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怪指纹 [book_author]江户川乱步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05678 [book_dec]博士宗像隆一郎在侦探方面很有建树,可谓奇葩一朵。突然,他的助手小池被人毒死了,并且留下了“三重漩涡”的怪指纹。H制糖股份有限公司董事川手连续收到匿名信,恫吓要杀掉自己的全家,川手被吓得不知所措,果然,当天,二小姐便失踪了,随后在U公园的科学陈列馆里发现了川手的二女儿的尸体,随后大女儿竟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一连串的惨案和反复出现的“三重漩涡”怪指纹使川手精神崩溃了,为了逃难他随博士来到一个城堡里,在那里,他竟看到了几十年前的事情:自己的父亲在杀人!他终于明白了凶手为什么要杀自己全家。具有“三重旋涡”手指纹的人终于找到了,是一个娇弱的女子!她伙同哥哥疯狂制造复仇计划,在被博士抓获后自杀了,她哥哥也跳楼而死。案子似乎了结了……然而小五郎的出现和他大胆的行动使案子又颠倒了,宛如平静的海面上刮起了风暴…… [book_img]Z_9903.jpg [book_title]第一个牺牲者 法医学界的一大权威宗像隆一郎博士自从在丸内大厦设立宗像研究所,开始研究犯罪案件和开办侦探事业以来,已经有好几年了。 该研究所不同于普通的民间侦探,若不是连警察当局都感到棘手的疑难案件它是决不想染指的,只有所谓“无头案”才是该研究室最欢迎的研究课题。宗像博士在研究室开设的第一年就已经出色地了结了两起疑难案件,一跃提高了其声望,从那以后每年处理著名的疑难案件,现在已经闻名于世,以至一提起名侦探,不是说小五郎就是说隆一郎。 天才小五郎逍遥自在,总觉得他摸不着头脑,只要有他喜欢的案件,不管是中国还是印度他都飘然而去,所以很多时候他不在自己的事务所里。而宗像博士虽然没有小五郎那般天才,但他脚踏实地,坚持科学的、实际的方法,只有以东京为中心的案件他才办理,所以不期而然地博得了市民的信赖,连警视厅也一旦发生疑难案件就必定要征求一下宗像研究所的意见。 事务所也与小五郎的不同。小五郎是住宅兼用的书生派头,而宗像博士的做法却极其严格,他把家庭生活和工作裁然区分开来,每天从郊外的住宅去研究所上班,博士夫人从未去研究室露过面,研究室的两名年轻助手也从未访问过博士的家。 丸内的一地区。在写有“红砖瓦租赁事务所街”的入口处,宗像研究室的黄铜招牌闪闪发光。红砖楼房的一楼三室便是博士的侦探事务所。 一个身穿西服的年轻男子正沿着这事务所的石阶爬也似地往上走去。大概有二十七八岁吧,看不出与这一带的职员有什么不同,所不一样的只是:本来应该冬冬地跑上去的石阶他却宛如爬虫类,步履蹒跚地往上爬着。大概是患了急病什么的,脸色像上一样灰白,从额头到鼻尖冒着豆大的虚汗。 他呼呼呼味十分痛苦地喘着粗气,好不容易爬完石阶,走过打开着的门来到一屋子跟前,旋即像是将身体撞向入口处的玻璃门似地跌进了室内。 那里是宗像博士的接见室,三面墙壁的书架上仿佛说明博士的博识似地摆满了国内外的书籍。屋子中央摆着有一张铺席大小的带雕刻的办公桌,四周排列着也是有古色古香的雕刻的扶手椅。 “先生、先生在哪里?啊,难受死了,难受死了!快,先生…” 年轻人倒在地板上,一面挣扎一面声嘶力竭地喊叫着。 于是,大概是被这不寻常的喊叫声惊动了,通向隔壁实验室的门打开了,一个男子探过头来。这也是一位身穿西服的年轻男人,看上去三十岁左右,像是个事务员。 “哎呀,不是木岛君吗?怎么啦,这副脸色?” 他马上跑进室内,抱起了年轻人。 “啊,是小池君吗?先、先生呢?想尽早见他。是起重大案件。……有、有人要杀害……是今晚。今晚他们要杀人。啊,太可怕了……想见先、先生……” “什么?你说杀人?是今晚?你怎么知道这事的?究竟谁要被害?” 被称为小池的年轻人变了脸色,凝视着木岛那疯狂的眼神。 “是川手的女儿。下一个就轮到他父亲。都、都要被害。……先、先生呢?……快把这交给先生……这里面全写着。快把这…” 他挣扎着掏着胸前的衣兜,取出一封厚厚的信封,勉勉强强把它放到了办公桌边上,然后又从同一个口袋里抓出一个四方形小纸包,十分珍惜似地紧握在手里。 “先生现在不在呀,再过半小时该回来了。倒是你自己,看你挺难受的,到底是怎么啦?” “遭那家伙暗杀的。是毒药。啊,太难受了,水,水 小池奔到隔壁房间,端着化学实验用的烧杯跑了回来,随即扶着病人让他喝了一些。 “你要挺住呀!我这就替你叫医生。” 他又离开病人身旁,抓起办公桌上的电话筒,给附近的医院挂了个电话,叫他们赶紧来看病。 “说马上就来。再忍耐一会儿!可到底遭谁暗算了?谁让你喝毒药的?” 木岛瞪着一半已经变白的眼睛,露出一副叫人毛骨悚然的表情。 “是那家伙……三重旋涡……这里有证据……这家伙是杀人犯。啊,太可怕了!” 他咬紧牙关,挣扎着出示了换在右手里的小纸包。 “好,明白了。这里面有犯人的线索吧。可那家伙的名字呢?” 但木岛没有回答,他那双眼睛的虹膜已经被上眼睑遮住了。 “喂,木岛君,木岛君,你要挺住!名字,说那家伙的名字!” 无论怎么摇晃,木岛的身体都像海蜇一样毫无反应。 真可怜!宗像研究室的年轻助手木岛成了侦查事业的牺牲品,终于惨死了。 过了五分多钟,附近的医生才赶来,面对着脉搏和心跳都已停止的木岛也无能为力。 四十分钟以后,宗像博士才回到研究室来。 博士看上去四十五六岁,耳畔卷着一给儿黑黑的头发,嘴上边留着翘起的小胡子。剃成三角形的浓浓的胡须颇有几分学究派头。能看透任何东西、像鹰一样犀利的眼睛上戴着一副黑球摆架的租柜圆形眼镜。魁梧的身体上穿着一身折线笔直的晨礼服,稍稍挺着胸脯迈着阔步走路的样子颇像德意志帝国时代的医学博士。 博士从小池助手那儿听取了事情的经过,便一面痛心地俯视着得意门生的遗体一面问小地助手: “真对不起呀!通知木岛君的家了吗?” “打了电报,过会儿就赶来吧。另外也给警视厅打了电话。中村君很吃惊,说马上就来。” “哦,中村君和我都没有想到川手的案子竟会这样。中村君他甚至都没有理睬,说那大概是受迫害狂想。木岛君遭到这样的不幸,看来是个大家伙暧!” “木岛君好像非常害怕,连续说着‘可怕、可怕’死去的。” “嗯,大概是吧。那家伙甚至是先预告后杀人,所以一定是相当凶恶的罪犯。小池君,其它的案件先搁一搁,从今天起全力以赴办这起案件,要替木岛君报仇嘛!” 正在他们说话时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警视厅的中村侦查股长走了进来,一身灰色西装。 他一见木岛的尸体就脱下帽子默默地行了一礼,但毫不掩饰他吃惊的表情,回头望着宗像博士说: “没有想到会这样。是我疏忽大意了,让你的部下遭受这种不幸,实在对不起。” “木,彼此彼此,因为倘若我想到是这么个对手,也不会托给水岛君一个人吧。” “电话里说木岛君带回了犯人的什么线索……” 股长回头看了一眼小池助手。 “嗯,是的,他说这封信里详细地写着报告。” 宗像博士接过小地从办公桌上取过来的那个信封,看了看正反面后自言自语道: “哎呀,这信封不是银座的‘亚特兰蒂斯’的信封吗?这么说,木岛君是在那家咖啡馆里借了信笺和信封写了这个的牌?” 果然信封的角落上印刷着“亚特兰蒂斯”咖啡馆的名字。 博士取过桌子上的剪子小心翼翼地剪去信封一端,随后抽出一叠厚厚的信纸打开来看了一下。 “喂,小池君,确实是这个吧?你会不会是误会了呢?或者是有没有人在木岛君倒下后进了这屋子?” 博士神色诧异地询问着小油助手。 “没有。我一步也没有离开这个屋子,根本不会有人来的。怎么,有问题吗?那信封确实是木岛君从里面口袋里掏出来放在那儿的。” “你们看,这儿。” 博士把信笺伸到中村股长和小池助手面前,叭啦叭啦地翻给他们看了一下,但奇怪的是那只不过是一叠白纸,根本没有写着一个字。 “奇怪啊!决不会是木岛君把白纸装进信封小心翼翼地拿来的吧。” 中村露着一副像是被狐狸精迷住了似的神情说道。 宗像博士咬着嘴唇沉默片刻。突然他把一叠白纸扔进废纸篓,斩钉截铁地说: “小池君,你立即去‘亚特兰蒂斯’,调查一下木岛君借了信笺和信封后有没有跟谁说话,同一张桌子上有没有可疑的家伙。那家伙一定是犯人或起码是犯人的同伙,趁木岛君疏忽之际把装进报告书的信封偷偷换成了这白纸的信封。让他服毒的也许就是同一个家伙。尽量调查得详细一些。” “知道了。可还有一样木岛君拿回来的东西。请您看一下尸体的右手。抓在那上面的像是个相当重要的证据……那我就走了。” 小池助手爽利地说道。说罢就抓起帽子,猛地跑了出去。 [book_title]三重涡状纹 一送走小池助手,宗像博士就蹲在尸首面前检查了一下他的手。木岛还握着小纸包,仿佛死也不想松开这件东西似地紧紧地、紧紧地握着。博士一根根地掰开死人的手指,好不容易取下了那件东西。 像是小木片一样的东西非常仔细地卷在几层纸里,并用绳子捆绑着。博士从隔壁实验室里拿来了一块玻璃板,将纸包放在上面,使用小刀和镊子割断了绳子,然后逐渐拆开纸,尽量不用手去触及它。 博士默不作声,定睛看着这情景的侦查股长也一声不吭,只是不时响起小刀和镊子触及玻璃板发出的轻轻的咋喀声,犹如手术室一般令人发毛的寂静。 “怎么,不是鞋拔子吗?” 中村股长奇卢怪叫道。纸包里的东西的的确确是一个赛摊略制的极普通的象牙色小型鞋拔子。 难道木岛助手疯了吗?刚看到信封里小心地放着一叠白纸,这回却是一个好端端地包着的鞋拔纸包。这玩艺儿究竟有什么意义呢? 但博士并没有感到意外的样子,他小心谨慎地轻轻抓那鞋拔的~端,迎着从窗户射来的光线看了一下,但因为当时窗外已经决要天黑,没有能仔细检查,所以他接了一下屋子角落上的开关打开了电灯,在那光线下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鞋拔子。 “是指纹吗?” 中村股长这才注意到那上面,这样问道。 “是的。可是……” 博士像是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似地凝视着鞋拔子的表面,连头都不想回。 “外侧的指纹都互相重叠着,不清楚,但内侧有一个非常清晰的,好像是拇指的指纹。哎呀,真奇怪!中村君,这指纹实在奇怪呀,我从未见过这样奇怪的指纹,好像是妖怪的,还是我眼花了?” “哪个?” 中村靠近来俯视着博士的手边。 “礁,是这个。你迎着亮看一下。是完整的指纹吧,并没有重叠。可你瞧,不是有三个旋涡吗?” “这么说倒像是奇怪的指纹,可这样分辨不清啊。” “放大一下吧。请来这边。” 博士拿着鞋拔子先走进了隔壁实验室,中村股长也跟在后面。这是一间十坪左右的屋子,面向一侧窗户的地方有一张很大的徐得白白的化学实验台,上面放着大大小小的玻璃器具和显微镜等东西,另一侧则竖立着摆有许多瓶子的药品架,好像是一副化学实验室和调剂室二者兼顾的摆设。 在另一个角落里,连大型相机、紫外线、红外线、X光线的机器都一应俱全。在这些东西中间,一个坚固的三脚架上放着黑色的幻灯机盒子。这是实物幻灯机,通过它不用说能放大指纹,而且能放大所有微小的东西,并将它们投映在银幕上。指纹不只限于按在纸上或板上的。不管是玻璃瓶还是门的把手,也不管是杯子还是手枪,它都能立即放大这些实物上的指纹部分,将其投映出来。这是博士最得意的装置。 中村侦查股长常进这屋子,每次进来他都情不自禁的感到这屋子好像是警视厅鉴定科研究所的缩影。不,这屋子里还有不少鉴定科里也没有的那种宗像博士独创的奇妙机械。 博士先把鞋拔子置于实验台上,在指纹部分涂上黑色粉末将隆线染黑,然后拉上厚墩墩的黑缎子窗帘,把屋子变成了暗室,旋即点上幻灯机的电灯,把鞋拔子插入机内,对好了焦距。 屋子一侧墙壁的银幕上立即映出了巨大的指纹幻灯。不足五分长的拇指指纹放大成三尺见方的指纹,其一根根隆线像黑色的绳子一样卷着旋涡。 博士和股长都在黑暗中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半晌说不出话来。两人都感到惊惧,似乎被一种不是指纹而是来历不明的妖怪瞪着眼睛,令人毛骨悚然。 啊,这是多么奇怪的指纹啊!一个指纹上有三个旋涡,上部排着大小两个旋涡,它们的下面有一个横向的长长的旋涡。定睛细看,好像是一张奇怪的动物的脸:上部的两个旋涡是这怪物的眼珠,下面的旋涡是嚎嗤地笑着的嘴巴。 “中村君,你有没有看到过这种指纹?” 黑暗中博士低声问道。 “没有。我也见过各式各样的指纹,可从来没有碰到这么奇怪的。从指纹的分类上来说展变态纹吧。两个旋涡抱在一起的偶尔还遇得到,但有三个旋涡、形状像长怪脸的这种指纹完全没有先例。或是叫三重涡状纹吧?” “的的确确是三重涡状纹。这已经用不着数隆线了,看一眼就清楚。在这个广阔的社会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有这种奇怪的指纹了。” “会不会是假造的呢?” “不,要是假造的,就不会这么巧妙。放大到这种程度,倘是假造的那一定有不自然的地方,马上就能识破,但这丝毫没有不自然的地方。” 这以后黑暗中的两人又不吱声了,就好像是被这有眼有嘴的巨大指纹压倒了似的。 不久,中村股长说道: “话虽如此,可木岛君是怎么弄到这奇怪的指纹呢?假定这鞋拔子是犯人的,那么木岛君就见到犯人晚会不会是直接从罪犯那儿抢来的呢?” “只能这样认为。” “真遗憾呀!只要木岛君还活着,也许能轻而易举地逮住犯人……” “犯人在事实上是害怕这一点,所以先发制人让他服了毒,甚至抽掉了报告书。那家伙实在精明透了!中村君,这可是个大家伙呀!” “听说那倔强的木岛君接连说可怕、可怕。” “是的,木岛君不是那种叫苦的人。正因为这样,我们得相当小心才是…··小1手家那儿你都部署好了吗?” 博士像是很担心,慌慌张张地问道。 “没有,还什么也没部署,因为至今还没有正经八百地听到};;手的控告。不过这样的话就不能置之不理暧!” “请立即部署一下。既然使木岛君遭到了这种不幸,犯人方面也一定会加快行事的。这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不用您说了,我这就回去部署。今晚派三个便衣警察去呼家,让他们严加警戒。” “请务必这样做。最好我也去,可不能不管这尸首。我明天早晨去访问呼先生吧。” “事情急,那我就告辞了。” 中村股长说罢就急匆匆地跑到暮色昏沉的街道上去了。 留下的宗像博士开始收拾幻灯。他将有指纹的鞋拔子放进玻璃容器,然后收进铁制文件柜的抽屉里,严严实实地上了锁。部下凄惨的尸体依旧躺在那里。他的家属马上就要赶来了吧。从检察局大概也要来一批验尸的人。但在等候他们期间,尸体这样放着未免太可怜了。 博士从屋里找出一件白衣,一面行着致目礼一面轻轻地将它盖在尸体上。 [book_title]活着的蜡偶人 H制糖股份有限公司董事川手庄太郎最近一个月以来为匿名的恐吓信伤透了脑筋: 鄙人对您怀有深仇大恨。鄙人一心想对您实施报复,为此花费了漫长的岁月。现在已经准备就绪,报仇雪浪的时刻终于来到了。您一家不久将遭杀绝,将一个个地相继结束可恶的一生。 每天都寄来这种意思的情,每次笔迹都不相同。字体潦草,很蹩脚。发信邮局的邮戳每次都不同,信封和信笺也都是极其常见的便宜货,所以完全没有线索查明寄信人的下落。未必都是写信恐吓,有时候电话里响起了莫名其妙的声音。“川手君,久违啦。知道我的声音吧,呵呵呵呵呵呵。你有两个漂亮的女儿吧,我呀,决定首先从这两个女儿开始收拾。呵呵呵呵呵呵。” 非常和善的鼻音,恐怕是在电话机附近捂着鼻子说话的。他每说一句话就像女人似地呵呵呵地笑几下,但这奇怪的笑声却使川手胆战心惊。 当然声音不觉得耳熟。讯问电话局,回答说是从公用电话打的,依然没有线索了解对方的真相。 川手今年四十七岁,是个从手无分文奠定现在这般资产的人物,所以不仅事业上的敌人不计其数,而且事业以外也使好多人吃尽了苦头。可是,即使他逐个逐个地追寻这些记忆也未能想到这次的恐吓者。 虽然木是没有一两个可疑的人,但这些人都已经死了,连子孙都没有留下。正因为无论怎么考虑都不知道恐吓者的来历,所以格外使人感到可怕。他不由地感到一种无法形容的恐惧,仿佛自己前半生虐待过的人变成了冤魂在他身边徘徊。 川手终于忍受不了,将这件事告到了警视厅。但警视厅只回答他说他们会好好跟所管辖的警察署说的,之后便根本不予答理,所以他后来物色民间侦探,先打发人去了一下小五郎的事务所,但那边回话说:小五郎因一起重大犯罪案件正在朝鲜出差,一下子还回不来。所以这回他委托了与小五郎侦探齐名的宗像博士侦查犯人,博士的助手,一名叫木岛的年轻侦探便找上门来听取了事情的详细经过,随后便开始了侦查。 十几天后的一个傍晚,中村侦查股长突然访问了川手,跟他讲了宗像侦探事务所的木岛助手死于非命的经过,川手更心惊胆战起来。 当晚将有三名便衣刑警通宵看守往宅内外,但警视厅的这一好意为时已晚。 傍晚时说去拜访朋友而出门的二女儿过了十点、十一点,甚至到了深夜还没有回来。不用说是朋友家,所有能想到的地方都打电话或是派人去找遍了,但只知道她告辞朋友家是八点左右,其后的情况就完全不知道了。 令人惴惴不安的一夜结束了。翌晨,座落在麻布区高田的川手公馆里挤满了闻讯而来的亲朋好友,大宅内一片混乱,其中第一会客室的西式房间内,中村侦查股长、宗像博士和脸色苍白的主人川手在太郎三人正凑在一起,协商着善后措施。股长和博士是一接到案件报告便匆匆忙忙一清早赶来访问川手公馆的。 川手把半白的头发理成了平头,蓄着花白的胡须,浓眉大眼,胖墩墩的,很像是董事一类的绅士,但平素红光满面的丰盈的面颊今天看去好像失去了光泽。 他一年前就失去了夫人,至今没有续弦,父女三人享受着天伦之乐,但一想到其中一个爱女落在不知是哪个别子手的手中,川手不禁惊慌失措。 川手和宗像博士是第一次见面!川手对木岛助手死于非命表示哀悼,提出想为他的遗属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博士对自己把这一重大案件托给助手的过失表示了歉意。 “听说犯人是个有奇怪的三重涡状指纹的家伙……” 川手已经闻知这件事。 “是的,三个旋涡成三角形相叠,上面两个,下面一个。请问,您的老熟人里有没有这种指纹的人?” 博士一问,川手立即摇摇头说: “我心里一点也没有数。指纹这东西,很多场合即使亲密相处也是不注意的嘛。” “可是,策划这样的报复,一定是对您怀有深仇大浪的家伙。从这点来说,我想您一定会有什么线索的……” 宗像博士也是脸色苍白,目不转睛地看着川手,像是要从那里找出这资本家旧时的罪恶似地用犀利的目光凝视着对方的表情。 “啊,这我不能说没有恨我的人,但我相信不会受到如此报复。” 川手有点不快似地回答了博士的疑问。 “可是,仇恨这东西,往往被憎恨的一方不以为然,但憎恨的一方却会感到强好几倍。” “您说的对,大概也有那种情况吧。您毕竟是干这一行的,犯罪者的心情知道得一清二楚,但我怎么考虑,心里都没有数哪。” 川手益发不高兴地一口断定说。 “如果您心里没有数,那么那个指纹目前是唯一的线索修。说实在的,昨晚我们让人充分查了一下警视厅的指纹蜡纸,但据说连续干了十五年的指纹主任也从未见到和听到过什么三重涡状纹,指纹蜡纸里当然没有那种东西。” “是妖怪。” 宗像博士像是有什么用意似地自言自语道。一听这话,川手立即惊恐地朝四下里张望了一下。 虽然装着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看上去心里好像想起了一个人。 “中村君,宗像君,你们不能设法替我把女儿夺回来吗?费用不管花多少,都由我来负担。也可以悬赏。对了,给管我发现犯人、夺回女儿的人五千元赏金吧,不管是警察署的还是民间的,只要安全地替我夺回女儿就行。我想早点见到我女儿安然无恙的脸孔,哪怕是早一秒钟也好。” 川手看上去是个感情激昂的人,说着说着就渐渐兴奋起来,终于露出了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悬赏的确是个好主意,但说不定为时已晚啦……我从刚才起心里老是牵挂着掉在那窗户下的一封信……” 宗像博士一面若有所思似地凝视着一恻窗下的地板,一面自言自语道。 那声音听起来让人寒毛凛凛,所以其余两人都吃惊地朝那方向看去。的确窗户下掉着一封西洋式信封。 只看了一眼,川手的脸色就刷地变了。 “哎呀,奇怪!直到刚才都没有见那里掉着那种东西呀!况且我家是没有那类信封的。” 他边说边站起来走到窗户分拣起了那封信,惊惧地看了一会儿,随后突然按了一下电铃叫来了女佣人。 “你早晨打扫这儿了吧,这窗子下掉着这种东西……”女佣人一露面川手就训斥般地这样询问道。 “没有。这个…俄充分注意地打扫的,没有什么东西掉在那里。” “真的吗?” “是的,真的什么也……” 年轻的女佣人虽然在严肃的客人面前有些胆怯而红着脸,但回答得十分干脆。 “会不会是谁从窗户外面扔进来的呢。” 中村警部不安地眨着眼睛说道。 “不,哪会呢。正如您看到的,这边的窗户关着,也没有缝隙投进那种信封,而且这外面是院子,所以只有家里人才能通过。” 川手像是见了魔鬼什么的吓得要命。 “信封到这儿来的途径姑且不谈,查一下里面的东西好吗?” 唯独宗像博士很冷静。 “清查吧。” 川手没有勇气亲自拆封,把信封递给了博士。博士接到手里后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打开了一张信笺。 “哎呀,这是什么意思呢?” 上面只写着“卫生展览会”五个字,好像连博士也难解其意。 “哦,是往常的信封,往常的信笺,一定是犯人来的信。” 川手这才发觉似地喊道。 “犯人来的信?那么这是……” “中村君,我们去看看吧,这就去看看吧。” 不知道博士想到什么,他几乎要换中村警部的胳膊似地匆匆催促道。 “你说去,是去哪儿呀?” “那还用说,是去卫生展览会呗!” “可卫生展览会在哪儿呢?” “U公园的科学陈列馆呗。我是那儿的干事,所以知道。现在应该在举行卫生展览会。走,去看看吧。” 中村股长也模模糊糊地明白了博士的想法,他几乎愣住了,心想这业余侦探考虑的事多可怕啊。总之这时候不该磨磨蹭蹭,于是与博士一起乘上了等候在门前的警视厅的汽车,让它开到了U公园的科学陈列馆。 两人疯癫癫地出发了,川手目瞪口呆地望着他们。无论怎么考虑都不能把雪子下落不明与卫生展览会联系在一起,但正因为不明白,所以心里像是乌云似地涌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不安和焦虑使他坐立不安。 汽车一到科学陈列馆,宗像博士和中村侦查股长就向陈列馆的主任说明了情况,在他带领下急匆匆地上了占据整个三楼的卫生展览馆。 因为是清早,所以偌大的场内看不到一个参观者,混凝土的柱子、擦得通亮的亚麻油毡块以及排列在那儿的大大小小的玻璃陈列台都像沉在水底似的冰冷而又寂静。 场内一半陈列着医疗机械,另一半陈列着奇怪的解剖模型、假手假腿以及疾病模型的蜡偶人等。三人在这些陈列架之间来回转着。 用浓重的红色和蓝色涂起来的足有四斗酒桶那么大的心脏模型、布满粗血管的有足球般大的眼球模型、像无数条蚕在蠕动的脑髓模型、把真人大小的蜡偶人劈成两半的内脏模型。三人在这些望久了就会觉得恶心的令人讨厌的蜡制工艺品之间,紧盯着前方向前走去。目标是疾病型蜡偶人。 XX药品商会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蜡偶人原来就是从卫生展览会的蜡偶人的效果想到的。疾病蜡偶人这东西就有这般使人战栗的力量。可怕的病毒小疮、因尼古丁和酒精等中毒而黄肿的心脏模型等具有把健康人立即变成病人的可怕的心理效果。 这些陈列架中有一个格外引人注目的大玻璃箱。那是一个把上部和四面全用玻璃围起来的长方形陈列台。 宗像博士从远处一发现那玻璃箱就径直向那边走了过去,不一会儿三人便站到了那卧棺一般的玻璃箱前面。 玻璃箱里面躺着一个真人大小的年轻女子。虽然靠从远处的窗户射来的暗淡的光线无法辨清,但总觉得是一个活着的蜡偶人。 “为什么陈列这种东西呢?也并不像疾病的模型呀,倒是拿到美术展览会的雕刻室去要更合适一些。” 博士回头看了一眼主任,问道。于是,主任显出惶恐的样子,一面怯生生地辩解一面直盯盯地斜眼看着中村警部: “每次展览会上都要混进一个这种完整的偶人,这是模型师的一种乐趣嘛。这偶人也是今天早晨趁天未亮刚运来的,方才取掉遮布一看都吃了一惊。要是不合适的话我就决定与别的模型替换一下……” “不,那不必了吧,可这偶人做得真好啊,而且又是个美人儿,都难以想像是手艺人的活计啦!” 博士和中村全神贯注地看着玻璃箱里面,过了一会,不知是发现了什么东西,警部突然狂叫起来: “哎呀,这偶人长着汗毛!瞧下巴那地方,胳膊上也有。” 好容易习惯了暗淡光线的三人在裸体偶人的全身看清了闪着银光、不太显眼的汗毛。 三人由于过分惊惧而只是默默地面面相觑,但宗像博士好像突然发觉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俯身看着玻璃箱表面上的一点。 “中村君,请看一下这儿。” 依着吩咐,拿过放大镜看了一下玻璃表面的股长刚一看就好像被弹回来似地离开那旁边,用嘶哑的嗓音喊道: “啊,是三重涡状纹!” 玻璃表面的确清晰地显露着与昨晚在幻灯中看到的一模一样的妖怪指纹。 “喂,请把这盖打开。” 无须博士大声喊叫主任就察觉了,他已经脸色苍白地用口袋里的钥匙打开了玻璃箱的盖子。 “你摸一下偶人的皮肤。” 主任战战兢兢地将食指靠近偶人,触了一下她的胳膊。刚触上去就发出惨叫般的喊声闪开了。 偶人的皮肤像腐烂的水果一样软绵绵的,而且像冰一样凉。 [book_title]戴墨镜的男人 三人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目瞪口呆地面面相觑,连专门对付犯罪的专家们都为将尸首放进玻璃箱抛露于众目之下的奇特主意感到惊愕。 “请看,这户首全身搽着粉,嘴唇上也细心地抹着口红,是为了使她像一个偶人才这样费手脚的。” 中村股长不无感慨地说。 虽然博士和警部都不认识川手雪子的脸,但把种种情况综合起来考虑,显然这娇艳的尸体正是失踪的雪子。最重要”的证据就是留在玻璃箱表面的恶魔的指纹——看上去像是那怪物的脸的三重涡状纹,因为另外不会有这种怪指纹的家伙了。 “这犯罪真可怕!我搞了多年的犯罪侦查,这样的还是第一次呀。简直是发了疯!只能认为这犯人热中于复仇,招来了精神错乱。” 中村警部以沉痛的表情自言自语道。 “不,与其说是疯子不如说是天才,一种邪恶的天才。还有这般卓有成效的报复吗?!看到自己的女儿惨遭杀害,而且尸首陈列在展览会中的父亲,他的心情是怎样的呢?这种超人的复仇不是一般罪犯所能想到的!” 宗像博士甚至是一副赞美犯人的口气。博士看上去好像发现了当代独一无二的大坏人、自己绝好的敌手,不禁精神抖擞。总觉得他那锐利的双眼已经开始充满了对尚未见到的大敌的斗志。 “这具尸体我想一定是雪子,但为了慎重起见,请川手来一趟这儿怎么样?我来打电话吧。另外,我还必须立即办验尸的手续,这也一起打电话吧。” 中村警部说罢就向工作人员讯问了打电话的地方。 “还有一件重要的事,就是调查展出这具尸体的倡人制作人。查一下事务所的帐簿,立即派人去那儿!” 博士一提醒,警部立即#点头: “说得对。行。我打电话顺便把刑警叫来,让他们立即着手调查。” 说完就匆匆忙忙到楼下的电话室去了。 科学陈列馆立即禁止一般观众入场,努力保持现场。就在博士、侦查股长和几名工作人员一边叽叽咕咕地小声交谈一边等候时,不一会儿,以开着自备汽车赶来的脸色苍白的川手为先导,警视厅侦查科、鉴定科的人以及法院的一行和所管辖的警察署的人都陆续赶到,紧接着消息灵通的一批新闻记者也拥到了陈列馆的大门口,展览会顿时闹腾起来。 };睁看了一眼尸首就眨着眼睛作证说那一定是雪子。随后按照固定的顺序由警医验了尸,由鉴定科的科员检验出了指纹,并盘问、传讯了有关人员,但除了推定雪子的死因像是毒杀、死后只经过了八九小时以外,别的没有什么发现。那怪指纹除了宗像博士发现的那个以外再也没有检验出一个来。 正在进行审讯的时候,在场的宗像博士那儿有人匆匆地传来一张名片。博士瞅了一眼,立即对身旁的中村侦查股长低声说: “是助手小池君来了,说是因那件‘亚特兰蒂斯’咖啡馆的事想马上见我。是特意赶到这种地方来的,恐怕掌握了什么重大线索吧。我想借另一间屋子听一下汇报;你也来吗?” “你说的‘亚特兰蒂斯’,是木岛君写信的那家咖啡馆吧?” “是的。说不定知道了那个用白纸顶替那封信的家伙。” “那真值得一听,请务必让我也在场。” 警部跟在那儿的工作人员耳语了几句,决定借楼下的接待室,让他们把小池助手带到那儿去。 两人急忙跑进接待室,只见身穿西服的小油助手脸色苍白地紧张等候着。 “先生,好像又发生了一起重大案件吧……心想可能是川手家,打电话一问,那边回答说川手被先生喊到这儿来了,所以这才知道先生的去处。” “哦。事情来得突然嘛,所以没有功夫通知事务所……我说,你有什么事?” 博士一问,小池就一下子放低了声音,得意洋洋地说: “知道了犯人的模样。” “噢,好快啊!那么是什么样的家伙呢?” “昨晚,我随后就去了‘亚特兰蒂斯’,但顾客很多,连话都不能好好儿说,所以今天又去了一下。是女招待们刚刚醒来的时候进去的。刚巧与木岛君相好的那位女招待在场,昨天的事她记得很清楚。据说木岛君下午三点左右去了那家咖啡馆,但没有叫端饮料,而是借了信笺和信封,一个劲儿地写着什么。一写完就舒了一口气似地叫来了女招待,吩咐她端来了他爱喝的西洋酒,呆了二十分钟后扭头就走了。” “那么,当时木岛君附近有没有可疑的家伙呢?” “有呀,女招待记得很清楚,把那男人的模样告诉了我。据说年龄三十五、六岁上下,身材短小,苍白的脸上戴着一副大墨镜。听说没有胡须,穿的是发黑的西装,在咖啡馆的一段时间里,这人一次也没有摘掉过戴到眼眉上的鸭舌帽。听说他在木岛君写完信时来到旁边席位上,好像很亲热地跟木岛君说话,另外吩咐女招待端来了白兰地,时而向木岛君敬敬酒。大概那白兰地里掺进了毒药吧。” “哦,那家伙好像很可疑呀,但光靠女招待这些含糊的话,也不能就那样相信呀……” “不,不光是女招待的话,我还得到了确凿的证据。” “啊?!证据?” 博士和中村警部都情不自禁地移膝躬身,凝视着对方的脸。 “是的。请看,就是这根拐杖。” 小池边说边拿来了靠在屋子角落里的乌木拐杖,伸到两人面前,只见整个把手部分罩着厚纸卷。 “是指纹吧?” “是的。为了不让它消失,我一直很当心。” 一取下厚纸卷,露出了银把手。 “是这儿。请看这儿。” 小池一面指着把手的内侧,一面从口袋里掏出放大镜递给了博士。博士接过它放在被指的部位上看了一下。警部默不作声地从一旁俯身看着它。 “是三重涡状纹!” 那张与留在木岛助手拿回来的鞋拔干上的一模一样的妖怪脸在狂笑。 “这拐杖是……” “是那个戴墨镜的男人忘在那里的。” “那家伙是‘亚特兰蒂斯’的常客吧?” “不,听说完全是个第一次光顾的客人,据说木岛君一回去不一会,那家伙也从店里由去了。听说到今天早晨也没有来取拐杖。说不定永远不来取了。” 啊,身材短小的戴墨镜的男人!那家伙正是当代独一无二的复仇狂,正是有妖怪一般的三重旋涡怪指纹的恶魔! “我赶紧来这儿是想暂先向先生汇报这些情况,还想请先生检查一下这根拐杖。既然已经知道了模样,无论如何也要调查一下那家伙的行踪。哪能不查明恶魔的老窝呢!那我就告辞了。” “嗯。好好儿干!” 得到博士的鼓励,年轻的小池助手高高兴兴地走出了陈列馆。 那以后不久,尸体陈列事件的调查也结束了,集中在这儿的人们将各自回去。宗像博士得到中村股长的同意,把乌木拐杖带回研究室,通过放大镜作了周密检查,但那是一根极其普通的廉价拐杖,连制造厂的商标都没有,除了那怪指纹以外没有能得到什么线索。 雪子的尸体立即被运到大学,第二天就被交付解剖了,其结果是,她的死因也是由于吞下了毒药,这点已经清楚了。不仅如此,还弄清了如下事实:刚好是前一天,木岛助手的尸体也在同一地方作了解剖,从其内脏检验出来的毒物与雪子吞下的完全是同一性质的东西。由此可知,杀害雪子和木岛的犯人是同一人。 另外,关于将雪子的尸体制成蜡偶人展出的偶人工厂,中村股长亲自去那工厂进行严格的调查,可老板申诉说:对那种形状的玻璃箱丝毫没有记忆,恐怕是哪个人盗用了工厂的名字上交的吧。他的申诉有确凿的根据,所以股长立即消除了疑虑。真没想到犯人的婚备竟如此周到。 当然对将装有尸体的玻璃箱运进陈列馆的运输店也作了调查,但那也一无所获,运输店的名字也是被盗用的。据受理那东西的陈列馆馆员回忆,雇用的小工总共三人,都是些看去很相似的邀里论遇的男人,其中一个像是头儿的取走发货单的小工左眼好像不好,在叠成方形的沙市上缝上了带子捂在上面。要说线索,那就是唯一的线索。 [book_title]第三个牺牲品 四天后雪子葬礼的那一天。往日里胖墩墩的呼骤然间消瘦了,那半白的头发变白了一片,由此也可充分想象失去最心爱的雪子的呼是何等的悲哀。 隆重的守夜仪式持续了两个晚上,今天从上午开始举行宅内最后的念经和烧香。中午时,装有雪子遗体的金光闪闪的灵车在川手家的门内等候着出发去火葬场,身穿晨礼服和和服的人们在大门前的广场上东跑西窜,其中也可以看到宗像博士和小池助手的身影。虽然受委托保护雪子,但却落得这种后果。由于这种内疚心,两人打算混在亲朋好友之间送行到火葬场。 小池助手打那以后一直搜索着那个“亚特兰蒂斯”的奇怪客人,但直到今天为止还没有能查明其下落。 宗像博士在这些聚集的人中间也没有一个熟人,实在闲得无聊,他蹲在灵车的后面漫不经心地看着左右对开的门扇,过了一会儿,不知是看到了什么,博士的脸上突然浮出紧张的神色,他几乎要把脸贴在灵车门上似地接近灵车,开始凝视黑漆的表面。 “小池君,这漆的表面有一个清晰的指纹呀。你看,是这个。你是怎么想的?” 博士一嚼咕,小池助手立即盯着看了一会儿被指的地方,看着看着他的脸色也变了。 “先生,不是像那一个吗?旋涡好像有三个呀!” 博士从晨礼服的里兜取出常不离身的侦探全套工具皮套子,打开其中的小型放大镜贴到门的表面。 模模糊糊地留在油亮的黑漆表面的发白指纹被放大了五倍左右,出现在俯身看着的两人面前。 “果然如此。跟鞋拔子上的完全相同。” 小池助手情不自禁地大声啼咕道。 “那个家伙会不会混在这些参加葬礼的人里边呢?总觉得那家伙就在我们身边。” 小池助手一边四下张望着周围的人群一边脸色苍白地呼咕道。 “也许如此。可是,即使那家伙混在人群里我们也无论如何分辨不出来啊,因为他决不会戴着那副成为目标的墨镜吧。再说,这指纹可能是车子来这之前就沾上去了,这样考虑倒要自然一些。如果是这样,那就怎么也查不出了,因为在马路上停车等候信号期间,甚至常常会有骑自行车的伙计,从后面用手摸一下,在这里按上个指纹,做到不受任何人查问,那是轻而易举的嘛。” “可不是。但那家伙为什么在这种地方按上指纹呢?决不会是想再一次把尸体盗走吧。” “哪能呢。不是由我们看守着吗?犯人的目的只是向我挑战,他推测我大概会注意灵车的门,所以为了向我显示才按上了指纹。那家伙多装模作样啊!” 宗像博士若无其事地笑了,但后来想想,犯人的真意未必那么单纯。这灵车的指纹是一个即将在同一天下午发生的某桩怪事的前兆。 这姑且不说,当天的葬礼在极其隆重地、顺利地进行。灵车和紧随其后的送行的人们乘坐的十几辆汽车从呼公馆出发时是下午一点。在按顺序进行电炉火葬、拾骨灰后,下午三点雪子的亡魂已经被安置在作告别仪式会场的A祭场了。 因为是企业界闻名的川手家的丧事,所以参拜告别仪式的人很多,以至用预定的一个小时都没有能膜拜完。在排在祭场正殿向参拜者们回礼的亲属和亲朋好友中特别引参拜者注意的,是失去了最亲爱的妹妹而泪如泉涌的川手妙子那可怜的样子。 妙子是与死者只差一岁的姐姐,对川手来说她现在是唯一的爱女了,是个连相貌也与雪子长得一模一样的美人。她身穿西装,从帽子到袜子什么都是一色黑。一副把手帕捂在眼上、眼看就要无力倒下的样子怎能不引参拜者们流泪呢! 预定四点结束的参拜仪式,超过了半小时才中断,人们开始乱哄哄地准备回去。就在妙子也想挪开脚步向前跨一步时,大概是因为过于悲伤而心绪纷乱的缘故,她摇摇晃晃地打了几下踉跄,旋即突然倒在那里了。 一看到这情景,人们以为她发生了脑贫血,争先恐后地跑上去想护理她,但妙子被身旁的一位女亲戚抱起后径直带进汽车回到了自己家里,并没有发生什么异常情况。 一回到自己家里,她就想尽情地哭一场,所以寒暄几句就跑回自己房间去了。当她通过设置在那里的大镜子前面时,突然照了一下自己的容貌,发觉右须沾着黑煤烟一样的东西。 “哎呀,我是用这副脸跟许多人说话的吗?” 这么一想,她忽然害羞起来,尽管是在那种时候,也身不由己地坐在镜子前面照起来。 将脸靠近镜子仔细一照,那不只是污点,好像是人的指痕,细细的指纹像是用黑油墨印刷上去似地十分清晰。 “哎呀,好奇怪呀,怎么这么清楚地沾着指痕呢!” 就在一边思忖一边凝视着那指纹的过程中,妙子的脸色苍白起来,嘴唇上完全失去了血色,双眼皮的两眼睁得大大的,仿佛就要迸出来似的。她刚“啊、啊、啊、啊……”地莫明其妙地尖叫几声,随即就从椅子上瘫了下来,跌倒在地毯上。 在那指纹上,三个旋涡像妖怪一样狂笑着。那复仇狂的可怕的三重涡状纹终于在人的脸上都现出了那可增可咒的纹路。 人们听到从妙子房间里传来的非同一般的声音,跑去一看,只见她昏倒在屋里,那脸颊上还没有被抹掉的恶魔的指纹清晰可见。 但混乱还不光如此。就在那时,父亲呼在客厅里跟还没有走的老朋友们在说话,当他想掏出雪茄烟盒把手伸进里兜时,触到了里面的一封完全记不起来的信。 他愣了一下,取出一看,是一个好像见过的廉价信封,信口虽然封住了,但正面连收信人姓名都没有。只是见到这信封,川手的脸色就已经变了。里面像是装着信,尽管害怕也不能不看。 狠狠心拆开一看,果然还是上次的信纸、像是故意写得蹩脚的铅笔笔迹。是那家伙!是那家伙死命纠缠着!纸面上写着如下可怕的字句: 川手君,怎么样?知道了复仇者的厉害了吧?可是,真正的复仇在后面呢!只是拉开了序幕而已。关于第二幕,舞台的导演也已经完全准备就绪。第二幕轮到你的大女儿了。把日期清楚地告诉你吧,是本月十四日晚上。那天晚上你大女儿将遭到与你二女儿相同的不幸。这次的背景可好极了,你扳着手指等待吧!这一完就是第三幕。你知道第三幕的主角吗?不用说那是你自己。演大轴主的不都是最后出场的吗? 复仇者上 由于这两起奇祸赶在一起,川手公馆一片混乱,使人不觉得像是在葬礼的傍晚。 妙子在人们的护理下不久恢复了意识,但由于感情激昂而发起烧来,不得不叫了医生。刚参加葬礼回去的宗像博士接到川手的紧急报告后又立即赶来。从警视厅那儿来了中村侦查股长。随后与川手三人对坐,专心致志地秘密商议着善后措施。 犯人大概一定混在A祭场的会场中,一方面在妙子的脸颊上按上了怪指纹,另一方面又接近川手,如扒手一样敏捷地将信塞进了他的兜里。 可是,不管怎么说,一般是很难在妙子的脸上按上指纹的,这一定是告别仪式结束后趁妙子跌倒时的混乱时机迅速按上的。这么说来,当时在场内的不只是有限的几个};呼的亲戚朋友吗? 中村警部一发觉这点,立即根据川手的记忆和名簿造好了一张四十多人的人名表,随后命令部下访问了其中的每一个人,成功地取得了他们的指纹。这里面不用说有主人川手的,连该公馆仆人们的也无一遗漏,甚至也收集了宗像博士和小池助手的指纹,但结果证实其中没有一个是三重涡状纹。 另一方面,关于出现在“亚特兰蒂斯”咖啡馆里的怪人物,虽然宗像研究室的人继续进行了侦查,但除了最初小池助手所探听出的事实以外就再也没有发现任何线索了。时间在一天天地流逝。 [book_title]魔术师 不久,复仇狂的所谓第二出戏开幕的日子来到了。十四日晚迫在眉睫。 川手的公馆像是被妖云笼罩着似地充满着死一般的沉寂。妙子自那以后一直卧床不起,莫名其妙地吓得日夜发抖,川手也中断了所有交际,一天到晚安慰妙子,躲在佛堂里为去世的雪子祈祷冥福。 当天十四日,由于事前受川手所托,该公馆内外布下了森严的警戒网。 首先将由警视厅派来了六名便衣警察,加强防守康公馆的大门、里门和墙外,在宅内的妙子房间的外面,决定由宗像博士亲自率领小池助手通宵达旦进行看守。 妙子的房间在公馆的尽里头,除了有两扇窗户面向院子开着外,其余只有一处出入口。博士准备在那门外的走廊上放上一张安乐椅熬过一夜,小池助手准备在两扇窗户外的院子里摆上椅子防备有人从那儿入侵。 早早吃罢了晚饭,大家都到岗位上去了,但川手好像还不放心,他在妙子的房间里出出进进的,每次通过走廊上的宗像博士的前面时总要不安地搭几句话。 博士笑着说他保证妙子绝对安全。 “东家,您用不着担心,因为小姐等于被藏在双重铁箱里嘛。公馆的周围由六名熟练的刑警在看守,要瞒过他们的眼睛进到这儿,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即使那家伙进得了宅内,这里也还有第二道关口,仅有的一扇门的外面由我这样坚持着,窗外则由小池君看守着,而且窗户全部从内侧挂上了窗钩,这门我也打算过会儿就锁上它。” “可是,如果有暗道的话……” 川手的猜疑没有止境。 “不,哪会有呢。刚才我和小池君把小姐的房间彻底查了一遍,墙壁、天棚和地板都没有一点异常。这儿木是您建造的家吗?要是有地道,那还了得!” “啊,这也善我调查了吗?到底是用心周到呀。啊,听了你的话,心里踏实了些,只是今晚我是怎么也不想离开我女儿身旁了,打算就在这房间的沙发上熬过一夜。” “这是好主意呀。要是您这么做,小姐就有三重防守学。要是您呆在这房间里,我们心里也就踏实啦。” 于是川手径直走进妙子的房间,在与卧室相连的休息室长沙发上坐了下来,开着门跟博士聊了一会儿;但这种时候当然,不会谈得很起劲,不久就躺在长沙发上不吱声了,所以博士取出了代为保管的钥匙锁上了门。 随着夜深,宅邪内渐渐像坟墓一样寂静起来,街上的噪声也听不到了,女佣人们也都好像入睡了。 宗像博士一面抽着很烈的烟卷儿,一面坐在安乐椅上目光炯炯地朝四下里张望着。院子里,小油助手也一面吸着烟,一面或是坐在椅子上或是在椅子前面像岗哨一样来回走动,拼命地驱赶着睡意。 十二点、一点、二点、三点,漫长的黑夜渐渐结束了。宗像博士从安乐椅上~下子站了起来,使劲地伸个懒腰。好像终于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就连复仇狂也似乎被双重、三重的警戒网吓退了,推延了第二幕的开幕时间。 博士一靠近门就~面敲门一面向川手喊道: “已经天亮啦,那家伙不是终于没有来吗?” 没有回答,所以这回稍使劲地破了一下门,喊了他几下,但还是没有回答。 “奇怪!” 博士一边开玩笑似地陶冶着,~边迅速掏出钥匙开了门,走进室内。 啊,这是怎么啦?川手不是躺在沙发上,全身被一圈圈地缠着紧紧地缚在长沙发上吗?而且嘴被人用东西死死地堵了起来。 博士猛地扑了过去;先去掉堵塞物,随后边晃着川手的身体边喊道: “怎、怎么啦?是谁在什么时候让你吃这种苦头的?小姐呢?” 川手由于过分绝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用目光指着隔壁的套间。 博士回头看了看那方向,中间的门洞开着,妙子的床看得很清楚。可是,床上没有睡着任何人。 博士跑进卧室。好像是相当慌张,听到了椅子大声倒下来的声音。 “小姐,小姐” 可是,人不在怎么会回答呢!卧室空无一人。 博士脸色苍白地又回到休息室,并迅速解开绑着川手的绳子,申斥似地问道: “究竟是怎么了?” “我一点也不清楚,刚迷迷糊糊地睡着就突然喘不上气来了。大概那是麻醉剂吧。就在我寻思着自已被什么东西捂着嘴和鼻子的时候神志就不清了。以后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妙手呢?妙子是被拐走了吗?” 川手当然知道这一点,但他禁不住这样问道。 “真对不起,可我的岗位上一切正常呀。那家伙说不定是从窗户里进来的。” 博士说罢就急忙跑到窗户那儿,哗地拉开窗帘,摘下窗钩,把毛玻璃的窗子推上去看了一下庭院。 “小池君,小池君。” “啊,早上好。” 怎么搞的!小池助手好端端地在那儿,而且好像一无所知。 “你没有睡着觉学?” “没有,一点也没有睡。” “那么,什么都没有看到吗?” “什么?看见什么?” “混蛋!妙子被人拐走了!” 博士终于气炸了。 可是,仔细想来,小池助手是不会有过失的。不是他放走了犯人,证据是:两扇窗户都好好儿地从内侧挂着钩子,没有一点儿异常。 那么,那家伙到底是从哪儿进来又是从哪儿出去的呢?室内没有地道什么的,这已充分调查清楚,门从外面上着锁,窗子也都关着。啊。越来越像是妖怪啦!只要不是妖怪或是幽灵什么的,哪能在严密关闭的屋子里溜进溜出呢! 但幽灵怎么让人嗅麻醉药,把人缚住呢!不,即使坏人像幽灵一样从一分或二分的缝隙里溜出去,他怎么能把妙子运出去呢?妙子是个有血有肉的人,是不能从缝里钻出去的。 连名侦探宗像博士都好像对此完全走投无路了。但现在不是徒然走投无路的时候。必须绞尽脑汁,解开这个谜。 博士忽然想起来似地匆忙叫女佣人打开大门,随即像是发了疯似地跑到门外。当然是为了向守卫着外部的六名刑警打听昨晚的情况。 结果判明,正门、后门、及公馆围墙的任何地方都正常。他们异口同声充满自信地说:无论是从外面还是从里面,都没有人越过大门和围墙。 [book_title]名侦探的失策 “奇怪,实在奇怪,是我忘了什么了?说不定是脑子的空白点这东西,物理上的不可能永远是不可能的。” 博士忽而用拳头敲着自己的脑袋,在呼公馆的大门口进进出出,忽而又翻起晨礼服的下摆,在水泥围墙周围转来转去。 等到天明,又进行了一次屋内外的搜查,博士、助手和六名刑警各自分头进行,足足花了两个多小时,甚至像岁本扫尘一样浑身乌黑地爬遍了天花板顶上。廊檐、地板下和庭院的每个角落,但连一个脚印和一个指纹都没有发现。 当然这件事赶紧报告了警视厅,全市立即设置了警戒线,但因为此贼能在小小的与邪内都能像烟一般地神出鬼没,所以部署恐怕也会以徒劳而告终吧。 败军之将宗像博士怏怏不乐,决定暂且回事务所。主人川手连责备博士失策的力气都没有了,由于绝望和悲叹,已经如同病人。博士则像是吃了黄连似地板着一副胜,在向川手简单地说了几句以后就带着小池助手赶紧出了大门。 一雇到出租车,博士就靠在软垫上一动不动地闭着眼睛,连一句话都不说,简直像个木雕像似的,都快叫人怀疑甚至已不在呼吸。小池助手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位板着脸的老师,只是尴尬地偷看着博士的脸,不知怎么办才好。 可是,在汽车沿着去事务所的路开了约奖一半路的时候,博士突然睁开眼睛自言自语道: “懊,也许如此。” 刚说完这话,刚才苍白的脸上一下子有了血色,眼睛也突然炯炯有神起来。 “喂,司机,赶快回到原来的地方去!” 博士用让人大吃一惊般的声音嚷道。 “是忘了什么东西吗?” 小池助手忐忑不安地问道。 “嗯,是忘了东西。我现在才发觉只有一处忘了搜查。” 名侦探连这样说话时都迫不及待似的,他又一次嚷嚷着让司机改变了行车方向。 “那么,您是知道了那贼的秘密出入口咬?” “不,我发觉那贼既没有进去也没有出去,那家伙显然与妙子一起在我们眼前。啊,我刚才没有发觉这一点,实在是被人钻了大空子呀!” 小池助手直眨着眼睛,他丝毫不明白博士的话是什么意思。 “您说的在眼前,什么意思?” “过会儿就明白了。也许是我们的误解,但无论怎么考虑,此外再也没有戏法的秘密了。小池君,世上有种地方可是近在眼前但怎么也注意不到的呀。这是习惯的力量。一旦一个工具被使用于别的用途,我们就立即成了瞎子了。” 小池助手越来越不知所措了,只是越听越糊涂,但他知道再问下去也是白搭。宗像博士是一个在其推理得到证实之前决不作具体表达的人。 不久,车子以超过规定的速度到达I;I手公馆门前。一到达博士就自个儿打开门跳下汽车,飞也似地跑进大门去了。 进客厅一看,川手依然精疲力尽地靠在长沙发上茫然不知所措,仿佛连思索的力气都没有了似的。 “东家,请让我再看一下那房间。只有一样东西忽略了。” 博士几乎要拉川手的手似地催促道。 川手没有提出异议,可是也没有表示多少热情,只是失了魂似地站起来跟在博士和小池助手的后面。 一到妙子的房间,博士就转了一下门的把手,沮丧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啊,果然如此。要是让你们锁住这地方就好啦!” 谁还去锁妙子已经被拐走后的房间呢!博士到底在说什么呢? 一进房间,博士就走过套间奔进卧室,爬上妙子一直睡到昨晚的那张大床,一下子躺了下来。然后又粗鲁地和农趴在上面,跟川手攀谈起来: “东家,这床好像还很新的哩。什么时候买的?” 由于博士的言谈举止实在出乎意料,川手益发感到惊愕,都没有能立即回答上来。这人究竟是怎么啦?他甚至怀疑是不是疯了。 “喂,什么时候买的?” 博士像磨人精似的又问了一遍。 “是最近呀。以前用的那张突然坏了,所以四天前让家具店安装了这张现成的床。” “哦,是这样吧。那么,您看到了那个拿这床进来的小工了吧。确实是那家具店的人吗?” “这,那个家伙……当时我刚好在场,吩咐安装的地方,好像有个左眼上戴着沙布眼罩的胡子拉喳的男人不停地说着什么话,我当然不认识他。” 啊,左眼戴眼罩的男人!读者有没有想起什么呢?我们在什么地方碰到过同样的人物。曾经将装有雪子遗体的陈列箱拿到展览会去的那小工的脸不是刚好跟他一模一样的吗? “哦,果然如此!” 博士呻吟般地说道,随即下了床,这回爬进了下面的一点点缝隙,像是修理汽车似地仰着身子,检查着床的里侧,突然用可怕的声音嚷道: “东家,完全跟我想像的一样。请看,请看这儿。我知道了那家伙戏法的底了。啊,我真傻,直到现在才注意这地方……” 川手和小池助手赶紧绕到床的那一侧。 “哪里?” “这里,这里。给我把床拉开,离墙壁再远一点儿。这里有机关。” 两人按照吩咐推着床,使它与墙边隔开了一些,于是从下面露出了仰卧着的博士的上半身。博士就那样爬起来,指着在这之前与墙壁连接着的床的侧面继续说道: “这里有一个暗盖。瞧,一打开这儿,里面就像一个大箱子。” 翻起床单,使劲推一下床的侧面,那就成了一扇巧妙的暗门,出现了一个宽一尺、长一间左右的狭长口子。这就是说,把床垫只限在上面大约三分之一的薄薄的部分,其下面整个做得像一个坚固的箱子一样。当然是为了躲藏人的。其大小足以藏两个人。 “做得巧妙极了!要是从外面看,跟普通的床一模一样。” 小池助手赞叹似地大声说道。 如果好好看的话,比普通的床好像要稍厚一些,但它的侧面有复杂经纹的毛织品;施加着一种巧妙地使人产生错觉的迷彩,乍一看一点也不知道那是机关。 准是复仇狂在从家具店运来的途中冒取了那张床,拿来了这张事先让人做好的假床。 “这么说,从这张床被抬进来时起那家伙就已经躲在这里面了吧?” 川手毫不在乎地问道,似乎连吃惊的力气都已经没有了。 “也许如此,或者说不定是从外面悄悄溜进来的,总之一定是昨晚很早就隐藏在这里面了。小姐都不知道这些,跟恶魔只隔着一块板睡在这儿。”博士冷酷无情地说道,“而且那家伙半夜里从那儿悄悄溜出来,先是让你吃了那种苦头,后又把小姐塞进这箱子中,自己也进到这里面,耐心地等着逃跑时刻的到来。” “那么是到了今天早晨以后……” “是的。我们犯了个大错误。万万没有想到贼和小姐躲藏在这房间里,所以这儿敞开着搜索院子。贼一定是在这期间看走廊里和大门口没有一个人,于是趁机抱着小姐从这儿逃了出去。” “说逃出去,可是去哪儿呢?走出这公馆一步街上就有行人。怎么能在明亮大街上抱着女人跑呢!何况刑警们也还在门外继续看守着……” 川手神色诧异地反问道。 “是的,我也考虑到这一点所以放下了心,但贼也许有一个逃脱这双重包围的想象不到的计策。不,说不定那家伙还潜伏在毛邪内的什么地方呢!当然是为了等待晚上。可是……” 看上去博士也好像没有自信。 “但妙子为什么没有求救呢?” 川手好像突然察觉到了,顿时脸色苍白,用恐惧的目光凝视着宗像博士: “妙子是跟我一样嘴里被堵着东西呢?还是……” “说不清楚,但至少可以肯定贼没有行凶,因为哪儿都没有看到血迹嘛。不过小姐的生死还不能保证,但愿她平安无事。” 博士坦率地说道。 川手似发狂般的脑海里反复出现着妙子被贼勒死以及被注射毒药的情景。 “如果藏在公馆里,那还得搜索一次……”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为了郑重起见,想好好问一下在门前看守着的刑警。应该还留着两个便衣警察的。” 说罢博士就跑到了屋外。小池助手和川手匆忙跟在后面。 [book_title]清洁工 来到门前一看,一个身穿西装、头戴鸭舌帽的目光犀利的汉子正一边抽着烟,一边目不转睛地望着街上来往的行人。 “喂,后来没有可疑的人出人吧?有没有看到一个拿着大行李的家伙打这儿出去?” 博士突然问道。刑警对突如其来的询问,直眨着眼睛。 这刑警是清晨宅邻内的大搜查结束后为防备万一犯人潜伏在宅哪内逃出去而受命看守的,所以如果有可疑的人出入,他是不会放跑的。 “没有,除了您以外谁也没有通过。” 刑警十分清楚,宗像博士是他们的上司中村侦查股长的朋友。 “不会弄错吧?真的谁也没有通过吗?” 博士疑惑地又问了一次。 “绝没有弄错,我是专为了这个在这儿看守的。” 刑警稍带怒气地回答道。 “比如说送报、送信这类人……” “啊,你说什么?那种人都得怀疑吗?送报人、送信人倒都通过了,可犯人是不可能乔装成那种人逃出去的,因为他们从外面进来一办完事就出去了。” “但为了郑重起见,请你再想一想。此外再也没有人从外面进来了吗?” 刑警上下打量着博士,几乎要说:“你问得多无聊呀!”但过了一会儿他好像想起了什么事,突然笑道: “噢,经你这么一说倒是还有呀。哈哈哈哈哈哈,是清洁工呀,拖着垃圾车来打扫垃圾箱的。哈哈哈哈哈哈,连清洁工的事都要跟您讲吗?” “啊,很有参考价值。” 博士对刑警的态度毫不介意,神情严肃地答道。 “那么,你说的那垃圾箱是从这儿看得到的地方吗?” “不,从这儿看不到。清洁工进门后拐到右边去了,所以大概放在厨房附近吧。” “那么,你就丝毫不知道那清洁工干了些什么暧?” “对,不知道,因为没有叫我监视清洁工嘛!” 刑警很不高兴,几乎要说:你絮絮叨叨地问这些无聊的问题干什么吗?由于昨晚彻夜未眠,心里十分烦躁。 “那么,那清洁工又从这儿出去了吧?” 博士报有耐心,总拘泥着清洁工这件事。究竟垃圾车和昨晚的犯罪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出去了,把垃圾车运出去是他的工作嘛。” “那垃圾车盖着盖子吗?” “这个嘛……我想大概盖着盖子。” “清洁工是一个人吗?” “两个人。” “是什么样的人?有什么特征吗?” 一问到这一步,一直绷着脸回答的刑警的脸上立即出现了非同寻常的不安神色,他模模糊糊地明白了博士为什么刨根究底寻问这种事情。他歪着脖子想了片刻,随后像是想起来似的,这回用认真的口吻答道: “一个家伙个子很矮小,像小孩一样,戴着墨镜,另一个人,啊,对了,是个四十岁上下的大个子,一边的眼睛上戴着四方形的沙市眼罩。两人都戴着鸭舌帽,上身穿着脏乎乎的衬衣,下身穿着土黄色的裤子。” 一听这话,小池助手顿时变了脸色,狠狠地瞪了刑警一眼,几乎就要上前揪住他似的。但宗像博士没慌张,只是温和地问道: “你没有从中村君那儿听说过犯人的特征吗?” 于是刑警脸色苍白,突然慌起神来: “这、这听说了。出现在‘亚特兰蒂斯’咖啡馆的家伙是个戴墨镜的小个子,这事我听说了,可是……” “另外,把蜡偶人拿进卫生展览会的那人的模样呢?” “那,那现在也想起来了。是个左眼戴眼罩的家伙。” “那么,两个清洁工不是跟犯人或犯人的帮凶一模一样吗?” “可是,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清洁工是犯人……况且那家伙是从外面进来的。我光监视从里面逃出来的家伙,所以…… 这会不会是巧合呢?” 刑警一个劲儿地希望此事不要成为自己的过失。 “也许是巧合,也许不是。我们得赶紧弄清楚这一点。也不是没有这样一种可能:犯人夺去了妙子的自由,把她藏在什么地方后自个地逃了出去,随后又为了把妙子运出去而回到了这儿。今天早晨在你们搜查宅邪内期间,犯人有的是机会独身逃出去。” “你说藏起来,是把小姐藏在垃圾箱里吗?” “是离奇的想象,可那家伙总是大胆地想出一些离奇的事,况且我们在早晨搜查时,垃圾箱可真是没有搜查呀。走,一块儿去检查一下。” 人们跟随博士走进门内,朝厨房方向赶去。博士和刑警后面跟着脸色铁青的呼和小池助手。 所谈的垃圾箱放在厨房外面的水泥墙下面,是一只涂黑漆的大木箱。要是这一个,完全可以藏一个人。 博士靠近那垃圾箱,打开了盖子。 “完全清除了。可是,那是什么呢?小池君,你来看一下。” 经博士一说,小池君也俯身看了看箱内,在湿源滚的箱底上,剩下一点点的垃圾里落着一件四方形的白色的东西。 “像是信封呀。” 他边说边伸进手去拣了起来。是个廉价信封,总觉得在哪里见过。没有收信人姓名,也没有寄信人姓名,但里面好像装着信。 “看一下里面。” 按照博士的指示,小池助手打开信封取出了信纸。 “哎呀,这上面用墨水接着指纹!” 在简单的文章后面,像是代替署名似地清晰地按着一个指纹。博士急忙掏出那个放大镜放在那上面。 “果然如此。川手先生,正如我所想象的,小姐是藏在这垃圾箱里。” 在那里,那妖怪一般的三重涡状纹从信笺的角落里朝人冷笑着。 小池助手会意地大声读起信来: 川手君,我的字典里是没有“不可能”这几个字的。好森严的警戒啊!可是,只要你作双重警戒,我就绞尽脑汁想出双重妙计来罢了。替我向宗像大先生问好,请转告他:那样搜查都没有注意到床铺和垃圾箱,这可给名侦探丢了脸呼!不过,我是利用了好像谁都会疏忽的“空子”。你终于孤零零一个人了,但你早晚会见到妙子的。你找找看吧!当你在某个可怕的地方与你女儿的惨不忍睹的尸首面对面的时候,你会是怎样一副脸孔呢?一想到这点,我就从心底里忍不住要笑起来。川手君,这就叫真正的复仇!现在你该知道了。 小池助手几次想在中途停止朗读,但呼的目光在一个劲地催他念下去,所以好容易念完了。 “川手先生,我不知道怎么向您赔不是。我完全失败了。但那是个多可怕的家伙呀!那家伙可是个心理学者。正如那家伙说的,我们都被钻了空子。他那早有预知不慌不忙地逃走的手腕可真是叫人不寒而栗呀!但我必须雪耻。也许小姐已经不再活着了,但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发现那隐藏的地方,而且在逮住那家伙以前我决不停止这场战斗。即使豁出生命也要狠狠地把那家伙教训一顿!” 宗像博士满脸通红,与其说是对着川手不如说是对着自己在心里发誓似地表示了强烈的决心。 [book_title]妖魔鬼怪大会 宗像发现垃圾车的骗术是在八点三十分左右,警视厅的中村侦查股长事后赶到是在那以后又过了十分钟左右。 中村警部从宗像博士那里听完详情以后,为了部署搜查又立即返回了警视厅,当然逮捕犯人的指令再一次传到了全市的警察署、派出所等地方。 这次犯人和同案犯的模样也清楚了,而且有垃圾车这个大行李,所以发现是容易的。但他们逃走以后已经一个小时了,是两个像魔术师一样神速的家伙,所以决不会直到现在还是原来那副清洁工的装束,拉着垃圾车慢吞吞地走在大街上。大概一定是把累赘的垃圾车丢到了什么地方,然后改变模样,拐走妙子,销声匿迹了。若是那样,好不容易下达的紧急指令也错过时机了,大概至多只能发现空空如也的垃圾车什么的。 果然,半个小时以后,为安慰主人而留在川手公馆的宗像博士接到了警视厅中村股长打来的电话,通知他说垃圾车已被发现。 听说场所是在离呼公馆不到三百米的树林里。啊,多狡猾呀!贼刚离开川手公馆就丢了车子。那么妙子呢?决不会是丢在树林中吧。究竟运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博士和小油助手决定先去现场看看。 无需叫车子了,沿着告诉的道路奔跑似地拐过两三个弯,那里就已经是神社的树林了。那一带虽说是在麻布区内,但使人感到像是偏僻地方,难以设想是在城市中。附近也有宽阔的空地,是孩子们的娱乐场所。 走进神社的树林一看,听说垃圾车已经被运到警察署,原来放车的地方立着一极作标志的小桩,旁边站着穿制服的年轻警官。 博士掏出名片,跟警官说: “我是从警视厅的中村警部那儿听到这情况后赶来的。中村君说他也马上来这儿。” “啊,是吗?久闻大名。听说您也在侦查这次的案件,是吗?” 年轻的警官眯缝着眼睛看着这位有名的民间侦探的脸,恭恭敬敬地说道。 “那么除了垃圾车以外还有其它什么发现吗?” “刚才把树林里搜查了一遍,但毫无线索。正如您看到的,这是石子路,脚印看不出来,听说可能把被害者藏到了什么地方,但也看不到那种迹象。院落很小,要是挖了上什么的,马上就会知道的。神殿里和地板下也都检查了,也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发现。” “是您一个人检查的吗?” “不,是署里的五个人分头检查的。” “啊,谢谢。我在这附近稍蹈跳一下,中村君来了,请您转告他。” 博士向警官行了一个礼,随后和小油助手一起走出神社,漫无目标地蹈跳起来。 “哎呀,小池君,”那儿好像在演杂耍呀。” 走了一会儿,博士发觉以后回头看了一下助手,说道。 “嗯,好像是的,还竖着旗帜呢。啊,写着‘妖魔鬼怪大会’。大概是那‘凶宅’的杂耍吗?” “哦,演出这种怪东西呀?去看看吧。‘凶宅’什么的,好久看不到啦,东京也演这种杂耍吗?” “最近相当流行。从前好像叫‘凶宅’啦、‘迷宫’什么的,可最近听说改称为‘妖魔鬼怪大会’,想了好多新办法。” 边说边走之中,两人已经来到搭着大帐篷的戏棚前。 戏棚前面是纸糊的假山石和一片竹林,从那中间露出了棋盘格纹结构的小佛堂等。好气派的装饰!上部排着一溜儿浓艳刺目的广告画,上面画着所有的妖魔鬼怪,样子十分可怕,似乎就要扑过来似的。 前面围着黑压压的一大群人。在那人群的头上面,可以看到登在高台上的看门年轻人胸以上的部位。年轻人嘴边贴着话筒,声嘶力竭地拼命嚷着一些揽客的言词。 渐渐靠近一看,只见入口处贴着一张很大的字条儿,上面用蹩脚的字体乱七八糟地写着几行字: 大悬赏 本妖魔鬼怪大会向自入口处至出口处通过会场的客人除归还入场费以外,另赠送赏金壹千元。 “哎呀,这杂耍真奇怪。要是收一百元的入场费付一千元的赏金,举办人就得尽亏损吧。” 博士不由得自言自语道,于是人群中一位老人听到这话后搭话说: “不是那么回事,老板全赚啦!你瞧,从入口处那样成群地走出许多观众来吧,都是中途返回的。我从昨天起就注意观察了,平安地到达出口的观众一个也没有。有相当可怕的招数吧!听中途返回的人说,里面是迷宫,简直弄不清自己在什么地方,而且会从根本想不到的地方纵身跳出可怕的妖俊和幽灵来。不,光是妖怪倒还好,听说还有更叫人毛骨悚然的东西,是死人呀,听说有的被火车轧了,手脚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有的被剜了心,从嘴里直滴着鲜血,眼看就要断气了。那样子可怕极了,更叫人恶心,怎么也看不下去。” 像是东京人的老人看来很爱说话,也没有问他,可他滔滔不绝地说个没完。 “那么,大叔你不进去看看吗?” 小油助手一逗,老人立即在他脸前摇了摇手: “不干,不干,哪有出一百元钱去买恶心的呢!要是不怕的话,你们去游览一下怎么样?” 于是,宗像博士或许是想到了什么,接过这话板着脸说: “怎么样,小池君,进去看看吧?” “啊?先生您要进去吗?” 搜索犯人的事忘了吗?怎么丢下这件事像孩子一样想去看妖怪的杂耍儿,先生不是有点儿不大正常吧?小油助手目瞪口呆地凝视着博士的脸。 “是想到了一些事呀……哎,你别做声,跟我来!” 博士说罢便分开了人群,朝入口处走去。 [book_title]站立的尸首 小池助手虽然对名侦探过分的孩子气感到惊愕,但他突然发觉这里面好像有什么道理。博士的性格是非常实际的。有规律的,不是那种毫无意思地去看什么杂耍的人。 “或许先生想在这凶毛里寻找妙子吧。” 这想象使小池助手吃了一惊。那是个好夸示自己的演戏似的刽子手!或许这想象是对的。运妙子的垃圾车空空如也地丢弃在附近神社的院落里。纵然说还是天刚蒙蒙亮的清晨,可怎能抱着年轻的女子逃得很远呢!去哪个方向都是毗连的街道,所以是决不能在往来频繁的行人中不被人怀疑而逃之夭夭的。 这么一想,不管看上去如何离奇,但博士的想象总觉得是对的。 博士走近入口处付完入场费,看门的年轻人便以奇怪的笑脸提醒他说: “在里面两次交给你纸片,请在出口处归还。那是说明你平安通过的证据,必须两张齐全。” 两人把他的话只当耳边风,沿入口处走了进去。虽说搭着帐篷,但顶棚全用厚黑布遮盖着,所以一走进场内就如同晚上一般黑暗。就在这片昏暗之中,绝不清楚的小竹丛里有一条接连不断的盘阳路。 或主或右,或往或返,一条勉强能通过一个人的小道足有几百米长。整个面积不算太大,但往返的长度却令人吃惊。 一到道路分岔的地方,小池助手就不知道选哪边好,因为倘是走进了错道,就只是永远来回兜圈子,没有尽头了。 “你知道迷宫的走法吗?这呀,如果是右边,你就顺着右手紧挨树篱笆一直往前走,这样的话,即使走进死路也不会重犯同样的错误,结果比乱走一气要早出来得多。” 博士一边说明一边顺着右手沿小竹丛在头里一个劲儿往前走去。“可不是那样麻!”小池助手边想边追了上去。 在长长的竹林里,所有的妖魔鬼怪都被隐藏电灯的微弱光线照耀着,或是躺着,或是立着,或是蹲着,或是悬挂着。有的装有自动装置,慢慢地动着。从模仿古池的水坑里,突然伸出又细又瘦的手来,在别的地方又出现了瞎了一只眼睛的女鬼,仔细一看,还有一个从那圆溜溜地突出的眼睛里不停地滴着鲜血的机关。 有时候,游览的人又会在漆黑一团的走道上跌到一种软勒咕卿的大东西。当你大吃一惊定眼细看时,只见地上躺着一种无法形容令人作呕的灰色物体。虽然可以看见像是胜一样部分和像是手脚一样的部分,但当然不是人,可也不是动物,是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莫名其妙的物体。 有的地方也有这样一种装置:一个遍真的女吊死鬼从游人的头顶上刷地落到其肩上,用双手死死搂住游人的肩,同时发出令人作呕的笑声。 可是,这些偶人不管做得多么巧妙、多么令人作呕,也感觉不到那般吓跑身强力壮的男子的恐怖。仔细看去只是滑稽,并不是那种从心里感到害怕的东西。 “先生,不太无聊了吗?一点也没有什么害怕的,为什么看到这种玩意儿就逃跑呢?” “哎,不看到最后是不知道的,况且我们又不是只为了消遣而进来的,有重要的东西要寻找,一个偶人都不能放过呀。” 两人一边低声交谈一边走着,一遇到妖魔或是鬼怪就大吃一惊地停下来。就在这样停停走走的过程中,不久便穿过了小竹丛里的盘阳路,走到了像是板墙一样的东西跟前。 “哎呀,又是死路吗?不不,不是的。这里有一扇小便门,还贴着写有‘请打开进去’几个字的字条儿呢。” 果然在黑色的板墙上可以看到一张字体很蹩脚的字条儿。 “喂,不是有点儿可怕起来了吗?黑咕隆略中开门进去,总叫人发毛呀!” “是啊,要是一个人,说不定不大愿意进去哩!” 但两人还在心里暧昧地笑着。简直要笑死人,心想:这多吓唬人呀! 博士在前,两人打开门走了进去。但那里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只有咫尺莫辨的黑暗。棚顶和左右两侧的墙壁都好像是用板擦的,而且在上面张挂着黑布,所以漆黑一团,连针尖儿般的光线都照不过来。眼前忽而滚滚地曾起烟雾般的东西,忽而又有鲜艳的蓝色或是红色的圈儿像霓虹灯一样忽隐忽视。较之假的妖怪来,视网膜对自己的捉弄反而更令人可怕。 “这太暗了,没法走呀。” 两人手扶着墙壁,用脚摸索着往前走去。 “过去有种叫‘全景画’的杂耍儿,进那全景画的通道也是这样的。这黑暗就是断绝与现实世界的关系的一个机关。意思是说:你这样做了,我就给你看完全是别的梦幻的世界。全景画的发明者巧妙地抓住了人的心理。” 摸索着前进了十米左右,左侧的黑暗中感到有一种白的东西。怀疑可能又是视网膜在捉弄自己,但又好像不是。是什么蹲坐在那里。 “哎呀,是尸骨啊。是尸骨盘腿坐在这儿。” 小池走近那旁边,换了一下骨骼。不是画,也不是人穿着兽形罩衣,是真的骨骼模型。 在这什么都看不到的一片黑暗之中,就像是这世上唯一生物似地出现了一堆白骨,它那孤零零地盘腿而坐的样子与其说可怕,倒不如说异样神秘。 两人停下来观看着,但看着看着突然发生了一件奇怪的事。那尸骨忽然站了起来,并且冷不防地把右手伸到两人前面,勉强可以辨认那手里拿着一叠纸。 同时,尸骨的嘴张得大大的,而且格格地咬着牙齿。 尸骨用奇怪的嘶哑的声音笑着。一定是什么地方装着扬声器,从远处让他们听到声音的。 两人立即明白那纸片是看门人说的凭证,但胆小的人在漆黑之中也许没有勇气从尸骨手里收下那东西,早就逃走了。可以说这是第一关。 博士和小池助手当然没有什么可害怕的,各拿了一张纸片,又开始向前方摸索。 又走了一会儿,迎面碰上了一堵墙壁,左右都没有道路。是走到了尽头。 “奇怪!要返回去吗?” “那边不是又有一扇门吗?不也好像是黑色的板墙吗?” “也许是。” 博士来回摸着正面的板,过了一会,一面自言自语地说:“啊,有了,有了,这是扇门,一推就开。”一面推着那扇门走了进去。就在那当儿,像是点着了镁一样的耀眼的光线突然使小池助手眼睛发花,但这只是一瞬间,门又像是有弹簧装置似地在他鼻尖前啪地关闭了。 他想跟着博士到里面去,于是试着推了一下,但不知怎么搞的,门像是有人顶着似的一动也不动。 “先生,门开不开了,从您那边能打开吗?” 虽然透过门隐隐传来了小池的声音,但博士哪还谈得上去开门呢!他从黑暗中突然被抛到了太阳一般的光线中,光亮使他头昏眼花了。 这光非常明亮,直刺人的眼睛。一时间由于光的转变太快,所以视网膜像是麻痹了似的,一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当眼前耀眼的圆光一样的东西像薄雾逐渐消散似地渐渐消失时,那边突然出现了一个睁大着眼睛、张着嘴、衣冠不整地站着的男子。 “哎呀,那不是我吗?” 博士吓了一跳,重新一看,那男子虽然装着一本正经的样子,但眼镜也好,嘴上边的胡子也好,三角形的胡须也好,晨礼服也好,哪样都与宗像博士自己丝毫不差。 [book_title]一千个宗像博士 这是一种好似被施了魔术又好似怀疑自己发了疯的异样心情。正因为地点是在凶宅中,而且直到刚才还在名副其实的黑暗中走路,所以博士不由得过高地估计了这杂耍的设计者。 稍镇定下来仔细一看,原来在博士正面的东西不过是一块大镜子而已。 “哎呀,原来是镜子。不过这杂耍不同于普通的凶宅,还是挺有意思的哩!” 但他轻蔑地说“哎呀,原来是镜子”这话有点太早了,因为在这奇怪的小屋里还设置着许多使博士吃惊的机关。 无意中往右一看,那里也有博士自己。往左一看,那里也有相同的自己的身影。回头一看,门的里侧也是镜子,那里露着一张秀头妖怪一般的博士那目瞪口呆的脸,足有真人的五倍那么大。 不,这样写是不真实的。镜子不仅四面有,天棚也是一面镜子,地板也是一面镜子,而且博士四周的墙壁成不规则的六角形,那尽是连框都没有的镜子。就是说,这是一间很奇怪的魔屋:六角筒的内面毫无间隙地全用镜子镶着,上下的所有角落里都安装着电灯。 而且这些镜子未必尽是平面镜,有的部分正如刚才所写的是把实物放大五倍的圆形凹面镜,而有的部分镜面成复杂的波浪形,能把人的身姿拉长到一丈或是缩短到两尺,而且这些五花八门的影子互相反射到六角的每个面上,一个人的影子成了六个人、十二个人、二十四个人、四十八个人,定睛瞧镜子里面,从镜面到很远很远的昏暗的那一边映着重重叠叠的估计有几百个影子。要是其六倍就是几千人,另外天棚和地板也互相反射,把影子投到每个面上。 博士曾想像过设置这种镜子的屋子,但独自被关在做得如此巧妙的镜子箱里则还是第一次。面对这骇人的光景,连这位老于世故、遇事不慌的法医学者也不得不像孩子一样感到惊异。 博士一笑,一千张脸就同时笑,而且这些险里面还混有几十张五倍于实物的完头妖怪的脸,黄瓜般细长的脸和南瓜般扁平的脸。一举手,于人的手就同时举起来;一抬足,干人的腿就同时动起来。 抬头看顶棚,那里有倒立着的博士目不转睛地瞪着这边;俯身看地板,那里也有脚在上面倒挂着的博士从下面仰望着这一头。而且,这些两种相反的姿态无数个互相重叠在一起,一直到无限的空间,一直到深造莫测的六角形井底,最后变为望不清楚的黑暗而消失。就是说,前后左右自不待言,上下也都连向无限的彼岸,给人一种似乎被抛向了太空,又似乎大地业已消失一般的无法形容的不稳定感。 不管看哪一边都没有尽头,自己的身影无穷无尽。博士产生了一种离奇古怪的错觉:为了逃离这可怕的地方,只有拨开、推开这些数以千计的人,无止境地奔跑。 博士突然想:举办这种杂耍是个人道问题。就连博士这样善于思虑的中年男子都感到无法忍受的不安,所以如果女人孩子被关在这镜子房里,那一定会吓得哭出来。不,不仅哭出来,也许其中还有人精神错乱呢! 宗像博士无心这样站在这恐怖的屋子里,他急忙一面摸着六角的镜面,一面来回寻找出口。于是,一干个相同的博士像在大运动场上做团体操似地互相来回追逐着。 多么残酷的装置啊!入口处的门关闭着打不开,出口也找不到,难道想把游人关到他精神错乱为止吗? 刚才门迅速关上是有理由的,为了在一个人进去后不让后面的游人进去,那门上装有一种在一定时间里无论怎样推拉都开不开的机关。就是说,是想让他孤零零一个人尝尝这魔屋的恐怖。 “小池君,这家伙太可怕啦。是间镜子屋,而且不知道出口在哪儿。你再推一下那门。” 博士向在外面黑暗中的小池助手疾呼道。 “刚才我一直在推,可怎么也开不开。” “小池君,即使你送来也不要吃惊呀。我是什么都不知道闯进来的,所以慌了神儿。哪儿都是镜子,在这屋子里,跟我一样的家伙挤满了一千多个,而且现在都跟我一样在说话。哈哈哈哈哈哈,啊,我一笑,他们也张着嘴笑。” “哎呀,可怕吧?是不知道出口吗?会不会这门什么地方出故障了呢?我回入口处去叫人来吧。” “啊!开了,开了,好容易镜子墙壁开了个口。那我先出去等你吧。” 果然六角形的一个面转了一下,出现了能通过一个人的缝隙。它的对面照例是漆黑黑的黑暗。 博士刚想到这儿时犹豫不决了。他想如果小地助手进来,就不让他一个人留在这种可怕的屋子里,跟他一块儿出去。 可是,凶宅的设计者这里也万无一失。 “我这儿开不开呀,怎么回事呢?” 响起了小池助手从外面哈哈地敲入口处的门的声音,但怎么也开不开。 出于无奈博士先出了镜子房,走进了外面的黑暗。于是刚才开着的缝隙昨啃一声自动闭上了,而且几乎与此同时,从屋子中隐约传来了小池助手的声音: “先生,您在哪里呀?开了,门开了呀!” “出口处在这儿,只有等待它自动开开。没有办法,你在那里忍耐一会吧!” 博士一面略步地敲着刚才出来那地方的墙壁给他听,一面大声嚷道。 [book_title]轧死者的头 站在黑暗中等了片刻,眼前的墙壁好容易开开,小池助手踉踉跄跄逃了出来。 “吓了一跳,真不是滋味儿!我半闭着眼睛,要不就觉得马上要发疯了似的……” “可不是。这样的话,大家当然都会逃回去阳,因为越往前进越可怕嘛!” 两人一面叽叽咕咕地说着话,一面又沿着墙壁在黑暗中走了起来。 “怎么样?有点吃惊吧?可这还只是刚刚开始,真正可怕的还在后面呢!还是返回去的好呀,要是被吓昏过去了可不行啊!” 从黑暗中传来了低沉嘶哑的声音。大概是同刚才尸骨的地方一样,哪里装着扬声器,有人从远处说话吧,但因为是在黑暗中,所以觉得仿佛有个漆黑的家伙蹲坐在鼻尖前似的,两人不由得停了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好吓唬人啊!而且在一个劲地叫大家回去,不是有点卑鄙吗产’ “是啊,真耍弄人!” 大概大多数游人在这儿挨了一击,越发想往回走了,但博士他们没有返回去。虽然镜子房的体验使他们知道这不是普通的凶宅,但这两人是属于越可怕反而越有好奇心的人,况且还有搜索尸体这个重要目的,所以要是不在场内转一圈就没有意义了。这不是普通的杂耍,使这两个老实人都感到毛骨悚然,可以说这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摸索着没走多远,周围渐渐微微发亮起来。 “好像又有竹丛了。” 果然,一走出黑布隧道一样的通道后,又是一条茂密的竹丛小道。两人沙沙地碰响着竹丛向前走去。忽然往右侧一看,竹丛间有处缝隙,那里有一块宽两米、进深四米左右的空地。只是那地方点着淡蓝色的电灯,所以看得很清楚。空地的正中央立着一个大十字架,一个女子大字形地被绑在上面。穿着蓝色囚衣一般的衣服,只是她的胸脯部分被捆绑着,从两腋到乳房露着皮肤。 “是个康刑偶人吧?” 那十字架的两侧有两个梳发会的男人斜挂着布带子,从左右将长矛刺向女子的两胶。 女子那张漂亮的脸是蓝色的,满脸怨气的瞪着的眼睛通红通红,嘴唇显得乌黑乌黑的。那副脸相十分可怕,皱着眉头,像狐狸一样倒竖着眼睛,张大着嘴在大声叫嚷。 “先生,快走过去吧。要是这样,游人当然会逃回来暧。多残酷的杂耍儿啊!” 从那以后的长长的竹林小道上,或左或右地有着大小各式各样的空地,那里一个接一个地排列着所有惨不忍睹的东西、血腥的东西——一句话,类似解剖学教室的最可怕的情景,徐在这些活生生的偶人身上的浓艳刺目的颜料在幽暗的照明下发着光,显得十分逼真。 我想避开—一描写这些荒诞而又血腥的光景,即使只举出其中最简单的一例恐怕也就足够了。 那里有一块稍大的空地,背景是黑黑的茂密的树林,左侧隧道张着妖魔一般的漆黑的嘴,从里面延伸出两条铁路,除了路基以外,其余是一片草地,仿佛有火车刚刚通过似的。 那线路和草地之间散布着刚刚轧断的一名年轻女子的尸体,只是她被分开的头孤零零地脸面朝他立在离游人最近的草地上。虽然苍白,却是一张漂亮的脸。 这个雕刻在梧桐上,涂上白胡粉①,抹上涂料,植上一根根毛发,镶上一颗颗真珐琅假牙的活生生的偶人,是哪个朝代哪个人发明的呢?连脸上一条条皱纹都栩栩如生。 轧死者的头皱着美丽的眉头,痛苦地歪扭着嘴巴,亲闭着双眼。啊!多么逼真啊!它以任何名画都比不上的技巧描绘出火车刚刚通过,而且刚刚从路轨上滚过来立在这儿的感觉,甚至使人怀疑反作用还没有停息,这血淋淋的头还在摇晃。 “先生,先生,”脸色苍白、嘴唇干燥的小池助手一边低声说着一边抓住博士的胳膊,“先生,大概是我的眼睛不正常了吧,您好好看看这头,有这种偶人吗?!莫非是……” 小池助手吞吞吐吐地不往下说了,好像后面的话连说出口都觉得可怕。 “你是说莫非是妙子,对吗?我也注意着它,可是一点儿也不像呀。虽说话着时的面容和死了时的遗容相貌不一样,但不会这么不同的呀。” “可也是呀。但我总觉得这是真人头……” 就在小池助手嚼咕到这儿时,仿佛是证实他的话,那偶人的头突然睁大了眼睛。一双亮晶晶的眼珠又大又黑的眼睛。那黑眼珠左右滴溜溜地转动着。两人倒抽一口冷气,往后退了一步。那个自动装置也太巧妙了。 在呆立着的两人面前,血淋淋的嘴角上的皱纹咕喀咕略地动了起来,不久张开了紫色的嘴唇,忽地露出了洁白的牙齿,而且又不出声地笑了一下。一瞬间,连法医博士和他的勇敢的助手都无法控制心跳加速。两人的脸都像纸一样苍白。 但不一会儿,宗像博士就笑了起来。 “这个呀,是活人呀。年轻的女子把全身埋在土里,只把头露了出来。” 当然此外就无法考虑了。恐怕那儿埋着书箱什么的,装有一种不使全身变冷的设备吧,可即使这样,这主意多么离奇古怪、让人虚惊啊!若是在昏暗的草地上看到时,还以为是偶人的轧死女人的头在味嗑地笑,一般的游人都会直不起腰来吧。 “居然想出这种主意!光是一个好像就值得付入场费吵!” “这样令人可怕的杂耍儿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哩!这举办者准是个怪物。” 依然脸色苍白、嘴唇干燥的小池助手一面这样说一面往前走了两三步;想离开这轧死人的场面,就在这时,他感到身后好像有样异样的东西,吃惊地回过头去。 于是,只见滚在线路上的沾满鲜血的胳膊宛如爬虫类飞快地在草地上向这边爬来,而且可怕的是,它眼看着越过栅栏爬到了通道这边。 “啊!” 小池助手情不自禁地提高了声音,紧紧搂住了博士的肩。虽然知道这是自动装置,但光是一条青白色的胳膊在黑暗的地面上爬来,哪个大人看了也都会害怕的。 于是,又不知从哪里传来了那个嘶哑的声音: “游客们,这是第二张纸片,要是不拿着它出去,是得不到赏金的,但请你小心,也许死人的胳膊会咬住你!” 又是阴森的吓唬人的词句。一看,死人手里握着一叠小纸片。 “居然想出这种主意!可领了这个,我们就完全通过关口了D巴?” 博士边说边弯下腰抓住了偶人的胳膊,从它手指里抽出了两张纸片。 “可不是,按着大印呢!” 博士站起身来,钦佩似地望了一会儿,跟刚才的一样,他把两张都放进了自己的口袋。 然后又毅然决然地通过了几个凄惨的场面,走到了接近终了的地方。 “先生,好像终于快结束了,可是,不是哪儿都没有发现什么真正的尸体吗?” 小池助手露出失望的神情说道。他甚至觉得那么多的死人偶人中没有混着一个真个的,这反而有点不自然。 “可是,这里总觉得还有森严的场面哩!不是独独这里很昏暗吗?” 博士站在栅栏前,目不转睛地望着里面。 那儿在竹丛围着的杂草茂密的空地上建着一所破屋子。六张铺席大小仅有一间的屋内既没有门也没有拉窗,可以一眼望尽。整个屋子里吊着一顶褪了色的葱绿色旧纹帐。要说光,只是一盏挂在蚊帐上面罩着蓝色灯罩的暗淡的电灯。蚊帐里面就几乎看不清了。 “怎么,蚊帐里不好像有什么东西吗?” “有呀。看不太清楚,不过总觉得像是个裸体女人呀!啊,全身一丝不挂,所以把光线弄得这么暗淡。” “在干什么呀?” “是被人杀了。从下巴到胸脯淌满了黑黑的东西。是血。是个被剥得精光、惨遭杀害的女子呀。” “五体好像是齐全的吧?” “提的,好像是的。” “头发不是短发吗?” “是短发。” “是个身体丰满的年轻女子呀。” 说着说着眼睛渐渐习惯起来,蚊帐中女子的身于浮现出来。 “要查一下吗?” “‘嗯,查一下。 两人会意地互相看了一眼。一种刷地麻木般的感觉沿着小池助手的脊梁爬了上来。 [book_title]黑影 两人越过栅栏默默地走了进去,又踩开没膝的杂草走进了破屋,随后博士先将手放到旧蚊帐的下摆上,轻轻地撩了起来。 黑影 走上破屋子的廊檐,一撩起旧蚊帐,只见一个美女在挂在顶棚上的蓝色小电灯微弱光线照耀下如水底的美人鱼躺在里面。两人爬也似地靠近了那个逼真的偶人。 “真像呀。” “是的,这脸跟妙子一模一样。” 在小池助手的鼻尖前隆起着丰满的美女的肩,他战战兢兢地用手指触了一下那苍白的皮肤。 一种冰凉的感觉似乎从手指尖传到了心脏,小池忍着使劲一据,美女的肩像酒窝似的瘪了进去。很柔软,像橡胶一样柔软。 博士掏出手帕,擦了一下涂满了美女胸脯的黑色的东西,随后拿到眼前忽而看看,忽而闻着味道。手帕上渗出了黑色的液体。 “你把手电打开一下。” 小池助手从衣兜里掏出袖珍手电,并按下开关将光照到博士的手帕上。 刚才在蓝色电灯下呈现黑色的手帕的污点变成了紫黑色的血色。 博士默默地将手帕递给助手,随即检查了胸脯的伤痕。 “掏掉了心脏,可是……” 博士好像对出血量出乎意外地少感到不可思议,依然来回望着尸体的全身,过了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道: “啊,还是被勒死的,而且一定是运到这儿以后为了增加舞台效果把心脏掏了出来。” “是昨晚在寝室里被勒死的吧?” “好像是的,要不然不可能那样轻而易举地又是藏在床里又是藏在垃圾箱里嘛……犯人今天早晨趁天还黑把这装在垃圾箱里,拉到了那儿的神社里,然后扛着尸体偷偷溜进凶宅的帐篷,和这顶蚊帐中的偶人调换了一下。掏出心脏一定是来这儿以后干的。当然是打一开始就打算把尸体藏在这儿,事先作好了估计吧,之所以选择这场面,是因为这儿具备电灯光昏暗而且在蚊帐中这一优越的条件,以为放置在这里面的话根本不会有游人像我们这样撩起蚊帐来看的,所以用不着担心会立即被发现。” “另外因为大多数游人不敢上这儿来,都逃回去了……不过,他们居然没有被杂耍场的人发现啊!” “犯人来到这儿的时候还刚刚天亮,大家都在睡觉吧,而且何必从正面的入口处进来呢,从这场景的后面也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撩起帐篷边悄悄溜进来嘛!” “得赶快告诉川手和中村股长吧?” “嗯,给他们打电话吧……可是,小池君,你等一下。我心里总惦记着刚才交给我的两张纸片。你打着手电,顺带检查一下吧。” 所说的纸片,就是那两张从黑暗中的尸骨那儿和从草丛中爬出来的血淋淋的胳膊那儿收下来的“凶宅通行证”。 博士从口袋里掏出那两张纸片,在小池助手用手挡着的手电光中仔细地检查了一下。 两张纸片是同一性质、同一形状,其正面用粗笔写着“第一兑换卷”“第二兑换卷”的字样,正中按着“丸花兴行部之印”的大红印。 检查完正面,博士把两张都翻了过来,在手电光中照了一下。 “啊,果然如此!你看这个。” 两张纸片的正中都有清晰的黑色指纹。这指纹不是偶然沾上去的,而是手指肚上蘸上墨水故意按上去的。 博士从胸前的衣兜里掏出小型放大镜放在纸片上看了看: “是三重涡状纹。是恶魔的徽章。” “还是那种恶作剧吧?” “是在嘲笑我们呀!” “可是那尸骨和偶人的胳膊拿着这个可有点奇怪呀,刚好我们拿的纸片上按着那家伙的指纹,这……会不会那家伙还在这里面转来转去呢?” 小池助手异常地放低声音,凝视着博士的脸说。 “也许是的。你看那是什么?在那竹丛里的黑的东西 博士的目光透过蚊帐,落在破屋后面的竹丛里。 “啊?!黑的东西?” “你瞧,在那儿。是个秃头海怪一样乌黑的家伙。总不会在这种不显眼的地方放妖怪的模拟像吧。” 博士一面用目光示意一面低声说道。几乎是在光线照不到的黑暗里。经他这么一说,那边是好像腾腾脱脱地站着一个比黑暗还要浓的影子般的东西。 博士用针扎般的目光瞪着那东西,黑暗中的怪物也像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这边。隔着蚊帐令人窒息般地互相盯视持续了半分钟左右。 “你来!” 博士这样低声一说,突然撩起帐子朝破屋后面的竹丛里奔去。 竹子发出沙沙晃动的声音。 “谁在那里?!” 回答博士这训斥般的严肃的声音的,是从黑暗中响起了异样的笑声。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使人感到讨厌的声音,仿佛捂着嘴在呼呼地暗暗发笑,又仿佛是一种怪鸟的啼叫声。随即竹子沙沙作响,黑色的怪物像是迅速地逃进了竹丛中。 “等等!” 他俩开始了黑暗中的盲目追踪。 小池助手紧跟着博士跳出蚊帐,一面拨开竹丛一面朝发出声响的方向赶去。 一出深竹丛来到那一边,那儿便是刚才通过的盘陀路中两侧有竹丛的蜿蜒曲折的小道。 “逃到哪儿去了?” “不知道。你到那边找一下。” 博士说罢沿盘阳路向右跑去,小池助手冲向左方。 那是一条忽而拐向右边忽而拐向左边,无论怎么跑都没有尽头的竹丛小道,连自己已经在哪里都无法判断。黑色的怪物不见影踪,宗像博士都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一带追踪。 小池突然站住,只听到深深的竹丛对面沙沙作响,像是有人的样子。即使透过重重叠叠的竹叶缝隙看去也黑扭她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只觉得像是个黑色的人影。 “先生,是先生在那里吗?” 即使打招呼对方也没有答话。代替回答的是,对方又沙沙地动了动身子,呼呼地发出那无法形容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小池助手一听到这声音就惊呆了。过了一会儿才重振精神,猛然间一边拨开竹丛一边大声喊: “先生,我在这儿,我在这儿,您快来呀。” 他顾不得脸和手会擦伤,钻到了竹丛的对面。但钻过去朝四下一望,怪物不知逃到了哪里,连影子都没有。迷宫中漫无止境的捉迷藏又开始了。 “小池君!”刚一拐弯,突然从对面跑来了宗像博士,“怎么样,碰上那家伙了吗?” “只听到过一次声音,确实是在这条盘阳路的什么地方,可是……” “我也听到了声音,还看到他就站在竹丛的对面,但在我去那儿期间,对方就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两人正站着说话时又沙沙地响动起来,三个男人走了过来。是杂耍场的人,他们是听到刚才的喊声后来观察情况的。 博士跟三人说了这情况,希望他们帮助自己逮捕怪物。 “小池君,那你就跟这些人一起尽量找一下。我去借附近的电话,请中村君派警察来。外面很亮,而且很多游人汇拢在一起,所以犯人大概不会逃出去吧,不,已经等于是瓮中之鳖了!” 博士说罢急匆匆地朝盘陀路的那头跑去。 [book_title]迷宫中的杀人 这是其后不久发生的事情。 一个黑色的人影一般的东西在昏暗的竹丛小道上摇摇晃晃地走着。 仔细一看,那家伙是一个全身黑一色的怪物:上身合身的漆黑的衬衣,下穿漆黑裤子,黑皮鞋、黑手套,连头和脸也全用黑布蒙着。 只是黑布的眼睛部分挖着细细的一道缝,一对锐利的眼睛从那里面小心翼翼地环视着四周。当然无法判断那是谁,但如果是诱拐妙子的犯人之一,那么一定是那个个子高的戴着眼罩的家伙。 宗像博士去打电话叫警察的事,以及按小池助手的指示,十几个杂耍场的人在迷宫的各重要地点布下了岗哨的事,黑怪物一定都很清楚。 但他没有一点慌张的样子,似乎很自信似地慢悠悠地走着,甚至一边还呼呼地发出隐隐的笑声。 可以清晰地听到在竹丛的那一头搜索的人们沙沙地发着声响东奔西跑着,前后左右都传来了拨开竹叶的声音。黑色的怪物现在已经被四面包围,而且这包围圈在渐渐地缩到他的身边。 但妖怪还在冷笑。有时像是闹着玩似地做出一副轻轻地蹦跳的样子,在黑暗中悠闲自在地走着。 一拐过拐角,头顶上悬挂着一个白色的东西。是那个女吊死鬼。 妖怪抬头看了它一眼,又呼呼地冷笑了几下。用黑布蒙着的脸中,只是两只小眼睛像是阴森可怕的兽眼似地闪着光芒。见了这秃头海怪,也许幽灵自己都会发抖。 妖怪径直走去,自动装置的幽灵突然像是追踪似的刷地从上面飞舞下来,随后又以对普通游客做的一样的姿势从后面紧紧地抓住了他的黑衬衣的肩。 妖怪似乎是早已预料到了,一点也不惊慌,它又一面发出奇怪的笑声,一面想拔掉那幽灵偶人的细细的手。 可是不知怎么搞的,无论怎么挣脱,幽灵的双手都不离黑妖怪的肩,越挣扎那手就越一个劲儿地勒紧他的脖子。 这情景实在奇异。披头散发、面色苍白、身穿白衣的幽灵像是被背着似的紧紧地搂着除了小小的双眼以外其余全是黑色的人影的背。在黑暗的竹丛中,这看上去岂止是滑稽,甚至离奇古怪。与其说这是现实的事,不如说是噩梦中越出常轨的情景。 由于这瘦弱的女鬼力气过大,连妖怪好像大吃一惊。这回是真格儿地使尽力气急着想挣脱那手。 可是幽灵的双手越发使劲勒住他的脖子,连气都快喘不过来了。 “你、你这个东西!……” 妖怪终于发出惨叫,他觉察到在后面紧搂着他不放的家伙不是偶人,而是活人。 可怕的格斗开始了。这一场女鬼与秃头海怪之间的殊死搏斗。 可是,战斗一下子宣告结束了。被勒着脖子,体力衰弱的怪物立即被幽灵捆住了。 “喂——,逮住啦!在这儿,在这儿,快来呀!” 幽灵是小池助手的声音。 觉察到对方是个蒙着漆黑的保护色的妖怪,只是来回追赶的话不可能马上逮住他,所以小池助手灵机一动,穿上吊死鬼的衣裳,戴上长假发,装成偶人出其不意地攻击了敌人。 小池助手得意到了极点。在博士不在期间,这么快就逮住了妖怪,把这个惨无人道的复仇魔鬼压在了自己身体底下。不过这家伙不像表面看上去的那样有劲。究竟是一副什么样的嘴脸呢? 他冷不防把手放在覆面黑布上,哗哗地把它撕破了,下巴、嘴、鼻子以及眼睛陆陆续续露了出来,虽说是在昏暗中,但因为离得很近,所以不至于看不清脸相。他看了看妖怪的脸。刚看一眼,小池助手便从嘴里迸发出了难以形容的可怕的叫喊声。那声音里充满着极度的惊慌和万分的悲痛。 “哦,看到我的脸啦。” 黑色的怪物呻吟般地说道,刚扭动了一下被压着的身体,黑暗中突然啪地闪出一道蓝光,响起了撕裂东西般的声音。 与此同时,从幽灵的胸前滴滴答答地滴下了殷红的鲜血。小池被散着耷拉在脸前的黑发,用力向后仰了一下,就那样咽了气,突然向后倒了下去。 被压在下面黑色怪物让被撕裂的黑布照原样搭拉在脸前,随后慢吞吞地爬了起来,右手里握着刚喷出火的小型手枪。 他又呼味地发出了奇怪的笑声,并迈过可怜的小池助手的尸体,迅速躲进了竹丛的对面。 他刚离开,从相反方向就气喘吁吁地跑来了两个杂耍场的人,因为他们听到了小池助手的可怕的喊声和枪声。 他们看到那女鬼躺在那里。奇怪的是从那幽灵的衣服下摆伸出两条腿,从胳膊上流出殷红的血,白衣都染红了。 他们一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呆若水鸡地位立在那里。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人才醒悟过来,拨开幽灵的长发看了一下。 “喂,这是刚才的那个侦探呀!说不定他装成鬼在这儿伏击那可疑的家伙。哎呀,脉搏已经停止了,是被那家伙杀了,那家伙有手枪!” 两人禁不住恐怖地朝四周黑洞洞的竹丛看了一下。 “这到底是怎么搞的?” 抬头一看,那里站着宗像博士。 “您的同伙被可疑的家伙打中了。” “啊?!是小池君?” 或许是一下子察觉到这一点,博士蹲到躺在地上的幽灵身旁。 “喂,小池君!看样子他发现那家伙后拖了上去,因而遭到了这种不幸。啊,已经不行了,被打中了心脏的正中间。好,小池君,这仇我一定替你报!你和木岛君两人的仇我一定替你们报!” 博士眼睛里噙着晶莹的泪水,默默地在小池助手的遗体前脱下了帽子。 [book_title]魔镜 二十分钟以后,中村搜查股长才率领制服、便衣总计二十名部下分乘三辆汽车赶来。 股长从宗像博士那儿听取了事情的经过,旋即迅速地部署了逮捕凶贼的阵容。大多数警察为了防备凶贼钻过帐篷逃出,所以在杂耍场四面放哨,让剩下的一半人分成两队,从杂耍场进出口边仔细搜查边向中心地点前进。 整个凶宅的顶棚遮暗的黑布,杂耍场的人被命令立即取了下来,所以眼看着阴沉的屋内渐渐明亮起来。场内的妖魔鬼怪随即成了白天的妖怪,开始到处现出滑稽的身躯。 竹丛里的盘阳路也全部撤掉了尽头的死胡同,走哪里都能到达出口了。警察和十几名杂耍场的年轻人排着队在白天的竹丛间向前推进。 从后面进来的一队人,是一边—一仔细搜查那些目不忍睹的偶人的场面,一边前进的,但天棚的黑布一经拆除,那个场面都尽是丑八怪,几乎感觉不到畏惧什么的。 从后面起第三个舞台是那个轧死女人的场面。将身子藏在地下的活的头大概逃到什么地方去了,连影踪都没有,只是那生着头的部分突然裂开了一个黑洞。 “喂,那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呀!” 一个警察回头看了看同事,低声说。一看他指着的地方,只是那里仿造的红砖隧道张着黑乎乎的大口。 虽说有光线从顶棚上照下来,但隧道中漆黑一团。那一带是茂密的竹丛,总觉得阴森森的。 三个警察加上杂耍场的四个年轻人一行七人几乎手拉手地提心吊胆地跨过栅栏,沿火车的路轨一边踢散着浪在那儿的偶人的手脚,一边向隧道口接近。 “这隧道大约有两米多长,是无处可逃的。” 年轻人向警察们前咕道。 不一会儿,他们靠近到隧道前三、四米的地方,往里瞧了一下黑乎乎的洞。 隧道的内部全用黑色涂料涂盖着,但尽头的墙壁中有两只小眼睛在闪光。仔细一看,只见那里叉腿挺立着颜色与墙壁相同的人影般的东西。 人们一见那东西就情不自禁地愣住了。 “危险!那家伙有手枪!” 看到大家胆怯,黑色的怪物向这边过来了。右手警惕地持着手枪,妹妹地发出着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 一出隧道,竟然胆大包天地步步向警察方向逼近过来,七个人这边反倒像是被他压倒了似的。 长怪的脚越过了路轨,这回开始像螃蟹似地横着走向栅栏,手枪依然瞄准着七人的正中间。 只见他刚跨过栅栏就急速转过身去,像箭似地沿着通道朝没有人的方向跑开了。 “你这东西,站住!” “哪能让你跑了!富生!” 只是哈喝声勇猛。一场可怕的追踪开始了。··啼啼啼’··——“” 妖怪虽在跑,但还没有停止嘲笑。 通过几个场景后,妖怪窜进了两侧用黑布拉起来的小通道。那正面就是那间镜子房。 那通道也因为拆掉了顶棚上的遮布,所以能清晰地看到妖怪蹦跳的身影。他一口气跑出那儿,用力拉开了尽头板壁的门,终于溜进了镜子房。 七个追踪的人立即拥到门前,但在那里又呆上不动了,因为门打开着一道小缝,妖怪的白眼目不转睛地瞪着这一边。不,不只是眼睛,而且令人可怖地露着手枪的枪口,好像马上就要喷出火来似的。 “绕到对面的出口处,两面夹攻怎么样?” 一个年轻人低声地提出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好!那你绕到那头去,把这事告诉那边的警察,叫他们加强守卫出口那地方。” 妖怪快要成为瓮中之鳖了。他现在一无所知,从门缝里恐吓着警察们,但过了一会儿别的警察将从背后的入口处拥来。如果腹背受敌,任何凶贼也插翅难逃。如果万一能想方设法从这镜子房里逃走,不仅杂耍场外面有六名警察监视着,而且听到事件后汇拢来的一大群看热闹的人也远远地围在帐篷周围观看着。在这中间他怎能逃之夭夭呢? 剩下的六名追捕者一面目不转睛地瞪着枪口,一面屏着气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啼、妹妹……” 怪物又笑起来了,那样一无所知悠闲自得地笑道。 五秒、十秒、十五秒……从追捕者们的腋下渐渐冒出了冷汗。突然在镜子房中发出了声响。不知是谁在走来走去。传来了咳嗽声。 但凶贼的手枪依然瞄准着这边,一动也没有动。怎么回事呢?啊!不是马上就要开始格斗了吗?不是马上就要演出一场敌我都映在镜子里的几千人的格斗吗? 在手里捏着一把汗等待着的人们面前,镜子房的门轻轻地开始打开。哎呀,奇怪!妖怪依然持着手枪。那么,是那家伙早就察觉到了计策,想倒过来向这边出击吗? 人们倒抽了一口冷气,不由得开始退缩。 门渐渐开大,黑色的怪物就要跑出来了吧。在想要跑掉,定睛望着妖怪的一行人面前,门终于洞开了。 哎呀,这是怎么回事?!站在那里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人,而且这自己人又是发现这妖怪的宗像博士。 “哎呀,你们在干什么?那家伙怎么啦?” 听着博士这话,警察们都目瞪口呆了。 “喂,博士先生,您在那屋子里没有看到坏人吗?刚才他还从那门缝里向我们伸出着手枪呢!” “我也听到那家伙躲在这里,所以打算两面夹攻他,于是跑了进来,但进来一看,一个人也没有。只是这手枪挂在门的把手上呀。” 博士边说边取下用绳子缚着的手枪给大家看了一下。 “你们是看到露着这手枪的枪口,所以产生错觉啦,以为那家伙本身就在这里。那家伙把手枪挂在这里,让枪口刚好对着你们,随后就迅速逃跑了。” 由于事情过于突然,人们连回答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呆若木鸡地凝视着博士的脸。 “但真怪。我老早就在对面门外了,可没有看到有人从这里逃出去。我想说不定镜子壁上有什么暗道吗。” 妖怪奇怪地消失了,大规模的搜索重新开始。看上去凡是人能躲藏的地方都找遍了,连迷宫中的盘阳路也都来回搜查了好几次。 但那黑色的怪物终于没有出现在任何地方。可是,他也没有逃到帐篷外面去,这看守的六名警察和围在四周的人群是最好的证人。 根据宗像博士的建议,镜子房被拆除了,大镜子被一面面地从壁上取了下来,但在取下镜子的地方没有发现任何暗道和任何隐匿处。 难道那令人毛骨悚然的镜子房不仅能把一个人变成人,而且有着一种魔力,能把人无影无踪地吸进去吗? 人们想象着六角形的镜子房像魔术师的魔箱一样将进入里面的人先打得粉碎,然后从六面一下子将那些连眼睛都看不到的碎片吸进去的光景,不禁打了个寒战。 [book_title]第三次报仇 这个执拗残酷的复仇狂的真相丝毫不明,不可思议的是,连受到报复的川手本人都说完全猜不透。 知道的只是那家伙有非常可怕的三重旋涡指纹——三个旋涡排列成三角形,看上去像是妖怪在笑似的三重涡状纹。恶魔到处留下这奇怪的指纹,特别是即将进行报仇行为时,像是杀人预告似的,那妖怪指纹必定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复仇狂采用魔术师般的手段,诱拐、残杀了川手的两个女儿,并将其美丽的尸体示了众。二女儿雪子遭到了曝尸于卫生展览会人体模型陈列室的不幸,大女儿妙子却偏偏跟“妖魔鬼怪大会”残暴场面的偶人调换,满胸是血地倒在四周都是竹丛的独所里。 下面就该轮到一家的最后一个人川手自己了。复仇狂的真正目的在于川手,这是不言而喻的。从复仇枉过去的恐吓信来看也很清楚:首先凶残地杀害两个女儿,这是为了尽情地折磨川手,使报复更有效果。 川手失去了心爱的女儿,自身又面临着死的威胁,由于这悲哀和恐怖,连这位实业界的英雄也好像失去了思维力似地不知所措。妙子的葬礼几乎是委托别人做的,葬礼一结束他就躲进最里面的一间屋子,闭门沉思了。 葬礼的第二天,一清早佣人就通报说宗像博士来访。其他来客是一概谢绝的,但只是博士他不能不见。现在唯一依靠的是这位聪明的私人侦探。妙子的情况显然是侦探的失败,但立即识破恶魔骗术,找到尸体下落的不是宗像博士吗?除了这个人以外,再也无法考虑有其他人能对抗那个魔术师般的复仇狂了。 一让到客厅,宗像博士就郑重地表示了哀悼,对他自己的失策由衷地道了歉。 “为了防备第三次报仇于未然,我想尽我的全力。事情既然到了这一步,那就已经不是作为职业了,即使没有您的委托,我也必须为我的名誉而战。而且作为我来说,被那家伙夺去了两位可爱的助手,所以就是为了替他们报仇,这回也要逮住那怪指纹的家伙,否则我自己都对不起你们了。” “谢谢,你说得好。我失去了两个女儿,你被夺去了两位助手,所以我们都是受害者。费用问题不管花多少都由我负担,所以请充分发挥你的智慧。我仅有两个女儿,现在两人都已经那个样了,所以我在这世上没有任何乐趣,对事业也已经毫无兴趣。刚才也考虑了,我想趁此机会从实业界引退,而且想祈祷两个女儿的冥福,度过我的余生。所以为了替女儿们报仇,我即使倾家荡产也在所不惜。我把一切都委托给你,请你与警视厅的中村君取得联系,尽一切手段。” “我理解您的心情。不用您说,我也想暂时撂下其他工作,尽全力解决这案件,关于这一点,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宗像博士说着往前移了移膝,几乎用窃窃私语的声音继续说道,“川手先生,当前必须预防的是第三次报仇,即对您的危害,显然这是那家伙的最大目的嘛。即使在我们这样说话的时候,那家伙的魔手也说不定伸到了我们的身边,今后我们的行动可能白天黑夜都不间断地要受那家伙的监视。我从今天早晨起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下关于预防第三次报复的手段,但结果得出的结论是:除了请您躲藏起来以外,没有其它安全方法了。叫您躲藏起来什么的,大概您也不喜欢吧,就我来说也是不想采取的手段,可只是在这种场合惟独这样做最安全,因为一点也不知道对方是谁,躲在什么地方嘛!为了跟看不见的敌人作战,我们也只有躲藏起来。这样,如果能请您转移到安全场所,我就能想怎么干就怎么干了,就不必分散精力去干保护您和逮捕凶贼这双重工作,能全力以赴去搜索复仇者了。关于这一点,我倒想到了一个方法…·” 说到这里博士朝四下里张望了一下,并向前挪了挪椅子,靠近呼几乎把嘴贴到他的耳朵,更加放低嗓门,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继续说道: “是替您找一个替身。刚好有一个正合适的人物,他说如果出相当一笔报酬的话,可以豁出命来接受。他可是个获得柔道三段的能手。把这个人放在这公馆里作为您的替身,就是说把他作为靶子,伏击靠近过来的凶贼。” “真有那种人吗?” 川手没有多大兴趣似的。 “万没有想到跟您一模一样。啊,您见一下面就知道了,弄得好的话,也许连佣人们都察觉不出是替身呢!” “尽管这样,我藏身的地方不首先是个问题吗?” “不,那也有了线索。在山梨县的偏僻的农村有一幢现在刚好要出让的奇怪的独所房子。有个守钱奴一样的老人由于过分害怕被盗,建了这么一所奇怪的房子,四面都涂抹了泥灰,装着铁板窗户,廊檐上也装着铁板门,而且四周围着城郭一般的高土墙,土墙的外面有一条小河,还架着吊桥。这幢十分谨慎的房屋简直可以说是战国时代的土豪公馆。那儿的主人去世前,我因某案件认识了他,也曾在那城郭一般的公馆里住宿过,无论是场所还是房屋,作为您临时隐蔽的场所都是再好不过的了。现在由本地的一对老夫妇看着家,他们我也很熟悉,所以买卖的事慢慢再商走吧,从今天起您就可以去那儿安顿了。家具和日常器具也都齐全。哎,您就当作是住旅馆带一个皮包就行了。其实我劝说这件事也是因为那里有那幢像城郭一样的房子,而且认识当您的替身的人才想到的,我觉得这种再理想不过的事是很少有的。” “我考虑一下吧,因为总觉得这样逃避也不像一个大人似的。” 川手还是一副不大感兴趣的样子。 川手正在思索的时候,年轻的女佣人再次端来了茶。是只有漆黑的盖子的大型茶碗。 宗像博士接受茶碗,刚想取掉盖子时,大概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住手,奇怪地凝视着那黑漆器的表面,然后说了声“请慢”,便朝川手的茶碗伸过手去,揭掉了那盖子,迎着窗户的光线细细看了一阵以后,这回从兜里取出那枚放大镜,开始仔细检查两个盖子的表面。 “是盖子上有什么东西吗?” 由于可怕的预感,呼早吓得刷地变了脸色,用尖叫的声音问道。 “是那个指纹,请看。” 虽害怕但又不能不看。川手凑过脸来,瞧了一下放大镜。啊,妖怪在笑!两个盖子的表面不是各清晰地浮现着一个千真万确的三重涡状纹吗?! “是故意按的,而且是在嘲笑我们。” 两人吓得面面相觑。啊,这家伙多么神速啊!妙子的葬礼刚结束就预告要进行第三次报仇了。不能磨磨蹭蹭!恶魔的触手已经逼近川手的身边了。 当然端茶来的女佣立即受到了查问。宗像博士亲自去厨房,—一问了在那里的佣人们,但根本猜不透是谁在什么时候按上那种指纹的。为郑重起见,取了一下所有佣人的指纹,但三重旋涡当然一个也没有。 听说那两只茶碗昨晚擦洗干净后放在茶柜里,是刚才取出来就那样端到客厅去的,所以只能认为凶贼是昨晚偷偷溜进厨房打开茶柜,按上指纹后逃走的。但门户一点没有异常,丝毫弄不清楚是从什么地方又是怎样溜进来的。 屋外也完全没有发现像是凶贼脚印的痕迹。 “宗像君,我决定听从你的劝说,暂时离开这个家吧。说来好像胆小,一看到这种东西,我就一刻都不想呆在这里了,而且呆在这个家里总让人想起去世的女儿们,我想永远也不会忘记悲伤的,所以决心按您说的去做。” 川手终于放弃己见。三重旋涡的妖怪的恐怖使这个老于世故的五十岁的男子变得像孩子一样胆小。 “说实话,即使您不愿意我也决心请您实行这个计划,已经完全部署好了,现在取得了您的同意,我也就放心了,只要把您隐藏在安全的场所,我就可以放手地跟那家伙一决雌雄了。您的替身人其实也已经作好准备,让他等在一个地方,只要打个电话,马上就会来。” 博士窃窃私语道,随后走近放在屋子角落里的桌上的电话机旁,拨了一个号码,用第三者丝毫不懂的说话方式简单地办完了事。 约莫过了二十来分钟,在书生的带领下一个奇怪的人物走进了客厅。礼帽压得低低的,穿一件无油长外套,而且竖着那领子把脸捂着,随随便便地进了屋子。 因为事前嘱咐大门口的书生说有这样的人要来,让书生不要怀疑而领他进来,所以他能穿着这一身奇怪的服装安全通过大门。 待书生关上门出去,宗像博士就用主人交给他的钥匙锁上了惟一的门,然后放下百叶窗,甚至小心谨慎地拉上了窗帘,并在变得昏暗的屋里点上电灯后向奇怪的人物使了个眼色。 于是那人突然脱去外套,摘掉帽子,向川手行礼说: “初次见面,请多多关照。” 川手不由得从椅子上站起来,目瞪口呆地望着那个人。啊,这是怎么啦?只能认为眼前突然出现了一面大的穿衣镜。 无论是身量还是容貌,无论是头发的分法还是胡子的大小,从和服外挂到外挂的带子和衬衣的领子都与川手一模一样的人物站在眼前一两尺的地方,朝他微笑着。 “哈哈哈哈哈哈……怎么样?这就没什么说的了吧?连我都弄不清哪位是真的川手学!” 宗像博士比较了一下孪生子般的两个人,得意洋洋地笑道。 “这位叫近藤,是我的熟人。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是个获得柔道三段的能手,所以他最喜欢这种冒险。我说近藤君,谢酬的问题由我负责,会给足的,所以你要好好干!就是说,从今天开始你是川手家的主人了,按原先我们商定的,你就躲在里间,一概不会客,佣人也尽量不让他靠近。虽说相似,但仔细看的话还是有地方不一样的,所以佣人会立即明白的。就当作是因为小姐那个样了,所以由于过分悲伤得了忧郁症吧。还有,白天也要把房间弄得暗暗的,为了不从正面跟女佣人等照面,每次都要用什么捂一捂脸。当然这种事不会是长久的,反正一两天之内我会来的,打算把情况跟佣人们说一说,让他们理解。在这之前请你好好地干!” 博士还是用那种窃窃私语的声音提醒道。呼立即拍了拍胸答道: “请看我的本事吧!青年时代我曾经站过舞台,演戏我很拿手哩。” “真奇怪,不是连声音都跟我~模一样吗?这样说连女佣人们也都很难分辨了。” 呼目瞪口呆地定睛注视着对方的脸说道。 [book_title]奇怪的旅行者 过了一会儿,客厅的百叶窗和门都像原来那样打开了,宗像博士和用礼帽和外套领子把脸遮盖起来的奇怪人物留下了假川手,若无其事地离开了川手公馆。不用说这个头戴礼帽身穿外套的男子便是与替身交换的真川手,他像是藏在外套袖子里似地提着塞有临时整理起来的重要文件和替换衣服的皮箱。 两人由书生送着一出大门,便乘上了让它等在门前的宗像博士的汽车。 “去丸内的大平大厦。” 车子按博士的吩咐开动了。 “近藤君,从现在开始可够你吃的,也许还有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事,可你不要吃惊,一切都交给我吧。” 博士管呼叫近藤君。 “交给您吧。可是,不是说去山梨县吗?去丸内是怎么回事?火车是从新宿站发车吧?” 呼怀疑地问道。博士立即把手指竖在嘴前“嘘”的一声制住了他,好似有什么用意似地轻声说:“所以我不是说请你交给我嘛。今后会发生几件奇怪的事,所以您不要吃惊,因为都是为了把您从凶贼眼里完全隐藏起来的手段嘛。从现在起到抵达目的地,大概您也会知道侦探是个什么样的行当吧。” 二十分钟以后,车子在大平大厦的大门口停了下来。博士向司机付了车费后拉着用外套掩着脸的川手的手,突然走进了大厦,但既不想乘电梯又不想爬楼梯,只是在走廊里来回转圈子,末了又不知不觉来到了大厦的后门口。 只见那儿的马路上像是等什么人似的停着一辆大型汽车。博士拉着川手匆匆忙忙跳进了那辆汽车里。 “有没有看到可疑的家伙?” “好像并没有那种人。” 司机连头都不回地回答说。 “好,那就按我事先吩咐的去做。” 车子悄悄地跑了起来。 博士很快地放下了车窗帘,关上了和司机之间的玻璃门,然后朝慌了神的川手转过脸来: “近藤君,这是甩掉尾巴的初步手段呀。犯罪者使用的所谓金蝉脱壳就是这东西,但侦揉和犯罪者有时候可都使用相同手段。这样,即使有人从府上开始一直跟踪着我们或者那汽车的司机是内奸,那也不要紧了。可是,如果对方是普通的坏人这就足够了,但因为那家伙是变化自如的魔术师,所以还必须采取许多手段。这回是化装。这司机等于是我的部下,所以您不必担心。就在这车里化装。当侦探的往往要在开着的汽车里变个样子。” 博士一边小声说明一边打开事先放在车里的大型手提箱,先取出刮胡子的工具。 “近藤君,先剃掉您的胡子,就是说,要尽量去掉川手的模样儿。不介意吧?那对不起了,我替您剃。来,把脸再朝我这儿转一下。” 川手十分感激博士这套准备周密的做法,都依了他。如果能从那可怕的复仇狂的眼睛里逃掉,剃掉胡子这点小事有什么可惜的呢! 车子好像事前接到了吩咐,一面缓缓行驶,一面在题盯区内的住宅街兜着圈子。 左右和前后的窗帘都放下了,所以不必担心行人张望车内。是个极其安全的密室。 博士从管子里挤出肥皂液,把川手的鼻子下面弄得全是泡沫,随后用剃刀渐渐剃掉了川手的胡子,甚至连在剃掉胡子的地方涂上雪花膏都没有忘记。 “啃、畸、畸……变得年轻多啦。这就行了,这回该轮到我了。” “啊?!你也刮胡子吗?不太可惜吗?何必连你也那样做呢!” 川手吃惊地看了看博士那漂亮的三角胡子。要是剃掉了富有特征的胡子,不也关系到宗像博士的威严吗? “可是,因为这胡子一看就知道是我。无论怎么化装,要是有胡子,那就怎么也无济干事。但不是刮掉。不刮也行。这是我秘藏的一招,因为是这个时候,所以跟你一人说明了吧,你瞧,是这个。” 刚说罢,博士就用手指抓住鬓角,像要剥掉脸上的皮似的,突然开始嘎巴嘎巴地撕了起来。令人吃惊的是,只是那漂亮的三角胡子眼看着离开了脸,露出了光滑的脸颊。然后把指甲放到胡子上,那胡子也被剥得干干净净的。 “看不出是假胡子吧。让人家做这东西可是费了一番苦心,这是一个假发师和我合作的结果啊。倘是一般的订货,怎么也做不出这么漂亮的东西来。这三角胡子可以说是我的一种伪装,从平素就让人认为是个有胡子的人。从几年前开始,就故意装作蓄着这种显眼的胡子,使世人的眼睛习惯,一说宗像就联想到三角胡子,其实当然是想获得其相反的效果。哈哈哈哈哈……侦探这一行,可有着许许多多人所不知的辛苦啊!” 川手越发目瞪口呆了,他禁不住赞叹:搞这一行的,他们费的苦心的确是外部的人所无法想像的! 博士在仿佛年轻了十岁之多的平板的脸上堆着微笑,这回从提箱里取出化装用的衣服,摊开在膝前。 “近藤君,这是你的一份,请在这儿更换一下,你当穿号衣的手艺人,我就是你的老板。” 川手的一份是一件旧外衣和一条藏有细筒裤,连破礼帽都备着。博士的一份是一件茶色旧西装、一条便宜的灯笼裤、一双有花样的长袜子、一双高统皮鞋和一顶礼帽等,果然是一套力工头头的服装。 两人在车子里总算换好了衣服。刚才穿着的衣服和外套等归拢在一起塞进了手提箱里。 “这就行了。近藤君,今后我说话也会粗鲁一点,你可别见怪呀!” 头头一说,手下的川手像是一下子找不到回话的样子,只是从!日礼帽下面眨巴着眼睛。 “行了,把车子直升到东京站。” 博士打开玻璃门,对司机说道。车子立即改变方向,箭似地奔驰起来。 不久车子到达车站,两人提着各自的箱子下了车,像是去远方挣钱的手艺人似地走进了站内。 博士让川手等着,自己跑到出售三等车票的窗口,买了两张去泪津的车票。 “哎呀,这不是去泪津的吗?不是山梨县吗?” 呼接过车票,神色诧异地问道。 “嘘!嘘!不是说好什么也不问吗?快,刚好要发车了,咱们赶紧走吧!” 博士在前面朝检票口跑去。 两人赶上了即将发出的去下关的慢车,在后部三等车厢一个角落里彬彬有礼地肩并肩坐了下来。 火车咯喀咯隘地在各站都停车,到达横滨时已经将近中午了。 “我要在下一站耍个小把戏,所以请你脚下要留神一点呀!” 博士把嘴凑近呼耳畔,小声说道。 不久火车到达保土谷。即使停车,博士也并没有想站起来。 “是这里吗?” 川手不安地问道,博士立即以目示意是的,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究竟想搞什么玩艺儿呢? 乘务员的哨子响了,咯噎地摇晃了一下,火车起动了。 “快,现在下去。” 突然间站起来的博士拉着川手的手,跑到了后部的车厢连接处,从已经开始加速的车上先扔下手提箱,然后唤地跳到了月台上。川手也被拉着手跟着跳了下来。两人都脚缠脚地差一点没有摔倒。 “到底这是怎么啦?” “啊,让你吃了一惊,真对不起呀。这也是甩掉尾巴的一个方法呀。虽然那家伙绝不会跟踪到这儿,但对那种敌人还是得格外地小心谨慎呀!这样做了以后,这日我们就倒过来去东京方向。如果我们的敌人乘在那列火车上,那就完全多乘了一站,所以不管怎么后悔,也已经盯不上我们了。啊,好像刚好从对面开进了一列上行列车,我们就去对面吧。哪里,车票在车厢里跟乘务员说一下就行了。” 空空荡荡的月台。因为周围没有人听他们说话,所以博士用普通的声音说道。 然后过铁路来到另一侧月台,乘上了上行列车,返回两个站就是东神奈川。两人在那里下了车,这回改乘了去八王子的火车,在八王子再次改乘了去目的地的中央线火车。这就是说,装作乘上了东海道线,利用樱木镇八王子线的衔接,巧妙地改乘方向乘上了中央线。由于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每次改乘都费了时间,到达甲府时天已经开始黑了。 “快到N站了,这回得玩一个大胆的把戏吸,但决不是危险的事。在N站的这边儿有一处陡坡,火车开到那里将大大放慢速度。我们预定在那里跳到路基下。这是最后的冒险了。大概你会想,何必那样做呢,但这不一定全是因为害怕那家伙追踪。再怎么化装,你也是没有了胡子罢了,所以熟人见了一定会怀疑的,而且如果他们记着你是在那块儿车站下的车,对人说了,那说不定会因什么事传到敌人耳朵里的。本当要在N站下车的,但怎么能断言那N站上刚好没有我们的熟人呢!中途跳下车可未必是多此一举呀,况且早就弄清火车的速度已经慢到丝毫没有危险的程度了。所以你一点也不用担心。” 博士把嘴贴着呼的耳朵详细说明道。幸好暮色深沉,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对冒险来说,这是再好不过的时间了。 “咱们慢慢去连接处吧,马上就要到陡坡了。” 两人若无其事地提着手提包溜到了后部的连接处。幸好乘务员不在,也没有看到注意着这边的乘客。 过了一会儿,响过几声短短的通报要过隧道的汽笛声后,火车的速度显然减了下来。“轰、轰、轰”的蒸汽机声音,火星混在黑烟中在空中飞舞,看去煞是美丽。 “来,是这儿。” 以博士的声音为信号,两只手提箱被扔到了路基下,接着博士的手刚一离铁律就成了圆圆的一团肉团,埃地滚到了地上。身穿号衣的川手也紧跟着纵身跃入黑暗中。 在路基的草皮上两只手提箱和两个肉团一前一后骨碌碌地滚落着,交错地握着倒在下面的田地里。 过了片刻,黑暗中传来了低微的声音: “没有事吧?” “没有事。跳火车没有想到这么容易啊!” 川手或许是由这数十年来从未经历的冒险想起了淘气的少年时代,显得十分高兴。 “就在前面有条小村道,沿那条路走两三百米,往右拐就是山脚,那个城郭就建在那儿。” 两人在黑暗中霍地爬起,掸掉尘土后,提起手提箱就踩着田地来到了村道。 过了杂木林后向右拐去,用脚瞪着杂草一走进茂密的树林子,就在前方的树林间隐隐约约看到了灯火。 “是在那里。” “的确是山里的独所房子呀。” 走了一会儿,开始从树林间看到夜间看上去是白色外涂泥灰的奇怪建筑物。果然是座城郭。屋顶的建法有些地方也让人想起了天守阁。看到了高高的土围墙,再靠近一看,土围墙的一处有扇堂皇庄严的门,它前面吊着吊桥,看去模模糊糊的,仿佛是梦中奇怪的城门。 “这房子真奇怪啊!” “您喜欢吗?” 两人互相开着玩笑,发出了轻轻的笑声。 [book_title]恐怖城 一到达那幢城郭一般的独所房子,川手就先被引见给只有两人在这座大宅里看家的一对年老夫妇。夫妇俩看来身体都很健壮,都是心地淳朴的乡下人。川手也很称心如意,心想要是这样的话,请他们照料自己身边的事也不感觉拘谨了,而且还可以担任保卫自己的角色。 同行的宗像博士在那里住了一宿,看到川手心神定了下来,谆谆嘱托老夫妇俩好生照料以后就立即返回东京去了。复仇狂在东京!而且现在一定不知道替身,向假川手的身边伸出了恶魔的触手。为了同这个看不见的敌人决一雌雄,博士一天都不能磨蹭。 自呼当城郭的怪客以来,平安无事地过去四五天了。住在阳春时节的山里,这对整日忧心忡忡的自己来说再好不过了。泥灰抹的白墙明晃晃的,四周杂木林的树枝上黄澄澄地鼓起的嫩芽看上去暖融融的,吊桥下的小河清澈流淌,树间交替啼叫的鸟鸣声也好像处在世外桃园似地听来悠然自得。 一日三餐的食桌上摆着老夫妇俩精心烹调的新鲜山珍,要是无聊了就去和风丽日的院子里散散步,一到晚上就听老夫妇俩讲一些山里的稀奇故事。随着这环境的迅速改变,想忘也无法忘掉悲伤的川手心情也平静了下来,有时候都觉得自己像是在外出疗养似的。 但随着对山间生活的新奇逐渐习惯,川手开始感到身边有一种令人担心的空气。作了这样周密的安排,复仇狂要追到这山里来那是完全不可能的,这点川手是完全放心的,但在另一方面,他开始觉得居住在这大城郭的早早晚晚有一种类似鬼怪故事的气氛在向自己步步紧逼过来。 最初察觉这一点是在第五天的深夜。突然醒来时只听得什么地方有人在叽叽咕咕地说话。这间天棚很高的空落落的客厅里没有电灯设备,所以使用着煤油台灯,但睡觉时连这也打灭了,所以屋里一片漆黑。 因为老妇的卧室只隔着一间房间,所以寻思可能是睡觉易醒的老年人在互相讲故事什么的,但即便是这样,这人声也太远了,而且不只是两个人,好像三四个人的声音混在一起。 在几百米见方没有人烟的山中,连自己在内只有三个人住在这城郭里,但却听到了这么多人的说话声,这可不是寻常的事情。会不会是幻觉呢?不,不,不是幻觉!尽管意思一点都听不清楚,但在这幢房子的远处有什么地方确实一直发出着叽叽咕咕的说话声。连五十岁的男子川手听着听着也禁不住不寒而栗,就好像被人浇了一身冷水似的。 城郭里一楼二楼总共有近二十间房间,两个老人无论如何也打扫不过来,所以除了靠近大门的楼下五间以外,其余全关着木板套窗,谁都进不去。莫非有人在那从不打开的房间里进行深夜聚会?是山贼吗?决不会现在这种时候在靠近村落的这一带住着那种家伙吧。那么,难道是从山里来的树木里的精灵、老树的精灵和童话国里的妖魔鬼怪吗? 黑暗、寂静和山中的独所房子这一现实使川手变得像小孩一样胆怯,但还没有到蒙上被子缩成一团的程度。他点燃了枕畔的蜡台起来小便。 为弄清真相,川手绕道张望了一下老夫妇的房间,但两人都是习惯于山里生活的身体健康的人,好像晚上也不会醒过来,睡得熟熟的。 踩着空旷冰冷的走廊走进了空荡荡的老式厕所。窗外就是树丛。打开小拉宫看了看天空,只见漆黑一团,连一颗星星都没有。大树的树梢沙沙作响,这大概是夜鸟或是栖息着对呼还不熟悉的小动物吧。 这样心情就平静了一些,越发使人觉得夜深人静了。就在这片寂静之中,川手突然(实在是突然)听到了人的笑声。 刚好是在厕所的墙外,是女人的(恐怕是年轻女人的)窃笑声。虽然很低,但的的确确是女人的笑声。一个劲儿地笑着,好像可笑得前仰后合似的。 川手不觉毛骨悚然,都没有勇气出去看一下,径直向卧室逃去。然而益发令人可怖的是,就在他用手挡着蜡台急匆匆通过走廊的黑暗里时,有样东西忽然从自己身旁擦肩而过。是个什么小东西,但一定是人。若是小孩的话是个四五岁的幼儿。他神速地从前方黑暗中悄然无声地飞跑过来,又从川手的袖子下钻了过去,消失在后面的黑暗中。由于这一件又一件的怪事,川手那一夜都没合上眼。等到第二天早晨把这事跟老夫妇俩一说,就被他们笑了一顿,根本没有答理他。他们说:不习惯山里的人经常说这种事,那人声会不会是把小河的流水声听错了呢?女人的笑声则可能是夜鸟在啼叫,至于走廊里的小孩,如果不是精神作用,那或许是淘气的猴子误入屋内了。 但怪事并没有就此结束,翌日大白天就发生了一件咄咄怪事。川手在老人们的房间里聊了一会儿,回到自己房间一看,放在壁龛里的手提箱位置显然移动过了,摆在紫檀的大桌子上的怀表翻了过来,同张桌上的杂记本被打开了。 倘是一次,也有可能是川手的误会,但发生了两三次相同的事。这回为了弄清楚,他清楚地记下了种种物品的位置,然后打开了门,过了一会儿回去一看,那位置完全变了。已经不是误会。在这座城郭的深处一定住着连老夫妇都不认识的什么人,而且企图吓唬川手。 老夫妇说:“要是您这么说,我们就打开整个公馆的木板套窗搜寻一下吧,好让您心服口服。”第二天,三人把宅邪内的二楼和一楼全部查了一遍,但并没有什么奇怪的事,哪间屋子里都看不出有人住着的样子。 “你瞧,还是猴子或是什么东西的恶作剧吧。” 老夫妇把它当作了笑话,但川手怎么也想不通,总感到身边有人的迹象,觉得一种妖怪似的东西在向自己步步紧逼。 当天晚上。 川手深夜又醒了过来,听到了从什么地方透过来的人声。他又跟前夜一样,点上蜡台起来小便。今晚说不定还会发出那笑声。川手作好精神准备,侧耳倾听着,这回得分清它是鸟声还是人声! 从窗户里望出去的天空中还是没有一颗星星,纹丝风也没有的树梢上沙沙地发出可怕的声音。 啊!突然又响起了笑声——像是年轻的女人用袖子掩着嘴,弯曲着身子在窃笑的那笑声。川手仿佛感到那张年轻白皙的脸就在眼前。 今晚岂能不识破其中原因!按事先心里决定的,川手赶紧走出那儿,悄悄地提起走廊一端的木板套窗,把蜡台伸向漆黑的院子里发出声音的地方。 可是,大概是刚才逃掉了吧,那里只是漆黑一团,没有一个人影。 但是,虽看不到人影,可比这更奇怪的东西立即引起了川手的注意。走廊的斜对面竟然浮现着那堵成直角形的白亮大墙壁,夜里看上去明晃晃的,但就在那面墙的表面忽地亮起了磷一样的白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