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巨人传 [book_author]拉伯雷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468741 [book_dec]长篇小说。拉伯雷著。出版于1532—1562(第五部在作者死后才问世)。《巨人传》原名《高康大和庞大固埃》，共五卷，是法国文艺复兴时期小说家拉伯雷创作的多传本长篇小说，出版于1532年-1564年。 这是一部讽刺小说，讲述两个巨人国王高康大及其儿子庞大固埃的神奇事迹：高康大不同凡响的出生；庞大固埃在巴黎求学时的奇遇；庞大固埃和高康大对婚姻问题的探讨；庞大固埃远渡重洋，寻访智慧源泉——“神瓶”，并最终如愿以偿。该作鞭挞了法国16世纪封建社会，是新兴资产阶级对封建教会统治发出的呐喊，充分体现了人文主义者对人、人性和人的创造力的肯定。在小说中，拉伯雷痛快淋漓地批判教会的虚伪和残酷，特别痛斥了天主教毒害儿童的经院教育。 [book_img]Z_9803.jpg [book_chapter]第一部 庞大固埃的父亲；巨人高康大骇人听闻的传记 致读者 [book_title]作者前言 致读者 亲爱读者读此书， 有色眼镜切莫戴。 读时勿烦恼气愤， 书中无糟粕毒素。 虽难求尽善尽美， 却让你笑口常开； 看你忧伤与恼怒， 选材无法出新样， 写哭不如写笑好， 只有人类才会笑。 至高无上的饕餮之徒！还有你们，位尊而权赫、满身痘疮的先生们——我所写的东西是给你们看的，而不是其他人—— 在柏拉图的对话集《会饮篇》中，亚西比德对他的老师苏格拉底——无出其右的哲学泰斗大加赞赏，言谈中说到苏格拉底很像赛利纳斯1。 其实，赛利纳斯就是旧时药店里常见的那种小匣子，外面画上滑稽诙谐的形象，如怪物哈比，人形羊尾的萨梯，套上马辔的鹅，头上长角的兔子，配上马鞍的鸭子，飞翔的山羊，拉车的牡鹿等光怪陆离的画面，供人消遣，让世人发笑（正如赛利纳斯，这位酒神巴克斯的师傅那样）。但匣子里却装着弥足珍贵的药材，如香脂、龙诞香、豆蔻、麝香、灵猫香、宝石和世上稀有的东西。 亚西比德说苏格拉底就是这样：单从外表看，他简直一文不值——体态难看，走路笨拙，尖尖的鼻，公牛的眼，一脸白痴相；穿着最粗陋、最简单，是个穷光蛋，讨不到女人欢心，捞不到一官半职，总是那样放荡不羁、嗜酒如命，见到谁就挤眉弄眼，咕嘟咕嘟地干杯，嬉皮笑脸地自我揶揄，但睿智和博学却深藏不露。只要一打开这只盒子，你就会惊奇地发现内装天国里才有的神奇妙药：超凡的悟性，高尚的道德，非凡的勇气，无可比拟的才智，坚定不移的沉着和完美的自信，这令芸芸众生目瞪口呆，但对众生们废寝忘食，漂洋过海，角逐相争，甚至悍然不顾地大动干戈，苦苦追求的一切则不屑置顾，嗤之以鼻。 我费了这么多笔墨写了这一段开场白，其警省之言到底有何用意呢？也许你们会这样问。我聪明的弟子们——还有那些游手好闲的傻瓜们——读了我这些饶有趣味的书目，如《高康大》、《庞大怪》、《大酒桶》、《裤裆的尊严》、《油炒豆游戏》（带有解说词）等等，也许会肤浅地认为这些古怪书目的内容不过是些虚构的噱头和满纸荒唐言。若是浅尝辄止，光看表面，而不深入钻研，就误认为这不过是些令人捧腹的笑话吧。但如此轻率地评价世人的作品，是不严肃的，有失偏颇。你们不是常说单凭僧袍岂能断定他是哪方僧侣吗？有人外披袈裟而内心未必有僧侣的德行；有人套上西班牙斗牛士的披风，而临场却连一点西班牙武士的勇气也没有。由此可见，开卷必须细读，认真地字斟句酌。倘能如此，将会洞察到盒子里的药比装潢华丽的盒子贵重得多。换言之，书的内容并不像目录的标题那样轻佻。 即使在书中你确实读到像标题那样惊艳大胆的文字，也不该像听到塞壬女妖那使人神魂颠倒的靡靡之音而不再读，而要从以玩乐而飨读者的字里行间更高层次地去解读一本书，领会其内涵的意义。 你偷过酒瓶吗？狗东西，你还记得当时的窘态吗？你见过狗啃带髓的骨头吗？（提醒你，柏拉图在《理想国》第二卷里说，狗是世界上最有哲理性的畜生。）你看，狗是多么虔诚地护着它，多么执拗地衔叼着它，多么审慎地啃咬第一口，多么贪婪地嗑开，多么谨慎地吮吸干。是什么动力驱使它这样呢？它的专注会得到什么呢？它盼望得到什么恩惠？只是一点骨髓，仅此而已。然而这一点点回报却比狼吞虎咽其他东西还美味，正如盖伦2在《自然功能论》的第三卷和《人体各部分功能论》的第十一卷里说，骨髓是大自然最富营养的食物。 你得像狗一样，翘起那训练有素的鼻子在风中奔跑，嗅嗅这部杰作——你脚步应该轻盈，敏捷地追逐，大胆地猎取。经过辛苦地阅读和不断地思索，你就能撬开骨头，吮吸最富有营养的骨髓——或，浅白地说，你就能悟出这些毕达哥拉斯的符号。希望你，不，我知道你通过勤奋阅读，你会变得更聪明，更有深度，你会发现这本书富有特色，蕴涵奥秘的学问，向你们揭示最神圣和最惊世骇俗的神秘，无论涉及了我们的宗教，还是政治，或者经济。 你们果真打心里相信荷马在写《伊利亚特》和《奥德赛》时，就意识到普卢塔克、赫拉克利特·旁提克斯3、厄斯塔修斯和斯多葛派哲学家康纳图斯会把他所写的史诗改成寓言吗？而波立提安4又会从其他人那里剽窃他的观点吗？如果你们这样认为，那就和我的观点搭不上边，因为我郑重发誓，荷马当时没料到这些，正如奥维德没想到他的《变形记》会暗示《福音书》里的秘密，即使那个白痴吕班5修士（是个地道的寄生虫）枉费心机想证明这一点。他也许想有一天也会遇上一位同他一样的蠢蛋，正如俗语所说的，半斤对八两。 如果你们不相信，那也应以同样的态度对待我这些开心的故事——我在写作的时候，也没有想到那些事情会发生，也没有想到你和我一样会嗜酒如命。事实上，我致力于写这部辉煌的著作时，也没有忘掉饮酒和吃饭。因为这是创作那些深刻哲理文章的最佳时机。文人典范荷马深谙其道，还有恩尼乌斯，这位拉丁诗歌之父也是这么做的，贺拉斯可以作证，尽管有一些猪猡说他写的诗耗灯油比酒水多。 有一些下流痞子说我的书也是这样的，让他们见鬼去吧！好酒的醇和甜总比油爽口、怡神得多！若是有人说我写书时喝酒比耗油多，我会感到骄傲，就像狄摩西尼6听到有人说他写书时耗油比酒多时感到无比自豪一样。做个快活人，一个好哥们，一个开怀畅饮的人，这是我梦寐以求，也是我的无尚荣幸和光荣。因此任何庞大怪似的人物聚集的场所，我都会受到热烈的欢迎。有个无赖指责狄摩西尼，说他的《演说》纯粹是卖油郎身上油腻的、肮脏的围裙。不管怎么样，请用最仁慈的心态理解我做的一切；请尊重这个绝顶聪明的脑袋吧，它装了这些荒唐可笑、妙趣横生的故事令你们开怀大笑，你们也要尽可能地祝我快乐。 现在开始欢乐吧，我亲爱的朋友，身心愉悦地往下读吧，这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对你的肾也不错）。但是听着，蠢驴，竖起你的耳朵，愿你身上的脓疮发作走不动！别忘了为我干杯，我会立刻回敬你们。 [book_title]第一章　追溯高康大古老家谱 让我提醒你们，高康大的古老家谱在庞大固埃的伟大编年史里都有记载，你们从中可以溯源巨人们是如何降生在这个世界，庞大固埃的父亲高康大如何成为他们的嫡系后裔。现在我暂时不想重述这个渊源，请不必着急。虽然故事跌宕曲折，百听不厌，但你们可以引经据典证明，柏拉图在他的《费立布斯篇》和《高吉亚斯编》7论述过，还有贺拉斯也曾说过，有些事情越反复讲就越精彩，巨人出生的故事正是如此。 但愿从诺亚方舟时期开始到今天，人人都明了自己的家谱！我想，当今世上有很多皇帝、国王、公爵、王子和教皇，他们的祖上很可能是卖赦罪符和葡萄筐的小贩。反之亦然，有很多生活在底层受尽折磨和痛苦的人，却很可能是最伟大的国王和皇帝的后裔吧。看看那风云变幻，改朝换代就像走马灯似的，使人应接不暇： 从亚述人到米提亚人， 从米提亚人到波斯人， 从波斯人到马其顿人， 从马其顿人到罗马人， 从罗马人到希腊人， 从希腊人到法国人。 告诉你，同你讲故事的人，我的家世也许是远古时代富有的国王或公子的嫡系子孙，因为没有一个人比我更想当国王，更想发财了，以为这样就可以寻欢作乐，不必劳作，也不必担忧，自然就会馈赠金子给我的朋友和所有善良的、有学问的人。我安慰自己来世可能比今生过得辉煌——远远超出我的梦想。你们要用这种想法，或者更美好的幻想忘却自己多舛的命运，尽情地喝酒吧。 现在言归正传，让我告诉你们是如何得到高康大的年谱。这年谱简直是上天所赐的礼物。从开天辟地起，再没有任何人的家谱比高康大的家谱更为完整了，当然救世主除外，我不想谈他，这与我无关。再说那些魔鬼们（我指的是诽谤者和伪君子）也不许我谈论这个问题。高康大的家谱是让·奥多在他自家的草地里找到的。这块草地靠近瓜拉拱门，经过奥立夫，一直延伸到纳尔赛附近。当时他正让工人在清理沟渠，一位工人在挖土时，锄头忽然碰到一座青铜坟墓。这坟墓大不可测，没人能找到它的尽头，可能一直延伸到维也纳河的一道闸门里。在挖掘坟墓时，他们发现一个特殊的标记印有伊特鲁里亚字母的无脚杯，上面写着：“在这里饮酒”。继续挖掘下去，他们找到九个高高的酒瓶，按加斯科涅8九柱戏那样排成三行，中间那排压着一本厚厚的、油腻的、发灰的书。这本书装帧精美，小巧玲珑，但那发了霉的味道比玫瑰花浓烈，只是没有玫瑰花好闻。 高康大的家谱就在这本书找到，那是用古罗马花体字精心写成的，既不写在纸上，也不写在羊皮纸上；它不是刻在石蜡板上，或凿在石头上，而是记在薄薄的榆树皮上。那榆树皮已破破烂烂，也风化了，你几乎无法连续认出三个字母。 我虽孤陋寡闻，受之有愧，但仍被请到那儿。我全力依靠眼镜的帮助和亚里士多德的有关训诂理论，按庞大固埃阅读的方式，一边开怀畅饮，一边读这些惊天地，泣鬼神的庞大固埃的故事。 在这本书的结尾，还有一篇题为《解毒歌》的杂咏。开头部分已被老鼠和飞蛾——，不，老实说是被各种可恶的畜生所吞噬了。但我还是怀着对文物的敬畏之情，把其余部分都抄录在这儿。 [book_title]第二章　古墓里发现的《解毒歌》 （来了）凯尔特辛布里9人的伟大征服者， （担心）露水淋湿，他行空而来。 （反对）他来，他们用鲜黄油 堵住檐槽，黄油如瓢泼大雨， 淋了老奶奶一身， 她大声喊着：看在上帝的份上，把他 捞起来。他的胡须都是粪臭， 拿把梯子让他下来。 有人说舔舔他的鞋子， 胜过赢得他的赦免状； 有个卑鄙的小子， 从鳊鱼游泳的河底冒出， 他说：先生们，看在上帝的份上，别。 鳗鱼就在那儿，藏在他的笼子里。 你会找到的（如果你仔细瞧）， 他的颈巾下面有了大花点。 他要开始诵读那段经， 而只找到硬硬的小牛角啃。 我那主教的牧杖底部， 冷飕飕，我的脑子结了冰。 他们焚芜菁给他取暖， 他很高兴坐在火炉边， 只要能把马鞍套上其他人， 套上周围狂热者之一。 他们分析圣帕特里克张开的洞10， 还有直布罗陀和上千上万个其他洞， 不知如何使之愈合； 剩下一个看不见的小伤疤， 他们都一致认为， 洞在风中张开大口不妥。 如果能把他们牢牢堵住， 可以抵押作商业贷款。 他们正谈到海格立斯11剥了乌鸦皮， 他刚从利比亚来， 米诺斯12说：为什么不叫我？ 你把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带来了， 这太令人受不了了，太受不了了； 他们让我端上牡蛎和青蛙。 好了，如果他们饶了我的命， 我会让他们做成一项秘密交易。 来了一跛脚，让他们住口， （椋鸟悦耳的歌声伴他而来，） 那煤渣筛子，独眼巨人的堂兄， 把他们打死。他们都擤着鼻子！ 犁翻多遍的土地颗粒无收， 不经受糅革机的戏弄把玩， 嗨！去敲响警钟， 今年的收成比去年差一大截。 一会儿，来了朱庇特的大鸟， 打赌说最糟的事还在后头。 但看到他们怒不可遏， 担心咆哮掀翻帝国， 最后偷取天堂之火， 把卖鲱鱼的地方烧成灰烬。 清静的空气， 吹进朦胧的马所拉文本。 尽管埃特13有双鹭鸶腿， 也被他们钉住了； 埃特坐在那里瞅着彭忒西勒亚， 人老珠黄卖芥菜。 众人喊道：你这臭烘烘的小贩！ 为什么挡在路中央？ 挥舞罗马的旌旗， 变成羊皮纸上的宏篇巨著。 朱诺14高高在天上，王后的 长角猎鹰忙着罗网捕鸟， 看到他们设下诡计陷害她， 几乎毁了她。 他们给她普罗塞耳皮娜15的两个蛋， 这是最后协定， 他们再也没有逮着她， 否则会把她绑在山楂山上。 七个月过后（减去二十二）， 征服迦太基的人， 谦恭有礼地来到他们中间， 索求他的继承财产，或最好 平分秋色， 正如法之所立：人人有份， 所有立契的不论位尊位贱， 都得分到一瓢饮。 那一年终将来临， 土耳其角弓（五把纺缍和三个旧鼎）为标志， 那野蛮国王的背部， 满是痘痕，那修士的僧袍也遮掩不了。 真丢脸，真丢脸！多少土地 拱手送给油腔滑调的谄媚者。 该停止了，该停止这肮脏的交易， 别再玩了，回家找你的蛇老弟。 一切终将过去，天下太平， 国王及其圣贤共同执政， 不再有残酷、凌辱。 许久以前只有天上神仙能享受快乐， 回到人间，战鼓敲响了， 多少年来齐喑的骏马， 如皇家战马势如破竹。 这个风云突变的时代终将持续， 直到战神玛斯被套上锁链， 前所未有的时代就会来临， 无法形容的喜悦、快乐和美满。 我的忠实的朋友， 鼓起勇气来参加宴饮， 那个时代一去不复返了， 时光易逝令人唏嘘。 最后，那蜡制的塑像， 会被锤子淘汰， 掌管大腹茶壶的马屁鬼， 再也不再叫“陛下，陛下”。 拿起你的大砍刀， 斩掉这堆乱麻， 再拿起一轴粗绳子， 牢牢绑起这烂摊子16。 [book_title]第三章　高康大如何在他的娘胎里孕育了十一个月 大古吉在当时是个快乐的好伙伴，又有好酒量，到处与人对饮，世上无人与之匹敌。他喜欢吃腌腊咸食，总是一口气咽下很多腌肉，渴得唇焦喉燥，不停地豪饮。平时，他大量购进美因茨和巴莱纳的火腿、熏牛舌。腊味上市的季节，采购了许多腊肠和芥末腌的牛肉，再佐以普罗旺斯的美味鱼子酱。除此之外，他还买了很多香肠，不要博洛尼亚出产的（因为他怕意大利人在调料里下毒），而要比戈尔、龙高奈、布热纳、如阿格出品的。 大古吉长大成人，娶了蝴蝶王国的公主佳佳媚为妻。妻子容貌姣好，有一张红扑胖乎的脸蛋，又小鸟依人似的。他俩如胶似漆，春宵苦短，云雨欢悦，她终于怀孕了。一个漂亮的男婴竟在娘胎里孕育了十一个月才出世。 说起来也不算太长。只要怀上的是非凡之品，风流倜傥、补天济世之材，在娘胎呆上十一个月甚至更长些也是可能的。荷马说过，海神尼普顿与提诺仙女交欢，怀孕了，整整一年后孩子才出生：那就是怀胎了十二个月。奥吕斯·格流斯在《雅典之夜》第三卷里说道，这样长的时间才足够显示尼普顿的神威，才能孕育出绝顶聪明的孩子。同样，朱庇特同阿尔克墨涅暗结珠胎时，他把夜晚延长二十四个小时，不是这样长的时间是无法造就出降妖除魔的大力神海格立斯来。 这并非无稽之谈，有古代的巨人学派的典籍可查。他们说，丈夫死后十一个月妻子生孩子是可能的，这孩子还是她丈夫的婚生子，合法的： 希波克拉底《论营养学》； 老普林尼《博物志》第七卷第五章； 普劳图斯17《珠宝盒》； 马科斯·瓦诺18在他的讽刺文《约定》 中引用亚里士多德的权威论断； 松索利努斯19的《论生日》，卷六； 亚里士多德《论动物的习性》卷七， 第三章和第四章； 奥吕斯·格流斯《雅典之夜》，卷六， 第十六章； 塞维斯在《牧歌》中引用维吉尔的一句名诗； 十月怀胎母受苦……（拉丁文） 还可以列举出成千上万个这样的例子，再加上法学家，这个数目就大大膨胀了。查士丁尼一世的《学说汇纂》第三条法规中的十三段《论丈夫死后十一个月生孩子的妇女的法定赔偿》。他们甚至草草写进那本艰涩难读的《高卢法典》——《关于遗腹子和无遗嘱或被剥夺财产继承权的后代之继承法》。除此之外，还有其他法律，我最好不要一一列举。感谢这些法规，寡妇在她丈夫死后的两个月里能纵情狂欢、恣意放荡了。 我起誓，求你们——身强力壮的年轻人，如果遇到妖冶风骚、宽衣解带的寡妇，你们尽管骑，把她带到我这儿来。要是第三个月她肚子大了，莫惊慌，还是那死去男人留下的种。万一她肚子显山露水，路人皆知，更可以毫无顾忌地寻欢作乐，淫荡不拘，反正她肚子已经满满的——罗马大帝屋大维的女儿朱丽叶就是如此，她若不知道自己怀孕了，是不会让别人当鼓击，就像货船必须载满货物，把船缝捻上才接受舵手的。如果有人责骂她们不该挺着大肚，肆无忌惮地到处寻觅交媾，就是母畜怀崽时也不让公畜滥用交配权。她们会反唇相讥：畜生是畜生，寡妇则是女人，她们繁衍生息，世世代代，女人必须有充分享有一点点美好和快感的权利。据马可罗比乌斯在《农神节》第二卷记载，很久以前波普丽就是这样回答的。 不管怎么说，如果魔鬼不让寡妇怀孕，那就应该关掉水龙头，把那个缝堵死。 [book_title]第四章　佳佳媚怀着高康大时如何大吃肥肠 以下是佳佳媚分娩的故事——如果你不相信，脱了肛还不知道。 一天下午，二月份的第三天，佳佳媚因吃太多肥牛肠而脱肛。做肥牛肠的牛都关在牛圈里，放到肥美的草地上吃两茬草长膘的。何谓两茬草？就是一年割两茬的茂盛草地。那次，他们宰了三十六万四千零十四头大肥牛，赶在大斋节前腌制好，等到开春时，就有许多美味的腌牛肉可吃。他们品尝之前，先要举行一场小小的仪式庆祝腌肉启封，以助酒兴。 相信我，那年的肥肠多得吃都吃不完，那味道可鲜美了，人人吮吸指头，垂涎欲滴，吃得津津有味。但肥肠不好保存，眼看快要烂掉了，这对他们来说是不体面的，因而，人人风卷残云似的狼吞虎咽。为此，他们还请来了塞内、塞野、克莱莫岩堡、沃哥泰的乡民，又叫来了古德莱·蒙庞谢、维德渡口以及附近的乡民。他们个个好酒量，也讲义气，只要酒杯一干就再斟一杯，喝得酣畅淋漓。 好汉大古吉喜得手舞足蹈，不亦乐乎，他要每人吃双份。但他却劝妻子要少吃些，因分娩期临近了，再说，牛肠又不是世上什么珍馐佳肴。他说： “粪肠子吃太多了，连粪你也爱吃的。” 可佳佳媚却置之不理，还是大口大口地吃，竟然一口气吃了十六缸、两大桶和六大锅。这么多的造粪下水快把她的肚子撑破，难受死！ 狂饮之后，他们奔呀，跳呀，来到杨柳林里的草地上，在悠扬的竖笛声和欢快的风笛声的伴奏下，载歌载舞，袅娜婆娑，真像在天国享受美好的时光。 [book_title]第五章　醉鬼的胡言乱语 后来，有人说酒兴未艾，干脆就地再美餐一顿。于是，酒瓶子来回传递，火腿飞来飞去，觥筹交错，推杯换盏声叮叮当当响： “倒满，斟足！” “拿到这儿！” “轮到我了！” “混起来，混起来！” “我要纯度的……就这样，老兄。” “一口喝下——快！” “给我低度红酒，倒满！” “真解渴呀！” “呦，你发烧了，还不走？” “呦，天哪（有位妇女打嗝了），我不行了。” “亲爱的，你感觉冷吗？” “就是这样。” “圣盖内的肚子，我们还是谈酒吧。” “我只在教堂敲钟才喝酒——否则教皇会暴跳如雷。” “我只有祷告书上说喝酒才喝酒，像个规规矩矩的修道长。” “哪一个先呢？是先渴后喝，还是先喝后渴？” “当然渴在先了。不渴怎么会喝呢？想想我们都无罪的时代吧？” “不，是喝在先。理由是（拉丁文）先前就存在的东西才能说是丢了。喝了才觉得渴。我是个学者，贺拉斯说过（拉丁文）酒杯子斟满，说话就成雄辩家。” “我们这些无罪的人，不渴也喝得够多了。” “不，我可能是个罪人，但没有口渴的时候，我是不会喝多的。也许现在不渴，但至少将来会——我就能应付了，知道我的意思吗？我是未雨绸缪。我要永远喝下去。永远喝，喝永远。” “边喝边唱吧，让我们唱一曲吧！” “我的漏斗呢？酒倒进酒桶了：我要听的就这一首！” “什么？我喝酒还得由别人代？这儿再来一杯！” “问你一个问题：你是先润喉才口干，还是口干再多喝？” “我对理论一窍不通。实践有时还是有点用处的。” “快倒呀，你还在那儿！” “一杯再一杯：我要喝，我怕死呀。” “一直喝吧，你就不会死。” “如果不喝，我会干死：对我来说，那就是死。我的灵魂总是游向湿润之地。灵魂一干就死了。圣奥古斯丁说过（拉丁文）灵魂，即精神，是不能干涸的。” “呦，酒总管，你是奇迹的创造者，新生命的造物主。你能把普通人变成酒徒，让我这不沾酒的人也嗜酒吧！” “但愿酒水永远浇灌我这个干涸、粗糙不平的肠子！” “喝下去什么也没感觉的人就什么也没喝。” “那酒进入你的血脉了：一滴不漏。” “我得去给牛肠洗澡了，真痛快——那是我早上刚宰的。” “我的肚子满满一仓了！” “假如我借债的票据像我一样会吸酒瓶，把整瓶墨水吸光，我的债主要债时可口说无凭（瓶）啊。” “你的杯子举那么高，把鼻子都弄红了。” “那一杯还没拉出来，还能进几杯？！” “如果你一直要钻进杯底，那就像马喝浅水一样累弯了腰。” “他们管这个叫捕鸟：那些瓶子立在那儿干吗，像诱饵一般。” “普装瓶与简装瓶有何区别？” “大不一样：普装瓶是用塞子，而简装瓶用旋盖。” “嗨，高见！” “我们的祖先知道如何喝酒”（喝着）——“他们喝干一大杯。” “喝得好。干杯！” “这位要去洗牛肠。你的肠子也要到河边洗洗吧？” “我喝酒可比不上海绵。” “我喝酒像个勇士。” “我喝酒呢。（拉丁文）像《雅歌》里的新郎。” “我呢，如久旱逢甘露。” “谁能为火腿说上两句呢？” “那是酒吧老板的传票，是运酒桶的滑轨，让酒桶滑进酒窖。而火腿让酒进肚肠。” “好，说得好！干杯！这样说还不过瘾。（拉丁文）看人倒酒，给我双份——留神我的烂语法——我们已经说醉话了。” “如果我高攀能像酒水下肚那么行，我早就青云直上了。” “雅克·柯尔怎么致富的？就像这样。” “不伐木柴就能卖钱就是这道理。” “老巴克斯怎么征服印度20？” “葡萄牙人怎么攻下桑给巴尔——机灵的家伙用酒攻，而不是火药。” “小雨压大风。痛饮压响雷。” “如果我撒尿能撒出酒来，你愿不愿意吸一吸？” “我可喝不醉。” “嗨，小子，轮到我了！你非法递酒，要我开张罚单吗？” “喝干，伙计！至少还有一瓶。” “我得控告干渴了——这简直是滥饮，伙计，你必须按格式起草诉状。” “就剩这么点了？” “以前，我可是见到什么就喝什么，现在不一样了，我喝得一滴不剩。” “别着急，我们尽管倒酒就是了。” “这肥肠值得掷骰子赌一赌，又是那种黑纹牛肚子里的，记得它吗？呦，上帝，让我们敬敬这个家族吧，马上行动吧！” “喝，要不我就——” “不，不！” “请喝吧。” “麻雀要你拍尾巴才喝。我呢，你得吹捧我才喝。” “嗨，狂饮！若不是我肚子里的兔子洞，这酒也不会下去猎干渴。” “你这话说得我浑身舒坦。” “这一说确实驱逐了我的干渴。” “让我们宣誓吧，现在碰杯：不再渴的人不必在此寻找了。我们的狂饮已经把它赶走了。” “我们的上帝造星空，而我们的任务是把盘子扫空空21。” “耶稣最后说的话就在我嘴边：‘我渴’。” “当他说那个东西永远牢固，永不燃烧时，他的话既不能熄火，也不能给我止渴。” “芒什主教说得好：吃着食欲来，喝了干渴走。” “干渴有治吗？” “这跟你不让狗咬恰好相反：如果你总是追赶一只狗，它永远咬不到你；如果你口渴前就喝，也就永远不渴。” “我逮着你眼睛闭上了：现在我要把你摇醒。呦，长生不老的酒总管，可不要让我们打盹！百眼巨人阿尔戈斯有一百只眼睛看东西。酒总管需要一百只手——就像百手巨人布里阿桑斯，那个长着五十个头的巨人——他就可以一直不停地倒酒！” “让我们喝干吧。口渴是件好事！” “白酒，那正是我要的！全倒光吧，赶紧倒吧，见鬼，倒在这儿，倒满吧：我的舌头就要裂开了。” “对，我的朋友，干杯！” “为你干杯，我的朋友！这是真心实意的！” “呦，这真是豪饮，就该这样。” “呦，基督的圣泪！” “那是德维尼埃尔酒，是一种上等的白中白勃艮第葡萄酒。” “呦，上等的白葡萄酒！” “我发誓，那喝下去对胃来说就像绸缎一样舒服。” “嗨，嗨，那是其中的一种，那是裁剪很好的缎子，是最好的料子。” “勇敢些，我的朋友！” “这不是我们能逃脱过的把戏，因为我已经逃过太多次了。” “由此及彼（拉丁文），上帝挨个儿给人们倒酒。中间没有把戏：你们都看见了。我可是个老师傅。等一下，我只是那个称作帕斯特的师傅。” “向所有酒徒祝酒！让我们都喝干吧！” “伙计——我的朋友，请这边倒——让好酒倒出来，满出来又有什么关系？” “像红衣主教的头冠！” “自然厌恶空虚。” “你难道不会说是苍蝇在这儿喝酒，而不是人？只有苍蝇才能在这个杯子里找到喝的？” “喝吧，像布列塔尼人一样喝吧！” “喝干吧，喝干——喝！” “喝吧，这样有好处——对你有好处！” [book_title]第六章　高康大如何离奇地降生 当他们猜拳喝酒，喋喋不休胡言乱语时，佳佳媚觉得下腹疼痛不已。大古吉立马从草地上站起来，他意识到这是分娩前的阵疼，便好生地安慰她，莫心急，别慌张，孩子生下来一切都会好的。这一说，佳佳媚想到过一会儿，有个新生儿就要出世了，心里甜滋滋的，也就忘了疼痛，撑一下就会过去的。即将诞生的新生命给她带来的喜悦，佳佳媚把所有的不适一扫而光，只留在记忆里。 “鼓起勇气吧，”大古吉宽慰她说，“上帝——我们的救世主在《约翰福音》第十六章说过，孕妇生产时的忧愁，孩子一生下来便会烟消云散了，什么痛苦也记不得。” “哈，”她娇嗔地说，“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你和其他男人一个货色！老天作证，我会尽我所能，因这是你想要的。但我祈求上帝早该把你那玩意儿砍断！” “什么？”大古吉吃惊地说。 “呦，”她瞥了一眼，哼了一声地说，“你是个聪明人，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那玩意儿？”他反问道，“你这头母牛，如果那是你要的，让他们拿把刀子来。” “哈！”她不无得意地说，“上帝在上，愿上帝饶恕我！我不过说着玩的，千万别当真，不要伤害它。要不是上帝怜悯我，可真够受。都是你那玩意儿作弄的，看你还这么得意。” “勇敢些，勇敢些！”他紧握她的手，似乎要给她力量和勇气，安慰她说，“什么也别担心，我去拿点喝的。记住：牛套上犁耙，就让领头牛干活吧。我再去喝几口，难受时就叫我，我就在不远处。你把手窝成喇叭状大声喊吧，我马上就回来。” 过了不久，佳佳媚开始呻吟，大叫、大哭，四面八方赶来的接生婆手忙脚乱忙个不停。她们在她下身按了按，摸到一些臭烘烘、黏糊糊的皮肉，以为是婴儿无疑了。哪里知道是她的肛门脱肛了，正如我前面说过的，那叫做直肠（也就是人们说的大肠），因吃得太多牛肚下水，挤不下，撑得松弛了，大肠滑了出来。 有一个脏兮兮的老巫婆，据说是个神医（60年前就从圣热卢附近的布赞赛到这儿行医），给她配了一种收敛剂，因药太猛，太强了，以至于她下身每一块括约肌都紧缩得严严实实，即使用利牙也不能撬开。想起来真可怕，就像圣马丁布道时，魔鬼想在纸上记下两个妓女闲聊，因羊皮纸太短了，想用牙齿咬着把它拉长点，没想到一头撞死在石柱上那样枉费心机。 老巫婆的药剂适得其反，佳佳媚的子宫是上部松弛而不是下部，结果子宫一收缩，胎盘被撑破了，孩子被挤了出来，钻进一条大静脉里，又顺着这条静脉爬上胸腔隔膜到她的肩部位；这条静脉兵分两路，婴儿就沿着左边的那条，最终从左耳跳了出来。 婴儿出世时，不像其他的孩子“哇哇”大哭，而是扯开嗓门喊：“喝！喝！”他喊得如此响亮，如此清晰，仿佛要让全世界的人都赶来一起喝酒似的，整个托帕和提波地区的人都听到了（在这些地方的人们自然而然地听懂了他的话）。 我不敢确信你们会相信这离奇的分娩。如果你们不相信，我也不在乎——但任何一位正直的、通情达理的人总是相信他亲耳听到的，或白纸黑字写下来的东西。所罗门不是在《箴言》十四章中写道，“无罪的人缺乏经验的，凡话都信？”圣保罗不是也在《哥林多前书》第十三章中写道，“爱能凡事相信”吗？你们为什么就不相信我呢？你们会说没有证据。就这一点，你们必须完全相信。我们所有的正统派教义不是说信仰恰恰就是，关于那些无人能证实之事的辩论。 这是否有悖于法律？违背了我们的信仰？或蔑视理性——或《圣经》？我倒找不出触犯《圣经》的哪一点。如果上帝要让它发生，你能说这原本不该发生的吗？哈！别再庸人自扰了，我告诉你，上帝是无所不能的，如果他愿意，从现在起，女人就让婴儿从她们的耳朵里蹦出来。 酒神巴克斯不是从朱庇特的大腿生出来的吗？ 巨人罗克塔亚德不是从他母亲的脚后跟里生出来的吗？ 克罗格穆施不是从他保姆的拖鞋里生出来的吗？ 密涅瓦22不是从朱庇特的脑袋，再从他的耳朵里钻出来的吗？ 阿多尼丝23不是从没药树的树皮生下来的吗？ 卡斯托耳和波卢克斯24，不是宙斯化作天鹅，与勒达交配产下蛋，后由勒达孵出来的吗？ 如果我不嫌麻烦，把普林尼在书中用一整章篇幅写下的离奇古怪的出生故事向你一一道来，你会更加目瞪口呆，哑口无言。不过，我一点也不像他那样是个确定无疑的骗子。去读普林尼的《博物志》第七部的第三章，不要再拿这些事情来纠缠我了。 [book_title]第七章　高康大如何得名并如何豪饮 好汉大古吉正同朋友喝酒谈笑时，听到他儿子一见到这个世界的光明便发出可怕喊叫：“喝，喝，喝！”大古吉说：“他的嗓门也真够大的！”大古吉这么一说，大家就给他取名高康大。根据希伯莱的古老传统，孩子一出世时，父亲的第一句评论就是他的名字。大古吉欣然同意，母亲也赞成。为让孩子安静下来，便让他喝了足够的酒，再把他抱到圣水盂里，按照天主教的教规给他洗礼。 为保证孩子每天的营养供应，大古吉吩咐把酾农附近波蒂伊和布雷蒙地区的一万七千九百一十三头最好的奶牛产的奶水供给他儿子喝。孩子需要奶水实在太大了，即使找遍全国也找不到有足够奶水的奶妈。虽然几个司各脱派的门徒坚持说，孩子的母亲曾经哺育过孩子，一次能从她乳房挤出一千四百零二桶另加九小罐奶。如此多的奶足够孩子吃了。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经院哲学家郑重宣布这一主张，对人的哺乳能力无疑是乱弹琴的，连虔诚的信徒听起来也感到作呕，这与异端邪说又有什么两样。 就这样过了一年又十个月，根据医生的嘱咐，高康大开始被抱到户外，金·丹友25专门为他设计了一辆漂亮的牛车。大家用牛车拉着他到处兜风，他的确也长得逗人喜欢，胖乎乎的脸，下巴肥厚，皱褶几乎十八层，也从来不哭不叫。但他总是拉屎，因他天生肠子黏液多，比较润滑，也可能是刚出来喝太多酒的缘故吧。但他并非无缘无故喝酒，只是在烦燥不安、发脾气，上蹿下跳时或放声痛哭时，人家才给他一点酒喝，让他安静下来。喝过后，他又变得安静、快活了。 一个照顾他的奶妈指天为证地对我说，这孩子已经习惯了，一听到酒罐子或酒杯叮当声，就欣喜若狂，仿佛陶醉于悠扬的仙乐。她们都记住他这点脾气，让他一大早就有好心情，便用刀叉敲杯子，用塞子击酒瓶，或用盖子碰酒壶，他一听到乒乒乓乓的声音，便乐不可支，高兴得颤抖起来，随之摇头晃脑，手舞足蹈，响屁也放个不停。 [book_title]第八章　为高康大做衣服 当高康大长到一岁又十个月时，他父亲吩咐按家规给他缝制衣服，颜色是蓝色和白色的。裁缝们乐此不疲，裁的裁，缝的缝，按照当时流行的款式，衣服很快就做好了。我曾到蒙索罗会计档案室里查到旧账本，发现制作这些衣服的单据，有如下记载： 一件衬衣就用了九百码的沙特勒罗亚麻布，再加上腋下的衬里两百码，这样的衬衫穿起来更舒服。裁缝们没给他做打褶的领口，因当时还没时兴这玩意儿。打褶的领口是女裁缝弄断了针尖，不得不转过头来用钝的那头缝制，才开始流行的。 一件紧身上衣用了八百一十三码的白缎子，肩上的系带就用了一千五百零九张半的狗皮。当时正开始流行把紧身裤连在紧身衣上，而不是把上装连在裤子上，因为这是违反自然的。奥卡姆26这位伟大的哲学家在论高索萨德先生的《推论法》中早已阐述了这一点。 齐膝紧身裤一条就用了一千零六码薄的白亚麻，裤子剪成柱形，后面结成罗纹和齿状花边以免闷坏他的腰部。裤管里塞了足够的蓝锦缎，显得蓬蓬松松。高康大的腿形漂亮极了，可与身子的其他部位相匹配。 为给他做紧身裤的裤裆，就用了同样质地的亚麻十六又四分之一码。裤裆的形状就像拱抉垛，两边别致地设计了两个美丽的金环，扣在珐琅钩上，那钩子还镶嵌着大如橘子的翡翠。根据奥尔斐在《宝石》和普林尼在《博物志》最后一卷所说，这种宝石滋补壮阳，既能使阳具勃起，又觉得熨贴有快感。 裤裆的突出部分大约两码长，线条同紧身裤一样，都用蓝锦缎剪成喇叭形。如果你看到那美丽的金钱和银线相互交织，其间点缀着精美的珠宝，有闪闪发亮的钻石、绚丽夺目的红宝石、绿松石、翡翠和波斯宝石，你会把它比作丰饶角，就是你在有名的博物馆里看到的。那是众神之母瑞亚——朱庇特的母亲，交给儿子的两个奶妈——仙女阿德拉斯蒂亚和伊达的那只丰饶角，那角里总是鲜果不断，蜜汁流淌；绿意盎然，鲜花盛开；盛满欢乐、果实、鲜花和各种美味佳肴。如果说这样还不够华丽，那我死后就见不着上帝！我在《裤裆的尊严》一书中会对此再详细阐述。但我这儿要提醒你们一点，这裤裆虽然又长又大，用料考究，但里面也是胀鼓鼓的，满有劲的，不像一些纨绔子弟和花花公子的裤裆徒有其表，里面鼓的只是风，什么也没有，无怪女眷们大失所望。 一双鞋子用了四百零六码鲜艳的紫色天鹅绒做成，剪成精致的等宽大长条形，缝合成浑圆的鞋面。鞋底用了一千一百张黄牛皮，剪成燕尾状。 他的外套，一种宽大、敞袖的披肩就用了一千八百码的蓝底色、缀上一点猩红色的天鹅绒做成，周边绣上可爱的葡萄藤，中间用银线绣上几排酒壶，再用金线串上珍珠镶边。这精美的图案为了表明他是个酒中豪杰。 他的腰带用了三百多码的丝绸，蓝白相间（要不就是他们提供给我错误的信息）。 他腰上佩的剑和匕首都不是西班牙产的，因他父亲厌恶那些喝得醉醺醺的西班牙贵族、摩尔人和马拉诺人，还有一些只有天晓得的什么人。他对这些人深恶痛绝。他佩带的是一把精致的木剑，熟革制成的短刀，金光闪烁，色泽鲜艳，人见人爱。 他的钱包还是大象的阴囊做成的，是利比亚的总督普拉孔塔先生赠送的。 他的长袍用了九千六百又将近三分之一码质地一样的蓝天鹅绒做成，用金线对角织成各种图案。如果你观看的角度准确，那是一种绝对无法形容的颜色，就像斑鸠脖子上那闪闪发亮、颜色变幻莫测的羽毛，让你大饱眼福。 他的帽子用了三百零二又四分之一码的白天鹅绒，大大的，圆圆的，与他的头形恰是匹配。他父亲说那些摩尔人和马拉诺人戴的帽子就像扣上面包皮一样，迟早会给他们带来厄运。 他的帽子插了一根色彩鲜艳、美丽的长羽饰，是波斯的鹈鹕羽，刚好从他的右耳边垂下来。 帽子上还点缀着一枚重三十九磅的金帽徽。中间镶着珐琅质地的人像，长着两个头的人形，面对面，有四只手臂，四只脚和两个屁股。这画的就是柏拉图在《会饮篇》中说过的人性神秘的开端。在这人像四周围着一圈爱奥尼亚字母写的： 仁慈无需回报 他的脖子上佩戴重达一万两千金衡磅重的金项圈，是大金珠子串起来，每两颗珠子中间有一颗大碧玉，雕刻成龙，龙周围镶嵌着闪闪发亮的宝石，很像那伟大年长的星相家尼凯普索斯身上戴的。金项圈一直垂到他的肚脐眼上，那碧玉对他的胃肠消化终身受益（希腊的医生深谙其道）。 他的手套是用十六张妖精的皮做的，滚边用了三张狼人的毛皮，按照圣卢昂修道院术士的紧急吩咐做成的。 他戴了很多戒指，他的父亲坚持说这样才能显示出身于贵族家庭。 他左手的食指戴了一个鸵鸟蛋大的红石榴宝石，并镶嵌纯金的戒指。中间的无名指还戴一只由铁、金、银、铜熔铸而成的戒指，样式是世界上最好看的，那铁永远不会同金分开，银也不会离开铜。这整套工艺是我的朋友舰长沙普雷和他忠实的助手制作的。 右手无名指戴着螺旋形戒指，镶嵌着一颗完美无瑕的红宝石，半粒尖尖的水晶钻石，再加上来自伊甸园四河流之——比逊的一颗翡翠（它价值连城，桑给巴尔国王的宫廷玉匠汉斯·卡维尔估计价值六千九百八十九万四千零十八块金币——奥格斯堡27的珠宝商也认为是这个价）。 [book_title]第九章　高康大服饰的颜色 前面你们已经读到了，高康大服饰的基本色是蓝白两色，这对大古吉来说，高康大确实是上天给他的快乐。因而，他希望用蓝白两色来表明，白色代表喜悦、愉快、满足和欢欣，而蓝色代表天国的世界。 我很明白你们会嘲笑这位老酒徒，认为他对颜色的理解太浅薄、迂腐了，近乎荒唐。你会说白色代表忠诚，蓝色是坚定和决心的体现。但你们别烦躁，别生气，别激动得血压升高（因为在这种天气是危险的），请回答我这是谁说的。我不想给你们，或其他人施加压力，不管他们是谁，只是想跟你们说说： 谁让你们心烦了？谁惹了你们呢？谁告诉你们白色代表忠诚，蓝色代表坚定呢？你们可能会说，从市井间买来的一本旧书——《纹章的色彩》里是这样写的（一百多年前首次亮相）。这是谁写的呢？作者还是挺聪明的，没有把名字署在上面，但我不知道该称赞他的狂妄或愚蠢呢？ 说他狂妄，因为他毫无理由，仅凭个人的权威就规范各种颜色的意义——只有暴君才是这样，把自己的言辞当成真理；真正的智者和学者可不是这样，他们会以充分的理由让读者满意。 说他愚蠢，因为他以为无需任何证据，也无需任何合乎逻辑的解释，就可以误导整个世界按照他的规定来规范纹章的颜色。 事实上，（正如谚语所说：“屁股脏的人满屁股屎。”）他能够找到一些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白痴，信赖他的书并根据他的观点写下自己的格言警句，以此装饰鞍辔、仆役的号衣、裤子的样式、手套的刺绣、床帘的花边、勋章的标志，并谱写成曲。更有甚者，他们制造假象，用各种卑劣的手段玷污贞洁的、正派的妇女——谁知道穿错颜色会招惹什么麻烦？ 宫廷里的显赫随从，那些起草文书的人员也干这种勾当。他们在纹章中画一个“圈圈”表示“希望”，画上羽毛表示桎梏，画上鲜花表示鞠躬的人，画上“煎锅和汤匙”表示“飞黄腾达的人”，画上一张破板凳表示破产，画上个傻子和马表示“力量”，没有床帘的床表示“确定无疑”——所有这一些都是玩弄愚蠢的、无聊的、武断的、拙劣的谐音游戏，毫无意义。现在我们法兰西已经最终规范文字，那些使用如此令人作呕的言论得在他的衣领插上狐狸尾巴，往他脸上抹牛粪。 同样的道理（如果我们称之为“有理可证”而非“痴人说梦”），我可以画个有盖的大篮称为“纵容”，暗示那些反对的人最好“跑开”；我“心中的愿望”，可能成为“屁股放烟”；一个“神父般的法官”，可能成为“野蛮的做苦役的人”；“我的前裤裆”，可能成为“我的姨妈发情”；我那“荣耀的后裤裆”，可能就是“令人捧腹的怪事”了，甚至“狗屎”可以是“青蛙一般轻佻的女人”，如果我碰巧爱上青蛙，我就受用无穷了。 古时候，埃及的那些智者们写下我们称之为象形文字的神秘字母，可完全不是这样行事，那些不知者什么都不懂，而那些懂得与这种书写相关的功能、本质和特点的人却一目了然，关于这一点，奥鲁斯·阿波罗曾用希腊文写下《关于象形文字》，波利菲勒在他的《爱之梦》中也有阐述。在法国，我们对象形文字也略知一二。我们的海军元帅所用的纹章就是仿效屋大维·奥古斯都说过的箴言：“稳中加快”，其标记是海豚和铁锚，海豚象征快，铁锚象征稳。 这就足够了：我的这艘小船不想在漩涡中冒险前行，也不想陷入恶臭的泥泽，我还是回到我的始发点吧。但是我还是希望有一天能充分地阐述这些问题，能够用哲学的推理加上公众的认同也完全符合古人的说法，说明自然界里有什么颜色和每种颜色的意义。当然，这要天主保佑我的脑袋瓜不落地时才敢这样。我的祖母说过，“头顶上的帽子是最好的酒杯子。” [book_title]第十章　白色和蓝色的象征意义 由此观之，白色象征欢乐、安逸和喜悦，非但不是编造的蠢言，反而是约定俗成并由权威人士所证明的。如果你能抛弃偏见，听我说理，你就明白其中的道理。 亚里士多德说过，同一事物都有正反两种不同性质——如好与坏，善与恶，冷与热，白与黑，喜与忧，乐与悲等等。如果我们把其中一组对立与另一组相比较，会发现它们的正反褒贬是相匹配的。如：善与恶是对立的，好与坏也是。那么，善即是好，恶则是坏，这是毫无疑问的。 抓住了这条逻辑规则，再把乐与悲同白与黑作比较，若黑色与悲伤是相配的，那么白色就象征快乐。 这并非人为编造的，而是整个世界都能理解并接受的，也就是哲学家们所说的“普遍规律”，是对全世界都行之有效的。 现在你完全明白了，所有的民族，所有的国家（古锡拉库萨人和古希腊人除外，他们性格古怪），不管讲何种语言，如果要表达悲伤就着上黑素衣，痛苦与忧愁总是与黑色有缘。这一普遍规律，只要自然界提供具体的，有理的证据而存在，无需别人指点或帮助，大家一目了然，我们称之为自然规律。 推而广之，所有的人都明白了白色象征幸福、欢乐、安逸、快乐和欢娱。 古时候，色雷斯人和克里特人用白石头标志他们的幸运日，用黑石头表示不幸的日子。 难道黑夜不是意味着恐惧、悲伤和忧郁吗？而夜正是漆黑一片。自然界的一切事物难道不是喜好光明吗？因光明比任何东西更为洁白。为了证明这一点，我可以向你们推荐洛伦·瓦拉反驳巴尔托的著作。不过，福音书里的证据对你们来说就足够了：《马太福音》第十七章说，耶稣变形复活时，外衣灿烂如光（拉丁文）。他用灿烂的白光向他的三大门徒昭示：永恒的快乐的意念和形象。光明使所有的人快乐，这一点连没牙的老太婆都会说：“光明真好。”还有《多比传》第五章有记载：当多比双目失明时，天使拉斐尔向他问候时他回答：“我能有什么快乐呢？我连天上的光明都看不见了。”救世主复活（见《约翰福音》第二十章）和升天（《使徒行传》第五章），天使就是用白色的光明传达他们和普天下人的欣喜之情。福音使者圣·约翰（见《启示录》第四章和第七章）也曾在神圣的福地耶路撒冷看见信徒穿着同样颜色的白袍。 读一读古代史，希腊的也好，罗马的也好，你就会发现阿尔巴城（罗马城的雏形），就是因为在那儿发现一只白母猪而建造起来，并取名为白城。 你们会发现任何人只要战胜了另一个城邦的敌人，当时的法律允许他们乘坐白马拉的战车凯旋进入罗马城，即使取得较小的战绩也是如此。总而言之，没有什么标识，也没有什么颜色能比白色更好地表达英雄们凯旋而归的喜悦。 你们还会发现雅典的将军伯里克利把他的士兵平均分成八组，那些摸到白豆的可以整天享乐、放松、休息，而另外七组必需去打仗，类似之例子多得不胜枚举，只是在这儿闲扯不太合适吧。 这些例子有助于帮助你解决一个谜，一个亚历山大·阿弗洛狄修斯从没想过可以解决的谜（虽然他写了一整本关于谜的书）：“狮子一吼可以震慑其他动物，却害怕、敬畏白色的公鸡？”因为（根据普罗克洛斯的《论祭祀与魔法》）太阳是大地和天空的光明之源，力大无比。白公鸡比狮子更能表示太阳的颜色和本性。他还说魔鬼总是变化成狮子模样，但只要一看到白公鸡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如上所说，高卢人（即法国人，皮肤天生白如牛奶，而希腊人“奶”的发音就是“高卢”）喜欢在帽子上插白色的羽毛。他们生性快乐、开朗、仁慈、可爱，所以选择了花中最白的百合花做为他们的标志和象征。 也许你们会问，为什么能从白色中感到快乐和欢欣呢？事实上那只是一种类比。不妨这样考虑：白色能分散和反射眼前所见的事物，显然化解了所有的视觉器官（亚里士多德在《疑问篇》的第三十一卷提到过，还有其他学透视的学生也这样认为）。当你越过白雪皑皑的高山时，你会抱怨看不太清楚（色诺芬也说其部下曾遇到类似的情形。盖伦在《人体各部分功能论》第十卷也对这点进行详细阐述）。因此特大的喜悦能够穿刺心脏，化解其维持机体的活力，若加剧到一定程度，心脏就会缺乏营养供给，乐极生悲，甚至危及生命。盖伦在《治疗方法论》第十二卷、《疾病发现论》第五卷和《病原论》第二卷也是这么说的；在此之前，有很多学者对此早有报道，如西塞罗《图斯库卢姆问谈录》第一卷，维里乌斯、亚里士多德、李维（在描述卡南战役之后），以及普林尼《博物志》第七卷第三十二章和第五十三章，奥吕斯·格流斯《雅典之夜》第三卷第十五章等，这些书中记载的乐极生悲而死的例子都是证明。还有罗得人狄亚哥拉斯28、奇罗29、索弗克勒斯30、西西里暴君狄奥尼修31、斐里皮得斯32、斐勒蒙33、波利克拉塔、斐利斯提翁（大笑而死）、马科斯·茹文提等等都是喜极而泣，乐极生悲的。阿维森纳在《论心脏》中的第二卷提到，藏红花能使心跳加快，过量服用，会使心脏急剧扩张而衰竭，导致死亡。亚历山大·阿弗洛狄修斯的《疑问集》第一卷第十九章对此作了详细说明——确实如此。 天啊，我是不是赘述太多！我一点儿也不想扯这么远，现在该是见好就收的时候了。言犹未尽的就留在我论颜色一书里再谈吧。我只是想概括一下，白色表示快乐和喜悦，同理可证，蓝色象征天堂和极乐世界。 [book_title]第十一章　高康大的童年时期 从三岁到五岁，高康大渐渐长大并按照父亲的要求得到应有的教养，在那些日子里他跟普通小孩没什么两样，要么喝、吃、睡，要么吃、睡、喝或睡、喝、吃。 他总是在淤泥里打滚，鼻子脏兮兮的，脸黑乎乎的，鞋子磨破了，不是张大嘴巴追苍蝇，就是挥手扑蝴蝶（他的父亲结婚后成了蝴蝶王国的国王了）。他撒尿在鞋子里，裤裆里拉屎，用袖子擦鼻涕，或让它流到汤里；用柳条篮蹭肚皮，拿木鞋子来磨牙，用汤洗手，拿玻璃杯梳头；摆两张凳子当马鞍，一骑上去，“扑通”一声两头空；屁股蹭在地上磨，湿袋子当帽子，一边喝酒一边喝汤；三明治光吃黄油鸡蛋，扔掉面包，边嚼边笑或边笑边嚼；不时往盘子里吐痰，放放臭屁。他对着太阳撒尿，潜到水里躲雨；趁冷打铁，恍恍惚惚地走着，做着白日梦；到处骗吃骗喝，吃完就吐，猴子诵经似的牙齿咬得噼啪响；说话不经大脑（说完就忘），在合适的时间干不合适的事，杀鸡儆猴；车子套在马前拉，不痒时骚痒，好打听别人的隐私；什么都抓，什么都扔；先吃甜食后主食，持矛刺风车；自个儿搔痒自个儿笑，吃得如马多。嘲弄神灵，晚经早上诵（觉得更好听）；吃包菜拉豆荚，尽干蠢事自己出丑（也让自然母亲出丑）；昂贵的纸当草纸玩，拔腿就跑，像牛喝酒；算账不当主人面，自讨苦吃；摇树惊鸟（一只鸟也没抓到），相信云彩为帘，月亮来自绿奶酪；磨麦分两次磨，让他付钱出了大洋相；拳头当锤头，不肯按部就班；相信罗马一天造，别人送他马，还看马牙好不好；鸡牛分不清，一缸醋加一撮盐；筛子装水，教鱼说话；守株待兔，等着天下掉黄雀；非做不可的事做了能积德，少管闲事，剖析毫发；晚上豪饮，早上吐得像只醉狐狸；他父亲的小狗从他的盘里吃东西，他同它们一起吃；他咬小狗的耳朵，小狗刮他的鼻子；他吹小狗的屁股，小狗舔他的唇。 你们知道吗？伙计，说出来准叫你们发疯！这个小色鬼居然还会抚摸奶妈的敏感部位，真是个脂粉气十足的小男人！他已经开始使用裤裆了，他的那些奶妈每天都用美丽的花儿，盛开的鲜花，漂亮的花环打扮他的裤裆。她们成天像捏香肠似的把小玩意儿握在手里把玩，当那小玩意一勃起时，她们就哈哈大笑，好像在玩十分有趣的游戏。 一个保姆说那是我的小塞子，一个说那是我的小钻子，还有的说那是我的珊瑚丛，可以拿来堵漏桶、塞孔、钻孔，是小机关炮，小木头钻子，小刺棒，我的小玩具——这么坚挺又这么低，真是我的小梯子；手套撑具，红红的小香肠，双囊空空的小宝贝。 “这是我的。”一个保姆说。 “那归我！”另一个保姆说。 “还有我，”又一个说，“你们不分给我了，那就把它砍掉吧！” “呦，不行，”另一个说，“这对他不好的，太太，你怎么能把小孩子的那个东西砍掉呢？你要把他变成一条阉了的小狗吗？” 她们为了让他能像其他小孩子一样玩耍，用米尔巴雷风车的叶片给他做了一个铁圈玩。 [book_title]第十二章　高康大的木马 后来，为了使高康大成为一名好骑手，便用木头做了一匹漂亮的骏马。他整天骑着那匹木马蹦啊、跳啊、踢啊，还让它玩跳绳游戏，并训练它走各种步法：侧对步、快步、跨步、飞步、漫步、慢三慢四、缓步、骆驼步、野驴步。他还不断地给木马换绒毛（如同达尔马提亚的僧侣在不同节日穿不同的僧衣一样）：深棕色、棕栗色、灰斑点、暗褐色、浅褐色、红白相间色、深灰斑点、杂色、条纹、纯白色。 高康大还用双轮大横梁为自己做了一匹猎马，用一根榨葡萄的横杆做了一匹日常骑的马，用一棵高大的橡木做了一头骡子，用自己房间的家具外套做了鞍布。他还有十到十二匹用来替换的马，还有七匹马当驿马。这么多的马都睡在他身边。 有一天，绰号“抠门”的老爷在随从的陪同下，前呼后拥，大呼小叫地来拜访高康大的父亲。正巧，绰号“贪嘴”公爵和“贪杯”伯爵也是这样的摆场，同一天到这里。说实在，人一多，屋子就嫌小了，再加上车马就更拥挤了。因此，“贪嘴”公爵的主管和驯马师想打听屋子附近是否还有空马房。他们私下问高康大，马厩在哪里？他们以为小孩子最可靠，有什么说什么。 高康大便带着他们上了城堡的大梯，登上了二楼，穿过一条大走廊，爬上一座高高的塔楼。当要再爬上另一段楼梯时，驯马师便转过身子对主管说： “这个小孩在跟我们捉迷藏，马厩哪会设在这么高的地方。” “哈哈，”总管说道，“你真是少见多怪。我知道很多地方——里昂、巴斯迈特、酾农等地，马厩确实设在屋子的最高处，也许城堡后面就有个上马道，我再详细问他一下。” 于是，他问高康大： “我的小乖乖，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呢？” “停放战马的马房。快到了，爬上这梯子就是了。” 他们穿过一个大厅，高康大把他们领到自己的卧室门前，推开门说： “就在这儿，这就是你们要的马房。瞧，这是我的西班牙种赛马，那是一匹母马，是我的散步马，还有一匹是我的跑马，那是我的快步马。” 说着，他推给他们一根大横梁。 “这一匹荷兰弗利兹种马就归你们了，”他说，“我从法兰克福买来的，它可是一匹穿着漂亮衣裳的马，干活很拼命，你们只要再带上一只猎鹰，半打西班牙趖，再加上两只猎狗，保准你们成为今冬的山鹑和兔子之王。” “圣约翰！”他们喊道，“我们被骗了！我们被戏弄了，噢，我们这回可真见鬼了。” “不不，”高康大说，“我三天前才买来的呢。” 你不妨猜猜看，此时此地，他们是羞得抬不起头，还是啼笑皆非呢？ 他们感到万分尴尬，正要走下楼时，高康大问道： “你们是不是要个杂毛笼？” “什么杂毛笼？”他们问，“那是什么？” “就在这儿，”他说，“五块粪团做个大口罩。” “今天一整天，”总管说道，“他真想考（烤）我们，还好没被烤焦，但也煮得够烂的。噢，你这小兔崽，居然往我们头上装铃铛喊抓贼了。我看你有一天会当教皇的。” “我也这么想的，”高康大说，“如果你当上教皇，你身边的这只鹦鹉会学舌。” “得了，得了。”驯马师说道。 “现在，”高康大说，“让你们猜猜我母亲的衬衫上有几个针眼。” “十六个。”驯马师说。 “哈！”高康大说，“错了，你没按《圣经》上说。因为有前眼，有后眼，你也没有算对。” “什么？”驯马师说道。 “就刚才你的鼻眼被当做便眼时，”高康大说，“人家抽出一大堆粪便来，再把你的喉咙当漏斗倒到另一个大桶里，因那个大桶已经臭气熏天了。” “天啊！”总管说，“我们今天可真碰上一个耍嘴皮的，你这个伶牙俐齿先生，愿上帝保佑你不受伤害，但你的嘴可会给你带来麻烦的。” 他们赶紧下了楼，把高康大推给他们的横梁扔在楼梯的拐角处，高康大见了便大喊： “噢，你们这些破骑手，太不懂骑术！当你们需要马的时候，马撇下你们不管了。想一想，你们要从这里回到加于萨克去，是驮鹅去，还是骑母猪去？” “我还是去喝一杯吧。”驯马师说。 说着，他们就回到楼下的大厅，跟大伙讲了刚才遇到的这个趣事，大家都忍俊不禁捧腹大笑，像一群嗡嗡叫的苍蝇。 [book_title]第十三章　高康大发明擦屁股新方大古吉觉得他才智非凡 那年，高康大五岁多，大古吉打败加拿利人凯旋而归，立即去看望他儿子。久别重逢格外亲，大古吉甭提多高兴了，又是吻，又是抱，还用儿语逗他开心。大古吉同儿子和保姆一起喝酒，还煞有介事地询问了保姆一些情况，其中特别注意保姆是否让儿子保持干净整洁。高康大抢着说，请相信，世上再也找不到比他更干净的小孩。 “你是怎样做到的呢？”大古吉问。 “你知道，人天天要拉屎，我从中得到一种与众不同的擦屁股的方法，这是最高贵、最好的、也是最简便的方法。” “是什么方法呢？”大古吉问道。 “别急，我会马上告诉你的。”高康大说。 我试用过女士的天鹅绒面纱，我可喜欢呢，那绒纱软软的，擦得屁股真舒服； 还有一次用了她们的兜帽，也是天鹅绒的，挺舒服的； 又一次用了男士的围巾； 还有一次用了绣花的红缎子面纱，讨厌的是那凸起的镶金的装饰物，把我半个屁股刮破了。我诅咒，恨不得让圣安东尼奥的神火把金银匠和佩戴这面纱的小姐们通通烧掉！ 后来用了侍从的帽子一擦，不痛了，那帽子的羽饰可漂亮了，是瑞士侍卫队戴的； 还有一次，我蹲在草丛后大便，看到一只三月猫就抓来擦屁股，那猫爪子把我的屁股抓烂了； 第二天，我用母亲的手套擦屁股，想不到伤竟然好了，原来那手套是用安息香熏过的； 后来，我还用了撒尔维亚叶、茴香、莳萝、茴芹、墨角兰、玫瑰、南瓜、葫芦叶、包菜、甜菜、葡萄藤、锦葵，红得像我屁股的毛蕊花，还用了莴苣、菠菜叶——用这些擦屁股舒服多了。又用了亨利黎、马齿苋、荨麻叶、翠雀草和聚合草，可得了伦巴第区流行的痢疾，后来用我的裤裆擦才治好的。 “以后我还用了床单、毯子、床帘、床垫、桌布、洗碟布、餐巾、手帕、晨衣。用这些东西可真过瘾，就像长了疥癣的狗喜欢让人抓痒一样。” “说真的，”大古吉问道，“你觉得那一种擦屁股的方法是最好的？” “我正要说呢，”高康大说，一会儿就真相大白了。我用干草、麦秆、各种各样的毛料擦，用纠结的羊毛，也用好的羊毛、用纸张擦，但你听过吗？ 用纸擦屁股， 还要利器刮。 “什么！”大古吉说，“我的胖小子，你是喝了迷魂药就开始做诗了。” “是啊，父王，”高康大回答，“我经常作诗，有时令我生厌。这是茅坑诗一首。” 肚子胀 快拉屎 脱下裤 蹲坑子 杠子翘 撒尿屎 滑下去 溅出来 脏兮兮 臭烘烘 安东尼的大火烧你的屁股 莫紧张 快擦净 抬屁股 提裤子 还不走 羞你这个臭小子 “你还要听吗？” “非常愿意。”大古吉说。 “好吧，”高康大说，再听一首优美的回旋诗： 前天我去大便， 我欠屁股太多； 粪便臭气冲天， 憋得耳朵发青； 哦！请谁带个女伴， 她陪伴我边唱， 边拉！ 关掉她的水管， 她要把我赶走； 求她悉心照料， 保护我的屁眼， 边拉。 “那么，您不会再说我屁都不懂吧！对着圣母发誓，这首诗并不是我做的，我是听那位贵夫人念的。您看她就在那儿，她一直念着，我就记住了。” “好吧，”大古吉说，“让我们言归正传吧。” “什么，”高康大说，“谈大便？” “不，”大古吉说，“谈擦屁股。” “好，”高康大说，“如果谈这个话题让你害臊，你会不会给我一大桶布列塔尼酒？” “当然。”大古吉说。 “如果没拉屎，你就不用擦屁股，”高康大说，“如果你没大便，就没有屎，你擦屁股之前要先大便。” “哦，你真是个精灵鬼，”大古吉说，“真聪明啊！我很快就称你是个诗学博士——看在天主的份上，我一定会的，因为你的智力超出你的年龄。现在再回到擦屁股的事，我拿我的胡子作证，别说一桶，我会给你六十桶——不只是什么布列塔尼酒。我知道这酒不产在布列塔尼，而是在维龙。” “后来，”高康大说，我也用过束发带、枕头、舒适的布拖鞋、猎物袋、篮子，不过这些东西擦屁股可难受了！也曾用帽子擦。帽子的种类可多呢，有光面的，有毛的，天鹅绒的，塔夫绸的，还有一些是缎的，有毛的最好，擦得最干净。 我也试过用母鸡、公鸡、小鸡、牛皮、兔子、鸽子、鹰、律师的皮包、带兜帽的斗篷、帽子，还有放鹰人的腕套。 “长话短说吧，用来擦屁股的东西没有什么能比得上毛绒绒的鹅。你把鹅的头夹在大腿间，我发誓，这是真的，你会感到一种奇妙的快感，一股暖流从毛绒绒的小鹅那儿传到你的屁股，肝肠回旋，心气激荡。千万别以为，爱丽舍田园里的英雄和半神半人的鬼怪光吃珍馐美味，饮琼浆玉液就感到幸福，这就如那些老太太成天唠叨个没完没了那样。其实，他们的最大享乐是用柔软的小鹅擦屁股——约翰·邓斯·司各脱大师就发表过这种高见。” [book_title]第十四章　高康大如何向诡辩家学拉丁文 听高康大这么一说，好汉大古吉感到有说不出的高兴，对儿子的非凡辨别力和悟性大为赞赏。于是，他对保姆们说： 马其顿的国王菲力普从儿子亚历山大驯马的技巧，就知道他智慧超群。那匹马实在太暴烈、太野了，没人能够驾驭得了。那些驾驭它的人都被它撞倒了，有摔断脖子的，断腿的，脑浆迸溅、颌骨碎裂的。而当亚历山大来到赛马场（跑马和驯马的地方），他经过分析之后，发现马之所以桀骜不驯是因害怕自己的影子。于是，他跃马扬鞭，策马径直朝太阳的方向奔去，马的影子就落在后面，这一招很灵，马也就温顺被驯服了。从驯马这件事，他父亲看出儿子非凡的智慧，就安排他在当时希腊最有名气的哲学家亚里士多德那里接受全面教育。 “我告诉你们，从我儿子跟我刚才的谈论中，我感到他悟性非凡，感觉敏锐，思维缜密、深刻而沉着——他若能受到良好的教育，将来一定出类拔萃。我想把他托付给知识渊博的学者，拜他为师，能得到他的真传。为此，我决不惜一切代价。” 于是，有人为他请到了一位著名的诡辩家士巴·霍罗费先生。他教高康大方块字母，花了五年三个月，直到高康大把字母倒背如流。接着又教他多丽图斯编写的拉丁语法，还教他一本乏味的礼法读本，再教一本特奥多莱主教编写的大部头的书，证明古代神话是一堆胡言乱语，最后还教他一首冗长的、关于寓言故事的四行诗。所有这些共花了十三年六个月又两星期。 大师还要求高康大用哥特体把所有的课本都抄一遍，因当时还没运用印刷术。 平时高康大要带一张写字桌，重达三十几吨，那文具盒又大又笨重，有里昂的古修道院圣马丁·爱奈里的四根大柱子重。下端用铁链系着一个墨水瓶，那铁链足以吊起几大桶货物。 后来大师又教他《推理方法论》，加上杂家的评注，还有什么“破饼干头”、“跳石头”、“嚼舌头”、“圣法骑士”、“肥牛约翰”、“巴龙尼”、“龟孙子探测员”34等等的注释，共花了十八年六个月才学完。高康大背得滚瓜烂熟。他在母亲面前背，证明他对整本书了如指掌。他对母亲说，这本书推论分析的方法既不合理，也不科学。 后来他又读了一部巨著《历法》，这确实是曾经编写过的最大本的历法书。这本书又花了十六年又两个月才读完。突然，他那四百二十岁的老师突然死去，是患上梅毒一命呜呼的。 于是，又请来一位久咳不愈的老先生，名叫布鲁哈·伯不然，教的是乌古提奥爱伯哈德编的《拉丁语汇》，亚历山大·维尔德沃编的野蛮的拉丁语法，雷秘圭思的《教义》，用问答形式编的《答问》、《补遗》——一本圣人生平的汇编，萨皮修思关于赞美诗和死亡的长诗，塞内加的《四美德》（其实并非塞内加所著），巴萨万图斯的《实悔照》、《安息经》——一本关于如何使快乐的日子更为快乐的布道集，他还读了其他一些难啃的大部头的书。高康大读了这些书后，变得老实了，简直就像一只被放在饼中烘焙的黑鸟一样蠢。 [book_title]第十五章　高康大如何另拜师门 当时，大古吉看到高康大学得很刻苦，很投入，但似乎没什么长进，收效甚微；更糟糕的是，他变得呆头呆脑、傻里傻气，整天疯疯癫癫地尽说傻话。 大古吉便向帕佩里格斯总督唐·菲利普·德马雷抱怨这件事。总督告诉他，拜这样老古董为师学艺还不如什么都不学，因老古董的学问是陈腐的，空洞无物，腐蚀美好高尚的灵魂，掐去青春的花蕾。 “我的意思是这样的，”总督接着说，“您不妨从当今的年轻人中挑选一个，只让他学习两年。如果他不比你的儿子有更好的判断力、言辞表达能力、分析能力、讨论能力，更善于待人接物，你就称我是布列尼的傻瓜好了。” 大古吉听了心花怒放，嘱咐照他这样办。 那天晚上，大家正在吃饭，德马雷带来他的一位年轻的侍从，名叫爱德蒙（希腊语幸运，福气之意），是圣乔诺附近的维尔贡基人。这位年轻的侍从衣冠楚楚，风度翩翩，温文尔雅，看起来更像一个小天使，而不是凡人。德马雷对大古吉说道： “你看这位少年，他才十二岁。从他身上你可以看到老古董的学问跟年轻人有天渊之别啊。” 大古吉满意地点了点头，同意试一试。这位年轻的侍从征得主人的允许之后，便手执帽子，面带笑容，笑口微开，从容而谦逊地注视着高康大。他毕恭毕敬地侃侃而谈，一开始便赞扬大古吉的儿子，首先夸奖他的人品优良，接着称赞他学识渊博，高贵出身，健美的体魄，接着好心规劝他必须敬重呕心沥血培养他成人的父亲。最后请求高康大收留他，哪怕是当个最微不足道的仆人，因为他对上天别无所求，只希望能够服侍高康大。这位少年风流倜傥，从容不迫，口齿伶俐，说一口典雅、漂亮的拉丁语，简直就是古代的雄辩家格拉古斯、西塞罗、爱弥留斯再世，并非是个乳臭未干的少年。 但高康大却不同。他把帽子拉得低低的，遮住了整张脸，像牛一样嚎啕大哭，简直就是棍打死驴，打不出个闷屁来。 大古吉见高康大那熊样便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刻杀了布鲁哈·伯不然先生。德马雷婉言相劝，终于平息了他的怒气。大古吉吩咐付清伯不然的学费，并让他狂饮滥吃，等他酩酊大醉时，便让他见鬼去。 大古吉说：“今天他像英国佬一样喝得醉成一摊泥，如果半路死了，我这个东家也不必花钱料理后事。” 布鲁哈·伯不然喝得醉醺醺，跌跌撞撞地走了出去。大古吉同德马雷商量让高康大另择师门。他们两人决定让他拜爱德蒙的老师——包诺克拉特为师（希腊语意为聪明的脑袋），并让他们周游巴黎，以便更好地了解巴黎青年人如何接受教育。 [book_title]第十六章　高康大如何骑着大牝马去巴黎大牝马如何向博斯的牛蝇开战 正在这个时候，努米底亚的第四代国王法奥勒斯特地从非洲送给大古吉一匹大牝马，这是人们从未见过的最高、最大，也是最稀奇古怪的马（非洲以出产怪异的东西出名）。马身有六头大象那么大，蹄上长趾，如同尤利乌斯·恺撒的坐骑，耳朵耷拉着，就像朗格多克的山羊，屁股还伸出个犄角。此外，它的毛像熊熊的栗色火焰，夹杂着斑驳的灰色斑点。最惊人的还是那条尾巴，足足有朗热附近圣马斯的古塔那么粗大（古塔有40英尺高），毛又粗又密，就像玉米穗的芒刺。 如果你对此感到惊奇，那么看了那些斯基泰绵羊就不知该怎么样了，那里的羊一条尾巴重三十多磅，还有叙利亚绵羊（如果让·戴诺说的是实话）的尾巴又长又重，得靠小推车扶着羊屁股才能走路。你们这些在洼地长大的臭小子，当然没见过这种尾巴了。 这匹牝马是从海上运来的，动用了热那亚的三艘大帆船和一只小战船才运到塔尔蒙台的奥隆纳港口。 大古吉看到了这匹牝马，便兴高采烈地说，“真是太凑巧了，我儿子要去巴黎，这匹牝马可以送他。天主保佑，万事如意。他将来一定会成为大学者。没有愚笨的学生，只有愚蠢的老师。” 第二天，当然是畅饮之后，高康大和他的新老师包诺克拉特，连同小书童爱德蒙和其他随从一起上路了。正值风和日丽艳阳天，他父亲让他穿上系带靴子（巴班的大鞋匠告诉我那叫露趾花结高筒靴）。 他们高高兴兴地沿着大路往下走，一路说说笑笑，快走到奥尔良了。他们穿过一片大森林，有九十里长、四十里宽，只见牛蝇满天飞，也有黄蜂和马蜂，在马路上骚扰可怜的牝马、骡子等牲口。高康大的牝马见此，为替同类雪耻报仇，便出其不意地捉弄了那些横行霸道的蝇虫一番。高康大一行走进森林时，牛蝇和黄蜂就“嗡嗡”地发起了猛攻。大牝马立刻甩动尾巴，重重地朝它们甩打过去，几乎把整片树林连根拔起。大牝马的尾巴忽左忽右，忽东忽西，忽前忽后，忽上忽下，风卷残云似的。瞬息间，蝇虫和马蜂连同林木顷刻倒伏，茂密的森林顿时夷为平地。 高康大兴奋异常地看了这场表演，但他不想炫耀一番，只不过对同伴说：“太精彩了，但我不想自吹自擂，只不过博斯35一笑耳。”从此这个地方就改名叫“博斯”了。可是，那一天，高康大他们连饭也没有吃上，专靠打哈欠充饥。为了纪念这一事件，博斯的绅士们（大家都知道他们一直很穷）至今还拿打哈欠当饭吃，并自我陶醉，连吐痰都感到爽口。 来到了巴黎，高康大休整了两三天，天天同市民们喝酒聊天，打听城里谁是学者，城里人喜欢喝什么酒。 [book_title]第十七章　高康大如何教训巴黎人又如何摘下圣母院大钟 歇过几天之后，高康大顿觉旅途疲累完全消失了，就进城参观。市民们猎奇地观看他们，无不万分惊恐。说真的，因当地的人真是白痴，天生傻瓜，看到什么就大惊小怪，以至于来的是一个杂耍艺人、一般的丑角、卖圣徒遗物的人、背上驮铃铛的骡子、在十字路口弄弦弹琴的乞丐都能吸引一大群人围观，而真正在诵经布道的福音教士身边的却廖廖无几。 一大群人跟在高康大后面推推搡搡，起哄着，高康大难以脱身，无奈，只好暂躲到圣母院的塔楼上。当他登上塔楼放眼一望，塔楼四周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他便大声喊道： “我想这些无赖欢迎我，是要让我给他们犒赏，顺便讨个见面礼。那好吧，我就给他们一些新鲜的美酒尝尝——这只不过开个玩笑罢了。” 于是，他笑容可掬，顺便解开他那漂亮的裤裆，掏出那个黑不溜秋的家伙当空扫射。他那泡尿撒得可够猛，淹死了二十六万四百一十八人，妇女和小孩还不算在内。 有几个动作敏捷的躲过了这场尿灾，但尿腥味使他们又咳又吐，急忙气喘吁吁地跑到圣热内维埃芙的高地上，就你一言我一语咒骂开了，有的怒不可遏，有的只觉得好笑： “天主降祸于他！” “不可能有上帝的！” “弗朗西！你看到了吗？” “圣母啊！” “看在基督的份上！” “万能的上帝啊！” “圣·葵内！” “圣·特丽尼安救救我们！” “看在基督的最后晚餐发誓！” “就着大白天发誓！” “让魔鬼把我带走吧！” “以我绅士的名义起誓！” “噢，圣·安德鲁！” “就着圣·戈达格林起誓，用苹果打死吧！” “就着圣·福廷使徒发誓！” “噢，圣维图斯！” “噢，圣玛咪卡，圣法的殉道者！” “就天主发誓，我们今天可笑破肚皮了！” 从此，这座城市就叫做“巴黎”（开玩笑的意思）。在此之前，巴黎曾一直被称作“柳蒂森”，斯特拉博36在他的全集第三卷里说，“柳蒂森”在希腊语是“雪白”的意思，因当地女郎漂亮白皙的大腿而得名的。“巴黎”这个新名一传开，当时在场的人妄用本教区的圣人名誉起誓，再加上巴黎人是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的，因而他们不可避免地成为起誓的行家，特别是在司法方面，变得自吹自擂、不可一世。巴朗科的约翰在其《论誓言》一书里说道，“巴黎人”其实源自希腊语，意思是“自吹自擂的人”。 高康大撒完尿，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悬挂在圣母院塔楼的大钟，便敲起钟来，叮叮当当，非常动听。他听到这悦耳的钟声，就突发奇想，何不把大钟摘下挂在大牝马的脖子上，那该是多么漂亮的牛颈铃啊！他正打算让这匹牝马驮着布里的奶酪和新鲜的鲱鱼回去送给他父亲。于是，他便把大钟摘下来带回寓所。 这时候，圣安东尼会的猪管会头子过来收取每日的猪捐，这位领导认为大钟可以让人远远便能听到他来，甚至连煎锅里的熏肉听了也会发抖，就想顺手把钟带走。但没有拿成，倒不是因为钟烫手，只是这口大钟实在太重，重达两万磅，没法拿。此人并非布尔的圣安东尼会会长——安托尼·德·萨克斯，布尔的会长是个很出名的诗人，不会做出这种事，再说，他还是我的好朋友呢。 这下子，全城一片骚动——记住，巴黎人常常上街闹事，就连外国人也佩服国王的耐性，或者说他愚蠢更恰当。事态一天比一天严重，也不严令禁止。我祈求天主让我知道这些阴谋出笼的经过，我便会公诸于众，使教区里的每个修士和修女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现在，聚众闹事的地方是产生右翼激进主义的温床，就是著名的神学派。当时，他们可以向“柳蒂森”市的神学家咨询（现在可不是这样了）。他们把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法官听，尤其提到高康大摘走大钟后带来的诸多不便。经过一番细致分析，衡量利弊以后，决定派神学院中德高望重、知识渊博的长者去见高康大，向他说明失去大钟将会引起的不便和后患。但有些知名的神学家却提出异议，认为应派雄辩家而不是神学家。最后还是推出神学大师雅努斯·突塞兹。 [book_title]第十八章　雅努斯·突塞兹如何被派往高康大处讨回大钟 突塞兹大师理着一头恺撒式37的发型，身着最正典的神学博士袍，肚子里填满了最精心烘焙的面包和灌满了神学院地窖里最醉人的陈年佳酿，然后向高康大的寓所进发。前面由三个红鼻子的学院马屁精开道，后面跟着五六个不修边幅、蓬头垢面，像虫子一样慢慢蠕动的文人学士。 高康大的新老师包诺克拉特在门口碰到这群怪异、滑稽模样的人，吓了一大跳，还认为是疯癫的街头艺人，便问演什么假面戏，他们却说是来讨回大钟的。一听事情不妙，包诺克拉特赶紧跑回去禀报高康大，让他有所准备。高康大马上召集包诺克拉特、好酒量的总管、马童吉姆斯特（希腊语体育锻炼的意思）和书童爱德蒙等紧急商量对策。大家都赞同把他们请到膳房，让他们像农民一样开怀畅饮（或，更确切地说，像神学家和诡辩家那样）。为不让愚蠢的老学究突塞兹讨头功，回去吹嘘讨回大钟是他的功劳，便决定趁他们喝得酩酊大醉时，派人把本地市政官、神学院的校长、教区的牧师统统请来，当突塞兹还未说明来意时，就把钟交给请来的这些名流。钟交出后，再来欣赏他们的精彩演说了。等到上述的人都到齐了，高康大便把这位博学的神学家引荐给众人。只见他站立起来，一面咳嗽，一面清清嗓子便开始大放厥词。 [book_title]第十九章　雅努斯·突塞兹大师发宏论慷慨陈词向高康大索回大钟 嗯，呵啊，呦！先生们——在座的各位。你们如果不把钟归还给我们可不太好，因我们确实需要钟啊。嗯，哦！过去伦敦村（卡乎泽克附近），卡奥尔，更不用提布里的波尔多村三番五次出高价要买我们的钟，都被我们谢绝了。他们看中大钟的金属质地，可以给本土带来好风水，使我们的葡萄园免受雨灾和风灾——嗯，当然不是指我们的，而是我们附近的——我们如果没有葡萄酒喝可就什么都没有了，不仅失去了享受，更没有法律可言了。 如果你们能应我的要求把大钟还给我们，我就可以得到六扎香肠和一条非常好看的套裤。套裤一穿，我的双腿就能伸直了，除非他们说话不算数。啊！上帝啊，天主啊，套裤可真是好东西，聪明人是不会不喜欢的。哈，哈！并不是每个想要套裤的人都能得到：这点我感受颇深！听着，天啊：我为这次演讲就准备了十八个小时，是恺撒的东西就还给恺撒，是天主的就还给天主。这就是要点，问题的实质。 相信我吧，主啊，如果你愿意跟我共餐——当然是私底下——有圣体作证，我们一定成为快乐的天使（拉丁文）。——我是说，在宴会厅里大快朵颐，一醉方休。我宰了一头猪（拉丁文），我还有，有，有什么——还有很多好酒。斗酒诗百篇嘛，是吧？ 那好吧，看在天主的份上，把钟还给我们吧（拉丁文）。现在，我以神学院的名义，给你们来一段乌蒂诺布道，乌蒂诺老天保佑，你们会还给我们大钟的。你们还要买一些赫罪符吗？你们要多少就给多少，免费赠送（拉丁文）。 哦，先生大人，把那不名一文的钟还给我们吧（拉丁文）！它是这个城市的，每个人都能受益。如果钟挂在你们的马上显得神气威风，我们的神学院挂上了也毫不逊色。神学院好比缄默的牲畜，这是《诗篇》里说过的，我记不得哪一首了。但我这儿清清楚楚地摘抄了一句，简直像阿喀流斯一样不可战胜（拉丁文）。嗯，哟，咳吓——啊，啊。 啊！你们明白了吗？我向你们说明钟必须还给我们。且听我的论证： 夫钟者，其状如钟也，钟之所以为钟，乃钟楼之钟，可敲之钟也；凡钟者，必有钟鸣之声，巴黎有钟，乃情理之中（拉丁文）。 哈，哈，哈！这才是无懈可击，理直气壮！这是三段论推理法的第一种，达里乌斯论述过，别人也提过。凭良心说，过去我也蜚声一时，是个一流的雄辩家，但现在我思想不集中，会开小差，我只求有美酒喝，有好床睡，有炉子暖暖我的背，有桌子靠靠我的肚皮，有一盘丰盛的珍馐摆在我面前。 嗨，天主啊，以圣父、圣子、圣灵的名义（拉丁文），阿门，恳求你们还给我们大钟吧，愿天主保佑你们驱邪避难吧，圣母保佑你们贵体安康，愿圣母永生永世与我们同在（拉丁文）。阿门，阿门！嗯，哼，啊，嗯啊嗯啊！ 千真万确，有目共睹，毫无疑问（拉丁文），以天主的名义，可以肯定，当然天主在天上。一个没有钟的城市就像失去拐杖的盲人，断了缰绳的驴，或是失去铃铛的奶牛，我们会像丢失拐杖的盲人，断了缰绳的驴，或是失去铃铛的奶牛跟在你们后面喊个不停，直到你们把钟还给我们。 “教会医院旁边有一个喜欢用拉丁语闲聊的家伙——有一次他引用方达努斯的权威论断——不，不，错了，应是彭达努斯38，是那位意大利的在俗诗人，说他希望羽毛做钟，狐狸的尾巴做钟锤，因为钟一敲，他的头就胀痛，写不出诗了。钟就应该叮叮当当地响，他真是发表异端邪说：其实作诗是很快的，就像用蜡捏出几个印子，盖在纸上即可。你们的宣誓证人发言完毕。再见了，请掌声鼓励，卡勒比诺校讫（拉丁文）。” [book_title]第二十章　突塞兹大师拿走礼物并与其他大师打官司 突塞兹大师刚刚演讲完，包诺克拉特和幸运小伙子爱德蒙禁不住开怀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真怕乐极生悲、大笑而死——那样子简直就像克拉苏看到笨驴吃刺果，菲勒蒙看见蠢驴把无花果当晚餐一样乐不可支，笑得前仰后合。突塞兹大师也不甘落后，大笑不止，泪水夺眶而出，——因大脑刺激泪腺分泌出泪水，泪水再通过视神经汩汩流出（这种情形恰恰说明德谟克利特可以赫拉克利特化，而赫拉克利特可以德谟克利特化了39，悲也流泪，喜也流泪）。 大笑过后，高康大同他的随从商量如何处置。包诺克拉特认为应该再让这位天才的演说家畅饮一番，因他给人们带来了这么多快乐，比看名演员桑伊克赫的笑剧还好笑。他应该得到在他那令人忍俊不禁的演讲里所提到的六扎香肠，再加上一条套裤，三百捆优质木柴，二十五罐美酒，一张铺上鹅毛垫子的大床，一只盛满他想吃什么就有什么的大而又深的海碗，这些就是他说的这一大把年纪应该享有的。 一切照他说的办，只是高康大没把握能否找到那么大的套裤，适合他那漂亮的双腿；也不知道什么式样的套裤，才配得上这位高贵的演说家——是否裤裆应该深一点，方便拉屎，或做成宽松的水手套裤，或把他打扮成像个瑞士士兵，穿上大裤腰的套裤保护肚子；或让他穿上燕尾式开衩套裤，免得热坏腰身。高康大想了想，最后决定送给他七码黑呢布，再加上三码白呢做衬里。让勤杂工送去木柴。那些文人学士带去香肠和大海碗。突塞兹大师决定亲自来拿毛料。 文人学士中有一位叫乔治·彼拉特的对突塞兹大师说，大师亲自扛着毛料走街串巷是不合适的，有失体统，应把这个任务交给随从人员去拿。 “哈！”雅努斯·突塞兹说，“你这个蠢货，你一点也不懂逻辑，这就说明了假定和推理的重要！毛料与什么有关？” “不清楚，”彼拉特说，“它跟很多东西有关而又没跟什么特定的东西有关。” “蠢驴！”突塞兹大师说，“我不是问你这个问题。它跟什么有关的意思是给谁的，这个问题的回答是给我的双腿的。因此我必须自己去拿——因为属格应该与它的主格相配！” 于是，突塞兹偷偷地把毛料拿走，重演了一出穷鬼巴特兰律师偷布料的闹剧。 最好笑的还在后头呢。在一次神学院的全体大会上，这个老气喘病的站了起来——显得十分光荣！他要求得到香肠和套裤的奖赏，但是神学院获悉高康大已经私下奖给他了，就不再给了。突塞兹大师据理力争，说这只不过是件礼物，是高康大慷慨馈赠的，而他们不能放弃先前的承诺。然而，他们还是劝他知足就好了，无论如何不能再得到一丝好处了。 “讲理？”突塞兹大师说，“我们这儿不使用这个字眼。你们这些可悲的叛贼，一文不值的小人！再没有比你们更狠毒、卑鄙和无赖了。我全看清楚了，不要在跛子面前装瘸了。我干坏事，你们也逃不了干系。我敢对天主的脾脏发誓！我一定会去见国王，把你们在这儿的卑劣行径告发给他，你们等着瞧吧，你们若没有被国王活活烧死，像鸡奸者、叛徒、异端者、诱奸者、天主和道德的敌人该受的惩罚那样，就让我浑身长脓疱吧！” 根据这一席话，他们状告了突塞兹大师；而他却加紧活动，让法庭一直把这个案子压下来，至今没有下文。突塞兹大师的对手发誓，官司不解决誓不洗澡。而他的支持者也发誓，如果没有得到确切的裁决，决不擤鼻涕。 双方起誓的结果是他们都蓬首垢面，拖鼻涕走着，因为法庭尚未理清头绪，看来审判结果恐怕只能等到希腊历的朔日才公布，当然是遥遥无期了，因为希腊历没有朔日。再没有比法庭更厉害的了，他们为了让一个案子拖延下去，连自己的规章制度也不顾了。巴黎的法律条文强调只有天主才能创造永恒的东西。自然界没有不朽的东西，因为自然生成的东西都有一定的时限，都有了结的时候：万物有生必有死；但当这些装模作样的恶魔接手一个案子，他们会让它永远拖延下去——无穷无尽直至永远。他们的所作所为提醒你记住斯巴达人希龙所言： “悲惨是诉讼的伴侣。所有打官司的人都很悲惨，因为官司还未了结，老命早就归西了。” [book_title]第二十一章　高康大如何在诡辩师的训导下学习、生活 高康大把钟归还后几天，巴黎市民不胜感激，主动提出帮他喂养大牝马做为报答，要养多久都行，这个建议正合高康大的心意，他便欣然接受。于是，大牝马就这样被送到枫丹白露森林的草场上喂养，我想，这匹马早已不在那儿了。 高康大决心在包诺克拉特的训导下学习，然而一开始，包诺克拉特却让他完全按照以前的习惯行事，以便更好地了解他的前任老师为什么花了那么多时间竟然教出一个游手好闲、傻里傻气、浑噩无知的人。 高康大遵照导师的要求，按照老一套来，不管天亮不亮，每天早上睡到八九点才醒来，这正是前任老师所教导的，他们搬出大卫王的话：天亮之前醒来无益。 于是，他就在床上翻呀，滚呀，蹦呀，跳呀，清醒清醒头脑，然后按季节着装。他最喜欢穿的是一件厚厚的羊毛长袍、狐狸毛做衬里。接着他就按大哲学家雅克·阿尔曼40的方式用五个指头梳头，因为他的前任老师告诉过他，不用现成的手指梳头，即使干净整洁也纯属浪费时间。 而后，他就大便、小便、呕吐、打嗝、放屁、打哈欠、吐痰、咳嗽、叹气、打喷嚏，不停地擤鼻涕。他为了驱寒避湿而大吃一顿：美味的油炸香肠、美味的烤牛排、美味的火腿、美味的烤牛肉以及几盘肉羹面包。 包诺克拉特对他说，刚起床不做做运动，就吃这么多点心不好，但高康大却说： 什么！难道我做的运动不够吗？我起床之前早就在床上翻滚六七回了。教皇亚历山大听从犹太医生和星相学家博纳·德拉特的建议，就是这样做，也寿终正寝，让与之对头的人气坏了。我的前任老师就是教我这样做的，说早餐有助于开发记忆力，因此他们吃早餐之前先喝酒。我觉得这很好——喝酒使我清晨脑清气爽，晚饭也吃得更香。吐巴肯·荷罗孚尼曾说过：光跑步是没用的，必须起个大早跑才有用。身体健康所需要的并不是填鸭式的一杯一杯往下灌，而要在早晨时就喝酒，有诗为证： 早起不重要， 早饮最舒畅。 高康大吃了丰盛的早餐过后，便上教堂去了。随从抬来一个大箩筐，里面装了一本厚厚的祈祷书，用天鹅绒包装，因太多人翻阅过，油腻腻的，连封面、书搭扣和特级羊皮纸一起称至少两千五百磅重。他在教堂里听了二十六场甚至三十场弥撒。他的指导神甫来了，穿得像个社会名流，肚子里却灌满了葡萄酒，连呵气也有酒香。他和高康大一起念应答祈祷，精心拈着念珠，颗粒不掉。 高康大一走出教堂，又有人用大轮的木质搬运车给他送来一大筐用木头雕刻成的念珠，每颗都有人头那么大，接着他又和神甫在修道院的隐修室、回廊花园里边走边拈着珠子念经，所诵经文超过了十六个隐修士。 接着，他开始用功，但花不到半个小时学习。虽然他像古罗马喜剧作家泰伦斯笔下的人物一样，眼睛盯着课本，但心早就飞到厨房里了。 他撒了一大泡尿后就坐在桌边吃饭——他生性我行我素，一开始就要了好几打火腿、熏牛舌、鱼子酱、炸牛肚和其他许多开胃菜。 吃饭时，有四个仆人侍候他，一大勺一大勺地往他嘴里塞芥末，从没间断过，而后他猛喝一大口白葡萄酒，可以清热利尿。然后，他津津有味地吃起时令的美味和他爱吃的东西，直到肚皮垂了下来。 高康大喝酒毫无节制，也毫无规矩。正如他自诩的那样：酒没喝到鞋后跟的软木漂上半尺高，决不罢休。 [book_title]第二十二章　高康大的游戏 而后，高康大咕哝咕哝念了几段经文，又痛饮了几杯冰淳清新的葡萄酒，弄得酒水洒了双手，又湿漉漉抓了一只猪手剔牙齿，便与随从海阔天空闲聊起来。接着，铺上绿毯子，摆上好几副纸牌、骰子和棋盘。他玩起游戏41，花样令人眼花缭乱： 花同色 皮克牌 意大利桥牌 斯兰姆牌戏 逮着你 出将牌 黑桃牌 逮他们 老处女 欺诈 三十一 一个接一个 三副皮克牌 意大利纸牌 叫牌 摊牌 丁牌 抓恶魔 拍杰克 跨牌 结婚 我抓到他们 谁这么想 等着瞧 这一个，那一个 跟领导 塔罗纸牌 胜者，输者 欺哄 折磨 打喷嚏 德国牌 大牌 猜指头 象棋 狐狸和鹅 六格跳 跳棋 白衣女郎 滚动 三副骰子 巴加门 耍花招 一败涂地 皇后 意大利巴加门 双陆棋 女士巴加门 女士小花招 上帝倒下 跳棋 国际跳棋 喝倒彩 挑图片 撬刀子 转磨石 刀子游戏 掷石子 猜谜 掷钱币 杰克 接子游戏 槌球游戏 捉人游戏 猫头鹰 击球游戏 螺旋梯 大兔追逐 吹号 随乐声抢椅子 尖叫 同花顺子 轮你下一个 巴卡拉纸牌 快跑 上天堂 金胡子 拉屎 玩胡子游戏 借包 撞球 找球 操你妈的 滚洞 蒙面 绊倒 种麦子 吹煤灰 捉迷藏 活法官、死法官 烤炉和火钳 装小偷 接子游戏 驼背 马掌 抓耳朵 梨树 踢屁股 单足跳 跳绳 折棍子 头碰脚 叠积木 打棍子 掷环套桩 我进了 吹蜡烛 九柱戏 撞柱游戏 滚木球戏 弓和箭 飞向罗马 红胡子 小天使 滚木球戏 羽毛球 跳背游戏 击球落袋 我可以 投球 挑棒游戏 打击 拔河 瞎子摸人 弹子游戏 上学 敲榛子 石弹游戏 辗车辙 转陀螺 修道士 打雷 惊奇、诧异 拍气球 板羽球 假骰子 拼甲虫 找绿球 借贷 倒转 肩扛 格子纵列 双滚球 传梭镖 反弹腾空球 寻宝游戏 牛脚 藏秘密 一问一答 伦敦桥牌游戏 跳房子游戏 击中得分 间谍游戏 跳蛙游戏 横传球 木腿游戏 传球 国王和皇后 主仆游戏 头顶球 捻硬币 猜指头 头浸水 碰鼻子 拱猪 前滚翻 吞面包 转圈圈 打屁股 爬梯子 碰头 装死人 猜拳游戏 放鸽子 抓老三 烧灌木 玩打杖游戏 缝补 嗡嗡叫 让路、让开 骂人 放屁赶敌人 喷芥末游戏 摇腿 滑滑梯 掷镖游戏 屈身跳背 跳高 掷骰子 拍屁股 弹手指 他们玩个痛快，时间悄无声息一分一秒慢慢地消磨掉了，他们又大喝起来——大约每人喝了三加仑。高康大喝饱吃足以后，就蜷缩在舒适的长椅上或软床上睡了两三个小时，既不想坏事，也不说脏话。 醒来后，他稍微晃晃他的耳朵。接着又有人送来更多的葡萄酒，高康大痛饮一番。 包诺克拉特指责他，一睡醒就喝酒对身体不好。 高康大却反唇相讥：“这才是教皇们过的悠闲的生活。对我来说，我生性爱睡懒觉，睡觉就像吃腌肉，也像吃火腿一样香甜，我起床时就得喝酒解渴。” 然后才开始读点书，他先念了一段《天主经》，接着一段玫瑰经。为了念得更有气派，他骑上一匹曾为九个国王服务过的老骡子。只见他骑着骡子，摇头晃脑，口里还念念有词，眼睛却瞟着别人逮兔子。 一回来，高康大就跑进厨房，看着炉火上正烤什么美味。 老天作证，高康大晚饭吃得真香。他乐意请左邻右舍一起进餐饮酒，他们好酒量，边喝酒边谈古论今，其中的常客有德·勒福老爷，德·古维尔老爷，德·格里尼奥老爷和德·马里尼老爷。 晚饭过后，他们立刻摆开精装福音书般的棋盘，随后便喊出“输赢一扫光”“同花色”、“一、二、三”！要不然就去看看周围的女孩子，和她们一起吃点心和夜宵。然后，倒头便睡，酣然睡到第二天八点才起床。 [book_title]第二十三章　包诺克拉特训导有模有样高康大争分惜秒发愤读书 包诺克拉特了解高康大的不良生活习性以后，便开始考虑用其他办法教他读书，起初不敢变化太大，怕操之过急，会适得其反。 为了把准备工作做得更好，包诺克拉特请教了一位叫天赐的名医，商量用何良方可将高康大引向正轨。这位博学的医生根据医疗宝典，使用了一种灵丹妙药——安提库拉的嚏根草，清除高康大脑子里的一切陋习和邪念。真是药到病除，高康大从前任老师那里学来的一切恶习和毛病都烟消云散，忘得一干二净，就像古时候提摩太根治学生从别的音乐老师学来的毛病一样。 为了做得更好，包诺克拉特介绍高康大结识了巴黎一些有真才实学的学者。高康大深受启发，被他们孜孜不倦的探索精神所打动，萌发了努力学习知识，实现自身价值的愿望。 这个方法有了显著成效，高康大养成了良好的学习习惯，不浪费一分一秒，争分惜秒地攻读古典文学和正经的学问。 高康大养成早起的习惯，每天早上四点起床。他在接受按摩时，有人为他高声朗读《圣经》，声音洪亮清晰，这是由巴士埃籍的陪读书童朗读的。听了《圣经》的言谈布道，高康大对天主油然而生敬畏和崇拜之情，情不自禁地感恩、祈祷，因经文体现了天主的神威和超凡的智慧。 尔后，他来到一个隐蔽处解手，把消化后的渣滓排泄出去。趁此机会，老师又重复前面读过的经文，向他阐明和解释了疑点和难点。 在往回走的路上，他们顺便观测了天象，看看清晨天空是否和昨天晚上看到的一样，太阳转进了哪个星座，而月亮呢，从中预测了当天的天气。 过后，有人帮他穿衣、梳头、盘发，穿戴整齐后再洒上香水。利用这段时间，有人帮他复习前天的功课。他背得琅琅上口，有时还能联系实际，谈出合情合理的见解，以示他深谙其道，每次总要持续两三个小时，但通常是到他穿好衣服为止。 然后，又有人为他朗读了足足三个小时。 听读之后，师生们一起来到户外，讨论所朗读的课文的意义，信步向公园或附近的空地走去，玩各种游戏，打打皮球、手球和三人三角传手球，锻炼了体力，就像刚才锻炼智力一样。他们自由自在地活动，爱玩就玩要停就停，一直玩到大汗淋漓，或累了为止。接着，有人替他把汗水擦拭干净，用力按摩一下身子，换了衣服后，才慢悠悠地逛回家，看午餐准备得什么样。利用等待开饭时间，师生们又一起琅琅上口地背诵学过的课文。 此时，食欲先生一光临，便胃口大开，就入席用膳。开始，先念几段古代的英雄传奇故事助兴，直到高康大表示不必再上酒为止。 接着，他如果兴趣犹浓，还可以继续读故事，要不就兴致勃勃地调侃起来。头几个月，他们谈论美德、行为规范，还有桌上摆的盛馔的门类、特性、功效、烹饪方法，比如面包、酒、水、盐、鱼肉、水果、草药、根茎以及相关的知识，无所不谈。这样一来，高康大很快就掌握了普林尼、阿特内、狄奥斯科里德、朱留斯·波吕克斯、盖伦、波菲尔、奥比安、波里比乌斯、赫里奥都拉斯、亚里士多德、克劳迪斯、伊里安以及其他学者著作中有关的饮食篇章。为了保证援引的论断的正确性，他们甚至把书本带到餐桌上查阅，这些书本所写的要义，深深印在高康大的脑海里，就是当时的医生也没有一个懂得比高康大多。 过后，大家又讨论了早晨学过的课文，吃了一点榅桲甜食后就结束了午餐。高康大用嫩绿的乳香树枝剔剔牙，用清水洗洗手，擦擦眼，唱唱赞美诗，赞美天主的慷慨和仁慈。随后摊开纸牌，这并不是为了玩赌博游戏，而是要学习上千种与算术有关的新运算方法。 这个方法使高康大对数字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天午餐和晚餐之后，他便迷上了算术游戏，就像他当时热衷于投骰子和玩牌一样。高康大对算术的理论和实践运用自如，甚至连著述颇丰的英国人卡特伯·顿斯托尔也深叹不如，同高康大相比，他只能望其背。 高康大不单学算术，还学习其他与数学有关的课程如几何学、天文学和音乐。在等待食物消食时，他设计出上千个优美的几何图案，制作测量仪，甚至运用了天文学原理。 然后，他们搞了四声部和五声部的合唱，扯开嗓门，变换着调子，痛痛快快地同唱一首歌。 在乐器方面，高康大学习弹古琴、键琴、竖琴、吹横笛、竖笛、拉提琴，吹喇叭。 一个小时过去了，肠胃也完成了消化，高康大去方便后，马上又回去学习，用三个小时甚至更多时间温习早上学过的功课，继续研读已经学过的课本，接着练习意大利体和哥特体字母，还要学画画。 写完字后，他们请都兰的一位年轻绅士——吉姆纳斯特体操师教高康大骑术。 换好骑马服，高康大便登上一匹意大利战马，然后再练德国驮马、西班牙牡马、阿拉伯的跑马、轻骑马。高康大纵马扬鞭跑了一百多圈，马步瞬息万变，时而腾空而起，跃过壕沟，跨过篱笆，时而快速地绕圈，一会儿向左盘旋，一会儿向右拐弯。 高康大舞了回断头枪，所谓断头枪是形容其快，而不是把枪折断了，只有不谙枪法的人，才会夸海口说：“我在战场上舞断了十根长矛。”这简直是无稽之谈。舞断十支矛还不容易，木匠就能做到；而刺倒十个敌人，才算真有本事。高康大挥舞着坚硬、结实、带有钢头的长矛，撞开了一道大门，刺破了一身铠甲，连根拔起一棵大树，刺中一个铁环的下中央，撬掉一副骑士的马鞍、一副马甲、一双护手套。他披挂上阵，完成了整个训练过程。 至于在马背上吹口哨，让马和着节拍踩花步，听从主人的差遣，那更是没人能比得上高康大。即使名闻遐迩的骑师恺撒·费奇与高康大相比，只不过是只猴子吧。高康大特别擅长脚不着地从一匹马飞跃另一匹马，这是他的拿手好戏——飞马术。他还可以手持长矛，无需马镫，左右两边都能上马。无需缰绳和马辔，高康大就能随心所欲驾驭他的战马。总而言之，高康大已经娴熟地掌握了战场杀敌的所有军事技巧。 高康大还花了几天时间练习抡板斧。他举重若轻地抡起板斧，就像拿剃须刀一样轻松，用力挥舞着，旋转着，动作如此流畅，堪称高手。高康大身经百练，胜任了每场战斗。 他又抖了抖长矛，舞了舞双手握的长剑，或是短剑（用于刺戳和闪避再理想不过了），或匕首——他时而披上盔甲，时而赤膊上阵，时而执持盾牌，披上斗篷，或手握小小的挡箭牌。 高康大喜好猎鹿——不管雄鹿、母鹿或扁角鹿。他真是个好猎手，经常捕到熊、野猪、野兔、山鹑、野雉和大鸨。他喜欢踢大球，有时用脚踢，有时用拳头一击，让球蹦到空中；高康大还练习拳击、跑步、跳远和跳高——但不是三级跳、单脚跳，也不是德国式的跳高，因为吉姆纳斯特体操师说过，这些花样在战场上是派不上用场的。因此，高康大只练跨越壕沟，飞越篱笆，六步登墙，翻身越进有长矛一般高的窗户。 高康大擅长在深水里游泳，蛙泳、仰泳、侧泳，全身游动或只用两腿蹬，或一手划水，一手出水拿书，横跨塞纳河时连书页也滴水不沾，还能像恺撒大帝那样衔衣游泳。然后，他一手拨水一跃上船，随后又猛地栽入水底，一直潜到暗礁处，钻进各种洞穴，潜游于无底深渊。上来后，他操舵划船，时快时慢，有时顺流而下，有时逆流行驶，有时让船开到水坝处来个紧急刹船。他一手导航，另一手划大桨，升船帆。他攀援绳索爬上桅杆顶，在桅杆横梁上健步如飞；他还会使用罗盘，加固张帆索，稳住船舵。 上岸以后，高康大径直登上山顶，再骨碌地跑下山。他爬树灵活像只猫，在树间跳跃像松鼠一样，从一个枝头蹦向另一枝头，轻而易举折断树干，简直是麦洛在世。他带上一双锋利的匕首和索针，像耗子一样爬上屋顶，又轻轻松松地跳下来，毫发未损。 投掷标枪、铁棒、磨石、长矛、梭镖、叉戟都是高康大的特长；他拉超长弓像个职业弓箭手，无需绞车就能把石弩绷得紧紧的，枪无需托在肩头就能瞄准，架起大炮就能击中目标，打下支竿上的纸鸟，对着山顶或山谷扫射，前后左右，百发百中，一如骁勇善射的古帕提亚人。 有人为他从高塔上垂下绳索，只见他手抓绳索，爬上去溜下来，神态自若，如履平地。 有人为他在两树之间树横杠，但见他双手握杠，脚不点地，从这一头溜到那一头，如在平地上飞奔，没有人能抓到他。 为了练嗓子和锻炼肺活量，他大喊大叫，像魔鬼一样哭叫，我曾听他喊爱德蒙，声响如雷，从圣维克多门一直到蒙马特尔高地都能听得见，就连在特洛伊战争中喊声如牛的斯坦托也没有这么大的嗓门。 为了强筋壮骨，他让人铸了两只大的铅锭，状如鲑鱼，每只重八万多磅，称之为高康大的哑铃。他一手就能从地上抓起一只哑铃，高举过头，纹丝不动地停留三刻钟，真是力大无比啊！ 在跨栏、拔河或其他比赛方面，没有人能比得上高康大。轮到他时，他似乎脚底生根，任凭怎样推推搡搡，仍然一动不动，稳如泰山。他还效仿大力士麦洛的作法，手握一只石榴，谁能从他手里夺走就给谁，但石榴总是在他手中，完好无缺，谁也拿不走。 时间就这样过去了，高康大便去擦身洗澡，换上衣服，然后心满意足地散步回去。路经草地和草丛地带时，他注意观察树和其他植物，借鉴古人们所写的关于草木著作仔细研究一番。如泰奥弗拉斯托斯42、狄奥斯科里德、马里努斯43、普林尼、尼坎德尔44、马塞尔45和盖伦等。高康大和他的同伴们会把草、根和花捧回寓所，交给一位名叫里索陶墨46的年轻侍从，还给他锄、镐、耙、铲等工具，负责种植栽培。 回到寓所后，趁等吃晚餐时，他们还抓紧温习几段先前学过的课文，然后入席用餐。 值得注意的是高康大的饮食习惯，午餐吃少，菜肴从简，只是为了安慰辘辘的饥肠罢了；而晚餐却是丰盛佳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营养十分丰富，这正符合医疗保健的饮食习惯。可有一些江湖医生（时不时与学院的诡辩家展开辩论）却恰恰相反，竟与此唱对台戏。 吃晚饭的时候，高康大还是继续复习功课，兴之所至，想学多久，可长可短，过后再开展有见地的、有实用价值的讨论。 饭后谢恩祷告之后，他们就开始娱乐活动，唱唱歌，各种乐器合奏；或打打牌，掷掷骰子。他们尽情地消遣，直到睡觉时候。有时候，他们也会去拜访那些有学问的文人，或者是那些从国外学成归来的学者。 黑夜真正降临之际，他们在就寝前还要在寓所周围选择一个最佳位置观测天象，看看有没有彗星出现，以及星座的形状、定位、特征以及星座之间对立和交会。 然后，高康大和导师包诺克拉特以毕达哥拉斯的方式，扼要回顾了一天来他所读、所闻、所见、所思和所为的。 最后，他们向创造万物的天主祈祷，表示崇拜和敬仰之情，赞美天主无限仁慈，感谢天主所赐的一切，愿把一切交给他，永永远远与天主同行。 做完了祷告，他们才上床就寝。 [book_title]第二十四章　高康大如何度过雨天 碰上阴雨天气，午饭前的时间还是和往常一样度过，只不过多升了一盆旺旺的炉火驱除寒气。午餐以后，他们不外出活动，只是呆在屋里干活：捆干草，锯木头，劈木柴，脱粒打谷。然后，他们也学习绘画和雕刻艺术，或按照古法玩跖骨接子游戏。莱奥雷尼古斯·托玛斯曾绘声绘影描写过这种游戏，我的好朋友安德里斯·拉斯卡里斯也乐此不疲。他们一边玩，一边谈论古代学者详细论述或提及这种游戏的文章。 他们还去参观铸造厂，了解大炮的铸造，或去拜访珠宝匠、金匠、宝石匠、炼金术士、制币匠，或花毯、丝绸、天鹅绒织造工，钟表匠、镜匠、印刷工、制琴师傅、染工等等其他手工业者。有时还请他们喝酒，面对面地向这些师傅学习行业知识和了解新工艺发展情况。 他们还去听公开讲座，参加隆重的集会、辩论、演讲、法庭律师的申诉，还聆听福音传教士的布道。 高康大到习武场观看剑术的传授和演练，同那里的教练就各种剑法，如击剑、花剑比试一番。高康大与他们不相上下，有时还占了上风。 阴雨天，他们就不去采集药草和观察植物、花卉，而改去药店、药房和其他制药厂，仔仔细细观察了草药的果、根、叶、茎、籽和其他国外引进的香料是如何配制成药，又是如何稀释以增强疗效。 他们还去看杂耍、小丑、魔术表演和江湖医生兜售灵丹妙药的表演，目不转睛地观察每一种戏法，每一个表演动作和巧舌如簧的苦功。特别是毕加底省硕尼一带的江湖艺人，天生有好口才，说得天花乱坠，把死人说成活人，听者蠢蠢欲动，即使溺在水里的人也想买他们的水，陷进火坑的人也想买他们的木材。 接着，他们就回去用晚餐，伙食比平常日子简单。因天气阴冷，空气湿气太重，他们尽量少吃肥水，多吃祛寒湿的肉类。这种简单的饮食方式能够调整生理的不平衡，即使缺少锻炼，身体也不受影响。 高康大的生活习惯就这样被调整过来了，每天都循规蹈矩，确实受益匪浅。对他这样一位有悟性的年轻人来说，常规训练不管一开始多艰难，到最后都变成愉快、轻松的乐事，与其说是苦行僧的生活，倒不如说是君王般的享乐。 为了缓解紧张、呆板的生活，包诺克拉特每月至少选择一天晴朗宜人的日子，带高康大他们出门。他们一大早离开巴黎，到风景秀丽的郊外——让蒂尔，或塞纳河畔的布洛尼，或蒙特鲁日、沙朗通桥、万弗或圣克鲁，在那里尽情地玩上一天，开开玩笑、讲讲笑话、喝酒、玩耍、唱歌、跳舞，或仰面躺在软绵绵的草地上，或掏鸟雀、抓鹌鹑、钓青蛙、捕鱼虾。 这一天虽没带书本去读，但他们也没有白白度过。躺在绿草如茵的草地上，他们借景抒怀，背诵诗人维吉尔的《农事诗》或赫西奥德47的农耕诗，还有波利提安的《田园诗》，他们还背诵一些优美的拉丁语短诗，然后用法语改成回旋体或联韵体诗歌。 宴席上，他们根据加图48在《农书》里所指导的和普林尼所说的方法，用藤编酒杯把葡萄酒里过多的水滤掉，再用漏斗把葡萄酒倒回去，让酒纯净不掺水，而滤出的水却倒入另一个杯子；或设计一些自动操作的小器械，可以像自动机一样自行运转。 [book_title]第二十五章　列尔内烤饼商如何与高康大老家的乡民发生争吵而引发几场大战 初秋，正值葡萄收获的季节，高康大村里所有的牧羊人都去看管葡萄园了，防止牛吃了他们的葡萄。 这一天，列尔内的烤饼商赶着十几头驮着烤饼的牲畜沿着通往酾农的公路赶来，要进城卖烤饼。 路过那一片葡萄园时，牧羊人很客气地向他们买些烤饼吃。要知道，烤饼配上新鲜的葡萄可是美味无比的早餐。葡萄园的葡萄品种繁多，有无花果味道的安茹葡萄，还有带麝香味的普瓦图的葡萄；有一种通便的葡萄，一吃下去便拉出鹤嘴锄一般长的大便，一放屁，就尿屎满裤，这种葡萄被称为“便秘的克星”。 这些烤饼商不但对牧羊人不屑置顾，还出口成脏，骂出了一大堆难听的脏话，诸如牙齿掉光的乞丐，红毛小丑、酒鬼、屎尿乱拉、小偷、扒手、懦夫、无名小卒、大肚皮、大嗓门、邋里邋塌、笨蛋、替死鬼、吸血鬼、好斗的公鸡、流氓、恶作剧者、一辈子拿铁锨的乡巴佬、大嗓门、傻瓜、狗杂种、自大狂、该死的牧羊人等等令人不堪入耳的辱骂，还说他们这种粗野的人不配吃上这种好烤饼，能吃上半生半熟的碎屑蛋糕和粗糠面包就该知足了。 遭到这场无礼的辱骂，其中一位出生于体面人家的年轻牧羊人雅克·弗罗杰客客气气地回敬了他们： “你们这些小牛犊几时头上长犄角，变成盛气凌人的公牛呢？竟敢口出狂言！过去你们可是很乐意卖给我们——现在怎么就不卖呢？如果是邻居睦邻可不是这样，你们到这儿买我们的上等麦子做面包和烤饼时，我们可是以礼相待。本想便宜卖给你们一些葡萄，现在就着圣母发誓，你们可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们会向我们买东西，我们也会以牙还牙，走着瞧吧。” 烤饼商贩的头子一听这话，更是肆无忌惮地说： “哈！你早上是不是吃多了？要不就是昨天吃了豹子胆，你过来，过来，我给你烤饼吃！” 弗罗杰信以为真，走上前去，掏出一枚硬币，等着马尔凯打开袋子卖给他一些烤饼。不料马尔凯不卖则罢，竟然抽出鞭子，往弗罗杰的大腿狠抽一鞭，立刻出现一道鞭痕，血迹斑斑。马尔凯本想溜之大吉，但弗罗杰却一边大喊救命，一边操出牧羊棍朝他掷去，正好击中太阳穴的大动脉，他立马从骡子上翻滚下来，几乎不省人事。 所有正在剥胡桃的农夫都闻声赶来，拿起粗短木棍朝烤饼商身上一阵乱打，就像打刚收刈下的稻谷一样。还有其他男女牧羊人听到弗罗杰的喊叫声，也都带着弹弓和木棍赶过来，用石子扔他，石子就像冰雹一样纷纷落在烤饼商的身上。他们追上正要逃跑的烤饼商，用力拽下四五打烤饼，不过还是按原价付清了钱，并给他们一百个胡桃和三大筐白葡萄。烤饼商见势不妙，急忙把受了重伤的马尔凯扶上骡子，掉头回列尔内去了。他们不敢再往酾农走，怕路上遭到农夫、牧羊人和牧民的威胁。 过后，男女牧羊人就着美味的葡萄大吃起烤饼。他们同时吹响风笛，在悠扬的笛声中又唱又跳，讪笑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烤饼商，说他们今天早上肯定把划十字的手举错了，才会这样晦气。然后，他们小心翼翼地用冰凉的葡萄涂在弗罗杰的腿上，那伤口很快就痊愈了。 [book_title]第二十六章　列尔内人在暴躁王皮克罗肖王指挥下如何突袭高康大家乡的牧羊人 烤饼商一回到列尔内之后，顾不上吃喝，便直奔皇宫，觐见暴躁王皮克罗肖三世，向大王诉说了他们的不幸遭遇，并让大王看了被打破的烤饼筐、弄破的帽子、撕破的衣服和压扁的烤饼，还特别推出身受重伤的马尔凯，说这一切都是大古吉家乡的牧羊人和农夫在去酾农的路上干的。 皮克罗肖大王听罢勃然大怒，不问是非曲直，便下令全国士兵必须全副武装，于中午赶到皇宫广场集合待命，违者处以绞刑。 为保证军令畅通，暴躁王还派人到城里各个角落擂鼓通告市民。在御厨备膳时，他亲自视察大炮是否架好，王旗是否竖起，火药和粮草是否备足。 接着，他一面用餐，一面亲自点将（虽然这个任务可以交给自己的儿子办），命令绰号“衣衫褴褛”老爷为前锋，率领由一万六千零十四名弓箭手和十一名志愿兵组成的先头部队。 驯马师，绰号“吹牛大王”，被任命为炮兵统帅，指挥九百一十四门青铜炮，包括双筒炮、攻城炮、机关炮、蛇形炮、迫击炮、重弹炮，还有轻大炮、小蛇形炮等等。搜刮公爵殿后，国王和众亲王坐镇大本营。 暴躁大王仓促部署后，在出发之前还派绰号“夜鹰”的将军统率三百名轻骑兵侦察地形，打探路上是否有埋伏。这些勇敢的士兵经过几番搜索，并未发现什么动静，也没任何军事行动的迹象。 探子来报，暴躁王皮克罗肖立刻下令全军高举军旗，立即进攻。 于是，全军像潮水般涌进村庄，一窝蜂似的毫无纪律约束，混乱无序，每到一处便抢光、烧光，不管穷人、富人，还是俗地、圣地都不放过。他们掳走公牛、母牛、水牛、奶牛、母羊、母山羊、公山羊、母鸡、阉鸡、小鸡、小鹅、雄鹅、母鹅、公猪、母猪、小猪，并在村里进行大扫荡，树上的胡桃统统被敲下来，把架上的葡萄抢个精光，连葡萄秧也不留，不让枝上留下任何一个果子。他们横冲直撞，横行霸道，杀光、烧光、掳光，但居然没遭到一丁点儿抵抗；那里的百姓只求他们发发善心、仁慈一点，说过去是友好毗邻，和睦相处，为何以怨报德，竟下如此毒手？请他们手下留情，否则天主自会做出惩罚的。尽管好言相劝，他们也无动于衷，只回答说要教训教训他们如何吃烤饼。 [book_title]第二十七章　塞野一修士如何拯救修道院免遭敌人劫掠 侵犯者一路疯狂地烧杀抢劫，一直打到塞野，不管男人、女人，见人就抢，洗劫一空。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东西是太烫手或太笨重。虽然这里瘟疫流行，几乎家家户户都被传染，但他们仍然挨家挨户破门而入，见什么抢什么，奇怪的是，他们却没有被传染上瘟疫。平时，所有的司铎、牧师、传教士、内科医生、外科医生和药剂师去看望、治疗、护理病人，或只是布道，关心一下病人，没人幸免于死，而这些打、砸、抢的魔鬼却平安无事，真是奇怪，匪夷所思。 他们简直像一群暴徒而不是一支军队，洗劫了城镇以后又围攻了修道院。但修道院的围墙戒备森严，所有的门都关得严严实实。因此，大部分人马转向韦德村，只留下七旗步兵和两百名骑士捣毁围墙，打算把葡萄园夷为平地。 这些可怜的修士束手无策，不知该向何方圣人求救。正无计可施时，他们只好敲钟，召集修士到主楼协商，决定做一次大规模的巡回祈祷，用赞美诗和祈祷来遏制敌人的暴行，唱圣歌来祈求和平。 这时，修道院里住了一位隐居修士——约翰·安脱摩尔49兄弟。他很有骑士风度，年轻力壮，身材修长，鼻梁俊美，思维敏锐，性格开朗，双手灵巧，敢作敢为，谈吐幽默，声如洪钟，经文背得滚瓜烂熟，一口气说完弥撒，瞬息之间做完祈祷——总之，是我们这个世界自有修士修行以来的第一位名副其实的修士，朱唇微启就琅琅上口。 侵犯者在葡萄园里大吵大闹，约翰兄弟一听连忙赶过去看个究竟。此时，敌人正在洗劫葡萄园，这可是明年一整年要酿酒的葡萄啊。他立即转身奔回教堂，看到所有的修士像被大钟锤击昏似的，摇头晃脑地念着：不要害怕敌人的进攻，可从他们嘴里念出的却变成：伊呢，呢姆，呸呸，呢、呢、呢、呢、呢、呢、呢、呢、塔姆，呢纳姆，纳姆，伊呢，咪，伊，呢，呦，呢，喏姆，呢，纳姆，纳姆。 “呦，你们唱些什么屁东西？”他大声喊道，为什么不唱再见了葡萄筐——别了收获的季节？ “敌人正在我们修道院里把葡萄连根拔起，如果我说假话，就让我见鬼去吧。就着天主的圣血和圣骨发誓：接下来的四年，我们只有吃葡萄渣了。圣詹姆士的肚皮！我们将喝什么？我们这些可怜虫喝什么啊？天主啊，让我们有一点东西喝吧！” 修道院院长厉声喝道： “这个酒鬼在这儿胡闹什么？竟敢闯进来捣乱圣事！来人，把他带走关起来。” “我说的是酒事，”约翰兄弟说道，我们要保证酒事不遭捣乱——我的院长大人，你比其他人更嗜酒如命啊。好人才想喝好酒啊！真正品行高尚的人没有不喝酒的，这已成修道院的惯例了！看在圣人的份上，你们现在唱诗祈祷不合时宜。 为什么葡萄收获季节到来时，我们的念经时间要短呢？为什么从圣诞之前一直延续到整个冬天，我们的念经时间却要长呢？马塞·佩罗斯兄弟（愿他好好安息）算得上虔诚的信徒，他曾经告诉我，因秋天要收获葡萄，酿好葡萄酒，冬天可以好好享用。他说的话我一辈子也忘不了。如果他不是这样说的，就让我见鬼去吧。 “如果你们喜欢葡萄酒，就好好听着：看在天主的份上，跟我来！如果那些不抢救葡萄的人还能喝上葡萄酒，就让圣安东尼的大火把我烧死！天主在上，这可是教会的财产啊！啊，不不，你们这些家伙，圣托玛斯·贝克特不是为了保护教会利益而殉职吗？如果我献身了，不是成为圣人吗？但听着：到头来我是不会死的，会死的是敌人他们！” 他边说边脱下修士长袍，抓起十字架牧杖，就是巡回祈祷时由修士高高擎起的长柄棠木十字架，有长矛那么长，杖柄拳头那么粗，上面装饰的百合花也磨得快看不见了。就这样，他穿上了漂亮的修士便服，冲了出去，蒙头斗篷迎风飘扬，像骑士的肩带，一到葡萄园便用长柄十字架朝敌人狠狠打去。敌人正零零散散在葡萄园各处抢摘葡萄，一点也没有军人体统，既没有旗手打旗，也没人吹号和击鼓——因掌旗官和旗手早把旗杆靠在墙上，鼓手们捅破鼓皮好装葡萄，那长长的铜号也塞满了葡萄枝叶和葡萄，再使劲也吹不响。约翰兄弟使出传统武艺朝侵犯者又砍又劈，先左右开弓，后击中间，敌人被打得落花流水，像一群惊慌四窜的猪一样。 有的脑袋开了花，有的断了胳膊、残腿，有的脖子骨断了，闪了腰，有的鼻子歪了，眼睛乌青、下颌骨裂了，牙齿掉了，肩胛骨断了，身上伤痕累累，到处青一块紫一块，还有的髋关节脱臼，前臂骨碎裂。 有人想躲进茂密的葡萄藤里，他便像打狗一样，朝他们背部一击，脊柱断裂。 有人想溜之大吉，他朝他们头部一击，脑袋开花。 有人想爬到树上逃命，他抓起树枝，刺穿他们的屁股。 还有的认出他是老相识，便求饶命： “嗨，约翰兄弟，我的老朋友，约翰兄弟，我投降！” “你还有很多选择，”他说道，“滚到地狱去见魔鬼吧。” 他二话没说又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如果有负隅顽抗的，想同他面对面对抗的，约翰兄弟便会让他们尝尝厉害，刺入敌人的胸膛，穿透胸膜，直到心脏。 有的敌人被他打断肋骨，捅破肠胃，倒地便死。还有的被刺破肚子，肠子往外流，也有的睾丸被戳破，屁股开了花。 这真是有史以来最惊心动魄的械斗场面。 有的高喊：“圣巴巴拉，保护你的信徒！” 有的喊道：“圣乔治。” 还有的喊道：“噢，不要碰我的圣人妮图斯！卡诺圣姆！罗莱特圣母！福音圣母！里维埃圣母！” 有的向贡波斯泰尔的圣詹姆士祈祷。 有的向尚佩里的圣裹尸布祈祷，其实这块裹尸布三个月之后就烧光了，连一块布也没有被保存下来。 有的则求救于卡端50。 有的则求救于昂热里的圣约翰。 有的还求救于桑特的圣厄特罗普、酾农的圣梅斯姆，康蒂斯的圣马丁，西奈的圣克鲁奥或雅夫寨的圣遗物，还有上千万个圣人。 有的没说什么就死了，还有的虽在说话也将死了，有的死着像在说话，有的说着说着就死去了。 有一些人高喊着：“忏悔！忏悔！我要忏悔！求求你们开恩吧！我都听你们的了！” 残兵败将，鬼哭狼嚎，修道院里陈尸满地。修道院院长和修士们都跑出来看个究竟，看到这些可怜虫受到致命重伤躺在地上，便替其中几位赎罪。当司铎等忙着听他们忏悔时，小修士跑去问约翰兄弟有什么可帮忙的。 约翰兄弟说：“把躺在地上苟延残喘者的喉咙割断。” 于是，小修士们脱下长袍，挂在附近的葡萄架上，朝那些重伤者的喉咙切下，一刀便结束了他们的性命。你能想像他们用什么刀子吗？就是那种小小的整枝刀子，我们那儿的小孩子经常拿来劈胡桃。 约翰兄弟挥舞着棠木十字架，来到被敌人砸开的围墙豁口。一些小修士把倒下去的旗帜和横幅扛回来，准备当裤袜吊带用。当忏悔过的敌军试图从围墙缺口逃出去时，约翰兄弟给他们当头一棒，喝道： “忏悔！认罪！将得到饶恕，可以上天堂了。通往天堂的路笔直如镰刀——就像通往费伊山路一样崎岖51。” 约翰修士英勇善战，打退了入侵修道院的敌人——一共有一万三千六百二十二名，当然不包括妇女和儿童。 传奇故事《爱蒙四子》中所记载的默吉斯特修士，他曾挥舞牧杖英勇抗击撒拉森人的英勇事迹，却比不上当今用棠木十字架打败盗贼的约翰兄弟。 [book_title]第二十八章　暴躁王皮克罗肖如何攻占克莱莫岩堡大古吉又是如何情急无奈地迎难而战 隐修士正和入侵修道院的敌人拼命撕杀时，暴躁王皮克罗肖率领主力部队强渡韦德渡口，突然对克莱莫岩堡袭击，居然畅通无阻，没遇到任何抵抗。此时暮色四合，便决定当晚在那里安营扎寨，也好消遣胸中怒火。 翌日早晨，皮克罗肖已大举进攻外围的防御工事和城堡，并进行一番修复，把一些军需物品都藏在那里，万一别处遭受袭击，可退可守，因这里地势险要，城墙和防御工事十分坚固，是个天然的要塞。 暂且放下皮克罗肖的事不表，单说正在巴黎进行文治武功的好汉高康大和他的父亲大古吉吧。正当晚餐过后，大古吉和他亲人围坐在熊熊的炉火旁取暖，剥烤栗子吃。大古吉一边拿着已经烧焦的拨火棍在火膛里漫不经心地拨弄着，一边绘声绘影地跟妻子和家人娓娓地述说陈年轶事呢。 此时，替大古吉照看葡萄园的皮诺跑了进来，禀告说列尔内的暴躁王皮克罗肖举兵蹂躏、践踏、抢劫家园的残暴罪行，只有塞野的修道院在约翰兄弟顽强抵抗下免遭此劫，其他地区几乎洗劫一空，惨不忍睹。如今，暴躁王已经占领了克莱莫岩堡，他们正在那里加固防御工事，做好防守准备。 “天啊！天啊！”大古吉惊讶地说，善良的人们，这是怎么回事呢？我在噩梦中吗？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皮克罗肖，是我多年的老朋友，同宗同盟，他真会攻打我？谁惹了他，激怒了他？谁使他误入歧途，怂恿他这样做？噢！噢！噢！我的天主啊，我的救世主啊，救救我，用你的生命之火点燃我吧，用你的智慧帮我做出决定，教我怎么做？天主啊，我向你发誓，救救我吧，这一切难道都是千真万确的？我从无冒犯过皮克罗肖王，没有伤害他的子民，更没有掠夺他领地的财物。相反地，我尽我所能总是在帮助他，在人力、财力上帮他，诚心诚意为他出谋划策。他中了邪，受魔鬼的驱使竟然犯下这滔天罪行。噢，天主啊，你应该明了我的心，没什么能在你面前隐藏的。如果什么事使他发疯了，我愿意留在这儿做你的使者，再次赋予我能力和知识教导他，使他恢复正常，让他归顺你的圣意。 噢，噢！我善良的人们，我的朋友，我忠实的仆人，我可否请求你们帮我呢？唉，我老了，本想颐养天年，我这辈子以和为贵。但我也十分明白，为了保护和拯救我受难的子民，老夫羸弱的双肩不得不再披上盔甲扛上武器，颤抖的双手得再握紧长矛和重锤。这是合情合理，天经地义的。因我的子民的辛劳维持我的生命，他们的汗水养育了我、我的孩子和我所有的家人。 “但是，我决定用一切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用武力的。” 于是，他召集所有的顾问商量对策后，决定派遣一个稳重达理的使者去见暴躁王，了解他为什么突然偏离和平路线，去入侵一个他完全没权干预的邻邦，并派人立即召回高康大和他的随从，在这国家存亡之秋，必要时要捍卫自己的祖国。大古吉欣然接受这些建议，吩咐火速执行。 大古吉立即写了一封家书派贴身侍从，一位忠诚的巴斯克人52日夜兼程赶赴巴黎，召高康大回乡。 [book_title]第二十九章　大古吉写给儿子高康大的信 儿啊，你勤奋学习，父本不该打搅你，应让你静心思考，安于学业。怎奈我多年信任的老盟友背叛了我，与我为敌，令我晚年不得安宁。没想到使我不安的人却是我最信赖的人。 今已是劫数难逃，我只好把你召回，拯救理应托付给你的人民和财产。 若无谋士于帷幄运筹，对外派兵则无益，同样，学不致用等于白学，有谋无勇等于无谋。 考虑再三，我已决定，不挑衅，但求和解；不进攻，但求防守；不征服，但求保护我的良民和合法继承的领地。 皮克罗肖无缘无故入侵我境，巧取豪夺，变本加厉，日益猖獗，自由的人们再也不能忍受。 我尽心尽力平息他的怒气，尽量满足他的要求，想让他回心转意。我曾多次派人同他讲和，探询到底是谁，因什么事冒犯了他；但他缄口不语，一无所获。他公然蔑视我们，竟然声称他有权在我们的领地上为所欲为。 我渐渐明白了，永恒的天主抛弃了他，使他失去神明的指导，为所欲为，丧尽天良，干尽坏事。我也逐渐明白了，为了遏制他，使他弃恶从善，天主把训导皮克罗肖的职责交给我。 我亲爱的儿子，望你见信后火速赶回，不仅为了帮助你的老父（尽管这是为人之子应尽的孝道），而且是为了帮助和解救你的父老乡亲，这也是你义不容辞的职责。我们打仗要尽量减少流血，智取为上，拯救每一个生命，让每一个人都能平平安安回家。 我亲爱的儿子，愿我们的救世主天主保佑你平安，向包诺克拉特、吉姆纳斯特和爱德蒙问好。 九月二十日53书。 你的父亲大古吉 [book_title]第三十章　乌利克·加莱如何奉命面见皮克罗肖 大古吉口授完书信并派人送信后，遂派遣特使乌利克·加莱前往暴躁王皮克罗肖营中斡旋。此人聪明机智、行事谨慎，曾负责调停诸多争端，有非凡的判断力和应变能力。 加莱奉命马上出发，渡过韦德渡口，向桥头一位磨坊主打听皮克罗肖的宿地。那位磨坊主哭诉着，暴躁王的士兵所到之处，公鸡、母鸡全部抢光，一只也不留。现在皮克罗肖王驻守在克莱莫岩堡，四处有哨兵站岗，十分危险，他劝加莱切莫前往。加莱听从他的劝告，当夜留宿在磨坊主家。 第二天早上，加莱带了一名号兵来到城堡门前，要求守城哨兵让他面见国王，有事与国王商讨，这可是对国王有利的。 皮克罗肖王得到禀报，下令不许打开城门，但他亲自走上城头，对着来使喊道： “你带来什么消息？你有什么可说的？” 于是，加莱发表了下面的演讲。 [book_title]第三十一章　加莱对皮克罗肖慷慨陈辞 人世间最令人痛心的，莫过于以怨报德，理应得到友善和关怀的回报，却遭到折磨和痛苦。世人遇到这种不幸，感到痛不欲生乃在常理之中；当回天无力之时，他们失去了希望，便放弃对光明的追求。 我主大古吉王对你入侵我领地的罪恶行径痛心疾首，忧心忡忡，这是在情理之中。倘若他对你和你部下在他的的领地为非作歹、惨无人性的暴行无动于衷，那就是有悖于常理了。他一直爱民如子，对他来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自己的百姓遭受凌辱。更令他痛心的是，这些伤害和罪恶都是你们一手炮制的。从远古时代起，你们的祖先和你就与我们建立了睦邻友好关系，视双方的领地为神圣不可侵犯，并共同维护、捍卫着。这不光是双方的臣民承认和维护这种盟友关系，就是异邦的普瓦特万人、布列塔尼人、芒梭人，乃至海外的加拿尔人，远至哥伦布发现的新大陆上的居民，都认为要破坏你们的联盟实在比上天入地还要难。他们之所以谨慎从事，是因为挑衅、骚扰和侵害其中一方，另一方也会视为对自己的侵犯而派兵援助。 而且，这种神圣的友谊已名扬四海了。当今居住在五大洲四大洋的人们，无不渴望成为你们的朋友，恪守你们提出的盟约，他们重视你们之间的相互协定就像重视自己的国土和主权一样。就记忆所及，没有任何一个国王或国家联盟敢如此野蛮、狂妄侵犯你的盟国，更不用说你的本土了。即使那些没有深谋远虑的狂妄之徒，轻举妄动地入侵你的本土，一旦听到你们声名远播的神圣盟友关系，也会闻之丧胆，无不善罢甘休了。 我主对你和你的臣民从未伤害过，也毫无激怒和挑衅，那么现在，你们究竟为何如此疯狂地撕毁所有的盟约，破坏了我们的情谊，违背了公理和正义。信义何在？法律何在？公理何在？人性何在？对神的敬畏何在？你们以为倒行逆施、伤天害理的行为能蒙蔽至高无上、赏罚公正的万能天主吗？如果你们一意孤行，那就错了，因天主会对万物做出审判的。是否星象已表明了你们安宁的日子到了尽头？万物皆有荣枯盛衰，物极必反，一旦登峰造极，则会走向反面。那些兴旺发达者若不能以理性和节制来约束自己，好日子终将结束。 如果天意注定你幸福、平和的日子已到了尽头，难道还要殃及当年拥立你为王的我主吗？如果你的房子注定要轰然倒塌，何必要危及当年帮你建房的泥水匠，让残砖碎瓦倒在泥水匠的壁炉上呢？这种想法完全丧失理性，是有悖常情，不合人意的。没有亲眼目睹实情的人是难以相信的。对那些不再侍奉天主、丧尽理性，任凭邪恶念头驱使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神圣的。 如果我们冒犯了贵国的国土和臣民，如果我们纵容你们的敌人，如果我们没有支持你们的事业，如果我们在某方面损害了你的名声或荣誉——或者，讲得清楚明白些，即使恶魔引诱你偏离正道，用魔法制造假象或错觉使你相信我们做了一些对不起我们传统友谊的事，你有义务去查明真相，并警告我们，我们会尽量消除你们的疑虑，使你们放心。永恒的天主啊！看看你们是怎么做的？你们打算仿效背信弃义的暴君，蹂躏和劫掠我主的王国？你们把他当作懦弱、愚蠢的国王，不会反抗你们的不法进攻吗？你们难道认为我王缺乏人力、财力、无谋无勇，对兵法一无所知吗？ “你们必须马上离开这儿，明天之前统统撤出我们的领地，不许制造任何混乱，不许使用任何暴力；你们得付一百万金币，赔偿你们给我们带来的损失。明天必须先付一半，另一半必须在明年五月十五交清，撤军之前我们得扣押如下人员做为人质：转磨石公爵，屁股下垂公爵、小人公爵、搔屁股亲王和虱子子爵。” [book_title]第三十二章　大古吉如何为求和平送回烤饼 就这样，好汉加莱点到为止，不再多说了，而皮克罗肖王却喊道： “过来拿吧，过来拿吧，我们会给你们一些烤饼！” 加莱回去禀告大古吉王时，只见大王光着头，跪在房间的一个小角落里，正向天主祈祷：“万能的主啊，请让暴躁王平息怒气，明白事理，化干戈为玉帛。”当他看到好汉加莱回来了，连忙问道： “啊，好兄弟，好兄弟，你给我带来什么消息没有？” “一筹莫展，”加莱说，“这个人简直是疯了，他肯定被天主遗弃。” “原来是这样，”大古吉说，“好兄弟，告诉我，他这样肆无忌惮，究竟是什么原因？” “他也谈不出什么，”加莱说，“但他满腔怒火，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提到烤饼的事，莫非有人得罪了他的烤饼商？” “啊，”大古吉说，“先把事情调查清楚，再采取下一个行动吧。” 大古吉派人调查此事，才知道真的有人强行抢走皮克罗肖王烤饼商的烤饼，还有马尔凯的头部是被牧羊人的木棍击中的。然而，抢走的烤饼都如数付钱，再说是马尔凯先用皮鞭抽了弗罗杰的大腿，他才被打伤头部的。大古吉手下的谋士都认为弗罗杰是出于自卫还击。但是，大古吉却说： “问题就出在一些烤饼上吧，我会使他心满意足的，我不想因这区区小事而动刀动枪。” 于是，他询问到底拿走了多少烤饼，听说只四五打，便下令马上烘焙五大车，其中一车烤饼要用最上等的黄油、鸡蛋和藏红花粉，调以上等香精，这是要送给马尔凯的，并且付给他赔偿金七十万金币，让他去请最好的外科大夫理发师54来治疗。除此以外，大古吉还赠给他波马第埃的一个小农场，让他和他的子子孙孙世代享用。 大古吉再次派加莱送去赔偿物品。在去克莱莫岩堡途中，加莱采摘了许多芦苇（芦苇是和平的象征），装饰了所有的马车，马车夫也身披芦苇。加莱亲自手持芦苇，表明他此行的目的是诚心诚意讲和的。 当他们到达城堡大门时，便以大古吉的名义要求同暴躁王皮克罗肖商谈。没料到皮克罗肖既不许他们进城，也不同他们对话，并命令他们原地停步，有话对炮兵将领吹牛将军说。其实，好汉加莱已看到炮兵将领正在外墙架设大炮，便说道： “阁下，为了解决争端，不留给你们任何借口拒绝重修古老盟约，我们现在把引发整场争端的烤饼还给你们。我们只拿了五打，还照价付了钱。但我们看重的是和平，因此偿还了五大车烤饼，其中这一车是送给伤势最重的马尔凯。为使他心满意足，我们还赔偿他七十万零三枚金币，并赠与波马第埃的小农场，世代世袭，免纳捐税，所有的契约都准备齐全。让我们从现在起，以天主的名义，永远和平共处。你们也会欣然同意放弃没有理由强占的城堡，高高兴兴回家。让我们重归于好吧。” 炮兵将军把这一切详细报告皮克罗肖王，并从中煽风点火，挑拨离间地说： “这些土包子可真吓着了。就着天主发誓！大古吉现在肯定屁滚尿流，这个可怜的老酒鬼！他不是打仗的料，他的专长就是干杯。我们何不把烤饼和赔款都收下，在这儿站稳脚跟等着发财吧。他们以为我们都是傻瓜，想用烤饼来收买我们。恕我直言吧，你就是对他们太仁慈、太友好了，他们才不把你放在眼里，这些无赖可是吃软怕硬的，你亲他们，他们反倒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