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庄园迷案
[book_author]阿加莎·克里斯蒂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00574
[book_dec]阿加莎·克里斯蒂著侦探小说。石门庄园里正弥漫着一种恐怖的不祥感,作为不良少年收容中心,这里聚集了许多危险的人。果然不久就发生了一起少年企图枪杀监护者的意外事件,所幸无人伤亡。然而,与此同时一位神秘的访客就没那么幸运了——他在庄园宅邸的另一间屋子里被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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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第一章
范-赖多克夫人站在镜子前,又往后退了一小步,叹了一口气。
“唉,只好这样了,”她低声说,“你觉得还可以吗,简?”马普尔小姐仔细打量着服装设计大师莱范理的这件作品,“我觉得这件外衣十分漂亮。”她说。
“这件衣服还可以。”范-赖多克夫人说完又叹了一口飞,“帮我把它脱下来,斯蒂芬尼。”她说。
一位上了年纪的女仆顺着范-赖多克夫人往上伸起的双臂小心地把衣服脱下来,女仆的头发灰色,有些干瘪的嘴显得挺小。
范-赖多克夫人身穿粉红色缎子长衬衣站在镜子前。
她的紧身胸衣也显得十分讲究。风采依旧的双腿上罩着高级尼龙长袜。她的脸上有一层化妆品,由于经常按摩显得气色很好,离得稍微远一些看,显得几乎和年轻姑娘的脸一样。她的头发没变白,不像其他同龄人的头发那样呈现出水仙花的灰蓝色。她的发型做得很得体。看着精心修饰过的范-赖多克夫人,人们根本不可能想象出她本来是什么样子。任何能用钱办到的事都做过了——再加上其他措施:节食,按摩以及长期锻炼。
鲁思-范-赖多克很幽默地看着坐在一边的朋友。
“简,你觉得大多数人能猜到咱俩的年龄竟然一般大吗?”马普尔小姐如实地说:
“他们肯定一时猜不出来。”她很肯定地说,“你知道,我觉得我可能看起来正好与我的年龄相符:“马普尔小姐的头发已经白了,脸色白里透出浅红色,有些皱纹,她的双眼看上去很坦诚,那种蓝色像瓷器的颜色一样。看上去她是个十分可爱的老太太,但没人会把范-赖多克夫人称做“可爱的老太太”。
范-赖多克夫人说:“简,你看上去是显老。”突然她苦笑了一下说:“其实我也一样。只不过和你显老的方式不一样罢了。‘真不错,那个老太婆是怎么保持体形的!’别人会这么说我。不过,他们仍然知道我是个老太婆。而且,我的上帝呀,我自己也有这种感觉!”
她一下子坐到那个缎面包裹的凳子上。
“没事儿了,斯蒂芬尼,”她说,“你可以走了。”
女仆收好衣服便出去了。
鲁思-范-赖多克夫人说:“斯蒂芬尼老了,但她很不错。跟了我三十多年了。她是惟一真正知道我究竞看上去是什么样的女人的人!简,我想和你聊聊。”
马普尔小姐微微向前倾了一些,脸上表现出乐于倾听的神情。不过,在这间装饰华丽的宾馆套房的卧室里,马普尔小姐显得有些不协调。她穿着一件很不怎么样的黑衣服,拿着一个大手提包,看上去是一个十足的老妇人了。
“简,我有些担心。是担心卡里-路易丝。”
“卡里-路易丝?”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它把马普尔的思绪带回了很久之前。
在佛罗伦萨的寄宿学校里。她自己当时还是一个面色红润白净的英国女孩,来自一个宗教家庭。另外有两个美国女孩,都姓马丁。她们说话的方式很奇特,性格开朗,充满活力,这使得马普尔觉得很兴奋。鲁思个儿挺高,很热情,十分自信;卡里-路易丝不高却很俏丽,显得很机智。
“简,你最后一次见她是什么时候?”“哦!不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但也至少有二十五年了。
当然,我们每年圣诞节都互寄贺卡。”
友谊,真是一件令人费解的事:她,年少的简-马普尔和两个美国女孩。她们几乎从一开始就不属于一类人,但那种古老的友爱却延续了下来;偶尔写封信,圣诞节互相问候一下。奇怪的是马普尔与鲁思见面的次数更多一些,她的家(或者说几处家)在美国。不,也许不足为怪。同她那个阶层的人一样,鲁恩是个都市化十足的人,每隔一两年都来欧洲一趟,穿行于伦敦与巴黎之间,再去里维埃拉,然后再返回美国。她总愿意抽空与老朋友聚一聚。像这次的相见已有许多次了。在克拉里奇、萨伏依或伯克利、多切斯特,品尝精美的佳看,诉一诉往日深情,再难分难舍地匆匆道别。鲁思从来没有时间去看看圣玛丽米德村。马普尔小姐也从来没希望她去。每个人的生活都有自己的节奏。鲁思的生活节奏很快,而马普尔小姐却喜欢不紧不慢的日子。
因此,马普尔多次见过从美国来的鲁思,而住在英格兰的卡里-路易丝她却二十多年没见了。怪也不怪,因为一旦老朋友都住在一个国家反而没必要刻意去安排相会的时间了。人们总觉得迟早总会不期而遇的。但却各忙各的事,总也见不了面。简-马普尔和卡里-路易丝的生活之路没有交叉点,不能相见也是很自然的事了。
“鲁思,你为什么担心卡里-路易丝呢?”马普尔小姐问。
“我就是十分担心!但不知道为什么。”
“她没病吧?”“她很纤细——一直都是。我不觉得她比以往状况更差——她和我们一样还是照旧。”
“那是心情不好?”“哦,不是。”
不,不会是心情不好,马普尔小姐想。很难想象卡里-路易丝也会不开心——不过她生活中肯定有不高兴的时刻。只不过不太容易被人察觉罢了。迷茫——对,怀疑——
对,但会是极度悲伤——不对。
范-赖多克夫人的话说得很对。
她说:“卡里-路易丝总是神游于这个世界之外。她不了解世界。也许这才是令我担心的。”
“她的状况,”马普尔小姐话开了头又停了下来,摇了摇头,“不会。”她说。
“不,是她自己,”鲁思-范-赖多克说,“卡里-路易丝一直是咱们当中有抱负的人。当然,年青时有理想在当时是一种时尚——我们那时都有,这对年轻女孩很正常。简,你要照看麻风病人,我要当个修女。但人总会忘了这些无聊的事。我想人们会认为婚姻会打破一切。大体上来讲,我的婚姻还不错。”
马普尔小姐认为鲁思说得挺谦虚,因为她其实结过三次婚,每次都嫁一个十分富有的人,而且每次离异都增加了她的银行存款却一点儿都无损她的心情。
“当然了,”范-赖多克夫人说,“我一直都很坚强,不被事情压垮。我对生活希望不高当然对男人的期望也不太高——这一点我做得很好——我没有难以忍受的感情。汤米和我仍然是很要好的朋友,朱利叶斯也常问我有关市场的看法。”她的脸色沉了下来,“我觉得卡里-路易丝让我担心的地方是,她总有一种倾向,你知道,和一些狂热的怪人结婚的倾向。”
“怪人?”“那些有理想的人呗。路易丝总是很容易被一些理想所蒙蔽。她总像人们所描述的那样天真,像只有十七岁,眼睛瞪得溜圆,全神贯注地聆听着老古尔布兰森谈论他有关全人类的宏伟计划。五十多岁的人,她和他结了婚,和那个有几个长大成人的孩子的老头结婚,就因为他那些慈善家般的想法。她总像着魔了一样听他讲话,就像听《奥赛罗》或别的名著。好在没有像莎土比亚所写的埃古那样的人把她的生活搅乱——不管怎么说,古尔布兰森不是有色人种。他是瑞典人或挪威人或哪个国家的人。”
马普尔小姐一边想一边点头。古尔布兰森这个名字具有国际意义。一个具有极其敏锐的生意头脑和高度正直思想的人积聚了大量财富,以致于处理财富的唯一办法就是通过慈善行为了。他的名字仍然有影响。古尔布兰森信托公司、古尔布兰森研究基金会、古尔布兰森行政救济院,还有以他名字命名的供工人的后代上学的最有名的教育学院。
“她并不是为了钱才和他结婚,你知道,”鲁思说,“如果是我那我就为钱那么做。但是卡里-路易丝不会。我不知道如果他没在她三十二岁时去世会发生什么事。对一个寡妇来说,三十二岁是一个很好的年龄。她有经验,但她的适应性也不错。”
年老未婚的马普尔听着鲁思的话,偶尔点点头,有时还想起她所认识的圣玛丽米德村的几个寡妇。
“当时卡里-路易丝和约翰尼-雷斯塔里克结婚时我特别高兴。当然他和她结婚是为了她的钱——或者说如果不是这种情况,假使路易丝没钱,他肯定不会和她结婚。约翰是一个自私自利寻欢作乐的懒鬼,但总比一个神神经经的人强得多。约翰所要的一切不过是享乐的生活。他要卡里-路易丝去找最棒的服装师,去划艇,一起开心。这种男人十分安全,只要你给他安逸与奢华他便会对你百依百顺绝对忠心。我从来不把他的装模作样与假正经当回事儿。
但是卡里对此五体投地,认为是一种上流艺术,真把他当回事,让他那么做,结果那个可怕的南斯拉夫女人掌握了约翰。一下子抢走了他。他其实并不太想离开,如果卡里-路易丝再等一等,更理智些,也许他会回到她身边的。”
“那么她很在意吗?”马普尔小姐问。
“这正是有意思地方。我认为她并不真的在意。这事正中她的下怀——她很满意。她的确很开心,因为她巴不得和他离婚再赶紧和那个老东西结婚。她情愿和他成婚,给他的两个儿子一个更安稳的家。剩下可怜的约翰——他不得不和那个女人结婚,而那家伙和约翰过了半年糟糕的生活,后来一气之下开着车把他逼进了绝境。别人说是一次事故,我却觉得是她发脾气于的!”范-赖多克夫人停了一下,拿起一面镜子,仔细端详着自己的面孔。她找到一个眉毛夹用它拔出一根眉毛。
“接下来卡里,路易丝做的就是和那个叫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的人结婚。又一个狂热分子:又一个充满理想的人:唤,我不是说他不全心全意爱她——他爱她——但他也中了一样的邪,要为别人改善生活。说真的,你也知道,除了你自己没人能办到这件事。”
“我不太清楚。”马普尔小姐说。
“当然,他们这些事情里也有时髦之说,就像衣服一样。
(我的天,你有没有见过克里斯蒂-戴厄倡导的人们应该穿的那种裙子的样式?)我说到哪儿了?嗅,对了,时髦。慈善这一行也讲究时髦。过去在古尔布兰森的时代教育很时兴,但如今早过时了。国家会处理这事儿。谁都认为受教育是自己的权利——因而得到它时也不会多想什么了:青少年犯罪现在十分猖狂。瞧瞧这些年少的罪犯以及准罪犯们。谁都为这事气得要命。你应该看看一双厚镜片后面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的那对亮亮的眼睛。他们热情而狂躁:他这个人有巨大的毅力,总是突发奇想,头脑容易激动,为了一种事业会倾其全力。卡里-路易丝像以往一样执迷不悔。可是我不喜欢这样,简。他们老开关于理事之类的会议,到处都在传这种新思想。那是教育少年犯的培训组织,完全是精神医生和心理学家们的事。可是刘易斯和卡里-路易丝却住在那儿,在那些孩子中间,他们不太正常。那儿尽是职业治疗专家、教师以及热情支持者,一半的人是疯子。他们全是狂热分子,而我可怜的小卡里-路易丝也在其中2”她停了一下,无助地盯着马普尔小姐。
“但是,鲁思,你还没告诉我你究竟担心什么。”马普尔小姐用带着一丝困惑的语气问范-赖多克夫人。
“跟你说吧,我也不知道!这正是我担心的。我刚去过那儿——做了一个短暂停留。一路上我总觉得不对劲。就是那所房子里的气氛,我觉得我不会错的。我对气氛十分敏感,一直都这样。我有没有告诉你我是如何极力劝说朱利叶斯把联合谷物公司全部出售而随后公司就有大麻烦的事?我不对吗?对,那儿有些不太对头。可是我不知道详细原因——也许是那些可怕的小囚犯——或是那儿离家太近。说不上来。刘易斯为他的思想活着,别的什么也不管,而卡里-路易斯,上帝保佑,除了一个可爱的场面,或可爱的声音,可爱的思想之外什么也看不见,听得见或想得到。这件事不错,但不实际。肯定有一种罪恶——,简,我希望你马上去那儿看个究竟。”
“我?”马普尔小姐叫道,“为什么是我?”“我觉得你有一种觉察这种事儿的天分,你肯定有。简,你一直是一个看上去很可亲真诚的人。一直以来,你对什么事都处之泰然,你总能预料到最坏结果。”
“但这种最坏的推测总变成现实。”马普尔小姐低声说。
“你干吗对人性的看法总那么糟,我真想不出来,——
你住在你们那个宁静而可爱的村庄里,那是一个古老而纯洁的世界。”
“鲁思,你没在乡下住过。一个纯洁而安宁的村庄里发生的事会吓你一大跳。”
“唤,也许是这样吧。但我的意思是说那些事你不怕,所以你会去一趟卡里所呆的那个地方,去石门庄园探个究竟,你会吧?”“可是,亲爱的鲁思,这件事做起来太困难了。”
“不,不难。我全想过了。如果你不生我的气的话,我告诉你我早做了一些准备。”
范-赖多克夫人停了一下,不安地看着马普尔小姐,点了一根烟,很紧张地解释道。
“我肯定你会承认这个国家在战后的日子很艰难,我是说对于像你这样靠不高的死工资生活的人,简。”(范-赖多克夫人暗示可以让马普尔小姐装做生活太困难了,去请老朋友帮忙才去石门庄园找路易丝。)“对,的确是这样。但多亏了别人的好心,也就是我外甥的一片好心,不然我真不知道会怎么样。”
范-赖多克夫人说:“别提你外甥,卡里-路易丝对他一无所知——或者即便她听说过他,也只把他看成一个作家,根本想不到是你外甥。就像我和卡里-路易丝说的一样,问题是这对亲爱的简来说太糟了。有时真是难以度日,但又那么高傲不肯求助于老朋友。我说过,我们可以不谈钱,但是可以和老朋友一起在优雅的环境里好好呆上一阵子,享受营养美味,无忧无虑,”鲁思-范-赖多克夫人停了一下,又毫无顾忌地补充道,“现在,你说吧,——要发脾气就发吧。”
马普尔小姐略带惊讶地睁开她那双带着瓷器般蓝色的眼睛说:
“我为什么冲你发火呢,鲁思?这是一个十分坦率而可行的办法。我敢肯定卡里-路易斯会做答复的。”
“她给你写了信。你回去就会收到。说老实话,简,你不觉得我太自作主张吗?你不介意——”
她犹豫了一下,马普尔小姐接着巧妙地替她说了下去:
“不介意做个慈善对象去一趟石门——还有些骗人的成分?我当然不介意——如果有必要的话。你认为有必要——我也愿意同意你的想法。”
范-赖多克夫人盯着她。
“为什么?你听到了什么?”“我没听到什么。只不过是相信你的想法。你不是一个喜欢异想天开的女人,鲁思。”
“对呀,不过我做这事没什么明确目的。”
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说:“我记得有一天是星期天,那是基督降临节的第二个星期天,早上我们在教堂里坐在格蕾丝-兰布尔后边。心里莫名其妙地越来越担心她。没错,你知道,一定是哪儿不对劲儿,十分不对劲儿,但又说不上来为什么这么想。那种感觉十分十分真切,特别让人心神不宁。”
“当时出什么事了?”“出了。她父亲,那个老船长,有一阵子一直是神经今今的,就在第二天他拿着一个矿上用的锤子去找她,大叫着说格蕾丝是一个反基督的人伪装成他女儿,差点儿杀了她。人们把他送进了疯人院,而格蕾丝在医院呆了好几个月才恢复——但当时真玄呀。”
“你那天在教堂真的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吗?”“我倒不觉得是预感。有事实做基础——预感总有一些事实为基础,但人们意识不到。她当时戴反了礼拜帽。真的,十分奇怪,因为格雷斯-兰布尔是一个十分细心的女人,从来都不马虎也不走神。能让她分心以至于都注意不到自己的帽子戴错了的事简直太少了。你知道,她父亲朝她扔了一个大理石做的压纸石,把镜子砸得粉碎。她赶紧拿上自己的帽子随手戴上出了门。她不愿意显得狼狈,更不想让下人听见什么。她把父亲的这些行为都归因于‘亲爱的父亲由于行船而产生的脾气’,她没意识到父亲的神经早已错乱,虽然她早该意识到这一点。实际上,她父亲一直都在向她抱怨有人监视他,他有一些敌人——这都是一般神经错乱的症状。”
范-赖多克夫人尊敬地看着她的朋友。
她说:“简,也许你们那个圣玛丽米德村不像我一直想的那样是个宁静恬淡的安乐窝。”
“亲爱的,人性在哪里都差不多。在城市里仔细观察人性更困难一些,就这样。”
“你会去石门?”“会的,也许对我的外甥雷蒙德有些不公平,我是说,这会让人以为他不照顾我。不过,那个可爱的孩子会在墨西哥呆六个月。等他回来一切都该结束了。”
“什么该结束了?”“卡里-路易丝的邀请不会是要我住太长时间的。三周,也许一个月。足够了,”“够让你查明出了什么事?”“对,能让我查明出了什么事。”
“天呀,简,”范-赖多克夫人说,“你对自己十分有信心,是吧?”食,马普尔小姐有些责备地看着她说:
“是你对我有信心,鲁思。你这么说……我只能保证努力去证明你说的没错。”
[book_title]第二章
在坐火车回圣玛丽米德村之前(星期三花不了几个钱就可以白天乘车返回去),马普尔小姐收集了一些数据,她十分仔细精确,就像做生意一样。
“卡里-路易丝和我勉强有些联络,不过也只不过主要是互寄圣诞卡或日历。亲爱的鲁恩,我只想得到一些事实,以及我将会在石门庄园见到一些什么样的人,”“吧,你了解了卡里-路易丝和古尔布兰森的婚事。他们没孩子,卡里-路易丝却很看重孩子。古尔布兰森是个孤老头,有三个长大成人的儿子。他们后来收养了一个小孩,给她起名皮帕,那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收养她时她才只有两岁。”
“她是从哪儿领来的?背景是怎么样的?”“唉呀,简,我现在记不起来,也许当时就没记住。也许是从领养协会?或者古尔布兰森听别人说起的一个没人要的孩子。怎么?你认为这挺关键吗?”“嗯,这么说吧,人们总希望了解任何事的背景。不过请接着讲吧。”
“接下来发生了另一件事,卡里-路易丝发现自己也要生小孩了。我从大夫们那里了解到这种情况经常发生。”
马普尔小姐点了点头。
“我相信这事儿。”
“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发生了,而且挺有意思的是卡里-路易丝后来对此有些手足无措,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当然,一开始她欣喜若狂。说实话,由于她一直把全部的爱给了皮帕,因此当她不再那么宠爱她时觉得挺歉疚。再后来,米尔德里德出生了,她真是一个不太招人喜欢的孩子。她很像古尔布兰森一家人,严肃而有威严,但长得不怎么样。卡里-路易斯总是极力不把领养的和亲生孩子两样对待。以致于有时我觉得她竟然溺爱皮帕而忽略米尔德里德。有时我觉得米尔德里德对此怀恨在心。不过我不常见她们。皮帕长大后成了一个很漂亮的女孩而米尔德里德相貌平平。埃里克-古尔布兰森过世时米尔德里德十五岁,皮帕十八岁。二十岁时皮帕和一个意大利人结了婚,那人是圣塞韦里诺的马尔凯人——哦,仅仅是一个马尔凯人而已,而不是冒险家之类的什么人。皮帕自称是财产继承人(否则这个圣塞韦里诺人就不会和她结婚——你知道那些意大利人!)。古尔布兰森把财产平均分给了两个孩子。米尔德里德和一个叫斯垂特的大教堂牧师结了婚,这人不错,不过对人冷淡。他比她大十五岁,但我相信他们婚后幸福。
“一年前他死了,米尔德里德回到石门庄园去和她母亲住。我讲得太快,落掉了一两个婚事。再说回来,皮帕和那个意大利人结婚。卡里-路易丝对此十分满意。古多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擅长运动。一年后皮帕生了个女儿,但自己因难产而死。这是件可悲的事,古多十分灰心。卡里-路易丝在意大利和英国之间来回跑了许多次,在罗马时她遇见了约翰尼-雷斯塔里克并和他结了婚。那个马尔凯人又结了婚,并且很乐意让他小女儿的十分富有的外婆把她养大。
所以他们在石门庄园定居下来,有约翰尼-雷斯塔里克,卡里-路易丝,约翰的两个儿子:亚历克斯和斯蒂芬(约翰的前妻是俄国人),还有皮帕的孩子吉纳。米尔德里德后来很快和牧师结婚。后来才是约翰和那个南斯拉夫女人的事,再接着是和卡里离婚。那两个孩子仍然去石门度假,他们十分喜欢卡里-路易丝。后来在一九三八年,我记得是这样,卡里和刘易斯结婚。”
范-赖多克夫人喘了一口气。
“你见过刘易斯吗?”马普尔小姐摇了摇头。
“没有,我记得最后一次见路易丝是一九二八年时。她很开心地带我去‘科文特花园’,去看戏。”
“对了。刘易斯正是适合她的人。他是一家很有声誉的会计师公司的负责人。我觉得他们相见是因为卡里要处理一些古尔布兰森信托公司和学校的财务问题。刘易斯很富有,与她年纪接近,是一个很正直的人。但他是个狂热的怪人,他绝对执迷于对青年罪犯改化的事。”
鲁思-范-赖多克叹了一口气。
“简,就像我刚说过的一样,慈善这一行也有时髦之说。
在古尔布兰森那个时代是教育,再往前是开办制汤厨房马普尔小姐点了点头。
“对,是这样。把葡萄酒果子冻还有牛头肉做的肉汤送给那些病人。我妈妈就经常那么做。”
“正是那样。后来人们便更注意从思想上教育人而不大重视对身体的考虑了。谁都忙着去教育下层阶级的人。不过,很快就过去了。我认为不久的将来一件时髦的事将是不让你的孩子受教育,仔细地维持他们的文盲状态直到十八岁。不管怎么样,古尔布兰森信托及教育基金会遇到了困难,因为国家行使了它的职能。后来刘易斯来了,带着他启发性地训练青少年罪犯的高度热情。他最初注意这件事是在他的工作当中——查账时发现一些有天分的年轻人因诈骗而犯罪。他越来越坚信青少年犯罪者并不是因为他们比正常人差,只是因为他们需要正确的引导,他们本来十分聪明也很有能力。”
马普尔小姐说:“这话有道理,不过也不全对。我记得她突然停下来看了一眼表。
“唉呀——我可不能错过了六点半的车。”
鲁思-范-赖多克赶紧说:
“那体会去石门吧?”一边拿起购物袋和雨伞,马普尔小姐一边回答:
“如果卡里请我去的话——”
“她会请你去的。你会去吧?答应我,简?”简-马普尔便答应了。
[book_title]第三章
马普尔小姐在马基特金德尔火车站下了车。一个好心的同行的乘客帮她把手提箱送下车。马普尔小姐手里抓着一个网线袋,一个褪了色的皮手袋,还有一些包装袋,她念念叨叨地说着感激的话:
“你太好了,我真觉得…太麻烦了——现在没那么多搬运行李的工人了。我每次出门总是慌慌张张的。”
她的唠叨声被站台工作人员大着喊叫的声音淹没了,那人正大声宣布三点十八分到站的车在一站台停车,马上就要开往别的一些什么车站,他嗓门很大,但说话不大清楚。
马基特金德尔火车站是个很大很空旷的车站,它迎着风口,站台上几乎看不到什么旅客和工作人员。推一突出的特点是有六个站台还有一个停靠火车的场地,一辆只有一节客车车厢的火车正很显眼他在那儿喷着蒸汽。
马普尔小姐比以往穿得更寒酸(幸好她没把这些很旧的服饰送给别人)。她正心神不定地四下环顾,一个年轻人朝她走来。
“您是马普尔小姐吧?”他问。他的声音里包含着一种出人意料的戏剧化的特点,好像叫她的名字是一出业余戏剧演出刚开场的台词。“我是来接您的——我从石门庄园来。”
马普尔小姐感激地看着他,显得是一个很有风度但又很无助的老妇人,不过如果那个年轻人稍微留意也许会发现这个老太太有一双十分狡黠的眼睛。年轻人的性格看来和他的声音不太相符。这并不重要,甚至可以说是无关紧要了。他的眼皮由于紧张而习惯性地抖动。
“噢,谢谢你,”马普尔小姐说,“就只有这一个手提箱。”
她注意到年轻人并没有自己去拿手提箱。他冲着正用滑动车推包裹的一个搬运工打了一个响指。
“请把这个送出去,”他说完又强调地加了一句,“送往石门庄园。”
搬运工很快乐地说:
“马上就到。路不远。”
马普尔小姐猜刚认识的这个青年人对搬运工的不经意有些不满。因为听起来就仿佛是白金汉宫被人认为是拉伯纳姆路3号那样极其一般的地方。
他说:“铁路越来越让人受不了了!”
他一边领着马普尔小姐向出口走去一边又说:“我是埃德加-劳森,是塞罗科尔德夫人让我来接您的。我帮塞罗科尔德先生做事。”
马普尔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个很有风度的年轻人在巧妙暗示他很忙,也很重要,只不过是出于对他的老板夫人的殷勤才把一些重要的事搁在一边来这儿的。
不过,这种感觉也不完全对——因为总有那一些像演戏一样的成分在里面。
她便开始琢磨埃德加-劳森这个人了。
走出车站,劳森把这位老太太带到一辆挺旧的福特V.8车的旁边。
他随口说了一句:“你要和我坐在前面呢还是坐在后排?”这时,别的事转移了他们的注意力。
一辆崭新的闪闪发光的双排座罗尔斯-本特利车飞驰驶入车站停在福特车前。一位十分漂亮的年轻姑娘跳了出来,朝他们走过来。事实上,她穿着不太整洁的灯芯绒宽松裤和一件很简单的开领衬衫,不过却更让人觉得她不仅漂亮,而且不是一般人。
“你在这儿呀,埃德加。我还以为来不及了呢。看来你已经接到马普尔小姐了。我是来接她的。”她冲着马普尔小姐灿烂地一笑,那张常晒太阳的南方人的脸上有一排可爱的皓齿。她说:“我是吉纳,卡里-路易丝的外孙女。你的旅途怎么样?只是很糟糕吗?你的网钱袋真好。我十分喜欢网钱袋,我拿着它和大衣,你可以轻松一些。”
埃德加的脸红了,他抗议道:
“等一下,吉纳,我来接马普尔小姐,一切都安排好了吉纳懒洋洋地一笑又露出了好看的牙齿。
“噢,我知道,埃德加,但我突然觉得我一起来更好。她坐我的车,你等一下把行李带回来。”
她送马普尔进车关上门,又跑到车的另一边,跳进了驾驶座位,她们很快驶出了车站。
马普尔小姐回头看了看埃德加-劳森的脸。
她对吉纳说:“我觉得,亲爱的,劳森先生不太高兴。”
吉纳笑了笑。
“埃德加是一个烦人的傻瓜,”她说,“什么事儿都摆架子。你真的以为他那么重要!”
马普尔小姐问:“难道他算不上什么?”
“埃德加?”吉纳不屑一顾地笑了笑,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刻薄。“唉,他总是有一些痴心之想,是个疯子。”
“疯子?”
“石门庄园的人都是疯子,”吉纳说。“我并不是指刘易斯、外婆、我和那些男孩,也不包括贝尔维小姐。但别人都是。有时我觉得我住在那儿自己都快疯了。甚至连米尔德里德姨妈出去散步时都对自己唠唠叨叨,——你不会认为大牧师的遗孀会成了这个样子,对吧?”
她们很快离开了车站那条路,沿着另一条平整的大道越开越快。吉纳很快地瞥了她的客人一眼。
“你和外婆曾一起念过书,对吗?好像挺奇怪的。”
马普尔小姐完全明白她的意思。对年轻人来说,一想到时光流逝,过去曾青春年少,满头青丝,为了小数计算和英国文学而苦读,总会觉得很不可思议。
吉纳说话时声音里有一种敬意,她显然不愿意太康突了:“那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的,是这样,”马普尔小姐说,“我觉得这一点你能更明显地从我身上看出来吧?而从外婆身上没那么明显吧?”
吉纳点点头。“你这么说话很有趣。你知道,外婆总是给人一种年龄感消失了的很奇异的感觉。”
“好久没见过她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大变样。”
吉纳含糊地回答:“当然她的头发已经灰白。因为关节炎走路得用拐杖,最近情况更差了。我觉得——”她停了一下,又接着问:“你以前来过石门庄园这个地方吗?”
“没有,从来没有。当然,听过好多有关它的情况了。”
“这个地方有点儿闹鬼,真的,”吉纳乐呵呵地说,“它是个有点儿像哥特式建筑的大怪物,建于斯蒂芬所称的维多利亚洗礼盆时期。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讲,它挺有趣。任何事都令人发疯地精细,处处都是精神病医生,他们自得其乐,真像童子军领队,不过他们比童子军更差一些。那些年轻的罪犯,有一些,就像宠物一样。有人教我怎么用一截电线开锁,还有个长着天使一样脸蛋的男孩仔细地教我怎么用大根去袭击别人。”
马普尔小姐认真地考虑着这些情况。
吉纳说:“我最喜欢那些刺客,不太喜欢那些怪人。当然了,刘易斯和马弗里克大夫认为他们都是怪人——我是说他俩都认为这是因为一些被压制的愿望,不正常的家庭生活,他们的母亲与士兵私奔等等原因导致的。我倒不这么看,因为有些人也有十分不幸的家庭生活但他们长大后却十分正常。”
马普尔小姐说:“我肯定这是一个十分复杂的问题。”
吉纳笑了笑,又露出了她那排很棒的牙齿。
“我不担心。我认为有一些人生来就有愿望去把这个世界变成一个更好的地方。刘易斯醉心于此——他下周要去阿伯丁,那里的违警罪法庭要审理一个案子——是有关一个以前曾五次被定罪的男孩。”
“那个在车站接我的年青人呢?劳森先生。他告诉我他帮塞罗科尔德先生做事。他是他的秘书吗?”
“噢,埃德加可没那份头脑去当秘书。其实他也犯过事。
他以前是在宾馆里,装成是个VC(志愿军)或战斗机飞行员,他借一些钱再溜走。我认为他不过是个无赖。但刘易斯对他们都很不错,让他们觉得好像是家庭的一个成员,给他们工作并鼓励培养他们的责任感。我敢说有一天会有哪个人把我们杀了的。”吉纳开心地笑着。
马普尔小姐没笑。
她们穿过了一座威严的大门,门口有一个穿着制服的门卫值勤。车子开上了一个行车道,两边是杜鹃花。这条路保养得不好,路面看起来没修过。
吉纳发现马普尔小姐疑惑的表情便解释道:“战争期间没有园丁修护这些地方,我们也不在意这些。但看上去实在太糟了。”
拐了一个弯,石门庄园的全部雄姿展现在眼前。正如吉纳所说的,这是一幢维多利亚时期哥特式的大厦——有些像某个富豪的大宫殿。做慈善事的人给它增加了几个侧翼以及附属建筑,风格上虽说不是完全迎异,但却使大厦作为一个整体失去了连贯性而有些杂乱无章。
“很难看,是吗?”吉纳很有深情地说,“外婆在平台上。
我把车停在这儿,你可以去见她了。”
马普尔小姐沿着平台朝她的老朋友走去。
从远处看,那个娇小的身影尽管扶着拐杖,艰难地往前走,但看上去仍然很像是一个年轻姑娘。就好像一个女孩正以一种很夸张的方式在模仿老太太走路。
“简!”塞罗科尔德夫人叫道。
“亲爱的卡里-路易丝。”
对,没错,就是卡里-路易丝。令人惊讶的是她没怎么变,还是那么年轻,和她姐姐不同的是她不用化妆品或人工手段留住青春。她的头发灰色,但它本来一直都是这种很好看的银白色,几乎没什么变化。她的皮肤仍是那种玫瑰花瓣的白里透红的颜色,不过现在是有些起皱的玫瑰花片了。她的双眼透出以往那种明亮而纯洁的光。她体形像年轻女孩一样苗条,头像要飞的鸟一样略前倾一些。
卡里-路易丝用她的很甜的声音说:“这么长时间没见面我真该怪自己。亲爱的简,这么多年没见了。你现在终于来看我们了,真好。”
吉纳在平台的那头叫道:
“你该进屋了,外婆。挺冷的——乔利会发脾气的。”
卡里-路易丝轻轻地笑了笑,很清脆。
她说:“他们现在老是对我兴师动众的。欺我是个老太婆了。”
“你可不这么想吧。”
“不,我不这么想,简。虽然我全身上下这儿痛那儿不舒服,在心里我仍然觉得自己就像吉纳一样是个毛头姑娘。也许人人都这样。这面镜子会告诉他们岁月的痕迹,但他们就是不信。佛罗伦萨的事就像几个月之前发生的。你还记得弗劳琳-施瓦格和她的长统靴吗?”
这两个上了年纪的妇人一起回忆着半个世纪之前的事,禁不住地笑了起来。
她们一起走进了一个小门里。里面有一个瘦削的老太太,她长着一个看上去很傲慢的大鼻子,头发剪得挺短,身穿裁剪得很讲究的结实耐穿的粗花呢裙。
她厉声地说:
“在外面呆到这会儿,卡拉,你真是疯了。你完全没有能力照顾自己。塞罗科尔德先生会怎么说呢?”
“不要责备我,乔利。”卡里-路易丝恳求地说。
她把贝尔维小姐介绍给马普尔小姐。
“这是贝尔维小姐,对我来说她充当了一切:护土、严厉的监护人、监察者、秘书、管家,还是一个忠实的朋友。”
朱丽叶-贝尔维动情地吸了吸鼻子,那个大鼻头的顶端由于激动而变得很红。
她生硬地说:“我尽自己的所能。这个家太疯狂了。什么事都没法弄得有条理。”
“亲爱的乔利,当然没法有条理。但我又纳闷你为什么要去这样做呢。你把马普尔小姐安排在哪儿呢?”
“在蓝室。我现在带她上去吗?”贝尔维小姐问。
“请吧,乔利。等会儿带她来喝茶,今天在书房,我想。”
蓝室的窗帘很厚,以前一定是很华丽的蓝色织锦花缎,现在已褪色了。马普尔小姐想,一定有五十多年了吧。家具都是红木做的,又大又结实。床是很大的红木做的有四根帐杆的卧床。贝尔维小姐打开一扇门,那门通向一个相邻的浴室。这个房间出人意料地现代化,淡紫色的背景,有的地方镀着铬,很明亮。
她冷冷地看着这些说:
“约翰尼-雷斯塔里克和卡拉结婚时在这所房子里设计了十个浴室。只有管道是后来更新的。他不同意别人对其它地方改动——他说整个这个地方是一个时代的完美杰作。噢,对了,以前你认识他吗?”
“不,我从来没见过他。我和塞罗科尔德夫人虽然通信但很少见面。”
“他是一个不错的人,”贝尔维小姐说,“当然不能说是个好人!他是个彻底的无赖。但在家里还可以。很有扭力。
许多女人十分喜欢他。这也是他最终的祸根。和凯利不是一种人”她又用惯常粗鲁的方式问:
“女仆会替你打开行李。喝茶之俞你要先洗漱一下吗?”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之后,她说自己会在楼梯上面等着马普尔小姐。
马普尔小姐走进浴室,洗了洗手后有些不安地用一个淡紫色的毛巾擦了擦手。解下帽子,用手把头发收拾了一下。
打开门,她发现贝尔维小姐正等着她。她们顺着很宽敞却有些暗的楼梯下来后穿过了一个很暗的大厅走进了另一个房间,里面的书架高得到了屋顶,一个大窗户俯视着一个人工潮。
卡里-路易丝站在窗边,马普尔小姐走到她身边。
“这么雄伟的一座房子,”马普尔小姐说,“我在这里面都转了向。”
“是的,我知道。挺荒唐的,真的。是一个发达的铁匠师或什么人盖的。不久后他破产了。我倒不觉得奇怪。有大约十四个起居室——全都很大。我从来就不认为人们会需要不止一个起居室。还有那些大卧室。全都是浪费空间。我的卧室太大了,让人发愁——从床边走到梳妆台要好远。还有那些很大的深红色窗帘。”
“你没让人把它修修重新装饰一下吗?”
卡里-路易丝看上去略微有些惊讶。
“没有。基本上还是我当初和埃里克在这儿住时一样。
当然,重新粉刷了一下,也用的是同一种颜色。这些东西没什么重要的吧?我是说,现在有那么多更重要的事情做,要是我花那么多钱干这些的话是不太合适的。”
“此外这所房子从来没改动过吗?”
“噢,动过,许多次。我们像原来一样在房子中间把它隔开,把大厅以及别的房间隔开。它们都很棒,约翰,我的第二个文夭,十分喜欢它们,他不让别人动或改动。当然,他是个艺术家,设计师,他懂这些事。但是东边和西边侧翼建筑进行了彻底改建。隔出了房间,分了区,有办公室,教员卧室什么的。男孩全都在学院楼——从这儿能看见。”
马普尔小姐透过一片树林看到一些很大的红砖建筑。
后来她看见了近处的什么,笑了笑。
“吉纳真是个漂亮姑娘呀!”她说。
卡里-路易丝的脸上放出了光。
“是很美,对吧?”她低声说。“让她回到这儿来太好了。
战争开始时我把她送到美国鲁思那儿。鲁思谈过她吗?”
“没有。只不过提了一下。”
嘉得-路易丝叹了一口气。
“可怜的鲁思!她对吉纳的婚事十分生气。但我一次又一次地向她解释我一点儿也不怪她。和我一样,鲁思没有意识到婚姻中那些老套子和有关等级之分的陈词滥调都不复存在了——至少在某种程度上在消失。”
“吉纳在做一些战事工作时遇到了这个年轻人。是个海军,有着很好的参战履历。一周之后他们便给了婚。当然,太快了,没有足够的时间体会一下彼此是否适应对方——
但这个年代的事就是这样。年轻人属于他们的时代。我们可能觉得他们的所做所为挺傻的,但不得不接受他们的决定。但鲁思生气极了。”
“她觉得那个年轻人不合适吗?”
“她总是说谁也不了解他。他来自中西部地区,没什么钱——自然也没什么职业。现在到处都是许多这样的年轻人,——但鲁思认为吉纳这么做不对。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了。我很高兴吉纳能接受邀请和她丈夫一起来这儿。这里的事情太多了——什么工作都有。如果沃尔特要从医或拿个学位或干别的什么,他可以在这儿做。不管怎么说,这是吉纳的家。她回来真好,家里有她这样一个热情快乐有活力的人也很好。”
马普尔小姐点了点头,又看了看窗外站在湖边的一对年轻人。
“他们真是出众的一对儿!”她说,“我相信吉纳真心爱他!”
“噢,不过,那……那不是沃利,”突然,塞罗科尔德夫人的话音里有一丝尴尬或保留,“那是斯蒂芬,约翰尼-雷斯塔里克的小儿子。当约翰去世时,孩子们放假没别的地方去,因此我让他们来这儿。他们也觉得这是他们的家。斯蒂芬要长久在这儿了。他负责戏剧那部分工作。你知道,我们有一个剧院,有演出。我们鼓励他们的所有艺术天赋。刘易斯说青少年犯罪主要是由于他们的表现癖。大多数男孩子由于家庭生活很不幸,而那些抢劫啦盗窃啦使他们觉得自己成了英雄。我们鼓励他们写自己的剧本,自己演出,自己设计舞台搭配色彩。斯蒂芬负责戏剧。他十分用心十分热情。他把整个事情搞得红红火火富有生机,真不错。
“是这样。”马普尔小姐慢慢地说。
马普尔小姐从远处看东西的视力很好(在圣玛丽米德村,她的许多邻居吃过苦头后都深知这一点),因此,她能很清楚地看见斯蒂芬-雷斯塔里克的那个颜色较暗却很英俊的脸,他正面对吉纳站着说话,很急切的样子。她看不见吉纳的脸,因为她背对着窗户站着,但是她对斯蒂芬-雷斯塔里克的面部表情看得很清楚。
“本来这不关我的事,”马普尔小姐说,“但是我猜你也意识到了,卡里-路易丝,他是喜欢上了吉纳。”
“噢,不——”卡里-路易丝看上去很困惑,“懊,不,我真不希望发生这种事。”
“卡里-路易丝,你总是被笼罩在一团迷雾里。这事儿一点儿疑问都没有。”
[book_title]第四章
1
塞罗科尔德夫人还没来得及往下说什么,她丈夫从大厅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些打开了的信件。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个头不高,外表给人的印象并不深刻,但他鲜明的个性使他与一般人返然不同。鲁思曾谈到过他,说他可不是个一般人,是个十足的“发动机”。他常常全身心地投入到自己关注的人或事中而不留意周围的一切。
“一次严重挫折,亲爱的,”他说,“那个男孩子,杰基-弗林特,他又犯了老毛病。我还真以为如果有一个改过自新的好机会他就会变好的,他自己也挺认真。你知道,我们发现他对铁路很感兴趣。马弗里克和我都以为如果他在铁路上找份工作就会努力干好它,做出个样子来。可他旧病复发,竟从包裹办公室里小偷小摸,甚至拿一些卖不出去而自己也不需要的东西。这表明肯定是心理上的问题。我们还没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但是我不会气馁的。”
“刘易斯,——这是我的老朋友,简-马普尔。”
“噢,你好,”塞罗科尔德先生心不在焉地说,“我很高兴,——他们要提起诉讼,当然了,这是个好孩子,没什么头脑,但人不错。他的家庭没法提,我——”
他突然停了下来,把那种高度集中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客人身上。
“唉呀,马普尔小姐,你能来和我们呆上一阵子我太高兴了。和一个往日好友住一段时间,回忆一下往事对卡罗琳太重要了。从许多方面来说,她在这儿不太开心——孩子们的故事太让人伤感了。我们真希望你能多住一阵子。”
马普尔小姐觉得对方有一种磁力,她可以体会到她的朋友如何被这种扭力所吸引。她毫不怀疑,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这样的人把事业看得重于人。也许有些女人对这种做法会不满,但卡里-路易丝不会。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又拿出另外一封信。
“不管怎么说,还有一些好消息。这是威尔特郡和萨默塞特银行的信。年轻的莫里斯干if很出色。他们对他十分满意,事实上,下个月他就要升职了。我早知道他需要的是责任——,也就是透彻地掌握怎么和钱打交道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他又转向马普尔小姐说:
“这些年轻人有一半不明白钱是什么。钱对他们而言意味着去看看电影,堕落腐化或买买烟抽,他们对摆弄数字很在行,觉得骗钱是件令人十分兴奋的事。唉,我相信——我说什么呢?让他们亲身去接触这东西——训练他们做会计工作、做数字工作,也就是说,让他们了解钱的全部内情。让他们掌握技术、承担责任,以正当方式与金钱接触。我们的极大成功就在这方面,三十八个人里只有两个人让我们失望。一个是药材公司的出纳负责人——那真是一个要职他停了下来,对妻子说:“该去喝茶了,亲爱的。”
“我还以为我们在这儿喝。我和乔利说了。”
“不,在大厅里喝。其他人都在那儿。”
“我还以为他们都要出去呢。”
卡里-路易丝挽着马普尔小姐的胳膊和她一起走进了大厅。看上去在这样一种环境里喝这样的茶有些不伦不类。
茶具散乱地堆在一个盘子上,很常见的白色茶杯中夹杂着几个比较珍贵的早期茶具。一条面包,两盆果酱还有一些廉价的看上去就不怎么样的点心。
一位很丰满的头发灰白的中年妇女坐在茶桌边,塞罗科尔德夫人说:
“这是米尔德里德,简,我的女儿。你打小就没见过她。”
米尔德里德-斯垂特是马普尔至此见过的与这所房子最协调的人。她看上去华贵而有尊严。快四十岁时她和一个英格兰教堂的天主教圣徒结婚,现在是个寡妇。她看上去正好像一个大教堂牧师的遗孀:令人尊敬又有~些呆板。她是个相貌一般的女人,面部没什么突出之处,双眼无神。马普尔小姐自己琢磨着,小时候她肯定是一个很普通的小姑娘。
“这是沃利-赫德,吉纳的丈夫。”
沃利是一个很高大的年轻人,头发梳得很整齐,但脸上阴沉沉的。他不自然地点了点头,又接着往嘴里塞点心吃。
现在,吉纳和斯蒂芬-雷斯塔里克一起走了进来。他们显得很兴奋。
“吉纳想出了一个很棒的方法处理那个背景幕布,”斯蒂芬说,“吉纳,你知道你肯定在戏剧舞台设计方面很有天分。”
吉纳笑了笑,看上去挺高兴。埃德加-劳森进来坐在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身边。吉纳和他说话时他装模作样地不搭理。
马普尔小姐被这一切弄得很糊涂,喝完茶后她很高兴能离开那儿回房休息。
晚饭时又多了一些人。有一个年轻大夫叫马弗里克,说不清是个精神治疗专家还是心理学家,马普尔小姐对这两者的区别也不了解。那个人的谈话几乎全都是关于他那个行当的专业术语,马普尔小姐其实一点儿也不懂。另外两个年轻人戴着眼镜,他们都是教师、另外还有一个叫鲍姆加登的先生,他是一个职业治疗专家;还有三个非常害羞的年轻人,这周轮到他们来此做“家里的客人”。有一个年轻人长着金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睛,吉纳低声告诉马普尔小姐,这就是那个“使棍”专家。
这顿饭没怎么提起人的胃口。看来做饭的人漫不经心,端饭的人也漫不经心。大家穿着不同风格的衣服。贝尔维小姐穿一件高领黑色衣服,米尔德里德-斯垂特穿着晚礼服,外罩一件羊毛衫。卡里-路易丝穿一身灰色羊毛短套装——吉纳是乡村打扮却显得华丽。沃利没换衣服,斯蒂芬-雷斯塔里克也一样,埃德加-劳森穿了一套整洁的深蓝色西装。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穿着件普通的晚餐夹克。他吃得很少,几乎不怎么注意自己盘子里的食物。
晚饭后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和马弗里克医生去了医生的办公室。职业治疗专家和教师们也回自己的房间去了。那三个“有案在身”的年轻人回学院去了。吉纳和斯蒂芬去剧院研究她提出的有关背景的想法。米尔德里德在无目的地织一件衣服,贝尔维小姐在补袜子。沃利坐在椅子里略往后斜着看着屋顶发呆。卡里-路易丝和马普尔小姐在谈论过去的事,谈话听上去很奇怪,像是假的一样。
只有埃德加-劳森一人看上去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他焦躁不安地一会儿坐下一会儿起来。
他用很大的声音说:“不知道我是不是该去找塞罗科尔德先生,也许他需要我。”
卡里-路易丝轻声说:“懊,我想不会吧。他今天晚上要和马弗里克医生谈一两件事情。”
“那我当然不会突然闯去了!我根本不该梦想去那些不需要我的地方。今天去车站已经浪费了我的时间,本来赫德夫人是要自己前去的。”
“她应该早点儿告诉你,”卡里-路易丝说,“但是我想也许她在最后才做决定去的。”
“塞罗科尔德夫人,你的确意识到了她让我显得是个十足的笨蛋!十足的傻瓜!”
“不,不,”卡里-路易丝笑着说,“你可千万别这么想。”
“我知道没人需要我,没人要我……我十分清楚。如果情况有所变化——如果我在生活中有自己的位置的话,那就会不一样。事实上很不一样。我现在没在生活中找到自己的位置也不是我的错。”
“听着,埃德加,”卡里-路易丝说,“别无缘无故地跟自己过不去。简认为你去接她很好。吉纳总是凭着冲动做事——她不是存心气你。”
“噢,她是存心的。完全是有目的的,想羞辱我。”
“噢,埃德加——”
“你一点儿也不明白事情的缘由,塞罗科尔德夫人。算了,除了‘晚安’我什么也不想说。”
埃德加走出去时用力把门撞上。
贝尔维小姐哼了一下鼻子说:
“粗暴的举止!”
“他是太敏感了。”卡里-路易丝含糊地说。
米尔德里德碰了一下手中的编织针尖声说:
“他这个年轻人太让人讨厌了。你不应该容忍这种行为,妈妈。”
“刘易斯说他也没办法。”
米尔德里德又尖声说:
“谁都可以控制自己粗鲁的行为。当然,这事我更怪吉纳。她干什么事都散漫无章,除了惹麻烦什么也干不了。有时她鼓励这个年轻人学好,第二天又瞧不起他了。还能希望她怎么样呢?”
那天晚上沃利-赫德第一次开口了。
他说:
“那家伙是个疯子。就是这样!疯子!”
2
那天晚上在自己的卧室里,马普尔小姐努力回忆着石门庄园的大致情况,但太让人费解了。一些事情的动向与另外一些相交错,但是很难说能不能解释清楚鲁思-范-赖多克那种不安的预感。马普尔小姐觉得卡里并没有被周围的什么事所影响。斯蒂芬爱上了吉纳,吉纳可能爱斯蒂芬,也可能不爱。沃利-赫德显然并不开心。这些事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都有可能发生,而且肯定发生过。不走运的是,它们都是一些老掉牙的旧故事。他们最终在离婚法庭上结束,然后人人都满怀希望他重新开始——又会出现新的纠纷。米尔德里德显然妒嫉吉纳,也不喜欢她。马普尔小姐觉得这很自然。
她又想了一遍鲁思-范-赖多克的话。卡里-路易丝因为自己没孩子很失望,后来领养了小皮帕,又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
马普尔小姐的医生曾跟她说过“这种事时有发生”。也许是压力解除了,自然就会成功。
医生还补充说这对领养的小孩很难办。
但现在不是这种情况。古尔布兰森和他的夫人都十分宠爱小皮帕,她在他们心里占据了坚固的地位,不是很容易被取代的。古尔布兰森早就充当了父亲的角色,父爱对他而言不是什么新鲜事。卡里-路易丝渴望做母亲的想法也被皮帕缓和了。她怀孕时不太顺利,生小孩也挺麻烦,拖了好长时间。也许卡里-路易丝从来不在乎现实,那次面对现实的无情有些不高兴,生米尔德里德让她吃了不少苦。
两个姑娘在一起成长,一个又可爱又风趣,另一个很普通,也挺沉闷。马普尔小姐觉得这也很正常。因为人们领养孩子时肯定会找一个漂亮小孩。尽管米尔德里德可能会幸运地长得像马丁家族的人,如漂亮的鲁思,娇小玲成的卡里-路易丝,但大自然的选择使她的长相更像古尔布兰森一家人,高大健壮,绝对普通一般。
此外,卡里-路易丝确信领养的孩子千万不能觉得自己与亲生孩子地位不同。为了确保这一点,她对皮帕十分娇惯,有时甚至对米尔德里德都不公平。
皮帕后来结婚去了意大利,而米尔德里德在一段时间里成了家里唯一的孩子。后来皮帕去世,卡里-路易丝把她的小孩带回石门庄园,米尔德里德又离开了这儿。后来又有几次新的婚事——雷斯塔里克家的孩子。一九三四年米尔德里德与斯垂特牧师结婚,他是一个比妻子大十五岁的学究型的人,他们后来去英格兰南部定居。可能她开心一些了——但谁也说不清。他们没要孩子。现在她又回来了,回到这所生她养她的房子。马普尔小姐想,这次又不太高兴了。
吉纳、斯蒂芬、沃利、米尔德里德、贝尔维小姐,他们喜欢一种命令下的循规蹈矩的生活但又没有能力达到这种状态。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显然很快乐而且全身心地幸福,他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能够把自己的理想变成实际措施。在这些人的性格里马普尔小姐不能发现鲁思的话让她想起的那种预感。卡里-路易丝看来很安全,处在生活漩涡的中心——她这一生都是这样。在这种气氛里,什么事让鲁思觉得不对劲呢?她简-马普尔也有这种感觉吗?
处在漩涡外部的那些人——职业治疗专家,学校教师,真诚而可靠的年轻人,自信而年轻的马弗里克医生,三个面色红润目光无邪的少年犯——埃德加-劳森……
躺在房间里,人睡之前,马普尔小姐的思绪停止了下来,围绕着埃德加-劳森一边思索一边回味。劳森让她想起了什么人或什么事。他这个人总有一些不对头-一也许不只一点儿。埃德加-劳森不适应环境——可以用这个词,对吗?但这肯定不会,也不能伤及卡里-路易丝吧?
一边想着这些,马普尔小姐摇了摇头。
让她担心的还不止这些。
[book_title]第五章
为了巧妙地躲开女主人,第二天早上马普尔小姐走进了花园。花园里的情况让她灰心。它们当初建造时一定是很棒的。一簇一簇的杜鹃花,平整的坡形草坪,很大一片的草本植物丛,一个很正规的玫瑰花坛边有一圈篱笆包围。现在却大都很荒凉,草地修剪得不齐,边上都生着杂草,其间夹杂着一些无名的花,花园里的小路上生长了苔薛,没人照看。在另一边,菜园周围是红墙,里面的东西长得挺茂盛,保养得不错。也许这是因为菜园更有实用价值。因此,以前曾是草地和花园的一大片地现在被隔开了,另一片地成了网球场和滚水球绿地。
看着这片植被,马普尔小姐发愁地啧啧舌头,揪起了一把长得很旺的草。
当她手里拿着草站在那儿时,埃德加-劳森闯入了她的视野。看见马普尔小姐时,他停下脚步迟疑了一下。马普尔小姐打算抓住这个机会。她很欢快地向他问候。他走过来时,马普尔小姐问他是否知道修理花园的工具在哪儿。
埃德加含含糊糊地说有一个园丁,他知道工具在哪里。
“看着花坛这么荒凉真是可惜。”马普尔小姐低声地说,“我很喜欢花园。”由于她也不愿意让埃德加真去找什么东西,她又赶紧说:
“一个上了年纪又没什么用的老太太能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我觉得你也从没想过花园的事吧,劳森先生。你有太多的实际而重要的工作要干。处在这样一个重要位置上,和塞罗科尔德先生做事,你一定觉得十分有趣吧。”
他很快地几乎是急切地说:
“对,——对——,很有趣。”
“那你一定对塞罗科尔德先生帮助很大了。”
他的脸色暗了下来。
“哦也不清楚,说不准。也许是后面的事——”
他停住话。马普尔小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他穿着整洁的深色西装,表情忧郁,年轻而身材矮小。
很少有人会多看他一眼,即使多看也不会留下什么印象附近有一个花园里供人坐的长椅,马普尔小姐慢慢走过去坐在那儿。埃德加皱着眉头站在她面前。
马普尔小姐爽朗地说:“我相信塞罗科尔德先生很需要你的帮忙。”
埃德加说:“我不知道,我真不知道。”他还是皱着眉,心不在焉地坐在她身边。“我处在一个很困难的位置上。”
“当然了。”马普尔小姐说。
年轻的埃德加盯着前方坐在那儿。
“这都是高度机密的事。”突然他说。
“当然了。”马普尔小姐说。
“假使我有权利——”
“怎么?”
“我也许可以告诉你-…-但你肯定不会把它传出去吧?”
“噢,不会的。”她注意到他没等她回答。
“我父亲其实是一个重要的人物。”
这次马普尔小姐无需再说什么了,她只是听着。
“除了塞罗科尔德先生没人知道。你知道,如果这事传出去会对我父亲的职位带来麻烦。”他面对着她,笑了笑,一个伤感而高贵的笑,“你知道,我是温斯顿-邱吉尔的儿子。”
马普尔小姐说:“噢,我明白了。”
她的确明白了。她想起了圣玛丽米德村发生的一个伤心的故事及其原委。
埃德加-劳森接着说,他说的事有些像舞台上演的一幕一幕故事。
“有一些原因。我母亲没有自由,她自己的丈夫进了疯人院,她因此既不能离婚也不能重新结婚。我也不怨他们。
至少,我想我不……他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当然是谨谨慎慎微的。问题就由此而起,他有自己的对手——而这些人也敌视我,他们不让我们接触,监视我。不管我去哪儿他们都监视我。总给我制造麻烦。”
马普尔小姐摇了摇头。
“是吗?”她说。
“我曾在伦敦学医。他们篡改了我的考卷,把我的答案更改了,他们要我不及格。他们在街上追踪我,对我的文房东搬弄是非,不管我到哪儿都缠着我不放。”
“噢,不过你也不太肯定吧!”马普尔小姐安慰他。
“我告诉你我知道!嗅,他们十分狡猾。我根本看不见他们的人影也弄不清他们是谁。但我会弄个水落石出的…——塞罗科尔德先生把我从伦敦带到这儿。他人很好——
十分好。但即使在这儿,你知道我也不安全。他们也在这儿,和我对着干,让别人讨厌我。塞罗科尔德先生说这不是真的——但他不了解。或许——我也不知道——有时我想他停下来站起身。
“这都是机密,”他说,一你能明白这一点,对吧?如果你发现有人跟踪我——盯梢,你会告诉我那是谁吧!”
他走了,一个整洁、忧郁又不显眼的人。马普尔小姐看着他在思索……
一个声音说:
“疯子,一派疯言。”
沃尔特-赫德站在她身边。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皱着眉盯着埃德加走远的身影。
他说:“这儿到底是什么破地方?简直是疯人院,全是疯子。”
马普尔小姐没吱声,沃尔特接着说:
“那个叫埃德加的家伙——你认为他怎么样?他说他爸真是蒙哥马利勋爵。我看不像,不会是!据我听的有关情况不会是这样。”
“不会,”马普尔小姐说,“看来不太可能。”
“他和吉纳说的是另一套——说他是俄国皇位继承人——说他是大公爵的儿子或什么。老天,这个伙计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究竟是谁吗?”
“我认为他不知道,”马普尔小姐说,“这就是问题所在。”
沃尔特坐在她身边,懒散地倚在座位上。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这儿到处是疯子。”
“你不喜欢呆在石门庄园吗?”
“我只是不明白这儿——就这些。我弄不清楚它。看看这个地方——这座房子,所有的一切。这些人有钱。他们有钱,不缺,但看看他们的日子,裂了缝的古瓷器和廉价的玩艺混杂一处,也没有体面的高级佣人——随便雇些人帮忙。
壁毯和窗帘以及坐垫都是绸缎的。可都破碎不堪!大银茶壶,你看得出,已发黄生锈,需要清洗。塞罗科尔德夫人也不在乎。看看她昨晚穿的那身衣服。胳膊下面打了补丁——
都穿破了,但她可以去商店里喜欢什么买什么。去邦德大街或别的地方都行。钱?他们在钱里打滚儿。”
他停止说话,坐在那儿沉思。
“我知道受穷的滋味。它没什么不好。如果你年轻力壮肯工作就可以不穷。我没多少钱,但我会得到自己想要的,我要开个修车厂。我攒了点儿钱,和吉纳说过这事,她也听,好像也明白。我不大了解她。当初那些穿着军服的女孩,看上去都一样。我是说你也看不出她们谁穷谁富。我认为她比我强些,也许是教育那些方面的。但那些不重要。我们彼此倾心,后来结了婚。我有点钱,她告诉我她也有一些。我们回去要开个加油站——吉纳想这么做。一对痴情的夫妻,我们彼此深爱。后来吉纳那个势利眼的姨外婆从中作梗……吉纳要来英格兰看她外婆。这也挺合乎情理的,这是她的家,再说看看英格兰也令人好奇,我老听人说起它。因此我们来了。我本来以为只是看看。”
眉头越皱得厉害,成了怒容。
“但结果不是那么回事儿。我们被这个可怕的地方缠住了。我们干吗不呆在这儿——在这儿成家?——他们这么说?供我干的工作多的是。工作!我不要这样的工作,给那些小无赖喂糖吃,和他们玩儿戏。有什么意义呢?这个地方也许是很不错——真的不错。难道有钱人不了解自己的运气吗?难道他们不懂世界上大多数人没有像他们一样走运有这么个好地方吗?走运时你随心所欲不珍惜不是疯了吗?
如果必须工作我不介意。但我以自己喜欢的方式去干喜欢做的事——我会有些成就的。这地方总让我觉得像是被绑在了蜘蛛网上一样。吉纳——我也弄不明白她。她不是当初在美国和我结婚的那个女孩了。我没法——简直——没法儿跟她交谈。该死!”
马普尔小姐轻声说:
“我十分理解你的想法。”
沃利很快扫了她一眼。
“你是迄今我惟一开口观天这么长时间的人。一般我都沉默不语,像是个蛤贝一样。我不了解你——你是个英国人便足以了——一个真正的英国人——但不知怎么搞的我觉得你让我想起了远在家乡的贝特西姨妈。”
“嗯,那就好。”
“她很有主意,”沃利沉思着说,“她看上去很瘦弱仿佛可以被一折两半。但其实她十分坚强,是的,夫人,我敢说她是很坚强。”
他站起身。
他抱歉地说:“对不起,以这种方式和你谈话。”马普尔小姐第一次看见他笑,那个笑很动人。沃利-赫德突然从一个沉闷乏味的男孩变成了一个英俊可人的年轻小伙子。“我想我得一吐心里的话。不过对你咦叨太不好了。”
“一点儿也没关系,亲爱的孩子,”马普尔小姐说,“我也有个外甥,当然比你大多了。”
她的思绪停顿了一下,想到了那个世故而时髦的作家外甥雷蒙得-威思特。他俩简直有着天大的反差。
“又一个伙伴来找你了,”沃尔特说,“那家伙不喜欢我。
我走了。再见,夫人。多谢你和我聊天。”
他快步离去了。马普尔小姐看见米尔德里德穿过草坪朝她走来。
斯垂特夫人有些上气不接下气地坐下来对她说:“我看见那家伙在烦你。那真是个悲剧呀。”
“悲剧?”
“吉纳的婚姻。都是因为送她去美国。我当时就告诉我妈很不该那么做。不管怎么说,这个地区挺安静。这儿几乎没什么抢劫。因此我很讨厌许多人对自己和家庭大惊小怪,但他们总这样。”
马普尔小姐一边想一边说:“在有关孩子的问题上很难说怎么做是对的。想想有人会侵略进来,也许他们得在德国人统治下成长——也处在炮弹的危险中。”
“这话没道理,”斯垂特夫人说,“我一点儿都不怀疑我们会赢。但我妈在对吉纳的问题上总不太理智。这孩子每天都被人娇宠溺爱。当初根本没必要把她从意大利带回来。”
“她父亲也不反对?”
“噢,桑-塞维里诺!你知道意大利人的样子。他们只关心钱,别的什么也不重要。当然他和皮帕结婚就是为了钱。”
“天呀。我一直以为他十分爱她,在她死后悲痛不已呢。”
“他肯定是装的。我真不明白为什么我妈会同意她嫁个外国人。我觉得她就像人们所说的那样追求美国式的开心。”
马普尔小姐缓缓地说:
“我一直以为亲爱的卡里-路易斯在对生活的态度上太天真了。”
“噢,我知道。对此我没什么耐心。我妈很赶时尚,有一些奇想以及理想化的计划。简姨妈,你不知道这都意味着什么。我说的都有根据。我是看着这些人长大的。”
当马普尔小姐听见有人称她“简姨妈”时,她略微有些震惊。不过当时的习惯就这样。她送给卡里-路易丝的孩子们的圣诞礼物上就写着“简姨妈爱你们”,他们也这么想她,——如果他们会想起她的话。马普尔小姐猜,孩子们不会经常想起她的。
她思索地看着身边这个中年女性。她双唇紧闭,嘴有些翘,顺鼻子往下有几道很深的纹,双手紧插在一起。
她轻声说:
“你的童年一定不太顺利吧?”
米尔德里德用感激热切的眼神看着她。
“噢,有人能理解这一点我太高兴了。人们往往不知道孩子们会经历什么样的事。你也知道,皮帕比我漂亮也比我大。她总是大家注意的中心。即便她不需要鼓励,爸爸和妈妈还是鼓励她站出去显示自己。我总是很安静,很害羞,她不知道什么是害羞。一个孩子可能会受很大的伤害,简姨妈”。
“我知道。”马普尔小姐说。
“‘米尔德里德太笨了’,这是皮帕常挂在嘴边的话。但我比她小,自然不能希望我和她功课一样好。如果人们总把一个小女孩的姐姐放在比她更显眼的地方,这对她很不公平。”
“‘多可爱的小女孩呀,’人们老这么对妈妈说,他们从来不注意我。父亲也总是和皮帕馆戏玩耍。应该有人注意到这对我是多不容易呀。一切关心和注意力都给了她。当时我还太小,意识不到性格更重要。”
她的嘴唇在颤抖,然后又僵硬了起来。
“这太不公平——太不公平了——我也是他们的孩子。
皮帕是领养的。我是家里的女儿,她什么也不是。”
“也许正因为那个原因他们才对她过分娇惯。”
“他们最喜欢她。”米尔德里德-斯垂特说。然后她又补充道,“一个孩子自己的双亲不愿要她——或更有甚者。”
她接着说:
“这一切又在吉纳身上重犯,骨子里她就不是个好东西。血脉相承。刘易斯可以有他那套关于环境的说法。但血脉总能说明问题。看看吉纳吧。”
“她是个挺可爱的姑娘。”马普尔小姐说。
斯垂特夫人说:“从行为上并非这样。除了我妈谁都看得出她和斯蒂芬-雷斯塔里克的关系。太恶心了,我觉得。
我承认她的婚姻很不幸,但婚姻毕竟是婚姻,一个人应当准备格守规矩。无论如何,她已经选择和那个讨厌的年轻人结婚了。”
“他真那么糟糕吗?”
“唉呀,亲爱的简姨妈!我觉得他看上去像是个歹徒。那么乖戾无礼。他几乎不开口说话,看上去那么粗俗,没有教养。”
“我猜他是不开心吧。”马普尔小姐温和地说。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我是说,除了吉纳的行为之外。什么事都给他办妥了。刘易斯提出了好几种方法发挥他的作用——但他就是喜欢装模作样什么也不干。”
她突然大声说:“噢,这整个地方都让人受不了,太让人受不了了。刘易斯一门心思只想着这些年轻人,别的什么也不想。而我母亲只想着刘易斯,别的什么也不理。他做的什么都对。看看花园这个样子,那些杂草,到处更生,还有房子,什么该做的都没做。唉,我知道现在找家佣不容易,但总能找到。这不是钱的事,问题是没人管。如果这是我的家——”她停住四。
马普尔小姐说:“恐怕我们不得不承认情况不同了。这些庞大的建筑很成问题。从某种意义上说,你回到这儿发现时过境迁一定很伤心。你真的喜欢在这儿住吗?——虽然可以说是你的家。”
米尔德里德脸红了。
她说:“毕竟这是我的家。是我父亲的家。没人能改变这一点。我愿意就可以住这儿。而且我要住在这儿。要是妈妈没这么不可救药那该多好呀!她都不肯给自己买身合适的衣服。乔利为此十分发愁。”
“我正想问你关于贝尔维小姐的事呢。”
“这儿有她太好了。她很敬重妈妈,和她相伴了好长时间——她是约翰尼-雷斯塔里克在的时候来的。我认为在这一系列让人伤心的事情中她给人很大安慰。我想你知道约翰和那个讨厌的南斯拉夫女人跑了——那个背信弃义的坏东西。那个女人的情人多的是。母亲很平静也很有风度,尽量不声不响地和他离了婚。甚至还做到了让雷斯塔里克家的儿子们来这几度假,其实真没必要,可以安排些别的事不用让他们来。当然,让他们去找他们父亲和那个女人也不可思议。不管怎么样母亲让他们来这儿……。贝尔维小姐支撑走过了所有这些事,她是一个十分坚强的人。有时我觉得她什么事都一个人承担,这让母亲更没主意了。不过要是没她我真不知道母亲会怎么样。”
她停了一下然后用惊讶的口气说:
“刘易斯来了。真怪。他很少来花园。”
塞罗科尔德先生朝她俩走来,那样子就像他做任何别的事一样专注一致。看上去他就像没注意到米尔德里德,只想着马普尔小姐。
他说:“真是太抱歉了。我本来想带着你在这四处转转,看看附近的地方。卡罗琳让我这么做。但不巧我要去利物浦。那个孩子,还有铁路包裹办公室的事。不过马弗里克会来带你去看看的,他马上就来。我得后天才能回来。如果能阻止他们起诉那就太好了。”
米尔德里德起身走了。刘易斯-斯垂特没在意她走开,他认真的目光透过厚厚的玻璃镜片盯着马普尔小姐。
他说:“你看,地方法官们总是采取错误观点。有时他们判的很重有时很轻。如果这些小伙子们只被判了几个月刑,这无关紧要,他们甚至觉得很刺缴,对女朋友吹嘘一番。但判刑重的话他们会从此一蹶不振,认为这么做太不值,或最好别坐牢才好。矫正性训练——建设性锻炼,就像我们这儿一样——”
马普尔小姐打断了他的话。
她说:“塞罗科尔德先生,你对年轻的劳森先生很满意吗?他——他很正常吗?”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的脸上浮现出不快的表情。
“我真希望他没犯老毛病。他说了些什么?”
“他跟我说他是温斯顿-邱吉尔的儿子。”
“唉呀,当然了,又是老一套。你大概早猜出来了他是私生子,可怜的孩子,他出身卑微,是伦敦的一个社团把他的案子交给我的。他说大街上有一个男的在监视他,他便袭击了那个人。很典型——马弗里克大夫会告诉你的。我查过他的案宗。他母亲曾是普利茅斯一家贫穷但受人尊敬的家庭的孩子,父亲是一个水手,她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孩子是在艰苦的条件下养大的。刚开始对父亲之事想入非非,后来对自己也产生了幻觉。虽然不允许,他却穿着制服戴着勋章,这些都很有特点。但是马弗里克医生认为这种症状还有救,条件是我们得给他自信心。在这儿我让他负责一些事,努力想让他明白重要的不是出身而是能力。我努力帮助他树立自信心。他取得了明显进步,我替他高兴。不过你现在说——”
他摇了摇头。
“他会不会是个危险人物,塞罗科尔德先生?”
“危险?我认为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自杀的倾向。”
“我不是指自杀。他和我谈起过一些敌人,迫害他的敌人。原谅我直接说,这是不是一个危险信号呢?”
“我想还没到这么严重的程度。不过我会和马弗里克谈一谈。到现在为止他一直很有希望恢复——很有希望。”
他看了看表。
“我必须走了。啊呀,亲爱的乔利来了。她会照顾好你。”
贝尔维小姐欢快地走了过来,她说:“塞罗科尔德先生,车停在门口。马弗里克大夫从学院打来电话。我告诉他我会带着马普尔小姐过去。他在门口接我们。”
“多谢了。我得走了,我的手提箱呢?”
“在车里,塞罗科尔德先生。”
刘易斯匆匆地走远了。贝尔维小姐看着他的背影说:
“总有一天这个人会永远跌倒在自己的事业上的。从不放松从不休息是有悻于人性的。可他一天只睡四个小时。”
马普尔小姐说:“他真心投入到了事业中去。”
贝尔维小姐忧心忡忡地回答:“别的什么都不想。从来不想着照顾一下自己的妻子或替她想过任何事。你也知道,马普尔小姐,他妻子是个十分可爱的人,她应当拥有爱和关心。但在这儿,人们只想着一大堆只知道发牢骚只想轻松地生活而靠欺诈为生的年轻人,他们根本不想做一点儿艰苦的工作。那些体面家庭出来的体面孩子们呢?为什么没人理会他们?对于像塞罗科尔德和马弗里克大夫这样的怪人和别的那些见识短浅却又多愁善感的人来说,正直并不令人感兴趣。马普尔小姐,我和我的兄弟们是从苦日子过来的人,我们从不去发牢骚。软弱,现在的世道就是这样!”
她们已经穿过了花园,经过一个用栅栏围起的门来到一个拱形大门前。这是当年埃里克-古尔布兰森为他的学院修建的入口。这是一幢建得很结实的红砖大楼,但并不雅观。
马弗里克医生出来接她们。马普尔小姐见到他时便觉得他自己显然有些不正常。
他说:“谢谢,贝尔维小姐。嗯,…小姐,噢,对,马普尔小姐——我肯定你会对我们所做的事感兴趣。我们正为解决一个大问题进行一项伟大事业。塞罗科尔德先生很有洞察力——很有远见。有我的老长官——约翰-史迪威爵士支持我们。他在内务部一直工作到退休,这件事能开始还是他的影响发挥了作用。这是一个医疗问题——我们必须让法律界权威们明白这个道理。精神病学在战争时期得以全盛的发展。从中产生的一个具有正面良好结果的方法——
现在我首先想让你看一下我们解决这个问题的第一步。往上看——”
马普尔小姐抬头看见了刻在拱形大门廊上的一行字:
“人此地者皆有恢复的希望”“这是不是太棒了!这不正是可以打出的最佳标语吗?
不是要责备这些年轻人,也不是要惩罚他们。有时他们希望受到惩罚。我们要让他们认识到自己是多好的人。”
“就像埃德加-劳森一样?”马普尔小姐问。
“那是一个有趣的例子。你和他谈过了吗?”
马普尔小姐说:“是他和我谈过了。”她又抱歉地补充了一句;“也许,我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些疯了?”
马弗里克医生开心地笑了。
“我们都疯了,亲爱的女士,”他一边说一边领着她走进了门,“那就是生存的秘密。我们都有点儿疯。”
[book_title]第六章
总的来说这一天过得很累。
热情本身就可能令人十分疲惫,马普尔小姐这么想。对于她自己以及自己的反应她有些不大满意。这儿有一种模式——或许是几种模式,但她自己却没能搞清楚它或是它们。她感觉到的那种隐约的不安都围绕着一个忧郁却又不引人注目的人物——埃德加-劳森。她真希望自己能在记忆中找出一个和他对应的人来。
她费尽心思地想这事,她排除了塞尔科克先生的送货车的可疑行踪——不是那个心不在焉的邮递员,不是那个在威特周一工作的园丁,也不是那年夏天重量组合案的怪事。
她觉得琢磨不透有些事,但埃德加-劳森肯定有问题,这个问题是观察不到也说不明白的。但就她自己的生活经验来看,马普尔小姐觉得不管出什么事也不会牵扯到她的朋友卡里-路易丝。在石门山庄混乱的生活方式里,人们的麻烦和愿望好像互有牵连。但没有一件事(据她所知)与卡里-路易丝有关。
卡里-路易丝……突然马普尔小姐意识到,除了不在这儿的鲁恩之外,只有她自己一个人用这个名字称呼路易丝。对她丈夫而言,她是卡罗琳。贝尔维小姐称她为卡拉。
斯蒂芬-雷斯塔里克一般称她“夫人”。对沃利来说,她是塞罗科尔德夫人,而吉纳称她外婆——她解释说是外祖母和奶奶的综合称呼。
也许在人们称呼卡罗琳-路易丝-塞罗科尔德不同的方式里会不会有什么文章呢?对于那些人而言,她是不是仅仅是一个象征而不是一个真正的人呢?
第二天早上,卡里-路易丝走路时脚步有些迟缓,她走到花园里坐在朋友身边,问她在想什么,马普尔小姐很快回答:
“你,卡里-路易丝。”
“想我什么呢?”
“老实跟我讲——这里有什么事让你担忧吗?”
“让我担忧?”她抬起一双迷惑却很清澈的蓝眼睛说,“可是简,我会担心什么呀?”
“嗯,大多数人都有烦恼,”马普尔小姐的眼睛眨了眨,“我就有。你知道我很爱偷懒。衣服补得不好,用李子做杜松子酒总忘了加糖。嗅,许多小事情——但看上去你好像没什么烦心的事,这有些不正常。”
塞罗科尔德夫人含糊地回答:“我想我也的确有些不开心的事。刘易斯工作太卖力气,斯蒂芬整天为剧院奔波顾不上吃饭,吉纳反复无常,但我没法地改变别人,我也不认为有什么办法能改变别人。因此为此担心也无济于事,对吗?”
“米尔德里德也不太幸福,是吗?”
卡里-”路易丝说:“噢,不幸福,她从来就不。小时候她就总不高兴。和皮帕很不一样,皮帕总是容光焕发的。”
马普尔小姐试探着说:“也许米尔德里德不幸福有什么原因吧?”
卡里-路易丝静静地回答:
“因为妒嫉吗?我觉得是。但人其实不必因为有了什么原因才去怎么想,他们天生就那样,你不这么想吗,简?”
马普尔小姐脑子里闪过了蒙克里夫小姐,她母亲残疾但十分暴虐,女儿就像是个奴隶。可怜的蒙克里夫小姐十分渴望出去看看世界。当蒙克里夫夫人去世下葬后蒙克里夫夫小姐收入微薄但终于解放了时,圣玛丽米德村的人都很高兴。马普尔小姐还想起蒙克里夭小姐启程出去旅游设走多远时去看“妈妈的一个老朋友”,被这个患了自疑症的老妇人的痛苦所打动,以致于最后取消了出去旅游的行程安排,住在了那个别墅里,整日操劳,又一次开始渴望一览外面宽广的世界。
马普尔小姐说:
“我想你说得对,卡里-路易丝。”
“当然,我不为任何事发愁的一部分原因是乔利,亲爱的乔利。约翰和我刚结婚时她就来了,从一开始她就很好。
她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好像我是个无助的孩子。她什么都替我干。我有时真难为情。我真以为乔利会为了我去杀人,简。
这么说是不是太不合适了?”
“她当然是个忠心耿耿的人。”马普尔小姐肯定地说。
塞罗科尔德夫人又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很生气。她希望我买很棒的衣服,过奢华的日子,她认为任何一个人都该让着我,对我倍加关注。她对刘易斯的热情绝对不感兴趣。
在她眼里,所有那些可怜的孩子都是被宠坏了的青年犯人,根本不值得费心。她认为这儿太潮,不利于我的风湿病,我该去埃及或别的什么温暖干燥的地方去。”
“你的风湿病很厉害吗?”
“最近一段时间更严重了。走路都困难。腿上有了可怕的痉挛症状。”她又露出了一个仿佛有魔力的天使般的笑容,“岁月不饶人呀。”
贝尔维小姐走过几扇法式窗户朝她们匆匆走来。
“电报,卡拉,有人打电话来通知。今天下午到,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
“克里斯蒂娜?”卡里-路易丝看上去很惊讶,“我根本没想到他会在英格兰。”
“我想他得住在橡树客房里了?”
“好,请这么安排吧,乔利。他住在那儿还不用上下楼。”
贝尔维小姐点了点头返身朝屋里走去。
卡里-路易丝说:“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是我的继子。他是埃里克的大儿子。其实他比我还要大两岁。他是学院的理事之——他是主要理事。刘易斯不在太不巧了。
克里斯蒂娜一般在这呆不过一个晚上。他十分忙,他们肯定要讨论许多事情。”
那天下午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准时赶上了下午茶。他是一个五官长得很突出的人,说话慢条斯理,问候卡里-路易丝时充满了关爱。
“我们的小卡里-路易丝还好吗?你一点儿也不显老,一点儿都不。”
他的手放在她肩上——笑眯眯地低头看着她。一只手挽着袖子。
“克里斯蒂娜!”
“嗯,”他一转身,——“是米尔德里德?你好吗,米尔德里德?”
“最近真不怎么好。”
“这真不幸,真不幸。”
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和他的同父异母的妹妹长得酷似。他们年岁相差近三十岁,人们不留心会以为他们是父女。米尔德里德自己对他的到来十分欣喜。她乐得脸都红扑扑的,话也多了起来。一天当中她不断提到“我哥哥”,“我哥哥克里斯蒂娜”,“我哥哥古尔布兰森先生。”
古尔布兰森转过脸问吉纳:“小吉纳怎么样呢?你和丈夫还在这儿住吧?”
“是的。我们已经稳定了下来,对吧,沃利?”
“好像是这样。”沃利回答。
古尔布兰森那双很小但狡猾的眼睛好像在很快地打量着沃利。而沃利还像往常一样闷闷不乐也不友好。
古尔布兰森说:“这么说我又和全家人团聚了。”
他的话音显示出一种相当坚定的友好神情,但马普尔小姐认为,其实他自己并不觉得友好。他的嘴唇上带着一种严厉,从神情上看他很专注于什么事。
介绍到马普尔小姐时,他很快却仔细地看了看她,好像是在琢磨和猜测这位刚来的客人。
“我们没想到你会在英格兰,克里斯蒂娜。”塞罗科尔德夫人说。
“不,我来得很突然。”
“真不巧刘易斯不在。你会呆多久?”
“我想明天走。他能回来吗?”
“他明天下午或晚上回来。”
“那看来我得多呆一晚上了。”
“如果你早些让我们知道——”
“亲爱的卡里-路易丝,我的安排总是突然就做出来的。”
“你会留下来见刘易斯了?”
“是的,我得见见刘易斯。”
贝尔维小姐对马普尔小姐说:“古尔布兰森先生和塞罗科尔德先生都是古尔布兰森学院理事,另外还有克里默的主教和吉尔福伊先生。”
看来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是因为有关古尔布兰森学院的事来石门庄园的。贝尔维小姐和别人看来都这么想。
不过马普尔小姐却有些怀疑。
这位老人曾一两次老有所思但又迷惑地看着卡里-路易丝,但她却没察觉——那种目光令卡里-路易丝的在一旁观察地的朋友很费解。他把目光从卡里-路易丝的身上转移到别人身上,打量着他们,对他们进行暗地的评价,看上去有些异常。
喝完茶后,马普尔小姐巧妙地离开别人到了书房。但令她惊讶的是,当她坐下来开始织毛衣时,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进来坐到她身边。
“我想你是我们亲爱的卡里-路易丝的一个老朋友了?”他说。
“我们小时一起在意大利念书,古尔布兰森先生。许多年以前。”
“噢,是的。你很喜欢她?”
“是的,的确很喜欢她。”马普尔小姐热情地回答。
“我认为人人都该这样。是的,我真这么想。应当是这样。她可爱而有魅力。因为我的父亲与她结了婚,我和我的弟弟们都十分爱她。她就像我们的大姐姐。她忠于父亲,忠于他的所有思想。她从来不考虑自己,把别人的事放在前面。”
“她一直都是一个理想主义者。”马普尔小姐说。
“一个理想主义者?对,对,是这样。因此她并没真正意识到这个世界上的罪恶。”
马普尔小姐看着他,觉得很奇怪。他的脸色十分严峻。
他说;“告诉我,她的健康怎么样?”
马普尔小姐又一次觉得惊讶。
“我觉得除了关节炎或类风湿病之外她状况很好。”
“风湿?对。她的心脏呢?她的心脏还好吗?”
马普尔小姐更惊讶了:“据我所知不错。不过到昨天为止我许多年没见过她了。如果你要了解她的健康状况,你该问家里别的人。比方说贝尔维小姐。”
“贝尔维小姐——是的,贝尔维小姐。或是米尔德里德?”
“或是像你说的,米尔德里德。”
马普尔小姐有点儿尴尬。
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严肃地看着她说:“母亲和女儿之间没什么感情,你说呢?”
“对,我觉得没有。”
“我也这么看。太遗憾了——她唯一的孩子,但事情就这样。再说说贝尔维小姐,你认为她真离不开她吗?”
““真是离不开。”
“卡里-路易丝很依赖于这个贝尔维小姐吗?”
“哦认为是这样。”
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皱着眉头。他好像更多地在同自己说话而不是同马普尔小姐谈话。
“还有小吉纳,她那么年轻。太难了——”他停了一下,又断然地说:“有时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希望采取最好的办法。我真希望那位可爱的女士不会受到伤害或不快。但太难,太难了。”
正在这时斯垂特夫人进来了。
“噢,你在这儿,克里斯蒂娜。我们都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马弗里克大夫想问一下你有没有什么事要与他谈。”
“是那位新来的大夭吗?不——不,我等刘易斯回来。”
“他在刘易斯的书房等着呢,我是不是告诉他——”
“我自己去跟他说句话。”
古尔布兰森匆匆出去了。米尔德里德盯着他的背影又盯着马普尔小姐。
“不知道出什么事了。克里斯蒂娜有些反常……,他说什么了——”
“他只问了我关于你母亲的身体。”
“她的身体?为什么他问你这事?”
米尔德里德尖声问道,她的大方脸涨得通红,很难看。
“我真不明白为什么。”
“妈妈的身体好极了。对于一个这样年纪的女人来说她的身体好得令人惊讶。从这方面来说她的身体比我强多了。”接着往下说之前她停了一下,‘“我希望你是这么和他说的?”
马普尔小姐说:“对此我真的一无所知。他向我打听她心脏的情况。”
“她的心脏?”
“是的”“妈妈的心脏一点儿毛病也没有。一点儿没问题!”
“听见你这么说我很高兴,亲爱的。”
“究竟是什么事让克里斯蒂娜想到了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我不知道。”马普尔小姐说。
[book_title]第七章
从表面上看,第二天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但马普尔小姐觉得有一些内部紧张的痕迹。克里斯蒂娜一早上都和马弗里克大夫在学院里四处走动,讨论学院政策的主要结果。下午早些时候吉纳开车带他出去走了一圈。后来马普尔小姐发现他把贝尔维小姐引到花园让她看什么东西。马普尔小姐觉得这是一个借口,他其实是要和那个总是不开心的女人进行一次私人谈话。但是,如果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的不期而至的来访只是有关业务的话,那他为什么要和贝尔维小姐在一起呢?因为后者只处理石门庄园的家务事。
但是马普尔小姐告诉自己,关于所有这些事她都在假想。惟一的一件令人不安的事发生在大约下午四点钟的时候。她收起编织的东西想在下午茶之前去花园散步。绕过一簇十分茂盛的杜鹃花时,她发现了埃德加-劳森,他一边往前走,一边自言自语,差点儿撞上他。
他说:“请原谅。”他急匆匆的,不过马普尔小姐发现他眼睛里有一种奇怪的呆滞的表情。
“你不舒服吗,劳森先生?”
“嗯?我怎么能觉得舒服呢?我受到了惊吓——可怕的惊吓。”
“什么样的惊吓呢?”
年轻人朝她身后很快扫了一眼,又不安地向两边张望,他这么做让马普尔小姐觉得很紧张。
“俄能告诉你吗?”他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说,“我不知道,真不知道。我被人监视着。”
马普尔小姐打定了主意,用力地抓着劳森的胳膊,要问个究竟。
“加果我们沿着这条路走……现在没树也没矮树丛,没人能偷听。”
“没人,没人。你说得对。”他深呼吸了一口低下头,几乎是耳语般地低声说,“我发现了一件事,一件可怕的事。”
埃德加-劳森全身发抖,他几乎要抽泣了。
“相信人!相信……但全是谎话——全是谎话。谎言让我找不到事实真相。我无法忍受。真是太邪恶了。你看看,他是我推一信任的人,到头来却发现他一直都是操纵者。他才是我的敌人!他让人跟着我监视我。但他现在逃不掉了。
我要说出来。我要告诉他我知道他的所为。”
“他是谁?”马普尔小姐问。
埃德加-劳森使劲挺了挺身体,想显得伤心而义愤。但其头地省工立仪旧俗。
“哦是在说我父亲。”
“蒙哥马利子爵——或是温斯顿-邱吉尔?”
埃德加不屑一顾地膘了她一眼。
“他们就让我这么想——为的是不让我知道真相。但现在我知道了。我有一个朋友——一个真正的朋友。朋友告诉了我真相,让我知道自己是怎么被骗的。唉,我得和父亲算账了。我要当众揭穿他的谎言!用实情来质问他,我们来看看他会怎么说。”
突然埃德加挣脱开,一溜烟跑了,消失在花园里。
回房时,马普尔小姐脸色十分严肃。
““我们都有些疯,亲爱的女士。”马弗里克大夫曾这么说过。
不过,对她来说,埃德加的这件事远远不止于此。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六点半回来了。他把车停在门口穿过花园朝家里走来。马普尔小姐从窗户里看出去,看见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出去见他,两个人打过招呼后在平台上走来走去。
马普尔小姐很细心,她把自己的那个着鸟的望远镜带来了,现在派上用场了。远处那一片树丛里有没有金翅雀呢?
她的镜头往上升时她看见那两个人很严肃又很不安。
她把身子往外斜了一些。那两个人谈话的断断续续的几句传了上来。即便是其中有一人抬头往上看,也不过会发现楼上那位聚精会神地观察鸟的人正注意着远处的动静而不是他们的谈话。
“……怎么才能不让卡里-路易丝知道呢——”古尔布兰森说。
他们又一次走过窗下时,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正在说话。
“尽量不让她知道。我同意必须考虑她……”
马普尔小姐还听见几句零碎的话。
“——很严重——”“——不应该——”“——承担这个责任太重大了——”“——我们也许应该听听外面的建议最后马普尔小姐听见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说:
“哟,太冷了,我们得进屋去。”
马普尔小姐从窗外把头缩回来,满心疑惑。她听到的话太零散了,不容易拼凑在~起,但已经足以证实正逐渐在她脑海里形成的担忧,而且鲁思-范-赖多克对此很肯定。
不管石门庄园出了什么事,肯定与卡里-路易丝有关。
不知为什么那天的晚饭吃得很拘谨。古尔布兰森和刘易斯各怀心事心不在焉。沃尔特-赫德比以往还不高兴。吉纳和斯蒂芬也头一次好像没了话说,也没和别人说话。谈话主要是马弗里克大夫一个人的事了,他与一名专业治疗师鲍姆加登先生长篇大论地谈了一些技术问题。
晚饭后他们去了大厅,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很快要出去。他说要写一封很重要的信。
“亲爱的卡里-路易丝,请原谅我一下,我去自己的房间了。”
“你要的东西都备齐了吧?乔利?”
“是的,是的,都有了。我要一个打字机,已经放在那儿了。贝尔维小姐很好,很照顾我。”
他从左边的门出去,走过主楼梯的底层,沿着一个走廊走下去,在走廊的顶头是一套卧房及浴室。
他出去时,卡里-路易丝说:
“今天晚上不去剧院了,吉纳?”
吉纳摇了摇头。她走过去坐在窗户边,那扇窗户俯视着门前的行车道和院子。
斯蒂芬扫了她一眼,慢慢走到那架大钢琴边坐下,轻轻弹了一首曲子,那首曲子的调子有些莫名地感伤。两位职业治疗专家,鲍姆加登先生和莱西先生,还有马弗里克大夫道过晚安也走了。沃尔特打开了一个台灯,随着一声僻啪作响大厅里有一半的灯都灭了。
他嘟囔了一句。
“那个该死的开关老出问题。我去换个新保险丝。”
他走出了大厅,卡里-路易丝低声说:“沃利真会摆弄那些电子玩意儿。你还记得他是怎么修的烤箱吗?”
“好像他在这儿就干了那件事,”米尔德里德-斯垂特说,“妈妈,你吃过补药了吗?”
贝尔维小姐看上去有些生气。
“我说我今晚是全忘了。”她跳起来走进饭厅拿来一个小瓶,里面盛着玫瑰色液体。
卡里-路易丝笑了笑,顺从地伸出手。
“这种吓人的东西,谁也忘不了让我用它。”她一边说话一边做了个鬼脸。
就在那时,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说:“亲爱的,我想你今天晚上别吃了。我拿不准它是否适合你用。”
他很镇定,但又显然表示出一种潜在的力量,他把小瓶从贝尔维手中拿下来放在那个威尔士风格的大橡木梳妆台上。
贝尔维小姐厉声说:
“真的,塞罗科尔德先生,这我就不同意你的看法了。塞罗科尔德夫人的情况好多了,自从——”
她停住话,变得很生气。
大门被猛地推开,由于用力太大门“砰”的响了一声。埃德加-劳森走进灯光暗淡的大厅里,那种神情好像是一个明星演员在成功地登场。
他站在屋子中央,装腔作势的样子。
那情形几乎有些荒唐——但不算太荒唐。
埃德加像演戏一样说:
“我可找到你了,噢,我的敌人!”
他是对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说话。
塞罗科尔德先生显得有一些吃惊。
“什么事,埃德加,怎么了?”
“你可以那么和我说——你!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你在骗我,监视我,和我的敌人一起陷害我。”
刘易斯抓住他的手臂。
“来,来,亲爱的,别激动。静下来和我说。来我的办公室吧。”
他领着他穿过大厅走过右边的门,又把它关上。在这之后,又有一声响,是钥匙在锁里转动的一声很尖厉的声音。
贝尔维小姐看了看马普尔小姐,两个人同时认为:不是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用钥匙锁的门。
贝尔维小姐大声说:“我看这个年轻人是快疯了。不安全。”
米尔德里德说:“他是最不正常的人——对别人对他做的事一点儿也不知道回报——妈妈,你决不能再容忍他这样了。”
卡里-路易丝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
“其实他不会有什么危险。他喜欢刘易斯,十分喜欢他。”
马普尔小姐好奇地看着她,因为埃德加刚刚朝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发脾气时根本看不出他喜欢他,这太不可能了。马普尔小姐像以前一样,不明白卡里-路易丝是不是故意不肯承认现实。
吉纳大声说:
“他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我指埃德加。他在玩弄着那个东西。”
斯蒂芬把手从钥匙上拿开时低声说:
“电影肯定会把它写成一支左轮手枪。”
马普尔小姐咳嗽了一下。
她解释道:“我想你明白那是一支左轮枪。”
从刘易斯办公室的紧闭的门后传来的声音显然可以听得出谁在说话。突然,这声音更清楚了。埃德加-劳森在大声喊叫,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的声音还是有板有眼。
“谎言——谎言——谎言,全是谎言。你是我父亲。我是你的儿子。你剥夺了我的权利。我应当是这儿的主人,你恨我——一想甩掉我!”
刘易斯低声安慰着他,但歇斯底里的喝声越来越高了。
还用了一些脏话,埃德加显然失去了理智。刘易斯偶尔说“镇定——安静~下,你知道这不是真的——”但这些话听上去不但没有安抚这个年轻人反而让他更愤怒了。
大厅里每个人都不知怎么办好,只是静静地专心听着刘易斯书房的锁着的门后发生的事。
埃德加大声叫道:‘“我要让你听一听我的话,把你脸上那种傲慢的神情剥掉。告诉你,我要报仇。为你让我遭受的一切报仇。”
另外一个声音很不像刘易斯通常那种很漠然的语调。
“把那支左轮枪放下!”
吉纳大声叫道:
“埃德加会杀了他。他疯了。我们不该找警察或别的什么人吗?”
卡里-路易丝不慌不忙地轻声说:
“吉纳,不用担心。埃德加爱刘易斯,他只不过在演戏,就这么回事。”
埃德加的一声笑隔着门传过来,马普尔小姐不得不承认听起来他是疯了。
“对,我有一支左轮枪——还上了子弹。别动,别开口。
你听听我说吧。是你设计了这个阴谋来害我,现在你得付出代价了。”
听起来外面像有声枪响,大家都一惊,但卡里-路易丝说:
“没关系,外面的声音——停车场或别处。”
在那扇锁着的门后,埃德加还在尖声怒吼。
“你坐在那儿看着我——看着我——装作无动于衷。你干吗不跪下来求我开恩?告诉你,我要开枪了。我要把你打死!我是你的儿子——你的无名无份受人鄙视的儿子,也许你干脆想把我藏起来,不让这个世界发现。你让你的侦探跟踪我监视我——你陷害我。你,我的父亲!我的爸爸。我不过是个杂种,是吗?只是个杂种。你一直用谎言蒙蔽我。一直装着对我好,一直,一直以来,——你不配活下去了。我不会让你活着的。”
又一次传来一连串难听的脏话。在这时,马普尔小姐清醒地听见贝尔维小姐说:
“我们必须做些什么。”她便走出了大厅。
埃德加停下来端了一口气,又叫道:
“你快死了——死。你现在就要死了。拿着,你这个恶魔,去吧!”
两声尖厉的枪声响了——这次不在停车场,绝对是从锁着的门后传来的。
马普尔小姐认为是米尔德里德大叫了一声:
“噢,上帝呀,该怎么办呢?”
里屋砰的一声响,接着传来了比刚刚还可怕的声音,是很慢很重的抽泣声。
有人从马普尔小姐身边走过,开始用力摇动碰撞那扇门。
是斯蒂芬-雷斯塔里克。
“开门,开门。”他叫道。
贝尔维小姐回到大厅里,手里拿着一大串钥匙。
“试一试这些钥匙。”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就这在时,接上保险丝的灯又亮了,大厅经过一阵幽暗之后又有了生机。
斯蒂芬开始试那些钥匙。
当他试钥匙时,人们听见屋里钥匙响了一下。
里面,绝望的抽泣声还很厉害。
沃尔特-赫德懒洋洋地返回大厅,一看吓呆了,他问:
“呀,这里发生什么事了?”
米尔德里德眼泪汪汪地说:
“那个可怕的疯子打死了塞罗科尔德先生。”
“请让开。”卡里-路易丝开口说话了。她起身走到书房门口。轻轻地把斯蒂芬-雷斯塔里克推到旁边。“让我来和他说。”
她特别小声地说:“埃德加……埃德加……让我过去.行吗?求你了,埃德加。”
他们听见钥匙放进锁里,转动之后门慢慢地开了。
但不是埃德加开的门,是刘易斯-塞罗科尔德。他喘着粗气,好像刚刚跑过步,除此之外他没什么反应。
他说:“没事儿,亲爱的。亲爱的,没事儿。”
贝尔维小姐生气地说:“我们以为你被打死了。”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皱了皱眉头。他有些严厉地说:
“我当然没被击中。”
大家现在可以看看书房了。埃德加-劳森倒在桌旁,一边抽泣一边喘息。左轮枪在地上扔着。
米尔德里德说:“但我们听见了枪响。”
“噢,对,他开了两枪。”
“他没打中你?”
“当然他没击中我。”刘易斯断然否认。
马普尔小姐认为这件事根本没有“当然”可言,因为射击的距离肯定是相当近的。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气愤地说:
“马弗里克大夫在哪儿?我们需要马弗里克。”
贝尔维小姐说:
“我去找他。我再给警察打个电话吧?”
“警察?当然不用了。”
米尔德里德说;“我们当然需要打电话给警察了,他很危险。”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说:“废话。可怜的孩子。他看上去危险吗?”
那会儿他看上去的确不危险,他显得年轻,忧郁,还很令人厌恶。
他的声音失去了刻意装出来的腔调。
他呻吟着说;“我不是有意这样做的。我不知道被什么给控制了——说了那一番话——我一定是疯了。”
米尔德里德哼了一声。
“我刚才一定是疯了。我不是有意的,求求你,塞罗科尔德先生,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拍了拍他的肩膀。
“没关系,我的孩子。没什么损伤。”
“我差点儿杀了你,塞罗科尔德先生。”
沃尔特-赫德穿过书房走到桌后墙边看了看。
“子弹打在了这儿。”他说。他的目光落到了桌子上又落到桌后的椅子上。“真是差~丁点儿。”他说。
“我失去了理智,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认为他夺走了我的一些权利。我认为——”
马普尔小姐问了一个她早就想问的问题。
她说;“谁告诉你塞罗科尔德先生是你父亲?”
一瞬间,埃德加的扭曲的脸上闪出一丝狡猾的表情,但转眼就消失了。
他说;“谁也没有,是我自己想到的。”
沃尔特-赫德盯着躺在地上的左轮枪。
“老天,你是从哪儿弄的这把枪?”他问。
“枪?”埃德加低头看着枪。
“看上去真像我的枪。”沃尔特说。地俯身捡起枪。“天哪,真是我的,你从我房间拿的,你这个偷偷摸摸的坏东西,你。”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站在缩成一团的埃德加和咄咄逼人的美国小伙子中间。
他说:“以后再说这事吧。啊,马弗里克来了。你能看看他吗,马弗里克?”
马弗里克大夫带着一种职业化的热情走到埃德加身边。
“这样不行,埃德加,这样不行,你知道。”他说。
米尔德里德大声说:“他是个危险的疯子。他胡言乱语,还用那个左轮枪射击。差点儿打中我继父。”
埃德加小声喊了一声,马弗里克大夫责怪地说:“说话要小心,斯垂特夫人。”
“我厌恶这一切。讨厌你们在这儿干的一切!告诉你这家伙是个疯子。”
埃德加一下子从马弗里克身边挣脱开,扑倒在塞罗科尔德脚下。
“帮帮我,帮帮我。别让他们把我带走关起来。别让他们……”
令人讨厌的场面,马普尔小姐想。
米尔德里德愤怒地说:“告诉你他是个——”
她母亲安慰她:
“求你了米尔德里德,现在别说了。他很痛苦。”
沃尔特低声说:
“痛苦的疯子。这儿全是疯子。”
马弗里克大夫说:“我来管他。跟我来吧,埃德加。上床休息,吃一些镇定药,明天早上好好谈一谈这事。你相信我,对吧?”
埃德加站起来,有些发抖。他怀疑地看了看这位年轻的大夫又看了看米尔德里德-斯垂特。
“她刚说——我是个疯子。”
“不,不,你不疯。”
贝尔维小姐脚步急匆匆走过大厅,像是有什么事。进来时她双唇紧缩脸涨得通红。
她阴沉着脸说:“我给警察打了电话,他们几分钟后就来。”
卡里-路易丝叫了一声:“乔利!”她的声音显示出她十分惊讶。
埃德加叫了一声。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愤怒地皱起了眉头。
“俄告诉过你,乔利。我不想让警察来。这只是医疗事件。”
贝尔维说:“也许是这样。我有自己的想法。但我必须叫警察来。古尔布兰森先生被打死了。”
[book_title]第八章
过了一小会儿人们才真正明白她的话。
卡里-路易丝不肯相信这个消息:
“克里斯蒂娜被枪击中了?打死了?噢,这肯定是不可能的事。”
贝尔维小姐吸着嘴是向卡里-路易丝说话,也是同别人在说话:“如果不相信我的话,你们自己去看看。”
她有些生气,那种不满反映在她那尖厉短促的语调中。
卡里-路易丝慢慢地,将信将疑地迈步朝那个房间走去。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把手放在她肩上说:“不,亲爱的,让我去。”
他穿过走廊向那边去了。马弗里克大夭怀疑地看了埃德加一眼,也跟刘易斯去了。贝尔维小姐随后也跟了上去。
马普尔小姐轻轻地让卡里-路易丝坐在椅子上。她坐下来,目光里显示出惊恐受伤的神色。
“克里斯蒂娜——被打死了?”她又说了一遍。
那种语调是一个孩子受伤害时迷惑的语调。
沃尔特-赫德还在埃德加-劳森身边,他怒视着他,手里拿着刚从地上捡起来的枪。
塞罗科尔德夫人疑惑地问:
“可是谁会去枪击克里斯蒂娜呢?”
这是一个无法答复的问题。
沃尔特低低地说:
“疯子!所有这些疯子们。”
斯蒂芬保护性地靠近了吉纳,她那惊恐而年轻的面孔是这个房间里最有生机的地方。
突然大门开了,一股寒气裹着一个人卷了进来,他穿了一件很大的外套。
他热情的问候听上去令人难以置信,使人一时间没醒过神来。
“嗨,大家好,这儿怎么了?路上雾太大,我不得不慢些来。”
一瞬间,马普尔小姐以为自己看见了一个人的叠影。当然了,同一个人不可能既站在吉纳身边又从门口进来。过了一会儿她才意识到只是两个人太像了,近看时还不算十分相似。这两个人显然是一家人,长得很像,此外倒不算太一样。
斯蒂芬-雷斯塔里克瘦得有些推掉,刚来的这位却比较健壮。他的大衣上有一个黑色小羊羔皮的领子,衣服正好合体。这是一个很英俊的年轻人,让人觉得他既有一种权威感又有一种成功者的幽默感。
但是马普尔小姐注意到了一件事:刚一进屋他的双眼就马上看着吉纳。
他有些犹豫地说:
“你是等我来吧?收到我的电报了吧?”
现在他是和卡里-路易丝说话,并朝她走了过去。
她几乎是机械地把手伸给他。他接过手轻轻吻了一下。
这是很有感情的表示敬意的动作,不仅仅是戏剧化的礼节。
她低声说:
“当然了,亚历克斯——亲爱的,当然了。不过,你看看——事情已经发生了——”
“发生了?”
米尔德里德把事情告诉了他,她用一种很恐怖的语气讲这件事,马普尔小姐觉得很讨厌。
她说:“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我的哥哥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被人发现中枪身亡。”
“我的上帝呀,”亚历克斯表现出十分惊讶的神情,“自杀,是这个意思吗?”
卡里-路易丝马上说:-“噢,不。不可能是自杀。克里斯蒂娜不可能这样!懊,不会的。”
“克里斯蒂娜舅舅决不会自杀,我敢肯定。”吉纳也说。
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把这些人一个一个看了一遍。
他兄弟斯蒂芬向他点了点头,表示肯定。沃尔特-赫德带着一丝愤怒盯着他。亚历克斯的目光落在马普尔小姐身上,他皱起了眉,好像是舞台布景突然冒出了一个异样道具。
他看了看马普尔小姐好像希望有人介绍她一下。但没人介绍她,马普尔小姐看上去仍是一个又老又胖,显得很茫然的可爱的老妇人。
“什么时候?”亚历克斯问,“什么时候的事?”
吉纳回答:“就在你来之前,嗅,三四分钟之前,我想。当然了,我们听见了枪响,只不过没看见——真没看见。”
“没看见?为什么没看见?”
吉纳犹豫着回答:“唉,你看,还发生了别的事……”
沃尔特强调地说:“的确发生了。”
朱丽叶-贝尔维从藏书室的门走进大厅。
“塞罗科尔德先生认为我们该在书房等一会儿。一会儿警察会来,这便于他们工作。但塞罗科尔德夫人除外。你吓坏了,卡拉。我让人送一些暖瓶放在你床上,我送你上去卡里-路易丝站起来,摇了摇头。她说:
“我必须先看看克里斯蒂娜。”
“懊,不行,亲爱的。别让自己生气——”
卡里-路易丝很轻柔地把她推到一边。
“亲爱的乔利,你不明白。”她回头说,“简?”
马普尔小姐早已走了过来。
“和我一起去,行吗,简?”
她们一起往门口走去。马弗里克大夫正往里走,差点儿撞上。
贝尔维小姐叫道:
“马弗里克大夫,一定不要让她走,大愚蠢了。”
卡里-路易丝平静地看着年轻的医生,她甚至还微微笑了一下。
马弗里克大夫说:“你果真要去——看他?”
“我必须去。”
他闪身一旁说:“明白了。如果你觉得必须去,塞罗科尔德夫人。但等一会儿一定要休息一下,让贝尔维小姐照看你。现在你没觉得震惊,但我保证你会觉得震惊的。”
“是的,我想你说得对。我会很理智的。走,简。”
这两个女人走出大厅门,穿过主楼梯的底部,沿着走廊经过右边的餐厅和通往厨房区的左边的两扇门,又经过了通往平台的侧门,来到通往橡树套房的门,这套房子是给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的卧室。这间房子装饰的与其说是卧室倒不如说是起居室。里边一侧的凹室里放着一张床,有一扇门通向一个化妆室,也是一个浴室。
卡里-路易丝在门口停住脚。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原先是坐在那个大红木桌旁边,面前放着一个小型便携式打字机。他还坐在那儿,不过是靠在椅子上。椅子的高扶手挡住他没让他滑到地上。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站在窗户旁边,他把窗帘往一侧拉了一些,正凝视着窗外。
他转过身皱起眉说;
“亲爱的,你不该来。”
他朝她走过来,她向他伸出手。马普尔小姐往后退了一两步。
“噢,是的,刘易斯,我得看看他。我得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慢慢走到桌边。
刘易斯警告她说:
“你千万什么也别动。警察肯定会要求我们让一切保持原状。”
“当然了。有人故意打的他了?”
“噢,是的。”听见她提这样的问题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显得有些惊讶。“我想——你早知道了?”
“我的确知道。克里斯蒂娜不会自杀,他那么能干,这绝不是一次偶然事件。那就只能是……”她犹豫了一下说,“谋杀。”
她走到桌子后面,站在那儿看着去世的这个人,脸上浮现出伤心与怜爱的神情。
“亲爱的克里斯蒂娜,”她说,“他一直对我特别好。”她用手指轻轻地抚摩了一下他的头顶。
“上帝保佑你,谢谢你,亲爱的克里斯蒂娜。”她说。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好像很有深情地说:
“我向上帝保证我真希望不让你看见这一切,卡罗琳。”
马普尔小姐以前从没发现他显露这样的深情。
他夫人轻轻摇了摇头。
她说:“其实你并不能帮助任何人免遭任何不幸,人们迟早都得面对一些事。所以早些更好。我现在去躺一会儿。
我猜,刘易斯,你会在这儿等警察来吧?”
“是的”卡里-路易丝转过了身,马普尔小姐用一支胳膊揽着她。
[book_title]第九章
柯里警督和他的助手们赶到时发现大厅里只剩贝尔维小姐一人了。
她迅速迎了上去。
“我是朱丽叶-贝尔维,是塞罗科尔德夫人的伙伴兼秘书。”
“是你发现了尸体后给我们打的电话?”
“对。家里其他人都在藏书室——从那个门进去。塞罗科尔德先生还在古尔布兰森先生房间里不让人动现场的东西。最先检查尸体的马弗里克大夫马上就来。他得把一个病人送到那边楼里。需要我带路吗?”
“如果你愿意。”
警督B已在想:“是个能干的女人,好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
他跟着她沿着走廊下去。
随后的二十分钟里,警察们按部就班地例行了公事。摄影师拍了一些要用的照片。警方外科医生随后赶到,马弗里克大夫帮他检查尸体。半小时后,警车把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的尸体带走。柯里警督开始官方调查。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把他带进藏书室,他认真地打量了一圈周围的人。在脑海里做了一些大致的总结。一个白发的老太太;一位中年妇女;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孩,他曾看见过她开着她的车在乡间穿行;还有她那位看上去闷闷不乐的美国丈夫。另外还有两位外表或什么地方很相似的年轻人;那个能干的管家,贝尔维小姐,她打电话给他,等他来时又招呼他。
柯里警督早想出了一小段话,他现在把这段话照他想的说了出来。
他说:“我想这一切让你们大家很不安,我不希望今天晚上让大家呆得太久。明天我们可以更彻底更详细地谈这些事。是贝尔维小姐发现古尔布兰森之死的,我会让贝尔维小姐向我大致讲述一下概况,不用太多重复。塞罗科尔德先生,如果你要上楼看看你夫人,那就请便吧。和贝尔维小姐谈完后我想和你谈谈。我说明白守吗?是不是有一个小房间可以——”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说:“我办公室,乔利?”
贝尔维点了点头说:“我也正想提议去那儿呢。”
她带路穿过大厅去办公室,柯里警督和他的随行警士跟着她。
贝尔维小姐把自己和两位警察都安排得十分妥当,好像是她在负责调查而不是柯里警督在负责这事。
不过,后来还是轮到柯里警督问话了。他的声音和态度都很和蔼,看上去很安静,而且严肃,有一些歉意。有人会误解他、低估他的能力,其实作为警督他同贝尔维小姐一样能干。只是他不爱显山露水。
他清了清嗓子说:
“塞罗科尔德先生已把主要情况告诉我了。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先生是古尔布兰森信托公司和基金会的创始人埃里克-古尔布兰森先生的长子……以及其它情况。他是这儿的理事之一,昨天他突然来这儿。对吗?”
“是的。”
答复的简洁让柯里警督很高兴。他接着问:
“塞罗科尔德先生去利物浦了。今天傍晚坐六点半的火车回来的。”
“对”“傍晚吃过晚饭后,古尔布兰森先生说他想一人在自己房间里工作。喝过咖啡后他便离开大家走了。对吗?”
“对”“现在,贝尔维小姐,请你用自己的话告诉我你是怎么发现他死了的。”
“今晚发生了一件令人十分生气的事。一个有心理疾病的年轻人变得十分异常,用一支左轮枪威胁塞罗科尔德先生,他们就被锁在这个房间里。年轻人最后用左轮枪射击——你可以在那儿墙上看见子弹孔。幸好塞罗科尔德先生没受伤。开过枪后年轻人彻底垮了。塞罗科尔德先生让我去找马弗里克大夫。我用家里的电话找他,他不在房间里。
我发现他和一个同事在~起,便告诉了他这个消息,他马上就过来了。回来的路上我去古尔布兰森的房间,想问一下他晚上临睡前需要什么——如热牛奶或威士忌。我敲了敲门,没人答应,因此我推门进去,发现古尔布兰森先生死了,后来便给你打电话。”
“那房间里有哪些人口和出口?是怎么样关闭的?是不是有人能从外面进去而里面的人看不见也听不见呢?”
“任何人都可以穿过通往平台的侧门进来,那个门供大家从这儿进出学院大楼,睡觉前才上锁。”
“我想你们这儿的学院里有二百到二百五十个青少年罪犯吧?”
“对。但学院的大楼保安很好,有人巡逻。应当说任何人如果没被允许是极不可能离开学院的。”
“我当然要查一查这点。古尔布兰森先生有没有什么原因——比如说,跟谁有积怨?做出一些不受欢迎的决定?”
贝尔维小姐摇了摇头。
“噢,没有。古尔布兰森先生与学院管理或行政事务素无关系。”
“他来访有什么目的呢?”
“我不知道。”
“但是他发现塞罗科尔德先生不在时有些生气,并马上决定等他回来?”
“是的”“所以他来这儿肯定与塞罗科尔德先生有关?”
“是的。不过有关系——几乎肯定是与学院的事有关。”
“对,现在假设如此。他和塞罗科尔德先生谈过话吗?”
“没有,没时间。塞罗科尔德先生正好在晚饭前才回来。”
“但是晚饭后古尔布兰森先生说他要写些重要信件便走了。他没说要和塞罗科尔德先生谈一谈吗?”
贝尔维小姐迟疑了一下。
“没。没有,他没有。”
“这肯定很奇怪了——如果他不怕麻烦地留下来见塞罗科尔德先生的话?”
“是的,有些奇怪。”
这个矛盾看来第一次让贝尔维小姐感到意外了。
“塞罗科尔德先生投陪他去他房间?”
“没有。塞罗科尔德先生留在大厅里。”
“你也不清楚古尔布兰森先生什么时候被人杀的?”
“我想大概是我们听见那声枪响时。如果是的话,那会儿是九点二十三分。”
“你听见了枪响?你当时警惕了吗?”
“当时情况特殊。”
她相当详细地描述了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和埃德加-劳森之间当时发生的场景。
“所以当时没人以为枪声其实是从自己家里传来的?”
“没有,没有。我当然不那么想。当时,你知道,我们觉得枪声不是这里发出的,我们觉得松了一口气。”
贝尔维小姐阴沉着脸说:
“人们不会想到谋杀与企图谋杀会在同一个晚上同一家里发生。”
柯里警督承认这话有道理。
突然,贝尔维小姐说:“都一样,你知道,我后来去古尔布兰森先生的房间原因可能就是这个。我的确想去看看他需要什么,但也是给自己一个借口去核实一下一切都正常。”
柯里警督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什么事让你觉得有可能有异常情况?”
“不知道。我想是外面的枪响。当时没引起什么注意。
我后来想了一下,我还告诉自己那可能是雷斯塔里克先生的汽车发出的逆火声——”
“雷斯塔里克先生的车?”
“是的。亚历克斯-雷斯塔里克。他今天晚上开车回来。
他是在这些事刚发生完来的。”
“明白了。发现古尔布兰森先生的尸体时你碰了房间里什么东西吗?”
“当然没有。”贝尔维小姐听上去埋怨警督那么问。“我自然知道什么东西都不能碰也不能动。古尔布兰森先生头部遭枪击,但现场没武器,我当时认为是谋杀。”
“刚才你领我们去那个房间时,里面的一切与你发现尸体时一样吗?”
贝尔维小姐在认真考虑,她靠在椅子上眯着双眼。柯里警督认为她的记性像照像机一样难。
她说:“有一样不同了,打字机上什么也没有了。”
柯里普督说:“你是说,你第一次进去时发现古尔布兰森先生用打字机写什么东西,而那个信件后来被人拿走了?”
“对,我几乎可以肯定我看见一张纸的白边从里边翘出来了。”
“多谢了,贝尔维小姐。我们来之前谁还进过那个房间?”
“当然有,塞罗科尔德先生。我出来招呼你们他一直在那儿。塞罗科尔德夫人和马普尔小姐也去了。塞罗科尔德夫人坚持要去。”
“塞罗科尔德夫人和马普尔小姐,”警督说,“哪个是马普尔小姐?”
“那个白发老太太。她是塞罗科尔德夫人上学时的校友,她四天前来访。”
“好了,多谢,贝尔维小姐。你说的都很清楚。我要和塞罗科尔德先生详细谈一下。嗅,不过,也许——马普尔小姐是~位老妇人,对吗?我想和她谈一下,然后她就可以休息了。这么打扰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太冒昧了,这件事对她震动肯定很大。”柯里警督很同情地说。
“我去通知她,可以吗?”
“如果你愿意。”
贝尔维小姐出去了。柯里警督盯着天花板想事。
他说:“古尔布兰森?为什么会是古尔布兰森呢?这些房子里有两百多个精神不正常的年轻人,他们任何人都有可能这么做。也许是其中一个人干的,但为什么要杀古尔布兰森?他是庄园里的陌生人。”
莱克警士说:“当然了,我们不了解所有情况。”
柯里警督说:
“到现在为止,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当马普尔小姐进来时,他一下子站起来,很有风度。马普尔小姐看上去有些惊恐,他赶紧上前安抚她。
“别慌,女士。”他认为年纪大的人喜欢被称为“女士”。
对他们而言,警士们肯定属于低层阶级的人,应当对那些比他们高级的人表示尊重。“这一切挺让人费心,我知道。不过,我们得把事实弄明白。把一切弄清楚。”
马普尔小姐说:“噢,是的,我知道。很困难,不是吗?我是说要想把所有的事弄明白。因为人们常常顾此失彼。而且人们常把注意力集中在错误的地方,有时无意地这么做,有时被别人误导,很难说。变魔术的人称之为指错方向。他们很聪明,是吗?我从来没弄清楚他们是怎么用一碗金鱼变戏法的——因为大碗总不能变小,对不对?”
柯里普督眨了眨眼睛,安慰她:
“确实如此。现在,女士,我已经让贝尔维小姐向我讲述了一遍今晚发生的事。我知道这个时刻让你们大家很担忧。”
“是的,的确如此,这一切都太戏剧化了,你知道。”
他低头看了一眼做的记录说:“先是塞罗科尔德先生和——这个埃德加-劳森之间的吵闹。”
马普尔小姐说:“这是个十分奇怪的年轻人,我一直就觉得他有些不对劲。”
柯里警督说:‘“我相信你这么想。后来过了这一阵喧闹后就传来了古尔布兰森先生的死讯。我想你和塞罗科尔德夫人去看了——嗯——尸体。”
“是的,我去了。她让我陪她去,我们是老朋友了。”
“很正确。你们一起去古尔布兰森先生的房间。你们当中有没有任何一人在房间里时是否碰过什么东西?”
“噢,没有。塞罗科尔德先生不让我们那么做。”
“女士,你有没有偶然发现,嗯,打字机上有没有一封信或一张纸?”
“没有,”马普尔小姐脱口而出,“我当时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这个,因为我觉得这很奇怪。古尔布兰森先生本来在那儿打字,所以他肯定会打出什么东西。是的,我当时就觉得很怪。”
柯里警督机敏地看了看她说:
“古尔布兰森先生在这里期间你和他谈过许多话吗?”
“很少。”
“市什么你能记起的比较特殊——或重要的话吗?”
马普尔小姐想了想。
“他向我打听有关塞罗科尔德夫人健康的事。更准确地说,是关于她的心脏。”
“她的心脏?她的心脏出了什么问题吗?”
“据我所知没什么问题。”
柯里警督沉默了片刻,然后他问:
“在塞罗科尔德先生和埃德加-劳森争吵时你听到枪响了吗?”
“我自己其实没听见。我耳朵有些背,你知道。但塞罗科尔德夫人认为那是在外面的停车场里。”
“我想古尔布兰森先生吃过晚饭后马上离开大家走了?”
“对,他说要写一些信。”
“他没表示任何意愿要与塞罗科尔德先生进行有关生意方面的会谈吗?”
“没有”马普尔小姐又补了一句:
“不过他们早简短地谈过一次了。”
“他们谈过?多会儿?我还以为塞罗科尔德先生一回来就赶上吃晚饭了。”
“这倒不错,但是他回来时穿过停车场,古尔布兰森先生出去见他,他们两人一起在平台上走了几个来回。”
“还有谁知道这事?”
“我想没别人知道。”马普尔小姐回答,“当然,除非塞罗科尔德先生告诉了他夫人。当时我碰巧往窗外看——看一些鸟。”
“鸟儿?”
“是鸟儿。”马普尔小姐过了片刻说:“我想它们可能是金翅雀。”
柯里警督对金翅雀不感兴趣。
他很仔细地问:“你有没有碰巧——或偶然间听到他们说了什么?”
那双纯真的瓷器蓝的眼睛看了看柯里警督的双眼。
“”大概只是零散的几句。”马普尔小姐轻轻说。
“这零散的几句是什么呢?”
马普尔小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
“我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谈什么,但他们主要关心的是不让塞罗科尔德夫人知道什么事。要避开她——这是古尔布兰森先生说的话,塞罗科尔德先生说,‘我同意必须考虑到她’。他们还提到了一项‘重大责任’,还说他们应该‘听一听别人的意见’。”
她停了一下又说:
“我想你明白,你最好问一问塞罗科尔德先生本人。”
“我会这么做的,女士。那么今晚还有没有其他让你觉得奇怪的事呢?”
马普尔小姐想了想。
“一切都挺怪,如果你明白我的意思——-”“是这样。是这样。”
突然,马普尔小姐想起了什么。
“有一件很怪的事。塞罗科尔德先生不让塞罗科尔德夫人吃药。贝尔维小姐很不高兴。”
她又不以为然地笑了笑。
“当然了,这件事太小了……”
“是的,当然了。好吧,谢谢你,马普尔小姐。”
马普尔小姐走出房间时,莱克警上说:
“她虽然上了年岁,但她十分敏锐……”
[book_title]第十章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走进了办公室,房间里所有注意力都转移到他那里。他回身把门关上,这么做表明他要维持一种隐秘的气氛。他走过来坐下,不过没坐在马普尔小姐坐过的椅子上,而坐在桌后他自己的办公椅上。贝尔维小姐刚才让柯里警督坐在桌子旁边的椅子上,好像她无意间给刘易斯-塞罗科尔德的到来留了一张椅子。
坐定后,刘易斯-塞罗科尔德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两位警土。他的脸看上去拉长了,很疲倦。让张脸让人以为此人正在历经一次磨难,这一点有些令柯里警督意外。古尔布兰森与刘易斯既非好友又不是亲戚,只是因为婚姻才有一些隔得很远的联系,但是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的死无疑让他有很大的震惊。
奇怪的是,桌子仿佛被转了一圈。看上去不像是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先生来这里回答警方的提问,倒像是他来这儿主持一次法庭审问。这让柯里警督稍稍有些不快。
他爽快地说:
“现在,塞罗科尔德先生——”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仿佛还陷在沉思中。他叹了一口气说:“要知道怎么做才对真是太难了。”
柯里警督说:
“我想我们会对此加以分辨的,塞罗科尔德先生。现在,关于古尔布兰森先生的事,我想他来得十分突然?”
“十分突然。”
“你不知道他要来。”
“一点儿都不知道。”
“你也不知道他为什么来?”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平静地回答。
“不,我知道。他告诉我了。”
“什么时候?”
“我从车站走回来。他从窗户往外看,发现我后他出去见我。当时他向我解释他为什么来这儿。”
“我想,是与古尔布兰森学院有关的事情?”
“噢,不,与古尔布兰森学院设任何关系。”
“但贝尔维小姐好像认为有关系。”
“很自然,那是猜测。古尔布兰森没有采取任何行动表示他真正的来访目的,我也没有。”
“为什么,塞罗科尔德先生?”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慢慢说:
“因为我俩都认为有一件事十分重要,那就是不能有任何迹象表明他这次来访的真正目的。”
“那真正目的是什么?”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沉默了一会儿,叹了一口气。
“古尔布兰森每年定期来两次,参加理事会。上次开会是一个月以前的事。所以我们没想到他会来,他应当五个月后才来。因此我认为人人都会觉得他回来那一定是有紧急的事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人们一般会认为他是为业务而来,不管这事多急都是关于信托公司的。据我所知,古尔布兰森没做任何举动表明那个印象不对——或者说他认为他没有让人知道他的目的。对,也许这更接近事实,他认为自己没有表明此行的目的。”
“塞罗科尔德先生,我想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刘易斯-塞罗科尔德没有马上回答。他很严肃地说:
“我完全清楚,由于古尔布兰森的去世——当然这是谋杀,肯定是谋杀,我必须把所有事实都告诉你。但是坦率地说,我为我妻子的幸福与安宁担心。警督,我不是命令你干什么,但是如果你能有什么办法不让她知道某些事,我将十分感激。你知道,柯里警督,克里斯言娜’古尔布兰森来这里是要告诉我,他认为有人在缓慢而残酷地毒死我的夫人。”
“什么?”
柯里怀疑地往前探身问道。
塞罗科尔德点了点头。
“是的,你可以想象,这对我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我自己从没想到会有这事,但克里斯蒂娜告诉我这事后,我才意识到我妻子最近一段时间一直在游叨的病症正好证实了这个消息。她得了风湿病,腿部肌肉痉挛,疼痛,偶尔还恶心。
这一切都是砒霜中毒的症状。”
“马普尔小姐告诉我们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向她打听塞罗科尔德夫人的心脏状况。”
“是吗?很有趣。我猜他认为有人用了心脏毒剂,因为这可以不引人怀疑地慢慢导致死亡。但我自己认为更可能是砒霜。”
“那么你肯定认为克里斯蒂娜-古尔布兰森的怀疑是很有根据了?”
“噢,对,我想是这样。从一方面来说,除非他对这事十分肯定,否则他是不会这么对我讲的。他十分细心冷静而固执,很难被说服,但他十分足智多谋。”
“她有什么证据呢?”
“我们没来得及说那个。我们匆匆地聊了几句,他解释了来的目的,我们都同意在证据确凿之前不让我夫人知道这事。”
“他怀疑难在下毒呢?”
“他没说,其实我认为他不知道。他可能怀疑谁。现在我觉得他可能的确怀疑谁了——要不然他怎么会被人杀了呢?”
“但他没向你提过哪个人的名字吗?”
“’没提什么名字。我们认为必须彻底调查这事,他说应当征求加尔布雷思大夫的意见并请他合作,他是克罗玛的主教。加尔布雷思大夫是古尔布兰森家的老朋友,他是学院的理事之一。他很有智慧也有经验。如果告诉我妻子所有这些让人怀疑的事,请加尔布雷思帮助肯定十分有用,对我夫人也是很大的安慰。我们可以参考他的意见看看是否让警方参与。”
“真令人惊讶。”柯里说。
“晚饭后古尔布兰森离开我们去给加尔布雷思写信。被杀时他正在打那封信。”
“你怎么知道的?”
刘易斯平静地回答。
“我把信从打字机里拿了出来,在这儿。”
他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着的用打字机打的纸交给柯里警督。
柯里警惕地说:
“你不应该拿这张纸,也不该动房间里任何其他东西。”
“别的我什么也没动。我知道在你眼里我犯了一个不可原谅的错误,但我有一个重要原因。我知道我夫人会坚持到那个房间去,我担心她会看见纸上打的一些东西。我承认做的不对,但如果再次发生这种情况我还会这么做。为了让我夫人高兴,我什么都可以做,任何事冲柯里替督当时没再说话,他读了那张用打字机打的纸。
“亲爱的加尔布雷思大夫。如果可能的话,我请求你见信后马上来石门庄园。发生了一件极其严重的事,我不知所措。我知道你对我们亲爱的卡里-路易丝感情有多深,如果她有什么情况的话你会多么挂念。她知道多少呢?我们又能对她隐瞒多少呢?我很难回答这些问题。
不再绕圈子了,我有理由相信这位可爱纯洁的女士正被人慢慢毒死。我最初怀疑这件事是——”
信在这里嘎然而止。
柯里说:
“写到这儿时他被人枪杀了?”
“对”“但究竟为什么信还会在打字机里呢?”
“我只想到了两个原因——一个原因是谋杀犯不知道古尔布兰森正给谁写信也不知道信里主要写什么。另外一个——也许他没时间拿走。他可能听见有人来,只想悄悄溜走。”
“古尔布兰森也没向你暗示他怀疑难——如果他有怀疑对象的话?”
刘易斯可能犹豫了一下,他回答:
“没向我提过。”
他又含含糊糊地加了一句:
“克里斯蒂娜是个很不错的人。”
“你是怎么看这个毒药,或砒霜,不管是什么吧,——这是怎么回事呢?”
“我换衣服准备吃晚饭时想到了这一点,我觉得最有可能的途径就是药或补品了,我太太吃这东西。关于食物,大家吃一样的东西,我夭人没什么特备案。但任何人都可能给她的药瓶里投砒霜。”
“我们必须把药拿去分析。”
刘易斯静静地说:
“我已经拿了一些样品,晚上吃饭前我拿了一些出来。”
他从桌子的一个抽屉里拿出一个盖着盖子的小瓶,里面盛着一种红色液体。
柯里警督好奇地看了一眼说:
“你什么都想到了,塞罗科尔德先生。”
“我认为办事应当迅速。今天晚上,我没让我妻子像往常一样服药。它还在大厅里橡木梳妆台上的玻璃杯里放着——那瓶补药在餐厅里。”
柯里从桌子上探过身,压低噪音,用很个人化的木带官腔的语气对他说:
“原谅我,塞罗科尔德先生,你为什么很着急,不愿让夫人知道这事?你害怕她惊慌?为了她自己的缘故,让她警惕一些也没坏处吧。”
“对——对,也许可以这么做。但我觉得你不太明白。不了解我夫人卡罗琳就很难说怎么办才好。柯里警督,我夫人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一个深信一切的人。关于她可以说她看不见罪恶,听不见邪恶,不谈邪恶。有人希望杀她简直会令她难以置信,不过事情不止于此。不只是‘有人’。你肯定也知道可能是她身边的人,或者亲近她悄人……”
“那么你的看法是什么呢?”
“哦们得面对现实。我们身边有几百个性情怪异成长受阻的年轻人,他们经常通过粗暴无礼的方式来发泄自己。但从这事的本质来看,他们一个都不是本案的嫌疑人。一个长时间下毒的人肯定是家里比较贴身的人;她丈夫,她女儿,她外甥女,外甥女的丈夫,她看作亲生儿子的继子,忠诚的伙伴多年的朋友贝尔维小姐。这些人都在身边,都是亲近的人——但疑点也就在这些人里——是其中某人干的吗?”
柯里慢慢地说:
“还有外面的人呢——”
“从某种意义上说,是的。有马弗里克大夫,一两个工作人员总和我们在一起,还有佣人们,但说老实话,他们有什么动机呢?”
柯里警督说:
“还有那个年轻人——他叫什么来看——埃德加-劳森?”
“是的。不过他是最近才来这儿的,是一个普通客人。他没什么动机。另外,他十分喜爱卡罗琳——跟别人一样。”
“炮他有些不正常。怎么解释他今晚对你的袭击呢?”
塞罗科尔德不耐烦地挥了挥手。
“一派孩子气。他没有伤害我的企图。”
“墙上的两个子弹孔怎么说呢?他朝你开了枪,对吗?”
“他不是存心伤害我。只是演戏,就这些。”
“一种十分危险的演出方式,塞罗科尔德先生。”
“你不懂。你必须和我们的精神病专家马弗里克大夫谈谈。埃德加是个私生子。为了安慰自己,他把自己装成是名人的儿子,他自己没有父亲,出身卑微。这种现象很常见,我保证。他正恢复,恢复得很快。不知为什么,他今天病情又恶化了,把我认成‘父亲’,发起了过度夸张的进攻,挥动左轮枪,口里还威胁着我。我丝毫没惊慌。用左轮枪开过火之后,他就崩溃了,还不断哭泣。马弗里克大夫把他带走给他用了镇定剂。明早可能他就会恢复正常的。”
“你不想起诉他吗?”
“这是可能发生的最糟糕的事情了——我是说对他而言。”
“坦率地说,塞罗科尔德先生,我认为他好像应当处于管制之下。这些人四处乱闯用左轮枪开火,狂妄自大——人们得考虑周围人,你知道。”
刘易斯强调地说:“和马弗里克大夫谈谈这事吧,他会从专业角度来分析,不管怎么说,”他补充道,“可怜的埃德加肯定没打死古尔布兰森。他在这儿威胁着要朝我开枪。”
“我正要谈到这一点,塞罗科尔德先生。我们想过了外面的情况。看上去好像谁都可能从外面进来打死古尔布兰森先生,因为平台上的门没锁。但是屋内也有一个较窄的地带,考虑到你刚刚说的话,我认为应仔细留意一下楼内这片窄地段。有一种可能性,除了年迈的马普尔小姐碰巧往窗外看之外,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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