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嫉妒 [book_author]劳伦斯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315554 [book_dec]《嫉妒》的内容并不曲折,主要讲主人公是美丽的姑娘萨伦与英俊的小伙桑,青梅竹马,走过悠长的、坎坷泥泞的相思路,终于走进了爱的乐园,享受着柔情与甜美。任性放荡的柯莉钟情姐姐萨伦的情人桑,为了爱,埋下了嫉妒的种子,没有了道德与良心,忘记了骨肉之情,几多痛苦,几度挣扎,终于用她火热的激情和令人倾心的胴体,夺走姐姐的情人… …小说情节曲折生动,扣人心弦,叫人爱不释手,令人荡气回肠。 [book_img]Z_9719.jpg [book_title]第一部 一、两姐妹 1933年爱尔兰莱曼雷克郡 克里格林城堡的石墙经过年深月久的风吹日晒,已经被风化了,城中塔楼在浓雾里或隐或现。克里格林猎场正在迎接这个季节的第一次聚会。在春意盎然的大地上,白嘴鸦的呱呱声在空中回荡,好象欢呼着在这城堡的庭院中年复一年,已经重复数百年的新的一年的到来,现在,在铺有大鹅卵石的小径上,正回响着忙碌的猎狗的吠叫声夹杂着急促的马蹄得得声。 很难相信这已是1933年,这些骑在马上的男女猎手们,一些人穿着粉红色的外套,其他人穿着黑色猎服,看起来好象返回到了十九世纪他们祖先的年代。此时,他们已为自己准备了饯别酒,酒装在银白色的高脚杯里,放在托盘上由男仆们托着,他们还款待那些穿着旧外套和惠灵顿长靴的爱尔兰男人。这些爱尔兰人是农场工人,他们将步行跟随这些打猎人。他们站在远离当地贵族和地主的地方,眼中充满着冬天爱尔兰海狂风暴雨般的烈性。猎手们一边饮着香甜的热酒,一边盯着骑在腰悍马背上的漂亮姑娘,姑娘接受他们那调情的微笑和羡慕的目光,顿时整个聚会充满了沸沸扬扬的私语和说笑,其中他们的主人也在其中。爱尔兰一位高贵的贵族即将和莎伦-范林结婚此刻她骑着一匹大黑猎马进了院子,头发梳成了一个稀奇古怪的样式。 “嘿,桑,来这里,”莎伦对骑马站在她旁边的克里格林伯爵桑-弗兰茨说,显然,她需要帮助。 “亲爱的,每个人看着你,那是很自然的,他们都想看看未来的克里格林伯爵夫人,你别担心,相信我,你看上去很漂亮。”桑没有时间说得更多,因为这时猎场的主人走过来迎接他。 莎伦昂起头,眼睛注视着大雾缭绕、此起彼伏的绿色大地,试图平静内心升腾起的紧张情绪。这块土地本来在她一生下来就应该由她拥有而现在却是他们的,她勉强接受了这样一个事实。这些陌生人的认可对她将来的幸福是必要的。她的面纱遮盖住了她那深邃的眼睛里流露出来的这种表情,她在努力造成一种自信的气氛,她戴手套的手紧紧地握住缰绳。她怀疑是否有些人会猜测她是在这世界的另一边一个与此完全不同的环境中出生的。莎伦的眼光充溢着陶醉和骄傲,目不转睛地看着桑那潇洒英俊的身姿,却没有觉察到桑脸上突然出现的表情。桑看到凯丽-范林骑着一匹栗色马正站在人群的外围,看起来很有些焦躁不安,她此次来到城堡并没有受到邀请。桑马上把视线移开,假装没有看见她。 凯丽驾驭她那不驯服的马,一边试图找到那个女人,据说那女人不久要嫁给克里格林伯爵。当她终于发现莎伦那引人注目的身姿时,凯丽情不自禁地回想起几年前那个分离的晚上。那天晚上,莎伦坐着飞机远离了家乡,这件事戏剧性地改变了她们两人的生活。她想:聚集在这城堡中享受着贵族特权的人们,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她们两人同她们的过去联系在一起,想到这儿她的嘴角泛起了一丝冷冷的笑意。这里的人们知道莎伦和阿米杜的关系吗?知道罗斯玛丽以及发生在莎伦身边的那些秘事吗?凯丽的马在不停地移动着,走到一块挂满露水的草地旁边,有一小群乡下人站在那里,凯丽很难被他们觉察到。凯丽想:一定要在二十四小时之内赢回这曾经属于她的地方,她坚信这云雾笼罩的大地和森林包括这城堡,都将是她的领地。凯丽看着莎伦下了马,接过了男仆递来的凯丽写给莎伦的纸条。这时,她听见远处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凯丽大吃一惊,转过头来看见是一个女人,她的面孔似曾相识。 “凯丽,你怎么来了?我以为你还在伦敦。听到有关你和马克的消息,我们都很遗憾。” 看到女人面纱后面那因惊奇而瞪圆的眼睛,凯丽的心一下子剧烈跳动了起来。这时,男猎手正用喇叭高声招呼骑手们注意,凯丽因而没有回答这女人的问话。突然,猎狗吠叫,马群在茂盛的草地上狂吼,接着他们纵马离开了这里,在这城堡村庄的上空,狗吠马嘶声回荡。 那天下午,当猎手们骑向远方森林,莎伦也离开了猎场,她沿着来时经过的小路,疲惫地往家走,水从长满地衣的树木中流出,地面上升起了浓浓的雾气,大地成了灰蒙蒙的一片。莎伦把手伸进口袋,这才突然想起早上她接到的那张未署名的纸条: “四点,在克里格林庄园附近的废墟城堡里见我,讨论一件对你来说至关重要的秘密事情……” 莎伦早已决定不理会这神秘的“约会”,但是她现在离这废墟城堡很近,以致感到有些惊恐慌乱…… 莎伦快马扬鞭,跃过路旁一座低矮的石墙。然后在森林里的小路上骑马慢行,她的眼睛盯着模模糊糊地立在这荒野园中已破损的拱门,它象是一座大房屋结构的骨架。当她从下面经过时抬头往上看,她惊异地发现在拱形的石头上雕刻着一只天鹅和一束白花酢浆草——爱尔兰民族的国花。它看上去象一只手正指示着“莎伦城堡”的入口,一个从小在她的想象中就很朦胧的地方。现在,就要接近约定见面的地方了,她觉得有一种预感,一场竞争将来临,因而全身上下的脊骨里有一种刺痛感。 她骑马朝伟大的范林王朝的古废墟走去,那值得骄傲的王宫现在到处长满了常青藤、台藓,野生的弯弯扭扭的树枝在低矮的天空中交织着。 莎伦下了马,把马拴好,在废墟上向前走去,这时她才真正意识到这里的寂静。当站在大厅的门槛上时,她回想起父亲曾给她讲的那些遥远的故事:盛大的周末舞会,贵族们之间的长期不和,往日辉煌的成就和许许多多微不足道的小摩擦。她以前总以为:父亲编造了这么些故事仅仅是为了让小孩子们高兴而已。但是眼前这些破损的墙壁突然使她若有所悟,或许这通向天空的楼梯正是那个已经消失的世界的一部分,她想到她还从来没有探究过她自己的过去。 突然一阵得得的马蹄声使莎伦吓了一跳,回顾四周,她看见一个女人穿着猎装,已经站在废墟房子的那边了,她倚着烟囱,点着一支香烟。 “你吓我一跳,”莎伦说,“你是谁?是你给我的条子?” 在她说话时,她心中产生了一种感觉,她或许认识这个女人。 “难道你不认识我?莎伦。”凯丽说,微笑中充满了挑衅。 “凯丽!”莎伦气喘吁吁地说,同时感到震惊,“你在这里要干什么?”1915年新南威尔士库尔华达 这是库尔华达的冬天。天已破晓,早上鱼肚色的亮光还没有通过粗布窗帘照进房间,莎伦就醒了,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然后轻轻从床上爬起来,以免吵醒凯丽。当她的脚碰到寒冷的地板时,她本能地弯曲脚趾,这倒不是因为早上天气的寒冷而哆嗦,而是一想起鲍博带着查理和他的朋友桑正在威士波机场回家的路上,心情因激动而哆嗦。 她轻手轻脚地穿上一条灯芯绒裤子和一件防寒运动衫,看到妹妹还在呼呼地睡觉,她很高兴,这将给她一段时间梳理她浓黑的头发,她要使自己在今天早上看起来与往日不同,但又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有什么反常。开始,她把稠密的头发盘绕成发髻,然后觉得不满意,无可奈何地又把它变成马尾发型。看起来乱糟糟的,最后她所能做的只是和平常一样梳成辫子。她刚把头发梳理好,凯丽就起床了。 莎伦从十七岁就已经非常注意外表的打扮,可是今天早上,莎伦才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妹妹凯丽漂亮,不是因为相貌,而是因为打扮得不入时。她从镜子中看到凯丽铜色的卷发技散在运动衫的上面,一身澳洲流行的时髦打扮。仅仅十三岁,却已有令人羡慕的优美的身段,胸部也比莎伦发育得多。莎伦这时才发现没有把自己打扮成澳大利亚式形象是一个错误。 “快点,要不我们要迟到了。”莎伦催促着。 “不管怎么样,我都能赶上你。喂,你要一杯茶吗?” “没有时间喝茶了。” 姐妹俩穿上长筒靴,非常兴奋地冲出小屋,门在她们身后嘭的一声关上了。 “过来,我要和你比赛,看谁先到马厩,”凯丽大喊着。 她们大声地笑着,当她们来到马厩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莎伦回头看着凯丽,见她那狼狈的样子,发出咯咯的笑声。一会儿,她们将马鞭及马具都收拾好了。 “咱们走吧。”莎伦不耐烦地喊着。 当她们听说查理就要从英国回来,心里非常激动,想象着见到他时那激动的场面。 当他们奔跑着经过大房子的时候,莎伦看到玛丽——库尔华达庄园的女主人,正站在走廊上,向骑马经过的姑娘们挥手。她和庄园里所有人一样正期待查理从牛津归来。他是她三个儿子中的老大,也是她最喜欢的儿子。凉风拂面,莎伦回头盯着那杂乱无章、用巨大的古木造成的低矮的白色房屋。在她的印象中,没有什么东西能同它相比。 前面就是库尔华达巨大的牧场,放眼望去,牧场向远方延伸。牧场上羊群结队,从远处俯视就象片片白云点缀在无边无际的绿色大地上。牧场工人黄昏就已聚集在这里,她们的父亲也可能就在其中。莎伦两眼死死盯着山丘间那条伸向远方的小路。忽然,她看见一辆车颠簸着朝库尔华达方向驰来,车后扬起浓浓的灰尘。 “他们在那儿——他们回来了!”凯丽欢呼着,叫喊着,她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骑马朝前奔去。 在车里,查理心潮澎湃,思绪万千。终于回到自己的家乡了,就象鸟儿又回到了大自然。 “嘿,你想象我们的庄园和牧场会是怎样?”他问座上的年轻人。 “它一定很大。” 桑-弗兰茨伯爵这样回答。查理和他的父亲鲍博都笑了。 桑从侧面看看鲍博,饱经风霜的脸上棱角分明。高大魁伟的身材是典型的澳大利亚男人的形象。虽然在这一带,他拥有最富有和最古老的牧场,但鲍博的手就象伐木工人的手一样粗糙结满老茧。 “好象你们专门组织了欢迎会。”鲍博说,朝刚来到车旁,骑在马背上的人点点头。 凯丽拼命地朝汽车方向奔驰过去,一点也不理会后面莎伦的叫喊声,莎伦在后面边跑边喊着。 凯丽奔跑着,终于赶到了汽车旁边,她朝车上那年轻人边挥手边甜蜜地微笑着,她猜测那年轻人一定是桑-弗兰茨伯爵。 车里,查理和桑被那些赛马背上的姑娘强烈地吸引住了。查理模模糊糊还记得那个正和凯丽赛跑,长长的黑发在风中飘扬的姑娘是谁。 “你永远不会知道她们之间的关系。”桑说。 “她们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对吗,爸爸?”查理问。 “是的,”鲍博点点头。“她们的父亲在和凯丽母亲结婚前,和从新苏格兰来的本国妇女勾勾搭搭。正如我告诉你的,莎伦是位很好的姑娘,而凯丽却是个真正的捣蛋鬼。” 桑被姑娘们迷住了,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和凯丽相比,莎伦毫无表情地注视前方,给桑的感觉是她从来没有朝这方向微笑过。 “查理,那活蹦乱跳的一头淡红色头发的姑娘比我离开时变化大了很多。”鲍博说,“十三岁的小女孩长得跟二十三岁的大人一样成熟。” “妈妈写信告诉我,凯丽曾赢得多次赛马冠军。” “那是真的!凯丽每次都能很好把握自己——” “我的天哪——那姑娘掉下来了。”桑打断他们的对话,惊叫起来。这叫声使鲍博条件反射似地踩住刹车,车咋地一声停住了。 “我早就知道会出事的。”鲍博气愤地说。 急刹车时卷起的灰尘一会儿遮住了他们的视线,当灰尘散去时,他们看到莎伦那已无人骑的马肆无忌惮地狂奔着。 一会儿凯丽意识到车没有和她并行,当她回头时,惊奇地看到一个男人从车里冲出来。查理箭步向前,跃过围场,去抓住狂奔着的马的缰绳。同时,鲍博看到一个象帆布背包似的东西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凯丽看到这一情景,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凯丽的心怦怦直跳,惊恐万分。她返回来,到围着莎伦的人群中,这时,查理牵着那匹马向她走来。 “嘿,把它牵回去。” 这里已没有欢呼,也不存在迎接时的欢声笑语,凯丽看了一眼查理,他已从一个不成熟的小孩变成了一位真正的男子汉。而查理正不高兴地盯着她。 “等一会儿,我有话要对你说。”鲍博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大声地对她说。 他们三人把莎伦轻轻放在车的后座上,然后三人挤在前座,驱车前去,车后扬起云雾般的尘土。凯丽站在路旁,一种被羞辱的感觉使她的泪水顿时喷涌而出,顺着脸颊往下淌。她噔地一下,拽了一下莎伦那匹马的缰绳,骑马快步向家跑去,心里念道:莎伦死去吧,永远从这世界上消失。 当莎伦清醒过来时,怎么也想不起她怎么会躺在这寒冷阴暗的房间里。她的头痛得难以忍受,当她想仔细看看房间时,顿觉天旋地转,渐渐地她感觉到有一双充满关怀的眼睛在注视着她。 “现在不要动,也不要说话,亲爱的,静静地躺着,一切都会好的。”玛丽轻轻说着,同时摸摸她冰凉的手,又摸摸她的额头。 “玛丽——医生来电话了,我想你应该和他谈谈。”门外传来鲍博的说话声。 “我就来。我一会儿回来,莎伦,记住,现在必须静静地躺着。” 她点点头,慢慢地仔细打量起这房间来,厚厚的窗帘遮住了光线,她听见身边有一个闹钟正嘀哒作响,这轻微的响动使她的头都觉得眩晕。 “我想你还要忍受一会儿,”玛丽说,“你是个很幸运的姑娘。”她坐在旁边的一把椅子上,略带安慰地说:“瓦克大夫说根据你的感觉,你必须在床上呆四十八小时或更长的时间。他很快就来。” “都是因为我,把事情弄糟了,玛丽。”莎伦轻轻说。 “够了——那是偶然事件。总之,你不要担心,好好休息,保持安静。我担心脑震荡使你一点点东西都不能吃,不过今天晚上,你可以吃点牛肉片试试。” 当她昏昏欲睡,刚要进入梦乡时,莎伦突然想起桑-弗兰茨那纯正的英国口音,这使她又清醒过来。当她正试图再回忆那甜美的声音时,她睁开眼睛,似乎发现一双满怀关切的纯蓝色的眼睛正看着她。 不知何时,莎伦睡着了。 第二天,钟声把莎伦从梦中唤醒:她不知道现在是早上还是晚上,她突然想起她怎么睡在这么柔软的床上。这时有人敲门,“请进。”她回答,心想一定是玛丽看她来了。 门开了,她惊奇地发现桑-弗兰茨正小心翼翼地托着放满碟子的盘子站在门口。 “我被指派给病人送吃的来了。”他声明道,面带迷人的微笑。他把盘子放在床边的桌子上,从他那笨手笨脚的动作可以看出他不习惯侍候别人。 被敏感的自我意识所驱使,莎伦观察着他的每个动作,他把她头下面的枕头竖起来,将托盘放在她的面前,同时把一块精致的餐巾展开,递过去。 “我希望你有一个好胃口,希望你多吃一点,这是玛丽的指示。” “我突然感觉我有点饿了。”她点点头,轻轻地说。 “噢,顺便说一下,我还没有正式自我介绍呢,我叫桑-弗兰茨。” “我叫莎伦-范林。” “至少你还没有失去你的记忆。”他跟她开着玩笑。莎伦也禁不住羞涩地格格笑起来。 “我呆在这里陪你,你介意吗?” “不,当然不会。”她躺下,她已无食欲,当他在她旁边的床沿上坐下时,她感觉好多了。 第一次见到桑时,并没有给莎伦留下什么印象,但现在这一切都已改变。他那典型的英国式的脸盘更增添了他的魅力。她发现自己在盯着他的嘴,他的嘴唇很富有性感。她仿佛滋生着一种感觉,他的嘴正在亲吻她。想到这她顿觉耳根发热,满脸通红。心想他一定是猜测到了她心中的秘密。她抬头看着他,发现他也正用关切的目光注视着她。 “你感觉如何?” “非常好,感谢你给我送来吃的。” “你从马上摔下来。我看见了,你知道,我亲眼看见你摔在地上。” “我平常从不掉下来的。”她说,试图证明这只是偶然发生的事。 “你们骑马跑得很快。我想如果换了别人情况会更糟,我知道至少我不行。” “鲍博是不是很生气?” “没有,只是很担心,你吓了他一大跳。” “如果你看到我妹妹凯丽,告诉她不要为我担心。” “我会的,我想这可怜的姑娘会遭到鲍博的责骂。他认为这一切都是她的错。查理说她有点胆大妄为,也许这次给了她一点教训。” 她盯着他,一点也不觉得尴尬。短暂的交谈使她觉得有点相见恨晚,他可能也意识到了这点,因为他离开了床边,来到床边的桌子旁,盲目地拨起电话来。 “如果你吃完了,我把盘子拿走了。” “谢谢!同时请代我谢谢玛丽,太好吃了。”她说。 他看到她躺下,黑色的头发撒落在枕头上,她穿一件经过修饰的睡衣,她那细长的手腕娇嫩而好看,丰满的嘴唇紧闭着。 莎伦看着他离开,走到门口时,桑停住了,回头看着她。 “你知道吗,躺在床上,你看起来真可爱。” 莎伦回想起他的这些话就不免觉得有点可笑,他真的象他说的那样认为吗?她相信不管现在还是以前她看起来并不可爱,但是对他的恭维,心里有一种说不清的高兴。 后来,她高兴地看到玛丽走进来。从玛丽的身上,能给人一种积极向上的力量,这一点,深深地吸引着她,这种感觉自三年前莎伦在库尔华达等待他们的到来,第一次见到她时就产生了。玛丽一直想有个女儿,因而对范林家中的女孩都很好。特别是对莎伦。玛丽一生饱经风霜,善良而乐观,是生活的强者。 “没有发烧,”她从莎伦口中取出体温计,看了看说,“好象大脑没有受到损伤,但脸一定是受伤了。”她把手指放在莎伦柔软的脸颊和额头上来回地揉搓着。“我去取一块牛肉片放在上面。” “那真的能起作用吗?”莎伦说,她对把牛肉片放在脸上治愈伤痛感到好笑。 她把莎伦的头发梳理到后面,我说,“你的头发象这样看起来很漂亮,你为什么老是在后面梳成辫子?它看起来一本正经的。” “噢,它看起来一团糟,爸爸从来不让我梳成这样。”她叹息道。 在玛丽走后不久,莎伦听到门边有脚步声,她的心开始怦怦跳起来。也许桑又回来了。但代替桑的是自己的爸爸那高大的身影。 “嘿,嘿,夫人听见了吗?莎伦床边没人。”布莱德高兴地叫喊着。 莎伦根据父亲说话的声音就能知道他是否喝酒了,对此她感到羞愧。当她得知他今天没有喝酒,心情很好时,心中轻松了一点。 “嘿,这里一切很好,玛丽正细心照顾你,我就放心了。” 找来一把椅子在床边坐下,他严肃地看了她一会儿,当他看到她那张躺在枕头上的脸显得比以前消瘦时,眼睛里显出激动的神情。“你疼吗?”他嘀嘀咕咕地说,握着她的手,显得有点不安。 “躺在床上,我感觉很好。”莎伦注意到他既没有换靴,也没有换衣服,他是直接从羊棚过来的。 莎伦想,很难想象,同一个人,在喝醉酒时在厨房乱推桌子和椅子,现在却能心平气和地和她交谈。显然有时他发脾气好象直接是针对这不公平的世界,但凯丽和莎伦总是生活在这种恐惧的气氛中,就好象有一只野兽藏在她们中间。 当他讲述一天来的琐碎小事时,布莱德发现躺在床上的女儿显得烦躁不安。这使他想起了她的母亲菲兰克斯。莎伦以前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看起来那么象她的母亲。她那美丽的、浓密的黑发,她那把手放在宽大床上的姿势,这些又唤起了他那强烈的激情。在他的生活中,还没有其他的女人象菲兰克斯这样能唤起他的强烈感情。现在,过去的一切好象在莎伦的身上重又复现了。他不常想起菲兰克斯,而每当他想起她时,布莱德就借酒浇愁。 “凯丽在哪里?”莎伦问。 “她没吃晚饭就睡觉了。听玛丽说你醒过来了,我就直接来这里看你了。我回去后,一定好好教训她。”他忿忿地说。 “爸爸,请不要惩罚她,不是她的错。”当莎伦想起身时,顿时又觉得她的头昏昏沉沉,只好又躺倒在床上。 布莱德关切地看着她。“女儿,现在,你不能激动。这是玛丽告诉我的,她跟你说了吗?” 看到他那坚毅的神态,莎伦知道已没有方法说服他使凯丽免遭惩罚。凯丽总是和他顶嘴,因而常常惹他生气发怒而遭他的打骂,不管莎伦怎么哭求也无济于事。 布莱德深情地向莎伦道别,走出房间,忽然他看见在大厅入口处走廊尽头站着一位陌生人,布莱德从侧面瞟了一眼他那傲慢的形态就知道他是谁了。 “该死的,怎么碰上他了。”布莱德轻声嘀咕着,如果不来看望莎伦,这事也许永远不会发生。 “您好,我是桑-弗兰茨,您一定是莎伦的父亲吧。”他伸过手来要和布莱德握手,但布莱德不理会他。“先生,对您女儿的不幸,我深表遗憾。” 这一声“先生”倒激怒了布莱德,但马上他就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强压住心中的怒火。 “我相信莎伦马上就会好的,先生,这里不会有什么事的。刚才我看她精神很好。” 布莱德面带嘲讽地看着桑,然后轻轻说声“晚上好”,就大步走出房子。 在回家的路上,对今天的事情他一直闷闷不乐,这英国人傲慢的举上,假装相识,以借此来掩饰傲慢的行为,又使他回忆起以前的痛苦,他想这痛楚自五十年前战争结束他离开爱尔兰就一直在积聚着,很久以来他和桑家——显赫的英籍爱尔兰贵族中的任何人一直都没有接触。 布莱德一回到家里,心情就变得狂暴起来。在大厅的中央,凯丽双手交叉放在胸前站着,一副抗议的姿态。 “我不知道他们对您讲了些什么,爸爸,莎伦从马上摔下来,那不是我的错。现在大家都责怪我,但是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鲍博太偏见了……” “偏见?那芬西小姐说的话又怎样解释?”布莱德咆哮道。 他怒目圆睁,使凯丽不寒而栗,而当她看到他解开他的皮带时,她开始颤抖起来。 “过来”,他命令道,“对你今天做的事,我得好好教训教训你,你差点要了她的命。” 凯丽因害怕而全身发抖,但当布莱德靠近她时她并不哀求原谅,这已不是第一次了。当他在她身上抽了一鞭又一鞭时,凯丽忍不住尖叫起来。这太野蛮了。布莱德抓住凯丽的手,皮鞭象雨点似地抽打在她身上,最后,当他松开她的手时凯丽哭泣着瘫坐在地上。 “我恨你!我蔑视你!”她充满恶意地叫喊道。 “上床去,要不还要挨打,”他咆哮道,把身子转过去。 凯丽跑进卧室,嘭地一声关上房门。她扑在床上,把头埋进枕头里,大声地抽泣着。好长时间,她停止了啜泣,翻过身,两眼盯着天花板,在想着什么,越想越觉得莎伦可恨,不知不觉把心中的愤恨转到莎伦身上。 布莱德不理会从凯丽房间传来的哭泣声,径直来到厨房,冰箱里有许多羊肉,但他已无食欲。他又来到厨柜,从里边取出一瓶威士忌。 虽说是卧室,其实里面什么也没有,没有一件家俱,也没有什么个人用品,死气沉沉,谁也不会相信这是一个家。他没有象往常一样坐在电视机前,而是来到走廊的一个角落,坐在一把椅子上,刚坐下就咕噜咕噜大口大口地喝起酒来。 布莱德嗜酒如命,他常常在周末跑到威士波镇,在酒吧里同那些从周围数十里外赶来的牧场打杂工和剪羊工人一起,纵情饮酒,寻欢作乐,往往最后和酒吧舞女花天酒地共渡良宵。但今晚,他的心情坏透了,一瓶威士忌下肚,往日的痛苦又袭上心头。菲兰克斯的面容又浮现在他的面前,眼中不禁噙满了泪水。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墨尔本的一座酒吧里,那时他和弟弟杰克从英国的南安普敦刚来到澳洲只有几周的时间。当他看到她时,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正端着一杯啤酒在一群身体强健的酒徒中间周旋。在他们黝黑的皮肤的衬托下,她就象一座白色的雕像,她低着头,不愿看到那些男人们淫邪的目光。从她那浓密的黑发和姣好的身段,他猜测她一定是波利尼西亚人或东方血统的人。无疑她是他所见到的最漂亮的姑娘。当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时,站在他旁边的弟弟杰克大笑起来,自顾自地评论说这里的女孩还不如妓女呢。他为杰克的话而感到气愤,他认为她不是那种放荡不羁、水性扬花的姑娘。 当酒吧里的人们离去以后,只剩他们两人时,他们静静对视着。他邀请她一同饮酒,而她惊奇地看着他。她似乎意识到他与那些企图和她交谈的粗鲁的男人不一样,他的眼里充满着激情。虽然他们只是偶然相见,但他们都觉得心中有一种说不清的异样的感觉。直到夜深人静,他们彼此都有了一种强烈的愿望,布莱德尤为突出,他被她的美丽所倾倒,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占有欲使他不能自制。 他拥抱着她来到酒吧后面她的房间里。然后将她放在床上,迅速地脱掉了她的外衣,然后一件一件一件地……然后他自己也脱掉了衣服,同她并排着躺在床上…… 当菲兰克斯怀孕时,情况发生了变化。布莱德并不反对要孩子,而且表示要承担抚育孩子的责任。他劝说菲兰克斯陪他一块到一个庄园去,在那里他找到了一份剪羊毛的工作。从一开始,这变动就是一场灾难,其他从远方来的剪羊毛工都把自己的妻子安置在城里。而他,因有菲兰克斯陪在身边,不得不离开其他人而单独居住。 菲兰克斯厌恶这里的生活——高温、灰尘、苍蝇、孤独。庄园里其他女人那畏惧的表情使她感到害怕。不久,布莱德发现周围男人们投来的赤裸裸的淫邪的目光使他们之间产生了隔阂,但是尽管他们感到痛苦,布莱德从来没有预料到菲兰克斯会离他而去。他嫉妒、酗酒、整夜不归使她感到彻底失望。一天,他回到家里,发现六个月的莎伦放在摇篮里啼哭。在孩子的围巾上别着一张纸条: “亲爱的布莱德: 这不是你许诺的生活。如果我再呆下去,我会死的。我无法忍受这里的一切。从现在起,请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当我安置好以后,我会回来接她的。 菲兰克斯” 布莱德为自己未能和她结婚而自责。发誓如果她回来,他一定要和她结婚。但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回来。 数年后,布莱德把这件事忘得差不多了。他对菲兰克斯的爱只能是永久而带有苦涩的回忆。忽然间,他似乎明白了菲兰克斯为什么要离他而去。作为一个移民,一个外籍人,他不可能全部理解她的爱。她内心充满了地处澳大利亚偏僻而人口稀少的内地的每一个女人所具有的渴望。但他知道在他心中她永远不会消失。 对布莱德来说,每当莎伦提起她的母亲时,最好的办法就是撒谎。他只是告诉她,她妈妈已经死了,到天堂去了。 三年后,布莱德遇到了多琳,一位善良而能干的寡妇,她生长在澳大利亚,那年三十出头。在她那张爱尔兰型大脸上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在她看来,布莱德似乎还没有结过婚。她搂着他的腰、两人一起喝酒。她要和他结婚。在婚后的一段时间里,虽然多琳有时也象菲兰克斯那样冷眼相待,但还是相对比较稳定。 在遥远的王朝庄园,因医生未能及时赶到,多琳生下小孩,因难产而死。给他留下刚生下的婴儿凯丽和四岁的莎伦。莎伦很懂事地搓着父亲的头发,试图安慰他说: “不要紧的,爸爸,我会照看她的。”她低声说。他的眼圈周围有一圈黑影,似乎又老了许多。 当他所在的牧场濒临破产时,布莱德不得不另谋生路。无论到哪里,她必须好好照顾他的女儿。他想投靠他的弟弟杰克,但不久他便发现他和他们之间相距遥远。勤快的杰克总是能不失时机地抓住每次发财的机会。而布莱德却总让它流逝掉。一天,杰克写信来告诉他,他正管理拉其迪丁镇南面的一座大牧场,在那里可以为他找一份工作。当他和女儿来到这里时,布莱德非常失望发现那工作不是他所希望的。杰克的好运使他不高兴,特别是当杰克在美国一个有名的大牧场找到了一份工作时,更是使他嫉妒不已,甚至咒骂他,希望他不久无功而返。当布莱德走投无路之时,他终于在库尔华达找到了一份管理工作。这牧场财力雄厚,经营着从修理风车到日剪一百五十只群羊的业务,牧场主鲍博雇佣了他。 思绪又回到了现实中间,布莱德站在寒冷的风中,手中的酒只剩了半瓶,这时他的手哆哆嗦嗦地发抖;以前的经验告诉他,他已喝到了极限。明天早上五点肯定起不了床了。他又想到躺在那张大床上的莎伦。她美丽的容貌,温和的性格,桑已被她吸引住了,他总在她面前甜言蜜语、殷勤恭维。布莱德顿感心中怒火升腾,对自己发誓说如果这杂种敢把手放在莎伦的身上,我就宰了他。 但是凯丽是另一种情况,她不象莎伦,她不需要别人的保护。当她还是小孩时,她就表现出任性的性格。总是和他过不去。从凯丽的身上能发现自己小时候的影子。他的好多性格特征在她身上体现出来,这使他痛苦地回忆起自己的辛酸苦辣。 在行驶在去库尔华达的汽车里,鲍博两眼望着窗外,玛丽仰头躺在座背上。 “大雨把路面冲坏了,我们必须整修一下。”她说。 “是的。不过在这之前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鲍博收回视线。 “把我的牙都给颠掉了。”当车再一次剧烈颠簸时玛丽痛苦地叫喊着。 鲍博斜眼看着玛丽,他感觉有点惊奇,她并没有象以前那样抱怨,突然,看见她从座背上抬起头。她看见在远方两个正骑着马的人朝家里奔去。那是桑和莎伦,莎伦骑马跑在前面。桑紧跟其后。 “莎伦已从学校毕业,现在无拘无束,好不开心,就象笼中的鸟又回到了自然,”她说,“我让她带桑到库尔华达各处看看,她按我的吩咐去做了。我想我没有时间,查理和其他男人也没有时间。” “对他们之间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去问他,鲍博,你应该找查理谈谈。” 虽然他们的关系只是一般纯洁的友情,但玛丽对他们俩人有一种预感,好象他们正在谈恋爱。象莎伦这样美丽的女孩被桑这样有很好背景的男人所倾倒是情理中的事。 “你难道不为此事而感到担忧吗?玛丽,桑在我们庄园是位客人,他不能做出格的事,更何况,他还是一位绅士。”鲍博挖苦地说。 “咳,鲍博,我永远不明白你老是这样自信?” “我们必须面对这件事,玛丽,他不可能和一位据说有土著血统的女孩结合在一起。” “瞎说,她是波利尼西亚血统,”她纠正他道,“那就是为什么我认为应把她与其他姑娘区别对待,更何况她又年轻又漂亮。我不想伤害她的感情。他们今晚都去山上参加野餐,在此之前,我要查理与他谈谈。” 玛丽穿过大厅,来到厨房。她看到查理正在厨房喝茶。头发被汗水浸湿,塌落在眉毛上。 “我刚来,想喝杯茶。妈妈。” “我很高兴你在这里,我有话要对你说。” 端着茶杯,查理随玛丽来到厨房隔壁她的办公室。这是间阳光充足的房间。 “我想了解一下桑的一些情况,查理。” “有关他的一些情况?他怎么了?” “别一本正经的样子。是有关他和莎伦的事,我想知道他们认识有多长时间了?” “他不可能爱上她,就这样。你在想什么呢?” “我想这是你的猜测。” “噢,不,你错了,桑不可能喜欢她,他已经在英国同一个姑娘订了婚。” “这是你说的。他一点不关心她,他可能要伤害她的感情。” “如果你问我,我说遇上象桑这样的人,莎伦太幸运了。她会相信他的每一句话。” “我要今天晚上之前跟他谈谈,向他解释问题之所在,我想他会明白的。” “难道你原先没有和别人亲吻或拥抱吗?”他嬉笑着说。 “当我选择我所爱的人时,我会考虑我们的背景的。将来有一天到你做出选择时,我希望你也考虑到这点。” “好了,我去找桑谈谈。”他说着,深情地拍拍她的肩膀。 夕阳就要落山了,桑和莎伦身后留下长长的影子,他们骑着马朝库尔华达方向奔来。桑骑着鲍博特意给他的栗色马,怎么也追不上莎伦,快到一个池塘边时,莎伦忽然勒住马,对着追赶上来的桑,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跳下马。然后仰面躺在池塘边柔软的草地上,一边喘息着一边大声地笑着。 “你赢了。”他喊着。 “是的。” “我要鲍博给我换匹马。”他把马拴在一棵树上,然后在莎伦身边躺下,两眼看着蔚蓝的天空。 “今晚,你参加我们的野餐吗?” “当然,亲爱的。” 他们相互对视着,微笑着。莎伦整天都处在兴奋之中。一直在想着今晚的野餐晚会。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在她脸颊的受伤处留下一块紫色的疤痕。 “桑,下一步你准备干什么?”莎伦看着他,深情地说。 “我有可能到希腊去,也可能到安第贝斯,我常常在那里和我的朋友度过整个夏季,他们在那里有自己的别墅。” “安第贝斯。”她重复着说,心情异常激动,“它在哪里?那里怎么样,告诉我。” “它在法国的南部,是一座繁华的城镇。” “你给我讲讲,桑,好吗?” 桑深情地看着她,他象大人给小孩讲那神话般故事似的,给莎伦描绘安第贝斯那美丽的自然风光,乡土人情,那高楼林立的大街,夜晚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喧哗的夜总会和假面舞会,莎伦听得入了迷,好象被他带进了另一个绚丽多彩的世界,那世界是多么令人心动神摇啊! “啊,桑,你把它描绘得如同仙境一般。我也象身临其境了。你知道我母亲具有法国血统,正因为如此,我觉得法国在向我招手,听起来那里很遥远,但我有一种预感将来总有一天我会居住在那儿,那是我的梦境——至少是我的梦想之一。但是正象我说的,首先我得征服悉尼。”她充满自信地说,“然后我将转向欧洲。” 莎伦表现出来的那种强烈渴望使得他们所有梦想似乎都将变成现实。桑看着这个雄心勃勃的姑娘,心里在想:这可真是一朵开放在荒僻大地上的鲜嫩迷人的花。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莎伦抗议似地抬起头,看着他说:“你认为我永远走不出这块土地,将一辈子呆在这荒僻的地方。不过,你错了,你知道吗?” 桑对她的话略感吃惊。他在脑中搜索着,尽量寻找一些不太刺激的话来鼓励她,不敢嘲弄她。“你要知道,悉尼和伦敦的大街并不是用金子铺成的。在伯爵庄园里的澳大利亚姑娘都是侍女,生活拮据。” “可能是那样,但是我和他们不同,我知道我必须离开这里。”她不耐烦地说。 她那略带颤抖的声音表明了她那强烈而不容置疑的决定。她向桑吐露了她的一些个人想法,而且逐渐开始意识到她那不太可能的梦想,实际上不过是他的现实而已,他们俩完全是生活在两个世界里的人。 “你知道你需要什么,这就足够了。”他说。 “我?你已经拥有了你所需要的一切。你为此而感到骄傲,是不是?” “也可能是,但在那城堡里,就好象被囚禁在监狱里一样。” “噢,说起来多可笑,你是不是想从我这里得到同情?”她气愤地说。 “噢,不,这是我的切身感受。” 她笑了,不相信地摇了摇头。桑的到来使她更加渴望美丽,渴望生活。对桑来说,这个姑娘对生活和未来有着那么强烈的渴望和向往。这是他永远也无法理解的。 “讲讲你的家庭,好吗?”她说,“你还从来没有提起过,你的兄弟姐妹呢?” “我倒想先听听你把我的家庭想象成什么样了。” 她沉思了一会儿,“好的,我想你有许多兄弟姐妹,你们生活在一座城堡里,城堡里到处都是狗和马。夏天——在我的想象中夏天你们总是这样,在草地上做炸肉饼吃。下午四点在一棵大栗子树下男管家侍候你们喝茶,铺有缎子的桌子放着银制杯子和中国造的瓷器。每天下午你的姐妹们在草地上玩耍着五颜六色的小球,你和你的兄弟们在城堡的塔顶上学扮小战士。晚上,当你们躺在床上,你们美丽漂亮的母亲进来跟你们道晚安。你母亲总是穿着嵌满珠宝的礼服,散发着淡淡的清香。我也能想象得出你父亲是什么样子。他身高体胖,有一双象你一样慈祥的眼睛。在你们小的时候,他常常到你们的房间讲你的祖先们的故事,然后向你们和蔼地道一声晚安。” 她刚讲完,桑就哈哈大笑起来,“太精彩了,你的想象力太丰富了,从哪儿得到的这些想法?” “都是从书本或电影中得来的。”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不过离现实相差太远了。我父亲是一个脾气古怪的人,常常独自一人在废城堡周围来回踱步。在战争中,他失去了一条腿,每次骑马出去打猎,他总是得让人扶着骑上马。他在近五十岁时才遇上了我母亲。她是远近有名的美人,我已经有六年没有见到她了。她先后结过四次婚。”他停了一会儿,接着说:“就是这样,你看,没有什么在草地烤肉饼,喝茶之类的事情,也没有兄弟姐妹。五岁以前,大部分时间单独跟保姆在一起,后来被送到国外上学。生活并不是充满了鲜花,也不是象你的故事书中描写的那样美好。事实上,我想你我有许多共同之处。” 桑对他家庭生活坦诚的叙述使莎伦很吃惊。忽然间,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说得对,我们之间是有许多共同之处。”她平静地说,同时她也把以前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讲过的关于自己的过去告诉了他。“我也不知道我的母亲,当我还是一个小孩的时候,母亲就死了。父亲从来没有谈到过她。我所知道的都是我叔叔杰克告诉我的。她具有波利尼西亚血统。她父亲是法国人,母亲是新苏格兰人。” “为什么你父亲给你取名叫莎伦?” “啊,那是爸爸的事情。你永远不会知道的,不过记得他曾经提过这可能和爱尔兰很有关系。他说范林家族曾经拥有一座叫莎伦的城堡。”她摆出一副轻松的姿态。“这其中,有一些关于父亲的罗曼史。他常常给我和凯丽讲那富有传奇色彩的故事。现在我才知道那是他在用花言巧语逗我们玩。” “那些故事也许是真的,莎伦,曾有一座名叫范林的城堡,它离克里格林庄园不远,现在已是一片废墟,但那是一个美好而又古老的地方。” 想到会有这意想不到的可能性,莎伦的眼睛闪出了惊异的目光。 “如果你到欧洲来,我带你到那地方去看看。” 桑微笑着,把莎伦拉入他的怀抱,把自己滚烫的嘴唇压在莎伦的唇上深情地亲吻着。他的胸贴在她的胸前,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当他放开她时,她躺在他的怀里,心中充满无限的幸福。 “莎伦,你真美。”他轻声说,“现在我才知道为什么古代的那个显贵到波利尼西亚去,从此再也没有回来的缘故。” 当桑正要关牧场的门时,看见查理正悠闲地向他走来。 “骑马愉快吗?莎伦到哪里去了?” “很好,谢谢,她回家去了。我们沿河骑了很远,河水涨潮时,我们就回来了。” 他们肩并肩朝羊栅走去。查理以质问的口气说:“听着,你是不是还能把我们放在眼里?我妈讲起了你和莎伦的事。” “你是什么意思?”桑问。 “我知道可能有点可笑。但是妈妈说莎伦很有可能在你身上吃亏,我想她将受到伤害。我过去常常向你提起,妈妈很喜欢范林家的女孩,她要保护她们。我已告诉我妈不要大惊小怪,莎伦不是你所需要的那种类型的姑娘。” “我真不知我需要哪种类型的姑娘。”桑大笑着说。 “我想你会知道的。” “那样的话,今天晚上,我就躲开她。”桑坦率地说。如果玛丽真象保护当作奖品的羊羔那样保护范林家的女孩,那他毫无选择,只得割断他和莎伦的感情,但他的心不会平静。 那天,夕阳落山以后,每个人,包括从附近庄园坐车来的年轻人,都骑在马背上,在马厩附近待命出发。每个人都备了丰盛的野餐。这天,月光朗照,整个大地被披上银白色的盛装。大家有说有笑,三五成群骑马向野餐地方慢慢地走去。莎伦离桑不远,他骑在查理的后面。一想到那天下午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接受异性的亲吻时,心中就充满了无比的幸福。 到了野餐的地方,大家分工干活,开始忙碌起来,桑和查理负责烤肉饼,在火堆的另一边,莎伦帮着烤面包。时不时地抬头朝桑这边张望。 一会儿,大家围在篝火旁,开始了野餐,莎伦来到火边一根木头旁坐下,等着桑来到她身边。但桑一直没有过来。莎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桑坐在查理的旁边喝着啤酒,一直没朝她这边看过一眼。莎伦喝着茶,心里乱极了。 野餐结束时,莎伦情不自禁地又看了一眼桑和他那被火烤得通红的脸。在收拾饮具时,桑才来到莎伦的身边,莎伦装作没看见他,显得很冷淡。虽然她的心怦怦直跳,但她不想让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感情上受到的伤害。 “这是我所参加过的最好的野餐。”他自顾自地找话说。她没有回答他的话,他又找话说:“今晚的星星好明亮,是不是?” 莎伦心乱如麻,她尽量控制着眼泪不让它流出来。 “今晚你为什么不理睬桑?”凯丽钻进被窝,挑衅似地说。 “我不理他?” “我想你对他有点残酷,我不知道你怎么会做得出来,我想我做不到。”她看了一眼莎伦说。 “我最后才知道他是一个十足的感情骗子。” “是真的吗?”凯丽仰卧在床上,大声笑起来。“你想哄骗谁?这可不是你昨天说的话。昨天你可在夸奖他这也好,那也好,还有什么:‘我认为他最有兴趣,是我以前从没遇到过的最潇洒的青年,他比查理、亨利、杰姆或其他男孩强十倍’。现在怎么又变了?” “那只是在一些小节问题上。”莎伦回答道,心里显得十分烦躁。“我现在才发现他不过是一个花花公子。就象他来之前我所想象的那样。真是人心难测啊。”她说着,似乎又懂得了许多。 “我说如果你不要他,那我就开始追他了,我认为他是我理想中的人。” “你难道不觉得你还年轻,想这事太早了吗?” 凯丽忽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在莎伦面前来回走动,“我亲爱的,”她以一种浓重的英国音调说,“我也许还天真,但我也是一个女人。” 莎伦没有理她的这番话,要是在平时,她一定会大笑起来。 他们两人在许多地方存在着差异,作为姐姐,莎伦尽量不和她争吵,有时还让着她点。在她的心中,凯丽似乎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如果你让我分析这件事,我要说是他抛弃了你。”凯丽幸灾乐祸地说,“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在那个野餐之夜,他一直在篝火的那边深情地注视着我。” 莎伦瞪了她一眼,气愤地说:“晚安。”就把灯熄灭了。 凯丽熟睡以后,莎伦还没有入睡,心里还在生气。这是第一次她遇到有人涉足她和桑的感情纠纷。而这人不是别人,而是凯丽——她的同胞妹妹,在她最需要安慰的时候却抛弃了她。 星期天的早晨,莎伦正在准备早餐,这时,还没梳洗的布莱德就蹒跚地走进厨房,凯丽跟在后面。凯丽一进厨房,就坐在一把椅子上,开始忙着往麦片粥中加糖。 “茶准备好了吗?”布莱德看都没看女儿一眼,自顾自地说。 “等一会儿。”莎伦说。 过去三周,她一直没有休息好,眼睛里布满了阴云,她觉得很疲劳。 “多煮点牛奶,莎伦。”凯丽也在叫喊着。 “你自己来。” 她们俩略带敌意地对视了一下,布莱德没有注意到这些,只顾自己在饮茶。 “你在吃什么,莎伦?”当她坐在他的对面用餐时,布莱德问道,“你已经一周没吃什么东西了。” 凯丽边搅拌茶,边带着神秘的微笑说:“莎伦就要成为夫人了。你难道不知道她在恋爱?” “闭上你的嘴,凯丽。”莎伦叫喊道,把餐巾扔在桌子上,然后跑出了房间。 布莱德瞪了凯丽一眼,使凯丽不再敢说话。良久她在他后面说道:“我只是开开玩笑。” 布莱德发现莎伦站在走廊里,在轻轻地抽泣。 “怎么了?孩子。”他关切地问:“遇到什么麻烦了?”他找一把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期待着她的回答。 沉默了一会儿,莎伦流着泪说:“没什么——只是现在离开了学校,觉得生活好象没有什么意思。” “你将要成为夫人,这是怎么回事?” “没有,没有的事,爸爸。”她摇着头说。 “那杂种在耍弄你,是不是?”一想到这,他就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她马上否定说:“不,爸爸,不是那样。” “那你正在谈恋爱又是怎么回事?” 莎伦抬起头,看见父亲面有温色,同时又表露出少有的同情。从父亲的眼里,莎伦第一次感觉到父亲他自己一定也有过同样的体验。此刻父女之间似乎彼此理解对方了。她要把事情的真相全部告诉他,倾吐胸中的苦闷,但是她马上意识到他对上层社会有一种偏见和义愤,于是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凯丽是在戏弄我。我与桑-弗兰茨没有任何关系,相信我。” 布莱德似乎有点不相信,“嗯,我希望如此,因为如果我发现那小子敢接近你,我就要亲手杀了他。” 莎伦不敢想象当布莱德和桑面对面站着时那恐怖的情景。父亲的脾气暴躁,因此不能将桑和自己的事告诉他。 “我刚才正在为参加亨利的二十一岁生日晚会而烦恼。我没有衣服穿。而别的女孩都有自己的衣服。” 他轻轻地笑了笑,“如果是那样的话,我想你应该告诉我。去一趟威士波镇,买你最喜欢的衣服。 “威士波镇没有什么可买吧?”她推测着。 “那么随你便吧。要玛丽陪你去。无论花多少钱,我都不在乎。”他说,马上又补充道,“同时买一双你喜欢的鞋子。” “真的?”她犹犹豫豫地说:“那是要花很多钱的。” “不要担心那些,这是特殊的日子。而且我的运气将要发生改变,我有一种感觉,不久我们将时来运转,获得应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凯丽站在过道上,他们的对话她都听见了,走进来插话道:“那我呢,爸爸?我也要一件新衣服,行吗?” “你已经惹了够多麻烦了,况且,你还小。”说完就没理她,走出了房间。 “我要出去散散步。”父亲走后,莎伦说。 “该轮到你洗碗了。”她对凯丽喊道。 “太不公平了。”当布莱德和莎伦都走远了以后,凯丽叫喊道。 那天上午,莎伦满脑子都是新衣服。她来到厨房,打开厨房门,一阵牛排的香气扑面而来。 “你是来吃午饭的?”玛丽问。 “不,谢谢,玛丽。我想问您一些事。” 莎伦说道,显得有点激动,这引起了玛丽的注意。“到我房间去,我马上就来。” 莎伦来到她的房间,坐在火炉旁边的椅子上,眼睛盯着书架上那排列得整齐有序的有关编织的书。 当玛丽进来时,莎伦说:“我来征求您的意见,参加亨利二十一岁生日晚会,我买什么样的衣服好呢?爸爸说我可以买我想要的衣服。” “太好了!来,你可以看看这些。”她说,同时递给莎伦一大堆有关服装的书。玛丽看到她那喜形于色的样子,心里非常高兴。将有许多从威士波或其它庄园来的年轻男子参加晚会,那么她就有选择机会了。 一会儿,莎伦高兴地指着一件说:“我找到了,就是这件。” “它的颜色是不是深了一点?”玛丽看了看,轻轻问。 “不,我拿定主意了。”她坚定地说。 “那好,如果你确定了,那就是它了。还吃午饭吗?那年轻人一会儿就来。” “谢谢,我最好回家去。”莎伦推诿地说。 “太晚了,天要下雨了。”玛丽看了一眼窗外,说。 由于被书中那些漂亮衣服的图案所吸引,莎伦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外面天气的变化,这时,云已遮住了太阳,电闪雷鸣,眼看一场暴雨就要来临。 无可奈何,莎伦只得围上围裙,帮玛丽准备午饭,她心里一想到将要面对桑,不觉有点紧张。 这时桑和查理走了进来,他们笑着,都被淋成了落汤鸡。 “你们那个样子不能进来,去擦一擦。”玛丽说。 “是,妈妈,我们一会儿回来。” 当桑在她对面坐下,莎伦看了一眼他,然后把目光移开,心里怦怦直跳。 “你好,莎伦,在这里见到你很高兴。” 桑为自己切了一块馅饼:“我打算上午剪羊毛。” “干得怎么样了?”玛丽问。 “我整个上午四分之三的时间在和羊打架,怎么也按不住它。并不象想象的那么容易。” 顿时,大家哄堂大笑起来。莎伦也忍不住笑了,于是大家纷纷发表自己的意见。 “谈谈你的看法。”当桑看到莎伦正在盯着自己时,问道。 “我想你现在看起来有点象一个澳大利亚人了。” “太对了!”桑大笑起来。 “那是你从来没有见过的最精彩的场面,莎伦,桑用一只手去抓羊,另一只在空中挥舞着以此来保持平衡。” “吃过午饭跟我们到羊棚去。”查理说。 “以后再去吧。”她推诿说。 “噢,来吧,看看我那副狼狈的样子。”桑近乎请求地说道。 当她看到桑那哀求的目光时,就答应道:“好吧,我去看一会儿。” 当男人们起身要走时,玛丽对莎伦说:“你走吧,这里我来收拾。” 暴风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这时,天空万里无云,阳光灿烂。来到羊棚,一股羊身上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 “昨天我看见你父亲剪羊毛。我真羡慕他剪得那么好。” “是的,在这个庄园或者其它地方,没有我父亲不能干的,大家都这么说。” 这时,查理过来叫桑脱衣眼开始干活,他们脱掉衬衫。莎伦第一次看到他那肌肉发达的手臂和胸膛。桑抓住一只羊,用腿压着,羊乱动着,突然,他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查理马上跑过来帮他。 桑自嘲地笑着,躺在地上,那样子使莎伦忍不住大笑起来 [book_title]第一部 二、初涉爱河 凯丽坐在镜子前仔细地打扮着自己。左拽拽右拉拉,头上的帽子戴得总是不令人满意。看着脚上穿着的那双磨损了的牧童穿的长靴,心里暗暗发誓要买一双新长靴,而且还是要英国产的。 想到鲍博允许她在牧场训练绰号叫“卓越者”的马,凯丽决定抓紧时间,不能浪费一分一秒,于是冲出房间,向平房跑去,把马鞍和缰绳扛在肩上,就向“卓越者”正在吃草的地方走去。 套好马鞍,凯丽非常潇洒地跨上马,向围场骑去。这块围场有将近一百亩地。来到围场的一个角落,这里有用滚筒做成的障碍,是用来训练马跨越障碍的本领的。已近晌午,凯丽坐下来歇息片刻,眺望着一望无际的牧场。这时,马发出轻轻地叫声,仿佛告诉主人有人来了。她转过头,看到桑正骑着马飞奔而来。 “别因为我停下来,”他喊道,“继续练吧。” 她看着他,脸上露出甜甜的微笑,在他来到这里的日子里,他还没有看过她练习跨越障碍。 桑看着她轻松地骑马跨越障碍物,一遍又一遍,一个接着一个,显出非常自信的样子。 “我骑得怎么样?”她边说边骑马慢步朝他走来。 “很好,”他回答说,“不过,你的手抬得太高了。” “那是我的老毛病。过去我叔叔杰克常提醒我,真是没办法。” “好了,再来几次。” 凯丽按桑的指点,又练了几次,然后高兴地向桑斜靠着的栅栏走去。 “它至少能越过五英尺远。”她说着,拍拍她的马。 “我相信。”桑回答说。他为她的勇敢和毫不示弱的倔强劲而高兴。“你在哪儿学会跨越障碍的?” “我叔叔杰克教的,我想学什么他就教我什么。在我六岁的时候,他就把我放在模型上,模仿着教我练跨越。他说我有这方面的天赋。” “你一定非常喜欢你的叔叔。” “啊,是的,他知道很多事。” “真遗憾,他已经走了。”从凯丽的描述,桑已经大概知道了杰克是什么样的人。他一定是一个典型的爱尔兰人——能干、勤劳而自信。 他们骑马慢慢朝家走。经过一个小门时,桑开了门,站在门边让凯丽先走。在她从他身边经过的一刹那,桑感到她的金发犹如一团火焰耀眼动人。 他们继续骑马并排向前走。“那是莎伦吗?”桑看到远处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禁兴奋起来。 “可能是吧。”凯丽漫不经心地说。看到桑脸上突然闪现出的那种抑制不住的喜悦,她反感极了。 “我们来比赛吧。”凯丽想吸引他的注意力,故意这样说。 “最好别了,你别把你的马弄得太疲乏了,我们明天还要练呢,明天这个时候见。”他说着,已经骑马跑远了。 凯丽在后面看着他的背影,妒火中烧。 桑骑马向莎伦飞奔过去。“你到哪儿去?”他问。 “到牧羊人的小屋去。”她淡淡地说,“玛丽要我去收拾一下。” 从她的说话声音里,一点儿也听不出见到他有什么高兴或有什么激动。 “我和你一起去。” “来吧,或许你还能帮我。” 林中树木密集,树木之间刚好能容下两匹马并排行驰。地上春草郁郁葱葱。 “你快到悉尼去了吧,或许该回老家了吧?”她说。 “你知道,我在这儿认识了一个令人难忘的姑娘。” “噢?那是谁?” “她是个总带着甜蜜微笑的姑娘,从那天我看到她从马上摔下来的时候起,我就被她迷住了。” 莎伦只是在笑,没有说话。桑知道他已赢了一分。看着莎伦骑在马上的那种迷人的姿态,在这内地已搁置数周的所有的欲望突然间又复燃了。他多么渴望闻一闻女人身上散发出的特别的芳香,抚摸一下她的柔软细嫩的皮肤。这种强烈的愿望驱使着他无暇顾及玛丽在他和莎伦之间做出的种种规定,彼此之间磁石一般的强烈吸引,变成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 他们把马拴好,朝树林中的木制小屋走过去…… 一阵暴风雨过后,他们仰面躺在地上,彼此都没有说话。这时莎伦坐起来,侧身看着桑。 “我们什么时候能再见面?”桑说。 “我不知道,那恐怕是很难的,我现在必须走了。”她说。 他看着她离去,一直到她消失在树林中。太阳已爬到头顶,现在已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当莎伦跑进厨房时,玛丽绕着她转了一圈,满脸怒气:“你跑到哪儿去了?” “对不起,玛丽。”她咕哝地说,连看玛丽一眼都不敢,把一个缸子放在了桌上。她隐隐约约地感到玛丽那双黑眼睛正盯着她。从那眼神中,莎伦似乎能看出玛丽一定知道了她心中的秘密。她理了一下搭在额前的头发,有点迷惘地环顾一下四周,不知干什么好。 “过来,现在别想再悠闲了。”玛丽冷冷地说道。 她们开始忙碌起来。一会儿,玛丽说:“顺便告诉你,莎伦,你买的衣服送来了。”听到这消息,莎伦立刻高兴地笑了。“它在我的房间里,等一会儿你去看看。还有,干完活后,你去找找凯丽。” 忙完了活,莎伦去玛丽的房间粗略地看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就赶紧把衣服收起来,出门去找凯丽。她看见凯丽的马正在围场里拴着,就冲着附近的一群男孩问道: “看见凯丽了吗?” “我想她大概在一个小时以前就骑马到威士波镇去了。” 凯丽在星期三下午到威士波去干什么呢?这还是个谜,但玛丽要是知道了她竟敢擅自外出恐怕会大发雷霆。 莎伦回到家,直接奔向自己的房间,她急不可待地打开箱子,拿出她那份盼望已久的为参加亨利生日晚会而特意订做的衣服,披在身上在镜子面前转来转去。在时装书里,这件女裙看起来就象一朵白云,飘柔而典雅,绣着图案的披肩非常漂亮。可现在这件衣服却没有那么漂亮,裙子看起来不是丝绸的,而是尼龙做的,披肩也不显得那样华贵。她感到失望极了。鞋子看起来还可以,但这衣服她是不想穿。她把衣服放在箱子里,锁好放在床下面看不见的地方。但是,当她脑子里又闪现出那个人的身影时,她的心情一下子就舒畅起来。她高兴地躺在床上,重新开始品味早上发生的一切,她觉得她的生活从此发生了变化。她突然想起桑把她的微笑描述成“谜一般的”,她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忙到字典里去查找这个单词的意思。“难于理解而神秘”,字典上说,这一定义使她自己也感到惊喜。这“难于理解而神秘”是桑对她的最高的赞誉,它表明她一定与其她的女孩儿不同,而这一点,她以前也是这样认为。她在房间来回踱着步,回忆着他们相拥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她把手放在嘴唇边,试图找回桑把嘴唇压在她嘴唇上时,那种强烈的、奇异的感觉。 “亲爱的,”她咕哝着,“他叫我‘亲爱的’。”她觉得既可笑又亲切,她对自己说:“这只能意味着他爱我。” 她好象一直在盼望她的全部生活能被人发现和理解。每当站在男人的中间,她总是觉得害羞。一想到将来,就令人扫兴,她就把这些想法全抛到脑后。“桑-弗兰茨夫人”,她自言自语地轻声叨咕着,便她马上意识到这眩目的头衔恐怕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每次她提到桑时,布莱德总是显出那么复杂激忿的表情,还一再警告桑不要接近她。父亲总是带着嘲讽模仿桑的语调,对他惠顾庄园带着尖刻的指摘。莎伦知道布莱德一定还要继续阻上他们接近。一想到这些,她感到很苦闷。 到了威士波镇刚一停稳,凯丽就从后座上跳下车来。 “四十五分钟以后,你到这里等我,听见没有?”司机冲着她喊着,这时,她已消失在人群中了。凯丽走在大街上,东张西望,那神态给人的感觉是她要去悉尼正路过威士波。那些脸被太阳晒黑了的牧场工人在看商店橱窗里摆放的商品,他们的妻子站在旁边,个个也是皮肤黝黑,穿的衣服皱皱巴巴。看着他们,凯丽觉得有一种优越感——自己是真正出来买东西的。一群本地的剪羊毛工正斜靠在酒吧的窗户上,当她经过时,从里面散发出一股强烈的啤酒气味,同时传出一阵阵淫邪的狂笑声,她知道这可能就是布莱德过去经常光顾的地方,它在赌场的附近。这时她听到一阵狂笑,她意识到那是冲她来的。她没有去理睬从巨大的战争纪念碑那边投来的邪恶的目光。在大街的转弯处,她看见一块装饰华丽的标牌。上面写着“六月流行时装”,这是威士波最好的时装店。凯丽走进去,售货员听到脚步声便走上前来。 “你想买什么衣服?” “我想买一件夜礼服。”凯丽轻快地说。 售货员看着她,“请这边来。” 凯丽被带到挂满各种各样服装的衣架前。她一眼就看见一件色泽鲜艳的绿色紧身花缎衣服。她走进试衣间,穿上这件华丽的衣服在镜子前来回走动,最后决定就买这件。她喜欢这衣服的样式,也喜欢这颜色。拿着挑选好的衣服,凯丽来到柜台前。“请把这件衣服卷起来,我买它了。”她掏出自己用双手挣来的辛苦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现在剩下的钱还不够买一双鞋的。 尽管她的钱不多了,但在经过鞋店时,她还是禁不住抬头看了一眼商店前面的广告牌,上面写着“供应上等的皮类商品”。要想买一双英国造的骑靴,她还得积攒很长的时间。” 星期五的晚上,莎伦上楼去看男孩们在开晚会的房间挂彩灯。凯丽假装看书入了迷,等莎伦走出房间,她马上从床上爬了起来,搬出莎伦装衣服的箱子,打开箱盖,她看见了莎伦那件为晚会特意准备的衣服,那么漂亮,那么华贵,不禁惊异地倒吸了一口气。 九月末,澳洲的气候变得越来越温暖宜人,房间所有的窗户都已经打开,树林中特有的芳香随微风飘进屋里,使人顿觉心旷神怡。听见有脚步声,莎伦知道那一定是凯丽。 “你到哪儿去了?”她不耐烦地喊道:“该走了,我不想等你了。” 凯丽在自己的房间,并没有回答她,而是坐在镜子前最后一次仔细地打扮自己。“你走就走吧。”她也不耐烦地说。 今天,莎伦穿上了那件新买的衣眼,显得更加美丽,更加动人。这件衣服刚买来时,她还不太满意,可是后来玛丽帮她改了一下,比以前好多了。今天,再加上她把浓密的头发梳成发髻盘在脑后,越发显出高贵、典雅的气质,莎伦自己也颇为满意。 听见莎伦正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凯丽故意坐在灯下的椅子上,假装被她手中的书吸引住了。 “凯丽,你怎么还没有准备好?快点,我告诉你我不等你了。” “不等就不等。”她嘀咕着,然后,抬起头,一眼看见莎伦,她简直被她的打扮惊得目瞪口呆。“你看起来像个仙女,莎伦。”半晌,凯丽才带着羡慕的口气说出话来。 “你真的认为好看吗?” “是的,我真的这样认为。”她回答道,同时又装出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 “你还参加不参加晚会?你穿什么衣服去?” “我还没有决定我到底去不去。” “去吧,凯丽,很好玩的。我已经把你的那件粉红色的衣服洗干净,熨好了,快穿上走吧,爸爸在楼上等着呢,而且我已经告诉玛丽我们要早点去,这样可以在客人来之前帮帮她。” “你都打扮好了,是不是?”凯丽直接了当地说,“你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是不是?新的衣服,新的靴子,而我什么也没有……” “好了,够了,”莎伦气愤地打断她,“这是我第一次真的有一件晚会礼服,你以后就会知道,等你到了我这个年龄,你也会有的。” “不,我永远不会有。” “好了,随你怎么想,呆在家里,生你的气去吧。” 当莎伦的脚步消失时,凯丽这才合上书,开始准备起来。 库尔华达被披上节日的盛装。平地上,山坡上,到处都是身穿五颜六色服装的来宾,人们说说笑笑,相互问候。挂在平地和山坡上的彩灯闪烁着,在这晴朗的夜晚,更增添了节日的气氛。今晚是莎伦在新南威尔士庄园中所见到的盛况空前的规模最大的晚会。这里所有的法国式的窗户都已打开。接待大厅里,那水晶式的枝形吊灯一闪闪地,非常好看。古老的房屋被装饰得典雅而又美观。珍宝展室开着门,里面陈列着各种各样的金银首饰,红绿紫蓝各色珠宝钻石争奇斗艳。当然,在这个晚会上,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玛丽。她从一个牧羊人的妻子成为今天这个可以与任何庄园媲美的豪华庄园的女主人。她身穿华丽的蓝色绸缎长裙,脖子上戴一条传世的钻石项链。那项链光芒四射,把玛丽衬得更加光彩照人。她和鲍博正忙着接待从数百里外赶来的朋友们。在女士们当中,有的人穿着悉尼流行的华丽的拖地长裙,很多女人还戴着长长的白色手套。男士们也都穿戴着他们最得意的眼装,西装革履,打着白色的领结,衣冠楚楚,个个显得春风得意。 莎伦觉得自己今晚打扮得非常漂亮,她有点迫不及待地走下台阶。她要让布莱德大吃一惊。这时,布莱德正在柜边自己倒啤酒。 “爸爸,你在喝什么?” 莎伦站在他面前时,他为莎伦的美不由得大吃一惊。从他的眼神里,她知道他已经喝了不少酒,但她觉得这并不影响他对自己的欣赏。过了好一会儿,布莱德才好像回过神来。 “女儿,你看起来真像你母亲。”他充满激情地说。他这少有的对她母亲的赞美使她感到有点诧异。 “谢谢你给我的衣服和我的一切,爸爸。” “今天晚上要出大乱子。”他说,语气里似乎带着点幸灾乐祸。 “不要那样说吧。”她略带疑虑地低声说,虽然她已经意识到这其中的原因。布莱德盯着那群围在舞台边的年轻人。那舞台是特意为今晚的晚会而在草地上搭起来的。 “我要盯住他们中每一个人。”布莱德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但莎伦很不舒服,她明白他指的是什么。 乐队开始演奏,人们纷纷从房间里走了出来。亨利由杰米——玛丽的最小的儿子陪着来到餐柜前,看了一眼莎伦。他们彼此都很惊讶,没有说一句话,但从眼神中,他们都能感觉到相互的羡慕之情。 莎伦在餐柜附近徘徊着,假装在整理一些杯子,时常抬头通过那开着的窗户,朝接待大厅中的人群扫视。她看到查理跟玛丽和鲍博在一起,这时她希望看到桑。当她看到从隔壁庄园来的海丽瑞和梅尼时,莎伦心中顿时产生一种嫉妒心理。这对漂亮而傲慢的姐妹去过悉尼,见多识广。她们那文雅的举止和昂贵的服饰很自然地使她们成为她的竞争对手,但莎伦试图不理她们。使她奇怪的是,她们却好象在盯着她,但很快她们的视线就移到了那开着扇门的房间。这时桑从那里走出来,他们盯着桑在看,可是桑却径直朝布莱德和莎伦这边走过来。 “晚上好,先生。”他朝布莱德点点头,说道:“我来请你的女儿跳第一支舞曲,可以吗?” 布莱德盯着桑,面带嘲笑。 “我想,该是她父亲优先吧。来,莎伦。”他说着,把手伸给她。 莎伦永远不会忘记刚才她所看到的桑脸上那吃惊的表情和父亲那粗鲁的举动。她在布莱德的手臂里,就象一个布娃娃,麻木地随他在地板上旋转着。他把莎伦当作一个奖品在公众面前展示。为此,他脸上喜形于色。莎伦的视线透过布莱德的肩膀,看到桑领着梅尼进了舞池。布莱德直到第二曲又开始才松开莎伦。这时,她看到桑这次又带着海丽瑞在跳舞。她跟她姐姐梅尼一样漂亮。一个打杂工向布莱德走来,并把他拉到人群外。这时,莎伦才得到了自由。她跟别人跳了一曲又一曲,直到后来她自己都忘了最后一曲是跟谁跳的。 “你是今天舞池中的一位仙女。”当她和鲍博跳完一曲时,鲍博非常骄傲地宣称道。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实际上只是庆贺而已。如果父亲和桑之间没有矛盾的话,莎伦将会拥有属于她自己的快活。这时,她觉得有人在轻轻地拍她的肩膀。 “我可以请你跳下一曲吗?” “桑,当然可以。”听到桑的声音,她的眼睛顿时惊喜得放出光来,马上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这时她似乎已从布莱德让他远离她的不愉快的心情中解脱了出来。她感觉桑那有力的手紧紧地抓住她。 “今天时间过得太慢了,一分钟就象一小时那么长。”他在她耳边低声说。在人群中间,被笑声和音乐所掩盖,他们的谈话谁也不会听见。桑带着她在舞池中狂舞着,旋转着,动作几乎跟那些打杂工粗鲁的动作没什么区别。这使她感觉头昏。当舞曲结束时,桑还把她紧紧抱在怀里。 莎伦很快地向周围扫了一眼,她在找凯丽,布莱德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在餐柜边大喊大叫,大家都看着他。这时他突然发出酒醉后那特有的狂笑。莎伦鄙视地看了他一眼,马上把目光移开,心里痛苦极了。 “今晚之前我应该死去。”她轻声咕哝着。 桑知道在布莱德那狂笑的后面是难以言状的忧郁。在爱尔兰,酒吧里都是些象布莱德这样的已经绝望的男人。他们那闷闷不乐的脸看起来也象他的那样非常漂亮。好像他的那无与伦比的魅力只能从他们被迫喝下的苦酒中得以体现出来一样。 在游廊上,查理把搭在玛丽肩上的手抽回来,看着正在跳舞的人群。 “这是一个大型的晚会,妈妈。” 看着狂欢的人群,对查理的恭维,她感到理所当然。 “我可不可以也开这么个舞会?”桑问,同时伸展着他的手。 “当然可以。”她微笑着,爽快地回答。他们俩进入舞池,跳起舞来。 看到莎伦没有跳,正在休息,查理就走向前去,邀请她跳舞。当他们跳舞的时候,他握着她的手使她的身子远离他的手臂,两眼看着远方。 “今晚你看起来非常漂亮。”他说,“你这是在哪儿,漂亮的姑娘?”查理开玩笑。 “在这里,库尔华达。”她大声地笑起来。 他对她的奉承并没有打动她。 “你打算将来干什么,莎伦?现在你已从学校毕业了吧?你对你将来有什么想法吗?”一曲结束,坐了下来,查理呷了一口酒,故意显示出一副哲学家的派头问莎伦。现在,当他开始欣赏莎伦那迷人的魅力时,查理想起了罗斯玛丽,一位英国姑娘,桑准备同她结婚。她和莎伦一样漂亮,但在气质方面不及莎伦。 “噢,我已经有计划了,”莎伦回答说,“首先,我要去悉尼。” “你怎么想到那里去呢?你想过那行得通吗?”他怀疑地说。虽然莎伦比内地这些女孩看得远些,但逃离这里的梦想和其他女孩子却是一样的。 “我想我将要坐火车去。” “什么时候走?”他又问。 “我知道该什么时候走,时机成熟我就走。请相信我。”她的眼睛在桑的身上来回转,桑还在和玛丽跳舞。 查理突然停止了跳舞。“喔,呵!看那儿。” 莎伦转过身看见凯丽正陪着一个身体健壮的剪羊毛工人站着,嘴里在慢吞吞地吐着烟雾。那男人的手正拥抱着她,现在她才明白她的妹妹到底在威士波干了些什么。 “查理,帮我一下。在我父亲看到她之前,把她从这里拉出去。”莎伦气愤地说:“大家会喧闹起来,她将毁了这晚会。” “她是个小傻瓜。”查理说,“丹是附近有名的流氓加无赖。” 莎伦的心因害怕而怦怦直跳,她毫不迟疑地径直走到凯丽面前,拉起她的手就走。 “凯丽,我要和你谈谈。” 听到莎伦的声音,她立刻转过头来。“让我一个人在这里。你没看见我在忙吗?” “扔掉那烟头,到这里来,你应该知道如果爸爸看见你这个样子,会发生什么事!” “我们已经长大了,莎伦。”她与莎伦左拽右拉,同时冲着丹,挑衅似的微笑着。“你不能来阻止我。” “凯丽,请听我说,爸爸将会做蠢事的。那样的话,我们将永远活不下去的。他已经喝醉了……” “不,我不出去,不管那些,放开我。”她说着,挣脱莎伦的手。 “好吧,你这个小笨蛋,随你去吧。” 莎伦气得几乎站不住了,在一边一直等她的桑抓住了她。 “怎么啦?出了什么事了?”他说着,抓住她的手。 她挣脱桑的手去追凯丽。 “她不可能是这样——那真是凯丽吗?”桑叫道。 “如果爸爸看到她,他会杀了她的。”她担心地说。她心中的担心就象随时会有一颗炸弹掉下来一样。 莎伦突然站住了,这时她听见从走廊那边传来一阵象发狂动物发出的粗声的喘息。那是布莱德象一只发怒的野兽,穿过人群,朝这边跑来。莎伦想,一定有人把凯丽的事告诉了他。他从她身边擦身而过,满脸怒气,人群纷纷后退给他让道。一些客人因这喧哗干挠了他们的兴致而非常不满,而另一些人却觉得很有趣。所有的目光都盯着布莱德和他追逐的目标——凯丽。凯丽已站在丹的身后,布莱德在离他们几英尺的地方站住了,两腿叉得开开的,两眼瞪得圆圆的,注视着他们。 “到这里来,你这小荡妇。”他咆哮着。 “不,让我留在这里!”她哭喊着,紧紧地拥着丹:“我不想回家。” 突然,丹从酒醉中醒过来。“你这混帐是谁?”他嚷道。 听到这话,布莱德给了他一拳。丹跌跌绊绊地往后退。 “好,你……”他边退边叫着。他刚才也和布莱德一样喝得醉醺醺的,但丹有年龄上的优势,他今年只有二十岁。一会儿,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噢,不,住手。”玛丽叫喊着。事情发生时,她正在游廊里。“鲍博!亨利!杰米!你们都到哪里去了?查理,快去!”玛丽不断地喊着。 玛丽摇着头。来这里的人,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从漂泊不定的牧场打杂工人到该地区富有的牧场主。因此在这样一个混乱的环境里,发生打架斗殴就不足为奇了。打架时,人们纷纷跑开,时不时地还有人起哄。后来鲍博抓住布莱德,其他人把丹拖开。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这场斗殴暂时结束了,但玛丽还是很担心。 “好了,这件事结束了。”鲍博走到玛丽面前,如释重负地对她说,“布莱德的脾气太暴躁,凯丽做什么事了?她真的做了象他说的那样的事吗?” 玛丽挥挥她的手:“大家都过来。”玛丽大声叫喊,以盖过人群中嘈杂的声音。“现在该是切蛋糕和发表演说的时候了。” “怎么切这演讲,发表这蛋糕啊?”有人故意颠倒搭配开着玩笑,引起了哄堂大笑。 大家离开花园,来到接待大厅。一块巨大的蛋糕已摆在那里,等待着切蛋糕的仪式。 当讲演开始时,莎伦靠近家庭的位置站着。想到刚才的那件事,心里觉得很难过。在她的一生中,还没有觉得象今天这样羞臊过。她看了一眼桑,发现他正向自己打手势,示意她跟他出去。趁着众人被鲍博的玩笑弄得开心大笑时,她溜出了大厅,来到外面,看见有一个人正靠在一棵树旁。她认出来那是桑。 “你好。”当她接近他,他说着,手里拿着一瓶香槟和两个杯子。“我想我们应该为我们自己干杯,远离喧闹的人群。” “你今晚玩得好吗?”当他们默默地走了一段路程后,他问她。 “是的,我很好。” 他抓住了她的手,她也紧紧地握住他的手,任感情的热流在他们之间传递。 “你一定对今晚发生的事情感到很讨厌吧?”她问。 “讨厌?不,你应该知道你父亲。” “不要对我说他在别人的晚会上喝醉了酒就打架,我不会相信的。”尽管桑告诉过她,但她还是按自己的想象把他父亲描绘成克里格林伯爵的形象:他是一位聪明有个性的绅士。 “我不知道爸爸什么时间才能忘了这件事,忘了凯丽的那件事。”莎伦自言自语地说。 这时他们来到马厩最后一间房。桑踢开了门,把瓶子和杯子放在草地上,伸手把莎伦揽进怀抱里。 他的触摸象电击一样,顿时使她感到全身微微颤抖。这时,她感觉他那张不老实的嘴在不断搜索着,最后紧紧地压在她的嘴唇上,全身就象流过一股暖流把他们紧紧拴在一起。他们拥抱着,倒在草地上。 “我爱你,莎伦。”他喃喃地说,“你的嘴唇,你的眼睛,你的笑声,你的一切。你漂亮、善良,我希望我能带你走,离开这里。我们不要呆在这马厩里,这对你太不公平了。我不知道上帝怎样、为什么、干什么要把我们俩放在一起。” 他所说的正是她所想要表达的。当他松开他的嘴时,她也说出了同样的话。 “我爱你,桑。”她几乎在哭诉着说。桑马上把嘴又压上去,深深地亲吻着。 “相信我。”他说,轻轻脱掉她的衣服,同时他抖抖索索脱掉自己的裤子,笨手笨脚地解着衬衫上的钮扣。 桑的手在莎伦细嫩白净的皮肤上轻轻地来回抚摩着。莎伦轻声呻吟着……顿时心中有一种难以言状的感受,兴奋地叫喊着。 “莎伦——莎伦,我亲爱的。”桑喃喃地说着,同时他的手在她的下身来回抚摸着。 “桑,我要你,要你。”她兴奋地说。 当她感觉桑在靠近时,莎伦本能地把身子缠绕在他的身上。他们发狂地吻着。突然,莎伦感到下身一阵剧痛,整个身子就象散了架似的。桑呼吸急促……一会儿,他们又相互亲了亲。这时莎伦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他们是躺在马厩里。他们躺着,好长一段时间彼此都没有说话。 “下两周将是痛苦的,我们不能象现在这样能呆在一起了。”他说。 “我知道。”她回答说。她抓住他的头发,无法掩饰她内心的幸福。 “两周时间我们不能见面,我无法忍受,莎伦,听着——你说过要去悉尼——我在想,为什么现在不动身?在那里,我将自由得多。我们能够日日夜夜呆在一起,我能帮你找一套房子,甚至还可以找一个工作。如果你想去,为什么不现在走?你说呢?” “你说的是真的?”她爬起来,看见他打开香槟酒。 她举起她的杯子。他说:“在我一生中还从来没有这样认真过。你不属于这个穷乡僻壤,莎伦,你知道这点,我也知道这点,这就意味着你跟我走。来,咱们干杯!” 她不加思索地说:“好,就这样。”她高兴地几乎流下泪来,激动地说。 于是,他们花了很长时间来制定计划,到悉尼他们干什么、怎么干……最后,他俩躺下睡着了。 第二天莎伦早早地就醒了。她拨拉着身上的草,然后,看了一眼还在熟睡中的桑,弯下身子亲了亲他,就离开了马厩。她祈祷着她将不被家人发现,相信父亲卧室的窗户关上了。她想父亲还在睡觉。莎伦溜进房,脱掉鞋子放在手里拿着,用脚尖点地朝自己房间轻轻地走去。当她看见布莱德在厨房里满脸怒气地正盯着自己时,不禁全身发抖。 “你到哪儿去了?”他跌跌撞撞朝她走来。她听到他那喝醉了酒后说话含含糊糊的声音时,想说的话在喉咙口又被咽回去了。 “我知道你到哪儿去了。”他咆哮着说。 “爸爸,如果你允许的话,我想解释一下。” “好啊,你这小荡妇。你就像你那作妓女的母亲。你——你和你那淫荡的妹妹。自己看一看自己,长得一副无耻放荡女人的样子。你骗我为你买了这衣服,是为了把自己打扮成一个钱货。” “爸爸,请——”当她看到他取皮带时,她往后退,“我们只是在一起喝酒,就是这些。后来,我们累了,就睡觉了。” “都是骗人的谎话。”布莱德哼着鼻子说,“你象你的母亲,是一个妓女。你母亲那时撩起裙子,叉开双腿在大庭广众之下示众。现在你也这样做……”他大吼大嚷着,肺几乎都要气炸了,举起手,重重地敲打在桌子上,桌子上的杯子震得叮当作响。 “爸爸——不要说了,请不要说了!”她哭诉着。 他狂怒地走到她面前,皮带象雨点般抽打在她赤裸的手臂上。 “你是我的女儿,我爱你,就象我爱你的母亲。”当莎伦试图想挣脱他时,他大声叫喊着:“我要时时刻刻不停地教训你,把你锁起来,一直到那杂种离开库尔华达,你听见没有?” 莎伦痛苦地蜷缩着身子,她的手臂上留下了无数条血印,甚至有的地方皮破血流。最后,她跌倒在地上,但她忍住泪水,没有哭出声来,用手遮住自己的脸。这里没有人来帮助她,永远也不会有人来帮助她。 最后他觉得似乎有点累了,停下来,站在一边,看着她,眼中的怒火还没有消失。莎伦害怕他会真的杀了她,下意识地紧紧地缩成一团,以此保护自己。 “滚到你房间去。”他说。他粗鲁地使劲把她拽起来。 莎伦跑进自己的卧室,随后把门砰地一声关上了。她倚在门口,双手紧紧地抱着自己,试图使自己从颤抖中平静下来。她的眼泪开始象断了线的滚珠刷刷地顺着脸颊往下流。这时,她看到凯丽象受惊的小猫在床边缩成一团。当莎伦抽泣着倒在床上时,凯丽跑过来安慰她。她紧紧地拉着莎伦的手,直到莎伦停止了哭声。最后,莎伦精疲力尽地重新躺下,凯丽弯下腰在莎伦的额头上亲了亲。 “好了,好了,”她轻声说,“今天晚上他就会把这件事给忘了。” 莎伦平静下来的时候,太阳已经出来了。阳光照进房间,莎伦双眼盯着天花板,静静地躺着,昨晚躺在桑怀里的那种幸福的感觉被刚才发生的事情冲淡了许多。 “爸爸为什么要打你?”凯丽迷惑地问。 莎伦平静了一会儿,把她和桑的恋爱,还有他们在马厩里一起度过的那个如诗如梦的美妙夜晚的故事讲给凯丽听。 凯丽听了心里很不舒服,对莎伦的嫉妒之火焚烧着她的心。但是,莎伦下面的话更使她吃惊。 “我已经决定离家出走-一就是在今天,就在现在,到悉尼去,我在这里一刻也不愿意再呆下去了。” “我要和你一起去。”看到莎伦已经开始从柜子里取皮箱,凯丽急了,哭着对莎伦说。 “不,凯丽,你不能去。”莎伦轻声细语地说。看到凯丽脸上那惊慌的表情,莎伦抚动着她的臂膀,轻柔地说:“现在,你必须呆在这里。我知道原先无论干什么我们总是在一起,可是这次我必须得先走,等我找到工作和住的地方,再来接你……” 凯丽听到这儿,心中一颤,慌忙打断莎伦的话:“我也能找到工作的,过几天我就十六岁了。昨天晚上,丹还以为我已经十八岁了呢。”她显得有点激动,“那样的话,我不想从学校毕业了。” “我不知道我将去哪里,我准备干什么,甚至我还不知道我是否有到悉尼的足够的路费,更不用说我们两个人了。” “你敢不敢发誓一旦你安置好了,就接我去?”凯丽试探地问道。 “敢!我发誓,我们找一个漂亮的小公寓,还要买家具,就象我们过去畅想的那样。”莎伦开始收拾行李,她打开抽屉,取出自己的衣服装进箱子里。 “你到那儿以后,不要忘了我,好不好?”凯丽有点失望,几乎是乞求似地说,“你是知道的,这里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 “好了,我知道你担心什么。如果爸爸对你不好,就到玛丽那里去,她会保护你的,而且鲍博也会保护你的。向我保证,你要到他那里去。如果这样,我就不会为你太担心了。” 莎伦现在已经换了件薄的棉丝裙子,用鲜红的布料绞了边,拿出她的钱包,又掏出存款单看了看,这些钱要维持她的生活一直到找到工作为止。 当凯丽看着莎伦的每一个动作,似乎觉得她的姐姐将把握着自己的命运,消失在远方的地平线上,进入一个神秘的世界。望着莎伦那一脸的坚毅神态,凯丽的心中突然感到一种无依无靠的迷惘。 “到这里来,把我攒的准备买鞋的钱带上。”她说着把钱全部倒了出来。 “谢谢你,我会很快寄回来还给你的。” “不,不要寄回来,留着给我买车票。况且,在悉尼我不需要长靴。” “还有最后一件事,请你保证不要把我到悉尼去的事告诉任何人——除了桑-弗兰茨。今天上午你要找到他,把这件事告诉他,同时提醒他小心点爸爸。我一旦安置好,就写信回来告诉你们。”莎伦紧紧拥抱着凯丽,觉得有点难舍难分。“我们再见面的时间不会太长的。请你相信我,等我有了着落,我会马上接你去的。如果我现在走,还可以赶上返回威士波去的邮车。” 姐妹俩对视了一会儿,莎伦便转身走出了房间。凯丽目送莎伦走下台阶,莎伦在台阶下面停下来,转身向她挥挥手,依依不舍地最后望了凯丽一眼,然后缓缓地朝前走去。 晚会结束后,很长一段时间,库尔华达没有恢复往日的平静。每当玛丽走过会客大厅的走廊,总是感到那欢声笑语和优美的乐曲在大厅回荡。那天在这里人们欢愉地交谈。时而爆发出阵阵的笑声。大厅回荡着轻柔的澳大利亚流行音乐,使整个大厅充满了热闹而典雅的气氛。远近的人们在很长时间里都在谈论这令人难忘的晚会。 玛丽来到室外,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树草花木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在靠近走廊的百合花旁她漫不经心地拾起落在地上的百合花。她突然想起桑-弗兰茨,她想几天以后他或许就要离开这里了。 自从在那天晚会以后,很快传出了桑-弗兰茨和莎伦如何如何的绯闻,布莱德便一直觉得没脸见人。玛丽也很希望能看到桑赶快离开这里,这不仅仅是因为这些谣言使玛丽觉得脸上无光,同时也是因为凯丽的缘故。虽然桑能常常帮助凯丽驯马,从而使她摆脱因莎伦的突然离去而带来的不快,但是,如果桑离开此地回到他原先的地方,这会对凯丽更有利。因为莎伦和桑之间的关系给凯丽带来的只有痛苦和伤害,而且,对于桑来说也只能是有害无益。很难想象,一位与威尔士国王在一起打马球的贵族却和一个象莎伦这样地位低贱的姑娘在一起能使自己获得快乐。桑应该回家和他的罗斯玛丽结婚,让她成为他城堡中的女主人。而美丽能干的莎伦在悉尼这样的大城市也将能找到自己的位置,同时也能找到自己的称心如意的郎君,在城里安家立业,过上美丽幸福的生活。虽然她走时玛丽没有见到她,但她还是为莎伦而感到高兴,她终于下定决心离开这偏僻的内地了。 第二天,凯丽在围场见到了桑,凯丽意识到这可能是最后一次看到他了。每练习一次跨越障碍,她就骑马来到他站着的地方。他戴的毡帽遮住了他的眼睛。桑-弗兰茨有点无精打采,显出一副烦闷的样子。凯丽每次练习都全神贯注以此来引起他的注意,那怕是从桑那里投来一束赞许的目光,说一句赞美的话,都会使她激动不已、高兴得发狂。莎伦的出走使得他判若两人。有段时间,他时常到威士波镇去,一个人饮酒闲逛。时间一天天过去,莎伦还没有来信,凯丽变得越来越烦燥不安。每次看到桑-弗兰茨,她心里总是产生这样的疑虑,桑是否心情和她一样感到很苦恼呢? 在莎伦离开的那天上午,凯丽就找到桑,把莎伦离家出走的事告诉了他。当他听到这消息时,默默无语,感到有点吃惊。从那以后,他们之间心照不宣,都非常清楚希望对这件事避而不谈。 “我想我该骑着‘卓越者’回去了。”凯丽抱歉地说。时间已接近中午,她要在邮件到达之前赶回库尔华达。她期望有一封莎伦的来信。一会儿她和桑一起离开围场向家骑去。她特别想知道莎伦在什么地方,因为在她心中已经产生了一个计划,她要和桑一块儿到悉尼去。在那儿,桑将会邀请她们姐妹俩到豪华餐馆共进晚餐,甚至有可能请她们到罗斯湾他姨妈家去作客。不过,所有这些都必须在接到莎伦的信,了解了她的情况之后才有可能实现。 桑在澳大利亚呆了好几个月,比来时显得消瘦了许多,同时皮肤也被太阳晒黑了。但对凯丽来说,桑比以前更潇洒,更有魅力了。每次看到他,她心里就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梦想将来有一天他会选择她、爱她。 他们骑马横穿围场朝家走去。草地上的草已被太阳烘烤得无精打采,马蹄掀起的灰尘随风飘动。路上,一群牧羊人正走出来。 “我们比赛吧。”桑叫着。 “好,你先跑。” 凯丽骑着“卓越者”,驱马直追,很快就超过了桑-弗兰茨。到门口时,凯丽骑马轻轻一跃就跨过了门槛,动作轻捷潇洒,引得赶上来的桑发出阵阵赞叹声。 凯丽把马拴好,向桑道了声歉,就兴奋地朝家里跑去。顾不得掸去全身的灰尘,她径直穿过走廊,偷偷溜进大厅,一船信件都放在那里。凯丽激动地翻查着那一堆信件,当她看到信封上莎伦那熟悉的笔迹时,她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这封信是写给桑-弗兰茨的。她又翻找着,但最后没有发现写给自己的信,她本能地把桑的信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在回家的路上,凯丽气愤地在想:莎伦为什么不给她写信,她一定知道她一直在万分焦急地期待着她的来信。回到家里,她把茶壶放在炉子上。她想利用蒸汽把这封信拆开,看看里面写的什么内容,然后原封不动地把它封好再给桑。 并不像侦探小说中描述的那样非常容易地将密封的信打开。她把信弄得一团糟。她拿着打开的信,跑进卧室,开始读起来,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开始,她大致扫了一眼整封信,看上面有没有自己的名字,结果没有发现。然后她重新仔细地阅读其中的每一句话:“悉尼很美……我急切地等待着你的到来……我要让你知道对过去发生的事情我一点儿也不遗憾……我期待着你的来信……” 顿时凯丽觉得胸中升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怒火。她把信扔在一边很显然莎伦和桑-弗兰茨早已决定在悉尼会面,而他们的计划中根本就没有包括她,甚至她还想可能莎伦故意惹得布莱德发火以此为借口来实现她离家出走的愿望。凯丽想,他们可能原先已经计划的一起出走,然后秘密结婚。他们欺骗了她,为此,她感到肺都要气炸了。 她把信撕得粉碎,撒得整个床上都是纸屑,但无论怎样,都抹不去印在她大脑中的莎伦对桑所说的那些情意缠绵的话语。凯丽气愤地躺在床上,捶打着自己的手脚,泪水顺着脸颊往下流。一时间所有她对莎伦的羡慕和爱都变成一种难以发泄的憎恨。当她想起自己将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准备买鞋的钱都给了她时,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了一丝极不自然的微笑。 泪水流干了,凯丽也从床上爬了起来。她好象觉得她的一生将要为这无法倾诉的感情所折磨。房间的寂静使她感到窒息,想到莎伦和桑在悉尼无忧无虑,出双入对幸福美满,自己真不知如何在这偏僻的库尔华达再生活下去。但她感到庆幸的是,她至少可以这样来安慰自己了:莎伦给桑的信从此消声匿迹了,没有人会知道曾经发生了这件事。 几天以后,凯丽兑现了在亨利二十一岁生日晚会曾经对丹-洛博的许诺,在马厩草堆里向丹-洛博献出了处女的贞操。他对她凶暴粗鲁,而这恰恰迎合她那任性、追求刺激的性格。她微睁着眼,看到丹那张被骚动的欲望扭曲了的粗糙的脸。她在这种男性的粗鲁狂暴中得到了从未有过的满足和狂喜。这时她才惊奇地发现自己原来太需要这个了。她奇怪自己为什么竟然等待了那么久 [book_title]第一部 三、悉尼奇遇 1927年1月澳大利亚悉尼 爱丽娜伯爵夫人沿海洋大街悠闲漫步,时而看看街道两旁的妇女时装用品商店,并在心里把它们与自己的那家服装店加以比较。她总是有一种满足感,它们跟爱丽娜服装店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爱丽娜的一举一动,穿着打扮都显示出悉尼贵夫人所特有的高贵典雅的气质,手上戴的粗大的戒指、黄色柔软的发髻以及镶满金银珠宝的时装,走在大街上足以造成交通堵塞。 在一九二六年匈牙利爆发大规模群众运动之后,爱丽娜在布达佩斯的商店遭到抢劫,被暴民捣毁。但是,在阳光明媚、富饶美丽的澳大利亚,她又重新建立起了自己的自由王国。店外写有自己名字的条幅迎风飘扬,每看到它,她总是想起自己的创业史。在这人地两疏的国度,她活下来了,而且在繁华的都市悉尼已事业有成。爱丽娜推开自己的服装店那重重的玻璃门,走进充满欧洲情调的时装屋。她的时装已经成为女式时新服装的最新款式,她相信自己一定会满足悉尼那些最时髦、最讲究的贵夫人们的想象,把她们的注意力吸引到她的那些来自意大利的豪华商品上——鳄鱼皮的小手袋、象丝绸一般柔软的小孩手套、时装鞋还有在巴洛克式金色橱窗内摆设的所有展品。 在一只水晶花瓶里盛开的白色百合花前,爱丽娜停止了纷乱的遐思。这朵迎风怒放的百合花使她想到了她的时装的商标——富丽花,这样的商标,如此的装璜仿佛在昭示人们爱丽娜的这个时装屋并不象是一个真正的商店,却象巴黎林荫大道上的画廊。这个椭圆形的房屋用帝国椅、水晶枝型吊灯以及罕见的非洲地毯装饰得富丽堂皇,色调的柔和使人想起法兰西查理时代的精美和典雅,房中的一切都是那么恬静、美妙而秩序井然。 高贵的伯爵夫人用审视的眼光查看着店中的每一件物品,每一个细节,她相信,她的助手会象她自己一样细心而能干。她拿起白色的记事本,扫了一眼自己这一天的计划安排,就走进了位于商店后面的办公室。 爱丽娜对她的助手说:“亲爱的,别忘了,到拉考斯饭店去订一桌两人用餐,选一个安静的角落,我要和琼-奎尔在那儿谈话。” 她的助手正在挂一件长衫,这件长衫一下子吸引了爱丽娜的注意,她用惊异的眼光看着它,这是一件镶着金色花边饰带的纱制的长衫,非常雅致华贵。 “你觉不觉得这是你看过的最漂亮的衣服呢?”助手一边抚弄着衣衫上精美的金色花边一边轻轻地说。 “是的,真是精美绝伦!” 爱丽娜赞赏地看着莎伦,这个姑娘是一个很令人满意的助手,她聪颖,能干,而且总是给人一种梦一般充满诗意的感觉。伯爵夫人以前曾经雇用过至少十几个姑娘,她们不是在一年之内就离开结婚去了,就是不愿意在星期六工作而辞工。然而,莎伦却好象没有个人生活,如果工作需要,她可以一直干到半夜而毫无怨言。令爱丽娜惊讶的是,莎伦看起来没有她自己的生活,而她又是那样一个非常美丽动人的姑娘,在悉尼整座城市里都难以见到如此迷人的女孩。无疑,莎伦还具有推销最新女式时装的天赋和对时装丰富的想象力和理解力。与悉尼的姑娘们形成了鲜明的对照,莎伦在这个喧哗的城市散发出一种特有的幽香,显示出不同凡响的典雅气质,她茂密的秀发象黑色的翅膀环绕着她的脖颈和面颊,富有表现力的大眼睛闪着东方女性一般的柔光,她那苗条的身材把展示出的时装衬托得更加完美无缺。 对于爱丽娜来说,自己是如何被莎伦所感动以致给了她这个工作,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从莎伦走进她的商店的那一刻起,爱丽娜就直觉地感到她是刚从僻远的内地来的姑娘。给她留下深刻印象的倒不是莎伦的美貌,而是她的大胆而镇定沉着的性格,正是这种沉稳的特质使她赢得了这份工作。爱丽娜很清楚莎伦敢于走进商店这扇森严可畏的大门需要多么大的勇气。经过几天的试用,这个未经训练过的姑娘已经变成了一个精明的生意人,她那被埋没多年的天赋之光正在一点一点地闪耀出迷人的光彩来。 “莎伦!”爱丽娜大声地叫着,“我知道谁一定会买那件弗朗蒂尼——查里尼-麦克唐娜时装!那件镶花边的舞会裙装!” “噢,夫人,你说的对!这是一件多么令人鼓舞的事啊!”莎伦也惊喜地叫道。 “我敢肯定她就是今天中午要在拉考斯饭店与我共进午餐的那位。怎么才能把这顿午餐安排得更舒适、更便利呢?我要好好想一想。我要在饭桌上先吹吹风,给她一点暗示,把她吸引来。” 爱丽娜旋风般地离开了办公室去拉考斯饭店了。莎伦打开从欧洲空运来的大箱子,她想到爱丽娜总是把快乐和利润结合在一起,她不禁暗笑起来。莎伦正在考虑现在是不是向这位伯爵夫人申请长工资的时候,她知道她欠爱丽娜的很多。她想如果她能攒下钱来移居欧洲,那么她就会挣更多的钱,她的前途将更加辉煌灿烂。 听到清脆的门铃声,莎伦知道一定是有顾客来了。此时,莎伦已经决定,如果是伯爵夫人回来了,她就要跟她谈工资的事情。 爱丽娜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朋友——佛提斯夫人。 “我亲爱的”爱丽娜轻柔的脚步已经踏进了门,“佛提斯夫人非常想买一件舞会裙装,她今晚要去参加一个舞会。我告诉她我敢肯定我们会让她满意而归的。” “你好,莎伦。噢,我的上帝,你真象画中人一样漂亮。”佛提斯夫人说。 几周前,在莎伦刚刚踏进这个时装店的时候,她就见到了佛提斯夫人,她被这位贵夫人所吸引,因为她还从来没有遇到过象她这样的女人。她穿着入时、体态丰满、皮肤白哲,总是喜欢穿那种几乎不令一般人接受的,色彩和式样与众不同的衣服。今天,她身裹一件白色有皱的衣服,使人马上感到她是一个过分注重修饰的女人。她的圆圆的、蓝宝石似的眼睛闪着孩子般的好奇,她的向上翘起的鼻子给她的睑带来些许喜气。她是一个尽情享受生活的女人,如果见到她而不很快喜欢起她来恐怕是不可能的。她与爱丽娜迥然不同,正象猎鹰不同于白鹦一样,但是这两个女人却都有着戏剧性的生活经历,吸引着人们不可抗拒地走进她们的生活之中。 “这个店总是引起人们梦一样的遐想。”佛提斯夫人说。 佛提斯夫人跳跃式的目光搜寻着漂亮的时装,她对时装业一直倾注着极大的热情。莎伦看到爱丽娜在佛提斯夫人面前极力炫耀那并不适合于她的衣服,莎伦心里产生一种古怪的感觉。 “这件,我亲爱的,它可以给一个女人增添足够的信心。”伯爵夫人指着一件黑色雪纺绸长衫说。 “不,不。”佛提斯夫人的脸露出了不满意的神情。“你知道我厌恶黑色,我是可以成为一个寡妇,但是我却永远不会穿丧服。如果我丈夫看到我穿这件衣服,他可能就是在坟墓中也不得安宁。” “但是,这件衣服是很时髦的!” “时髦?”她哼了一声,顺手拨弄着一个又一个衣架,“不,爱丽娜,我只想穿最上等的衣服,我要的是高贵的时髦。” 爱丽娜有点不高兴,转着眼睛望望莎伦。 “我想要的衣服,是能表现出我的内在气质的,”正在爱丽娜急于向她讲授线条的重要性时,佛提斯夫人打断她说。 “线条在我这个圆圆的体型上是一种浪费。我想要奇特的。” 莎伦看到一件又一件衣服都不能使夫人满意,于是插话道:“弗朗蒂尼的那件怎么样,夫人?” 伯爵夫人摇摇手,“不,不行,那件太小了,无论如何不行,我已经答应把这件衣服卖给别人了。”爱丽娜故意这样说。 佛提斯夫人转过身来,“噢,让我看看,可以吗?”她带着乞求的声调说。 爱丽娜点了点头,莎伦取来了那件镶嵌着金色花边的衣服。 佛提斯夫人一看到这件华丽的时装,顿时发出了惊喜的叫声:“它是我的!我要的就是它!”她兴奋的大叫着,向莎伦身边冲过来,抓过衣服。 “不,它不适合你,”爱丽娜说:“你会象一条金鱼缸里的金鱼。” “但是它确实是我想要的,”佛提斯夫人抗议道。 接着便发生了一场关于这件衣服的小小的、有礼貌的争论,两位夫人都不退让,莎伦等待着争论的结果。伯爵夫人从来没有改变过她对顾客的建议,她坚持她的判断不会错。所以,那些来爱丽娜时装店买衣眼的妇女总是信赖她的判断,而她的那种近乎专横的态度又给了她们莫大的心理保证。 “我要试一试它!”佛提斯夫人大声地宣称,她不是那种耳软心活、缺乏主见的女人。 “好吧——随你的便吧,”爱丽娜说着,发出了演戏似的叹息。 莎伦带佛提斯夫人走进装有大镜子的试衣间,帮助她穿上了那件衣服。这时,佛提斯夫人才发现拉链怎么也拉不上,她咬着嘴唇,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她愁眉苦脸地、遗憾地看着莎伦,说:“爱丽娜是对的。我以为我可以穿上它,可是……” “您别担心——在这儿可以把边儿放出来。我已经看好了怎么改。” “真的吗?你简直是一个天使。”她跟着莎伦走出试衣间。 “莎伦说可以把衣边放出来,但是问题是今晚能改好吗?”她问,眼神里带着恳求。 爱丽娜说:“我确实不知道怎么改它。我一般至少需要二十四个小时来改这样一件衣服。你给的时间太短了。” “我可以做这件事,如果你愿意。”莎伦插嘴说。 “噢,你可以吗?不可多得的天才,你!”佛提斯夫人大叫着,转身看看爱丽娜。 “好吧,我想可以这么办,”爱丽娜装得很勉强地回答。“你知道,今天莎伦有很多事要做。如果她把其它所有的事都推掉,我们能在七点钟时把衣服送到。她可以坐出租车送过去。” 那天晚上,莎伦离开爱丽娜的时装店,手提一只很大的衣服盒子,坐到了出租车上,手里拿着佛提斯夫人家的地址。“威特雷斯”她嘴里重复着她家的地名。 车从悉尼城中最豪华的府邸的门前驶过,莎伦望着窗外,不禁思绪万千。她想,在这近一年半的时光里,自己走过了一条多么长的路程啊!从上一次到这里至今,自己的想法,自己的环境,已经发生了迎异的变化。那时,她就象一个孤儿一样,在斑斑驳驳的树影中漫无目的地游逛,但是现在,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了。她这个持有出入威特雷斯大门的通行证的沉稳的女人从来都没有梦想到会有今天,以前,对于她来说,能在规则有序的漂亮别墅边瞄上一眼都是一种奢望。在她刚来到悉尼的那些日子里,她根本没有想到悉尼有着惊人的美丽,同时也有着惊人的冷漠,她许多天没有跟任何一个人说过话,生活在无边的寂寞里。那时,她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一直被自己的不善言辞而弄得窘迫不堪,过了许久她才清楚地意识到:原来那个荒僻的内地已经在她的外貌、她的衣饰以至她的发式和她讲话的鼻音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她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都无可避免地带着内地的气息。她逐渐才知道世界上还存在着这样的职业,诸如技术精到的美发师、女式时装设计师和推销商、研究雄辩术的教师。在知识方面她的最大收获便是明白了一个道理:在她没有房子、没有工作,没有如何生存下去的想法的时候,把凯丽带过去跟她一起生活是很不实际的,完全无望的,甚至连想都不能想。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桑-弗兰茨的到来上,为此她曾充满信心。 现在,出租车已经开到了大宝湾。她意识到自己的心里还留着一块痛苦的疤痕,这疤痕是那天她在《悉尼早报》上看到桑-弗兰茨的照片时留下的。她当时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在报上寻找着招聘广告,她一眼就看到了他的照片——他正站在露天剧场的大厅里,戴着一条白色领带。报纸以醒目的专题报道描述了他——这个英国最英俊潇洒的单身汉中的一员正和他的朋友们住在大宝湾。莎伦看到这消息,顿时愣住了,坐在那儿一动不动,无神地盯着那张照片,难以遏制的痛苦的泪水无声地流下来,苦涩的悲哀撞击着她的心房。 第二天,她绝望地走在大宝湾的街道上。街道两旁,富人们的豪华公寓和别墅仿佛都在向她证实着一个残酷的事实:她和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现在的结局。那些在库尔华达时的美妙的梦想现在看来是那么荒唐可笑、天真幼稚。她和桑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经历了这次强烈的感情刺激以后,她才清醒地认识到:对于桑-弗兰茨来说,当他踏进悉尼这块顶礼膜拜英国贵族的沃土上时,莎伦跟他在一起度过的那个夜晚、莎伦对他付出的全部的爱会变得多么微不足道啊。 清晨的阳光把海湾染成了一片红色,莎伦还在想着她的心事。她真想知道桑为何如此冷酷无情,她在心里下定决心,她迟早会跟他完全平等并且让他爱得发狂。想到这儿,她的心情似乎平静了许多。她想桑一定是在库尔华达过得很无聊才来到悉尼,他也需要娱乐。于是,她不是那么气愤和痛苦了,她只是希望自己变得越来越明智。强烈的打击惊醒了她,给予她获取成功的惊人动力。她在悉尼附近的沃尔沃斯干了三个月后,果断地辞去了那儿的工作,勇敢地投向爱丽娜时装店,她心里抱定了这样的信念:如果你从底层开始做起,机会就会在那儿等待着你。 她从未担心过为一个闻名遐迩的伯爵夫人工作是一件困难的事,但是,当她鼓足勇气走进那间时装屋时,由于欲念的过分强烈却使她有些踌躇了。商店里充溢着极其美妙的、令人陶醉的气氛,昂贵的商品令人目不暇接,莎伦想:取得这份工作看来并不是轻而易举的。 傲慢的爱丽娜很有点令人害怕。但是,令莎伦感到惊讶的是,当她一说出自己要找一份工作时,爱丽娜只迟疑了一下就答应了下来。她的爽快甚至使人怀疑她会不会又很快改变她的主意。 “你不要以为在这里工作是很舒服的,”她带着浓重的口音说:“我是一个非常严厉的主人。” 一阵兴奋和狂喜,使莎伦几乎没有听到她的这句话。 现在,出租车正在向宏伟的贵族府邸驶去,莎伦忘记了过去十八个月的困难与艰辛。她已经适应了爱丽娜那糟糕的脾气,还有她的吝啬,她的苛刻,甚至莎伦已经能战胜小屋里那无止无息的孤独。现在的莎伦已经经历了一次令人震惊的变异——正如一只脱蛹而出的蝴蝶。无论何时,她总是象今晚一样,信心十足,而且甜美动人。 她还从未来过大宝湾的这一所房子。她从出租汽车里轻快地下来,拿着那个大盒子,脚步沉稳地向房前那一片草坪走去。 一个意大利男管家给她开了门,领她走进一个宽敞的门厅,由一个有铜制栏杆的大理石楼梯与居室相连。这间大房子看起来似乎被荒废了一样,莎伦猜想它大概仅仅被用作开大型舞会用。她偷眼看看会客室,那儿的大玻璃门直接通向临海的花园。房间里,呈燕麦片色的家俱显示着华贵的现代气息,色彩生动的巨大的现代派图画使四壁生辉。 “佛提斯夫人请你上楼上,”男管家告诉莎伦。 莎伦刚走上楼梯,就听到佛提斯夫人响亮的声音已经在上面响起来了。 “噢,我在上面,亲爱的,上来吧。” 身材丰满的佛提斯夫人穿着一件轻而薄的蓝色女睡衣,头发卷曲,脚上是一双缎面的拖鞋。莎伦惊奇地发现她的脸显得很年轻,她的腿纤细而匀称。 “那边桌上有香按,请别客气,”她叫着:“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要赶紧试试我的那件新衣服。” 华丽舒适的起居室象某一部电影里的一样,是莎伦从来没有见过的,所有的摆设都是白色的,宽大的床上铺着缎面的床罩。与征服欲极强的爱丽娜相比,佛提斯夫人的房间又显得有一点毫无矫饰的炫耀。莎伦这时才明白为什么爱丽娜没能说服佛提斯夫人买那件黑色衣服,从这房间喧腾热烈的色彩中就可以看到这位贵夫人的喜好。 莎伦羞涩地给自己倒了一杯香槟酒,然后走到那个通向可以眺望悉尼城市耀眼灯光的阳台上。 “你愿意让我帮助你穿上那件衣服吗?佛提斯夫人。”她冲着正在屋里穿衣服的佛提斯夫人说。 “请叫我琼-奎尔。我受不了让人叫我佛提斯夫人。太严肃、太正式了,”她说:“我十五岁的时候,把自己的名字改成琼-奎尔,从此开始了新生活。” 她往脸上扑着粉,然后又去摆弄自己的卷发。“好,现在,”她转向莎伦,“让我们开始去穿那件极好的衣服!” 莎伦忙了起来,她为她取来一双又一双鞋试来试去,又帮她扣钻石项琏上的挂钩,然后又到她的专门的手套箱里找出一双白色的长长的手套,最后又帮她扣上最后一个挂钩。 “我现在是和我的老朋友艾劳西住在这儿,她和一个澳大利亚人离了婚。因为我和她从小就相识,而且关系很好,所以我一年来这儿一次。可是这一次,我得独自一人离开这里了,因为那个讨厌的奈克尔在纠缠了她几年之后突然向她求婚,那个令人讨厌的男人!我实在不愿意看到她嫁给他,可是事已至此,没人能代替她。我不知道我将如何返回,我买了太多的衣服,箱子已放不下了,还有那一大堆珠宝——乱糟糟地一团,”她伸出手指着“你看,我确实需要有个人照料一下,”她说着,眼睛看着莎伦。 在琼-奎尔的蓝色大眼睛里,有一种求助的纯真无邪的笑意,充溢着热情和迷人的魅力,所有的这些都强烈地吸引着莎伦。她感到尽管她很富有、很高贵,但她并不傲慢。不象爱丽娜,总是只注重人们的权势、财富和背景。琼-奎尔的友善和快乐的性格一定吸引住了那个照片上的卓越不凡的绅士,莎伦看着放在卧室床头桌上的一张照片想。 “那是我的丈夫,弗雷德,”琼-奎尔说,“我们在一起田园诗般地生活了三十年。十年前他去世了。我恋慕着他生活过的这块土地,”她仿佛沉浸在回忆中了“我们一直都是互相敬重。” 莎伦相信她的这些话都是她发自内心的。 “我还有一条可爱的小狗,我也很想它。我已经很长时间没跟它在一起了。” 莎伦该走了,琼-奎尔在她的脸颊亲了一下,说:“星期天一起去吃午饭,好吗?噢,可能有很多无聊的古板守旧的人,不过爱丽娜也会来,如果你没有什么事的话,就来一起高兴高兴。” “啊,我喜欢去,太谢谢了,”莎伦回答着,转身准备走。 “好极了,莎伦,你知道,你今晚简直是一个天使,如果没有你,我真不知道我会做些什么。” 两个星期以后的一个晚上,琼-奎尔招呼莎伦到威特雷斯。 “你一定要马上来,我亲爱的,我有一个给你的建议,”她在电话里颇为神秘地嘘着气说。 莎伦挖空心思地想着她会有什么新主意。莎伦一到,琼-奎尔请她坐到卧室里舒适的躺椅上,她并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切入正题。 “你想过要离开澳大利亚吗?”她的眼里放出光来。 “这是我一生都在盼望的事,”莎伦毫不隐讳。“等我攒够了路费我就会走的,不过,可能要花很长时间攒钱,比我预计的时间还要长。” “我有一个非常好的想法。”她从口袋里抽出一个信封,递给莎伦,“给,打开它,”她催促着,看着莎伦迷惑的样子。 莎伦的脸露出了惊喜的神色,她还从未见过一张联航船票,呆了一下她才明白自己正拿着写着自己名字的头等船票,从悉尼直抵南安普敦。 “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心激动得怦怦直跳,这不可能是真的,她对自己说。 “噢,亲爱的,这就是说你要离开这儿了。你也看到了,我是多么需要有人帮我照料一下,这对我们两个人都是一个绝好的安排。我知道你是多么想去欧洲。你对我照顾得那么好,而我在塞尔玛-艾劳西这儿不能帮你预设将来。在查斯特广场那儿,我的家里会有属于你的温馨的家,我想你会喜欢的。” 琼-奎尔又递给莎伦看邀她环游世界的请柬。 “你不能决定这件事吗?”莎伦有点迷惑和惊奇,她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噢,不,我当然决定了。这儿还有票来证明我的决定。我想带着你一起走。”她高兴地笑着说。 莎伦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个消息太令人震惊了,她一时说不出话来。魂牵梦绕的愿望就要变成现实了!她禁不住泪如泉涌,“对不起——我简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她兴奋得声音在颤抖。 “好了,我看我们该喝点冰镇茶水了。”琼-奎尔按了一下铃。 男管家端来了冷饮,她们憧憬着未来,讨论着旅行计划。然后,琼-奎尔仰卧在沙发里,开始给莎伦讲起她的往事。 “如果我亲爱的弗雷德没有在经过拉斯姆剧院的时候看到我,我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她陷入了沉思。 莎伦听得入了神。 “我亲爱的莎伦,我不是生来就做太太的。我在伦敦的南端降生到了这个世界。我的姐姐和我那时还都是小孩子,我们就开始在大街上为了多挣几个便士而跳舞卖艺,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走上了舞台。随着我的生活的改变,我的口音也发生了变化——就象你一样。”看到她的坦率使莎伦有点不安,琼-奎尔继续说:“如果我要买一块好肉,可以到豪华的史蜜斯弗尔德商场,但是如果我去考克尼,我就可以节省一半的钱。我从来不会忘记自己是谁——记住自己的身份,这样你就会给自己省去很多麻烦和苦恼。” 莎伦从未想到面前这位如此成功,如此高贵的女士是从伦敦最穷僻的一隅开始她的人生之路的。她听着她继续柔声细语地谈着她那贫苦的童年和她逐渐走向成功与财富的经历,莎伦开始感到她们的心贴近了,她甚至觉得她们将来一定会相处甚好。自己过去那些感伤的往事不禁浮上心头——穿破旧的衣服和不合脚的旧鞋,还有自己那常常喝醉了酒的父亲,相似的经历使她们很快建立了一种和谐融洽的朋友关系。莎伦内心感到一种欣慰,自从她与琼-奎尔相识,她学到的不是如何故弄风雅或者怎样做生意发财,而是懂得了怎样从困境中走出来勇敢地面对生活、坚定地立足现实。 莎伦没有想到,当她把她要与琼-奎尔一起去欧洲做她的旅伴、帮手和秘书的消息告诉爱丽娜时,竟然在她们三人中间爆发了一场争斗。莎伦屏声静气的告白引起了爱丽娜一阵尖酸刻薄的讽刺,接着便是一场争斗。莎伦发现自己简直成了一个球被两个夫人传来传去,琼-奎尔蜜糖般的言语看来比爱丽娜急躁粗暴的行为技高一筹。爱丽娜开始是大声咒骂莎伦的忘恩负义,后来她又从一个极端跳到了另一极端,抚着她的肩头叫她“我的女儿”。最后,她又敞开心扉,拿出钱来要给莎伦加双倍的工资。战斗持续了一个星期。最后,这场战斗终于在皇家饭店的露天风景区,在两位贵夫人的最后角逐中拉下了帷幕。一个摄影师拍下了伯爵夫人把一杯饮料泼向佛提斯夫人脸上的镜头。与此同时,伯爵夫人还在喋喋不休地抛出尖酸的话来: “一个绝好的帮手让你挖走了。” 琼-奎尔一动未动,“给我拿一副遮灰镜来。” 当莎伦在《悉尼先驱报》上看到那张有着两位夫人的照片时,她不禁一惊。回想起这件事的前前后后.她又不由得哑然失笑。她已经清楚地意识到,从和琼-奎尔在一起的那一天起,她的生活里将总是这样充满了神奇。 她们准备在二月份开始她们的旅行,这样莎伦还有足够的时间回家乡与亲人告别。 火车驶离了维希布恩火车站,莎伦孤零零地站着等了一会儿,让其他的旅客如潮般涌流出站。然后,她提起那只时髦的新行李箱,开始沿着尘土飞扬的月台朝出口走去。阳光明亮得刺眼。火车临到站着那会儿,她就换上了一套上等细麻布缝制的裙装,在正午的炎热中,衣服已经贴上了后背。当她朝着隐在车站阴影之中的一个同样孤零零的人走过去时,她的新鞋在空荡荡的月台上发出阵阵回响。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她也能够认出那是她的父亲。他的帽子极富个性地压得很低,帽沿遮住了眼睛。他双手的拇指扣在腰带扣眼里。她看得出来,他不能确定迎面走来的姑娘究竟是不是自己要等的人。当她向他走过去时,他踌躇不决地笑了起来。在他那探究的眼神中,莎伦感到一种想逃避开去的刺痛。从悉尼回来的一路上她一直怀着那样一种心情,就象一个孩子渴望向每一个人,包括向布莱德,显示遥远漫长的归家旅程带来的疲惫。但在悉尼生活带给她的世故冷漠的外表后面,她的心却因为紧张的期盼而剧烈跳动。她没有意料到在她父亲的眼神中竟会流露出那么深切的感动、当她走近他时,她的喉咙因为感情的激动哽塞了,在距他不过几码之遥时,她的自制力涣散了,她扔下了衣箱,张开双臂向他跑去。 “爸爸!”她哭着叫道。 他紧紧地搂住她,一缕笑意慢慢在脸上荡漾开来。同时,她拼命地贴紧他,又是哭,又是笑,在他那坚实的怀抱中感受着被保护的安全感。他们就这样站了一会儿,他们之间存在的所有宿怨都被忘得一干二净了。布莱德闭上了眼睛,牢牢地抓住莎伦,在难以言喻的喜悦之中咬紧了牙关。 “你知道,就在刚才我还不敢肯定那真的会是你。”当他们开始并肩向前走时,他开心地大笑着说。“等一会儿——让我再看看你,我要确定真的是你。”他说道,带着欣赏的神情向后退了退,让莎伦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么,你认为我到底是谁呢?”莎伦大笑着问道。 “是啊,是啊,你看上去挺好的,莎伦。我听说,你现在是同爵爷和夫人们在一起。”他逗弄着她,边提起了她的衣箱。“我能看得出来,从现在开始,我们的条件同你相比是不相衬的了。” “噢,爸爸,你知道那不是真的。”他的蓝眼睛倏地亮了起来,显示出他为她所感到的骄傲,以及他不能大声宣告的爱。 当他们一起走向那辆兰德-罗佛时,莎伦依进他的臂弯。她说道:“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一直在想念着你,爸爸。” “我也是一直都想念着你,莎伦。”他回答道,并力图以此让莎伦觉得他们之间一切都很正常。 在过往行人盯视着他和莎伦的目光中,布莱德脸上的笑容变得不自然起来。没有人会猜想这个饱经风霜的牧场雇工和这个漂亮的姑娘竟会是父亲和女儿。 “凯丽没熊来吗?”莎伦问,一边不知不觉地进了兰德-罗佛,坐在前排座上,布莱德的旁边。 “你知道她是什么样子,她不能错过那些这样那样的运动会,但是我们回家后不久,她也会到家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凯丽没能来让莎伦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她一直担心妹妹的情况会影响到自己离开此地到英格兰去的决心。她一旦决定接受琼-奎尔所提供的位置,就立刻写信给凯丽,信中充满了狂喜之情,并告诉她自己要回家看看。即使是这样,她也知道自己的远离会使凯丽垂头丧气,她们之间的地域相隔将会是那么地遥远。 在驱车返回库尔华达的长长的路途中,莎伦留心细看周围风景,无边无际的原野在蔚蓝的天穹下发出亮光。这无情的褐色土地,点缀着成群的牛羊。莎伦在领略了悉尼那电气化带来的喧嚣之后,觉得它似乎更加荒凉和空旷。一阵热风吹进轰隆作响的驾驶室,带来一些细小的尘土粘附在她漂亮的新衣裙上。一英里一英里向后急退,他们加快车速朝家的方向驶去。她感到自己终于还是被一股强劲的浪潮推动着去回忆往事。正是因为看到布莱德那双放在方向盘上的强有力的手,让她觉得自己又回到了童年时代。她能感觉出来,她的父亲正在惦量着她身上产生的变化,这种变化让他感到不安。也许她应该穿着牛仔裤和T恤衫回家,她想。但是紧接着她又告诉自己,迄今为止她是第一次回家。在过去的十八个月中,她获得了那么高的地位,现在又重新回到出发的地方。就这一次,她想夸耀她的成功,向每一个人显示在悉尼这个大熔炉中她并没有陷入低贱和贫穷的境地。 他们驱车进入库尔华达地界时,日已西斜,长长的光影穿过四周那由于夏季的酷热而枯萎焦黄的草地。每当他们经过一些牧场雇工的身旁时,布莱德就放慢车速。莎伦注意到他显示出一个父亲陪伴浪子重返家园似的骄傲神情。一种深切的柔情油然而生,同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一切都没有太大的变化,不是吗?”他说道,一边向四周熟悉的景物点头示意。“几个月前,雷电击中了那边那棵巨大的老橡树,我们就把树伐了下来。鲍博已经扩建了剪羊毛的屋子,又新钻了一个孔。然而除此而外一切都还是老样子。巴克-琼斯已经离开了这儿,耐尔-皮克也走了。但是也仅此而已。亨利已经到梅尔波涅去上学了。可是,我想你肯定早就从凯丽那儿得知这一切了。” “是的,她写信给我,告诉过我所有这些消息。” “我不善于写信,这我想你知道。但是当你到英格兰去生活期间,我会努力做得更好一些的。我在想——也许,什么时候我能安排一次旅行,到你那儿去看看,那就是说,如果你愿意让我去的话。” “那真是太棒了,爸爸。”她真诚而热情地说道,“也许凯丽也能一块儿去。我们三个人可以一起旅行到爱尔兰去。” “好了,我们已经有了一个主意,”布莱德说道。他的眼睛在炯炯发光。“不会有什么问题的,是吗?” 但是此时出现在他脑海里的这个念头却象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梦一样,看起来注定要遭到破灭。莎伦也发现这个计划要实行起来是难以想象的。一次返回爱尔兰的旅行不仅要花很大一笔钱,而且还会带来别的问题:几年前,布莱德曾高高兴兴地放弃了回爱尔兰的打算,而现在这样一来,却又重新勾起了他的热望。 莎伦充满深情地笑着说:“只要有可能,我就会回来的。你知道,爸爸。” 作为回答,他给了莎伦怀疑而又悲哀的一瞥,然后就转变了话题:“你妹妹已经长成一个大姑娘了,你会认不出她来的。” 莎伦想问问他们在一起究竟相处得怎么样,但基于某些问题的考虑,她又将待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好了,到家了,我们终于到家了。”布莱德说着,在那幢带走廊的平房的荫影中停了车。当布莱德从后座上取出她的行李时,莎伦也从车里跳了出来。 “布拉凯,”布莱德叫住了一个正从房前经过的剪羊毛工人,“你还记得我的女儿莎伦吗?她刚从悉尼回来看我们。” 他以怀疑的眼光看着她,莎伦窘迫地笑着望向布莱德。 “莎伦?是你吗?我简直不能相信。”他轻声咕哝着,把草帽往后推了推。这个剪羊毛工人凝视她的眼神中显示出来的惊愕,使莎伦感到自己象是一个冒名顶替的人一样。“她看上去就象一个王公的女儿或者是类似的什么人。”他对布莱德这样评论道,好象她压根儿就不在场似的。 当他们走上通向平房的台阶时,布莱德抿嘴笑着说:“你看到他的表情没有?他不能相信他的眼睛。许多人再看到你时都会觉得非常惊奇的。”说着,他把她的衣箱放在浓荫遮蔽的走廊上,用胳膊紧紧地拥住莎伦的肩膀。” “说真的,爸爸,我变得并不是那么厉害,仅仅是表面上有了些变化而已。” “我知道是这样的,但我同样还是为你感到骄傲。你已经为你自己做了许多事,那些事是我从来也不曾为你做到过的。”他说着,声音渐渐低沉下去。 一阵短暂的静默,在他们之间充溢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布莱德用欢快的调子打破了静默。 “好了,姑娘,回到家来感觉怎么样?跟你现在已经习惯了的情形相比,这个地方一定是非常不同的吧。” “我在帕丁顿租的小房间并不是很高档的那种。”她说道,同时四处打量着那间破旧的起居室。它似乎比她记忆当中的还要小一些。自从她匆匆离开库尔华达那个时候起,她就把这一切统统从记忆中清理了出去,从用坏的椅子垫到边沿已经起皱发毛的厚地毡。她轻而易举地忘却了那布满刻痕的桌面上覆盖着的细小的灰尘,那点缀着花朵图案的淡褐色斜纹布窗帘。现在,她竭力要隐藏起自己内心所感到的沮丧,这所曾经是家的房子显出的褴褛破败使她感到彻底的灰心失望。莎伦的视线触到了一束业已枯萎的野花,她用欢快的语调说: “一定是凯丽采的这些花儿。” “是她。我不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可是她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呃——来吧,让我把你的箱子拎到卧室里去。” 莎伦看着布莱德,她对刚才攫住自己的那些想法感到惭愧。她急不可待地想要离开库尔华达。好象受到一阵寒风的侵袭一样,她颤抖起来。就象植物倾尽全力迎接太阳一样,她竭力让自己去设想将来总有一天会轮到自己享受的奢华亮丽的迷人前景。 “顺便说一下,爸爸,我在家时必须得做一件事,就是复印一份我的出生证。一当我回到悉尼,就必须得去申请一份护照。佛提斯夫人将会帮助我,我们一起办会快一些,因为我没有太多的时间了。” 布莱德的脸上突然阴云密布:“出生证?我不知道它在哪儿。” “当然你知道。它就放在你保存你的各种文件的契约箱里。你一定保留着出生证。当我们刚搬到库尔华达时,你难道不需要用它为我登记报名上学吗?” “我会去找一找的,但是我想它不会在那儿。事情一件接一件,好些东西都被乱扔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他心不在焉似地说。 “但是爸爸——你一定要找到它。没有出生证我就办不到护照。”她催促道。 “你着急也没有用。如果它不在那儿,那就是不在那儿。” “爸爸,你不明白,”她说话的语调中透着恐慌。“要是我不能及时弄到护照,我就不能到英格兰去。我将不得不同布里斯班的出生登记办公室取得联系,要求他们给我一份出生证的复印件。而且为了节约时间,我还必须亲自到那儿去一趟。” 不能同佛提斯夫人一起航行去英格兰的可怕前景给了她沉重的一击。错过这次迄今为止她所能得到的最绝好的机会这一想法使恐惧填满了她的心。这种事情绝不能发生——现在不能,在这个接近成功的节骨眼儿上万万不能。 布莱德认识到她所面临的绝望境地,十分不情愿地改变了态度。“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好吗,现在安静下来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应该安静下来,但是爸爸——请——现在马上就去找找看。否则,我明天一早第一件事情就是不得不离开家,到布里斯班去。我不能够冒这个险,他们也许不会及时将复印件送到的。” 布莱德顺从地转过了身。“好吧,”他嘟哝着,“我这就去找找看。” 她听到他从他的床底下拖出那只契约箱来,她的心焦急得在胸腔中怦怦乱跳。她竖起耳朵细听着从那边传过来的每一下声响。她听到锁被打开了,接着发出抖动纸张的声音。终于,布莱德手里拿着一张纸出现在门口。莎伦感到一阵如释重负之感流遍全身。 “你瞧,我告诉过你,不是吗?它一直就放在那儿。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却让我刚才那么地大惊失色。”她大笑着说。 他把出生证递给她,脸上显出奇怪的严峻神色。“我想,你最好仔细看看它。” “你这是什么意思?”莎伦粗略地看了看这份她以前从未看过的文件,浏览着那上面提供的熟悉的文字说明:布莱德-范林,出生于爱尔兰的里米瑞克。母亲:菲兰克斯-派拉德,出生于波利尼西亚的诺密。然后她读到了自己的名字:莎伦-菲兰克斯-派拉德,1907年5月25日出生于布里斯班。 “爸爸,为什么这文件上写的不是莎伦-范林,而是派拉德?这是妈妈娘家的姓呀。” 布莱德没有回答,而是十分困难地迎上了莎伦的目光。 忽然她醒悟过来了。她气呼呼地说道:“我明白了。”她开始迟疑不决地继续说:“那就是为什么你要假装出生证被弄丢了的缘故。你不想让我看到它,是不是?那是因为你并没有同我的母亲结过婚,不是吗?”她直视着她的父亲,他的脸上是一副被愧疚扭曲了的表情。眼泪象泉水一般涌出莎伦的眼眶。他在羞愧的重压下低垂了眼睛,不能正视她的目光。“为什么仍然不和她结婚?难道她不是一个好姑娘,她配不上你?难道一个混血儿的孙女就不足以配得上一个范林家族的人?去你和你那了不起的看法,你认为你自己横竖又是个什么角色?你什么也不是,你只是个混血的私生子。”她尖刻地挖苦道,接着又用颤抖的嗓音继续说,“你曾经无数次告诉我们,你是多么地爱她,她去世以后你是如何地怀念她,或者,这也是一个谎言?看在上帝的份上,爸爸,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她哭叫着,眼睛里燃烧着谴责的怒火。 “闭嘴,莎伦,”布莱德愤怒地反驳道,“你对以前发生的事情一点都不了解。你不知道那时人们对一个混血儿抱什么样的看法,而且还……” “噢,是的,我确实知道,我知道它现在对我造成了什么后果,”她顶撞道。她通过父亲那可怜巴巴,进行自我辩护的企图,看到了事情的真相。他一度显示出来的温和顺从的魅力,以及为父的风范顿时都土崩瓦解了。现在,他身上流露出的不堪一击的窝囊相深深地刺痛了她,连想到这件事情都让她不能忍受。要怎么样做她才能将此事告诉琼-奎尔?她没有法子能隐瞒住她真正的姓氏是派拉德这个事实,买好的船票上已经写明了她姓范林。毫无疑问地,琼-奎尔肯定会认为她是个骗子,从此以后谁都会怀疑到她的诚实。即使是在库尔华达这样的地方,作为一个非婚生女也已经是糟糕透顶的了,且不提在那个她渴望参与进去,成为其中一员的生活圈子中,她的耻辱将会被成千倍地复杂化。当她透过泪水模糊的双眼再一次看到布莱德时,她禁不住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喊,她绝望得只希望自己从来就没有回来过。 她那痛苦不已的样子让布莱德一刻也不能忍受了,他转身准备离开。“想想你都想要些什么,然后见鬼去吧。”他大声吼叫道,出去后又使劲砰地一声关上了纱门。 她看着他大踏步地顺着小径走了出去,她知道用不了一个小时他就会喝得酩酊大醉。一霎那她想去追上他,但是在他背叛了母亲之后,脸上还显示出的那种顽固自尊的神情又使她停住了脚步。她寄之于将来的所有希望都纷纷旋转着掉进了一个黑洞洞的陷阱之中。她折好出生证放进包里,又想到了琼-奎尔。她本人的生活开端也并不是那么光明磊落的,但她把一切都转化成了有利条件。她会对莎伦这一继承下来,较之她本人的开端更为悲惨的开端给予同情吗?绝望笼罩了莎伦的心。当她试图竭力摆脱这种绝望的重压时,一个决心在莎沦心中形成使她全身起了一阵很大的颤栗。不管会发生什么事,这个意料不到的戏剧性结局都意味着她将不得不重新点燃她的想象,防止那已开始黯淡的希望之光继续黯淡下去。她必须设法使自己被烙上私生女耻辱印迹所遭受的屈辱得到加倍的补偿。 窗帘在台扇吹出的干燥的热风中翻卷着,莎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安宁,心不在焉地听着一只苍蝇在房间里四处兜圈子的嗡嗡声。她知道在重新回到悉尼,并把自己的过去如实告诉琼-奎尔之前,她是无法得到片刻的安宁的。每次她听到平房外面有响动时,都以为一定是凯丽回来了。她很烦恼,不知道该如何告诉她自己将在次日一早离开这儿。 莎伦的眼光无意中落在凯丽的布告栏上,现在,她已经在全国各地举行的运动会中赢得了许多红蓝相间的玫瑰形徽章。在近旁的一个木板搁架上陈列着几个银杯,还有拼贴起来的骏马照片,骄傲地显示出凯丽在骑术比赛中的辉煌战绩。这些凯丽获得成功的象征物使莎伦确信,在过去这一段时间里,凯丽的生活是一帆风顺的。她对骑术的热衷使她在库尔华达的生活有了意义。这种感受是莎伦从来没有体会过的。尽管凯丽渴望着离开奥特贝克,莎伦还有把握确信,她一定会发现城市生活对她而言是不可忍受的。她在另外一个天地中必须去做的事也还是骑马。终于,莎伦听到了凯丽跑向平房台阶的脚步声,她兴奋地从床上跳了起来。 “莎伦!莎伦!你在那儿吗?”凯丽一路叫着进来,她的声音响彻了整座房屋。她冲进卧室,发出一声尖叫,猛扑上去一把抱住了莎伦。 “哇,让我看看你!”她欣喜万分地叫起来,“我不能够相信,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说,然后突地住了口,又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看你的长指甲——还有你的头发——你美丽得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你再看看我——我真是一团糟。”她笑着说,一边用手指拢了拢乱蓬蓬的头发。她的牛仔裤和T恤衫上粘着一块块的尘土污迹。她的双手很粗糙,而且被阳光晒得乌油油的。当她陶醉在莎伦那令人目眩神迷的优雅和美丽之中时,钦佩和羡慕也使她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的伤害。 “噢,凯丽,说实话,看到你我真是太高兴了。”莎伦说着,再一次拥抱了凯丽。“你不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当她注意到妹妹用迷乱而艳羡的目光注视着她时,她真希望自己也是穿着令人舒适的旧牛仔裤和T恤衫。 凯丽带着无比的兴奋扑向莎伦那只打开的衣箱,赞叹地叫道:“看看这些东西,它们是多么漂亮啊。现在你一定已经挣了好大一笔家当了。”她说道,同时满怀敬意地用手指来回摩挲着莎伦那只衣箱上的烫金花押字母。 “事实上,我的境况并不象你想象的那么好。说起来,我似乎已经把我挣来的一切都花光了。”她带着不以为然的微笑说道。 “看看你的内衣,它真的是丝的吗?”她惊奇地低语着。 莎伦点了点头:“我在爱丽娜的时装店里精心地挑选了这些东西。” “呃——瞧瞧我给你带来了什么。”她改变了话题,展开一条做工精致,带名牌标志的蓝色裙装,把它放在凯丽的肩膀上比试起来。 “你的意思不会是说它真的是给我买的?它一定花了你一个月的工钱。噢,真是万分感谢,莎伦。”她滔滔不绝地说着,快步窜到穿衣镜前面。她把头偏到一边,设想着自己穿上那条衣裙的模样。“真象是在做梦啊。当然了,我一定得去弄几双鞋来同它相配。噢,真是万分感谢。”她大声嚷嚷着,又跑过来紧紧地拥抱莎伦。 “等等——这儿还有一只手镯和一条项链可以和它相配。” “它们真是漂亮极了。你有多么高雅的欣赏趣味呀。” 当凯丽在镜子前面自我欣赏不已时,莎伦静静地看着她。她意识到,妹妹在她自己的生活道路中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这改变的程度并不亚于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自从她俩上次见面以来,那种成熟女性富于挑逗性的吸引力已经在凯丽的身上过早地开花结果了。它就象一只在暖洋洋的阳光下早熟的鲜桃一样发出诱人的芳香。她的小妹妹已经把童年时代永远地撒在身后了。同时,这种观察得来的结果又让莎伦心中涌起了一阵怀旧的思绪和淡淡的悲哀。 “你等着,我去把这些东西穿戴起来让你看看。”凯丽仍在喋喋不休,“你会认不出我来的。爸爸去接你的时候怎么样?” “噢,很好。我想他看上去很不错。”她含含糊糊地应忖道。 “他会比任何时候都循规蹈矩的。”凯丽玩世不恭地回答道。她正一门心思放在自己的衣着上,没有注意到莎伦脸上那烦恼不堪的神色。“明天我要穿着我的新裙子到玛丽那儿去转转。爸爸告诉过你没有?她要特别为你开一个晚会。大家都猜想查理从堪培拉回来只是因为想要见你。你准备穿什么衣服去参加晚会?为我试试所有这些衣服吧,让我们来决定一下,你到底穿哪一身去合适。”她兴奋地说。 莎伦深深地吸了口气,“听着,凯丽,我不知道该如何跟你说才好,但是我不能在这儿逗留。我明天一早就要回悉尼去。” 凯丽倏地转过身来,在一阵让人手足无措的静默中凝视着她。“什么?你不会是那个意思。你在来信中说过至少要呆上一个星期。仍然不能够回去。有一场为你准备的晚会,还有其它好多事情。为什么你不得不离开呢?”她叫了起来。 “佛提斯夫人需要我。”莎伦无精打采地回答说。 “佛提斯夫人?”凯丽突然爆发出一股怒气来,“她是个什么样的怪物啊,说来说去,居然只让你在这儿呆一天?那么,你又究竟为什么还要回来呢,嗯?”她那受伤害的语调中流露出极度的失望。 莎伦叹了口气,颓然倒在床上。“我想最好还是让你知道,一个半小时以前,我发现自己是个非婚生女。拿着——你看一看我的出生证。我向爸爸要出生证以便办理护照,他才再也不能隐瞒住事情的真相了。当他把出生证给我时,我们吵了一架。接过去——读吧。你会看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