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征服者罗比尔
[book_author]凡尔纳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10936
[book_dec]十九世纪后期,用比空气重的机器真正解决飞行问题仍是人们的一种设想。但是工程师罗布尔已经秘密制造了“信天翁号”飞行器,并驾机来到费城宣布:只有比空气重的机器才能真正征服天空。他把顽固的“比空气轻主义者”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和秘书“劫持”到飞行器上,带着他们做环球飞行,在同大自然的各种较量中充分显示了这种飞行器的巨大威力。最后,“比空气轻主义者”们的得意之作“前进号”飞艇与“信天翁号”飞行器较量,不击自破,再次显示了罗布尔的“信天翁号”才是人类征服天空的使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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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第一章 无论是有学问的还是没有学问的,全都感到迷惑不解
“砰!……砰!……”
两位对手几乎同时开枪。50米开外,一头从那里经过的母牛脊梁上白白地挨了一枪。它与事情毫不相干。
两位对手都没有击中对方。
这两位决斗的绅士是谁?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话,说不定他们的名字从此就会留传后世呢。唯一知道的是,他们中年纪较大的那位是英国人,年纪较轻的那位是美国人。不过,如果需要把那头无辜的反刍动物刚才吃最后一簇青草的地点标出来,这倒是容易,就在尼亚加拉瀑布的右岸,离美国和加拿大之间的那座悬索桥不远,在瀑布下游3英里①的地方。
①1英里=1.609公里。
那英国人朝美国人走过去,说:
“我还是认为那是《大英之治》①。”
①英国歌曲。
“不!是《杨基歌》①!”对方反驳说。
①美国流行歌曲。
眼看一场争吵又将发生,有位决斗证人,或许是为了牲口的安全吧,忙插话:
“就算是《之治歌》和《大英杨基》好了,吃我们的午饭去吧。”
这种把美国和大不列颠两国歌曲的歌名搅和到一起的做法,大家都一致表示愿意接受。于是美国人和英国人又回到尼亚加拉瀑布的左岸,到位于两段瀑布之间的中立地带的山羊岛①上的一家饭店去共进午餐。他们面前已经摆好了传统的煮鸡蛋、火腿肉、用味道鲜美的泡菜调味的冷烤牛肉。香茶也都一一地摆上了他们的餐桌,香茶浓郁的飘香连飞流直下的举世闻名的尼亚加拉大瀑布也会嫉妒。既然如此,我们就别去打搅他们了。再说,本故事中,再谈及他们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①瀑布中一小岛,分瀑布为两段:左属加拿大,称马蹄瀑布;右属美国,称亚美利加瀑布。
是那个英国人说得对,还是那个美国人说得对?很难说。无论怎样,这场决斗表明:无论是新大陆的人,还是旧大陆的人,对那个难以释然的现象都感到着迷。差不多一个月了,它已弄得所有的人神魂颠倒,就像奥维德①赞颂人类的那句话所说的:“抬起脸来望着天。”是的,自从地球上出现人类以来,人们可能还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仔细地去观察过天空。
①奥维德(约前43-17或18),古罗马诗人。
前一天的夜里,位于安大略湖与伊利湖之间的这片加拿大土地的上空,确实有过一支铜号演奏的乐曲回荡。那些听到乐曲的人有的说是《杨基歌》,有的说是《大英之治》。前面盎格鲁一撒克逊人①的争吵正是由此引起的。也许它根本就不是这两首爱国歌曲中的任何一首,可是竟没有一个人对这种奇怪声音的那不合常理之处表示怀疑:它怎么像是从大上传到地上来的?
①盎格鲁和撒克逊是古代日耳曼人中的两个部落集团,7-10世纪期间结合成为盎格鲁-撒克逊人。近代常用来泛指英吉利人、苏格兰人以及他们在北美、澳大利亚、南非等地的移民。
是不是某个小天使或大大使在吹奏一只天堂的号角?……该不会是某个快乐的气球飞行家在吹奏那种被名声女神①吹得那么响的声音洪亮的乐器吧?
①法国寓意画中象征名声的人物,肋生双翼,口吹铜号。
不可能!当时天上既没有气球,也没有气球飞行家。苍穹下出现的是一个异乎寻常的现象,人们既不了解其性质,也不知道其来源。今天它出现在美洲上空,48小时后它又飞到了欧洲上空,再过八天,它又飞到亚洲,飞到了中国天朝的上空。这只走到哪里吹到哪里的铜号,如果吹的不是最后审判日的号角,又会是什么呢?
地球上的所有国度,不论是王国,还是共和国,都为此而感到某种程度的不安。尽快让大家放下心来已变得相当重要。要是在你自己的家中听到一些离奇而又无法解释的响声,难道你不会立刻去想方设法查明原因?要是你查了半天还查不出原因,你不会离开你的这座房子,而搬到另一座房子里去吗?会的,肯定会的!可是现在这房子却是我们赖以生存的地球,我们没有任何办法离开它而搬到月球上、火星上、金星上、木星上或是太阳系中任何别的行星上去住。所以只能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然是指发生在大气层中的事,而不是指在没有空气的辽阔的太空中所发生的事,因为没有空气,就不会有声音。既然有声音(还是那只铜号!),那就说明这个现象发生在大气层里;高度越高,大气密度就越小,它覆盖在地球表面的厚度不超过2法里①。
①法国从前的长度单位,1法里约合4公里。
成千上万的报刊都立即抓住了这个问题,这个问题也立即成为了众多报刊的焦点,它们从不同的侧面对其进行了探讨,或是澄清了一些事实,但这让人更加迷茫。报导或真或假的消息,恐吓或安慰各自的读者。这样,它们就既扩大了发行量,又可以使已经神魂颠倒的人们更加如痴如醉。其结果是政治一败涂地,但生意却令人满意。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知所措的人们纷纷向世界上所有的天文台求教。天文台如果无法解释,那它还有什么作用呢?如果那些能把即使是100万亿法里以外的星球也能分成两部分或者三部分的天文学家却说不出几公里范围以内的宇宙现象的起因是什么,这样的天文学家还有什么用?
所以,在这些美丽的夏夜里,无数只各式各样的——大的、小的、单筒的。双筒的望远镜都在对准天空,有多少只眼睛贴在这些强度不一、规格不一的望远镜的目镜后面?实在是无法估计。少说也有几十万。苍穹上看到的星星恐怕比平时用肉眼看多出了10倍,甚至20倍。
这种盛况空前的景象,恐怕连在地球上所有地点同一时刻观察某次日蚀或月蚀也不曾有过。
很多天文台作出了回答,但都非常简单,各不相同。于是就引发了4月后几周和5月头几周学术界的那场内战。
巴黎天文台的态度非常审慎,它下属的所有部门都没发表意见。他们很坦率地承认:数学天文室根本就不屑于观测,子午线观测室什么都没发现,物理观测室什么也没见到,大地测量室什么也没见着,气象室什么也没瞧见,计算室什么也没看到。蒙苏里天文台、圣摩尔地磁站也都同样坦率。经度局也同样尊重真理。没说的,法国人就是“坦率①”。
①法语中,“法国人”(Francais)和“坦率”(franc)词根相同。
外省的态度则更肯定些。也许在5月6日-7日的夜空,确曾出现过一种由电产生、持续未超过20秒的亮光。类似的亮光在南部山峰晚上9点一10点之间也曾出现过;凌晨1点一2点之间比依-德-多姆气象台见到过这种亮光;凌晨2点一3点,普罗旺斯省的旺都峰观察到过这种亮光;这种亮光出现在尼斯时已是凌晨三四点了;位于安纳西、布尔热潮和莱蒙湖之间的莱诺瓦-阿尔卑斯,则是在黎明天色泛白的时候才看到这种亮光。
显然,人们无法否定所有这些观测结果。可以肯定,就在这短暂的几小时内,不同的站台肯定都先后观察到过这种亮光。这也许是由穿过地球大气层的几个光源发出的。如果是同一个光源的话,这个光源必须能以每小时近200公里的速度移动。
那么,白天就没有人在空中见过什么异乎寻常的东西?
从来没有。
那穿过大气层的号角的声音总该有人听见吧?
从清晨到傍晚,那只铜号根本就没叫唤过。
在联合王国,人们众说纷结。各天文台之间的看法无法达成一致。虽然格林威治天文台和牛津天文台一致认为,“事实是什么也没有”,可他们的看法却是大相径庭。
一个说:“这肯定是视觉错误造成的。”
另一个却说:“那肯定是听觉错误造成的”。
于是他们又喋喋不休地争论起来。但不管怎样,这一定是个错觉。
柏林天文台和维也纳天文台之间的争论差一点使他们两国关系复杂化。俄国借彼尔科瓦天文台台长之口,向他们证明:双方都有道理;对这个现象的本质进行判断之所以出现不同,完全是由于各人观点的不同。理论上不可能发生的事,实践中却可能出现。
在瑞士的阿彭策尔州、萨于提斯天文台、里吉高原、加布里施区。圣戈增尔观测站、圣贝尔纳尔观测站、瑞利埃观测站、桑普龙观测站、苏黎世观测站、蒂罗尔、阿尔卑斯山区的松布利克观测站,对这个大家没法验证的现象都保留各自的看法,这无疑是明智之举。
但是,在意大利的维苏威气象站、设在从前的卡萨英格莱斯的埃特纳观测站和卡沃峰的观察家们则毫不犹豫地断定这是一种物质现象,因为他们曾在某个白天见到它像一团旋涡状气体,在某个夜里又像一颗流星。至于它到底是什么,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事实上,科学家们已经开始对这个神秘的东西感到厌倦了,然而那些卑贱无知的人们仍然为它痴迷、恐惧。按照最明智的自然规律,无论是在过去、现在还是将来,这类人都会占世人的绝大多数。要不是26日到27日的夜间,在挪威芬马克的康托凯诺天文台,28日到29日夜里,在斯匹次卑尔根群岛的伊斯弗若尔天文台,挪威人和瑞典人双方不约而同地证实了,在北极光中,曾出现过像一只巨鸟一样的空中怪物,天文学家和气象学家们早就大可不必躁心这件事了。当时其结构虽难以确定,但至少有一点不容置疑:它曾像炸弹爆炸那样喷射出许多微粒。
在欧洲,人们非常乐意相信芬马克和斯匹次卑尔根天文台以上的观察结果。但是,瑞典人和挪威人居然能在一个那么平常的问题上达成共识,却是这件事情的最不同寻常之处。
在南美洲,从巴西、秘鲁到拉普拉塔;在澳大利亚,从悉尼、阿德莱德到墨尔本,所有的天文台,尤其是澳大利亚人,都在嘲笑这个所谓的发现。
总之,只有一个气象台长对这个问题持肯定态度,尽管对这个问题作出解答可能会招致各种挖苦讥讽。这是个中国人,徐家汇天文台的台长。这个天文台建立在离大海不到10法里的平原上,那里视野宽广,空气纯净。
他说:“大家所说的东西很可能只是一种航空器,一种会飞的机器。”
这简直是开玩笑!
如果说在旧大陆的争论已经是够激烈的了,那么,在这个美国拥有最大面积的新大陆上的情景如何,实在也就不难想象了。
谁都知道,美国人做事从来就是直来直去,一条道走到底,直抵目标。所以美联邦的所有天文台都毫不犹豫地相互道出了各自的见解。他们之所以没有朝对方的脑袋相互扔望远镜,那是因为怕等到要用望远镜时还得去找新望远镜的缘故。
哥轮比亚特区的华盛顿天文台、马萨诸塞州的坎布里奇天文台同康涅狄格州的达特默思大学天文台、密执安州的昂-阿勃天文台在这个问题上争论得很激烈,相持不下。他们争论的问题并不是被观察物体的性质,而是观察到那物体时的精确时间。虽然这个神秘的运动物体的飞行轨迹距离地平线并不高,但是他们全都认为他们是在同夜、同时、同分、同秒见到它的。从康涅狄格州到密执安州、从马萨诸塞州到哥轮比亚特区有那么远的距离,两地同时观察到这个物体实在让人觉得不可能。
纽约州阿尔巴尼的达德利和西点军校的维斯特-布恩特公布了一份关于该物体的经纬度坐标的记录,从而否定了他们同行的意见。
后来又发现这些观察家们都搞错了,他们看到的是一颗穿过中层大气的小行星,不可能是大家谈论的那个飞行物。而且,小行星怎么可能吹号呢?
至于那个号角,如果硬要把亲耳听到的嘹亮的号声当作是听力的错觉,那就是枉费心机。在这种情况下,耳朵并不见得比眼睛更易出错。人们肯定是看到了,听到了。在12日一13日那个昏黑的夜晚,谢菲尔德科技大学耶鲁分校的观察者们记下了乐曲的一个短句,R大调,四节拍,每个音符、每个拍子都和《出征歌》①完全相同。
①法国著名爱国歌曲。
“好哇!”那些爱开玩笑的人说道,“法国的哪个乐队怎么跑到空中演奏来了?”
开开玩笑并不等于问题有了答案。大西洋钢铁公司创办的波士顿天文台这样说。在学术界,这个天文台在天文学和气象学方面的意见已开始变得举足轻重。
这时发话的还有辛辛那提天文台。这个天文台设在路考特峰上,1870年由基古尔先生慷慨捐资建立,它以双星测微技术著称于世。它的台长郑重宣称,肯定是某个物体、某个运动体在相当接近的时间内出现在大气层的不同地点,但这个运动物体的性质、体积、速度、轨道暂时还无从断定。
就在这时,《纽约先驱报》——一家发行量极大的报纸,收到了一封匿名读者的来信:
“人们应当记得,几年前,美国俄勒冈州的南部,拉贝甘-德-拉格日那拉的两位继承人,弗朗斯维尔市的法籍博士萨拉然和斯塔勒斯塔特市的德籍工程师舒尔茨先生之间发生的争斗。
“人们该不会忘记舒尔茨先生为了摧毁弗朗斯维尔而发射的那枚可怕的飞弹吧。这枚飞弹一旦命中,这个法青城市肯定会被夷为平地。
“人们应该记得,由于这枚飞弹飞出巨型大炮的炮口时的初速度末计算好,竟以高出普通炮弹16倍之多的速度;即每小时150法里的速度飞出,以至于它不能坠回地面而成了一颗绕着地球永无休止地飞行的流星。
“为什么大家谈论的那个物体不是那枚客观存在的飞弹呢?”
《纽约先驱报》的这位读者真是太聪明了!那么铜号又是怎么回事呢?……舒尔茨先生的飞弹上可没有铜号啊!
所以,所有这些解释都什么也解释不了,所有这些观察家们的观察都不准确。
徐家汇天文台台长的假设倒是一直未被否定。可这是一个中同人的观点!……
千万别以为新旧两大陆的公众对此已经谈腻了。不!争论越来越热烈,根本就无法取得一致意见。不过,过期间也曾出现过一段时间的平息。一连过了几天,那东西,也不知是颗流星,还是什么别的玩意儿,竟再也没有听说有人看见或是听见空中响起号声。难道那东西会掉到地球上一个难以发观其踪迹的地方去了,比如说掉进大海里了?那么它是躺在大西洋的海底,还是躺在太平洋或是印度洋的海底?到底是怎么回事?
可是,从6月2日一9日又接连出现了一系列新的情况,仅仅以这是一种宇宙现象来解释是绝对站不住脚的。
八天之内,汉堡圣米歇尔塔的尖顶上,土耳其圣索菲清真寺的最高塔尖上,鲁昂大教堂钟楼的金属顶端,斯特拉斯堡人蒙斯特谷的尽头,美国人赫德森河口的自由女神的头上和波土顿市的华盛顿纪念碑上,中国人广州500罗汉殿的屋顶上,印度人但殊尔庙的第17层塔顶上,罗马圣彼得教堂的十字架上,英国的轮敦圣保罗教堂的十字架上,埃及的吉载大金字塔的尖角上,巴黎1889年博览会时建立起来的300米大铁塔①的避雷针上,所有这些难以攀登的顶端都出现了一面飘扬着的旗帜。
①即埃菲尔铁塔。
旗帜是一块黑色的薄纱做的,上面有星星作点缀,中央是一个金色的太阳。
[book_title]第二章 韦尔顿学会的会员们争论不休,各执一辞
“只要有哪个说个不字!……”
“是吗?……该说的时候,就要说!”
“不怕你威胁!……”
“你说话注意点,巴特-芬!”
“普吕当大叔,您自己说话倒是应该注意点!”
“我就是认为,螺旋桨不应当装在尾部!”
“我们也是这个意见!……”50个嗓门异口同声。
“不对!应该装在前部!”另外50个嗓门也不甘示弱地大声响应。
“这样,永远不会有一致意见!”
“永远不可能!”
“那么争论又有什么用处?”
“这不是争论!……这是讨论!”
整整一刻钟,会场上唇枪舌剑、指责谩骂。谁听到了,能相信这是在讨论?
“这个礼堂确实是韦尔顿学会最大的礼堂。它设在美利坚合。国宾夕法尼亚州费城的沃尔纳特路,沃尔纳特路在所有的俱乐部中最负盛名。
前一天,因需选举一名点路灯的工人,这个城市曾发生过游行示威。集会上吵吵嚷嚷,而且还动了拳脚,沸腾的情绪到现在还没有平息。刚才韦尔顿学会的会员们显得那么激动,也许就是这个原因。虽说这不过是“气球主义者”的一次普通会议,讨论的是一个即使在那个时候也算是激动人心的问题:气球的驾驭问题。
这就是发生在美国的一个城市的事。这个城市的发展速度超过了纽约、芝加哥、辛辛那提和旧金山。这个城市既非港口又非煤矿或石油基地,既非制造业中心又非铁路枢纽,可它比柏林。曼彻斯特、爱丁堡、利物浦、维也纳、都柏林、圣彼得堡都要大;这个城市的公园比英国首都七大公园的总面积还要大。目前,该市有120万人口,号称是继轮敦、巴黎、纽约之后的世界第四大都市。
费城建筑风格宏伟,公共设施举世无双,简直像是一座大理石城。新大陆最好的学校——吉林德学校,在费城。世界上最大的铁桥——舒依基尔河大铁桥,在费城。共济会最漂亮的教堂——共济堂,在费城。就连航空事业信徒们最大的俱乐部也在费城。如果有谁愿意于6月12日这天晚上前去参观,或许真的能从中得到不少乐趣。
大礼堂里,这一百来名头戴礼帽、激动、蚤乱、指手画脚、高谈阔论、争吵不休的气球主义者,全归俱乐部主席一人领导,他有一位秘书和一位司库作其助手。这些人并不是职业的工程师,根本不是,他们只是些气球爱好者,但这是些非常狂热的爱好者,他们与那些想以“重于空气”的机器,比如飞行器啦、飞船啦或其它什么东西来取代气球的人不共戴天。这些好汉或许可以找到驾驭气球的办法,但无论如何,他们的主席要驾驭他们却很有点难度。
这位主席,就是费城的名人、大名鼎鼎的普吕当大叔——普吕当是他的姓。至于大叔这个称呼,在美国这个地方可没有什么稀奇的,用不着有侄子或侄女,照样可以当大叔。这里叫大叔,就像别处称那些从没有当过父亲的人作老爹一样。
普吕当大叔可是个显赫的人物,他虽姓普吕当①,但却以大胆闻名。他极其富有,即使是在美国,钱多也没有任何坏处。尼亚加拉瀑布的大部分股票都属于他,所以他又怎能不富呢?当时,布法罗市成立了一个瀑布开发工程公司,这确实是一个一本万利的买卖!尼亚加拉瀑布每秒流量7,500立方米,产生的能量达700万马力。将这股巨大的能量分配给方圆500公里以内的工厂,每年能有15亿法郎的赚头,其中一部分就流进了公司的钱柜和普吕当大叔的口袋中。而且他还是个单身,生活简朴。他唯一的仆人就是他的听差弗里科兰。这位仆人与主人的大胆确实不怎么配得上。世上就有这种反常的现象。
①普吕当,“prudent”,谨慎的意思。
普吕当大叔有钱,当然也就有朋友,这是自然而然的事;但是他也有对头,原因就是他是学会主席,这其中包括所有想得到主席宝座的人。在反对他最起劲的人中间,有一人倒值得一提,这就是韦尔顿学会的秘书。
这个人叫菲尔-埃文思。他也非常富有,是沃尔顿钟表公司的老板。这是家大型钟表厂,采用机械化生产,日产500只机芯,其质量足可与瑞士最好的产品媲美。要是没有普吕当大叔这个人,菲尔-埃文思本可算是全美国、甚至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他们俩同龄,都是45岁,也同样地身强力壮,经得起任何摔打;他们有同样的胆量,同样是不愿意以独身生活的确实而牢靠的好处去换取婚后生活那难以预卜的幸福。他们本该是一对天生的知己,可他们却互相不理解,而且,两个人又都极有个性:普吕当大叔脾气火爆,而菲尔-埃文思则藏而不露。
为什么菲尔-埃文思没有当上学会主席呢?他和普吕当大叔的得票总是旗鼓相当,投了20次票,就有20次得票相等,谁也没有赢得多数。这种令人为难的局面,弄不好要等到两位候选人都死了还不一定见分晓。
于是有一位学会的会员想出了一个裁决的办法,这个人就是韦尔顿学会的司库杰姆-西普。杰姆-西普是个坚定的素食主义者,不食荤腥,滴酒不沾,一个半婆罗门半穆斯林式的人物,足可以与这个不与人为害的半神经病宗派中的著名人物皮特曼、瓦尔德、戴维之辈相匹敌。
在这件事上,杰姆-西普还得到了另一位会员威廉-特-福布斯的支持。他是一家用硫酸处理破布制取葡萄糖的大工厂的厂主,他那里制糖用的是旧衣服。这个威廉-特-福布斯是个非常稳重的人,他有两个迷人的女儿,一个叫多萝丝,人称多尔小姐;另一个叫玛尔莎,人称玛特小姐。这两个老小姐在费城的上流社会颇有影响。
根据杰姆-西普的这个已经获得威廉-特-福布斯及其他几个人支持的建议,学会的主席人选应采用“中点”法来决胜负。
实际上,这种选举方式适用于任何需要选举最称职的人的场合,许多有远见的美国人已经在考虑用这种方式来选举美国总统了。
在两张洁白无瑕的白色板子上各画一条黑线,两条黑线的长度要严格相等,要像在三角测量时确定第一个三角形的底边的位置那么精确。然后,把板子架起来,放在礼堂中央光线明亮度相同的地方,两位竞争者各拿一根细针同时向各自的白色板子走去。两个人谁能把针插得更接近黑线的中点,谁就当选为韦尔顿学会的主席。
不用说,这个动作必须是一下子完成,不能做标记,不能来回摸索,全靠自己的眼力,就像俗话说的,要眼中有尺,胜败在此一举。
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同时将针插了进去。接着,人们便进行测量,以确定两个竞争者谁离中点最近。
简直是奇迹!两人的动作都是那么准,简直量不出差别。两根针虽然都没有准确地插在正中,但两根针的偏差单凭感觉是感觉不出来的,仿佛偏差也是一模一样。
这下子可把与会的会员们给难住了。
幸好有个叫特鲁克-米尔纳的会员坚持要用另一种尺重新测量,这就是佩罗先生的机械微米尺。这种尺能将1毫米分成1,500等份,尺子上画出的一千五百分之一毫米的刻度闪耀着钻石的亮光。借助显微镜读出刻度以后,得到的结果如下:
普吕当大叔距中点约为一千五百分之六毫米,菲尔-埃文思则约为一千五百分之九毫米。
就这样,菲尔-埃文思只好当韦尔顿学会的秘书,而普吕当大叔则被宣布当选为该会主席。
仅仅一千五百分之三毫米之差!用不着更多的理由,菲尔-埃文思开始恨起普吕当大叔来。这种怨恨虽没有表露出来,但却十分强烈。
那时候,经过自19世纪的最后四分之一世纪所进行的一系列试验,气球的导向问题还是取得了一些进展。1852年亨利-吉法尔、1872年迪皮-德-罗姆、1883年蒂桑迪埃兄弟以及1884年克莱勃船长和勒纳尔船长的挂着装有螺旋桨推进器吊舱的椭圆形气球都曾取得过一些不容忽视的成功。然而,这些飞行虽然曾在比它们重的大气中,靠着螺旋桨的推动,斜顶着风、甚至逆着微风前进,而且后来又回到原来的出发地点,从而进行了真正的“有方向飞行”,但所有这些成功都是在极端有利的气候条件下进行的。在高大宽广的有顶场地,非常成功!在平静的大气里,很好!在每秒五六米的小风中,还过得去!但是,所有这些进步都没有多少实际意义。遇到能吹动风车的风,即风速为每秒8米的时候,这种飞行工具就几乎寸步难移了;遇到稍强的和风,即风速为每秒10米的时候,它们就得倒退;遇到暴风雨,即风速为每秒25-30米的时候,它们就会像羽毛似的被风吹着走;遇到飓风,即风速为每秒45米的时候,它们也许会变得粉身碎骨;要是遇上了风速为每秒100米的龙卷风,可能就连飞行器的影子也休想找到了。
也就是说,即使是有了克莱勃船长和勒纳尔船长那轰动一时的试验,尽管飞艇的速度有所提高,它终究只能抵挡微风。所以直到那时,这种空中机车始终无法实际应用。
不管怎样,与气球导向问题,即怎样使气球获得一个静速度的问题相比,发动机问题倒是进展得无比迅速。亨利-吉法尔发明的蒸汽机和迪皮-德-罗姆发明的人力发动机已逐渐被电动机取代。使用蒂桑迪埃兄弟的高能铬钾电池,气球速度可以达到每秒4米,用克莱勃船长和勒纳尔船长的12马力的电动机可以使气球的平均速度达到每秒6.5米。
于是工程师和电气技师们便开始寻求让电动机能越来越接近“每一只手表大小的体积可以产生1马力”这样的理想目标。克莱勃船长和勒纳尔船长一直不愿吐露秘密的那种电池的功能已被超越,继他们之后,气球飞行家们使用的电动机重量越来越小,而马力却越来越大。
对于那些确信飞艇有实用价值的信徒们,这确实令人鼓舞。可是,又有多少有识之士拒绝这种工具投入使用!是的,飞艇是可以从大气那里得到支撑,但是同时它也受治于这个它所置身的环境。只要它为自己所置身的环境所左右,即使它的推进器再强大,它那极为招风的艇身又怎能顶得住哪怕是中等强度的风呢?
这始终是个问题。不过,人们希望通过让机械动力部分大型化的办法来使问题得以解决。
在这场追求发动机既轻巧而又马力大的发明角逐中,美国人最为接近目标。从波士顿一位当时尚默默无闻的化学家那里已经可以买到一种以新电池(电池的组成当时还是个秘密)作动力的电动机。经过精心计算和精确图形演示后表明,用这种机器作动力带动适当大小的螺旋桨,便可获得每秒18-20米的速度。
果然如此,确实了不起!
“而且价格不高!”普吕当大叔补充说。他一边说,一边从那位发明家手中接过手续齐备的收据,并把购买发明权的最后一叠美钞给了他。
韦尔顿学会立即开始干起来。只要某项试验稍有实际意义,美国人是愿意掏钱的。用不着成立什么股份公司,资金就会源源而来。号召一发出,相当于15万法郎的30万美金,就源源不断地堆进了学会的钱柜里。由美国最有名的气球飞行家哈里-乌-廷德领导,开始了制造飞艇。他曾成千次上过天,其中有三次飞行足可以使他名垂后世:一次是他上升的高度达12,000米,远远超过了盖-吕萨克、考克斯韦尔、赛维尔、克罗塞-斯皮奈利、蒂桑迪埃和格莱歇尔等人飞行的高度;另一次,是他从纽约飞到旧金山,横越整个美国,飞行距离比纳达尔、戈达尔和其他许多人,其中包括曾经从圣路易斯到杰斐逊飞越1,150英里的约翰-怀斯,都要远几百法里;第三次是他从1,500尺的高度摔下来,仅仅是右手腕有点轻微扭伤。像皮拉特尔-德-罗济埃就没有他那么幸运,从700尺的高度摔下来,一下子就给摔死了。
当本故事开始的时候,可以说:韦尔顿学会的事情相当顺手。一只巨大的飞艇已躺在费城的特纳工地上,正准备用充压缩空气的方法对其牢度进行检查。和其它所有的气球相比,这个气球确实可以称得上是庞然大物。
是的,纳达尔的“巨人号”体积有多大?6,000立方米。约翰-怀斯的气球呢?2万立方米。1878年博览会上吉法尔的气球有多大?2.5万立方米,有18米的半径。要是拿这三个飞艇去和韦尔顿学会的那个体积达4万立方米的飞行工具相比,就能理解为什么普吕当大叔和它的同事们有权利那么趾高气扬。
由于这个气球不是用来探索最高大气层的,所以也就没有用“Excelsior”这个形容词为其命名,尽管这个形容词在美国公民中非常吃香。不!就随便把它叫作“Goahead”好了,意思就是:“前进”。现在,只要它能按驾驶员的意愿去动作,就可以证明它无愧于这个名字。
当时,按照韦尔顿学会买了发明权的那套系统的图纸制造的电动机器也已接近完工。预计不出六个星期,“前进”号就可飞上天空。
然而,正如大家所看到的,并不是所有技术难题都已解决。他们已经多次举行会议,不是为了讨论螺旋桨的形状或大小,而是为了讨论螺旋桨是应当像蒂桑迪埃兄弟那样安在飞艇后部,还是像克莱勃船长和勒纳尔船长那样装在飞艇前部。无需多说,反正在讨论过程中,两种方案的支持者甚至还打了起来。“前部派”和“后部派”的人数不相上下。按理说,在两派意见有分歧、正相持不下的情况下,普吕当大叔的意见应该起关键作用。而普吕当大叔弄不好可能真的是比里当教授①的门徒,到了这个时候,他竟什么意见也说不出来了。
①比里当(JeanBuridan,1300-1366),法国经院派哲学家,以其对驴的论证而著名。有一头又饿又渴的驴,发现离它距离相等的两个地方分别有一捆草和一桶水,因它无法决定是先吃草还是先喝水而活活死去。人们常用“像比里当的驴一样”来形容在两者之间犹豫不决。
所以,意见没有办法统一,螺旋桨也就没有办法安装。这种情形,除非政府出面于预,否则会旷日持久地拖下去。可是,正如大家所知,美国政府不喜欢在私人事务中插手或是被卷入与它无关的事情。这点它做得对。
事情的进展就是这样。6月13日那天的会议差点无法收场,或者更确切地说,会议是在可怕的吵闹中收场的。大家互相谩骂,由谩骂发展到动拳头,由动拳头发展到挥舞手杖,由挥舞手杖发展到开枪……就在这时,8点37分的时候,出现了一个小插曲。
韦尔顿学会的看门人,冷漠、泰然,像一位出现在暴风骤雨般的会场上的警官一样,走到了主席台前,递上了一张名片,然后站在一边恭候普吕当大叔的指示。
普吕当大叔没有使用铃铛来让会场安静,他用的是汽笛,因为在这里,就是克里姆林宫的大钟也会嫌不够响!他拉响了汽笛。……可是喧哗声仍有增无减。于是主席“脱帽”向大家致礼。采用了这样的极端措施,会场才稍稍安静了些。
“有个通知!”普吕当大叔从随时都带在身边的鼻烟壶里吸了一大口鼻烟,说道。
“说吧!说吧!”99个嗓子一齐叫道,能在这一点上取得了一致,真是难得。
“亲爱的同事们,有个陌生人,想进我们的会场。”
“绝对不行2”所有的人同声答道。
“他是想向我们大家证明:哪个相信气球能被驾驭,哪个就是在相信最荒谬绝轮的乌托邦。”普吕当大叔又说。
接着便是一阵吵嚷声。
“让他进来!……让他进来……!”
“这个怪人叫什么名字?”俱乐部秘书菲尔-埃文思问。
“罗比尔。”普吕当大权说。
“罗比尔!……罗比尔!……罗比尔!”所有到会的人都大声地叫着这个名字。
在韦尔顿学会,之所以能如此迅速地对这个奇特的名字采取一致的态度,是因为大家都想把那些还没发完的火气发泄到叫这个名字的人身上去。
暴风雨得到了片刻的平息——至少表面如此。对于这样一个每月都要以大发雷霆的方式向欧洲送去两三个风暴的民族,暴风雨能平息得下来吗?
[book_title]第三章 来了个新人物,无须介绍,因为他会自我介绍
“美利坚合众国的公民们,我姓罗比尔,我无愧于这个姓氏。别看我样子还不像有30岁,其实我今年已经40岁了。我的这副筋骨像铁打的一样,肌肉坚强有力,身体可经得起任何考验。而且,我还有即使在鸵鸟世界也堪称首屈一指的胃口。我的身体状况大致如此。”
大家都停下来听他说话。面对这出人意外、劈面而来的演讲,所有那些吵吵嚷嚷的人都一下子愣住了。这个人是神经病,还是在那里故意卖关子?管他是干什么的,他那咄咄逼人的举止倒是令人折服。刚才还是暴风骤雨的会场现在却变得一丝风也没有,滔天的巨澜已风平浪静。
而且,看上去罗比尔确实像他自己所说的那样:中等身材,几何形状的肩膀,上身呈等腰梯形状,较长的那条底边就是肩膀。肩膀上面是粗壮的脖子连接着的滚圆的大脑袋。如果“仿生论”有道理,那么这颗脑袋像什么兽类的脑袋呢?像个公牛脑袋,一个长着聪明的面孔的公牛脑袋。他还有一双稍不如意就会冒火的眼睛,一对显得毅力过人、永远紧皱着的眉毛,铁丝般短而略卷、闪耀着金属一样的光泽的头发,像铁匠的风箱一样起伏着的宽阔的胸膛以及与身躯相称的手臂。巴掌、腿和双脚。
他没有留小胡子,也没有髯须,只是在下巴上留着一付美国式的水手短胡子——看得出,他的颌部有着力量惊人的咀嚼肌。有人曾计算过——还有什么没有被计算过的东西吗?——一只普通鳄鱼的颌部可以有400个大气压的力量,而一只大猎犬却只有100个大气压的力量。人们甚至还算出了下面这些有趣的数字:每1克猎狗有8克的咬力,而每1克鳄鱼则有12克咬力。估计这个罗比尔起码每克能有10克咬力,介于猎狗和鳄鱼之间。
这个非同寻常的家伙是从哪儿来的?说不清楚。不管怎样,他那一口流利的英语,可没有新英格兰的杨基们所惯有的那种拖腔。
他继续说道:
“尊敬的公民们,再说说我的精神方面。我是位工程师,我的精神方面毫不逊色于我的肉体。我不怕天,不怕地,也不怕人。我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屈服过。如果我认定了一个目标,即使全美洲、全世界联合起来,也阻止不了我去实现这个目标。当我有了什么主意,我就希望得到大家的赞同,我无法忍受异议。我之所以强调这些细节,尊敬的公民们,仅仅是为了让你们对我有比较彻底的了解。你们也许会觉得我谈论自己谈得过多了?不过,没什么!现在,就请你们思考一下,是不是现在就让我停下来,因为下面我要讲的事也许会不对你们的胃口。”
会议厅前排已经出现了激浪拍击礁石般的声音——这是大海即将咆哮的信号。
“讲吧,尊敬的陌生人。”普吕当大叔答道,他也在努力地克制着自己。
罗比尔并没有更多地去注意听众会有什么想法,和刚才一样继续说了下去。
“是的!我知道!经过了一个世纪毫无结果的试验、尝试之后,仍然存在着一些头脑不健全的人,他们还在顽固地相信气球是能够驾驭的,仍然在想把电动机或是什么别的发动机装到他们那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在空气中所受的阻力那么大的皮囊上去,以为这样就能像在海上驾驭轮船一样去驾驭气球了。难道因为有那么几个发明家在晴朗或基本晴朗的日子里斜顶着风或是逆着一阵微风成功地飞行过,就能证明驾驶这种比空气轻的航空器切实可行吗?算了吧!你们这一百来号人,自以为这样的梦想会成为现实,可这是把成千上万的美元,当然不是往水里丢,而是往天上丢。这实在是勉为其难!”
奇怪,韦尔顿学会的会员们竟然一动不动地在听他说。难道他们都变得既聋又哑,而且有耐心?还是在克制自己,好看看这个大胆的反对派会闹到什么地步?
罗比尔又说:
“还什么气球!……要用1立方米的氢气才能得到1,000克的浮力!想让一个气球凭借机器的力量来抵抗风的力量吗?知道吧?吹在船帆上推动一艘船舰前进的大风已不下400马力;泰湾大桥事件中,风的压强已达到每平方米440千克!气球!气球!无论是长着翅膀的鸟类,还是某些长着肉膜的鱼类或哺侞动物,大自然还从来没有创造过一个有这种构造的会飞的动物……”
“哺侞动物?……”一个会员叫起来。
“是的!如果我没有弄错的话,蝙蝠是会飞的!难道打断我的话的人不知道这种会飞的动物是一种哺侞动物?难道他见到过炒蝙蝠蛋吗?”
于是,那个人只好把自己打断别人话头的本事暂时收了起来。罗比尔又滔滔不绝地说了下去:
“这是不是等于说,人类既然有了那么好的使用火车的条件,就应当放弃征服空间,就不要改造旧世界的民风政习了呢?绝对不是!人类借助船桨、船帆、齿轮或螺旋桨,用船舶使自己成为海洋的主人,人类同样可以用比空气重的机器使自己成为大气空间的主人。因为只有比空气重,才能不受空气的摆布。”
这下子会场又炸开了。简直像是枪炮齐鸣,所有的嘴巴都对准罗比尔吼了起来。这不等于是在向气球主义者们公开挑战吗,“比空气轻”派和“比空气重”派两派之间不是又要重新开战吗?
罗比尔的眉头连皱也没皱一下。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勇气十足地等待会场重新平静下来。
普吕当大叔做了个手势,下令停火。
于是罗比尔又接着说:“是的,未来是属于飞行机器的。空气就是它可靠的支撑。如果以每秒45米的速度向上喷射气流,这股气流就足可以把一个人托起来,只要他的鞋底面积有八分之一平方米就可以了。如果气流速度达到9,000米,他就可以光着脚在气流上面行走。当螺旋桨的叶片以这个速度排开空气时,也可得到同样的效果。”
罗比尔的这番话,全是从前飞行事业的拥护者们曾经说过的。虽然实施起来没有那么快,但问题终将得到可靠的解决。像德-篷通-达梅库尔先生、德-拉朗代勒先生、纳达尔先生、德-吕济先生、德-卢夫里埃先生、利埃先生、贝莱吉克先生、莫罗先生。理查德兄弟、巴比内先生、若贝尔先生、迪-当普勒先生、萨利弗先生、帕诺先生、德-维勒纳弗先生\戈绍先生和塔坦先生、米歇尔-洛先生、爱迪生先生、普拉纳维尔涅先生,还有许许多多的其他人,传播这些如此简单明了的观点的荣誉应当属于他们。这些观点,虽然几度被人摈弃又几度被重新提出,但是它终归会在某一天取得胜利。对于那些飞行事业的敌人,即那些认为鸟只需将体腔内的空气加热就能在空中停留的人,他们毫不犹豫地给予了回击,并曾证明一只5公斤重的老鹰,仅仅是为了能在空中停留就得要50立方米的热空气作支撑。
在这一片吵嚷声中,罗比尔以不可辩驳的逻辑所证明的正是这些一下面这段话就是在他演讲结束时朝气球主义者们劈头盖脸地扔过去的几句话:
“就凭你们那飞艇,你们什么也于不了,什么也于不成,什么也不敢干!你们气球飞行家中最大胆的人要算是约翰-怀斯了吧,他虽然在美洲大陆上飞行了1,200英里,可他却不得不放弃飞越大西洋的计划!从那以后,你们在这条道路上连一步,哪怕是一小步,也没能迈出!”
“先生,”这时主席实在是按捺不住,发话说,“您忘了我们不朽的富兰克林在第一个热空气气球出现,即现代气球行将诞生时所说的话:‘这还只是个婴孩,但他会长大成人的。’它现在已经长大了……”
“没有,主席,它还没有长大成人!……它只是发胖了……这不是一回事!”
这是对韦尔顿学会计划的直接攻击:学会确曾决定支持并资助制造一个硕大无朋的气球。于是会场上立刻响起了一些令人不安的建议:
“打倒不速之客!”
“把他扔下讲台!……”
“这样好向他证明他比空气重!”
还有一些别的诸如此类的话。
大家还只是停留在口头上,并未付诸行动,所以罗比尔还可以镇定自若地大声叫道:
“气球主义者公民们,进步绝不属于飞艇,而是属于飞行机器。鸟类飞行,根本就不是像气球那样地飘,而是靠机械式地扇动翅膀!”
“是的,它是会飞,但却是违反一切力学原理式的飞行!”火气十足的巴特-芬嚷道。
“真的?”罗比尔说道,轻蔑地耸了耸肩膀。
接着,他又说:
“自从人们对大大小小能飞的生物进行研究后,这样一个简单的思想就占了上风,即只要模仿大自然就行,因为大自然从来就不错。从每分钟扇动翅膀不到10下的信天翁,到每分钟扇动刀)下翅膀的鹈鹕……”
“71下!”一个嘲讽的声音说。
“到每秒扇动翅膀192下的蜜蜂……”
“193下!……”又有人嘲弄地114道。
“到330下的普通苍蝇……”
“330.5下!”
“到几百万下的蚊子……”
“不对!……是几十亿下!”
虽然一再有人打断,罗比尔却没有中断自己的论证。
“在这种种差异之中……”他继续说。
“有一个伟人!”一个声音接上去说。
“……存在着找到切实可行的解决办法的可能。当德-吕西先生发现鹿角锹甲这种仅重两克的飞虫竟能提起400克,即比自身重200倍的物体时,这就说明飞行的问题就已经得到解决。此外,业已证明,动物的体积和重量越大,其翅膀面积相对地就越小。从那以后,人们设想或制造了六十多种飞行器……”
“一架也没飞起来!”学会秘书菲尔-埃文思叫道。
“飞起来了,或即将飞起来,”罗比尔不慌不忙地答道,“有人把这种机器称作航空机,有人称它是螺旋桨机,有人称它是翅膀机,还有人照着船这个名字称它作飞船,但终归还是同一个机器。它的发明使人类可以成为天空的主人。”
“哦!又是螺旋桨!”菲尔-埃文思顶他道,“据我所知,鸟类是没有螺旋桨的!”
“有!”罗比尔答道,“帕诺先生已经证明,鸟类实际上就是个螺旋桨,其飞行就是螺旋式的。因此,未来的推进器应当是螺旋桨式的……”
“这样的斜门歪道,
圣爱利丝①啊,
①圣爱利丝(Saint-Hence),Hence为螺旋桨。这里是故意加一个“圣”字在前面,让它像圣人的名字以表嘲讽。
请别让我们碰到!……”
碰巧会场上有人想起了哈罗德的《赞柏》里的这段歌词,于是便唱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跟着一齐唱了起来,那种腔调简直可以使这个法国作曲家的在天之灵听了发抖。
最后那几个音节完全被淹没在一阵可怕的喧嚣和嘲骂声中。接着普吕当大叔抓住片刻的安静,对罗比尔说:
“陌生的公民,直到现在我们可一直没有打断您的发言……”
对韦尔顿学会的主席来说,好像那些顶撞、叫嚷,那些驴唇不对马嘴的插话都算不上打断,仅仅是交换意见而已。
他接着说道:“不过我要提醒您,飞行理论已宣告破产,它遭到美国和外国大多数工程师的唾弃。虽然伊卡洛斯①之死是神话中的传说,但这种神话的理论所造的孽,数得出的,已经有萨拉冉-沃朗在康士坦丁堡的遇难,沃阿道尔在里斯本的死亡,勒蒂尔在1852年和格鲁夫在1864年的丧生,还没有算那些我不记得名字的牺牲者……”
①伊卡洛斯(Icare),希腊神话中的人物,建筑师代达罗斯之子。他身上插着用羽毛和蜡制的双翼逃出克里持,由于忘记父亲的嘱咐飞近太阳,蜡翼遇热融化,坠海而死。
“这种理论并不见得应比另一种理论更应该受到指责,”罗比尔反驳道,“因另一种理论而殉难的人的名单也不见得短,有加莱的皮拉特尔-德-罗济埃、巴黎的布朗莎尔太太、掉到密执安湖里的唐纳森和格里姆伍德,还有西韦勒、克罗塞-斯皮内利、埃卢凡,以及许多大家难以忘怀的其他人!”
这可真是“以牙还牙”!
“况且,”罗比尔又说,“你们的气球即便是再完善,也难以达到实际应用的速度。你们环游地球得花10年的时间,而飞行机器只要八天就够了!”
这句话招来的抗议和喊叫声让菲尔-埃文思足足等了三分钟,然后才得以发言。
“飞行家先生,”他说,“您刚才一直在夸耀飞行的好处,那您自己飞过吗?”
“飞过!”
“您征服了空气?”
“也许是吧,先生!”
“征服者罗比尔万岁!”一个嘲弄的声音叫道。
“行!征服者罗比尔,我接受这个名字,我以后就用这个名字,我有这个权利!”
“我们也有怀疑的权利!”杰姆-西普嚷道。
“先生们,”罗比尔的眉头皱了起来,“当我严肃认真地前来讨论一件严肃的事情时,我不能接受别人给我的答复就是断然否定我的观点,我很想请教方才打断我的话的那位的尊姓大名……”
“我叫杰姆-西普……素食主义者……”
“杰姆-西普公民,”罗比尔答道,“我知道,素食主义者一般说来肠子比别人的长一些,起码要长互尺。回民已经够多的了……请不要逼我拉您的耳朵,结果是把您的肠子给拉得更长……”
“滚出去!”
“滚到街上去!”
“把他大卸八块!”
“处死他!”
“把他扭成螺旋桨!”
气球主义者们愤怒极了,他们站起来,把讲台团团围住。罗比尔在举起的手臂丛中消失了,仿佛有狂风在吹动似的,手臂丛在一齐摇动着。即便是汽笛齐鸣对整个会场也无济于事!那天晚上,费城的居民们说不定真的会以为城里有整整一个街区都起了火,倾舒依基尔河之水都难以扑灭呢。
突然,吵嚷的人群在往后退,罗比尔从口袋里怞出手来,朝最前面几排发狂的人群打了过去。
他的双手戴着美国式的铁手扣,同时还可以当手枪用,手指一动就能打响——袖珍连发手枪。
于是,进攻者不仅在往后退,而且也随之安静下来。他趁机又说:
“倒也是的,发现新大陆的人不是亚美利克-维斯皮斯①,而是塞巴斯蒂安-卡博②,所以,气球主义者公民们,你们不应该被称作亚美利克③,而应被称作卡搏④……”
①亚美利克-维斯皮斯(AmericVespuce,1454-1512,意大利航海家、曾四次远征哥轮布发现的新大陆。德国地理学家瓦尔德西姆里耶(1470-1518)在他的《宇宙志》一书中,误把发现新大陆归功于亚美利克-维斯皮斯,从此美洲有了亚美利克(Americ)这个命名。
②塞巴斯蒂安-卜博(SebastienCabot,1476-1557),意大利航海家。除了和其父一起发现发纽芬兰岛,还对南美洲的几条大河进行过勘测。
③即美国人。
④卡博(Cabe)是法语“Cabotin”(拙劣的戏子)一词去词尾后的读音,在这里是双关语。
这时候,响起了四五声枪响。枪是朝空中放的,没伤着任何人。工程师消失在硝烟中,等到硝烟消散之后,连他的影踪也找不到了。征服者罗比尔飞走了,很像是被某种飞行机器带上了天空。
[book_title]第四章 当谈到听差弗里科兰的时候,作者力图为月亮恢复名誉
韦尔顿学会的会员们经过激烈的争论离开会场,弄得沃尔纳特路及邻近几条马路都能听到他们的喧嚣声,这种情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所以这一带的居民已经不止一次有理由抱怨这些闹得家家户户不得安宁的吵吵嚷嚷和没有休止的争论声。为了保证大多数对航空问题不感兴趣的行人过往畅通,警察们也已不止一次地出面进行于预。而那天晚上,喧哗声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所以居民们的抱怨理由也从来没有这么充足,警察们的于预也从来没有显得如此必要。
这一次韦尔顿学会的会员们的激烈情绪的确是情有可原的:有人打上门来了,一个同样狂热的“比空气重”派居然跑上门来对这些狂热的“比空气轻”派说三道四。而当大家正要给予他应得的惩罚时,他却消失得不见踪影了。
这岂能善罢甘休!除非血管里流的不是美国人的血,否则不可能对这种侮辱不予惩治。亚美利克的后裔居然被人称作卡博的子孙!这种侮辱怎能容忍?尤其不可原谅的是:这种侮辱,从历史上看,正是痛处。
于是韦尔顿学会的会员们成群结队地涌上了沃尔纳特路,涌向邻近几条街,走遍了整个街区。他们叫醒居民,强行进行搜查。在盎格鲁一撒克逊的后裔中,私生活权是极受尊重的,所以他们甘愿冒日后因侵犯人权而付出赔偿的风险。白白地折腾。搜寻了一气,到处都找了,就是没有罗比尔的踪迹,一点痕迹也没有。即使是乘坐韦尔顿学会的气球“前进号”逃跑也不至于那么难找。经过个把小时的搜索后,他们只得作罢。但在分手前他们都发誓要把搜索范围扩大到包括南北美洲在内的整个新大陆的所有地方。
将近11点,街上基本恢复了宁静,费城又将重新进入甜蜜的梦乡。大凡有未变成工业城市这种福气的市镇都有这种令人羡慕的特权。学会的会员们现在都在考虑回家去了。其中最显赫的那几位,威廉-特-福布斯正在朝他的以破布为原料的大糖厂走去,多尔小姐和玛特小姐早已为他准备好了加了他们自己出产的葡萄糖的夜茶;特鲁克-米尔纳也正走在通往他坐落在最偏僻郊镇、鼓风机日夜喘着粗气的工厂的路上;那位被当众说成肚肠比别人长一尺的司库杰姆-西普也已回到餐厅,他的蔬菜夜宵正等着他呢。
在这些地位显赫的气球主义者中,有两人——也只有这两个人——似乎还不想就这么回家去,他们还要利用这个机会进行一场更加尖刻的谈话。这两个人就是势不两立的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和秘书: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
听差弗里科兰一直在学会门口等着自己的主人——,普吕当大叔。
他跟在后面。至那两位同事在争论什么问题,他毫不关心。
把学会主席和秘书的这一共同行动说成“谈话”,这确实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其实他们争吵得很激烈,起因当然还是他们由来已久的竞争。
“不,先生,不!”菲尔-埃文思反复说道,“如果当初我有幸担任了韦尔顿学会的主席,这样的丑事永远永远也不会发生。”
“要是您真的有幸担任了主席,您又能怎么办?”普吕当大叔问。
“我不等他张开口,就把这个侮辱全体公众的人的话头给打断。”
“我觉得,好像只有等人开口讲话了,您才有打断他的可能。”
“在美国可不是这样,先生,在美国可不是这样!”
这两个人一边酸溜溜地互相回敬,一边穿街走巷地往前走,走过了好几个街区,离他们的住处越来越远。要绕一个大圈才能回到家里。
弗里科兰一直跟在后边。看到主人走到了这么荒僻的地方,他汗始感到担心。听差弗里科兰可不喜欢这些地方,尤其是现在已是夜半时分。是的,夜色浓重,夜空中只有一弯新月,新的一轮“连续28天的工作日”才刚刚开始。
弗里科兰左右张望着,看看是不是有可疑的人在窥伺他们。果然,他发现那五六个彪形大汉好像一直在盯着他们。
弗里科兰本能地向主人靠近。可他又没有胆量去打断他们的谈话,生怕他们怪罪于他。
总之,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和秘书朝费尔蒙公园方向走过来纯属偶然。他们根本就没意识到这是在往哪里走,在激烈的争论中,他们走上了那座著名的大铁桥,走过了舒依基尔河,一路上只遇到几个晚归的行人,最后来到一片开阔地。这片开阔地,一边是宽广的草地,一边是成荫的嘉木,也正因为如此才使这个公园成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去处。
到了这种地方,本来就让听差弗里科兰吓得心惊肉跳,而现在那五六个人影也跟在他身后过了舒依基尔河大桥。他睁大眼睛,瞳孔已大到虹膜的边缘了,而两条腿却发软,身子也越缩越小、仿佛他有软体动物和某些节肢动物所特有的收缩本领。
听差弗里科兰是个地地道道的胆小鬼。
这是一个真正的南卡罗莱纳州①黑人,长着一个愚蠢的脑袋,一副矮弱瘦小的身子,刚满21岁。也就是说,他从来没有当过奴隶,甚至连奴隶家庭出身也算不上,可他却并不因此而更加有出息。他既馋又懒,喜欢装腔作势,且胆小得出奇。他给普吕当大叔当差已经三年了,有上百次差点被撵走,把他留下来仅仅是因为怕再找一个说不定会比他更糟。既然被卷进一个时刻准备去冒险的主人的生活中,他就必须随时准备面对无数个会对他如鼠的胆子进行严重考验的机会。不过也有些补偿:大家都不太挑剔他的嘴馋,也不挑剔他的懒惰。唉!听差弗里科兰,要是你能未卜先知就好啦!……
①美国东部的一个州。
弗里科兰当初为什么不留在波士顿姓斯内福的那家人那里替他们干呢?他们本来是打算去瑞士旅行的,可是就在他们要动身时,却听说那边有塌方,于是就放弃了旅行计划。难道对弗里科兰最合适的不就是这种人家吗?哪里是普吕当大叔那样的胆大包天的人家啊!
不管怎样,他呆了下来。主人也终于习惯了他的毛病。而且他也并非一无是处:虽然他出身黑奴,讲话却不像黑奴——可别小看这一点,什么也没有那种滥用主有代词和动词不定式的可恶而莫名其妙的语言更令人讨厌。
总之,弗里科兰是个胆小鬼,铁证如山。他确定像俗话所说的那样,“如月亮一般胆小”。
说起这个,如果有人要对强加给这位金发的费贝①、温柔的塞莱娜②、光辉灿烂的阿波罗的纯洁的妹妹所作的如此侮辱性的比喻提出抗议,那是再有理由不过的。人们有什么权利指责这颗卫星怯懦呢?自从盘古开天地她就一直正面直视着地球,从未背过脸去。
①费贝(Phoibe),即希腊神话中的阿尔忒密斯(Artemis),宙斯之女,太阳神阿波罗的妹妹,月亮女神。
②塞莱娜(Selene),希腊神话中太阳神赫里奥斯(Helios)的妹妹,月亮女神。
不管怎样,这时——马上就到午夜了——那一弯“苍白的。备受诬蔑的”新月已经开始西沉,消失各公园高高的枝梢后面。月光透过树枝在地面投下一些七零八落的斑点,使树林下面倒显得不那么黑暗。
这样反倒更便于弗里科兰用目光搜索四周。
“啊哟!这帮坏蛋!他们一直在那儿,而且他们还越来越靠近了。”
他沉不住气了,于是走近主人说:
“主人大叔。”
他是这样叫他主人的,韦尔顿学会的这位主席要他这么叫。
这时两位对头的争论正值高xdx潮,双方都在说让对方“到一边儿呆着去吧”,于是弗里科兰就这么粗暴地被打发到一边呆着去!”
他们你瞪着我,我瞪着你,越说普吕当大叔就越往前走。说着说着,他们穿过了费尔蒙公园空无一人的草地,越走离舒依基尔河和回城必走的那座铁桥越远。
这时,三个人已经来到了一片高大的乔木林中;司,树梢上还残留着最后一抹月光。林间是一块宽阔的空地,椭圆形,是进行赛马、竞技的绝妙场所:没有一处凹凸不平的地方会妨碍马跑,几英里长的圆形跑道上,一丛遮挡周围观众的视线的树木也没有。
要是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不那么全神贯注地忙于他们的争论,只要稍稍留心朝周围看看,他们就会发现这块空地与平时的不同。难道是前一天晚上刚建起了一个面粉厂?瞧那一应俱全的风车,那些停着不转、在昏暗中张牙舞爪的风车翼子,谁会说那不是个面粉厂呢!
然而,无论是韦尔顿学会的主席还是秘书,都没有发现费尔蒙公园风景中的这一奇怪变化。弗里科兰也什么都没看到。他只是觉得那几个在他们周围逛来逛去的人越走越近,越靠越紧,似乎是要干坏事。他吓得四肢怞筋,全身瘫软,毛发直坚——总之是恐惧到了极点。
尽管他两腿发软,却还是鼓足力气最后一次叫道:“主人大叔!……主人大叔!”
“哎!你到底有什么事?”普吕当大叔应道。
菲尔-埃文思和普吕当大叔两人也许都不反对把这个倒霉的仆人拉过来揍一顿,好发泄发泄自己的怒气。可是他们没来得及这么做,那仆人也没来得及答话。
这时,林子里响起了一声口哨,随即在空地中央亮起一颗似乎是用电的星。
肯定是某种信号!这就是说,采取某种暴力行动的时刻到了。
说时迟,那时快,六条汉子从树林里窜了出来,两个扑向普吕当大叔,两个扑向菲尔-埃文思,两个扑向跟班弗里科兰。显然,最后这两个人是多余的,因为黑人早已没有还手之力。
猛然间,遭到这种突如其来的袭击,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和秘书本来还想进行抵抗呢。可他们既没有时间,也没有力量。只几秒钟,他们就被人堵住嘴巴,蒙住了眼睛,既喊不出声音,也看不见东西,被人按着捆住了手脚,然后又立即被抬着穿过了林间空地。他们猜想:除了是了那帮专在树林深处掳掠晚归行人的无法无天的歹徒,还会是什么人?然而根本不像。尽管普吕当大叔有随身带着几千美元纸币的习惯,可那些人连他们的身子也没搜。
袭击者互相之间没说一句话。一分钟后,普吕当大叔、菲尔-埃文思和弗里科兰都感到自已被人抬起来,轻轻地放到了一个地方,不像是放到空地的草地上,而像是放到了一个似乎是地板的东西上。他们身子的重量压得那地板吱吱作响。他们一个挨着一个地躺在那里。一扇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接着,锁舌在铁锁横头里刺耳的响声告诉他们:他们已经成了俘虏。
这时,一个声音持续不断地响了起来,像是什么东西在震动,呼噜呼噜地毫无休止地响着。在这如此宁静的夜晚,除了这声音,别的什么也听不见。
第二天,费城里的人群情激奋!因为,一大早人们就都知道了前一天晚上在韦尔顿学会的会场上发生的事:来了个神秘人物,一个叫做罗比尔——征服者罗比尔!——的工程师;知道他好像是故意来找气球主义者们的岔子;知道他难以解释地消失了。
而当全城得知学会的主席和秘书也于6月12日-13日夜间大踪的时候,整个事情就是另一回事了。
城里城外都找遍了!仍然一无所获。费城的地方报纸,整个宾夕法尼亚州的报纸,再后来是全美国的报纸都抓住这个事件,各家有各家不相同的解释,却没有一种说法真实可信。许多广告、招贴都许下了大笔赏钱,不但找回可敬的失踪者的人有赏,而且任何能为寻找他们提供线索的人都有赏。没有任何结果。即使是大地张开大口将他们吞了下去,也不见得能比他们就这么从地球的表面消失了来得更彻底。
于是官方的报纸马上要求大量增加警察编制,因为这一类谋害行为可能还会危及美国最优秀的公民——这样说有其道理。
反对派的报纸则要求将警方人员作为废物予以遣返,居然发生了这样的谋害行为,而已连个作案者也找不到——也许他们并没有说错。
总之,在这个最好的但并不完美、而且也不可能是十全十美的社会里,警方原来是什么样子现在就是什么样子,而且将来永远是这个样子。
[book_title]第五章 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和秘书同意言归于好
普吕当大叔、菲尔-埃文思、听差弗里科兰眼睛上被人蒙着布条,嘴里堵着东西,手腕上、脚上捆着绳子,看不能看,说不能说,动不能动。这样做可不是为了使他们更好地接受他们当时的处境。况且,谁是这次绑架的主谋,把他们像扔行李车里的邮政包裹似的扔的这个地方是什么地方,他们一无所知。现在到了哪里、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恐怕连最有耐性的羔羊也要忍耐不住面发怒了。众所周知,韦尔顿学会的会员们恰恰不是会忍耐的羔羊。像普吕当大叔这样性情暴躁的人,不难想像他当时是什么模样。
不管怎么样,他和菲尔-埃文思应该想到他们很难在第二天晚上去学会的办公室了。
至于弗里科兰,他眼睛被蒙起来了,嘴巴被堵起来了,早已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根本就不可能再想什么。
一个小时过去了,被囚禁的处境没有任何改变。没有人来看他们,也没有任何人来给他们恢复行动和说话的自由,而他们又是多么需要这种自由啊!他们只能发出窒息的叹气,只能透过塞在口里的破布哼上几声,像离开鱼池的鲤鱼一样扭动几下身子。不难理解,这一切意味着何等无言的愤怒和强压下去的(不如说被绳索捆绑住的)火气啊。经过了一系列徒劳的努力之后,他们安静了一会。既然视觉派不上用场,就只好靠听觉来获取某些线索以明白这个令人不安的事态的真相。但他们是白费气力,除了那无休止的、难以解释的、像是把他们包围在一种震颤的空气中的呼呼声外,其余的什么也听不到。
不过这时出现了新的情况:菲尔-埃文思试着试着,终于把捆住他手腕的绳索弄松了,后来绳扣也渐渐地被弄开了,手指一个一个地滑脱出来。他的手又像平时一样活动自如了。
经过一番摩擦,被捆绑而受阻的血液循环又恢复了。又过了一会儿,菲尔-埃文思解开蒙住眼睛的带子,掏出了塞在嘴里的东西,用他那把小猎刀的锋利刀刃割断了绳索。不随时随地带着小猎刀的美国人不是真正的美国人。
菲尔-埃文思现在虽然可以活动了,可以说话了,但仅此而已。他的眼睛一时还用不上——至少此刻不能:房间里漆黑一团。不过壁上六六尺高的地方开着一个类似枪眼的洞口,从那里能透过来一点点光亮。
不说大家也想得到,菲尔-埃文思没有丝毫犹疑便立刻去给他的那位死对头松绑。用他的小猎刀几下就把捆住普吕当大叔手脚的绳子给割断了。气得快要发疯的普吕当大叔用双膝立起身来,扯掉蒙在眼睛上的带子和堵嘴巴的东西,然后用刚刚缓过气来的声音说道:
“谢谢!”
“不!……不用谢。”另一位答道。
“菲尔-埃文思?”
“普吕当大叔?”
“在这儿,可别再分什么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和秘书啦,谁也不是谁的竞争对手!”
“有道理,”菲尔-埃文思答道,“目前的首要任务就是两个人一起去报复那个第三者,应该对他的谋害行为予以严厉的报复。这个第三者就是……”
“就是罗比尔!……”
“就是罗比尔!”
在这点上,两位往日的竞争对手意见完全一致。这种问题,用不着担心会有什么争执。
“你的听差怎么办?”菲尔-埃文思指着像海豹一样喘着气的弗里科兰说,“给他松一松绑吧?”
“先别急,”普吕当大叔说,“我们会被他的抱怨给烦死的,可我们除了要教训他还有别的事要干呢!”
“您指的是什么事?普吕当大叔。”
“逃跑,如果有可能的话。”
“哪怕是不可能也要逃。”
“说得对,菲尔-埃文思,哪怕是不可能也要逃。”
至于这次遭绑架是否应当算在怪人罗比尔的头上,主席和他的同人的脑子里一刻也不曾犹疑过的。是的,如果是那些普通的。道道地地的强盗所为,那他们首先就会夺走他们的怀表、珠宝、大小钱包,然后再在他们的胸口上好好地插上一刀,把他们扔进舒依基尔河里,而不是把他们关在……关在什么里面?这确实是个严重问题,不管逃跑成功的把握有多大,逃跑之前应该弄明白。
“菲尔-埃文思,”普吕当大叔又说,“开完会出来,我们要是不那么你一言我一语地唇枪舌剑(现在无须再提了),我们可能不会这么心不在焉。如果我们待在费城的大街上,这样的事根本就不会发生。这个罗比尔,显然是早已料到俱乐部里要发生的事,已经想到他的挑衅态度会激起大伙儿的愤怒,所以事先在门口布置了他的几名歹徒做他的帮手。当我们离开沃尔纳特路时,这伙打手一直在盯梢、跟随着我们,而当看到我们不小心走进费尔蒙公园的林荫道时,他们也就赢定了。”
“完全是这么回事,”菲尔-埃文思说,“我们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有直接回家。
“错就错在没有理由这么做。”普吕当大叔答道。
这时,从小屋昏暗的角落里传来了一声长叹。
“怎么回事?”菲尔-埃文思问道。
“没什么!……是弗里科兰在说梦话。”
普吕当大叔又说:
“我们在离林间空地几步远的地方遭人绑架,到被人扔在这个囚室里,整个时间不到两分钟。显然,这些人没把我们弄出费尔蒙公园去。”
“如果真的把我们弄出了公园,我们应该有被转移的感觉。”
“对,”普吕当大叔答道,“所以,毫无疑问,我们肯定是被关在什么车子的车厢里——要么是西部草原的那种长货车,要么是江湖艺人的大车。”
“显然如此!如果这是艘停在舒依基尔河边的船,水流会使船舷的左右摇晃,我们应当能辨认出来。”
“对,您说得非常对!”普吕当大叔连声说,“所以我觉得,既然我们还在林间空地上,这就是说我们有了千载难逢的逃跑的良机,反正以后我们什么时候都可以找这个罗比尔……”
“让他为侵犯两个美利坚合众国公民自由的行为付出代价!”
“高昂的……非常高昂的代价!”
“这个人是干什么的?……是哪国人?……英国人?德国人?还是法国人?……”
“知道他是无赖就行了,”普吕当大叔说,“现在,开始行动吧!”
两人伸出双手,张开十指,开始在小房间的壁上到处摸,寻找接头或是缝隙处。没有。门上也什么都没有。门关得严严实实,根本就不存在撬锁的可能。看来得挖个洞,从洞里逃出去。问题是小猎刀能否挖得动这墙壁,刀刃会不会因此而变钝或是被折断。
“这轰隆轰隆的嗡嗡声到底是打哪儿来的呢?”菲尔-埃文思问道,这种一直响个不停的轰隆声让他感到迷惑不解。
“大概是风吧?”普吕当大叔答道。
“风?……可我觉得,今天晚上,直到半夜,一直是一丝风也没有的。”
“菲尔-埃文思,这可是明摆着的事。如果不是风,那你说是什么?”
菲尔-埃文思怞出刀,准备去挖门旁边的墙壁。要是门只是从外面上了插销,或者钥匙还留在锁眼里,也许只要挖一个洞就能从外面把门打开。
挖了几分钟,除了刀子被弄得缺口断尖,变成一把千齿锯以外,没有任何结果。
“挖不动?”
“挖不动。”
“我们呆的这间房子该不会是一间铁板舱房吧?”
“不像,这些墙,敲起来根本就没有金属声。”
“要么是铁木的?”
“既不是铁也不是木!”
“那是什么呢?”
“说不上来。不管怎么说,这是一种连钢刀也划不动的东西。”
普出当大叔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他口里骂着,脚使劲地顿着地板,手里扼住想像中的罗比尔的脖子。
“冷静些,普吕当大叔,”菲尔-埃文思劝道,“冷静些!你也来试试。”
普吕当大叔试了试,可是,即使是用他小猎刀最锋利的刃日也划个出一道印子,更别说把墙壁挖穿了,简直就像用普通的刀子去划水晶。
所以,即便是只要打开门就能逃走,现在也没有这种可能了。
听天由命,这可不对美国佬的脾气。而且,一切都顺从于偶然,这也是具有高度实践精神的人所厌恶的。对这个罗比尔,他们可没少骂:什么粗话。骂人的话都出来了——如果罗比尔在私生活方面也有他在韦尔顿学会所表现的那种气概的话,估计他不会在乎这些。
这时弗里科兰又发出几个含义明确。表示难受的信号。要么是胃痉挛,要么是四肢怞筋,他可怜地在地板上翻滚着。
普吕当大叔觉得这样的形体躁练该告一段落了,于是便割断了捆黑人的绳索。
他大概立刻就开始后侮了,因为那黑人,恐惧的折磨再加上饥饿的苦痛,马上喋喋不休地唠叨起来。弗里科兰这人,肚子的感觉和大脑的感觉都可以左右他,很难说他的感觉跟他的哪个器官更有关系。
“弗里科兰!”
“主人大叔!……主人大叔!……”黑人一边哀号一边应道。
“我们有可能会被饿死在这个牢房里,所以我们决定等到一切能延长我们生命、可以食用的东西都吃完后再死。”
“要把我吃掉?”
“就像在这种场合大家都会做的那样……所以,弗里科兰,你最好还是不要总让人想起你的存在……”
“要么就把你打……成……肉……泥!”菲尔-埃文思补充说。
弗里科兰当真害怕被用来延长两条显然比自己珍贵的生命,因此他只好把声吟憋在心里。
时间在一点点地过去,任何打开房门或墙壁的尝试都没有结果。这墙壁是用什么做的,根本就无法辨认出。不是金属、不是木材、也不是石头。而且,小房间的地板好像用的也是同样的材料。用脚去顿地板,发出的声音很特别,普吕当大叔很难把这种声音归入任何一种已知的声音中去。另外还有一点引人注目,这就是从地板发出的声音看,下面好像是空的,好像并没有直接搁在林中的空地上。对!那种难以解释的轰隆声好像就在地板下面。这一切实在让人放心不下。
“普吕当大叔!”菲尔-埃文思说。
“什么事,菲尔-埃文思?”普吕当大叔答道。
“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的房间在移动?”
“一点也没有。”
“我们刚被关进来的时候,我分明闻到了青草的清香和公园里树脂的气味。可是现在,我怎么使劲闻也闻不到了,好像一切都消失了……”
“的确如此。”
“这该如何解释?”
“菲尔-埃文思,除了说我们的牢房已经挪了地方的那种假设以外,你随便怎么解释都行。我再说一遍,如果我们是在前进着的车子上或航行中的船只上,我们应当能感觉到。”
这时,弗里科兰长长地声吟了一声。要不是他接着又声吟了几声,大家还真的以为他第一声声吟之后就咽气了呢。
“我猜测,这个罗比尔过会儿就会叫我们去的。”
“但愿如此,”普吕当大叔嚷道,“那我就要对他说……”
“说什么?”
“说他原先还只是个狂妄之徒,而现在却是个恶棍!”
这时,菲尔-埃文思发现天色已放亮。房门对面的墙壁上方有个狭窄的窗口,一道朦胧的光线正从那里射进来。这说明已是早晨四点的光景了。6月份,在这个纬度上,费城的地平线正是在这个时候开始被晨曦照亮。
当普吕当大叔弄响他的打簧表——正是他这位同事的工厂的杰作——的时候,听铃声还只有3点差15分,可那表并不曾停过。
“怪事!”菲尔-埃文思说道,“3点差15分,天应该还是黑的。”
“要么就是我的表慢了……”普吕当大叔说。
“沃尔顿钟表公司的表会有走慢的时候!”菲尔-埃文思叫道。
不管怎样,天确实开始亮起来了。在房间浓重的黑暗中,小窗渐渐显出了白色的轮廓。费城处于北纬40度,拂晓不该来得这么早,但也不该像低纬度地区那样来得这么快。
普吕当大叔的这一新发现又成了一个难以解释的现象。
“我们是不是爬到窗口那儿,看看我们到底在什么地方。”菲尔-埃文思说。
“好的。”普吕当大叔答道。
接着他又转向弗里科兰,说:“好了,弗里,站起来吧!”
黑人站了起来。
“背靠墙站着,”普吕当大叔又说,“菲尔-埃文思,你嘛,就请你爬到这孩子的肩上,我扶住他,免得他坚持不住的时候摔着你。”
“遵命。”菲尔-埃文思答道。
一下子,他便跪到弗里科兰的肩上,眼睛到了窗口那儿。
窗子没有像船上的舷窗那样装透镜玻璃,而只装了一块普普通通的玻璃。玻璃虽然不厚,但妨碍着菲尔-埃文思的视线,使他的视野极为有限。
“那就把玻璃打碎,这样,或许你可以看得清楚些?”普吕当大叔说。
菲尔-埃文思用猎刀的刀把使劲地击了一下玻璃。玻璃发出银铃似的响声,但没有破。
他更加用力地敲了一下。结果还是一样。
“好哇!”菲尔-埃文思叫道,“还用了玻璃钢!”
这肯定是根据发明家西蒙斯的方法淬制的玻璃钢。不管你怎么砸,玻璃钢完好无损。
不过,现在外面已经相当亮了,已可以极目远眺——至少在窗框有限的范围内可以如此。
“看到什么没有?”普吕当大叔问。
“什么也没有。”
“怎么?没有一丛树?”
“没有。”
“连树梢顶也没有?”
“没有。”
“那我们不是在林间空地?”
“既不在林间空地,也不在公园里。”
“你至少可以看到屋顶或别的什么建筑物的顶端吧?”普吕当大叔说,他越发感到失望、恼怒。
“没有屋顶,也没有任何东西的顶端。”
“怎么!连一根竖在楼阁顶上的旗杆、一座教堂的钟楼、一根工厂的烟囱也没有?”
“只有无尽的空间。”
正在这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了。一个人出现在门口。是罗比尔。
“尊敬的气球主义者们,”他声音庄重地说,“现在你们可以自由行动了……”
“自由行动!”普吕当大叔叫道。
“是的……在‘信天翁号’上有限的范围内!”
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冲出房间。
他们看到了什么?
脚下一千两三百米的地方,对他们来说完全是块陌生地。
[book_title]第六章 工程师、机械师以及别的学者们最好跳过不读本章
“人类什么时候才可以不在地上爬行,才可以生活在湛蓝的天上,享受太空的宁静?”
关于卡米耶-弗拉玛里翁①的这个问题,答案非常简单:等到机器的进步到了可以使人类解决飞行问题的时候。近几年来,随着电的越来越实用化,人们预计,问题终将会得到解决。
①卡米耶-弗拉玛里翁(CamilleFlammarion,1842-1925),法国天文学家。
1783年,蒙戈尔菲埃兄弟①造出世界上第一个蒙戈尔菲埃式热空气气球、物理学家查尔斯造出第一个氢气球。而远在此之前,就有一些富于冒险精神的人幻想借助机械来征服空间。也就是说,最早的发明家们并没有考虑要使用比空气轻的装置——他们那个时代的物理学水平还不允许有此想像。他们所想的是怎样惜助比空气重的工具或对鸟类的模仿来实现空中运输。
①即约瑟夫-蒙戈尔菲埃(JosephMontgolfier,1740-1810)和艾蒂安-蒙戈尔菲埃(EtienneMontgolfier,1745一1799)兄弟两人,法国发明家。一般认为热空气气球为此兄弟二人于1783年发明。
代达罗斯的儿子、狂妄的伊卡洛斯①就是这么做的,只是他那用腊粘起来的翅膀在飞近太阳的时候被融化了。
①希腊神话中的人物。见第三章注释。
无须追溯到神话传说中的年代,也用不着说塔兰托-德-阿希塔斯①,即使是但丁-德-贝卢兹。列奥纳多-达-芬奇、吉多提等人的作品中,都可以找到关于在大气中航行的机器的设想。两个半世纪之后,发明家开始大批涌现。1742年,巴克维尔侯爵制作了一套翅膀系统;他在塞纳河上进行试飞,把胳膊摔折了。1768年,波克东设计了一种有提升螺旋桨和推进螺旋桨的装置。1781年,巴登亲王的建筑师密尔威恩造出了一种模仿直翅昆虫动作的机器,来与当时刚刚发明的飞艇相抗衡。1784年,罗诺瓦和比安沃尼试飞了一种用发条发动的螺旋桨机器。1808年,奥地利人雅克-德根进行过飞行试验。1810年,南特的德尼奥发表了一本小册子,提出了“比空气重”的原理。后来,从1811年到1840年,又有贝林格。维迦勒、萨尔蒂、迪博谢和卡尼阿尔-德-拉图尔等人的一系列研究和发明。1842年,英国人亨森发明了斜翼和用蒸汽推动的螺旋桨机;1845年,科叙发明了直升螺旋桨机;1847年,卡米耶-维尔发明了鸟羽螺旋桨;1852年,勒蒂尔发明了可控降落伞系统,他本人也在试验中丧生,同年,米歇尔-鲁发明了带四个旋转翼的滑翔机;1853年,贝蕾尼克发明了由牵引式螺旋桨推进的飞机,沃桑-沙尔达纳发明了可控风筝,乔治-戈荣提出了装有煤气发动机的飞行机器方案。1854年到1863年间,又出现了像约瑟夫-波利纳(他有好几项航空发明获得专利)、布莱昂、卡林福德、勒-布里、迪-当普勒。布莱特(他发明的提升螺旋桨可按相反的方向分别旋转)、史密斯、巴拿菲厄、克罗斯尼埃等人。1863年,由于纳达尔的努力,“比空气重”者协会终于在巴黎成立。发明家们在那里试验他们的机器,有些已获得专利:如蓬通-达美库尔的蒸汽螺旋桨机。拉朗代勒的斜翼带伞螺旋桨组合系统、卢弗利埃的飞舟。埃斯泰尔诺的机械鸟、格鲁弗的杠杆牵引翼。所有人的热情都被调动起来了:发明家们大搞发明,计算家们计算着怎样能使空中运输成为现实的所有数据。布尔卡尔、勒-布里、戈夫曼、史密斯、斯特体费洛、普里让。当雅尔。波梅和德-拉波兹、穆瓦。贝诺。若贝尔、于罗-德-维尔纳弗、阿申巴赫。加拉蓬、迪舍斯纳、当迪朗、巴利泽尔、迪厄埃德、梅勒基期夫。福尔拉尼尼。布瑞尔里、塔坦、唐德里厄、爱迪生等,他们有的用翅膀,有的用螺旋桨或斜翼,在想像、创造、研制、完善着他们的飞行机器。等到哪一天,某位发明家发明了一种可装到这些飞行机器上的威力强大而重量极小的发动机,这些飞行器就会真的飞起来了。
①塔兰托-德-阿希塔斯(约前430-前348),意大利数学家、天文学家。传说是他发明了螺丝、滑轮,制作了许多自动木偶,其中包括一只可以飞的鸽子。
请读者原谅这张冗长的名单。难道不应当把征服者罗比尔到达顶峰之前的飞行机器发展的各个阶段介绍一下吗?没有这些先驱者的摸索和试验,这位工程师能设计出如此完善的飞行器吗?肯定不能!尽管他非常瞧不起那些顽固地一心只想着制造飞艇的人,但他对那些持飞行器应“比空气重”主张的人,如英国人。美国人、意大利人、奥地利人、法国人,他是高度尊敬的。特别是法国人,正是在他们的劳动成果的基础上,经他改进,最终发明并制造出了这个“信天翁号”飞行机器,使他得以在天空中邀游。
“是鸽子就应该在天上飞!”一位飞行事业的坚决的拥护者喊道。
“应该像脚踩大地一样踩着大气前进!”另一名飞行事业的热烈拥护者应和。
“有在地上跑的火车,就该有在天上跑的火车!”一个叫嚷得最凶、拿着广告喇叭呼唤新、旧大陆的人说道。
确实,无论是试验还是计算,都非常清楚地证明,空气是一种非常可靠的支撑体。一个直径1米的圆形降落伞不但能使降8的速度减缓,而且会使降落失去加速度。这已是众所周知的事实。
同样众所周知的是,在高速运动中,重力由于其作用基本上与速度的平方成反比而变得微不足道。
而且人们还知道,飞行动物的体重越大(尽管这类动物的飞行速度不快),支持它们的必要的翼翅面积相应地会越小。
所以,飞行工具应当利用这些自然规律,去模仿飞鸟——这个被法兰西科学院的马雷博士称之为“空中运动的令人赞叹的物种”一
概括地说,解决该问题的机器可分为三类:
1.螺旋桨机,或曰螺旋机:实际上,这只是些轴向垂直的螺旋桨。
2.蚱蜢机即尽力照着鸟类自然飞行的样子去飞行的机器。
3.飞行机,实际上,这不过是一些有斜度的平面,很像风筝,只是在水平方向有螺旋桨牵引或推动。
所有这几种系统都是过去有、甚至现在依然还有一些决心捍卫其到底的拥护者。
而罗比尔经考虑再三,决定抛弃前两种系统。
蚱蜢机——机械飞鸟,无疑有其长处。1884年雷诺先生的试验证明了这一点。但也正如有人指出的那样,总不能原封不动地照着自然去模仿。火车头并非兔子的翻版,蒸汽轮船亦非游鱼的拷贝。前者安的是轮子而不是腿,后者装的是螺旋桨而不是鳍,但它们都走得不错。况巨鸟类飞行的动作是那么复杂,怎么弄清它的飞行机制?马雷博士不是曾经猜测说乌翼在上举时羽毛会张开让空气通过吗?这样的运动,要人工造一部机器去模仿,少说也是困难重重。
再说,飞行机方面已经有不少好的记录,这已是无可怀疑的事实。螺旋桨的斜面作用于大气层,这种方式可以产生上升的动力。小型装置的试验证明,其载重量——即除机器自身的重量之外人可以支配的载重量——随速度的平方递增。这一点极为有利,其益处甚至超过作匀速运动的长艇。
罗比尔觉得,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最好的办法。所以,螺旋桨——即被韦尔顿学会的人戏称为“圣爱利丝”①而加以指责的东西——已足以解决他的飞行机器的全部需要,用一部分螺旋桨来使机器悬在空中,用另一部分螺旋桨来快捷安全地推动机器前进。
①见第三章注释。
是的,从理论上说,用一个螺距短但叶面积却很大的螺旋桨,就可以像维克多-塔坦先生所说的那样,“以最小的力来提升无限重量的物体”。
如果说蚱蜢机一般是通过模仿鸟儿扇动翅膀的动作向下压迫空气从而得以上升的话,螺旋桨机则是通过其螺旋桨的叶片斜切空气而得以升高,就像是通过斜面升高一样。实际上,这是一些螺旋状的,而不是涡轮式的叶片,螺旋桨的旋转会使螺旋桨轴向移动。轴是垂直的,它就会垂直移动;轴是水平的,它就会水平移动。
罗比尔工程师的整个飞行机器也只有这两种功能。
准确地说,它可以分成三个主要部分:平台、提升和推进机构、机房。
平台——这是个长30米、宽4米的框架结构,就像一个带有踢马刺状尖头的道道地地的轮船甲板。甲板下面,是一个筋骨坚实的圆形壳体,里面包括生产动力的机器、辎重舱、躁纵装置、工具,还包括机上淡水箱在内的各类物资杂品总库。平台四周是一些小柱子,由铁丝网连着,上面装着栏杆以作扶手。平台上面有三个舱楼,舱楼内的小房间有些用作寝室,有些用作机房。中间舱楼里装的是驱动全部提升装置的机器,前部舱楼装的是前推进装置驱动器,后部舱楼装的是后推进装置驱动器。三部机器均有自己独特的启动方式。前部的第一舱楼里,还包括配餐室、厨房和船员舱。船尾的后舱楼里还有几间舱房,一个是工程师房,一个作餐厅;上面的玻璃舱里,舵手通过一个强有力的舵轮来躁纵飞行器。舱楼的舷窗都装着钢化玻璃,比普通玻璃要结实10倍。虽说工程师躁纵机器已十分得心应手,着陆时完全可以做到平缓、轻柔,壳体下面还是装了一套弹簧系统,以便着陆时起缓冲作用。
提升装置和推进装置——平台上,每边垂直安放15根轴,两边共30根,中间还另外有七根更高些的,样子就像是一艘37根桅杆的轮船,只是桅杆上不是船帆,而是螺旋桨。每根轴上水平安放的螺旋桨为两个,桨距和直径都比较短,可作速度惊人的高速旋转。每根轴的运动都独立于其它轴。每两根轴的转动方向相反,这样设计是为了防止飞行器打旋而采取的必要措施。这样既可以使螺旋桨连续不断地沿着垂直的空气柱上升,又不致于在水平方向上失去平衡。结果就是整个飞行器上总共有74个提升螺旋桨。每个螺旋桨的三个叶片由一个能起飞轮作用的金属环固定,以节省动力。船体前部和后部各有两个装在水平轴上的四叶推进螺旋桨,方向相反,桨距极长,各自朝不同方向转动,以产生推进力量。两个螺旋桨的直径都比提升螺旋桨的长,但同样能以极高的速度旋转。
总之,这个飞行机器同时继承了科叙、拉朗代勒和蓬通-达美库尔等人的各体系的特点,经过罗比尔的改进而更加完善。尤其是在动力的选择和应用上,罗比尔无愧于“发明家”的称号。
动力部分——罗比尔既不用水蒸气或其它液体蒸汽,也不用压缩空气或其它弹性气体来生产他的飞行器上升和前进的动力,也不是将不同物质混合后产生爆发机械力进而获得其飞行机所需的动力。他用的是电,是有朝一日会成为工业世界的灵魂的原动力。而且,他没有用任何发电机来生产电力,只用干电池和蓄电池。但是,这些于电池的构成成分是什么?使之产生电流的酸是什么酸?这是罗比尔的秘密。至于蓄电池,其陰极板和阳极板属于何种性质?这些均不得而知。工程师故意不去申请专利,这其中的道理自是不言而喻的。总之,无可否认的结果就是:于电池的效力非同寻常,蓄电池用的酸几乎完全不会蒸发、不会结冰。其性能已把富尔一赛隆一沃克马尔蓄电池远远抛到了后面。一句话,电流强度之大是当时从未见过的。其产生的电力简直可以说是无限的,无论是在什么情况下,它都可以为螺旋桨提供动力,使飞行机器得到足够的提升力和推动力。
有必要在此再重复一次:所有这一切全都是罗比尔一个人做的。不过他本人对此守口如瓶。如果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和秘书不能揭开这其中的秘密,说不定这秘密会永远不为世人所知。
由于其重心位置低,飞行器的稳定自不消说,在水平方向,它不会倾斜到令人担惊受怕的程度,用不着担心它会翻船。
最后要说的就是罗比尔的这个飞行器(飞行器这个称呼对于“信天翁号”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是用什么材料造的。这种连菲尔-埃文思的小刀也划不破,连普吕当大叔也无法说出是属于什么性质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材料做成的?——是纸。
多年来,造纸业已取得了长足的进步。无胶纸经糊精和淀粉浸泡,然后再经水压机压,就可以成为一种像钢铁一样坚硬的物质。用这种材料可以做滑轮,做铁轨,做火车的车轮。这种轮子甚至比金属轮子还坚固,而且重量轻。罗比尔制造他的空中机车所需要的恰恰就是这种坚固轻巧的物质。船壳、框架、舱楼、舱房,全是以稻草为原料的纸做成的,这种纸经过高压处理就变得像金属似的,甚至变得不可燃了。对于一个要在高空飞行的机器来说,这后一点绝不应该低估。至于提升和推进装置的各不同部分,如螺旋桨的轴和叶片,就是使用涂了明胶,即一种既结实又柔韧的纤维作原材料制成的。这种物质既便于成型,又不会在大多数气体和液体(酸或汽油)中分解,更不用说其绝缘性能是如何优越了。所以,在“信天翁号”的电气部分使用它,是十分难能可贵的。
工程师罗比尔、工头汤姆-特纳、一名机械师和两名助手。两个舵手、一个厨师,总共八人,这就是机组的全部成员,这已足以应付这个空中机车的全部躁作。飞行器上的装备有打猎的武器。打仗的武器、渔具、电灯、观测仪器、测定航向的罗盘和六分仪。了解气温的温度计、各种气压表(有的是用来测量飞行的高度,有的是用来测量大气压的变化)、一个预测风暴的气候变化预测管、一个小书柜、一个便携式印刷机、一门安放在甲板中央(能绕轴旋转、由炮尾装炮弹、口径60毫米)的大炮、一个存放火药、炮弹和雷管的仓库、一个以蓄电池作电源的取暖炉。一批放在专用贮藏室内的食品(包括罐头、猪肉、蔬菜,外加几桶白兰地、威士忌和杜松子酒),总之,是足够作几个月不着陆的飞行的了。飞行器上的全部物资和食品就是这些,当然还要算上那有名的喇叭。
另外,机舱内还有一条重量轻、不会沉没的橡皮艇,可供八个在河流、湖泊或平静的海面上的人乘坐。
罗比尔是否也配置了遇险时用的降落伞呢?没有。他认为不会发生这类事故。所有螺旋桨的轴都是互相独立的。即使有一些螺旋桨停转,其他螺旋桨还会照样转。只要有一半螺旋桨在转动,就足可以使“信天翁号”的飞行得到维持。
正如征服者罗比尔后来对他的几位新客人们(不情愿的客人)所说的:
“有了它,我就成了世界第七部分的主人。这个第七部分,它比澳大利亚、大洋洲、亚洲、美洲和欧洲都要大,将来会有成千上万的伊卡里亚人到这个空中的伊卡里亚①来居住的。”
①位于希腊爱琴海中。传说伊卡洛斯(见第三章注)坠落于此,故因此得名。
[book_title]第七章 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依然不肯信服
韦尔顿学会的主席感到惊讶,他的同伴也感到愕然。可是两个人又谁也不愿意让这种显然是十分自然的惊诧心情流露出来。
听差弗里科兰可不掩饰自已被这样的机器带着在空中飞翔的恐惧心情,他一点也不想掩饰。
这期间,提升螺旋桨一直在他们头顶急速旋转着。尽管转速已经很快,但是,如果“信天翁号”想飞到更高的区域去的话,转速还可以提高到现在的三倍。
至于推进螺旋桨则转得较慢,仅以每小时20公里的速度推动飞行器往前飞。
“信天翁号”上的这两位乘客俯身看着平台外面,眼帘下是一条长长的、弯弯曲曲的水带,很像是一条普普通通的小溪。在一片地势起伏不平、满是阳光斜照下的波光粼粼的泻湖之间,小溪蜿蜒蛇行。这条小溪实际上是一条大江,而且是这个国家最大的河流之一。河的左岸,是一条连绵不绝的山脉。
“你告不告诉我们这是什么地方?”普吕当大叔用气得发抖的声音说。
“我没有必要告诉您,”罗比尔答道。
“你告不告诉我们这是往哪儿去?”菲尔-埃文思也说。
“穿过天空。”
“多长时间?……”
“需要多长时间就多长时间。”
“这是在周游世界吧?”菲尔-埃文思嘲讽地问。
“不仅如此,”罗比尔答道。
“要是我们不愿意做这番旅行呢?……”普吕当大叔问。
“你们必须同意!”
这就是“信天翁号”上主人和客人(免得说:他的俘虏们)间未来关系的预演。但是看样子他是想先给他们一点时间,让他们恢复恢复体力,欣赏一下载着他们在太空邀游的这台令人赞叹的飞行机器,或许还会称赞一番这部机器的发明者,于是他装作是从平台这头到平台那头来回踱步的样子,好让他们随意观看飞行器上的机器设备和配置,或尽情俯瞰展现在他们身下的高低起伏的景色。
“普吕当大叔,”菲尔-埃文思说,“如果我没弄错的话,我们现在应该是在加拿大中部的上空。西北方的那条河是劳轮斯河。我们身后的那座城,是魁北克市。”
确实是香普兰老城,城内的白铁皮屋顶在阳光下就像反射镜一样闪闪发光。这么说来,“信天翁号”已经飞到了北纬46度——难怪天亮得那么早,黎明又那么不同寻常地长。
“对,”菲尔-埃文思又说,“正是那个圆形剧场式的城市,瞧那上面有城堡的小山,还有北美的直布罗陀海峡!那儿是英国式、法国式的大教堂!那儿,圆屋顶上插着英国旗的,是海关!”
菲尔-埃文思还没说完,这座加拿大的重镇已渐渐远去。飞行器开始进入层云区,俯瞰大地的视线也随之被挡住了。
见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和秘书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信天翁号”的外部结构上,罗比尔走过来问道:
“喂,先生们,现在你们总该相信比空气重的机器是能够飞行的了吧?”
很难让人否认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然而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却不答话。
“你们不说话?”工程师又说,“肯定是饿得说不出话了!……不过,既然我负责带你们上天,请相信我是不会用这种没多大营养的大气来招待你们的。你们的第一顿午餐已经在等着你们啦。”
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正感到饥肠辘辘呢,现在可不是讲客套的时候。吃顿饭,又不要承担什么义务,等到罗比尔把他们重新放回地面,他们照样可以对他完全保持行动自由。
两人被领到甲板尾部舱楼里的一间小餐厅,餐厅里已经摆好了一桌干净的饭菜。这次旅行,他们将单独在此用餐。菜是各种各样的罐头。其中有一种像馒头一样的东西,面粉和肉末各占一半,里面还掺有一些用来提味的肥肉。把这种东西加水煮沸后,便成为一种极为可口的汤。除此之外,还有一些煎好的一片片的火腿以及沏好的茶。
弗里科兰也没有被遗忘。在甲板前部他也得到一份用这种馒头做的浓汤。他肯定是饿得不行了,不然给他吃他也吃不下去:他已经被吓得上下颌骨直打颤,根本就不听使唤了。
“要是飞船破了怎么办!……要是飞船破了怎么办!……”倒霉的黑人反复说个不停。
这一点让他恐惧万分。想想看!从1,500米的高度摔下去,岂个要把人摔成肉酱!
一小时后,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又来到平台上。罗比尔个在。尾部的玻璃舱里,舵手两眼盯着罗盘,从容不迫地严格按照工程师指定的航线前进。
其他人大概都在舱里吃午饭吧。只有一位负责看管机器的机械师助手从一个舱楼走到另一个舱楼,来回巡视着。
“信天翁号”已经飞出云区,在他们身下1,500米处的大地又重现了。虽然知道飞行器飞行的速度很快,但到底有多快两位同行却只能做一些大概的猜测。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菲尔-埃文思说。
“咱们别信。”普吕当大叔答道。
他们走到前部,向西方的地平线望去。
“呵!又是一座城市!”菲尔-埃文思说。
“能认出来吗?”
“能!我觉得很像蒙特利尔。”
“蒙特利尔?……可是我们离开魁北克最多才两小时啊!”
“这说明这个飞行器的飞行速度少说也有每小时25法里①。”
①1法里约合4公里。
“信天翁号”的速度的确有这么高。乘客们之所以没有感到什么不舒服,是因为当时在顺风飞行。要是在无风的天气中飞行这种速度就会使他们感到非常不舒服,因为这已差不多相当于特快列车的速度。要是在逆风的条件下飞行,那就更加受不了。
菲尔-埃文思没有错。“信天翁号”下方出现的正是蒙特利尔,看到维多利亚桥就可以毫不费力地认出来。和威尼斯的泻湖上的高架铁路桥一样,这是圣劳轮斯河上的一座管状桥。接看,他们又认出了蒙特利尔那宽阔的马路、巨大的商店、银行大楼和那座模仿罗马圣彼得教堂风格的新近落成的大教堂。后来,他们还认出了能俯视全城、如今已被建成了一座美丽的公园的皇家峰。
幸好菲尔-埃文思曾经到加拿大的主要城市游览过,这样无须去问罗比尔他也能认出其中一些城市来。蒙特利尔之后,下午一点半左右,他们又来到了渥太华上空。从上面看下去,瀑布群就像一锅正在沸腾着的开水,翻滚着往外溢,蔚为壮观。
“那是议会大厦。”菲尔-埃文思说。
他用手指着山顶上一个纽轮堡玩具似的东西。这个五颜六色的玩具似的建筑很像轮敦的议会大厦,正如蒙特利尔的大教堂很像罗马的圣彼得教堂一样。不过这无关紧要,它是握太华,这是尤可辩驳的事实。
没多会,握太华又开始在地平线上变得越来越小,很快就变成了大地上的一个亮斑。
罗比尔又一次出现时已差不多2点钟了。工头汤姆-特纳陪着他。罗比尔只对他说了三个字,他又把话传给在前部和尾舱里的两位助手。舵手收到指示便改变“信天翁号”的航向,朝西南偏两度的方向飞去。与此同时,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发现飞行器的推进螺旋桨转速也比原来快。
事实上,飞行器的速度还可再提高一倍,可以超过地球上最快的动力机器前进的速度。
大家可以想一想嘛!鱼雷可以达到的速度是每小时22海里,即40公里;英、法铁路的火车的时速为100公里;美国冰河上的冰橇时速为115公里;帕特森工厂制造的一个用齿轮转动的机车,在伊利湖线路上的速度是每小时130公里;特轮顿与泽西城之间的机车的时速是137公里。
而如果“信天翁号”的螺旋桨推进器达到最大功率,它可以以每小时200公里,即接近每秒50米的速度飞行。
这个速度相当于能把大树连根拔起的飓风的速度,相当于1881年9月21日卡奥尔①的那场风暴中每小时194公里的大风的速度,和信鸽的飞行速度相当,只有燕子(每秒可飞67米)和雨燕(每秒可飞89米)的飞行速度超过它。
①卡奥尔(Cahors),法国南部小城。
就是说,正如罗比尔所言,要是“信天翁号”发挥出它的螺旋桨的全部潜力,它可以在200小时,也就是八天之内环绕地球。
地球上当时铁路的长度是45万公里——相当于沿赤道绕地球11周的长度——但是,管它多长,这跟飞行机器有什么关系呢?整个大气层就是它的支撑!
现在,还有必要再多说吗?那个曾经使新、旧大陆的公众们大为迷惑不解的奇异现象,就是工程师罗比尔的飞行器;那个响彻云霄的喇叭,就是工头汤姆-特纳的喇叭;那些插在欧洲、亚洲和美洲的重要建筑上的旗帜,就是征服者罗比尔和他的“信天翁号”的旗帜。
以前,为了不让人认出来,工程师采取了一些谨慎的措施:尽量在夜间航行,偶尔才用舷灯照一下路;到了白天,便隐迹于云层之上。现在,他好像不再想严守自己的成功的秘密了。他到费城来,在韦尔顿学会的会议厅露面,如果不是为了将他的惊人发明公之于众,以事实本身来说服那些最不信服的人,又是什么?
大家已经知道他受到了怎样的接待,现在我们来看看他会怎样报复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和秘书。
罗比尔走近两位同行。两位都装出一副对自己所见到的和身不由己地体验到的一切毫不吃惊的样子。显然,这两个盎格鲁一撒克逊脑壳里依然是那么根深蒂固的顽固。
罗比尔根本不让自己流露出一点有所察觉的神色。虽然他们的谈话已中断两个多小时了,他好像在继续一场从未中断的谈话一样,说道。
“先生们,你们肯定在想,这个如此善于空中飞行的机器,是否能经受得住更高的速度?要是它啃不动空间,它就不配征服空间了。我曾希望大气层是一个牢固的支点,事实也确实如此。我明白,要和风作斗争,就只有比风更强大才行,我做到了。我不需要任何风帆推动,也不需借助木桨或车轮,更不需要铺设铁轨来让自己跑得更快。有大气就足够了。我周围的大气就如同包围在潜水艇周围的水,我的推进器在空气中的旋转和汽船的螺旋桨在水中旋转是一个道理。这就是我解决飞行问题的办法。这是气球或别的比空气轻的装置永远无法做到的。”
两位同行一言不发。工程师并不在意,他只是微微笑了笑,接着又问道:
“你们也许在想,‘信天翁号’除了这种水平移动的能力以外,是否在垂直移动方面具备同样的能力?也就是说,到了高层大气时,它还能不能和飞艇进行较量?这个嘛,我可不想劝你们拿‘前进号’来和它比赛。”
两位同行耸了耸肩膀。这也许正是他们想胜过工程师的地方;
罗比尔做了个手势,推进螺旋桨立即停了下来。“信天翁号”在惯性的作用下继续前飞了一千多米,然后就一动不动地停了下来。
罗比尔又做了个手势,提升螺旋桨的旋转一下子便快了起来,桨叶发出的响声简直像正在进行试验的警报器。轰鸣声基本上等于升高了8度,但因空气稀薄其强度却反而变小了。飞行器像只尖叫着的云雀,直插云霄。
“主人!……主人!……它可别散架了!”弗里科兰一再叫道
罗比尔只是轻蔑地笑了笑。只几分钟,“信天翁号”便升到了2,700米的高度,他们的视野也一下子扩展到70英里开外的地方。接着,他们又升到了4,000米的高空,气压计降到了480毫米就是证明。
试验完了,“信天翁号”又重新降了下来。高层大气压低,空气里的含氧量少,血液中的氧气也会随之减少。有些气球飞行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出的事。罗比尔觉得没有必要冒这个险。
于是“信天翁号”又降到了平日的高度。推进器又转了起来,以更快的速度带着他们朝西南方向飞去。
“先生们,如果这就是你们刚才所想的问题,那么现在你们自己可以作出回答了。”工程师说。
接着,他凭栏俯视着下面,沉浸于遐想之中。
当他重新抬起头时,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和秘书已经站到了他面前。
“罗比尔工程师,”普吕当大叔再也按捺不住怒火,“你以为我们在想的问题,我们根本就没有想过。不过我们倒想问你一个问题,并希望你回答。”
“说吧。”
“你有什么权力在费城费尔蒙公园对我们进行突然袭击?有什么权力把我们关到你的舱房里?有什么权力违背我们的意愿把我们劫持到这个飞行器上?”
“那你们又有什么权力?气球主义者先生们,”罗比尔反问道,‘你们有什么权力在你们的学会里对我进行侮辱、起哄、威胁?那种阵势,我能够活着出来,我自己都感到吃惊。”
“反问不等于回答,”菲尔-埃文思说,“我再问你一次,你有什么权力……?”
“你们想知道?……”
“请讲!”
“那好!这就是强者的权力!”
“真是厚颜无耻!”
“事实就是如此!”
“那你到底还要多久,工程师公民,”普吕当大叔终于忍耐不住了,“你的这种权力到底还要行使多长时间?”
“怎么,先生们,”罗比尔用嘲讽的口吻答道,“当你们只要眼睛向下一瞥就能欣赏到举世无双的景致时,还能向我提出这样的问题?”
这时,“信天翁号”刚好来到安大略湖的上空,平静的湖面上清晰地倒映着它的影子。它刚刚飞越库珀曾经那么富有诗意地沤歌过的地区。现在正沿着这个一望无边的大湖群的南岸,朝着那条赫赫有名的、一路瀑布飞扬并把伊利湖水带人此处的大河飞去。
顷刻间,一股雄壮的、风暴般的怒吼声一直传到飞行器上。仿佛是有人把潮湿的水雾洒到了大气中似的,空气明显地凉爽起来。
下面,马蹄状的水帘飞流直下。水雾在日光的折射下,形成千百道彩虹,映照着这股巨大的水晶溶流,壮观极了。
瀑布的前面,是一座小桥,像一根绷紧的线一样将两岸紧紧地连到了一起。下游,稍远一些,3英里开外的地方,有一座悬索桥,桥上,一列火车正从加拿大向美国这边驶来。
“尼亚加拉大瀑布!”菲尔-埃文思叫起来。
普吕当大叔正竭尽全力不去欣赏这些奇景的时候,他却失声叫了起来。
一分钟后,“信天翁号”越过分隔美国和英属殖民地加拿大的那条河流,来到了美国北部辽阔的疆土上空。
[book_title]第八章 罗比尔决定答复那个重要问题
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被安排睡在尾舱的一个舱房里。这里有两个非常舒适的铺位,有足够的内衣、换洗衣服、大衣和旅行毛毯。即使是在横渡大西洋的客轮上也不会比这更舒服。他们之所以没有一觉睡到天亮,是因为他们有意识地不睡,至少可以说是现实的忧虑使他们难以入睡。他们被卷进的这次冒险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被“请”来参加的这一系列试验是属于什么性质的试验?这件事将如何结束?罗比尔工程师究竟想干什么?这里面确实有不少发人深思的地方。
至于听差弗里科兰,他被安排住在前部,与“信天翁号”的厨师毗邻。这样的邻居他不会不满意,他喜欢与当今世界的大人物接近。虽然他最终还是睡着了,可是他梦见自己一次又一次地被扔到太空中,直往下掉。这一夜竟是一些糟糕透顶的恶梦。
随着夜晚的到来,气流平静了,没有什么比在这时的大气中旅行更宁静的了。除了螺旋桨叶的声音以外,整个夜空再也听不到一点其它声响。偶尔有地面上奔驰的火车头汽笛的一声长鸣,或是一些家畜传来的一声鸣叫。动物的这种本能真是怪!这些地面上的牲口感觉到飞行器飞临它们头顶上,于是被吓得一直叫个不停。
第二天,7月14日早上5点,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来到平台上——即飞行器的甲板上——散步。和前一天一样:监察哨在前部,舵手在后部。
为什么要设这样一个监察哨?难道还怕与同类型的飞行器碰撞不成?显然不是。还没有发现有罗比尔的仿效者。至于会不会碰上在空中飞翔着的什么别的飞艇,这种机会实在是微乎其微,根本用不着担心。即使真的这样,也活该飞艇倒霉,这还不是用鸡蛋去碰石头?“信天翁号”不怕这样的碰撞。
那么,到底会不会有碰撞这样的事发生呢?会。如果遇到了大山挡道,它没有能绕过或越过去的话,跟轮船一样,飞行器也会陷入绝境。像轮船要避开海里的礁石一样,这就等于是空中暗礁,不避开是不行的。
实际上,工程师一直像轮船的船长一样,根据要飞越的高山所需的海拔高度在发布命令。飞行器马上就要飞到多山地带了,派人值班确实是防止因偏离航线而出事的审慎做法。
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俯身看着他们身下的整个地区,他们看见了一个大湖,“信天翁号”马上就要飞到湖的南端。他们断定夜里飞行器是沿着伊利湖纵向飞行的。而既然飞行器如今是朝着更加偏西的方向飞去,那它必然要飞临密执安湖的南端。
“不可能错!”菲尔-埃文思说,“天边那片屋顶,就是芝加哥!”
他没有错。这正是芝加哥,西部地区最大的都市,有16条铁路通到这里,它是印第安纳、俄亥俄、威斯康星、密苏里和合众国所有西部州的产品的集散地。
普吕当大叔在舱房里找到了一副功能卓越的航海望远镜,有了它,不要费力就能辨认出这个城市的主要建筑,就能随着他的同伴的指点去看教堂,看公共建筑,看那无数个机械化谷仓,看那身躯庞大的谢尔曼旅馆了。旅馆像个正待人玩耍的大骰子,每一面上的窗户就像是数百个骰点。
“既然已经到了芝加哥,”普吕当大叔说,“那就是说我们被带到比回费城该走的路线稍微偏西的地方了。”
是的,“信天翁号”越飞,离宾夕法尼亚的首府就越远。
这个时候,即使普吕当大叔有心逼迫罗比尔掉头东去,也无法做到。这天早上,工程师似乎根本就不急于走出他的舱房:要么是在忙他自己的工作,要么是在睡大觉。两位同行见他不出来,也只好先去吃早饭。
“从前一天起,飞行器一直是按这个速度在飞。由于风是从东面吹过来的,这样的速度倒也不让人感到不舒服。而且,每升高170米,温度也才降低1度,所以气温也完全能够受得了。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只好一面在那些正在做回转运动的螺旋桨的“枝丫’下散步,一面思索。交谈着,等待工程师的到来。由于转速快,螺旋桨的叶片融成了一个个半透明的圆盘。
不到两个半小时,他们便飞越了伊利诺斯州的北部边界,飞过了“众水之父”密西西比河。河上的双层汽轮看上去跟小船差不多大小。将近上午11点的时候,隐约见到了衣阿华市,“信天翁号”已进入衣阿华州境内。
几条不算太高但悬崖陡峭的山脉,由南到西北,蜿蜒斜贯全州。由于其高度有限,飞行器无需提高飞行高度。况且,这些悬崖峭壁马上就会变得越来越低,最终让位于衣阿华大平原。这个大平原整个就是一片幅员辽阔的草地,包括衣阿华州的整个西部地区和内布拉斯加州,一直延伸到落基山麓的脚下。数不清的河流港汉遍布草原,它们全都是密西西比河的支流或支流的支流。河流两岸的城市、村庄疏落多了,“信天翁号’在西部地区的上空飞得更快了。
这一天,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普吕当大概和菲尔-埃文思根本就没有人管。他们几乎也见不到弗里科兰:为了让自己的眼睛什么也不看见,他一直躺在前面,闭着眼睛。事实上,他并不像人们想像的那样头晕。没有参照物,不会有看高层建筑物时的那种眩晕感。当你在气球的吊篮里,或是在飞行器的平台上处于深渊的上方,你就不会有深渊将你往里吸的感觉。而且,出现在飞行器下面的不是一个深渊,而是环绕着它并随它一起上升的地平线。
2点,“信天翁号”飞抵内布拉斯加州边界上的奥马哈市的上空。奥马哈是纽约到旧金山长达6,000公里的太平洋铁路的真正起点。有一阵子,从飞行器上还能看到密苏里河泛黄的流水,看到这座砖木结构的城市。奥马哈城市位于富饶的密苏里河流域,很像是一条束在北美腰部的金属腰带上的皮带扣。毫无疑问,当飞行器上的乘客们观看这些景致时,奥马哈的居民们肯定也看到了这个奇怪的机器。不过,他们看见这么个机器在天空翱翔所感到的惊奇,不会比已经置身于这个机器上的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和秘书的惊讶更甚。
不管怎样,这件事联邦的报纸都会加以评论的,它们会对这一段时间以来全世界都在关注的这一奇异现象作一番解释。
一小时后,“信天翁号”飞越奥马哈城,离开普拉特河向东飞去。太平洋铁路的走向是沿着普拉特河的河谷穿过大草原的。这样做,的确令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感到很不自在。
“看来那个要把我们带到地球另一面去的荒谬计划是真的了。”一个说。
“而且是不管我们愿不愿意,”另一个答道,“哼,这个罗比尔,小心点!我可不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
“我也不是!”菲尔-埃文思说,“不过,听我的话,普吕当大叔,还是先克制点!……”
“我克制点!”
“把你的怒气留着,到了该爆发的时候再发出来……”
5点左右,“信天翁号”越过覆盖着苍松翠柏的黑山,来到了内布拉斯加州那块被人称作“劣地”的上空。这是一片赭石色排列无序的丘陵地带,仿佛是一座座大山从天上掉到地上摔成的碎块。远远望去,碎块块块千奇百怪。从散落其间的遗迹中,还可以窥见中世纪城镇的轮廓:防御工事。城堡主塔和带有突谍、角楼的城堡。实际上,这片“劣地”不过是一个辽阔的骸骨场,有数不清的厚皮动物、龟科动物的白骨,据说还有人骨化石,是开天辟地时某次无法知晓的灾变所造成的后果。
天黑的时候,他们已经飞越了整个普拉特河流域。尽管“信天翁号”飞得很高,眼下的大平原还是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天际。
夜间,再也没有机车尖锐的嘶叫或汽轮低沉的汽笛声来扰乱布满繁星的天穹的宁静。当飞行器离地面稍近时,偶尔有一声长眸传来。这是那些在草原上寻找溪流和青草的野牛的叫声。当野牛的哞叫声停下来以后,还可以听到被它们踩在脚下的青草发出的低沉的声音像洪水泛滥似的,与螺旋桨连续不断的簌簌声完全不同。
偶尔有一两声狼嚎、狐鸣、山猫或是郊狼的叫声传来。这种野兽叫声特别洪亮,俗称“叫狗”可真是没有叫错。
有时,还可以闻到一些沁人心脾的清香:薄荷香、鼠尾草和苦艾香,与针叶树强烈的清香混合在一起,随着夜晚清新的空气弥漫。
当然,如果要把地面上传来的一切声音都登记下来,还有一种不祥的嚎叫声是不应该被忘记的,这种叫声与郊狼的嚎叫声不同,这是“红皮肤①”们的喊声。北美大陆的开拓者们是不会把它和野兽的叫声搞混的。
①白人对美洲印第安人的蔑称,而他们却自称为北美大陆的开拓者。
第二天,即6月15日这天早晨5时的光景,菲尔-埃文思走出舱房。今天有没有可能碰上罗比尔工程师?
不管怎样,他还是想要知道前一天罗比尔为什么没有露面,于是就和工头汤姆-特纳聊了起来。
汤姆-特纳原籍英国,45岁左右,上身宽阔,四肢极短,有副钢筋铁骨,长着一个霍格思①式的硕大而富有特点的脑袋,与这位专门描绘撒克逊人种种丑态的画家笔下的脑袋一模一样。如果你仔细观察一下《沦落风尘记》的第四幅画,你就会发现那个监狱看守的肩膀上长着的就是汤姆-特纳的脑袋,你就会承认他的这副长相丝毫不会给人以鼓舞。
①霍格思(WilliamHogarth,1697-1764),英国画家、雕刻家。
“我们今天能见到罗比尔工程师吗?”菲尔-埃文思问。
“不知道。”汤姆-特纳说。
“我并没有问你他是不是出去了。”
“也许是吧。”
“也没有问你他什么时候回来。”
“看样子,要等到他逛完商店啦。”
说完,汤姆-特纳就回舱房去了。
只好满足于这种回答了。从罗盘上看,“信天翁号”仍在继续向西北飞。听了他这番回答越发使人放心不下。
与黑夜一同逝去的干旱的“劣地”和眼下的景致相比,该是多么鲜明的对照!
离开奥马哈又飞了1,000公里,飞行器来到了一个菲尔-埃文思不认识的地区的上空。他从来没到过这个地区。悬崖上几个呈堡垒状、几何线条明显、栅栏多围墙少的建筑,是印第安人住的地方。这一带村庄疏落、人烟稀少,与比它低几个纬度的科罗拉多州盛产黄金的那些地区迥然不同。
远处,火红的朝霞映在一连绵的山脊上,显现出依然模糊的群山的侧影。
那就是落基山脉。
这天早上,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寒气袭人。气温的变化肯定不是天气变化引起的,因为阳光是那么明媚。
“肯定是由于‘信天翁号’飞得太高了。”菲尔-埃文思说。
的确,挂在中间舱门上的气压计已经跌到了540毫米,这表明他们升高了大约3,000米。可见由于地形的起伏变化,飞行器已经升到了相当的高度。
而且,一小时前它的飞行高度肯定超过了4,000米,它身后耸立着的那几座终年积雪的高山就是证明。
凭记忆,普吕当大叔和他的同伴怎么也想不起这是什么地方。有可能“信天翁号”在夜间又向南或向北偏离了原来的航线,而且飞行速度极高,这就足以使他们晕头转向了。
经过一番猜测、假设,他们最后断定:这个众山环绕着的地区肯定就是1872年3月国会通过法令宣布为美国国家公园的地方。
还真是那个奇妙的地方。它的确无愧于公园这个称呼:崇山峻岭作它的假山,湖泊作池塘,江河作溪流,冰斗作迷宫,能量超群的间歇泉作它的喷泉。
几分钟后,“信天翁号”便将斯蒂文生峰留在右后方,来到了耶鲁斯通河的上空,到了与这条河同名的大湖边。湖岸边千姿百态,撒布在湖滩上的黑耀石和小水晶石,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湖面,小岛排列的那付模样是那么的千奇百怪!如镜的湖面映照着蔚蓝蔚蓝的天!在这个世界上海拔最高的湖泊之一的大湖周围,栖息着的飞禽真多啊,有鹈鹕,有天鹅,有沙鸥、野鹅、北极鹅等!湖岸上,有些陡峭地段,上面覆盖着浓密的绿树,有松树,有落叶松。陡岸底下,无数个白色的火山口在往外喷着白色的气体。那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蒸汽,仿佛是一个庞大的装满水的容器,下面有火在不停地烧着,水也不停地沸腾着。
鳟鱼是耶鲁斯通湖的唯一大量繁殖的鱼种,对于厨师来说,这真是大捕鳟鱼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是“信天翁号”飞得太高,他们没有捕鱼的机会,不然,一定会大有收获。
况且,只用了45分钟,湖面就飞过去了。没走多远,就到了那些堪与冰岛头等的间歇泉相媲美的间歇泉地区。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俯身于平台上,观赏着那些喷涌而出、仿佛是要给飞行器送新部件似的一个个水柱。它们有的像“扇子”,喷射出的水像一条条扁平的细柱,闪闪发光;有的像“碉堡”,在用一股股水柱护卫着自己;有的像“老信徒”,水柱上方罩着圆圆的彩虹;有的像“巨人”,在地球的内部压力下喷出一股笔直的、周长20尺、高两百多尺的巨流。
这种无与轮比的,甚至可说是举世无双的奇景,想必罗比尔早已领略过了,不然,他为什么不到甲板上来?难道仅仅是为了他的客人他才让飞行器开到这片土地上来的吗?不管是为了什么,他看来并不想得到他们的感谢。直到早晨7点“信天翁号”到达落基山脉,开始了飞越落基山脉这一大胆的行动时,他依然不肯屈尊露面。
众所周知,这条山脉是墨西哥安第斯山的延伸,其形状像一条宽大的脊背,从美洲的腰部一直伸展到北美的颈部。山脉绵亘3,500公里,最高的山峰詹姆斯峰,最高处有将近12,000尺。
当然,如果像鸟儿高飞那样鼓足翅膀,“信天翁号”肯定能越过这条山脉的最高峰,一下子就可以落到俄勒冈州或犹他州境内。只是没有必要这样做,因为有现成的隘口,不用飞越山脊照样可通过这道屏障。有好几条这种宽窄不同的峡谷可以钻过去,如布里杰隘口、太平洋铁路就是由那里通过来到摩门教徒地区的。再往北、往南还有一些别的隘口。
“信天翁号”通过的正是这样一个隘口。它放慢了速度,以防碰到两边的峭壁。舵轮异常灵敏,再加上舵手准确的动作,像在皇家泰晤士俱乐部的比赛中驾驶一艘一流的小艇一样。真是了不起!尽管两位“比空气重”派的死敌不乐意看到这样的现象,但也不能不对这种空中运输工具赞叹不已。
不到两个半小时,就穿过了整个大山。“信天翁号”又恢复到当初每小时100公里的速度,贴近地面,斜贯犹他州朝西南方向飞去。当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为几声汽笛声所吸引的时候,它甚至已降到了只有几百米的高度。
一列太平洋铁路的火车正向盐湖城开去。
这时,“信天翁号”遵照一条看不到的指令仍在继续下降,跟着正在全速行驶的火车往前,马上就有人发现了它。几个脑袋从车厢门口伸出来,随后,又有许多旅客挤到了那些用来与美式“大客车”衔接的小平台上,有几个人甚至毫不犹豫地爬上了双层车厢的车顶,以便看清这个飞行器。惊叹声、“乌拉”声响彻云霄。可就这样,也没能把罗比尔引出来。
“信天翁号”继续降低提升螺旋桨的转速,放慢了前进速度,为的是不要跑到这列它轻而易举就可超过的列车前面;它像一只巨大的金龟子在上面飞着,其实它完全可以当一只大猛禽。它一下子飞左,一下子飞右,一下子飞前,一下子飞后,骄傲地升起了它的黑底金色太阳旗。列车长也挥舞着美联邦有37颗星星的国旗作回应。
两位俘虏很想利用这个送上门的好机会让人们知道他们的处境,韦尔顿学会的主席大声喊着:
“我是费城的普吕当大叔!”
秘书高叫:
“我是他的同事菲尔-埃文思!”
他们的喊声完全被旅客们热情好客的“乌拉”声淹没了。
这时候,有三四个飞行器上的工作人员也来到了平台上。其中有一位甚至像船员们在超过一艘比自己慢的船时那样,还嘲讽地扔出了一根绳子。
“信天箭号”很快又恢复了惯常的前进速度;只半小时,便把那列火车甩到了后面,不久连火车喷出的烟也看不见了。
下午1点左右,映入眼帘的是的一面硕大无朋的大圆盘,像一面庞大的反射镜一样反射着阳光。
“这大概就是摩门教徒的首府盐湖城。”普吕当大叔说。
确实是盐湖城。那圆盘就是那个可以舒舒服服地装下一万个圣徒的大礼拜堂的圆顶,它像一面凸镜一样将太阳光向四面八方散射对去。
盐湖城坐落在苍松翠柏一直覆盖到其半山腰的威萨契峰下,在那条汇犹他州众水于大盐湖的约巳河滨。和美国大多数城市一样,从飞行器上往下看,看到的也是一付大棋盘。这儿,可以说是“棋子比棋格多”,原因是摩门教徒中盛行一夫多妻制。这里纺织业发达,城市治理得非常好,农田精耕细作,遍布四野的羊群数以千计。
可是这一切很快就像影子似的消失了。“信天翁号”朝西南方向飞得更快。速度显然是加快了很多,因为现在它已经超过了风速。
没要多久,飞行器就飞到了内华达州,来到了银矿的上空,这儿与加利福尼亚的金矿仅有一山之隔。
“天黑以前我们准能看到旧金山!”菲尔-埃文思说。
“那么看完以后呢?……”普吕当大叔间。
下午6点,他们由铁路通道——特拉基山口穿越内华达山。从那儿到旧金山或是加利福尼亚州的首府萨克拉门托便只有300公里的路程了。
当时“信天翁号”的速度真是快,还不到8点,州议会大厦的圆顶便出现在西边的天际。没过多久,它就消失在东边的天际。
这时,罗比尔出现在甲板上。两位同行朝他走了过去。
“罗比尔工程师,’:普吕当大叔说,“我们已经到了美国的边境,这场玩笑也该结束了……”
“我从来不开玩笑。”罗比尔答道。
他做了个手势,“信天翁号”迅速地朝地面降去,而且速度之快,让人不得不往舱房里躲。
两人刚关上房门,普吕当大叔就说:
“我差一点要掐死他!”
“应该想法逃走!”菲尔-埃文思说。
“是的……不惜任何代价!”
一阵低沉的隆隆声传到他们耳边。
是大海拍打岸边的岩石发出的呼啸。已经到了太平洋的上空。
[book_title]第九章 “信天翁号”飞行近一万公里,最后以惊人的一跃宣告结束
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决心要逃走。要不是船上和他们打交道的这八条大汉个个身材魁梧,也许他们真会动手。大胆地尝试一次说不准能使自己变成飞行器的主人,这样就可以在美国的某地降落。但就两个人——弗里科兰只能忽略不计——这种事只能想想而已。既然不能动武,那就应当智取:这些当然都要在“信天翁号”着陆时进行。菲尔-埃文思努力要让他的这位性情暴躁的同行明白这个,他一直怕普吕当大叔躁之过急,把事情弄糟。
不管怎么说,现在还不是时候。飞行器在北太平洋上空全速前进。第二天,即6月10日早晨,海岸已经无影无踪了。由于从温哥华岛到阿留申群岛①的海岸线是一条弧线,如果“信天翁号”航向不变,就很可能要与这条弧形海岸线的末端交汇。
①阿留申群岛曾是俄国在美洲的领土,于1867年割让给美国。
茫茫黑夜对于这两位同行来说,是那么的漫长!他们总是迫不及待地想走出他们的舱房。这天早上,当他们来到甲板上时,东方的曙光已照亮地平线好几个小时了。临近夏至,在北半球,这一天是一年中最长的一个白天,而到了北纬60度,几乎就没有夜晚了。
对于罗比尔工程师来说,不知是出于习惯还是故意如此,他并没有急急忙忙从舱房里出来。那天他出来后,也只是在船尾与和他相遇的两位客人打了个招呼。
弗里科兰由于失眠而弄得两眼布满血丝,目光呆滞,两条腿直打哆嗦。他壮着胆子从舱房里走出来,那姿势很像是一个感到脚下的土地不稳的人。他的第一眼就是先看看那些正在不慌不忙地、有规律地已并不让人担心地旋转着的水平螺旋桨。
黑人看完之后,就跌跌撞撞地朝扶手走了过去。为保持身体平衡,他双手抓住扶手,显然,他是想亲眼看一看处于“信天翁号”之下至多200米处的那片地区。
弗里科兰肯定是非常恼火了,不然不会如此冒险,毫无疑问,将自己置于这样的考验之下是需要极大的勇气的。
弗里科兰先向后仰着身子,然后才去看看扶手是否结实。接着,他站直了身子,接着又俯身下去,再将头探出去。不用多说,他是紧闭着双眼进行这一系列动作的,最后他睁开双眼。
那叫声真是吓人!他往后缩的速度真是太快了!脑袋都快要缩进肩膀里去了!
在深渊的底处,他看见了无边的大海。要不是因为他的头发是天生卷曲的话,肯定会被吓得一根根竖起来。
“海,……海,……”他大声叫着。
如果不是厨师张开手臂接住了他,他肯定会仰面倒在平台上。
厨师是法国人。尽管名叫弗郎索瓦-塔帕日,但他仍然有可能是加斯科尼人①呢。即使不是加斯科尼人,那他也肯定在童年时期呼吸过加龙河②的空气。弗朗索瓦-塔帕日是怎样成为罗比尔工程师的人的呢?是些什么样的偶然机会使他成了“信天翁号”的一员的?一切都不得而知。总之这个滑头讲起英语来就像个地地道道的美国佬。
①法国旧省名,位于法国西南部。“加斯科尼”一词在法语中也指爱夸口和吹牛的人。
②法国西南部的一条河。原加斯科尼省位于加龙河与比利牛斯山之间。
“喂,站直啦,站直!”他一边大声说着,一边朝黑人的腰部使劲打了一下,让他站直身子。
“塔帕日师傅!……”可怜虫绝望地看着螺旋桨说道。
“说吧,弗里科兰!”
“这些有时也坏吧?”
“没坏过,但最终会坏的。”
“为什么?……为什么?……”
“因为,像我们家乡的人说的,无论什么东西,总会变旧。变坏,并破碎。”
“可那下面是大海啊!
“要摔,还是摔到大海里好。”
“那肯定会淹死的!”
“肯定会淹死,但绝不会摔得粉——身——碎——骨!”弗郎索瓦-塔帕日一字一顿地说着。
一眨眼弗里科兰就连滚带爬地钻进他的舱房里去了。6月16日这天白天,飞行器飞的速度并不太快。它就像是贴着平静的、金光闪闪的海面在飞行,离海面只有100尺左右。
为了不碰到罗比尔,普吕当大叔和他的同伴也都呆在舱房里。罗比尔有时独自一人,有时又和工头汤姆-特纳一起,一边怞烟,一边散步。螺旋桨只有一半在旋转,在低层大气中飞行,这已足够。
在这种高度,要是太平洋的这一带水域鱼类资源丰富,“信天翁号”的人真可以享受一下捕鱼的快乐,改善一下他们的伙食。然而只有几条鲸鱼出没于海面。这种鱼腹部呈黄色、长达25术,它们是北方海洋鲸类中最可怕的一种,它们那惊人的力气连职业捕鲸人也不敢去惹。
不过,如果使用普通鱼镖或是捕鲸炮箭(飞行器上就配有这种设备)的话,便可以毫无危险地去捕捉它们。
何必要进行这种无谓的屠杀呢?但是,或许是想让韦尔顿学会的两位会员见识见识他飞行器的本领,罗比尔还是决定把这种庞大可怕的鲸鱼捉一条上来。
听到“鲸鱼!鲸鱼!”的喊声,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走出了舱房。或许附近就有捕鲸船……要是真的如此,只要能逃出这监狱般的飞行器,他们两人宁愿纵身跳进大海,把生命交给可能会来进行搭救的船只。
全体“信天翁号”的人员已经在甲板上排好队,等候命令。
“就是说,我们要去碰它们一碰啦,罗比尔船长?”工头汤姆-特纳问。
“是的,汤姆。”工程师答道。
机房内,坚守在自己岗位的机械师和他的两位助手,只要罗比尔一打手势就会进行躁作。“信天翁号”立刻朝海面降低高度,停在仅离海面约50尺的空中。
两位同伴没有发现海上有任何船只,也没有看见任何陆地。否则,假定罗比尔不会去把他们俩抓回来,他们就可以一直游到陆上了。
好几簇从鲸鱼鼻孔里喷出来的气雾和水柱说明鲸鱼马上就要浮出海面呼吸来了。
由一个伙伴作帮手站在飞行器的前端的汤姆-特纳手边有一枚加利福尼亚制造的、用火枪发射的捕鲸炮箭。这是一种金属圆筒样的东西,顶端是一颗圆柱形的、配有一个尖头带倒刺金属杆的炸弹。
罗比尔刚登上前部的值班凳,他右手指挥机械师,左手指挥舵手进行躁作。这样,飞行器在垂直、水平的任何方向的移动就都在他的控制之下。这架空中机器执行他的命令是那么快速、准确,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简直可以说这是个有机的整体,而这个整体的灵魂就是罗比尔。
“鲸鱼!……鲸鱼!”汤姆-特纳又喊了起来。
果然,在“信天翁号”前方七八百米的地方,一条鲸鱼的脊背露了出来。
“信天翁号”朝鲸鱼追了过去,在离鲸鱼只有60尺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汤姆-特纳将架在扶手处一个叉子上的火枪托上肩。枪一响,炸弹拖着长长的。一头系在平台上的绳子,击中了鲸鱼的身体。装满炸药的炮弹炸了开来,弹出一个双头小鱼鳔,扎进鲸鱼的肉里。
“小心!”特纳喊道。
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虽然满心不乐意,却也对眼前这个场面发生了兴趣。
受了重伤的鲸鱼把尾巴猛地一甩,弄得海水一直溅到飞行器的前部,接着,又深深地潜入水中,人们连忙放绳子。绳子盘在一个大木桶里,木桶里装满了水,主要是为了防止摩擦起火。鲸鱼一下子又浮出海面,拼命向北逃去。
可以想像,“信天翁号”被拖着往前跑的速度有多快!飞行器的推进螺旋桨已经关掉,任凭鲸鱼拖着往前跑,只与它保持成一条直线。汤姆-特纳则在那里小心翼翼地看着,万一鲸鱼再次潜入深水中,发生危险时便把缆绳砍断。
“信天翁号”就这么被拖着跑了半个小时,差不多有六海里远。这时已可以明显地感到,鲸鱼开始气力不支了。
罗比尔马上做了个手势,机械师助手开始倒车,螺旋桨推进器开始给鲸鱼造成一定的阻力,使它渐渐靠拢过来。
不一会儿,飞行器离鲸鱼的高度就只有25尺了。而鲸鱼仍在水中翻滚着,并用尾巴以难以置信的力量猛击着水面,顿时,水面上搅起了巨大的旋涡。
突然,它一下子钻了出来,接着又一头扎人水底,其速度之快,弄得汤姆-特纳放缆绳都来不及。
飞行器一下子被拉到了海面。鲸鱼消失的地方形成了一个旋涡。巨浪般的海水越过扶手迎面打了过来。
幸亏汤姆-特纳一斧砍断了缆绳,“信天翁号”脱开了羁绊,靠提升螺旋桨的威力又上升到了200米的高处。
而罗比尔镇静地指挥着整个飞行器,一点也不慌张。
几分钟后,鲸鱼再一次浮出了海面——这一次它死了。从四面八方飞来的海鸟扑到它的尸体上,那叫声简直能把全体国会议员的耳朵震聋。
鲸鱼的尸体对“信天翁号”毫无用处,它继续向西飞去。
第二天,即6月17日早晨6点,一块陆地的影子出现在天边,那是阿拉斯加半岛和阿留申群岛的长串礁岩。
“信天翁号”飞过这道障碍。这里有大量皮毛优良的海豹繁衍,阿留申人为俄美联营公司捕猎的就是这些海豹。捕捉这些六七尺长、铁锈色、300-500公斤重的两栖动物可真是一笔好买卖!数以千计的海豹呆在那里,一行行地望不到头,像是前沿阵地上排列有序的士兵。
“信天翁号”经过时,它们倒是没有被惊动。只是那些水鸟反应迅速:它们纷纷潜往水中,嘶哑的叫声充斥天空,仿佛是受到了什么可怕的空中怪物的威胁。
从阿留申群岛的第一批岛屿到堪察加半岛的顶端,仅花一天一夜就飞过了2,000公里的白令海。至于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的逃跑计划,它已不再具备实施的有利条件:从远东荒凉的海岸或鄂霍次克海的海域逃跑是没有多大希望的。看样子,“信天翁号”现在正朝日本或是中国飞去。尽管将自己的命运交给日本人或是中国人或许不是好办法,但这两位同事还是下了决心,只要飞行器在这两个国家的随便什么地方停留,他们就跑。
它会停留吗?它可不像飞鸟,飞得太久了就会疲劳;也不像气球,气用完了就得降落。它的给养还够好几个星期的呢,而且它的机件异常坚固,不会有任何疲劳或衰竭。
6月18日的白天,他们一下子便飞抵堪察加半岛的上空,彼得罗巴甫洛夫斯克的建筑物和克留赤夫火山已依稀可见。接着,又是一纵身,便飞越了千岛群岛附近的鄂霍次克海上空。一个个小岛很像是一道被千百条沟渠截断了的鄂霍次克海的堤坝。19日早晨,“信天翁号”来到了位于日本北端与萨哈林岛①之间的拉彼鲁兹海峡,到了西伯利亚的大河阿穆尔河②入海处的那个狭窄的海峡。
①即库页岛。
②即黑龙江。
这时天空中全是浓云密雾,飞行器只好往上飞。这并不是说要到云雾的上面才能辨清方向,在现在这个高度上,它不用担心遇到什么障碍,既没有高楼大厦挡道,也没有崇山峻岭会让它撞得粉身碎骨。这个地区地势没有多大起伏。只是这种浓雾给人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而且把船上的一切都给弄得湿漉漉的。
所以,只好飞到这个厚达三四百米的浓雾上面去。螺旋桨转得更快了,“信天翁号”又到了浓雾上面阳光灿烂的天空。
在这种条件下,即使普吕当大叔和菲尔-埃文思能离开飞行器,也难以实施他们的逃跑计划。
那天,经过他们身边时,罗比尔停下来漫不经心地说道:
“先生们,要是帆船或汽船钻进浓雾出不来,那就非常麻烦了,它只能是一边航行,一边鸣笛或吹着号角,而且要减低速度。哪怕是小心了再小心,还要时刻担心碰撞事故的发生。‘信天翁号’就没有这种顾虑:既然它能摆脱大雾,大雾还能拿它怎么样?整个空间都属于它!”
说完这番话,罗比尔不等他们回答,也不要他们回答,便又继续泰然自若地散起步来,他那烟斗的缕缕青烟消失在蓝天中。
“普吕当大叔,”菲尔-埃文思说,“看样子这个令人惊奇的‘信天翁号’好像什么都无所畏惧!”
“那还要看看才知道!”韦尔顿学会的主席答道。
6月19日、20日、21日,大雾一连持续了三天,顽固得令人遗憾。为避开日本的富士山,他们被迫升高。但是,当雾的帷幕被撕开后,首先是一个巨大的城市出现在他们眼前,宫殿、别墅、木屋、花园、公园历历在目。即使不用眼睛看,单凭那无数条狗的吠声、猛禽的叫声,尤其是那些受刑者的身体散发到空中的尸臭般的气味,罗比尔就能够辨认出这是哪个城市。
工程师将这些标志记了下来,以备将来再在雾中航行时之用。这时,那两位同行也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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