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小津安二郎剧本集 [book_author]小津安二郎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84918 [book_dec]本书首次集结了小津安二郎最广为人知并获得诸多好评的六部经典作品：《东京物语》《秋刀鱼之味》《麦秋》《浮草》《秋日和》《晚春》。透过文字展现小津电影的独特魅力和极简美学风格。小津安二郎坚持无限远离好莱坞电影节奏，其缓慢细腻叙事手法被称为“小津调”，具有强烈的人文关怀色彩，深刻影响了侯孝贤、许鞍华、是枝裕和、山田洋次等后世电影巨匠。家庭的羁绊与父女复杂的感情是他的作品永远的主题。他笔下的人物对话极富日常韵味而又深刻展示着潜藏内心的复杂情绪，独特的幽默又时常闪现出小津式哲学。 [book_img]Z_9768.jpg [book_title]晚春 一九四九年（昭和二十四年） 松竹大船制片厂 剧本、底片、拷贝现存 12卷，2964米（108分钟）黑白 同年九月十九日公映 制片.............................山本武 原作...........................广津和郎 改编...............野田高梧　小津安二郎 导演.........................小津安二郎 摄影...........................厚田雄春 录音.........................佐佐木秀孝 美术...........................滨田辰雄 照明...........................矶野春雄 音乐...........................伊藤宣二 演员表 曾宫周吉.........................笠智众 纪子.............................原节子 田口正子.......................杉村春子 胜义...........................青木放屁 服部昌一.......................宇佐美淳 北川绫.........................月丘梦路 小野寺让.......................三岛雅夫 菊子...........................坪内美子 美佐子.........................桂木洋子 三轮秋子.......................三宅邦子 林清造...........................谷崎纯 阿繁...........................高桥丰子 「多喜川」店主.................清水一郎 1　北镰仓车站 晚春的过午时分—— 天空晴朗明澈，已长叶的樱花树，树荫越加浓重。下行开往横须贺方向的电车刚驶出站台，就可见圆觉寺的石阶越来越近了。 2　圆觉寺的参道 电车在成行的杉树间驶过。 3　同寺　院内 今天是每月惯例的茶会的日子。出席茶会的女客们三三两两，顺次而入—— 4　寺院的内室（休息室） 客人渐渐聚齐。 曾宫纪子（27岁）走来，与先行到来的姑母田口正子（49岁）并排而坐。 纪子：姑姑，您早就来了？ 正子：嗯嗯，我刚来——今天你爸爸呢？ 纪子：在家工作。昨天截止的稿子还没写好。 正子：哦——（一边随手帮纪子把腰带系好）哎，你姑父的条纹长裤，有几处被虫吃出了窟窿，要不，改一改给胜义吧？ 纪子：可是阿胜穿条纹长裤不奇怪吗？ 正子：那有什么呀。把膝盖下面剪掉，怎么样？ 纪子：那倒可以改一改。 正子：你试试看呗。（说着从包袱皮里取出裤子）这个。 纪子：哎呀，您带来啦？ 正子：一点点洞没关系的。反正不多久又得穿坏了。（一边将裤子递过来）屁股的部分要弄双层哦。 纪子：哦。 三轮秋子（38岁）走来。高雅的气质—— 正子：（与其照面并颔首致意）我早来了一步—— 秋子，颔首回礼，在隔了几人的座位就座。 正子：想着又可以跟你一同来，我还在新桥稍等了一会儿…… 秋子：我错过了一趟电车……（边说边优雅地回礼） 茶道老师的徒弟走来，“各位久等了,这边请……” 于是在座者一同起身。 5　寂静的寺院内 庭院中杜鹃花映照在阳光下，树莺的啼鸣也显得十分悠闲。 6　茶室 点茶已安静地开始。以秋子为主客，其余四五人—— 其他人包括正子、纪子，都恭候在次席，一同观望着点茶。 主客秋子姿态端庄而秀丽—— 7　寺庙庭院 日影悠长——树莺声声啼鸣…… 8　镰仓　曾宫家的庭院 这里也映照着悠长的日光—— 树莺的啼叫声…… 9　室内 纪子的父亲周吉（东大教授，56岁）戴着老花镜正在写稿，助手服部昌一（35岁）正帮他誊写稿件，查阅着外文的人名辞典。 周吉：没有吗？ 服部：——（一边用手摸索着）啊啊有了。弗雷德里希·李斯特，还真是没有Z啊。LIST…… 周吉：我没说错吧？LISZT是那个音乐家李斯特。 服部：（一边读辞典一边喃喃自语）一八一一年到一八八六年…… 后门的门铃响起—— 门外的声音：我是电气公司的，来查一下电表。 周吉：（一边书写）啊，请便。 门外的声音：借用一下脚踏板啊。 周吉：好的。（说着就要起身） 服部：放在哪儿？ 周吉：好像是在缘廊最里头，楼梯下面。劳驾了。 服部：别客气…… 说着便起身去了。 周吉一个人继续写着，不久服部回来了—— 服部：老师，李斯特他几乎是全靠自学的啊。 周吉：（一边写着）嗯，即便如此，他作为历史学派的经济学者算是很了不起了。这人最讨厌官僚主义。 服部也拿起笔。 门外的声音：度数超过三千了。单子给您放这里了。 服部：好的，您辛苦了…… 查电表的人远去的车铃声传来。 周吉：稿子写到这里，大概能有多少页了？ 服部：（数了数）十三页了。 周吉：哦，再写六七页吧。 10　屋子正门 纪子回来，进屋。 11　室内 纪子走进屋 纪子：我回来啦——服部先生，您来了啊。 服部：哦，正打扰呢。 纪子：（瞥见服部的手）哦，誊稿啊？真过意不去，全靠您帮忙了。 服部：哪有啊…… 周吉：你姑妈呢？ 纪子：她说今天还有事，直接回去了。 周吉：给我们泡杯茶吧。 纪子：好——服部先生，您不着急回去吧？ 服部：不，今天得先告辞了。 纪子：可别客气啊。明天回的话，我也可以一起去东京呢。 周吉：什么？东京…… 纪子：是去医院……另外还想把爸爸的衬领也买回来…… 说着走进别的房间。 周吉和服部开始继续写稿—— 服部：（忽然想起）哦，老师，那次的麻将，岭上开花，人家说还是不能算自摸哦。 周吉：这样啊。(转过脸来）那就是八条和十六条咯。 服部：所以说，赢家应该还是我啊。 周吉：嗯嗯——（呼唤）喂，纪子…… 纪子走出来，衣服换了毛衣。 周吉：阿清在吗？ 纪子：您有什么事？ 周吉：去看看她在不在，来搓一把。 纪子：您稿子已经写好了吗？ 周吉：还差一点点。 纪子：（笑着说）不可以。 说着向厨房走去。 周吉：喂！ 没有回应。 周吉：喂！——喂喂！ 纪子探出头来， 周吉：（气冲冲地）倒茶倒茶！ 纪子笑着缩回身子。服部微笑着继续誊写，周吉也再次伏案书写。 12　翌日　镰仓车站的站台 开往东京的上行电车刚刚开出——车站的时钟——指着大约十点三十八分。 13　龟谷隧道附近 上行列车疾驰而去。 而后驶出隧道—— 14　三等车厢内 混杂中周吉和纪子站在摇晃的车中。 周吉：你把稿子带上了吧？ 纪子：嗯，您放心。 15　疾驰的电车 退去的电杆电线——退去的沿线风景—— 经过丘陵地带，经过横滨地区，然后经过鹤见、川崎—— 16　车内 周吉坐着，纪子站立一旁。 周吉：哎，我跟你换一下吧。 纪子：哦，不用了，没事的。 17　疾驰的电车 穿过六乡的铁桥，经过品川，到了滨松町附近。 18　车内 纪子和周吉并排而坐，正读着一本书。 纪子：（合上书）爸爸，今天回家的时间跟平时一样吗？ 周吉：嗯，如果没有教授会的话。 纪子把书放进了购物袋。 周吉：路上注意安全。 纪子：好的。 19　新桥车站的站台 电车进站。 20　有乐町附近的高架线（俯瞰） 来往的电车——市中心的氛围—— 21　银座的街道 纪子走来。 一位五十多岁的男性正望着近旁的玻璃橱窗，这是周吉的好友小野寺让（京都大学教授，55岁）。 纪子：（经过时注意到小野寺）叔叔—— 小野寺：哦，阿纪啊—— 纪子：您什么时候来东京的？ 小野寺：昨天上午来的——阿纪长胖了呀。 纪子：有吗？ 小野寺：要去哪儿啊？ 纪子：买点东西。 小野寺：那一起去吧。 纪子：叔叔，您的公事？ 小野寺：哦，已经办完了。 说着，与纪子并排而行——忽然，眼光停留在一旁贴着的海报上。 小野寺：哦——春阳会[1]还在办——要不去看一看？ 纪子：我想去买缝纫机针…… 小野寺：在哪里？去吧去吧。 22　春阳会的海报 23　上野的美术馆 入口处的圆柱，等等，描绘一二—— 24　公园的路灯 路灯点亮。 25　小餐馆“多喜川” 小野寺与纪子坐在煮锅前。 筷子与碟子，下酒菜等。 小野寺：累了吧？ 纪子：（摇摇头）幸好去了这一趟，我很久没去上野了。 小野寺：不过，真是的，怎么会有那么可恶的家伙，竟然用气枪去打停在西乡先生[2]头上的鸽子，简直就是威廉姆·哈特[3]嘛。 纪子小声地笑了。 清酒烫好了。 店主：久等了。（端出酒）昨晚重野老师也光临了呢。 小野寺：哦，重野还在啊。 店主：是啊，说是坐今早的特快回去…… 小野寺：这样啊——哦，这是曾宫的女儿。 店主：哦，是吗——出落得这么漂亮了……那个，你就是那个当年在西片町的时候，还梳着童花头的小姑娘吧。 小野寺：对啊，就是她。 店主：这样啊，那可真是……（点头行礼）承蒙你父亲每次关照小店。（一边问候这边，一边招呼来客）啊，欢迎光临。 小野寺：阿纪，来一杯怎么样—— 纪子：我不能喝的。 小野寺：那来点别的吧。先上饭吗？ 纪子：还不用，我给您斟酒吧。 小野寺：好啊。（说着一边把酒壶递给纪子，然后转向店主）来点什么吧。 店主：好嘞，稍等。 纪子：（一边斟酒）哎，叔叔—— 小野寺：嗯？ 纪子：叔叔您—— 小野寺：什么事？ 纪子：听说您娶了太太是吗？ 小野寺：哦，是啊。 纪子：美佐子多可怜呀。 小野寺：为什么？ 纪子：因为……反正很奇怪不是吗？ 小野寺：这也没什么呀，她们看样子相处得还不错呢。 纪子：真的吗？——可是总觉得怪怪的。 小野寺：什么怪怪的，我现在的太太吗？ 纪子：不是，是叔叔您。 小野寺：为什么？ 纪子：反正——不纯洁。 小野寺：不纯洁？ 纪子：脏脏的。 小野寺：脏脏的——（笑起来）太糟糕了，竟然是脏脏的……（一边拿起手边的湿毛巾擦了脸，作势要把毛巾给纪子）要不要？ 纪子：不行不行！ 小野寺：哦？不行的啊？这就难办啦。 纪子：（笑着拿过酒壶）您请。（斟酒） 小野寺：（一边接酒）这样的啊，不纯洁吗？ 纪子：就是啊！ 小野寺：这下可犯愁喽…… 26　夜晚　镰仓　曾宫家 周吉一个人，正阅读外文杂志。 正门打开的声音—— 纪子走进来。 纪子：我回来了——有客人哦。 周吉：谁呀？ 小野寺走进来。 小野寺：嘿—— 周吉：噢！ 小野寺：本来想直接回去的，哪想在银座遇见了阿纪。 周吉：这回是什么事？ 小野寺：又是文部省呗。 纪子：爸爸，（从购物袋里取出手套递过去）这是礼物—— 周吉：啊，这在哪儿找到的？ 纪子：（与小野寺相视微笑）我说怎么家里找遍了都没有呢。 说着把带回的食物包取出放在桌上。 周吉：哦，是多喜川啊——你们去那儿了呀。 小野寺：今天全得阿纪陪同了。 纪子：叔叔，您应该还想再多喝点儿酒——对吧？ 小野寺：啊，好啊。 周吉：有吗？ 纪子：嗯。 小野寺：要热的啊。 纪子：好的。 对正要离开的纪子， 周吉：你那结果怎么样？血沉——？ 纪子：降到十五以下了。 周吉：是吗，那就好。 纪子离开后—— 小野寺：她已经完全康复了啊。 周吉：嗯。 小野寺：都是因为战时被叫去为海军工作累的啊。 周吉：再加上偶尔休息的时候，还得去采购，五六贯[4]芋头都是她背回来的啊。 小野寺：真是苦了她了。——那可不得伤身体吗。 纪子用托盘端了筷、盘、碗、碟过来。 周吉：（一边打开食物包）京都的各位都好吗？夫人…… 小野寺：哦——看样子，我得了个糟糕的夫人啊。 周吉：什么糟糕？ 小野寺：不是的，我被阿纪当成不干净的人了呢。 周吉：谁不干净？ 小野寺：我呀。人家说我脏脏的。对不对阿纪—— 纪子：对啊。 嫣然一笑后离开。二人一同哈哈大笑。 周吉：小美佐好吗？ 小野寺：啊，小姑娘也很好。也不知她从哪儿听来的，说什么结婚是人生的坟墓，声称在二十四岁之前都不打算嫁人呢。 周吉：唔。 小野寺：要这么说的话，倒也是这么回事，不过，我觉得这也没办法。——阿纪怎么样呢？ 周吉：唔——这孩子差不多也该有个着落了…… 纪子端着酒壶过来。 周吉：（接过酒壶）有点不够热啊。 纪子：那…… 周吉：下一壶温热了就好—— 纪子：好的。（起身离开） 小野寺：这里，离海近吧？ 周吉：走路大约十四五分钟。 小野寺：那还是比较远啊。海是这边吗？ 周吉：不，是这边。 小野寺：唔——八幡宫是这边吧？ 周吉：不，是这边。 小野寺：东京是哪边？ 周吉：东京是这边啊。 小野寺：那就是说东边是这边喽。 周吉：不是，东边是这边。 小野寺：嗯，从前就这样吗？ 周吉：那是啊。 小野寺：难怪赖朝公要把幕府开设在这里呢，固若金汤之地嘛。 27　岸边奔涌的海浪 七里海滨。远远地能望见江之岛。 28　沿着海边延伸的兜风路线 迎着微风，纪子和服部，潇洒地骑着自行车驰过—— 服部：你没事吧？累不累? 纪子：嗯，没事儿。 29　沙丘 两人的自行车放置一旁。 30　沙丘附近 两人坐在沙堆上—— 纪子：（开朗地）那，你觉得我属于哪一种呢？ 服部：是啊……你应该不是吃醋那一类的吧。 纪子：（微笑着）可我是爱吃醋的人呀。 服部：不会吧。 纪子：因为，我切出来的腌萝卜总是连着的呢。 服部：可是，那跟菜刀与砧板有一定的关系，腌萝卜与吃醋之间却毫无关系不是吗？ 纪子：那么说你喜欢吗？藕断丝连的腌萝卜——？ 服部：偶尔吃一下也不错啊，藕断丝连的腌萝卜—— 纪子：哦？（微笑） 31　东京　田口家　起居室 周吉正来访。正子一边说话一边折起和式礼服，用厚纸包好。 正子：比起以前，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大不一样了——昨晚的新娘子，照理说出身也算不错了，上桌的菜她差不多都吃了，而且还喝酒呢。 周吉：哦。 正子：涂得鲜红的嘴唇，照样大口地吃刺身，真叫人吃惊呀。 周吉：那可不得吃嘛，很久都难得吃到的。 正子：我那会儿只觉得心里堵得满满的，只在换装的时候吃了个饭团而已。 周吉：换了现在你也会吃的。 正子：怎么可能——不过也是，不亲身经历还真不好说…… 周吉：肯定会的。 正子：是啊，不过不会连刺身都吃掉哦。 周吉：不，你会吃的。 正子：不会吧。 周吉：你会的。 正子：——不过，哭哭啼啼的虽说不太好，但是那么干干脆脆地就嫁了，做爹妈的，岂不是有点不值得呢…… 周吉：可如今的时势如此，也没法子呀。 正子：阿纪怎么样了？ 周吉：那孩子也不会弄得哭哭啼啼的。 正子：不是，我是说出嫁的事呢。——她的身体不是已经完全好了吗？ 周吉：哦，好倒是好了…… 正子：照理说的话，她早就到了该出嫁的年龄了…… 周吉：嗯…… 正子：那个人怎么样，就是那个—— 周吉：哪个呀？ 正子：哥哥的助手…… 周吉：哦，服部啊？ 正子：怎么样，那个人？ 周吉：嗯，——算是好男人吧。不知道纪子是怎么想的……看样子他们也没什么呀，两人的关系非常自然，很轻松的样子。 正子：是，如今的年轻人就是那样的。 周吉：这样啊？ 正子：可还是不清楚啊。这些事，她内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周吉：是这样吗？ 正子：您问问看嘛。 周吉：问谁？ 正子：问阿纪呀。 周吉：问什么？ 正子：问她觉得服部怎么样。 周吉：也是啊……那我问问看吧。 正子：这就对了，要不怎么知道呢。 周吉：嗯。 正子：说不定还真是这样的。 周吉：唔……（沉思） 32　傍晚　镰仓　曾宫家的正门外 周吉归来。 33　玄关 周吉走进来。 周吉：我回来了—— 纪子：爸您回来啦。（出来迎接，那样子像是正在做晚饭）回来得很早啊。 周吉：嗯。 说着把提包递给纪子。 34　起居室 正准备吃晚饭。 纪子进来，然后是周吉—— 周吉：从你姑妈那里带了点奈良酱菜回来，在包里。 纪子：哦。（说着从包里拿出酱菜，又拿起桌上的明信片）二十八号有笔会——（递过明信片） 周吉：（接过来）哦，这次是在乡村俱乐部举行呀。 纪子：是这个周六哦。 周吉：嗯。 纪子：今天服部先生来过了。 周吉：（看着纪子）什么时候？ 纪子：中午稍过了一会儿——您这就吃饭吗？ 周吉：啊。 纪子：我们去散步了，骑车去的。 周吉：（开朗地）跟服部啊？ 纪子：天气太好了，七里滨—— 说到一半去了厨房。 周吉似乎很愉快地脱去上衣和长裤，往厨房那边走去。 35　家中缘廊 周吉走来，正遇见纪子从厨房端了锅出来。 周吉：服部怎么说的？ 纪子：嗯，没说什么…… 说着进了起居室。 周吉照旧往缘廊尽头的洗脸间走去。 36　洗脸间 一边在那里洗手—— 周吉：纪子，毛巾—— 纪子拿来毛巾。 纪子：给。 递过毛巾—— 周吉：自行车，你们俩骑一辆吗？ 纪子：怎么可能——去阿清那里借了一辆。 说着去了厨房，端了饭盆向起居室走去。 37　起居室 纪子把饭盆放好，随手收拾脱在那里的衣服。 周吉回来。 纪子帮他换上和服。 周吉：香皂，就快用完了——腰带…… 纪子：给您。（拿起腰带递给周吉） 周吉在餐桌前坐下。 周吉：今天很开心吧，七里滨。 纪子：哦——（一边在周吉对面坐下来）我们去的是茅崎方向。 周吉：是吗？ 纪子盛饭，周吉也挪了挪汤碗。 纪子：(一边把饭递过来）好像有个黑色的东西…… 周吉：嗯——（然后一边开始吃饭）你觉得服部这人怎么样？ 纪子：什么怎么样？ 周吉：就是服部啊。 纪子：人很不错啊。 周吉：（默默地继续吃饭）他那样的类型，做丈夫会怎么样呢？ 纪子：一定很不错吧。 周吉：会吗？ 纪子：心地又好…… 周吉：哦……是挺好的。 纪子：这种类型，我还挺喜欢的。 周吉：嗯，你姑妈想问问有没有可能…… 纪子：问什么？ 周吉：问你会不会跟服部…… 纪子几乎要笑出来，放下饭碗和筷子忍住笑。 周吉：怎么了？ 纪子：茶……给我茶…… 周吉：（一边给纪子倒茶）怎么啦？ 纪子：因为，服部先生就要结婚了，人家早就定下来的。 周吉：——这样啊…… 纪子：那姑娘很可爱，又漂亮。——最主要的，比我年轻三岁…… 周吉：哦…… 纪子：他迟早会跟爸爸说的。我跟那姑娘很熟—— 周吉：哦…… 纪子：我还在想贺礼该送什么…… 周吉：这样啊……服部要结婚了啊…… 纪子：您说，送什么好呢？ 周吉：嗯……对象已经找好了呀。 两人继续用餐。 38　银座的街道 风景描写一二—— 39　咖啡馆 纪子和服部正愉快交谈—— 纪子：你说嘛，喜欢什么？ 服部：是啊…… 纪子：什么样的？ 服部：既然是老师赠送的，最好是有纪念意义的东西吧。 纪子：最贵，也就是两三千块的东西吧—— 服部：要什么好呢？ 纪子：有吗？那样的东西—— 服部：有啊，我想想。 纪子：（嫣然一笑）要两人一起想哦。 服部：好吧。 纪子：唉…… 服部：哦，纪子，想去听岩本真理的小提琴吗？ 纪子：什么时候？ 服部：今天，我这里有票。 纪子：好啊。 服部取出两张票，给纪子看。 纪子：（微笑着）这是为我特意买的吗？ 服部：是啊。 纪子：真的？ 服部：（微笑着）是真的哦。 纪子：谁知道呢——不过算了吧，会招人恨的。（说着把票递还给服部） 服部：没关系的，去吧去吧。 纪子：不想去。 服部：她不会恨你的。 纪子：我还是算了吧。 服部：（微笑着）真是连着的呢，腌萝卜。 纪子：（开朗地）是呀，菜刀不够快嘛。 40　剧场的走廊 正在演出中，周围一片寂静，只看见门口伫立着女服务生。 从剧场内传来小提琴的独奏声—— 41　剧场内 服部入神地倾听着小提琴独奏。 旁边的座位空着。 42　黄昏时分丸之内的街道 （小提琴独奏一直延续到这里——）纪子独自走着，显得十分寂寞…… 43　夜晚　镰仓　曾宫家　起居室 周吉一个人正阅读晚报。 正门开了。 女子的声音：晚上好—— 周吉：谁呀？ 女子的声音：叔叔？ 周吉：是小绫啊？ 女子的声音：是的。 于是周吉起身走出。 44　玄关 纪子的同学北川绫（27岁）来访。 周吉：啊，请进。 绫：哎，阿纪呢？ 周吉：就快回来了。先进来吧。 绫：好的。 45　起居室 周吉走来，铺好坐垫，绫走进来。 绫：晚上好—— 周吉：来，这边坐吧。 绫：我去了住在叶山的姐姐那里，所以…… 周吉：啊，对了——小绫，听说最近很不错啊。 绫：什么不错？ 周吉：你最近很忙不是吗？ 绫：也不是那么忙。 周吉：听说大家都抢着要呢，打字员—— 绫：不叫打字员哦，是速记员。 周吉：啊是吗？失敬失敬——那也做英语的速记吧？ 绫：做的。 周吉：真了不起。 绫：没什么了不起的…… 周吉：当然了不起——这下零花钱不愁了吧。 绫：还凑合吧。 周吉：那之后，怎么样啊，你父母没再说什么吧？ 绫：说什么？ 周吉：出嫁的事。 绫：哦，这一阵暂时没有——正好。 周吉：（微笑着）一次就够够的了？ 绫：什么？结婚吗？ 周吉：嗯。 绫：倒也没有…… 周吉：他叫什么来着？ 绫：谁呀？ 周吉：就是，以前那个—— 绫：哦，阿健啊。 周吉：对对，健吉君——你们后来没再见面吗？ 绫：是啊，一次都没见过。 周吉：要是见了面，小绫你会怎么办？ 绫：狠狠地瞪他呀。 周吉：那么讨厌他啊。 绫：我会逃开的，厌恶极了。 周吉：这样啊。 正门开了。 纪子：我回来了—— 绫：回来啦！ 急着起来，但腿麻得动不了了。 周吉：怎么啦？ 绫：腿麻了…… 纪子走进来。 纪子：（开朗地）哎，小绫你已经来啦——（朝着周吉）我回来了。 周吉：回来啦。 绫：跟你爸爸谈了心呢。 纪子：住一晚再走吧。 绫：嗯。 纪子：去二楼好不好？ 周吉：你吃饭了吗？ 纪子：不用了。爸爸您吃过了是吗？ 周吉：嗯，我吃过了。 纪子：好的…… 颔首致意后走出。 46　楼梯 两人走上楼。 47　二楼 两人走来。 绫：纪子，前不久的同学会，你怎么没来？ 纪子：去的人多吗？ 绫：有十四五个吧——茶花女也来了。 纪子：哦，村濑老师也来了？依旧是唾沫横飞吗？[5] 绫：嗯。唾沫喷得到处都是。偏偏还上了红茶，所以周围的人谁都不敢喝。我坐得远，倒还喝上了—— 纪子：她来了吗？就是那个—— 绫：谁？ 纪子：就是那个一出校门就嫁了人的—— 绫：哦，池上吗？来了呀——她呀，可能装呢。茶花女问她，有几个孩子啦？人家面不改色地回答，三个。其实有四个呢。居然瞒报了一个。 纪子：已经四个了？ 绫：嗯，就是啊——还有明太鱼—— 纪子：哦？筱田吗？ 绫：嗯，听说她辞掉电台的工作嫁人了。 纪子：嫁哪儿了？ 绫：三河岛第一班—— 纪子：真的？ 绫：总觉得早就有预感似的，有没有？ 两人开心地笑起来，这时纸门开了，周吉准备了面包和红茶端了来。 纪子：啊，谢谢…… 周吉：面包和红茶。 绫：叔叔，真过意不去。 周吉：这有什么——这些够了吗？ 纪子：哦，没有砂糖…… 周吉：啊，是吗？（说着就要折回去取） 纪子：爸爸，不用了，我去拿吧。 周吉：好吧，那爸爸先睡了。小绫，晚安。 绫：您也晚安。 纪子：晚安…… 周吉：晚安。 周吉走出。 纪子：吃面包吗？ 绫：待会儿再说——哦，勺子也还没有吧？ 纪子：是呀——渡边，她也来了吗…… 绫：哦，小黑没来。她现在正那个呢，肚皮鼓鼓，七个月了…… 纪子：嗯——，她什么时候嫁的人呀？ 绫：还没呢。 纪子：哎呀，真害臊。 绫：害臊也没法子呀，全都是命啊。老天的安排……没嫁的，只剩下你和广川了。 纪子：（淡然地）是吗？ 绫：你老啥时候嫁呀？ 纪子：我不嫁了。 绫：还不快给我嫁了。 纪子：才不呢。 绫：嫁吧嫁吧。 纪子：瞎说什么呀。你老，有资格这么说吗？ 绫：有啊，大大地有哦。 纪子：没有没有，回门货！ 绫：就有就有！这才一个回合呢，等下次吧，我来他个安打。 纪子：你还打算安打呀？ 绫：是啊。第一次是选球失败，下次可是要打好球哦。嫁了嫁了，你也抓紧了！ 纪子：……（无奈地微笑） 绫：你笑什么笑！我这话可是认真的。 纪子：哎，要不要吃面包？ 绫：面包，待会儿待会儿。 纪子：我肚子饿了…… 绫：饿了也不管！ 纪子：那，我一个人吃喽。（说着站了起来） 绫：（慌忙地）我也要吃，真的。 纪子：我去准备一下。（说完走出） 绫：有果酱吗？ 纪子：有。 绫：拿一点儿来。 纪子：其实是要多多地拿。 绫：对的。 纪子离开。 48　楼下的房间 昏暗——。纪子走下来打开电灯，蹑手蹑脚地向厨房方向走去。 空荡荡的房间里时钟敲了十二点。 49　东京　废墟上的空地 孩子们正在玩简易棒球。 50　田口家的小孩房间 正子的儿子胜义（爱称阿布，12岁）一脸不高兴的样子，正往棒球手套上抹油。 纪子正陪他说话。 纪子：阿布…… 胜义：……（不答应） 纪子：阿布，怎么不打棒球了？跟人吵架了吗？ 胜义：……（依然默不作声） 纪子：干吗生气呢？ 胜义：这涂料还没干呢。 纪子：什么涂料啊？ 胜义：球棒啊。 只见上好涂料的球棒正立在一旁的桌上晾着。 纪子：啊，球棒涂成红色的了。 胜义：（不耐烦地）对啊。 纪子：哎呀呀，缘廊上涂料弄得到处都是！会惹你妈妈生气的！ 胜义：我已经挨了她的骂了！ 纪子：哭鼻子了吧。 胜义：我才不哭呢！走开！黏人精！ 纪子：你说什么，阿布！明明哭鼻子了！ 胜义：（突然用抹了油的棒球手套指着纪子）我抹你身上啦，走开，黏人精！ 纪子敏捷地避开，这时纸门开了，正子探出头来。 正子：阿纪—— 纪子：（回头）客人要走了吗？ 正子：这会儿正要走呢，你来一下。 51　玄关 三轮秋子站在玄关口。正子和纪子走来。 正子：哦，这是曾宫的女儿纪子，这位是三轮女士—— 纪子：……（优雅地鞠躬行礼） 秋子：我姓三轮。在北镰仓一直…… 纪子：哦……（点头致意） 秋子：（再度朝向正子）实在是打扰了—— 正子：哪有，您客气了。 秋子：（对纪子）那，下回再见。 纪子：啊…… 秋子：失礼了。 正子：招待不周，请见谅。 秋子告辞而去—— 正子：阿纪，你来一下。 说着径自往里屋走去—— 52　起居室 正子与纪子走来。 正子：来，坐下说吧。 纪子：（一边就座）姑妈，什么事呀？ 正子：没什么，我说啊，你差不多也到该出嫁的时候了…… 纪子：啊，这事啊？不着急的，姑妈。 说着站起身。 正子：怎么能不急，你坐下。 纪子：……（再度坐下） 正子：有个不错的人，要不要见一面？ 纪子：…… 正子：他姓佐竹，东大理科毕业的，老家是伊予松山的名门，现在在丸之内的日东化成公司工作。直到战前，他父亲也在这家公司做高层呢。三十四岁，跟你年龄正合适，在公司里评价也很高。怎么样？ 纪子：…… 正子：哎，那什么来着，美国的那个…… 纪子：——？ 正子：就是最近上映的那部棒球电影，那个男的…… 纪子：加里·库珀？ 正子：对对，叫库珀啊，很像他，嘴角尤其像。 纪子：……（笑着） 正子：（用手挡住自己的额头上方）这块儿以上可不一样。 纪子嗤嗤地笑。 正子：我说啊，要不见一次？真的是个相当体面的好人。 纪子：…… 正子：哎，怎么样啊？ 纪子：我还不想嫁人呢。 正子：什么还不想啊，为什么呢？ 纪子：为什么……我要是嫁了人，可就不好办了呀。 正子：谁不好办？ 纪子：我爸爸呀。我已经习惯了所以没什么，他那性格有时很不随和呢。如果我不在身边，爸爸一定会很困惑的。 说着起身往缘廊走去。 正子：困惑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纪子：（在缘廊的椅子上坐下）可是爸爸的脾气，我最了解了。 正子：且不说你爸爸，你怎么办呢？ 纪子：我不能不管他。 正子：你要这样说的话，一辈子都别想嫁人了。 纪子：那也可以啊。 对话就此中断。 正子：——我说阿纪啊，刚才的三轮女士她…… 纪子：——？ 正子：让她跟你爸怎么样？ 纪子：什么怎么样？ 正子：（接着说）反正总得有个人来的话，你觉得她怎么样呢？——再过来一下，坐下说嘛。 纪子起身走过来。 正子：她呀，过去也是好人家的太太，可惜丈夫去世了，又没有孩子，她也是个苦命人儿啊。你说怎么样啊？——她人很稳重，趣味也高雅…… 纪子：（表情认真地）这件事爸爸他知道吗？ 正子：前不久，我倒是稍稍提了一下…… 纪子：我爸爸是怎么说的？ 正子：他嗯嗯答应着擦他的烟管，像是也不反感的样子。 纪子：（突然沉下脸来）那还有必要问我吗？ 正子：但也要先问问你的想法啊。怎么样？ 纪子：（淡漠地）应该可以吧，只要爸爸没意见的话。 53　镰仓　午后　铁路旁的道路 纪子走在回家的路上，一边茫然地想着心事。 上行电车在轨道上轰然而过。 54　家门口 纪子回来，开门进屋。 55　家中 缘廊上，刚洗完澡的周吉正在剪指甲。 纪子默默地走进屋来。 周吉：啊，回来啦。你姑妈那里，怎么样？ 纪子：（冷淡地）没什么…… 周吉：我让他们烧了洗澡水，这会儿温度正合适呢。 纪子也不回答，径自向起居室走去。 周吉见状觉得不解，起身走过去。 56　起居室 纪子在火盆前沉思。 周吉：喂…… 纪子：（回过头冷冷地）什么？ 周吉：怎么样啊，你姑妈那里？ 纪子：…… 周吉：这是怎么了？ 纪子：…… 周吉：出了什么事了？ 纪子默不作声，静静地站起来走了出去。 周吉：你要去哪儿？喂！ 纪子：（冷淡地）买东西…… 说着，走出门。 周吉不解地目送她。 57　家门口 纪子手提购物篮走出来。 落寞地沉思着走去。 58　明亮的早晨　镰仓　竹丛前的菜地里 邻家的男主人林清造（47岁）正在干农活。 59　曾宫家 缘廊附近，清造的妻子阿繁（44岁）正在缝布巾。 正门开了。 男声：有人在家吗？……有人在家吗？ 阿繁起身走出。 60　玄关 阿繁走出来一看，是服部站在门外。 阿繁：啊呀，今天家里人都不在啊，大家都是一早就出去了。 服部：哦，这样啊。 阿繁：说是去看能剧，这不，都出门去啦。 服部：这样啊，知道了。 说着从包袱里取出结婚贺礼的答谢礼品，并附上照片递给阿繁。 阿繁：哦，这事啊，知道啦。 服部：请转告他们我是来道谢的。 阿繁：好的。真不巧啊。 服部：没事的，那我走了—— 阿繁：真过意不去。 服部离开。 阿繁拿着物品走回里屋。 61　客厅 阿繁走来，将物品放在桌上，随手拿起附带的照片端详。 服部的结婚照。 这时，清造走进了庭院。 清造：要不劈点儿柴搁着吧。 阿繁：好啊——喂，你看看呗，这个。 说着递过照片。 清造凑近缘廊来看。 清造：哎，这不是服部先生嘛。 阿繁：我还以为，他会做纪子小姐的郎君呢。 清造：还真是。 阿繁：照得多好啊，像极了。新娘子很漂亮呢。 清造：嗯。 两人一同细细端详。 62　能乐堂 周吉和纪子正在观赏能剧——大鼓小鼓的咚咚声…… 周吉看着唱本，忽然向对面的某个人点头致意。 纪子觉察了，往那边望去—— 是三轮秋子，坐在对面的座位上。 于是纪子也颔首致意。 秋子也优雅地默默行礼。 周吉继续注目唱本和舞台。纪子这边很介意父亲与秋子之间的交流，眼光禁不住朝向秋子的方向。 端庄秀丽的秋子注视着舞台。 虽说父亲之后没有朝秋子的方向看去，秋子也没有再看父亲这边，但纪子总觉得心中颇不平静。 显得越来越不愉快。 舞台上伴唱开始，能剧继续上演。 63　回家的路（在战时曾经受损的宁静的住宅区） 周吉和纪子走来。 刚才的不愉快依然在纪子胸中残留着浓重的影子。 周吉：（淡淡地）——今天的能剧很不错啊…… 纪子：…… 周吉：在多喜川吃了饭再回去吧？ 纪子：…… 周吉：怎么样？ 纪子：（冷淡而决然地）我还有个地方要去一下。 周吉：（随便地）去哪里呀？ 纪子：（不高兴地）您别管。 周吉：（这才注意到纪子的不高兴）回家会很晚吗？ 纪子：（冷冰冰地）不知道。 扔下这句话，纪子便斜穿过那条路，朝对面小跑而去。 周吉表情严肃地目送纪子远去。 64　路对面 来到这边，纪子又开始边走边想心事。 65　路这边 远远望着对面纪子的身影，周吉也快步往前走去。 66　洋房的一角 夕阳照射—— 67　北川家的客厅 纪子站在窗畔，呆呆地眺望庭院。那背影十分寂寞。 庭院的草坪上，一只小狗正兴冲冲地独自玩耍。 纪子不多久便颓然回到椅子上坐下。 绫精神奕奕地走进来。 绫：抱歉，让你久等了。 纪子：没有…… 绫：一时走不开。我在做奶油蛋糕呢。香草有点放多了。不过挺好吃的。（一边摘下围裙）——要不咱们去那边房间？ 纪：（含糊地）嗯…… 绫：来，走吧！（抓住纪子的手将她拉起）我说，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 说着就先往房间外走去。 绫：阿文！（喊着女佣的名字，从门口对女佣吩咐）哎，刚才的糕点，给我端到那边的房间—— 说着把围裙一扔，推着纪子就走。 西式座钟发出悦耳的报时声…… 68　小巧而时髦的西式房间 桌上是沏好的红茶，一旁放着奶油蛋糕。 纪子和绫坐在窗边的椅子上。 绫：你为什么会那么觉得呢——？ 纪子：（沉思着）…… 绫：你说呀，为什么？ 纪子：（没精打采地）只是，有种说不出的…… 绫见状站起身，从桌子上端来蛋糕。 绫：不吃吗？ 纪子：那个，是不是很难啊？ 绫：什么？ 纪子：速记员啊。 绫：倒是也没那么难，你看连我都在做——哎，你不吃啊？可好吃呢！（说着递过奶油蛋糕）——不过，从现在开始做，你是想干吗？——我说，你是想干什么呢？ 纪子：所以说，我只是随便…… 绫：随随便便可做不成哦！（然后一边吃着蛋糕）要不是阿健是那种人，我如今也不会做这职业。回门货嘛，才想着找个难度大的来做。你还是快快嫁人比较好！ 纪子：我又没问你这事！ 绫：没问我也要告诉你！ 纪子：这种事才不要你告诉呢。 绫：总之什么也别想赶紧给我嫁了！ 纪子气得把已经拿在手上、还没碰过的蛋糕盘子“嘭！”地一放。 绫：不吃啊？ 纪子：不想吃！ 绫：请给我吃了！ 纪子：我就是不想吃！ 绫：跟你说好吃着呢！ 纪子：够了！ 绫：什么呀，这么点儿东西！我亲手做的，你给我吃了！ 纪子：我偏不要！ 绫：叫你给我吃！不吃也要让你吃！ 纪子：我就是不要！ 绫：扯什么疯！不吃就不吃！ 纪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绫：我就说嘛，你就该早点嫁人算了。 纪子默不作声地站起来，拿起手提包。 绫：你要去哪儿？ 纪子：回去。 绫：回去？真的要回去？ 纪子：……（走出） 绫：不是说住一晚才走吗？就住一晚吧。 边说边追出去。奶油蛋糕被撂在了一旁。 69　夜晚　镰仓　曾宫家　起居室 周吉在矮桌旁正查阅资料。 70　玄关 纪子没精打采地回来了。 71　起居室 纪子走来。 周吉：（一边继续翻阅资料）回来啦！ 纪子：（冷冰冰地）回来了…… 周吉：去哪儿了？ 纪子：绫那里。 说完就要往别的房间去。 周吉：哦——你姑妈那里来信了。 纪子：——？ 周吉：说是让你星期六过去一趟，就是后天…… 纪子不置可否，离开。 周吉，目送纪子，然后又开始查阅资料。 纪子走出房间。 周吉：（一边查阅）事情的大概，你上次去的时候已经听说了吧？ 纪子：…… 周吉：见一面吧，听说那个人也会来。（说着把一旁放着的快信推给纪子） 纪子：这事能不能推掉？ 周吉：你就见一面吧。不喜欢的话再推掉也行啊。 纪子没有作答，再次沉默并要走开。 周吉：你坐一会儿。 纪子表情冷漠地折回并坐下。 周吉：你从你姑妈那里也听说了吧，那人姓佐竹。——爸爸也见了他一面，人非常体面，长相也不错，我觉得以他的条件与你也还算比较般配了。总之后天去见个面吧。 纪子：…… 周吉：你也不能一直守在这里，总得让你嫁人的。说来时机也正合适…… 纪子：…… 周吉：怎么样？你姑妈也很担心你。好吗——？ 纪子：可我…… 周吉：嗯？ 纪子：我想一直这样，跟爸爸在一起…… 周吉：那可不行啊。 纪子：…… 周吉：你留在这里，对爸爸而言，当然是最值得依赖的…… 纪子：那我就这样…… 周吉：不，那不行啊。爸爸之前太过于依赖你了，结果弄得离不了你了……爸爸觉得很对不起你。 纪子：…… 周吉：你再不出嫁，爸爸也很难办啊。 纪子：可是，我要是出嫁了，爸爸您怎么办呢？ 周吉：爸爸不要紧的。 纪子：不要紧？ 周吉：总会有办法的。 纪子：那我还是不能嫁啊。 周吉：为什么？ 纪子：衬衫、衬领什么的，您总是弄脏了还穿着，早上一定连胡子都不刮吧。 周吉：（苦笑着）胡子还是会刮的。 纪子：可是，我要是不收拾的话，连桌子也一直乱七八糟的。并且就像您上次自己做饭那样，每天都吃煮煳了的饭吧。我都可以想象爸爸每天的狼狈样儿。 周吉：嗯……不过，只是打个比方，如果我不想让你担心我的这些事会怎么样呢？假如有谁来照顾爸爸的话…… 纪子：会有谁呢？ 周吉：只是打个比方。 纪子：那爸爸会像小野寺叔叔那样…… 周吉：（含混地）嗯…… 纪子：再婚吗？ 周吉：嗯…… 纪子：（越发尖锐地）您会再婚，对吧？ 周吉：嗯。 纪子：就是今天那一位？ 周吉：嗯。 纪子：真的吗？……是真的吗？ 周吉：嗯。 纪子：……（渐渐不堪忍受） 突然站起来，逃走般离去。 72　楼梯 纪子飞速地登上楼梯而去。 73　二楼 纪子冲上楼来，稍放慢了脚步，重重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稍后不久，隐约感到周吉正从楼梯走上来。 纪子：（冲着父亲走来的方向）爸爸别过来！ 周吉一动不动地站在房间门口看着这边…… 纪子：下去！……下去！ 周吉静静地走近。 周吉：唉，总之，后天还是去一趟吧。 纪子：…… 周吉：大家都是因为担心你啊…… 纪子：…… 周吉：好吗？你会去吧？——拜托了…… 纪子：…… 周吉安静地走出，忽然从楼梯上方的窗口仰望夜空—— 周吉：啊，明天也会是好天气……（自言自语着走下楼去） 纪子听着父亲的脚步声，忽然百感交集，连忙用两手捂住面庞，压低声音哭了起来。 74　镰仓　八幡宫围墙内 周吉和正子在正殿附近散步。 正子：阿纪是怎么说的？ 周吉：她也没说什么。 正子：怎么会没说什么，相亲都过去一星期了……（说着停下脚步）我可是得给人家回复的啊！ 周吉：嗯……这样啊。我是怕追问得太急，她反而跟我赌气就麻烦了…… 正子：对方可是相当满意，就看你们的意思了。依我看人家那条件配阿纪也算般配了…… 周吉：嗯…… 一抬头，忽然看到对面有个照相师傅正给一对像是从外地来观光的青年男女拍照。 周吉一边看着他们一边漫步。 正子：今天我怎么也得问问清楚……你说阿纪几点回来？ 周吉：不好说…… 正说着，正子忽然急急忙忙走过周吉面前去捡什么东西。 正子：哥，捡了个钱包…… 说着，走回来，打开钱包看。 正子：这下可走运了，这桩婚事一定会成的。（说着把钱包揣进怀里） 周吉：你不交出去吗？ 正子：当然会交啦。可这不是很吉利吗？（拍了拍怀里的钱包）走吧！ 说着突然噔噔地往前方的台阶走上去。 周吉跟在她身后慢慢往上走。正子走到一半转回身向周吉招手，正好看到巡警走过，急忙又噔噔地往上面去了。 75　东京　北川家　西式房间 纪子走来，与绫交谈。 绫：哦，是个什么样的人？ 纪子：…… 绫：是哪种类型的？ 纪子：…… 绫：胖吗？ 纪子：不是。 绫：那就是偏瘦的？ 纪子：不是。 绫：那到底是胖还是瘦啊？ 纪子：听说学生时代曾经是篮球队员…… 绫：哦——他很帅吗？ 纪子：……（笑着） 绫：到底什么样的？ 纪子：我姑妈说他长得像加里·库珀…… 绫：那不就是非常帅吗？ 纪子：可我觉得他更像常来我家的那个查电表的。 绫：那个查电表的长得像库珀吗？ 纪子：嗯，长得可像了。 绫：那不就是说他也像库珀吗？真是的！ 说着不留情面地往纪子肩上敲了一记，然后走到一旁的桌前，在那里一边沏红茶一边说。 绫：——不过，对你而言已经很了不起了，这亲居然说相就相了。——不错，相当不错——没什么好犹豫的。嫁吧！ 说着端来红茶—— 绫：如今这样的人可不多了。可以说无可挑剔。 纪子：——可是，我不喜欢…… 绫：不喜欢什么？ 纪子：相亲什么的…… 绫：还讲究这些呢。你这样的，若不是相亲，根本嫁不出去的！ 纪子：可…… 绫：可不是嘛！那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你敢自己走出去跟他求婚吗？没那胆量吧！肯定只会红着脸坐在那里磨磨唧唧的！ 纪子：那倒也是…… 绫：你这样的，相亲就够了！——我可是过来人，你看我就是没相亲的下场。一丁点儿好处都没有。 纪子：…… 绫：大体上，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他们狡猾着呢。结婚前甜言蜜语的只给你看好的一面，一旦结了婚，就尽拿些糟心事给你看。反正自由恋爱是靠不住的。 纪子：是吗…… 绫：就是的。就那么回事。嫁过去看一看，不乐意的话就走人呗。 纪子：……（笑） 绫：没事的，没事没事，反正嫁一次呗。然后，要对他笑眯眯的，丈夫一定会爱上你。然后才可以镇着他一点儿。 纪子：那怎么成。 绫：当然了，就这么回事啊。你当我在开玩笑吗？ 纪子：是吗……（微微一笑） 绫：就是啊！只要保持现在这表情就成！ 纪子：讨厌…… 绫：你试试看，保准管用哦。 76　夜晚　镰仓　曾宫家　起居室 周吉与正子—— 正子：阿纪这么晚啊…… 周吉：嗯…… 正子：我还是再来一趟吧。 周吉：再稍等一会儿看看，她应该会坐下一趟电车回来。 正子：是吗…… 周吉：若是能给个肯定的回复就好了。 正子：没事的，阿纪很满意的。 周吉：不一定吧。 正子：害羞罢了。以现在年轻姑娘的标准来看，她算是很保守的。 周吉：是吗？嗯。 正子：所以，阿纪还在介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事。 周吉：什么？ 正子：名字，佐竹先生的名字。 周吉：佐竹熊太郎吗？ 正子：嗯，熊太郎…… 周吉：熊太郎不很好吗？强壮有力……说起来保守的是你吧，阿纪才不会介意这样的事呢。 正子：可是，熊太郎什么的，总让人感觉他这里（指着胸前）长着毛茸茸的胸毛似的，年轻人反倒很在意这些呢。并且阿纪这不是要嫁过去吗？那，我怎么称呼他才好呢？熊太郎什么的，简直就像在喊土匪一样，叫小熊的话，又显得我跟阿八[6]似的，所以，也不能叫阿熊对不对？ 周吉：嗯，可你不称呼他个什么也没办法呀。 正子：就是啊。所以我在想，叫阿库[7]得了…… 周吉：阿库？ 正子：对。怎么样？ 外面的正门开了。 正子：（突然紧张得压低了声音）啊，回来了！ 纪子：我回来了…… 正子：来了！（一边小声说着一边坐直了身体。） 纪子走进来。 纪子：（冷淡地）我回来了—— 周吉：回来啦。 正子：你回来啦。 纪子沉默着直接向二楼走去。 正子：（目送纪子，咽了口唾沫）究竟怎么样呢？ 周吉：嗯…… 正子：我去问问她吧。（说着站起身） 周吉：喂。 正子：什么？ 周吉：问得巧妙一点。 正子：（调整呼吸）没事的。 77　楼梯 正子很小心地走上去。 78　二楼 纪子正脱下外套。 正子走来。 正子：阿纪回来啦…… 纪子：回来了。 正子：那个，前不久那事的回复—— 纪子也不多说什么，拿着脱下的衣服走到一边——正子紧随其后。 正子：怎么样？……你考虑过了吗？ 纪子不作答，走到椅子那里，坐下来脱袜子。 正子又跟在她后面，自己也在椅子上坐下来。 正子：我倒觉得这真是一桩不错的婚事呢……哎，你觉得如何？ 说完不安地窥探纪子的反应。 纪子也不回答，拿着脱下的袜子又站起来走开。 正子又随之起身跟过去。 正子：哎，怎么样？愿意嫁给他吗？——哎，你到底怎么想啊？ 纪子：（毫无兴致）嗯…… 正子：（两眼放光）你愿意嫁吗？ 纪子：嗯…… 正子：（顿时情绪高涨）是吗？真的吗？你愿意嫁给他了？ 纪子：（点头）…… 正子：谢谢！我这就回复对方！可以吧？啊太好了太好了。这下放心了。 说着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79　楼梯 正子急匆匆地走下来。 80　起居室 正子走来。 周吉：（过去迎接）……结果怎样？ 正子：她说愿意嫁！果真如我所料。 周吉：是吗？那太好了！ 正子：幸亏等到现在。（一边说着一边做回去的准备）哥哥，那我就告辞了。啊，太好了太好了。 说着往玄关方向走去，周吉也起身走去。 正子：我马上就回复对方。 周吉：哦，辛苦你了。 81　玄关 正子一边穿大衣…… 正子：还来得及啊，九点三十五分那班—— 周吉：啊，最好赶紧一点。 正子：嗯……这下我终于完全放心了，今晚开始可以睡安稳觉了。选日子什么的，我还会再来的。哥哥你顺便的时候也到我那里去呗。 周吉：啊，我会去的。 谈话间正子已走出，站在门口…… 正子：看来捡到钱包真是好事情。 周吉：哦，那个记得上交啊。 正子：不要紧，我会送去的。那我就不关门回去了。再见。 周吉：好的。谢谢！路上小心。 正子：好的。 说着急匆匆地回去了。 周吉走下玄关，锁门。 82　起居室 周吉如释重负地回来。 看见纪子也在。 周吉：你姑妈刚刚回去了。 纪子：（冷漠地）哦…… 周吉：她高兴坏了。 纪子：……（在火盆前坐下来） 周吉：这么说，你拿定主意了对吗…… 纪子：啊……（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周吉：可你，不会是死了心才决定嫁人的吧？ 纪子：（冷漠地）啊…… 周吉：不会是满心不乐意地嫁过去吧？ 纪子：（气恼地）不是那样的。 周吉：是吗？不是那样的就好…… 纪子突然站起身走出房间。 周吉目送着她——一动不动地沉思。 83　晚春的京都 大清早，东山的木塔—— 84　旅馆的洗脸间 刚刚入住的周吉刷着牙，纪子正在洗手。 周吉：昨晚在火车上，睡得好吗？ 纪子：嗯…… 周吉：爸爸睡得很好，一睁眼就到濑田的铁桥了。 纪子：我也是，名古屋到米原之间睡得什么都不知道了。 85　二楼的房间 放着两人的提包等物品。 小野寺来了，正在那里等着。两人返回。 周吉：呀，久等……我们安顿好了。 小野寺：累了吧，阿纪？ 纪子：没有，还好……（说着向梳妆台走去） 小野寺：是吗……（朝周吉）不过，你们居然说来就来了。 周吉：嗯，因为纪子突然决定出嫁…… 小野寺：哦。 周吉：所以决定临别来玩一趟。 小野寺：这样啊，那真是恭喜了。大喜事啊——（回头看纪子）恭喜你，阿纪。阿纪，是个什么样的女婿呀？跟叔叔比怎么样？ 纪子：那可真是比不上呢。 小野寺：谁比不上呀？ 纪子：那肯定是叔叔您更帅咯。 小野寺：是吗？真的吗？——为了阿纪我请客吧……（朝周吉）怎么样，今天中午——？ 周吉：嗯。 小野寺：去瓢亭吧…… 周吉：好啊。 小野寺：（对纪子）美佐子也很想见阿纪呢。 纪子：（开心地）是吗？我也很想见她呢。 小野寺：除了她，还有个脏脏的人也会来哦。 纪子：您真是…… 小野寺：可以吗？ 纪子尴尬地笑着起身。 86　从这间旅馆二楼望见的东山 87　清水寺 88　清水寺舞台 周吉和小野寺的后妻菊子（38岁）—— 不远处，小野寺、纪子和美佐子（21岁）正倚着栏杆眺望景色。 菊子优雅漂亮，十分贤惠的样子。 周吉：（对菊子）京都真好啊，悠闲安静…… 菊子：是啊…… 周吉：东京可没有这样的地方，到处都是轰炸的废墟…… 菊子：先生您常来京都吗——？ 周吉：不常来，这都隔了好几年了，战后还是第一次来呢。 菊子：哦，这样啊。 在另一边—— 小野寺：阿纪，怎么样？那个脏脏的…… 纪子：（震惊的样子）叔叔您真是的——（试图敷衍过去） 小野寺：（微笑着）有什么感想告诉叔叔吧—— 纪子：……（别过头，若无其事的样子） 美佐子：什么呀爸爸，脏脏的是什么? 小野寺：嗯？就是不洁嘛，对不对，阿纪？ 纪子不知怎么才好，轻轻地拍了小野寺一下便逃开了。去到对面，从那边若无其事地眺望风景。然后悄悄一回头，只见小野寺正微笑着朝自己招手。 纪子摇了摇头，然后又若无其事地看起了风景。 ——清水寺舞台悠然而宁静。 89　夜晚　旅馆的洗脸间 水滴从水龙头滴答滴答地落下来。 90　房间 被褥已经铺好，换了睡衣的周吉盘腿坐在被褥上，摩挲着膝头。纪子也做好了就寝准备，坐在被褥上。 周吉：……今天走得太久了——你不累吗？ 纪子：（正在想心事的样子）不累…… 周吉：从前去高台寺的时候，正遇上胡枝子盛开，非常漂亮……明天你有什么打算？ 纪子：美佐子说十点左右过来…… 周吉：你们要去哪里？不然的话，可以去看看博物馆。 纪子：哦…… 周吉：睡吧。 纪子：哦……我关灯了啊？ 周吉：啊。 于是纪子站起身关了电灯，转暗的房间里，窗户上映出竹子的剪影。 周吉钻进被窝，纪子也睡下了。 纪子：——哎…… 周吉：嗯？ 纪子：我冒冒失失地，对小野寺叔叔说了不该说的话…… 周吉：说了什么——？ 纪子：……阿姨，她人非常好。跟叔叔也很般配……说人家脏脏的，我太不应该了…… 周吉：不要紧的，不必介意那些事…… 纪子：我的话实在太离谱了…… 周吉：人家不会计较的。 纪子：真的吗…… 周吉：不要紧，不要紧的。 纪子就那样沉默了。一动不动地看着天花板沉思…… 纪子：……哎，爸爸……对您，我曾经也非常厌恶。 没有回应。 一看，周吉已睡熟了。 纪子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天花板思考着。 耳边传来周吉静静的鼾声。 91　龙安寺　方丈庭院的前庭 即著名的相阿弥建造的“渡虎子”枯山水庭园。 缘廊上，周吉和小野寺正坐下休息。 小野寺：不过我说啊，你居然舍得让阿纪出嫁啊。 周吉：嗯……（沉思着） 小野寺：阿纪这姑娘一定会成为好妻子的。 周吉：嗯……还是养儿子好啊。养女儿真没意思啊——好不容易养大了却又要把她嫁出去…… 小野寺：嗯…… 周吉：不嫁的话又担心她嫁不出去……一旦嫁了，又觉得真没意思啊…… 小野寺：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我们不也娶了人家养大的女儿吗？ 周吉：那倒也是啊—— 说着笑了，但那笑容里藏着些许寂寞的影子。 ——枯山水庭园的景色。 92　旅馆的庭院 石灯笼里的灯火点亮…… 93　夜晚　房间 纪子正把东西装进包里，周吉在看似乎是纪子买来的明信片。 纪子：爸爸，请帮我拿一下那个。 周吉：嗯？（说着拿过一旁的东西递过去）过得真快啊，觉得刚来就要走了。 纪子：（点头）不过，在京都玩得非常开心…… 周吉：嗯，真是来对了——要贪心起来也是没完，但要是还能去奈良玩一天就好了。 纪子：啊…… 周吉：（将刚才在看的明信片递过去）哎，给你。 纪子接过明信片放进包里。 周吉：（一边慢慢整理日常用具）早知如此，之前应该带你各处去一下就好了。经过这次，爸爸就没有下回了。 纪子：……（整理行装的手突然停下） 周吉：回去之后你就该忙起来了。——你姑妈正等着呢…… 纪子：……（低垂了头） 周吉：明天的特快不那么拥挤就好了。 纪子：…… 周吉：哎，也没能带你去什么地方，今后让你丈夫带你去吧。——要让佐竹君好好疼你啊。——（忽然发现纪子的样子不对）你怎么啦？ 纪子：…… 周吉：到底怎么了？ 纪子：我…… 周吉：嗯？ 纪子：我想就这样跟爸爸在一起…… 周吉：…… 纪子：我哪里也不想去，只要这样跟爸爸在一起就够了，只要这样我就很开心了。即使嫁了人，我想也不会比这更开心的——一直这样就好…… 周吉：可是，你说是这么说…… 纪子：不，我不介意的，爸爸娶了太太也不介意。我还是想待在爸爸身边，我就是喜欢爸爸，这样跟爸爸在一起，我才觉得是最幸福的……哎，爸爸，求求您了，让我就这样留在您身边……就算嫁了人，我也无法想象会有超过现在的幸福…… 周吉：可那是不对的，不是那样的。 纪子：…… 周吉：——爸爸已经五十六岁了，爸爸的人生已经接近尾声了，可是你们这才开始呢。从今往后，终于要开始新的人生了啊。你和佐竹君，两个人要一起创造新生活，这跟爸爸就没关系了。这是人类生活的历史规律啊。 纪子：…… 周吉：就是结了婚，或许也并不是一开始就幸福。你若是觉得结了婚马上就能变得幸福，这种想法反倒是错的。幸福不会等在那里，还是要靠你们自己创造才行。结婚本身不是幸福——新婚夫妇共同建起新的人生，这过程里才有幸福。这样你们才能成为真正的夫妻啊——你妈妈也不是从一开始就幸福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有过很多事。爸爸曾经好几次看见她在厨房角落里哭。但你妈妈努力经受住了——要互相信赖，互相爱护。你从前对待爸爸那样的爱心，今后要同样地对待佐竹君——好吗？ 纪子：…… 周吉：这样你才会有新的幸福——你明白吗？ 纪子：……（点头） 周吉：明白啦？ 纪子：嗯……我说了任性的话，对不起…… 周吉：是吗……你明白了啊…… 纪子：嗯……我真是太任性了…… 周吉：不，你明白就好。爸爸不希望你抱着那样的心情出嫁。你只管嫁吧，相信你一定会幸福的。那并不是什么难事…… 纪子：……好的…… 周吉：你一定能和佐竹君成为好夫妻的。爸爸期待着。 纪子：……（点头） 周吉：等到某一天，今晚在这里说的这些话一定会变成笑话的。 纪子：（微笑的脸上显出一丝羞涩）对不起……这么多事，让您担心了…… 周吉：不会的——一定要幸福地过日子……好不好？ 纪子：嗯，我一定会让您放心的。 周吉：嗯——会的，一定会的，你一定会的。爸爸放心着呢。你一定会幸福的。 纪子：嗯…… 开心地微笑并轻轻拭去泪水。 94　镰仓　曾宫家的正门 今天是纪子婚礼的日子。 两台轿车——正子的儿子胜义正独自在车旁边玩耍。 四五个附近的太太正聚集在房前看热闹。 95　客厅 周吉和服部两人都身穿礼服，一边吸烟一边交谈。 服部：昨晚啪啦啪啦地下起雨来，我还想今天会怎么样呢…… 周吉：是啊，幸好没事。天气变好了——要是下雨可就难办了啊。 服部：是啊。 周吉：你新婚旅行去的哪里？ 服部：去了汤河原。 周吉：哦——纪子他们也去汤河原，那里从车站过去只有公车吗？ 服部：不是的。也可以包车。 周吉：哦，可以包车啊。 阿繁走过来。阿繁今天也换上了正式的衣服。 阿繁：先生，她们在二楼请您过去呢。 周吉：啊，是吗。 阿繁：小姐已经漂漂亮亮地穿戴好了——哎，你去看一下，去看看她吧。 周吉：这样啊。好—— 说着起身走去。 96　楼梯下面 周吉走来，正子正好下楼来。 正子：哥哥，穿戴弄好了。 周吉：是吗？ 正子：轿车也来了吗——？ 周吉：哦，来了。 于是正子又率先往二楼走去，周吉也跟随在后。 97　二楼 新娘装扮的纪子坐在梳妆镜前的椅子上。 美发师帮她调整角隐头巾的形状，女助手在房间一角整理着用具。 正子和周吉走来。 周吉：（对美发师）您辛苦了——（一边点头致意，然后对镜中的纪子）呀，装扮好了。 说着对她微微一笑，在旁边坐下。 美发师：（对正子）那我们先告辞了…… 正子：啊，请慢走…… 美发师临走时，拿起放在那里的蔓草花纹的衣服包裹， 美发师：那，我们就拿上这个…… 正子：哦，麻烦您了。 于是美发师和助手一起走出房间。之后三人之间有一阵短暂的沉默。 镜中的纪子低垂了视线—— 守望着她的周吉—— 不禁两眼含泪的正子—— 正子：阿纪，拿好了吗？扇子…… 纪子：哎…… 正子：……这么美丽的新娘子……真想让你过世的母亲看一眼…… 说着轻轻拭泪。 周吉：那，咱们这就走吧。 正子：哎。 周吉：路上慢慢走比较好。 正子：哥哥，有什么要对阿纪…… 周吉：不，已经没什么要说的了。 正子：哦——那阿纪，走吧。 于是纪子静静地起身，正子拿起角落里装了随身物品的小提包。 这时纪子跪下来， 纪子：爸爸…… ——已经站起身的周吉也在纪子面前半蹲了身子。 纪子：……这么多年……承蒙您……百般照顾…… 周吉：嗯……要幸福……要做个好妻子啊…… 纪子：好的…… 周吉：要幸福啊…… 纪子：……（深深颔首） 周吉：一定要做个好妻子啊。 纪子：好的。 周吉：好了……走吧。 纪子点头行礼后起身。周吉伸手搀扶着，小心翼翼地与她并排走出去。 98　房前 附近的人比刚才又增加了许多，都聚集着想看看纪子的新娘妆扮。 99　二楼 空无一人的房间里，只有梳妆镜和椅子留在那里—— 100　当晚　小菜馆“多喜川” 喜宴归来的周吉和绫正坐在这里。绫身旁放着用蜡纸包着的花束。 周吉：（亲自倒满一杯酒，递给绫）小绫，怎么样？ 绫：哎（接过酒），这是第三杯了。 周吉：嗯。 绫：我最多可以喝五杯。有一次喝了六杯就喝翻了。 周吉：这样啊。（微笑） 老板：（端出小菜）久等了——前不久，您女儿跟小野寺先生一起来过…… 周吉：是吗？ 老板：吓了我一跳啊。完全长成大人了—— 周吉：哦…… 老板：今天您女儿—— 周吉：刚刚在东京站把她送走了……她出嫁了—— 老板：是这样啊。您刚送完她回来？——那可真是恭喜您了。 周吉：哦，谢谢…… 老板：——这样啊…… 说着去端别的菜。 不觉间别的客人都已离去，只剩下周吉和绫。 绫：（拿起酒壶）叔叔——（一边给周吉斟酒）阿纪这会儿该到哪儿了呀？ 周吉：嗯……大船一带吧…… 绫：是啊……叔叔您接下来一段时间会很寂寞啊。 周吉：唔——也没什么，不多久就会习惯的……（拿过酒壶）怎么样，小绫，第四杯（说着给她斟酒）。 绫：哎（一边接酒）——我说叔叔啊…… 周吉：嗯？ 绫：叔叔会娶太太吗？ 周吉：为什么？ 绫：因为纪子一直很挂心啊，她最挂心的就是这事了。 周吉：…… 绫：还是算了吧，娶太太什么的！可千万别娶！好吗？ 周吉：（微笑着）唔…… 绫：当真的哦！ 周吉：啊，当真的——不过，不那么说的话，纪子就不会出嫁啊…… 绫感动不已，突然揽过周吉的头，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周吉一时茫然。额头上还留着口红的印记。 绫：叔叔您也有您的优点呢！太帅了！我好感动！ 周吉慈祥地微笑着。 绫：没事，不会寂寞的。要是觉得寂寞了，我会时常去看您的。真的哦。 周吉：啊，真的要来玩哦，小绫。 绫：好的，我会去的——啊，好开心…… 说着轻抚脸颊，然后把酒杯里剩下的酒喝干。 绫：第五杯——（递出酒杯） 于是周吉给她斟酒，她举杯一饮而尽。 绫：到此为止。（说着把酒杯倒扣在桌上） 周吉：小绫，真的哦，真的要来哦……叔叔等着。 绫：好的，我去，一定会去的。我可不会像叔叔那样撒谎。 周吉：什么？ 绫：我可撒不了那么漂亮的谎。 周吉：哈哈哈哈——（然后落寞地）没办法呀，叔叔这辈子也是头一回撒这么大的谎啊…… 101　镰仓　曾宫家门前 周吉一个人孤零零地归来。 进门。 102　房间 留守在家的阿繁听见响动起身前去迎接。 阿繁：啊，您回来啦。 周吉：啊，回来了—— 然后，两人走进屋。 阿繁：小姐顺利启程了吧？ 周吉：哦，托你的福……（说着脱下帽子挂好） 阿繁：是吗……这次真是恭喜您了。 周吉：那么多事情，实在让你费心了。（说着脱下外套挂好） 阿繁：没什么——那您早点休息。 周吉：啊，谢谢……代我问阿清好。 阿繁：哎…… 周吉：晚安。 等阿繁离开，周吉独自寂寞地脱下礼服上衣，挂在门框的衣钩上。啪啪拍打上面的灰尘后，无力地走到椅子边坐下。忽然看见桌上的苹果，于是拿起来削，苹果的皮没削多长便断了。周吉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着。 103　夜晚的海 舒缓而巨大的波浪，哗啦哗啦地涌向岸边又退去…… ——剧终—— 注解： [1]　春阳会，创立于1922年的美术团体。每年春天举办画展。——译注，若无特别说明，全书下同 [2]　西乡先生，指上野公园的西乡隆盛铜像。 [3]　威廉姆·哈特，日语中“哈特”与鸽子同音，在此有逗趣之意。 [4]　贯，日本旧时重量单位，1贯约等于3.75公斤。 [5]　茶花女和唾沫，日文中“唾沫”与“茶花”谐音，所以说话时唾沫横飞的村濑老师被学生们安了个“茶花女”的绰号。 [6]　小熊和阿八，指古典落语中一对著名的搭档：熊五郎和八五郎。 [7]　“库”取自熊（kuma）的第一个音ku。 [book_title]麦秋 一九五一年（昭和二十六年） 松竹大船制片厂 剧本、底片、拷贝现存 13卷，3410米（124分钟）黑白 同年十月三日公映 制片.............................山本武 编剧...............野田高梧　小津安二郎 导演.........................小津安二郎 摄影...........................厚田雄春 美术...........................滨田辰雄 录音.........................妹尾芳三郎 照明...........................高下逸男 剪辑...........................滨村义康 音乐...........................伊藤宣二 演员表 间宫周吉......................菅井一郎 志繁........................东山千荣子 康一............................笠智众 史子..........................三宅邦子 纪子............................原节子 小实............................村濑禅 小勇..........................城泽勇夫 茂吉..........................高堂国典 田村绫........................淡岛千景 矢部谦吉......................二本柳宽 多美..........................杉村春子 西胁宏三......................宫口精二 安田高子......................井川邦子 高梨麻理....................志贺真津子 佐竹宗太郎....................佐野周二 田村信........................高桥丰子 1　由比之滨 春日的清晨—— 晨间波平浪静的大海。海滩上小狗正在玩耍。 2　北镰仓的山峦 清晨的阳光灿烂—— 3　间宫家二楼 走廊上萝娜金丝雀的笼子——还挂着绣眼儿的笼子。 正在捣鸟食的周吉，年已68岁的植物学者。 孙子小实（12岁）走上来。 小实：爷爷，吃饭了—— 周吉：啊，早！ 小实：来呀，快点！ 周吉：啊，这就去。 小实走下楼。 4　厨房 周吉年迈的妻子志繁（60岁）和长子康一的妻子史子（35岁）正忙着做晨间的家务。 小实经过那里的走廊，招呼说—— 小实：我去叫了。 史子：哎，来端一下这个。 说着将装了咸菜的碗递给他。 5　房间内 康一（38岁）正在换衣服，他的妹妹纪子（28岁）正在吃饭。 小实：咸菜。（说着递给纪子） 纪子：谢谢。 小实立刻坐下并递过饭碗。 纪子：（一边帮他盛饭）小勇呢？ 小实坐在原地朝着儿童间的方向喊：阿勇——我开吃啦！（说着吃了起来） 纪子：（呼唤）小勇—— 小实的弟弟小勇（6岁）睡眼蒙眬地从玄关旁的儿童间慢吞吞地走出来。 纪子：小勇，洗脸了吗？ 小勇：洗了。（一边接过饭碗） 纪子：不行不行！昨晚吃的鸡蛋还粘在嘴边呢。 小勇懊恼地站起来走出。 6　厨房的走廊上 小勇正经过。 史子（从厨房）：小勇，动作快一点！ 7　洗脸间 小勇走来，把毛巾在水龙头下淋湿，擦了擦嘴边就走了出来。 8　房间 小勇走回来。 纪子：这就洗好了？ 小勇：洗好了呀。你不信去看看，毛巾都是湿的呢。 纪子：（一笑）哦。 小勇：我开吃啦。 说着开始吃饭。这孩子所有动作都是慢吞吞的。 周吉走来。 纪子：我们先吃上了…… 周吉：哦——（将信封放在桌上）这个帮我寄一下。 纪子：好的。 周吉：（对孩子们）要细细地嚼哦——（然后对康一）今天这么早啊。 康一：是的。有个病人不太放心。 周吉：哦。 史子端来味噌汤。 史子：您请。 说着递给周吉，然后立刻走到康一身边，帮他备好手绢等物。 康一：（做好准备后，对周吉）那，回来的时候，我去东京站接他们…… 周吉：啊，辛苦你了。 康一：我走了。 小实：爸爸再见。 小勇：爸爸再见。 史子送康一出门。 纪子：哥哥，还不快点，只剩七分钟了。 9　玄关 史子目送康一离去—— 康一：你也来吗？ 史子：好的。 康一：在哪里碰面？ 史子：别担心，我跟纪子已经说好了。 康一：是吗？ 史子：路上当心。 康一：哦。 说着走出门。 10　房间 纪子一边喝茶，一边照看小勇。小勇正慢吞吞地吃饭。史子走回来。 小实：我吃好啦。 说着起身离开。 史子：小勇，快点吃。 一边说着，一边给他盛饭。 志繁端着味噌汤出来，在饭桌边坐下。 史子把饭递给她。 志繁：谢谢。 史子：爷爷，大和[1]来的爷爷喜欢吃什么啊？ 周吉：嗯——应该不用特别准备什么吧——不过，他最爱吃豆腐渣了。 小勇：我也喜欢吃。 史子：别插嘴，吃你的饭。 纪子：（笑着）小勇真能磨蹭啊——我吃好了。 说着站起来。 然后把筷子盒收进碗柜，向二楼走去。 11　二楼 老夫妻俩的房间隔壁是纪子的房间。 纪子走来，补妆，做出勤的准备，往皮包里放入岩波文库等，走出。 12　楼下的房间 周吉已在喝着茶，志繁、史子和小勇还在吃饭。 纪子走来。 纪子：我走了。 史子：去吧。 父母也目送她。 纪子：嫂嫂，那就五点半—— 史子：好的。 纪子走出。 13　玄关 纪子探头看儿童间，见小实正在摆弄玩具火车。 纪子：还不快去，要迟到了。 招呼了一声，然后穿鞋。 史子拿着信封出来。 史子：你忘了这个，爸爸的稿子—— 纪子：啊，谢谢……（接过东西）——我走了。（说着走出门） 史子：慢走。 送走纪子，转身回来看了看儿童间。 史子：小哥哥你干吗呢！ 说完往里屋走去。 14　房间 史子一回来，小勇就放下饭碗走回儿童间。 小实背着双肩包从儿童间走出来，顺便在小勇脑袋上敲了一记。 小实：我走喽。 志繁：路上当心。 周吉：（一边读早报）哦，去吧。 史子：没有忘带东西吧。 小实：（也不回答，大声地）我走啦！ 叮铃哐当地大力开门关门离开。 15　疾驰的电车的侧面 行驶在户塚、保土谷之间的地带—— 16　车内 康一和友人西胁宏三（40岁）并排而坐，两人把报纸交换着读。 17　北镰仓车站的站台 纪子正等电车，踽踽走着，忽然看见矢部谦吉（34岁，身材魁梧的青年）正看着书，也在等电车。 纪子：（走过去）早上好…… 谦吉：（抬起头）啊，早上好——你哥哥呢？ 纪子：他坐早一班——说是不放心病人…… 谦吉：哦，是的。我们昨天回来都十一点了。——（转换话题）很有趣啊，《蒂波一家》[2]—— 纪子：你读到哪里了？ 谦吉：第四卷才到一半呢。 纪子：哦。 上行电车轰然驶来。 18　北镰仓的山峦（隔着车窗） 日光和煦地照着——金丝雀的啼叫声…… 19　间宫家的二楼 周吉在帮小勇剪指甲。 周吉：哎，好嘞。这下漂亮多了吧？ 小勇：嗯。 周吉：来，有奖品给你哦——（一边从铁盒里取出饼干）喜欢爷爷吗？ 小勇：嗯。 周吉：（一边递给他）如果是最喜欢的话，还有哦。 小勇：最喜欢了。 周吉：哎，给……（又给了两三块） 小勇：（接过饼干立刻站起来，跑到门边）才不喜欢呢！（说着逃开） 周吉：这孩子！ 笑了，然后开始剪自己的指甲。 20　东京　丸之内　某栋大厦的外景 午后的明媚阳光照耀—— 21　办公室 纪子正速度飞快地打字——打完后订好。 专务董事佐竹宗太郎（39岁）边看文件边走来。 佐竹：（将手中文件扔到纪子桌上）这一桩定了，是日新制丝的订货。 纪子：（接过文件）旭化工的客户那边，不知怎么样了。 佐竹：那个呀，还悬着呢。 说着在自己座位上坐下，开始工作。 纪子也整理文件。 佐竹：（一边工作）……最近哪里的咖啡比较好喝啊？ 纪子：（一边工作）是啊……不知露娜的怎么样。在西银座……就是店比较窄…… 佐竹：露娜啊……对了，（抬起脸）你把刚才那个，已经交给社长了吗？ 纪子：是的。——怎么啦？ 佐竹：是吗，那就好。 说完，两人又接着工作。 这时，传来咚咚的敲门声—— 佐竹：请进。 门开了，田村绫（28岁，筑地的田村饭馆店主的女儿，纪子的同学）走进来。 绫：您好！ 佐竹：（面朝着她）哟，讨债的来了—— 绫：（笑着，对纪子）你好！ 纪子：（笑眯眯地）你好！ 绫：您很忙吗？董事先生—— 佐竹：啊，是很忙。 绫：忙是好事啊。 佐竹：谢谢。——上一次，怎么样了？那后来…… 绫：可不得了！八先生又开始唱他的长调[3]…… 佐竹：（笑着）终于连“不哭的辩庆”也唱上了啊…… 绫：对呀。害得我母亲的心脏好像又不好了。 佐竹：没事的，那老太婆死不了。 绫：别…… 佐竹哈哈大笑着继续工作。 绫：（对纪子）你听说了吗？茶子要结婚了。 纪子：嗯，不知道。——跟谁？ 绫：哎呀，你不知道吗？就是津村先生…… 纪子：津村先生？ 绫：对，早稻田打篮球的那个…… 纪子：不知道。——是恋爱结婚吗？ 绫：是的。茶子一直忧心忡忡的，很长时间了…… 佐竹：（在自己座位上）妒忌妒忌！两个滞销货凑一块儿…… 纪子和绫相视而笑。 佐竹站起身走过来，面对绫—— 佐竹：给——（递过支票）兑现不了我可不管哦。 绫：（接过来）多谢了。 佐竹：不客气——（对纪子）我出去一趟。 纪子：去哪里？ 佐竹：酒店——罗伯特先生如果来电话，告诉他我最迟两点去拜会…… 纪子：好的。 绫：董事先生，也搭我一程呗。 佐竹：可方向不同啊。 绫：不要紧，让司机从酒店绕一下。（对纪子）那，回去的时候顺便过来吗？ 纪子：今天不行。 绫：好的。那就再见了。 纪子：再见。 绫追赶着佐竹，急急忙忙地出去了。 纪子又继续工作。 22　傍晚的天空 广告灯闪烁着—— 23　小饭馆“多喜川”的电灯招牌 24　饭馆内 女店员端来大盘的天妇罗—— 女店员：久等了……对不起。 说着从过道往小包间上菜。 25　小包间内 康一、史子、纪子——桌上已摆着两三道菜。 史子接过天妇罗，一边将盘子放在桌上—— 史子：这个，是什么呀？ 康一：garage。 纪子：哦，是虾蛄[4]—— 康一：（要给史子倒啤酒）怎么样？ 史子：不能再喝了。 于是又给纪子倒，纪子默默地接受了。 史子：纪子酒量很好啊。 纪子：因为酒好喝呀。嫂嫂，怎么样，再来一点儿？ 康一：算了吧，别浪费了，不必勉强喝。 史子和纪子面面相觑，然后嗤嗤地笑了。 康一：怎么了？ 纪子：哥哥就是这种人哪。 康一：什么？ 纪子：（对史子）对不对啊？（征求同意的语气） 史子：就是的，一直都是……（笑） 康一：是什么？ 纪子：哥哥，你就是会这样啊。——明明自己劝人家喝，却马上又让人别喝了…… 康一：可是，对已经喝够的人难道不是白费吗？ 纪子：但这里要讲礼节啊。 康一：在哪里讲？ 纪子：（不理他）嫂嫂，天妇罗好吃吗？ 史子：非常好吃。 纪子：是吗。（说着开始吃） 康一：（一边喝啤酒）你们呀，开口闭口就爱说什么礼节，好像觉得有法律规定男人必须得体贴女人似的。并不是那么回事呀。不论男人还是女人，都不能给别人添麻烦——在任何意义上都是如此——那才是所谓礼节的真正含义啊。 纪子：哥哥你还是明白的呀，佩服佩服…… 史子：还以为你不明白呢…… 康一：（苦笑）胡说什么…… 史子：纪子，要吃米饭吗？ 纪子：嗯，给我一碗。 史子为纪子盛饭。 康一：——吃饭归吃饭，总之，战争结束后，女人的确是打着礼节的名号，面皮越发厚了起来。 纪子：没有的事。这才终于正常起来了。是从前的男人面皮太厚了。 史子：（笑眯眯的）就是就是。 康一：（对纪子）你呀，就是这么想，才总也嫁不出去啊。 纪子：不是嫁不出去，是不嫁出去。要是想嫁，随时都能嫁。 康一：瞎扯。 史子：不过，可千万别嫁医生。 纪子：那当然喽。 康一：什么？——你们俩真叫人头痛…… 纪子：（看了看手表）哥哥，要逛银座的话，差不多该吃饭了…… 康一：是吗？（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是九点四十五分的车对吧，还来得及。 史子：（一边帮康一盛饭）大和的爷爷，上次来是什么时候来着…… 纪子：是战争结束的第二年啊。那时还没有站台票，我们在东京车站不是还弄得手忙脚乱的？ 史子：对对，我那时还穿着劳动裤呢。 康一：老爷子身体真是硬朗啊。 说着开始吃饭。 史子：这米饭又软又香…… 26　早晨　北镰仓　间宫家的庭院 明媚的晨光照在竹竿上晾着的衣服上。 27　间宫家　二楼 茂吉老人（周吉的哥哥，73岁）正悠然吸着烟管。 一旁周吉正把古画卷轴挂在门楣上。 周吉：（望着画）我还记得这画挂在大和老家偏房里…… 茂吉老人耳朵背。 周吉：——还有一幅，哥哥，好像是山水对吧？应该也是大雅堂的…… 茂吉：嗯？（转过头来） 周吉：（稍微大声地）大雅堂的扇面…… 茂吉：（频频点头）……那幅已经卖掉了…… 周吉：这样啊。——这幅也相当不错呢…… 茂吉：……什么都涨价了……这世道不得了啊…… 28　楼下的房间 志繁在焙茶。 志繁：辛苦了。这星期天的…… 康一正在做上班的准备。 康一：没什么——回来的时候我顺道买点儿什么带回来吧，给大爷吃…… 志繁：可是，硬的他也嚼不动…… 康一：也是啊。……那我走了。 志繁：辛苦啦。 康一走出，接连传来说“再见”的声音。 志繁端着两杯茶起身走出。 29　厨房 史子和纪子正凑在一起算账。 志繁端了茶来。 志繁：阿纪，这个端去给大爷—— 纪子：好的。 志繁递过茶之后朝浴室方向走去。 纪子：那嫂嫂这样就可以了吧？ 史子：哎。 纪子端了茶走出。 30　二楼 纪子端了茶来。 纪子：（对茂吉）大爷，请喝茶—— 茂吉：哦……纪子，今年几岁了？ 纪子：二十八。 茂吉：（听不见）啊？ 周吉：二十八岁了。 茂吉：哦，是吗？ 周吉：得赶紧找个人家…… 茂吉：（不知是否听见）唔……不嫁人来不招婿，烤鲷鱼也吃不起……哈哈哈。 周吉微笑着目视纪子。 纪子苦笑着站起身，拿过自己桌上的手提包走下楼去。 31　厨房 史子在洗衣服。纪子走回。 纪子：（取出几张百元钞票）嫂嫂，给您五百七十元。 史子：（一边擦手）得给你找零对吧？ 纪子：不用了。 史子：这怎么行，我有零钱。（说着从围裙口袋里取出一沓十元钞票，递给纪子三张）给。 纪子：谢谢…… 史子：不过，那样的餐食，在家里做的话，只需要三分之一的费用就能做出来啊。 纪子：（笑着）但是没那么好吃。 史子：可是大家就可以一起吃了（说着一笑）——对了，我都忘了。在银座喝的咖啡，是多少钱？ 纪子：不用了，那个算我请客。 史子：那可不成。多少钱？ 纪子：真的没事。 说着走出。 史子：那就谢谢了。 32　房间 纪子走来，将手提包放在一旁的缝纫机上，然后又返回厨房。 传来小实叫“姑姑——”的声音。 纪子：（看过去）什么呀？ 小实从儿童房间探出头来，正对纪子招手。 纪子：什么事？ 说着走去。 33　儿童房间门口 纪子走来。 纪子：什么事？ 小实：大和的爷爷是个聋子吗？ 纪子：他才不是聋子呢。 小实：可是，刚才他没听见啊。 纪子：听得见的。 说着返回厨房。 茂吉老人从二楼下来。 34　房间 茂吉来到客厅，在那里呆呆地眺望庭院。 小勇急急忙忙走出来，茂吉没有察觉。 小勇：（抬头看着茂吉）浑蛋…… 茂吉没听见。 小勇：（再一次）浑蛋…… 茂吉依然没听见。小勇回头看了看走廊方向，然后返回。 小实在走廊上唆使着小勇。 小实：你要大点儿声说。 小勇又急急忙忙回到茂吉身旁。 小勇：（用更大的声量）浑蛋！ 茂吉好像刚刚才察觉的样子，转过身来。小勇吃了一惊，慌里慌张地逃走。 茂吉：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完了，又接着眺望庭院。 树莺的啼叫声—— 35　长谷大佛寺院内 小实和小勇正在玩踢石子之类的游戏。 茂吉和纪子坐在一旁的石头上休息。 纪子：大爷，您累了吧？ 茂吉：……这样啊……纪子姑娘，你几岁了？ 纪子：（微笑着，凑到茂吉耳旁）二十八岁。 茂吉：唔……得赶紧嫁人哟。 纪子：（调皮地）大爷，在大和，有没有什么好人家？ 茂吉似乎没听见，默默地眺望景色。 纪子：（笑着）非常有钱，可以一辈子啥也不干，过清闲日子。那样的人家……大爷您认识吗？ 茂吉：（没听见）啊——天气真好。 纪子笑着，忽然看到对面有谁走来，颔首致意然后起身走去。 矢部谦吉的母亲多美（54岁）带着孙女光子（3岁），站在小实他们身边。 纪子：您好。 多美：您好。 纪子：（蹲下来）阿光，真好呀，跟奶奶一起——要去哪儿呢？ 多美：这天气实在太好了，所以…… 纪子：（点头，对光子）你爸爸呢？在看家吗？ 多美：没有，跟您哥哥…… 纪子：噢，今天有研讨会呢…… 多美：是吗？我家儿子能派上用场吗？一定给您哥哥添麻烦了吧…… 纪子：应该是谦吉哥被我哥哥添麻烦才对。——（再次对光子）好漂亮的衣裳…… 多美：啊，听说您家有客人从大和来…… 纪子：是啊，我正陪他—— 多美：这样啊。 不知什么时候，小实和小勇已经一左一右坐在茂吉身边，不停地晃动着双腿。 小实：小勇，你再给老爷爷吃块奶糖试试呗。 小勇把奶糖递给茂吉。 茂吉拿了一块放进嘴里。 小实：（看着他）哎，又连纸也吃了！ ——一个宁静悠长的春日。 36　歌舞伎的彩绘招牌 37　歌舞伎剧场的正门前 夜场的剧目正在上演。 38　观众席 茂吉老人和周吉夫妇——茂吉用手挡在耳后，正专心致志地看戏。 舞台上传来歌舞伎的著名唱段…… 39　收音机 正在直播歌舞伎演出…… 40　筑地的餐馆“田村”绫的房间 绫和纪子正听着直播。 绫：大爷肯定会被惊吓到吧。 纪子：可是，他能听见吗？耳朵背得很厉害呢。 绫：没关系的，所以才订了靠前的位子嘛。 说着站起来去把收音机关上。 绫：阿高好慢啊。这洗澡要洗到什么时候？ 纪子：阿高她为什么要跑出来啊？ 绫：也真是的……我有点事去了一趟丸之内回来，就看见她红着眼睛坐在这里。问她究竟怎么了，她说今晚想住在这里。（说着两手食指比画出争吵的样子）好像是吵架了。 纪子：怎么会？她那里不是美满得出了名的吗？ 绫：一定是美满过头了吧。 纸门开了，她们正谈论着的安田高子（28岁）出现了。一副刚洗完澡的样子。 高子：啊，纪子来啦？——泡得好舒服……——什么时候来的？ 纪子：刚刚——（笑嘻嘻地望着她） 高子：什么呀，你盯着我看什么呀？ 绫：圆满过头了，是不是？ 高子：什么圆满？ 绫：你家两口子。 高子：圆满什么呀！ 纪子：为什么吵架了啊？ 绫：很无聊的小事儿！ 高子：才不无聊呢！ 纪子：到底怎么了？ 高子：不是养了狗嘛。 纪子：在哪里？ 高子：就在我家啊。是小狗—— 绫：说是那狗啃了她相公的烟斗。 高子：谁叫他随处乱放呢，狗当然会去啃喽。 绫：听说是很高级的烟斗呢，是伦敦还是哪里产的。 高子：他硬说是我的责任，我一生气每天给他吃胡萝卜…… 纪子：那狗，不喜欢胡萝卜吗？ 高子：不是狗啊，是我家那位。 绫：要是马儿的话，那可就来劲了。 高子：不许瞎说！——然后，今早终于吵了一架，正面冲突—— 纪子：什么呀。就这么点儿事？ 高子：说是这么说，我太生气了。 纪子：这么点儿小事，你应当忍让一下。 绫：你呀，都嫁给人家了不是？ 高子：是呀。 绫：既然这样，这么点儿小事，不是吗？（说着看了看纪子） 纪子：对呀，那还用说。不是吗？ 绫：相公嘛，都那德性。所以呀，我们才不嫁人呢。对不对？ 纪子：对。你说对不对？ 高子：胡说什么！你们又没实践过！ 绫：实践？ 高子：没嫁过不懂的！ 绫：嫁了之后才懂就太迟了！对不对？ 纪子：对不对？ 高子：我回去算了！ 绫：可不，就得回去。对不对？ 纪子：就是的，那还用说啊。对不对？ 绫：毕竟吃了胡萝卜，对不对？ 高子：我不走了！ 纪子：不回去了吗？ 高子：不回去了！ 绫：厉害厉害！那就住下呗。 高子：才不呢！ 绫：那就回去？ 高子：才不呢！ 绫：到底住还是回？ 这时绫的母亲信（52岁，田村餐馆的女老板）进来。 信：高子，你家来电话了。 高子：（突然一本正经地）哦，是吗？谢谢…… 说着急急忙忙地走出。 绫和纪子微笑着目送她。 信：哎，小绫，那事怎么样了？—— 绫：什么？ 信：就是那事呀。拜托一下纪子嘛——好不好？ 绫：什么事？ 信：（拍拍左边胸口）这里呀，这里。 绫：噢，心脏。 信：嗯。 绫：纪子啊，想请你哥哥帮忙诊断一下，可以去找他吗？ 上医院—— 纪子：阿姨您？（说着回头注视信） 信：哎，怎么说呢。这段时间，不是得喝酒吗？这么大的小酒杯才两三杯就…… 绫：不喝不就完了嘛。 信：那可不成，我得招待客人啊。——那简直嘭咚嘭咚的，（手一边在胸口比画）这样子。听人说温灸好，就那个，横滨再过去一点儿，叫什么来着，就那个…… 绫：行，知道了。 信：又不是跟你。我跟纪子说呢。 绫：好吧，我会跟她说的。对不对？纪子…… 纪子：好，我会转告的。 信：那好啊。不好意思，拜托了。——（一边回身要走）对对，你们董事来了，在二楼呢。 纪子：他一个人吗？ 信：是的。——就在刚才…… 说着走出。 纪子：我要不要去见一见呢？ 绫：什么？ 纪子：——（看手表）反正还来得及。（说着站起来） 高子走进屋，做回家的准备。 高子：纪子，你还在呀。 纪子：要回去吗？你—— 高子：（并不作答，对绫）我回去啦。——多谢你了…… 绫：客气什么呀。来，好好坐下说。 高子：不能再坐了，他等着我呢，就在尾张町的拐角…… 趁她们说着，纪子笑着走出。 绫：谁等着？胡萝卜吗？ 高子：（高兴地）是的。对不起啊。 绫：（有些生气地）回去吧！给我快点！ 高子：茶子的结婚典礼，你会去吗？ 绫：那样的地方，我才不去呢！ 41　二楼走廊 纪子走来。 42　二楼包间 董事佐竹一个人—— 纪子走进屋。 纪子：打扰了。 佐竹：哦，来啦？——来这边坐。 纪子：好的。——您外出以后，希尔公司来电话了。 佐竹：哦，怎么样呢？ 纪子：我照您说的回复了。 佐竹：是吗。谢谢。——来，喝一杯。（说着递过酒杯） 纪子：（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谢谢……（说着递还酒杯） 佐竹：哦……（接了酒杯）你来得正好，想跟你说件事。——想问你…… 纪子：什么事？ 佐竹：怎么样，想嫁人吗？ 纪子：……（笑） 佐竹：嫁吧，也差不多了……我有个不错的人选。 纪子：……（笑而不语） 佐竹：比我稍微年长一些。他也是商科大学毕业的，在加尔各答待了很多年。姓真锅，是个相当能干的家伙。——虽然不敢保证是处男，但还是初婚。对了，有照片。 说着拿过皮包，取出四五张照片从中挑选。 佐竹：看不太清楚——（选出其中一张）——就是这个（然后又一张）——这个也是。（说着递过来）是打高尔夫的照片，架好球杆低着头，两张都全然看不清面容。 佐竹：高尔夫打得比我好，长相嘛……也比我更帅一点吧。 纪子：（笑着看了看表）我…… 佐竹：怎么了？ 纪子：我得去接人…… 佐竹：什么呀，你别逃啊。 纪子：不是的。我妈妈他们来看歌舞伎，所以…… 佐竹：这样啊。——那，用我的车吧。 纪子：那，我们就坐到新桥…… 佐竹：哦，好啊。 纪子：那我就失陪了。（说着站起来） 佐竹：哎，这个（拿了刚才的照片）拿去吧。拿着这个，好好商量一下。不要紧的，拿去吧。 纪子：那就借用一下……（说着接过来）失陪了。 佐竹：哦。 43　走廊 纪子走出包间，走下楼梯。 44　当晚　间宫家　厨房 史子将煤气灶上烧好的开水倒进茶壶，端出去。 45　房间 茂吉、周吉夫妇、纪子依然保持着从东京回来的装束，再加上康一，他们各自悠闲地阅读着歌舞伎剧场的剧情简介，或是翻阅晚报，或是吃着点心。孩子们像是已经睡了。 史子端了茶进来。 史子：久等了…… 志繁：哦，谢谢…… 史子：（看见茂吉迷迷糊糊的样子，对志繁）大爷已经很困了吧？ 志繁：（对茂吉）哥哥，您累了吧？ 茂吉：不累…… 志繁：要不早点儿休息吧？——明天还要早起呢。 茂吉：——今晚的戏……真好看啊！年轻人演得很不错呢。哎呀呀，太厉害了。 康一：是吗？那我是不是也要去看看呢。 志繁：您喜欢真是太好了…… 周吉：嗯。 茂吉：——那睡吧…… 周吉：您睡吧。 茂吉：——你们也到大和来住住吧。 周吉：好的，会去的。等纪子嫁出去以后…… 茂吉：嗯？唔——最好能来。志繁也来。大和很不错的，好地方哪。——没必要总是叨扰年轻人。 周吉：可不是。最近凡事都让康一操心…… 志繁：我们一定去拜访…… 茂吉：——那，就睡吧——晚安。 康一：祝您晚安。 史子：祝您晚安。 纪子：祝您晚安。 周吉：晚安。 志繁：晚安。 然后，茂吉和周吉夫妇站起来走出房间。史子和纪子也收拾了杯盘，端去厨房。 46　厨房 史子和纪子—— 纪子：哎，嫂嫂，今天我们董事问我要不要嫁人呢。 史子：是吗？提亲的事，大和的大爷那里也有一桩呢。 纪子：啊，是吗？我怎么突然变得抢手了？不得了。（说着笑了） 史子：怎么样呢？董事先生怎么说的—— 纪子：我没仔细问。因为正忙着……这开水可以给我吗？ 史子：哦，可以啊。 纪子拿起一旁的水壶走出。 史子收拾完毕，啪地关了灯。 47　医院的窗外 成行的梧桐树新芽一片翠绿。 48　医院的研究室 康一和谦吉，另外还有两三个医院职员正各自做研究。 一个护士走来。 护士：间宫大夫，您有客人。 康一：（一边观察着显微镜）谁呀？ 护士：是筑地的一位姓田村的女士…… 康一：哦，是吗？请领她到隔壁…… 护士走出。 康一：（站起来，对谦吉）对了，你在六号房的病人，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谦吉：（歪了歪头）还没有…… 康一：奇怪啊…… 不解地歪着头走出。 49　隔壁房间 信正等候着。 康一走来。 康一：哦，您来了。初次见面，我是间宫。 信：初次见面……我是绫的母亲。 康一：您请坐。 信：哦，谢谢您。（一边落座）——是这样的，绫一直以来多亏纪子小姐照顾…… 康一：哪里哪里……听说您心脏不好…… 信：是啊……所以，我想务必请您给诊断一下。 康一：哎呀，也不知能不能为您确诊…… 信：怎么会呢……我还想您正忙着，实在是给您添麻烦了…… 康一：不会的，不必介意。 信：是吗？——不过大夫，纪子小姐真是遇上了一门好亲事，我跟绫私底下也说这实在太好了。 康一：是什么样的呢？ 信：哎，大夫，就是董事给提的亲事…… 康一：哦，是吗？ 信：这位的条件非常不错呢。周围评价很高，是个聪明能干的人。 康一：是吗？ 信：老家好像是在四国的善通寺，听说是名门望族……说是宅邸还原样保留着呢。 康一：是吗？——来，让我帮您诊断一下。 信：好。 康一：请……（说着站起来） 50　走廊 康一引导着信走入对面的诊疗室。 51　傍晚　北镰仓　间宫家门前 康一归来。 52　玄关 康一走入。 康一：我回来了—— 史子出来迎接。 史子：您回来啦。今天很早啊。 康一：嗯。 53　房间 康一和史子走来。 立刻开始更衣—— 康一：纪子还没回来？ 史子：噢，今天是她朋友的婚礼…… 康一：谁？ 史子：茶子小姐，你不认识的。——洗澡水已经烧好了。 康一：哦。 史子：现在爸爸在里面呢。 康一：哦。——今天，筑地的那位来了…… 史子：啊，绫小姐的母亲？ 康一：嗯，很难缠的一个人。 史子：病情很严重吗？心脏…… 康一：没有，我给她转到耳鼻喉科去了，是鼻子不好。 史子：这…… 说着笑了，然后把康一脱下的衬衫卷好拿走。 54　浴室前 史子走来，向浴室里询问。 史子：爸爸，水温怎么样？合适吗—— 周吉：啊，很好，正合适。 史子：好的。 说着把衬衫放进洗衣筐，从洗脸间的架子上取下一个小药瓶拿着，走回。 55　房间 康一已换好衣服。史子走来，递过药瓶。 康一接过药瓶，往脚趾上抹药。 康一：我说啊，纪子的事，就是董事提的那桩…… 史子：——？ 康一：好像很不错的。 史子：您听说了？ 康一：嗯，筑地的老太婆今天说起来的，听说是什么公司的董事。 史子：是吗？——看样子，是个很体面的人…… 康一：你看见了？ 史子：哦，在照片上……康一，纪子她——有照片了吗？ 康一：嗯。 小勇忽然出现。 史子：小勇，去那边玩儿吧。 康一：那人长得怎么样？ 史子：是打高尔夫的照片，脸看不清楚……（又看见小勇还站在那里）让你去那边玩儿！ 康一：那不是挺好吗？ 史子：我也是这么想的。 康一：我再找谁打听一下吧。 史子：好的。我想一定很不错的，不知怎么会有这感觉。——（看见小勇还没走）叫你去那边玩儿！小勇！ 小勇挨了骂，灰溜溜地走出去。 56　楼梯下 小勇走来，往二楼上去。 57　二楼 小实正一边大声数数，一边给志繁捶肩膀。 小勇走来，默默地看着他们。 小实：……二、三、四、五、六、七、八、九、一百！——我捶完了。两百下，二十块…… 志繁：你得多给我捶几下…… 小实：小勇，你来给奶奶捶肩，算优惠的份…… 小勇默不作声地开始捶。 志繁：这回是小勇给捶呀。谢谢哦。 小实：哎，奶奶，我可以得二十块对吧？加起来就有三百块了。 志繁：是吗？——攒这么多钱干什么呢？ 小实：买轨道呀。火车的轨道。 志繁：那轨道，你不是已经有了吗？ 小实：我还要更长的。对不对小勇？ 小勇：嗯。（点头并继续捶肩） 58　楼下的房间 周吉洗完澡，正往走廊边的竹竿上晾手巾。已不见史子的身影。 周吉：啊，洗得太舒服了……现在水温正好…… 康一：我说，爸爸—— 周吉：嗯？ 康一：说是有人给纪子提亲呢。 周吉：哦，是吗？ 康一：像是很不错呢。 周吉：哦，那敢情好。——再不嫁出去就晚了。 康一：都二十八了。 周吉：是啊。但愿是一门好亲事。 康一：很不错的。不过我想再去调查一下…… 周吉：那就给调查一下吧。虽然费事……得抓紧了。 59　桌子上 三四束蜡纸包着的花束—— 爽朗的笑声传来…… 60　当晚　银座的咖啡馆 从婚宴归来的纪子、绫、高子，还有同伴高梨麻理（28岁）正谈笑风生。桌上有奶油蛋糕和红茶—— 麻理：（笑着）——可是，那么说未免有点不忍心呢。 绫：是吗？ 高子：那可不谁都得一本正经嘛。 纪子：不过，茶子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还真是头一回看见。是不是啊？（说着看绫） 绫：嗯，还抿着嘴，装模作样的。 麻理：（对高子）你新婚旅行去的哪儿？ 高子：修善寺…… 麻理：我去热海……一去就遇上下雨，从当天晚上接连三天，哪儿也去不成。简直都不知道干什么才好，每天都在下雨啊。 绫：喂，麻理，你这是想说什么呢？ 麻理：报告啊。实事求是的——（接着转向高子）所以，我们请掌柜的去买了陀螺来。 高子：陀螺？ 麻理：嗯。哎，就是那个，画着国旗什么的那个……我们就转那个玩儿了。 绫：（从一旁）哦，是吗。 麻理：玩那个，我很厉害的。 绫：哦，是吗。 麻理：所以啊…… 绫：哦，是吗。 麻理做了个鬼脸中断了话题。 高子：不行呀。在没结婚的人面前，可不能说这些。 绫：真无聊，我们才不转什么陀螺呢。你说对不对？ 纪子：又不是小孩儿。你说对不对？ 高子：谁知道呢。对不对？没结婚怎么知道呢。你说对不对？ 麻理：就是的。你说对不对？ 高子：好可怜的。你说对不对？ 绫：阿高！你不能这么说！什么呀！ 麻理：怎么了？ 绫：这家伙说话太讨厌了。 高子：我回去了！ 说着站起来，在众人想看个究竟的目光之下，坐到对面座位上。 高子：不结一次婚试试，就不会懂得什么才是真正的幸福！没结婚就没有权利说三道四的！ 绫：你还真能说！胡萝卜女士—— 高子：没结婚的就没有发言权！ 绫：——幸福有什么了不起！只不过是预想的快乐罢了！就像去赌马的前一天晚上那样。一个人兴冲冲地盘算着明天要买这个和这个，若是中了头彩要买什么。如此而已。 高子：不是的！你没有发言权！ 麻理：没有发言权！ 绫：（转过头对麻理）你算什么！ 纪子：就是就是！ 麻理：我也回家了！（说着站起来） 绫：回吧回吧！幸福种族！ 麻理走去高子的座席坐下。 高子：我说，咱们要不要去一趟镰仓？纪子那里—— 纪子：来吧！接下来气候很不错…… 麻理：下下个周日，怎么样？ 高子：是啊。（对绫）你那里呢？ 绫：我随时都可以的，反正是未婚嘛。你说对不对？ 高子：还在说！ 大家一起爽快地笑了。 61　当晚　间宫家　饭厅 大家都睡下了，与客厅之间的纸门也拉上了，只有史子一个人一边阅读翻译小说什么的，一边等待纪子归来。 正门开了。 纪子的声音：我回来了—— 史子：纪子吗？ 纪子：门可以锁了吧？ 史子：好的。 纪子拿着花束和小盒糖果之类的东西走进来。 纪子：我回来了。 史子：回来啦。怎么样？茶子—— 纪子：非常可爱。很气派的婚宴…… 史子：是洋装吗？ 纪子：不，是长袖和服……（拿出专门买回来的奶油蛋糕）嫂嫂，吃不吃？就一点点…… 史子：哎呀，奶油蛋糕。看起来很好吃呢。 纪子：回来之前我们去了银座。（说着一边从碗橱里取出盘子和叉子）大家说，下下个星期天，要一起来镰仓呢。 史子：哦。那得考虑做点什么好菜。 纪子：（摆好盘子和叉子）请，吃吧。 史子：你不吃吗？ 纪子：我不用了。 史子：那，我吃了。（说着吃起来） 纪子：我们可有意思了，嫂嫂。不是聚一块儿嘛，总是分成两派。出嫁的一派，没出嫁的一派。——今天也是绫一个人奋战了一番—— 史子：为了什么？ 纪子：因为她们张口闭口管我们叫未婚者，瞧不起我们。 史子：那你赶紧嫁了不就完了？ 纪子：嫂嫂也是那一派的？ 史子：是啊。 纪子：这样啊。——那我还是嫁吧。 史子：快嫁了吧。——怎么样？董事先生提的那桩—— 纪子：（顽皮地）听说很不错……董事先生说非常好呢。 说着笑了，一边拿起花束站起来走出。 这时客厅的纸门被轻轻地拉开了，身穿睡衣的康一探出头来。 史子：（吃惊地看他）哎呀，吓我一跳。你醒着呢？ 康一：（慌忙制止他，并压低声音）喂，董事那事儿，好像还不错啊。 史子：（也很小声地）是啊，好像没问题。 康一：（压低声音）纪子好像有那个意思。你试着问问她。 突然一惊，慌忙缩回去。 纪子回来，不经意地把开着的纸门拉上。 史子：（故意若无其事地吃着蛋糕）太好吃了。真好吃啊，一如既往的味道…… 纪子：是吗？那下次我多买点来。 史子：好啊。 纪子拿了放在那里的茶杯走出。 然后纸门又轻轻地开了，康一探出头来。 史子：——？（看着他） 康一：（又压低声音）喂，纪子这家伙倔得很，你可要问得巧妙一点。 史子：（也低声地）好的，我晓得。包在我身上。 康一：（声音更小了）要告诉她爸爸也大致同意了，但是别说得太刻意。 史子：（点头）嗯，不要紧。 康一又忽地一惊，嗖地关上了纸门。 史子也摆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纪子来到对面的走廊，把毛巾抖平整晾上，然后走回屋里来。 62　午后　间宫家的玄关前 谦吉的母亲多美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小小的包袱。 63　玄关 多美走进来。 多美：打扰了……有人在家吗？ 志繁的声音：哪一位？ 多美：（伸头张望）您好。好久没来问候了…… 志繁：（从厨房里）啊，是阿姨，请进…… 多美：好的，那就打扰一下…… 说着走上玄关，进屋。 志繁也跟随其后，一边擦手，一边走进屋里。 64　房间 多美和志繁—— 多美：真是久疏问候了……今天少奶奶呢？ 志繁：哦，她去买点东西……来，请坐吧。 多美：对了——（取出盖碗）也不知这个是否合您口味，是今天刚从土浦那边寄来的。 志繁：哎呀，真是，总是让您…… 多美：没什么，不必客气。——太太，今早有个奇怪的人到我家来了。 志繁：啊，是谁？ 多美：不知道，我也是第一次见。梳这样的分头，戴眼镜，提着个这么大的黑色皮包。——所以，我还以为是税务局的呢。可是啊，太太，我完全猜错了…… 志繁：那究竟是谁呢？ 多美：就是那个，常听人说起的信用调查所[5]…… 志繁：哦…… 多美：那人是来打听您家纪子姑娘情况的…… 志繁：哎呀，是吗？ 多美：所以啊，我想，这一定是因为有人给纪子姑娘提亲，他是为这个来做调查的。我就问他，对方是谁呀？ 志繁：（微笑着）哦。 多美：然后，那人就支支吾吾地糊弄我，我一来气，就告诉他说，纪子姑娘这样品行端正的好姑娘是很少见的！ 志繁：唉…… 多美：真是个讨厌的家伙。什么都仔细调查过了，连您家省二和我家谦吉是高中同学都查到了…… 这时周吉走来。 多美：哎呀……您好。 周吉：呀……您来了。 多美：我家谦吉一向承蒙照顾…… 周吉：哪里哪里……怎么样？一切可好？ 多美：啊，托您的福…… 志繁沏茶。 周吉：谦吉君这么有出息，您将来也有靠了。 多美：哪里呀，怎么说呢。自从媳妇去世，成天只知道看书…… 周吉：是前年的事吧？ 多美：（不禁哀伤地）唉……过得真快啊…… 周吉：唔。 多美：您家省二也…… 周吉：（忽然落寞地）可……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多美：可是，直到最近零零星星地还有人从南方回来…… 周吉：可我……已经不抱希望了。 志繁：（上茶）请。 多美：哎…… 周吉：她呀（志繁），可能是觉得省二还在哪里活着…… 多美：这也是人之常情。真是这样啊，太太…… 志繁：…… 周吉：她不厌其烦，每天还在听收音机里的寻人广播呢。 志繁：……人真是不可思议啊……刚刚才发生的事，回头就忘记了，省二平安时候的事，却记得清清楚楚…… 周吉：可是，……他不会回来了…… 大家都陷入了伤感的沉寂。 65　五月的天空 鲤鱼旗的齿轮咔嗒咔嗒地转动着。 66　垣墙（镰仓的小路） 鲤鱼旗的影子晃动着，墙上挂着横写的“夜间诊疗西胁医院内科”的招牌。 67　同上医院的诊疗室 康一和主人西胁宏三正在下围棋。 康一：（一边下棋）我记得你当兵是在善通寺对不对？ 西胁：嗯，是善通寺……（走棋） 康一：……一个叫真锅的人，认识吗？现在是松川商事的…… 西胁：不，不认识。——是为什么？ 康一：嗯……不认识就算了。 西胁：（忽然抬起头）坂口是善通寺的。 康一：是吗？坂口…… 西胁：问他应该知道的。他面子也广……（紧盯着棋盘）——这是双活啊。 康一：嗯。 西胁：这颗是这里吗？ 康一：不，是这里。 于是西胁找到真眼下了一子，这回轮到康一思考。 外面传来孩子们的喧闹声。 西胁：——这段时间，孩子怎么这么多了…… 康一：唔…… 西胁：星期天尤其不得安宁。 康一：我家今天可不得了，聚了好多人……简直待不下去…… 68　间宫家　厨房 史子和纪子正在大量地做三明治。 纪子：嫂嫂，差不多这就可以了吧？ 史子：可以了，端去吧。 纪子端了一盘三明治走出。 69　房间 从起居室到客厅，铺起了轨道，还用书堆成隧道，六七个孩子正在跑火车玩儿。 纪子走来。 纪子：看你们！真是的！——给，便当……（模仿车站小贩的语气）便当……三明治…… 小实：（把火车停住）喂，吃吧！三明治！快来吃呀！ 这时史子又端了第二盘来。 史子：给。（放下盘子） 小实：（对伙伴们）喂，不许踩轨道！ 大伙儿凑上来吃三明治。 小实：（对史子）哎，妈妈，给我买轨道嘛！ 史子：你不是有了吗？那么些呢。 小实：这是大伙儿的，我只有八条。买吧。好不好？ 纪子：（从一旁）用你的零花钱买不就行了？ 小实：不够啊！我要弄得长长的！对不对小勇？买给我吧！妈妈。 史子：我问问你爸爸。（起身离开） 小实：求您了，跟爸爸说说，要三十二毫米轨距的哦。别忘了啊，一定要问哦。 纪子：小滑头！ 小实：不许瞎说！——姑姑也给我买呗！ 纪子：才不呢！ 门开了。纪子起身走去。 70　玄关 是绫。纪子走出来。 绫：你好！ 纪子：哎，欢迎！ 绫：（一边进屋）正出门的时候，麻理打电话来，说她来不了了。 纪子：哦，是吗？ 绫：阿高还没来？ 纪子：嗯，还没…… 71　走廊 一边走过一边看房间里。 绫：哇，不得了！ 然后对厨房里的史子。 绫：多有打扰了。 史子：欢迎……请屋里坐…… 绫：好的…… 向二楼走去。 72　二楼 桌上铺了桌布，摆放着鲜花、三明治、糖果等，已做好迎接客人的准备。 绫和纪子走上来。 绫：真漂亮。这是一点心意，送给伯母。 纪子：啊，谢谢。 绫去到走廊边往外眺望。 绫：真好啊，晴朗的天空！——我家那里简直看不到一点儿天…… 然后一边往屋里走—— 绫：伯父呢？ 纪子：跟我妈妈去博物馆了。——麻理是怎么说的？ 绫：说是丈夫突然要出差。——她本来很想来的…… 纪子：哦。 绫：真是不自由啊。要是我的话，干脆就来了…… 纪子：那样肯定不行吧。 绫：明明要来也能来的，毕竟还有女用人嘛。 纪子：可是，一旦嫁了人就得顾及各种各样的事情吧。 绫：（笑）没结婚的人是不懂的…… 纪子：是啊（笑着点头）——哎，吃吗？ 绫：嗯（眼光转向外面）镰仓真好啊……我也好想住在这样的地方…… 史子的声音（从楼下）：纪子，你的电话—— 纪子：来了。 说着起身走去。 73　楼梯下 电话在那里。纪子走来，史子从厨房探出头。 史子：从大矶打来的。 纪子：哦。 说着去接电话。 纪子：喂，哎，阿高？怎么了？……哎？……啊，哦。嗯……嗯……啊，哦…… 74　二楼 绫又走到走廊上，眺望着天空。 纪子返回来。 纪子：是阿高来的电话，说是去了大矶。 绫：大矶？ 纪子：说是她父亲病了…… 绫：她撒谎吧！前天的报纸上还登了呢，阿高爸爸在车里发表的谈话…… 纪子：哦？——真是的。她自己提的头……为什么不来了呢……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进屋里坐下。 绫：让人家给甩了，我们俩…… 纪子：…… 绫：谁让咱们是讨人嫌的老姑娘呢…… 纪子：唔。在学校的时候那么亲密，现在大家却渐渐疏远了……（落寞的神情） 绫：……没办法呀……好像就这么回事（同样十分落寞的样子） 纪子：……真烦人啊……（转换心情）哎，待会儿要不要去海边？ 绫：嗯，去吧。 纪子：哎，吃吗？ 绫：嗯，吃吧。 然而两人都不禁有些情绪低落。 75　东京　国立博物馆的庭院 周吉和志繁坐在那里的草坪上休息，膝盖放着摊开的三明治餐盒。 周吉：可是，怎么说呢，现在也许是我们家最好的时候吧……要是纪子嫁出去的话，可又得冷清了。 志繁：是啊……董事先生提的那门亲事，到底怎么样呢？ 周吉：嗯……但愿能称心吧……再不出嫁就太晚了。 志繁：是啊…… 周吉：真快啊……康一娶亲，孙子出生，然后是纪子出嫁。也许现在才是最快乐的时候呢。 志繁：或许吧……不过今后也还…… 周吉：不想了，人贪心起来也是没止境的。——啊，真是个晴朗的星期天啊…… 志繁：哎，你看——（指着对面的天空） 周吉：唔？（看天空） 断了线的气球朝着空中飞去。 周吉：不知哪里，一定有个不小心放走了气球的孩子在哭鼻子吧……康一不也有过这样的时候吗…… 志繁：是啊…… 仰望天空的老两口。 高高飞上天空的气球…… 76　晚上　医院的窗外 研究室的窗口灯火通明。 77　研究室 电话响了，助手接听。 助手：喂，啊，是的。（然后朝旁边）镰仓接通了。 另外还有一名助手。康一正看书。 康一：谢谢。 起身去接电话。 康一：喂，啊，是史子吗？是我。今晚不回去了，有个患者不太放心。纪子回来啦？……是吗？董事先生那桩亲事很不错的，我向坂口打听过了。……啊，等回去再说……嗯，就这事。 78　间宫家的电话旁 史子正接电话。 史子：是吗。……啊，知道了。那么，晚安。 挂了电话，返回厨房。 79　厨房 纪子从盒子里取出奶油蛋糕正在切。 史子走来。 纪子：哥哥今晚不回来了？ 史子：嗯。——（看着奶油蛋糕）哟，好漂亮，很好吃的样子。——这个，多少钱？ 纪子：（一边切蛋糕）九百块—— 史子：（吃惊地）这个九百块？ 纪子：是哦。 史子：这一块？……太贵了！怎么这么贵啊？ 纪子：是哦。 史子：（很扫兴似的，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下来）我简直不想吃了…… 纪子：（笑着）看你说的！摆一下盘子…… 史子：（坐着不动）——我真不该让你买…… 纪子（笑着）：盘子盘子…… 史子：——好郁闷啊！我怎么会让你买这么贵的东西呢？太离谱了…… 说着站起来，一边从橱柜里取出盘子…… 史子：纪子，你出一半吧。 纪子：我吗？才不呢。 史子把取出的盘子又要收回去。 纪子：（看见了）啊，我出我出。 史子：（笑了）真的要出哦。 纪子：好的。 史子：给（递过盘子）——可真贵啊…… 纪子：不过这家的是最好吃的。 史子：但是贵，这都够买半磅上好的毛线了。——不过也没什么，偶尔一次嘛。 一边絮絮叨叨，一边把两块奶油蛋糕盛在盘子里，收拾停当后，端去房间。 正门开了，传来一个男声—— 谦吉的声音：晚上好。 纪子：是哪位？ 谦吉的声音：是矢部。 80　玄关 谦吉站在门口。 纪子走来。 纪子：您来了。 谦吉：你哥哥今晚难道是…… 纪子：哦，刚来过电话，说今晚住那边。 谦吉：啊，是吗？ 纪子：请——请进，进来吧。 81　房间（饭厅） 史子坐在那里，面前放着盛了奶油蛋糕的盘子。纪子和谦吉走来。 谦吉：晚上好。 史子：还让您特意跑一趟…… 谦吉：哪里哪里——伯父伯母呢？ 史子：已经休息了。 纪子：（把自己那份蛋糕递过去）请。 谦吉：呀，我来得正巧啊。这个，我可以吃吗？ 纪子：请。 起身走出。 谦吉：今天有什么好事吗？ 史子：什么？ 谦吉：这东西，您家三天两头吃吗？ 史子：倒也不是那么三天两头的…… 谦吉：好想三天两头地吃这个啊。 这时纪子端了自己的那份蛋糕走来…… 谦吉：（对纪子）这个很贵吧？ 纪子：嗯嗯，很便宜的。对不对？（看史子） 史子：嗯。便宜得很，没事没事—— 谦吉：真好吃啊（一边吃）——我听说纪子有喜事呢。 纪子：是吗？（装糊涂） 谦吉：我听说了，说是有这回事。 纪子：是吗？多好啊！在哪里？ 谦吉：哎，嫂子，有这事吧？ 史子：（含糊其词地）是啊……（把话岔开）不是说你也有吗？ 谦吉：我吗？ 史子：阿姨是这么说的。 谦吉：没，那是我妈一个人瞎想的。 纪子：但我觉得很好，娶吧。你说呢，嫂嫂？ 史子：是啊。这对小光来说也比较好。听说是一桩很好的亲事啊。 谦吉：没有啊，是我妈一个人瞎着急呢。——（然后看见史子的蛋糕没见少）嫂子，这个您不吃吗？您不吃的话我吃。 史子：（慌忙地）吃啊。我吃的。 谦吉：是吗？也是啊。——不过真好吃啊。 史子：（忽然竖起耳朵，紧张地）快藏起来！ 于是三人藏好蛋糕，这时小实半睡半醒着晃晃悠悠地走出来，在他们的注视下迷迷糊糊地走向厕所。 82　翌日傍晚　间宫家门前 康一正回家来，腋下除了皮包，还夹了一个细长的纸包。 83　玄关 康一走进来。 康一：我回来了—— 史子走出来。 史子：你回来了。 小实从儿童房间走出来。 小实：爸爸回来啦。——（看见纸包）啊，太棒了！（把纸包拿在手上，高兴地）妈妈，这个！太棒了！ 说着跑回儿童房间。 84　儿童房间 小勇坐在散乱的玩具轨道和火车中间。 小实跑来。 小实：喂，阿勇！轨道来了。爸爸买了轨道来了！太好了！真棒！太棒了！ 一边打开纸包，小勇也凑上来，伸手却被推开。 小实：别动！慌什么！嘿嘿，就等这个啦。太好了！ 纸包打开，里面不是轨道，而是面包。 小实：（大失所望）什么呀，唉！ 小勇：是面包呀…… 小实：（气鼓鼓地）烦死了！ 怒气冲冲地把面包扔开。 面包滚到一边—— 85　房间 史子正在帮康一更衣。 康一：妈妈呢？ 史子：在厨房—— 康一：（呼喊）妈妈……妈妈……（对史子）喂，腰带—— 志繁走来。 康一：啊，就是纪子的事。条件相当不错呢。 志繁：听说是这样的。昨晚在电话上…… 康一：据坂口说，他家在善通寺是屈指可数的望族，（对史子）说是他家的次子。 史子：哦。 康一：（又转向志繁）绅士录里也有他的名字，非常能干，像是个很靠得住的人呢。 志繁：啊，是吗？这门亲事很不错啊。——年龄多大？ 康一：明治四十三年出生……几岁了？……大概四十二吧。 志繁：四十二？ 康一：算周岁的话，是四十吧。 志繁：四十啊……（表情变得闷闷不乐） 康一：但我觉得年龄不是问题。 志繁：可是，年龄相差一轮还多呢…… 史子：是啊…… 康一：（突然露出不悦的神色）那要几岁才合适呢？纪子也算不上年轻了。讲究这些的话，要等到什么时候才嫁得出去呢？只要对方是个体面的人不就很好吗？这边不也一样，已经不是可以挑三拣四的年纪了。 志繁：……可是，我总觉得不忍心…… 康一：不忍心？不忍心什么？ 志繁：…… 康一：有什么不忍心的？——妈妈您要是那么想的话，纪子她才不忍心呢。 志繁：……是吗…… 康一：是啊。难道不是吗？——妈妈，您是不是太贪心了？您一直都是这样的。 史子：可是，那…… 康一：可是什么！ 史子：纪子她会怎么想呢…… 康一：不是说了解纪子的想法吗？你之前不是说了吗？ 史子：那是因为您…… 康一：混账！你怎么这么说！怎么可以随便说！ 于是史子也闭了嘴。三人尴尬地沉默了。 志繁：（一边唉声叹气）——是我太贪心吗…… 康一突然起身，气冲冲地走出。 86　洗脸间 康一走来，发泄怒气似的，粗暴地拧开水龙头，洗手。 87　二楼 周吉摊开桌上的参考书，正在写稿。 志繁无力地走来。 周吉：（看了看她）——怎么啦？ 志繁：——被责备了…… 周吉：（安慰的语气）没事的……大家都真心为她担忧呢。 志繁：…… 88　楼下的房间 康一满脸不高兴地坐在桌前。 小实从儿童房间拿着面包出来。 然后故意想引起注意似的把面包扔在一旁。 康一忽然回头。 小实：骗人！ 康一瞪眼看他。 小实：骗人！什么呀！明明不是轨道！什么呀！破东西！ 说着把面包踢开。 康一：什么？你干吗？ 小实：什么呀！破东西！ 说着又踢一脚。 康一：这小子！你干吗？ 突然站起来抓住小实。 康一：你想干吗！吃的东西，竟敢用脚踢！ 说着抬手就打。小实挣扎着， 小实：不要啊！不要啊！ 努力挣脱后，跑着躲进儿童房间。 89　儿童房间 小实一屁股坐在那里。 小勇傻乎乎地看着他。 小实：阿勇……过来。 叫完小勇后走出，小勇跟了上去。 90　玄关 孩子们正要出去，面前的格子门开了。 纪子说着“我回来了——”走进来。 纪子：你们去哪里？……挨骂了吗？ 小实不回答，不耐烦地推开纪子走出。 小勇也跟出去。 纪子关上格子门，进屋。 91　房间 纪子走来。 纪子：我回来了。——哥哥，您又骂孩子了？ 康一：……（郁闷地沉默着） 纪子：您生气呢。——哥哥，这可不好，不能由着性子发脾气……孩子多可怜啊。 康一：（回头看她）什么？ 纪子：那样发脾气的话，孩子们会更不听话的。 康一：不许多嘴！ 纪子：这不是多嘴，哥哥您总是…… 康一：别人的事不用管，先担心你自己吧！ 纪子：（笑了）好吧。 走出。 92　走廊 纪子上二楼前朝厨房打招呼。 纪子：我回来了—— 史子的声音：（从厨房）回来啦。 93　房间 康一郁闷地呆坐在书桌前。 94　傍晚时分的海岸 影子长长地延伸在沙滩上—— 小实和小勇面朝大海蹲着—— 小实的脸被眼泪和沙子弄得脏兮兮的。 小实：（朝着大海）浑蛋！……浑蛋！ 叫喊着把手里握着的沙子砸在地上，然后站起来。 小实：阿勇！走！ 说着噔噔地往前走去，小勇急匆匆地跟上去。 95　夜晚　间宫家 只有孩子们的饭菜还留在餐桌上。 96　同上　厨房 志繁和史子担忧地交谈着。 志繁：……到底是去哪儿了呢…… 史子：……他们会去哪里啊……这会儿肚子也该饿了…… 志繁：是啊，好可怜…… 97　厨房的走廊 周吉从二楼下来，往厨房探看。 周吉：还没回来呀？ 志繁：哎……去了哪里呢？ 周吉：嗯……这么晚了…… 98　房间 周吉走来，在那里坐下，心神不宁的样子—— 周吉：我再去看看。 往厨房那边打了声招呼后站起来。 史子：可是爸爸…… 周吉：我还是去看看吧…… 说着走出玄关，史子送他出门。 99　同一时间　矢部家门前 纪子走来。 100　同前　玄关 纪子走进来。 纪子：晚上好——阿姨—— 101　同前　房间 多美正在哄光子睡觉。 多美：（起身）啊，纪子姑娘？ 纪子：是的。 102　玄关 多美走出来。 纪子：哎，阿姨，我家的小孩没来打扰吗？ 多美：没有啊。 纪子：没有来啊？ 多美：是的。——出什么事了？ 纪子：他们从傍晚出去，到现在还没回来。 多美：哎呀……这是去哪里了呢？ 这时谦吉从二楼下来。 谦吉：怎么啦？ 多美：要不你也一起去帮着找找吧？ 谦吉：好的，走吧。 纪子：真过意不去。 多美：你那木屐，趾襻儿太松了。 谦吉：不要紧。 纪子：那…… 点头致意后走出，多美也趿上木屐走出—— 多美：天都已经这么暗了呀。从八幡神社门前到长谷那边的大路，一直找找看。说不定会在车站附近，候车室什么也好好找找，车站后面也看看啊。 说着送两人出门。 103　当晚　西胁医院的诊疗室 隔着围棋盘，康一和西胁面对面坐着。时间已经晚了，其他房间都熄了灯。 康一显得有些郁闷，无精打采的样子。 西胁：——该你了。 康一：该我啊……（刚回过神似的，下了一子） 西胁：（一边下棋）——可是啊，怎么说也不该那么发火啊…… 康一：（含糊地）唔…… 西胁：可别那么发火啊，孩子很敏感的。 康一：唔。（沉思着） 西胁：不能发火。 康一：嗯，不能发火。（下棋） 西胁：（下棋）不容易啊…… 康一：嗯，不容易啊…… 里屋电话铃响起。 104　里屋的走廊 电话铃响着。西胁的妻子富子（36岁）出来接电话。 富子：喂，哦……哦哦，这样啊。……哦，间宫先生啊？哦，谢谢……哦，他在这儿。 康一走来。 康一：找我吗？ 富子：是的，从您家打来的…… 康一：谢谢…… 说着接过电话。富子走回里屋。 康一：喂，啊，是我。……哦……哦……（开心地）是吗？回来啦……哦……那太好了……嗯……嗯……（露出笑脸）是吗……嗯，那，我一会儿回去……哦。 说完放下电话。 105　诊疗室 康一回来。 康一：（开心地）嗨，说是回来啦。 西胁：是吗？太好了。 康一：他俩饿着肚子，傻乎乎坐在车站前边的长椅上来着。 西胁：是吗？怪可怜的…… 康一：嗯，两个家伙真叫人头疼啊。——（忽然）那我告辞了。 西胁：哦，倒也是回去看看的好。 康一：（一边收拾棋子）——怎么越来越像我了……尽是不好的地方随我……真是伤脑筋…… 西胁：就是那么回事啊——（说着也一边收拾棋子，忽然想起）哦，刚才那事…… 康一：什么？ 西胁：去秋田的……能不能尽快替我问一下，对方很着急呢。 康一：哦，我明天就问问看。——那就……（说着站起来） 西胁：好的。 说着送康一走出。 106　翌日　傍晚　矢部家门前 谦吉归来，仿佛有心事的样子。 107　玄关 谦吉走进来。 谦吉：我回来了—— 108　房间 光子正一个人玩耍。谦吉进屋。 谦吉：光子，真乖。 多美从厨房出来。 多美：今天很早啊。 谦吉：嗯…… 多美：肚子饿吗？ 谦吉：嗯…… 多美：吃吗？做的炒饭…… 谦吉：哦。 见多美正要回厨房， 谦吉：我说，妈妈—— 多美：什么？（回头） 谦吉：有件事跟您说。 多美：什么事？ 谦吉：您就坐一会儿吧。 多美：到底什么事啊？（坐下） 谦吉：我想去秋田…… 多美：秋田？ 谦吉：嗯。 多美：是出差吗？ 谦吉：不是。人家问愿不愿意去县立医院当内科主任。 多美：是你去当吗？ 谦吉：是啊。——今天间宫先生跟我谈了，交上去的论文应该也会通过，并且最长也就忍耐三四年而已…… 多美：……（思考） 谦吉：怎么样？ 多美：（不是很情愿的样子）你觉得怎么样呢？ 谦吉：我是打算去的……不行的话，就我一个人去也行。 多美：那可不成。 谦吉：那妈妈您也肯去吗？ 多美：…… 谦吉：怎么样啊？ 多美：……是啊……秋田啊…… 谦吉：您不愿意吗？工资可比现在多很多呢。 多美：那样的职位，东京没有别的可去的地方吗…… 谦吉：没有啊，就因为是小地方才有的啊。——我说妈妈，这对我可是件好事啊。 多美：道理我懂，可…… 谦吉：并且去了秋田还有恙虫，还可以做立克次体[6]的研究。 多美：…… 谦吉：最长三四年就能回来，从一开始就说好了的。 多美：…… 谦吉：谢绝了的话，就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机会了。妈妈，您觉得怎么样？ 多美：…… 谦吉：我很想去。可以吧？ 说着站起来，多美依然低着头。 谦吉：遇到不顺意的事就赌气不说话。妈妈，这是您的坏毛病呢。 说完向二楼走去。 多美难过地吸了吸鼻子。 光子无忧无虑地玩耍着。 109　东京　大厦的外景 下午——三点过后的阳光明媚地照耀着…… 110　董事办公室 专务董事佐竹一个人，正在办公。 敲门声传来，门开了，绫探头进来。 佐竹：哟！ 绫：（欢快地）您好—— 佐竹：今天有什么事呀？ 绫：刚好有点事来到这附近…… 佐竹：哦，来，请坐。 绫：纪子呢？ 佐竹：有点事出去了。 绫：哦——（坐下来）对了，昨天真锅先生来了…… 佐竹：哦，老锅呀。——他说什么了吗？ 离开座位走过来。 绫：没说什么……怎么样了？纪子她…… 佐竹：什么？ 绫：就是真锅先生的事—— 佐竹：哦，还没明说呢。你能不能帮我问问她？ 绫：我来问吗？ 佐竹：嗯。——不过，她到底觉得怎么样啊…… 绫：觉得什么？ 佐竹：到底有没有那意思—— 绫：那董事先生您看了觉得如何呢？ 佐竹：是啊……好像有又好像没有，真让人捉摸不透。——她从前就这样的吗？ 绫：是啊。 佐竹：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