排好了。
海关人员恭敬地说:“请。”同时,他用黄色粉笔在邦德的箱子上写下了当天日期。一个搬运工拿起箱子,走向出口。他们刚走下台阶,一辆黑色的奔驰汽车快速开出停车场,停在他们旁边。副驾驶座上是刚才那个去大厅外打电话的人。邦德的箱子被放进了车子后面,然后,车子飞快驶向苏黎世。邦德注意到,坐在副驾驶的人一直透过反光镜监视着他,还轻轻说了句什么,好像是德语,邦德没听懂。小车转向右边的岔道,路标上面写着:“私人飞机场,禁止入内。”
邦德觉得这样的预防措施有点好笑。很明显,他仍然会受到严密监视。
汽车开进主要建筑左边的飞机坪,慢慢行驶在飞机场跑道中,最后停在一架明黄色的“云雀”直升机旁,这种飞机一般是用来进行山区救援工作的。不过这架飞机的机身上也有一个红色字母“G”。原来如此,他是乘飞机去,而不是乘车去目的地!
“你们之前是乘其中一架飞机来的?一定很有趣吧?可以欣赏到阿尔卑斯山的美景。”
宾特小姐眼里丝毫没有透露出一点兴趣。他们登上铝质梯子时,她提醒道:“请小心碰头!”邦德的箱子由司机递了上去。
里面有六把奢华的红色皮椅。飞机师慢慢启动飞机。
宾特小姐隔着一个过道和邦德并排坐着。有一个人坐在最后面,举着《苏黎世报》看着,看不到那人的脸。由于起飞时机器的声音有点大,邦德倾着身子,大声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她装着没听见。邦德又大声重复了一遍问题。
“去阿尔卑斯山。”宾特小姐大声回答,她指了指窗子,“真的很美。你也喜欢这些山,对吗?”
“喜欢,”邦德叫道,“就像苏格兰的一样。”他靠回到椅子上,点了一根烟,看向窗外。转舵向左就是苏黎世湖,他们的航线可能是东—南—东,飞机在约2000英尺的高空飞行,现在是在瓦伦湖上空。邦德装作不感兴趣,他从手提箱里拿出了《每日快报》,翻到体育版面看了起来。他认真地把报纸读了一遍,时不时看一眼窗外。外面是高大的山脉,邦德研究了一会飞机的航线后,继续埋头看报。机身轻轻转向右方,眼前阳光更明亮了。是到了蓬特雷西纳吗?之后广播响了起来,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邦德觉得是时候表现出感兴趣的样子了。他凝视着外面,当飞机还在阳光中飞翔时大地却几乎都笼罩在一片云雾之中,前面的高大山峰在落日的余晖中依然闪耀着光芒。他们就向着其中一座山峰直直地飞去,峰顶附近有一小块高原平地。一排电线从一群建筑物延伸到黑暗的山谷后消失。一辆缆车在落日下慢慢下滑,最后消失在黑暗中。飞机正向山峰的一侧飞去,在山峰附近盘旋,之后慢慢降落。
这里是哪里?邦德观察后发现,他们现在在兰古阿尔德山脉上空,位于瑞士东部莱茵河河谷恩加丁附近,蓬特雷西纳上方,海拔约一万英尺。他把雨衣扣子系上,预防飞机开门时会灌进来的大风。
宾特小姐笑了笑,嘴巴又张成了方形,说道:“我们到了。”
门被拉开,可以听到门上冰块落到地上的声音。夕阳的最后一缕光线照在宾特小姐黄色的帽檐上,阳光透过透明的遮阳板照到她脸上,让她的脸看起来像黄种人。她的眼睛在光线下发出一种光芒,像是动物玩具的玻璃眼珠。“小心头。”她弯下腰,矮小粗壮的身子动了下,就走下了梯子。
邦德跟着她下去,屏住呼吸,以应对空气稀薄的情况。有几个男人站在一旁,他们穿得像滑雪教练,正好奇地盯着邦德,不过他们并没有打招呼。邦德紧紧跟随着宾特小姐走在被踩得有点脏的雪地上。之前在飞机最后排的那个人拎着他的箱子,跟着他们。他听见那架直升机又启动引擎,升空消失不见。
飞机之前降落的地方离建筑群大抵有50码。邦德慢慢地走着,想摸清方向。前面是一排矮房子,灯光亮着。在右边约50码以外的地方,可以隐约看到一个典型现代缆车轨道末端的形状,呈盒子状,有一块厚厚的平板从地面斜着往上立着。邦德想仔细研究的时候,灯忽然灭了。可能最后一班车已到达山谷,且到了晚上,线路也停了。右边的建筑像一座大型的瑞典农舍,里面有一个大走廊,灯光稀疏,应该是用于大型旅游贸易事业的。还有一栋典型的阿尔卑斯高山建筑。从左边走下高原平地上的一个斜坡,可以隐约看到远处一栋四层建筑,里面有灯光透出。不过除了房子的平顶,其他都看不真切。
邦德离目的地的那栋楼房只有几码的距离。宾特小姐进去后为他拉着门,一缕黄色灯柱照射出来,引着人进门。灯光照亮了一个冠状装饰红色字母“G”的标志,上面写着:“格洛里亚俱乐部,3605米,仅对会员开放。”下面有小一些的字,写着:“皮兹·格洛里亚峰餐馆。”牌子上还画有一只手,食指懒懒地指向电缆中心附近的建筑。哦!原来这里是格洛里亚峰!邦德踩着黄色光柱走进房间。那个女人放开拉着门的手,门自动关上了。
屋里很温暖,甚至有点热了。他们走进一间小接待室。一位剃着平头、眼神犀利的年轻人从桌子后面站起来,朝他们的方向轻轻点了点头:“希拉里爵士在二号房间。”
“知道了。”宾特小姐简短地回道,接着,宾特小姐对邦德说,“请跟我来。”语气只比对刚刚那个年轻人稍微礼貌一点而已。他们穿过一扇门,走过铺着厚重红地毯的走廊。左边墙上凌乱地开了几扇窗子,挂着几幅滑雪或山景照片。右边是一些,分别通向酒吧、餐厅和厕所的门。他们最后来到卧室区,邦德被带到二号房。房间是美国汽车旅馆式的小型房间,但十分舒适,里面有一个卫生间。放下的窗帘挡住了大大的窗子,但邦德知道,窗外的景色一定很美,从那里可以欣赏到从山谷到圣莫里兹山群峰的景色。邦德把手提箱扔在双人床上,优雅地脱下圆顶礼帽并放好雨伞,跟着他的人把行李箱放在行李架上,没有看邦德一眼,就默默退了出去,并在门外把门关上了。宾特小姐站在原地问道:“对房间还满意吗?”邦德热情回答了她,不过他发现她那双黄眼睛里只有冷漠。她又说:“满意就好。现在我可能得向你说明一下,告诉你一些俱乐部的规矩,可以吗?”
邦德点燃一根香烟说:“那可算帮了大忙了。”他礼貌地表现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我想问一下,这里是什么地方?”
“在阿尔卑斯山里。在阿尔卑斯山的高峰中。”那女人含糊地说,“这座山峰——格洛里亚峰——是伯爵的领地。他在联合自治市和当局一起修建了一条缆车铁道。你已经见过缆车了吧?这是今年才开放的。它大受欢迎,也带来了不少收益。还有几条很好的滑雪道。其中的格洛里亚滑雪道已经很有名了。还有一条雪橇道,比圣莫里兹滑雪场的还大些。你听说过吗?你会滑雪吗?或者你喜欢乘雪橇?”
宾特小姐的黄色眼睛警惕地看着他。直觉告诉邦德,对于这些问题,他只能继续回答“不”。他于是抱歉地答道:“恐怕不行。我从来没接触过那些运动。可能是由于我一头埋在书里吧。”他忧伤地笑了笑,似乎在批评自己。
“这样啊,那真是遗憾。”她虽是这么说,眼里却流露出满意的神色,“这些设施给伯爵带来了丰厚的收入。这对他很重要。这能支持他研究所的工作。”
邦德轻轻抬了抬眉毛。
宾特小姐继续说道:“那是一所生理学研究所,是做科学研究的。伯爵在过敏症领域是专家。他的研究领域包括花粉病,或者不能吃海鲜一类的情况。”
“哦,真的吗?我没有过这些症状。”
“没有过吗?实验室在另一栋楼里,伯爵也住在那里。病人则住在我们现在待的这栋楼里。伯爵希望你不要打搅她们,不要问她们太多问题。治疗过程很微妙。希望你理解。”
“嗯,我明白。那我什么时候能见伯爵?我有很多事要忙,伦敦还有很多事等着我去处理。”邦德真挚地说,“对于那些刚成立的非洲国家,要设计它们的国旗、货币、邮票和奖章图案等。我们纹章院人手不足。我希望伯爵能理解,虽然他的爵位问题很有趣也很重要,但我们还是要把政府的事放在第一位。”
邦德说完后,宾特小姐立刻肯定地说道:“当然,亲爱的希拉里爵士。伯爵今晚请您原谅,他准备明天早上十一点钟见你,你看可以吗?”
“当然,没问题。这样的话,我正好可以先整理一下我的文件和书。”邦德指着窗边的一张小写字台说道,“我想多要一张书桌,好放置这些资料。”邦德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们这些读书人总是需要占很多空间。哈哈。”
“当然没问题,希拉里爵士。马上给你准备。”她走向门边,按了一下门铃。她指向门,有点尴尬地说道:“你可能已经注意到,这里的门里面都没有把手。”邦德注意到了这点,只是没说破。“你如果想出门,可以按门铃。可以吗?这都是为了病人着想。她们需要安静。不然很难阻止她们互相串门闲聊。这都是为她们好。睡觉的时间是十点,不过也有值夜班的人,如果有需要,你可以叫他们。门自然是不会锁的,你随时都能回自己的屋子。六点钟我们在酒吧喝杯鸡尾酒,现在,你可以暂作休息。”说着,她笑了笑,长方形的嘴咧着,“我们的姑娘们都很想见你呢。”
突然间门打开了,一个穿得像卫兵的人进来了,他皮肤黝黑,粗脖短颈,有着一双褐色的眼睛,像是地中海人。邦德想,他是不是马克昂杰说过的叛离科西嘉联盟的人之一?宾特小姐用不标准的法语快速对那个人表示还需要一张桌子,并让他在晚餐时间布置好。那人回答“好”,就走了出去。宾特小姐把门抵住,让门不自动关上,那人沿着过道走去,之后向右边转过去。卫兵的地盘难道在过道尽头吗?邦德的思绪跟着卫兵的路线思索。
“希拉里爵士,目前就是这些了。对了,邮差每天中午会出门,如果你需要通信的话,我们也有无线电和电话。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给伯爵吗?”
“请告诉他我十分期待明天和他的见面。其余的事六点钟再谈吧。”邦德突然想单独待一会儿,好整理下思绪。他指向箱子,说道:“我得先整理下东西。”
“当然可以,希拉里爵士,很抱歉耽误了你的时间。”宾特小姐说完这句客套话,就关上了门,干脆利落地离开了。
邦德静静地站在屋子中间。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太糟糕了!他恨不得狠狠地踢那些豪华的家具几脚。但是他发现天花板上四盏电子折射灯,其中有一盏里面是空的,难道是闭路电视监视器吗?如果是的话,那么它的监视范围是多大?不会比房间中心的直径大吧,有窃听器吗?可能天花板里就有窃听器,战争时期就是用这种把戏。他现在必须得假定自己一直处于被监视的状态,并依此行事。
邦德的脑子飞速运转,他去打开行李,洗了个淋浴,准备好和宾特小姐说的“我们的姑娘们”见面。
[book_title]第十章 十个美丽的女孩子
酒吧是用皮革贴墙装修的,因为新装修没多久,里面闻起来有一股类似新车的味道。一个石头砌的大壁炉,里面木柴烧得正旺。枝形吊灯上亮着红色的电子“蜡烛”,还有很多铁质器具,像是壁灯、烟灰缸和台灯等。酒吧里的气氛很欢快,四处挂着小旗子,摆设着烧酒酒瓶。迷人的齐特琴音乐不知是从哪里的喇叭里流出。邦德心想,这里可不是个正经的地方。
邦德走进去,关上门。屋里忽然安静了下来。片刻后,可能是为了掩饰之前偷瞥来人的行为,人们又放大音量交谈。邦德发现宾特小姐和一群特别好看的姑娘站一起,显得她更难看了。她脚上红色和黑色混杂的软皮靴像是自己手工制作的,很难看。她大步从那群美女中向邦德走来。“希拉里爵士,”她抓住邦德的手,“这里很有趣,对吗?来,见见姑娘们吧。”
屋里特别热,邦德感到额头都冒汗珠了,他跟着宾特小姐,从一张桌子走到另一张桌子,和桌边的姑娘握手。她们的手有的冷,有的温暖,有的有气无力。他听到鲁比、维奥莱特、珀尔、安妮、伊丽莎白、贝丽尔等许多名字,他眼前的姑娘都有着黝黑的皮肤,身穿着漂亮的毛衣,有点像村里的姑娘和牧羊女。最后他来到给他预留的位子上,他的位子在宾特小姐和一个美女之间,那个美女金发碧眼,身材也好。他坐了下来,感到有点累。酒吧招待员走了过来,邦德打起精神。“来一杯威士忌加苏打,谢谢。”他的声音不大,听起来有点遥远。他点上一根烟,默默观察了一下四周,想知道自己是否被人监视,桌子上方的窗子上有圆孔,适合监视,周围有嘈杂的谈话声。那十个姑娘和宾特小姐都不出生在这,他们全都是英国人,邦德没有听到她们的姓,这里也没有其他男性。她们只有20来岁。她们也许有工作,比如空姐或其他的,忽然来了一位男性,还是一位风度良好的从男爵,她们一下子激动起来。邦德很愿意和她们打趣开玩笑。他转向那位金发女孩,说道:“实在很抱歉,我刚刚没听清你的名字。”
“我叫鲁比。”她的声音温和而友好,“我们这么多女孩,你一个男子混在我们中间,一定不太自在吧?”
“是的,不过,这也算是个惊喜,我非常高兴。不过要把你们所有人的名字都记住很难。”邦德放低声音,神秘地说,“你能否当一回善良的天使,再给我介绍一下这些姑娘怎么样?”
邦德点的酒来了,酒调得很浓,邦德很满意。邦德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大口。他早就注意到女孩们喝的是可乐,里面加了一点适合女性喝的鸡尾酒。鲁比喝的可乐里掺了点酒。喝点儿酒没什么,不过他得注意不能喝酒,要表现得像个绅士。
能打开话题,鲁比感到很满足。“好的,我就先向你介绍你右边的人吧。那是宾特小姐,她有点像女舍监。你已经认识她了。然后,穿着紫色卡米洛特毛衣的是维奥莱特。下一张桌子上穿着绿金相间衬衫的是安妮,她旁边穿绿衣服的女孩叫珀尔,她可以说是我在这儿最好的朋友。”鲁比就这样继续从穿着华丽金色衣服的女孩开始逐一介绍。邦德偶尔能听到她们聊天的内容。“弗雷茨说我姿势不标准,我的雪橇总是脱离开。”“我也是。”之后是一阵咯咯的笑声。“我的屁股现在还青一块紫一块的呢。”“伯爵说我进步很快。如果我们必须要走,可就糟了。”“我在想波莉怎么样了,她已经回去一个月了。”“我认为只有斯哥尔防晒油能够防晒,其他的油和膏都没有用,不过是一些化开的油膏罢了。”她们就这样聊着天。从这些对话中,可以知道这群开朗又健康的姑娘正在学滑雪,她们偶尔带着敬畏地提及伯爵,她们也会偷偷瞥两眼宾特小姐和邦德,以确定自己的行为是否得当,是否吵到了他们。
鲁比继续小声地一个一个介绍,邦德努力想把每个人的名字与她们的脸对上,好加深对这群可爱却又独特的女孩们的印象,她们就像是被困在高高的阿尔卑斯山上一般。她们的举止言行都很一致,在英国任何一家酒吧里,都可以看到这样的女孩,她们端庄地和男朋友坐在一起,喝着一种甜味梨子汽酒,悠闲地吐着烟雾,偶尔会说一句:“什么,请再说一遍?”她们是好姑娘,如果跟她们调情,她们会对你说:“请别乱来。”“男人只想要做这些事。”或者她们会叹口气,说道:“请拿开你的手。”在这里可以听到一些大不列颠不同地方的口音:兰开夏郡的人饱满的元音,威尔士人轻快活泼的调子,苏格兰人的粗喉音,还有伦敦腔等。
鲁比最后介绍道:“那位戴着珍珠项链的是贝丽尔。好了,你现在能分清我们了吗?”
邦德望着她那双圆圆的蓝眼睛,她的眼睛透出活力,亮晶晶的。“说实话,还不能。我感觉自己就像混在女子学校的喜剧明星,就是圣特里连女子学院那种学校。”
她咯咯笑起来。邦德发现她笑起来总是这样慢慢地咯咯笑。她很讲究,不会张大嘴巴大笑。他发现她打喷嚏时也和别人不一样,她会拿出蕾丝手绢,端庄地捂住鼻子。另外,她吃饭也是小口吃,几乎没怎么咀嚼就咽下去了,她教养应该很好。“哦,我们完全不喜欢圣特里连女子学院的姑娘。她们太糟糕了!”
“就是随口一说。”邦德快活地回答说,“好了,再来一杯,怎么样?”
“哦,非常感谢。”
邦德转向宾特小姐:“你呢?宾特小姐。”
“谢谢,希拉里爵士。既然你这么客气,那就来一杯苹果汁吧。”
维奥莱特——她们桌上的另一位姑娘——故作端庄地表示她不想再喝一杯可乐了。她说:“喝了这个会放屁的。”
“喂,维奥莱特!”鲁比感觉她这样说话不好,生气地说,“姑娘家怎么能说这种话呢。”
“好吧,不过无论如何这也是事实,”维奥莱特倔强地说,“喝可乐还打嗝呢。说一说又没什么,不是吗?”
邦德想她应该是地道的曼彻斯特人。他站起来,走向柜台,思考着要如何度过今天和以后的几个晚上。他点了酒,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点子。他要打破僵局,他要设法成为这群姑娘的灵魂人物。他要了一个平底玻璃杯,在杯边沾了点水,抽了一张纸巾,回到座位上,在姑娘们的注视下坐下:“如果这些饮品要有人付钱的话,该怎么决定谁来付钱呢?我给大家展示一个办法,这是我在纹章院里学来的。”邦德把平底玻璃杯放在桌子中间,展开纸巾,用力把它绷着,贴在潮湿的杯口。他从口袋里拿出零钱,挑出一个5分的硬币,把它轻轻放在展开的纸巾上。“好了,”他记得他上次玩这个游戏是在新加坡一间肮脏的酒吧里,“还有谁抽烟?还需要三个人,每个人拿着点燃的烟。”这桌只有维奥莱特抽烟。宾特小姐拍了拍手,用命令的语气喊道:“伊丽莎白、贝丽尔,来这边一下。”姑娘们围了上来,开心地讨论着这个消遣方式。“他在干吗?”“会发生什么事呢?”“你要怎么玩?”
“现在,”邦德像是巡游船上的游戏指挥一样,说道,“用这来决定该谁付钱。你们轮流抽一口烟,抖掉烟灰,用烟头在纸上点一下,要烧出一个小洞来,就像这样。”邦德示范了下,纸上快速出现了一个小洞,“维奥莱特先来,之后是伊丽莎白,再是贝丽尔。要注意的是,把这张纸烧成蜘蛛网那样,但是得能够撑着中间这枚硬币。最后,哪个烧的洞让硬币掉了下去,哪个就付钱。都明白了吗?好了,该维奥莱特来了。”
姑娘们激动地尖叫了起来。“这游戏真有趣!”“哦,贝丽尔,小心点!”姑娘们可爱的脑袋向邦德凑了过来,美丽的秀发扫过他的面颊。不一会,三个姑娘就掌握了诀窍,她们小心翼翼地点着洞,不让纸巾断掉。邦德自己很擅长这个游戏了,他打算表现得绅士一点,故意在关键的地方点了个洞。硬币掉进杯子里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周围发出一阵兴奋的大笑和掌声。
“就是这样,你们都看明白了吗,姑娘们?”宾特小姐问道,语气听起来像是她发明了这游戏一样,“由希拉里爵士付钱,对吧?真是一个愉快的消遣。好了,现在,”她看了看她那个男士手表一样的腕表,“大家不能再喝了。再过五分钟就到晚饭时间了。”
有人叫道:“哦,再玩一次吧,宾特小姐!”不过邦德礼貌地起身,举着手里的威士忌,说道:“我们明天再玩。我希望这个游戏不会让你们抽起烟来。我敢说这游戏一定是烟草公司发明的!”
大家大笑起来。姑娘们围着邦德,崇拜地看着他。他这个人真不错!她们都想认识一个见多识广的人。邦德感到很自豪,他们之间已经破冰了,他只用了几分钟就让她们对他产生了好感,现在他已经融入她们的团体了。从现在起,他要找她们聊天的话,就不会吓到她们了。他跟着宾特小姐去了隔壁的餐厅,心里还在为自己打开局面的把戏感到得意。
已经七点半了。邦德忽然感到又累又乏,他觉得无聊,也对自己扮演的这个平生最难的角色感到无力,他因为谜一般的布洛菲尔德和格洛里亚雪峰感到筋疲力尽。不知道这混账到底想做什么,和刚才在酒吧里一样,邦德依旧坐在宾特小姐和鲁比中间,宾特小姐在邦德左边,鲁比在邦德右边,维奥莱特严肃地坐在他对面,郁闷地打开纸巾。邦德感觉布洛菲尔德打算在这里扎根,因为这里又大又华丽,无论是吊灯、壁画,还是别的装饰等,他肯定花了很多钱,应该不少于100万先令(1)。在这种标有高贵的冠状装饰字母“G”、有高档的消费设施的俱乐部里,一般人不能进入,加上里面有一个伯爵开设的神秘研究所,一般人也敬而远之。邦德之前在书报里得知,当今世界上最为广泛开展的运动是滑雪运动。听上去令人难以置信,如果由旁观者来看,这话还是有点说服力的。滑雪的人在滑雪设备上的投入比其他运动项目的投资都大,滑雪的人需要滑雪衣、靴子、雪橇、各种带子等。如果有人能像布洛菲尔德一样,用某种方式占据一座好山,就能得到不少好处。山上有雪的话,在这举办滑雪等活动,三四年就可以把钱还清,之后就能等着赚一辈子钱!来滑雪的人肯定会给他交钱的!
好了,又该开始进入角色了。邦德转向宾特小姐,问道:“宾特小姐,你能给我解释一下‘峰’‘丘’和‘山’的不同吗?”
出于对学问的热情,她的黄眼睛亮了起来:“啊,希拉里爵士,这个问题可真有趣。我之前还没想过呢。让我先想想。”她看向前方思考了一会,之后说道:“‘峰’是瑞士人的说法;人们一般认为‘丘’比‘山’小,但事实也不是这样。实际上都挺高的。”她挥了一下手,“奥地利人统称山为‘丘’,提洛尔(2)的人也这样。但在德国,比如说我的家乡,也就是德国的巴伐利亚,人们统称这些为‘山’。其实我也不太清楚,希拉里爵士。”她的笑容一闪即逝,“我实在帮不了你。不过你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邦德回答:“在我的工作中,了解每个字的确切含义很重要。好了,喝鸡尾酒之前,由于爱好和兴趣,我在书中查了你的姓,宾特小姐。我发现在德语中宾特的含义是‘快乐’和‘幸福’。在英国对等的姓氏是邦蒂,甚至是勃朗特。因为其实姓‘勃朗特’的著名文学家族的祖先本来姓‘邦蒂’,由于觉得原来的姓氏不够有贵族气派,就改了。这一点很有意思。”邦德知道其实宾特小姐并不是那个文学家族的后代。这不过是他的一个骗术罢了,不过他觉得展示一下自己的纹章学的知识没什么坏处,“你想一下,你的祖先和英国有没有什么联系?有一个勃朗特公国,后来被纳尔逊夺取了。如果能证明他们有联系那可就有意思了。”
一个女公爵!宾特上钩了,她在回忆自己家族的祖先,其中还有一位叫格拉夫·范·宾特的远亲,他的身份令人骄傲。邦德礼貌地听着,引导她谈谈她家族近来的长辈。她说出了父母的姓名。邦德把他们的名字记在心上。他现在能够通过这些线索查出宾特小姐的底细。势利果然是一个不错的陷阱。萨布尔·巴西利斯克的确是对的!每个人都爱慕虚荣,而利用这种势利心,邦德发现了这个女人的父母是谁。
邦德最后终于使宾特小姐忽然的热情安稳了下来。领班一直礼貌地等在一旁,他呈上一本用紫色墨水写的大菜单。菜单上几乎什么都有,从鱼子酱到加双倍爱尔兰威士忌的咖啡。还有许多特色菜,比如仔鸡、龙虾、腓里牛排等。虽然邦德不想吃那些“特色菜”,因为他以前对“特色菜”这三个字有过不好的经历,不过他还是想试试仔鸡。他点了仔鸡后,鲁比很热情地夸他,说他选择得不错,她的这股热情使邦德感到惊讶。“啊,你太正确了,希拉里爵士。我也喜欢吃仔鸡。我真的很喜欢这个菜。宾特小姐,请问我也能点仔鸡吗?”
她的声音里有种热情,令人感到好奇,邦德于是看了下宾特小姐的表情。宾特小姐表示赞同,眼里有一种母性的光辉。好像不仅仅是她对这个姑娘口味的赞同那么简单,奇怪的是,当维奥莱特点了大盘马铃薯配酱汁嫩腓里牛排后,又出现了这种情况。
“我就是爱吃马铃薯,”维奥莱特对邦德说,她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你呢?”
“挺喜欢的,”邦德表示同意,“大量运动后,可以多吃点。”
“哦,马铃薯真的太美味了,”维奥莱特热情地说,“对吗,宾特小姐?”
她挤出笑容说:“亲爱的,没错,也很适合你吃。弗里茨,我只要点什锦色拉就好,加一些松软干酪。”“哎,”她对邦德说,“我得注意体形了。她们这些年轻人在大量运动,而我则要待在办公室处理文件,是吧?”
邦德听见邻桌的一位姑娘在点单,她一口苏格兰口音,要求把她的亚伯丁安格斯牛排做嫩一点。“要带点血丝那种。”她强调说。
这是什么情况?邦德有点不解。难道这是一群美丽的食人女妖吗?还是说她们刚从严格的节食计划里解放出来?他完全没有头绪。好吧,他还得深入地研究一下。邦德转身对鲁比说:“你知道我所说的姓氏很有意义。宾特小姐甚至可以向遥远的英国要求一个英国爵位。举个例子,你姓什么?我来看看能不能发现点什么。”
宾特小姐严厉地插了进来:“在这儿不要提什么姓氏,希拉里爵士。这是规定。我们只叫她们的名字。这是伯爵治疗方法的一个部分。这关乎她们的转变,不去在意身份可以促进治疗。你能明白吗?”
“不,恐怕无法想明白。”邦德回答。
“明天伯爵无疑会向你说明这些事的。他有一些独特的理论。如果有一天他向世界揭示这些方法,世界肯定会为之一惊。”
“这我相信。”邦德礼貌地回答,“好了,那现在——”他快速在脑海中搜寻,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能够随意聊的话题,“和我讲讲滑雪吧。你们滑得怎么样?我恐怕不会滑。看看你们上课的话,也许我能学到点小技巧。”
鲁比和维奥莱特对这话题很感兴趣,她们一直激动地和邦德聊着这个话题,直到菜送上来。菜看上去十分美味。仔鸡是现杀现做,非常新鲜,里面还加了芥末和奶油调成的酱汁。姑娘们优雅而专注地吃完了菜。用餐时四周很安静,等姑娘们吃完又开始了交谈,邦德将话题转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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