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东方快车谋杀案 [book_author]阿加莎·克里斯蒂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17001 [book_dec]英国女小说家阿加莎·克里斯蒂于1934年写的一部侦探推理小说。小说写比利时侦探波洛在乘坐从伊斯坦布尔到法国加莱横跨欧洲的东方快车时,遇到 一起谋杀案。他经过细致的调查和出色的分析推理,弄清了案情。原来5年前在美国发生了一起为勒索赎金绑架并杀害幼女的案件,围绕这个案件一共死了5条人命,而主谋就是在火车上被杀死的化名雷切特的卡塞谛。波洛在调查中发现同一卧铺车厢中的乘客都与被害的小孩 一家有着各种各样的联系,并且卡塞谛身上有12处刀伤,车厢中恰好也是12个人。尽管他们设置了一个虚构的凶手,但这没有能骗过波洛。他用细致准确的推理合情合理地把案件的发生过程在餐车中展现在大家面前,但出于对他们复仇行动的理解,他没把此结论报告警方。小说情节安排巧妙,疑阵布置别具匠心,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波洛这个人物富有侦察的智慧,他冷静的逻辑分析令人佩服。 [book_img]Z_9195.jpg [book_title]第一部 第一章 一位重要的旅客 叙利亚。一个冬天的早晨,五点钟。阿勒颇城的月台旁,停着一列火车,这列车在铁路指南上,堂而皇之地称为陶鲁斯快车。它由一节炊事车、一节义餐车、一节卧铺车厢和两节普通客车组成。 在卧铺车厢门口的踏脚板旁,站着一个年轻的法国陆军中尉,他身着耀眼的军装,正和一个小个子谈话。这小个子连头带耳都用围巾里着,除了一个鼻尖通红的鼻子和两个往上翘的胡子尖外,什么也看不见。 天气非常冷,护送一位高贵的陌生人这一差使,并不令人羡慕,但是杜波斯克中尉还是精神抖擞地履行着自己的职责。他用优美的法语说话,措词文雅,口齿清楚。他并不了解有关的全部情况。当然,有许多谣传,正如在这种情况下常有的那样。将军──他的将军──的心情,变得越来越坏。后来,来了这么一位陌生的比利人──好象是从英国远道而来的。 过了一个星期──莫明其妙地紧张了一星期。接着就发生了某些事情。一个非常著名的军官自杀了,另外一个辞了职──一张张忧虑的面孔突然消失了忧虑,某些军事上的预防措施放松了,而将军──杜波斯克中尉专门服侍的将军──看上去突然年轻了十岁。 杜波斯克无意中曾听到将军和这位陌生人在一次谈话中说过这些话。“你救了我们,我亲爱的,”将军激动地说,在他说话时,他唇上的一大抹白胡子抖动着。“你拯救了法国军队的光荣──你防止了一场流血事件!你答应了我的请求,我该怎样来感谢你啊?这样老远的来──” 这位陌生人(他叫赫卡尔?波洛先生)对此作了一个恰如其分的回答,其中有这样一句话:“可是,你救过我的命难道我能忘记吗?”接着,将军又对那位否认在过去的工作中有过任何功劳的人,作了另外的恰如其份的回答。他们更多地提及法国、比利时,提到光荣、荣誉,以及诸如此类的事情,他们互相亲切地拥抱,结束了这场谈话。 至于他们谈的这些是什么事,杜波斯克中尉仍然一无所知,但是,护送波洛先生上陶鲁斯客车的任务,委托给了他,因此,他以一个有着远大前途的青年军官惯有的全部热情,开始执行这一任务。 “今天是星期天,”杜波斯克中尉说,“明天,星期一傍晚,你就可以到伊斯坦布尔了。” 他讲这话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火车开动前月台上的谈话,人们往往都会有点重复。 “是啊。”波洛先生表示赞同。 “我想,你打算在那儿住上几天吧?” “那还用说。伊斯坦布尔,是座我从未观光过的城市。错过这机会,岂不是太可惜了──是这样。” 他象是说明似的啪的一声捻了一下自己的手指,“没什么急事──我要作为一个旅行者在那儿住上几天。” “圣索菲,美极了。”杜波斯克中尉说。其实,他从未看见过圣索菲。 一阵寒风呼啸着朝月台刮来。两人都哆嗦了一下。杜波斯克中尉设法偷偷朝自己的手表瞥了一眼。四点五十五分──只有五分钟了! 他以为对方已经注意到他这偷偷的一瞥,于是又急忙说起说话来。 “一年当中,在这种时令旅行的人不多。”他说着,朝他们上方的卧铺车厢的车窗看了一眼。 “是啊!”波洛先生表示赞同。 “但愿你别让大雪封在陶鲁斯!” “有这样的事吗?” “是的,发生过。不是今年,这是指从前。” “那就但愿如此吧。”波洛先生说。“欧洲来的天气预报,很不好。” “天气很坏,巴尔干半岛雪很大。” “听说,德国也是这样。” “好了,”眼看谈话马上又要中断了,杜波斯克中尉急忙说,“明天傍晚七点四十分,你就可以到君士坦丁堡了。” “是的,”波洛先生说,不顾一切地继续着谈话。“圣索菲,我听说美极了。” “我相信,十分宏伟。” 在他们的头顶,卧铺车厢一间包房的窗帘被拉到一旁,有个年轻妇女朝车外打量着。 从上星期三离开巴格达以来,睡得很少。玛丽?德贝汉在到基尔库克的火车上,在摩苏尔的旅馆里,以及在昨天晚上的火车上,她都没好好睡过。醒着躺在温度过高的房间的闷热空气里,实在使人受不了,于是,她就起身朝车外看看。 这一定是阿勒颇了。当然,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个长长的、灯光很暗的月台,月台上,什么地方有人在用阿拉伯语大声、狂怒地争吵。在她的窗下,有两个人男人正是用法语交谈。一个是法国军官,另一个是留着一大抹翘胡子的小个子。她微微一笑。她还从没有见过里得这样严实的人。外面一定非常冷。怪不得把车厢里的气温加热到如此可怕的程度。她想用力把车窗拉低一点,可是拉不下来。 卧车列车员朝这两个男人走了过来。他说,列车马上要开出,先生最好还是上车吧。小个人男人脱了脱帽。啊,是个鸡蛋一般的秃头。全神贯注的玛丽?德贝汉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一个看起来滑稽可笑的小个子男人,对这种人,谁都不会认真地看待的。 杜波斯克中尉正说着他的送别词。他事先就想好了这些话,特地将它保留到最后的时刻。这是几句非优美、精练的话。 为了不至于显得相形见绌,波洛先生的答词同样优动听。 “上车吧,先生。”列车员说。波洛先生带着一种依依不异别的神情上了车。列车员也跟在他的后面爬了上来。波洛先生朝车外挥着手。杜波斯克行军礼。列车猛地一动,缓缓地朝前驶去。 “终于结束了!”波洛先生咕哝着。 “嗬,嗬。”杜波斯克中尉哆嗦了一下,现在他才完全意识到他是多么冷……“在这儿,先生。”列车员用一种演戏般的姿势,向波洛夸耀卧室的漂亮,以及为他放置得整整齐齐的行李。“先生的小旅行包,我把它放在这儿了。” 他伸出的一只手带有某种暗示。波洛往他手里放了一张折拢的钞票。 “谢谢,先生。”列车员立刻变得动作敏捷,办事有条有理起来。“先生的车票已在我这儿,请将护照也给我。据我所知,先生中途要在伊斯坦布尔下车?” 波洛先生点头称是,并问:“另外我只有两个旅客──两位英国人。一位是印度来的陆军上校,还有一位是巴格达来的年轻英国小姐。先生需要什么吗?” 波洛先生要了一小瓶梨子酒。 凌晨五点钟是一个很尴尬的上车时间,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波洛深感晚上睡眠不足,而现在任务已经胜利完成,于是他就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睡着了。 醒过来时,已经九点半。他走出包房,朝餐车走去。想去弄杯热咖啡喝。 这时,只一个占座的人,显然就是列车员提到过的那位年轻的英国小姐。她个子修长,身材苗条,一头黑发──大约二十八岁。看她吃早饭的样子,以及叫唤侍者给她再送一杯咖啡的派头,有一种沉着冷静的能力,这表明了她的老于世故和深谙旅行之道。她穿一身料子很薄的深色旅行服,这特别适合列车上加热了的空气。 波洛先生没什么事好做,就以不露声色地研究她作为消遣。 他断定,她是这样一种年轻女人,她无论去到哪里,都能照料自己,过得十分悠闲自在。她沉着,有能耐。他颇为喜欢她那五官端正的面孔和娇嫩白净的皮肤。他也喜欢她那乌黑光亮的卷发,还有他的灰色眼睛,沉着冷静,莫测高深。但是,他认定,她只是有点儿及有能耐了,以致不能成为他所称为的“美人”。 不一会,另一个人走进了餐车。这是一个四、五十岁的高个子男人,体态瘦削,黝黑皮肤,两鬓稍微有点灰白。 “印度来的上校。”波洛自言自语地说。 新进来的人对姑娘略微点了点头。 “你好,德贝汉小姐。” “早上好,阿巴思诺特上校。” 上校站着,一只手放在她对面地椅子上。 “有妨碍么?” “当然没有。请坐。” “谢谢,你知道,吃早餐通常不闲聊。” “我本来就不想闲聊。不过我并不会咬人。” 上校坐了下来。 “来人哪,”他用命令的口气叫道。 他要了鸡蛋和咖啡。 他的目光在波洛身上停了片刻,可是马上就毫不在意地掠过去了。波洛能确切地猜出这个英国人的心思,知道他在自言自语地说:“该死的外国佬。” 两个英国人遵守他们的民族习惯,没有聊天,他们只是简短地交谈了几句。不一会,姑娘就站起身来,回自已的房间去了。 吃中饭时,这两个人又同坐在一张桌子旁,仍旧丝毫不理睬这第三个旅客。他们的谈话比吃早餐时要热烈得多。阿巴思诺特上校谈到旁遮普,偶尔还向姑娘问了几个有关巴格达的问题,显然,她曾在那儿做过家庭教师。在谈话的过程中,他们发现了几个彼此都相识的朋友,这立即产生了效果,使得他们更为友好,更少拘谨。他们议论到一个叫老汤米的,还有一个叫杰丽什么。上校问她是直达英国,还是中途在伊斯坦布尔下车。 “我直达英国。” “那不是太可惜了吗?” “两年前,这条路我走过一趟,那时在伊斯坦布尔呆了三天。” “哦,我明白了。好,你是直达,我得说我非常高兴,因为我也是直达。” 当他这样说的时候,他稍带几分笨拙地微微点着头,脸都有点红了。 “我们的上校容易激动,”波洛怀着某种逗趣的心情暗想。“这列快车,就象在海上航行一样危险啊!” 德贝汉小姐淡淡地说:“那倒是好极了。”她的举止显得有点拘谨。 波洛注意到,上校陪着她回到她的包房。后来,列车穿行在陶鲁斯山脉的动人景色之中。当他们正并排站在过道里,朝西里辛山口眺望时,姑娘突然发出一声叹息。波洛正站在他们的旁边,并且听到了她的低语: “多美啊!我希望──我希望──” “什么?” “我真希望我能尽情地欣赏一番!” 阿巴思诺特没有回答。他颌部的那条方形线,似乎更加严峻,更加冷酷一点了。 “我多么渴望你能摆脱这一切啊!”他说。 “嘘,别响!嘘!” “噢!没关系!”他有几分生气地朝波洛的方向瞪了一眼。接着继续说:“可是我不喜欢你做家庭教师的主意──一切都得听从那些专横的母亲,还有她们那些讨厌的小鬼。” 她笑了起来,声音中带有一种无拘无束的味道。 “哦!你不应该那样想。受尽蹂躏的家庭教师,这完全是一个已被戳穿的神话。我可以向你保证,相反,是那些做父母的,害怕我被欺侮。” 他们不再交谈,阿巴思诺特也许为自己的感情的迸发感到羞愧了。 “我在这儿看到的可以说是一场奇怪的小喜剧。”波洛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说。 以后,他会记住他的这一想法的。 当天晚上十一点半左右,他们到达了康尼雅。那两位英国旅客下车活动腿脚,他们在积雪的月台上来回地踱着。 波洛先生透过玻璃窗,心满意足地注视着车站上的繁忙景象。然而,大约过了十分钟,他决定,下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也许毕竟不是一桩坏事。他作了仔细的准备,把自己紧里在外套、围巾里,又在整洁的靴子外面套上套鞋。这样打扮停当后,他才战战兢兢地下到月台上,沿月台踱着步。他走过了机车。 一个谈话声为他提供了线索,有两个人模糊的人影站在一辆蓬车的阴影里。 阿巴思诺特正在说话。 “玛丽──” 姑娘打断了他。 “现在不行。现在不行。等事情全部结束。等那事情过去之后──那时候──” 波洛先生谨慎地避开了。他感到奇怪。 他一下很难听到玛丽?德贝汉小姐那冷冷的、有力的声音……“难以理解。”他自言自语地说。 第二天,他闹不清楚他们是否吵过架了。他们彼此之间很少讲话。他觉得,姑娘看上去忧虑不安。在她的眼睛周围,也现了黑晕。 下午两点半左右,列车突然停下了。人们一个个地从窗口伸出头去。有几个男人聚集在在铁轨一旁,朝餐车下面的什么东西看着,还用手指指点点。 波洛探出身子,向匆匆走过的列车员问了几句,那人作了回答,波洛缩回脑袋,一转身,几乎和站在他后面的玛丽?德贝汉小姐撞了个满怀。 “出了什么事啦?”她用法语问道,呼吸颇为急促。“为什么停下来?” “没什么,小姐,餐车下有会么东西烧着了。不严重。已经扑灭了。现在他们正在修复损坏的地方。我向你保证,没有危险。” 她作了一个有点儿粗暴的手势,仿佛她是把是在把有危险这种想法,当作无关紧要的东西,挥到了一旁。 “是的,是的。这我知道,可是时间!” “时间?” “是的,这会误了我们的时间。” “这有可能──是的。”波洛表示赞同。 “可我们耽误不起呀!这列火车预定六点五十五分到达,可人家还要渡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得在九点以前直上对岸的东方快车。要是拖延了一、两个小时,我们就会赶不上那趟车的。” “这有可能,是的。”波洛承认。 他好奇朝她打量着。她那只握着窗条的手有点颤抖,她的嘴唇也在哆嗦。 “这对你关系十分重大么,小姐?”他问道。 “是的,是的,十分重大。我──我必须赶上那趟车。” 她离开了他,到过道上去和阿巴思诺特上校交谈去了。 然而,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十分钟以后,火车又开动了。抵达赫梯巴沙时,只晚点了五分钟后其它时间已在途中抢回来了。 博斯普鲁斯海峡风浪汹涌,波洛先生无心欣赏这次横渡。他和坐在汽艇上的旅伴未再见面,顾自走了。 到了格拉塔大桥,他就乘车直接去托凯琳旅馆。 [book_title]第一部 第二章 托凯琳旅馆 在托凯琳旅馆,波洛要了一个带浴室的房间,接着就朝看门人的写字台走过去,询问是否有他的信件。 有他的三封信,还有一封电报。看到电报,他的眉毛略微扬了扬。这是意想不到的。 他用他那惯常的灵巧、不慌不忙的姿势,拆开了电报。印刷体的字特别清晰醒目。 “你在凯斯纳案中预言的发展线索意外出现请即回。” “真讨厌,”波洛恼火地嘟哝了。他朝时钟瞥了一眼。 “今天晚上我得继续上路,”他对看门人说。“东方快车什么时候开出?” “九点,先生。” “你能给我订一个卧铺吗?” “没问题,先生,在这种时令不难订到。列车几乎是空的。要头等还是二等?” “头等。” “好的,先生。你打算到哪儿?” “到伦敦。” “好的,先生。我将为你购到一张去伦敦的车票并在伊斯坦布尔──加来车厢上预订一个卧铺。” 波洛又朝时钟瞥了一眼。已经是七点五十分了。 “吃饭来得及吗?” “不成问题,先生。” 小个子比利时人点点头。他去退了他原来预订的房间,随后穿过门厅,朝餐厅走去。 当他正把菜单交给侍者时,一只手放到了他的肩上。 “啊,老朋友!这真是想不到的高兴事儿!”一个声音在他背后响起。 说话的是个矮胖、上了年纪的男人,他的头发剪得象把刷子。他正快活地微笑着。 波洛忽地跳了起来。 “鲍克先生。” “波洛先生。” 鲍克先生是比利时人,他是国际客车公司的董事,多年以前,就和这位前比利时警方的知名人物相识了。 “这次你是远离家乡了吧,我亲爱的。”鲍克先生说。 “在叙利亚有点事。” “那你这是回家了──什么时候走?” “今天晚上。” “好极了,我也今晚走。我是说,我要去洛桑,在那儿有些事要办。我估计,你是乘的东方快车吧?” “是的。我刚才请他们给我订个卧铺。原来打算在这儿呆几天,可是接到了一个电报,有要事叫我回伦敦。” “唉!”鲍克先生叹了口气。“要事──要事!可是你呀──你现在在你们那行中是处于登峰造极的地位了,我的老朋友!” “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成就。”波洛想使自己显得谦虚一点,可是明显没有成功。 鲍克笑了起来。 “我们以后还会再见面的。”他说。 波洛接着大讲了一通不让汤沾上他的翘胡子的困难性。 他完成了这一困难任务后,朝周围瞥了一眼,同时等候下一道菜。餐厅里只有五、六个人,而其中只有两个引起波洛的注意。 这两个人坐在离他不远的一张桌子旁。年纪较轻的是那个看上去讨人喜欢的、三十来岁的青年人,显然是个美国人。然而,引起这位小个子侦探注意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同伴。 他是个六七十岁的男人。就近看去,他有一副慈善家的和蔼外表。他的稍微有点秃的头,他的圆圆的前额,微笑的嘴露出一排雪白的假牙,一切似乎都说明此人有一种乐善好施的品格。只有眼睛与这种推测不相符合。那对眼睛小而深陷,显得阴险狡诈。不仅如此。当此人对他的年轻同伴做了个手势,眼睛扫过这个房间时,他朝波洛注视了一会,而就在这刹那之间,眉宇间露出一种奇怪的恶意,而且在他的目光中有一种反常的紧张神情。 接着,他站了起来。 “付账,赫克托。”他说。 他的嗓子有点沙哑,音质古怪,柔软,危险。 当波洛和他的朋友在休息室里再度碰头的时候,另外那两人刚好打算离开旅馆。他们的行李正被送了下来。那个年轻人在监督着这一过程。过了一会,他打开玻璃门,说道:“全准备好了,雷切特先生。” 上了年纪的人嘀咕了一声,表示同意,走了出去。 “喂!”波洛说,“对这两个人你有什么看法?” “他们是美国人。”鲍克先生说。 “毫无疑问是美国人。我的意思是,对他们的个性你有什么看法?” “那个年轻人似乎很讨人喜欢。” “另一个呢?” “老实告诉你吧,朋友,我才没有去注意他。他给了我一个不愉快的印象。你呢。” 在回答以前,波洛停顿了一会。 “在他经过我面前走进餐厅时,”他终于说,“我有一个古怪的印象。他仿佛是一头野兽经过我的身旁──你知道,是头野兽似的残酷的人,是个残酷的人!” “然而,他看上去完全是个最体面的人。” “正是!他的躯体──那笼子──件件都是最体面的──可是穿过这些栅栏,这头野兽就原形毕露了。” “这是你想象出来,老朋友。”鲍克先生说。 “也许是这样。可是我没法去掉这种印象,总觉得有邪恶从我近旁经过。” “他是不是一位体面的美国绅士?” “好吧,”鲍克先生愉快地说,“也许是这样。在这个世界上,邪恶多得很哪。” 就在这时候,门开了,看门人朝他们走了过来。他看上去忧虑不安,象是很抱歉。 “实在离奇,先生,”他对波洛说,“车上的头等卧铺全卖光了。” “怎么!”鲍克先生叫了起来,“在这种时候?嗨,毫无疑问,一定是有什么旅行团──要不就是什么政治团体吧──?” “我不知道,先生,”看门人恭敬地转身对他说道,“不过情况就是这样。” “得了,得了,”鲍克先生地波洛说,“别担心,朋友。我们一定能安排好的。车上通常有个卧铺──十六号,是不订出去的。那是由列车员掌握的!”他微笑着随后朝时钟瞥了一睨。“喂,”他说道,“是动身的时候了。” 在火车站,鲍克先生受到一个身穿褐色制服的开车员恭敬、热城的欢迎。 “晚安,先生。你的房间是一号。” 他叫来侍者。侍者半途接过他们的行李,用车子沿车厢推过,车厢上的铁皮牌子,标明了车子的目的地: 伊斯坦布尔──的里雅斯德港──加来“听说,你们今晚这趟车满员了?” “实在不可思议,先生。全世界都决定乘今晚这趟车!” “尽管如此,你还是得给这位先生找个房间。他是我的朋友。他可以住在十六号。” “十六号卖出去了,先生。” “什么,十六号。” 他们彼此会心地看了一眼,于是列车员也笑了。他是个高个子、脸色灰黄的中年男子。 “是的,先生正象我告诉你的一样,我们这趟车无论哪里都挤得满满的──满满的。” “这是怎么回事?”鲍克先生恼火地追问道,“是什么地方开会吧?还是一个政治团体?” “不,先生。这仅仅是偶然的巧合。恰好许多人都决定乘今晚这趟车。” 鲍克先生的舌头发出烦恼的啧啧声。 “到贝尔格莱德,”他说,“会有一节从雅典来的滑脱车厢,还有一节布加勒斯特──巴黎车厢──但是明天傍晚以前,我们到不了贝尔格莱德。问题是今天晚上。没有空的二等卧铺吗?” “二等卧铺到是还有一个,先生──” “好吧,那就──” “可是,那张女客卧铺,房间里已经有一位德国女士──一个女佣人。” “嗨,嗨,那不方便。”鲍克先生说。 “别伤脑筋了,朋友,”波洛说,“我就乘普通车厢得了。” “没关系,没关系,”他再一次转向列车员说,“所有的旅客都到了吗?” “确切的情况是,”那人说,“还有一位旅客没有到。” 他犹犹豫豫,说得很慢。 “说下去吧。” “是七号铺──二等的。这位先生还没来,现在已经是九点差四分了。” “这人是谁?” “一个英国人,”列车员查阅着他的旅客一览表,“叫哈里斯。” “这名字是个好兆头,”波洛说,“我读过我的狄更斯。哈里斯,此人不会来了。” “把这位先生的行李搬到七号去,”鲍克先生说。“要是这位哈里斯先生来的话,我们会告诉他,他来得太迟了──卧铺不可能保留得这么久──我们会设法把事情安排妥当的。 我还得为这位哈里斯先生管点什么呢?” “随先生的喜欢吧。”开车员说。 他告诉给波洛搬行李的侍者,指点他送去的地方。 然后,他站到车门踏脚板的一旁,让波洛上了车。 “就在头上,”他喊道,“倒数第二间。” 波洛沿通道走过,可走得比较慢,因为大多数旅客都站在他们的房间外面。 他的有礼貌的“对不起”、“对不起”,象时钟一样有规律地发出,好容易才走到指定的房间。包房里,正在伸手拿皮箱的是托凯琳旅馆见过的那个高个子年轻美国人。 一见波洛走了进去,他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他说,“我想你是搞错了吧。”接着,又用法语费力地说:“我想你是搞错了吧。” 波洛先生用英语作了回答。 “你是哈里斯先生吗?” “不,我叫麦克昆。我──” 可是就在这时候,列车员的声音从波洛的肩后发出。一种表示歉意的,相当气急的声音。 “车上没有别的铺位了,先生。这位先生只好住在这儿啦。” 说着,他用力拉起过道上的窗子,并且动手把波洛的行李拎了进去。 波洛觉察到,在他那表示歉意的声音中,带有一点逗乐的味道。无疑的,此人原来一定答应过多给小费,要是他能保住这个房间独自一人用,而不让别的旅客进来的话。然而,当一位公司的董事在车子上,并且作了吩咐后,即使是最慷慨的小费,也无济于事了。 列车员把箱子放到行李架上,走出包房。 “好了,先生,”他说,“全安排好了。你的床位在上铺,是七号。再过一分钟就要开车了。” 他沿过道匆匆离开了。波洛重新走进包房。 “一个难得的奇迹,”他高兴地说。“列车员亲自放行李!从来没听说过!” 他的旅伴笑了,显然,他已忘掉了他的不快──也许已经认定,对待这类事,还是随合一点的好。 “这趟车特别地挤。”他说。 汽笛拉响了,机车发出了一声令人忧伤的长啸。他们俩走出包房,来到过道里。 外面传来一声喊叫:“上车!” “开车了,”麦克昆说。 但是车并未真的开出,又响起了汽笛声。 “我说,先生,”年轻人突然说道,“要是你想睡下铺──方便一点的话,那就听便吧,我没有关系。” 一个讨人喜欢的年轻小伙子。 “不,不,”波洛坚决表示,“我不能让你──” “没有关系──” “你真是太客气了──” 双方都有礼貌地推让着。“反正只有一夜,”波洛解释说,“到贝尔格莱德──” “哦,我明白了。你到贝尔络莱德下车──”“不完全如此。你知道──”车子猛地牵动了一下。两人都摇晃了一下,急忙拉住窗口,朝外看去,只见灯火通明的月台,从他们的旁边缓缓地滑过。东方快车开始了它为时三天的横贯欧洲的旅程。 [book_title]第一部 第三章 波洛拒绝接受 第二天,波洛先生去餐车吃午饭晚了一点。那天早上,他起得很早,早饭几乎是独自一人吃的。整个上午,他都用来仔细地再次阅读把他召回伦敦的那件案子的笔记。他差不多没有见到自己的旅伴。 已经坐在桌边的鲍克先生,对自己的朋友作了一个欢迎的手势,请他坐到对面的空位子上。波洛一坐下来,立即发现自己坐在受到款待的席位上了,这张桌子第一个送菜,是最精美的菜肴。饭菜真是好得异乎寻常。 直到他们吃着美味的干乳酪时,鲍克先生才把自己的注意力从饭菜转到闲聊上来。真是乐天饭菜香啊! “唉!”他叹了一口气说,“要是我有巴尔扎克的天才该多好啊!我就可以把这种景象描写一番了。” 他挥了挥手。 “这倒是一个主意。”波洛说。 “哦,你赞同?我想,这还没描写过吧?不过──这适合写成传奇故事,我的朋友。我们周围的这些人,属于不同的阶级,不同的国家,有着不同的年龄。在定三天之中,这些人,这些互不相识的人,相聚在一起。他们睡、吃在同一个车顶下,他们彼此都不能离开。 而三天一过,他们又都分道扬镳,各奔前程,也许这一辈子再也不见不到了。” “不过,”波洛说,“假如出了事故──” “哦,不,我的朋友──” “从你看来,这令人遗憾,我同意。不过让我们暂且做这么个假设吧。那样,也许这儿所有的人都会联系在一起──被死亡联系在一起。” “再来点别的吧,”鲍克先生说着,慌忙倒酒。“你真疯了,我亲爱的。也许是消化不良吧。” “确实如此,”波洛表示同意。“叙利亚的饭食,我的胃不太适应。” 他呷了一口酒,然后,往后一靠,若有所思地用目光把整个餐厅扫视了一圈。这儿坐着十三个人,而且正如鲍克先生说的那样,属于不同的阶级,不同的国家。他开始研究起他们来了。 坐在他们对面一张桌子旁的是三个男人。他猜测,他们是单身旅客,这是凭着餐车侍者的正确判断,给分类安排在这里的。一个身材魁梧、皮肤黝黑的意大利人正在兴致勃勃地剔牙齿。他对面是个瘦小、端正的英国人,他有着一张受过良好训练的佣人的脸。英国人旁边是个大个人美国人,穿着一件花哨俗气的西装──可能是个旅行推销员。 “你一定会会大大成功。”他带着很重的鼻音说着。 意大利人拔出牙签,以便捏着它随意地做手势。 “当然,”他说,“那这(只)是我说的时间问体(题)。” 英国人朝窗外看着,一边还在咳嗽。 波洛的目光继续扫过去。 一张小餐桌旁,笔挺地坐着一位他从未见过的最最难看的老太太。特别的难看──与其说使人讨厌,不如说令人迷惑。她笔挺地坐着。脖子上挂着一串很大的珍珠,看上去似乎不大可能是真的。她的两手戴满戒指。黑貂皮外套向后推在肩上。一顶小小的、昂贵的黑色无边帽,和宁下面的那张焦黄的、癞蛤蟆似的脸,极不相配,显得十分难看。 她正用一种清晰的、文雅的,然而十足专横的语调,在和餐车侍者讲话。 “你应该十分厚道,在我的房间里放一瓶矿泉水和一大杯柑桔汁。你还得作好安排,今天的晚饭我要清炖小鸡──另外要一点清蒸鱼。” 侍者恭恭敬敬地回答说:“一定照办。” 她庄重地稍点了点头,站了起来。她的目光和波洛的相遇,她用一种无动于衷的贵妇人的冷漠,在他的身上扫了一眼。 “那是德雷哥米洛夫公爵夫人,”鲍克先生低声说,“她是个俄国人。她的丈夫在革命前把一切都变卖成现款,拿到国外投资。他非常有钱。是个世界主义者。” 波洛点点头,他已经听说过德雷哥米洛夫公爵夫人。 “她是个知名人物,”鲍克先生说,“丑得简直叫人恶心,可她还要使自己引人注目。 你有同感吗?” 波洛表示同意。 另一张大餐桌旁坐着玛丽?德贝汉和另外两个女人。其中有一个身材修长的中年妇女,穿着方格子的宽大短外套和花呢的裙子。她有一头极不相称地梳成一只大面包似的淡黄卷发,戴着眼镜,还有一张长长的、温柔和蔼的、活象绵羊的脸。她正在听第三个女人讲话。 那是个矮胖、笑容满面的、上了年纪的女人,她正用一种缓慢、清晰的平淡语调讲着,那语调,没有一点表明要停下来吸口气或者稍作停顿的迹象。 “……因此我的女儿说了,‘嗨,’她说,‘你就是没法在这个国家采用美国的方法。 懒惰正是这儿的人的本性。’她说,‘他们身上没有一点儿干劲。’可是当了解到我们在那儿的学校正在做的工作,你还是会感到惊奇。他们有一批优秀的教师。我认为,没有比教育更重要的了。我们应该实现我们西方的理想,教导东方承认这些理想。我的女儿说──” 列车冲进了隧道。平稳单调的声音被淹没了。 邻近的一张小餐桌旁,坐着阿巴思诺特上校──独自一个。他的目光紧盯在玛丽?德贝汉的后脑勺上。他们没有坐在一起。而这本来是很容易办到的。为什么要这样呢?波洛想,也许,玛丽?德贝汉不愿意。一个家庭教师不会忘记凡事要小心谨慎,举止仪表很重要。以此来谋生的姑娘是不得不谨慎的。 他的目光移到了车厢的另一边。在较远的那头,靠壁,是一位中年妇女,穿着黑色的衣服,有一张呆板的宽宽的脸。是德国人,或者是斯堪的纳维亚人。他想,可能是一个德国女佣人。 在她的后面,坐着男女一对,他们正往前探着身子,在一起热烈交谈。男的穿着一身宽松的花呢英国服装──但他不是英国人。虽然波洛只看到他的后脑勺,但是凭它的体态,以及那肩膀的样子,可以看出,是个大个子,身材匀称。他突然转过头来,于是波洛看到了他的侧面。是个俊美的男人,三十多岁,有着一大抹漂亮的大胡子。 在他对面的女人,还不过是个姑娘──估计二十来岁。穿着很紧身的短小的黑色上装和裙子,白缎子的外套,一顶时髦的小小的黑色无边帽,搭在那流行的、叫人看不惯的角度上。她有一张美丽的、看上去象外国人的脸蛋,灰白色的皮肤,褐色的大眼睛,乌黑发亮的头发。她正在用一只长长的烟嘴吸着烟。双手修过的指甲染成深红。戴着一只镶嵌着绿宝石的白我戒指。在她眉目和音容中,都有着一种卖弄风情的媚态。 “她委讨人喜欢──很漂亮,”波洛低声说,“一对夫妻──呃?” 鲍克先生点点头。 “匈牙利大使馆的,我想是,”他说,“漂亮的一对。” 在吃早饭的还有两个人──波洛的同室这么样麦克昆和他的主人雷切特先生后者面朝波洛坐着,于是波洛第二次研究起那张不讨人喜欢的胸来,特别注意那眉宇间和凶残的小眼睛中的假慈悲。 无鲍克先生已经看出他的朋友表情的变化。 “你是在看你的野兽吧?”他问道。 波洛点点头。 当咖啡端上时,鲍克先生站了起来。波洛进来之前,他就开始吃了,现在已吃完一些时候了。 “我回房间去了,”他说,“等会儿来和我谈谈吧。” “十分乐意。” 波洛呷着咖啡,又要了一杯甜酒。侍者捧着一个钱盒,从一张餐桌起到另一张餐桌,在收账。那位上了年纪的美国太太的声音响起来了,尖锐刺耳,充满哀怨。 “我的女儿说,‘买上一本长期就餐券,那你就省事了──一点不费事。’可是,现在没有这样的券。好象得给他们百分之十的小费,才会给瓶矿泉水──一瓶冒牌货也是这样。 他们没有艾芬和维奇,这倒怪了。” “正因为这样,他们必须──如你所说──供应这个地方的水了。”羊脸太太解释说。 “是啊,我觉得奇怪。”她厌恶地看着面前餐桌上的一堆零钱。“瞧,他给我的这些奇形怪状的废物。第纳尔还是什么的。看起来就象是许多垃圾。我的女儿说过──” 玛丽?德贝汉往后推开自己的椅子,朝另外两人微微点了点头,起了。阿巴思诺特上校也站起来,跟在她后面出去了。美国老太太收起她看不起的钱,在羊脸太太的陪同下,也照样走了。那对匈牙利人已经离去。餐车里只剩下波洛先生和雷切特,还有麦克昆。 雷切特和自己的同伴讲了几句,麦克昆就站起身来,离开了餐车。接着,他自己也站起来,但他没有随着麦克昆一起出去,而是出乎意料地坐到波洛对面的椅子上。 “能借个火吗?”他说。他的声音柔和──略带鼻音。“我叫雷切特。” 波洛稍微点了点头。他把手伸进口袋,取出一盒火柴,递给那人。那人接过火柴,但没有擦。 “我想,”他接下去说,“我是有幸在和赫卡尔?波洛先生谈话吧。是那样么?” 波洛又点了点头。 “你了解得正确,先生。” 在那人再次讲话之前,侦探就意识到那双在估量着他的阴冷、厉害的眼睛。 “在我们的国家里,”他说,“习惯于开门见山。波洛先生,我要你为我担任一项职务。” 波洛稍微扬起了双眉。 “先生,现在我的顾客是有限制的。我只能承担很少几桩案件。” “嗨,当然,这我知道。可是这一桩,波洛先生,意味着一大笔钱。”他用他那柔和的劝诱的声音再次重复说,“一大笔钱。” 波洛沉默了一、两分钟,然后说:“你希望我为你做的是什么呢,雷切特先生?” “波洛先生,我是个有钱人──一个非常有钱的人。处在这种地位的人总是有敌人的。 我也有一个敌人。” “只有一个敌人?” “你提这问题是什么意思呢?”雷切特先生尖锐地问道。 “先生,根据我的经验,当一个人处于象你所说的有敌人的情况时,那通常是不会只有一个敌人的。” 波洛的回答似乎使雷切特感到宽慰。他赶忙说:“呃──对,我欣赏你这个观点。一个敌人,或者是好多个敌人,过都没有关系,要紧的是我的安全。” “安全?” “我的生命已经受到威胁,波洛先生。要知道,我是一个颇能爱护自己的人。”他伸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小小的自动手枪,展示了一下。他继续冷酷地说:“我认为我不是那种疏忽大意的人。但是,当我看到这东西时,我就更要使人的安全得到双倍的保证。我想,你是可以得到我的钱的适当人选,波洛先生。请记住──一大笔钱。” 波洛若有所思地朝他打量了几分钟。他的脸毫无表情。没法捉摸到他的脑子里正有些什么想法。 “我很抱歉,先生,”他最后终于说。“我不能答应你的要求。” 那人精明地朝他打量着。 “还是说个价钱吧。”他说。 波波摇摇头。 “你不了解,先生。我在我的职业方面非常走运。我已经挣了很多钱,足够满足我的需要和任性了。我现在只接受我感兴趣的那案件。” “你这人确实沉得住气,”雷切特说,“两万美元能使你感兴趣吗?” “不能。” “要是你坚持非多要不可,那你就得不到它了。我知道什么样的事情对我来说是值得的。” “我也是──雷切特先生。” “我的建议有什么不对吗?” 波洛站了起来。 “要是你能原谅我说话唐突的话──那我说,我不喜欢你的这副尊容,雷切特先生。” 说着,他就离开了餐车。 [book_title]第一部 第四章 深夜的叫声 那天晚上八点三刻,东方快车抵达贝尔格莱德。列车预定要在九点十五分再开出,因而波洛就下车到了月台上。然而,他下去没有呆多久。天冷得厉害,虽然月台本身是遮盖着的,可外面正在下着鹅毛大雪。他走回自己的包房。正在月台上跺脚搓手取暧的列车员,对着他说:“你的行李已经搬走了,先生,搬到一号包房鲍克先生的房间去了。” “那么,鲍克先生到哪儿去了?” “他搬到刚挂上的雅典来的车厢去了。” 波洛找到了自己的朋友。鲍克先生对他的异议置之不理。 “这没有什么。没有什么。这样比较合适。你是要直接去英国的,因此,你应该是待在直达加来的车厢上比较好。嗨呀,我在这儿好极了。最最安静。这节车厢里只有我和一位小个子希腊大夫。嗨!我的朋友,多好的夜啊!人们说这儿多年没下过这么大的雪了。但愿我们不会被雪所阻吧。我可以告诉你,我对此可不太乐意。” 九点十五分,列车准时驶出车站,过后不久,波洛站了起来,和自己的朋友道了晚安,就沿过道走回自己的车厢,这节车厢在前面,紧接餐车。 在这旅程的第二天,各种隔阂正在打破。阿巴思诺特上校正站在自己的房门和麦克昆谈天。 麦克昆一见波洛,立刻就中止了他正在说的话,显得十分惊奇。 “嘿,”他叫了起来,“我以为你已经离开我们了。你说你要在贝尔格莱德下车的呀。” “你误解我的意思啦,”波洛微笑着说,“我还记得,说这话时,火车正开出伊斯坦布尔。” “可是,老兄,你的行李──行李拿走了呀。” “我搬到另一个包房去了──如此而已。” “哦,我明白了。” 他又继续和阿巴思诺特谈起话来,波洛沿过道走着。 在离他包房两道门的地方,上了年纪的美国女士,哈伯德太太,正站着和那位绵羊脸的太太谈话──她是个瑞典人。哈伯德太太正递给那人一本杂志。 “都拿去吧,我亲爱的,”她说,“我带的东西还多着哪。哎呀,感冒是很讨厌的!” 她友好地朝波洛点了点头。 “你真好。”瑞典太太说。 “别客气。我希望你好好睡上一觉,那样,明天早晨你的头痛就会好一些了。” “只是天气太冷了。现在我得给自己去弄杯茶喝。” “你有阿司匹林没有?真的有吗,呃?我这里有的是。好吧,晚安,我亲爱的。” 那个人离开后,她就转身对波洛讲了起来。 “可怜的人。她是个瑞典人。据我了解,她是个教士一样的人──一种搞教学的传教士。一个好人,可是不大会说英语。她最感兴趣的是听我给她讲我女儿的事。” 波洛现在已经知道哈伯德太太女儿的全部情况了。车上每一个懂英语的人都知道!知道她和她的丈夫都是士麦那一所很大的美国人办的大学里工作的。知道这是哈伯德太太的第一次来东方旅行,以及她对土耳其人,对他们不整洁的道路和铁路状况的看法。 他们近旁的那个门打开了,那个瘦瘦的、脸色苍白的男佣人从里面起了出来。波洛一眼瞥见里面的雷切特先生正端坐在床上。他看见波洛,脸色都变了,气得沉下了脸。接着门就关上了。 “你知道,我被那个人吓坏了。哦,不是那个佣人──而是另一个──他的主人。主人!真的!他有点不正常。我的女儿经常说,我这人非常直觉。妈妈的预感总是很准确的,这是我女儿说的。对那人,我就有个预感。他住在我的隔壁,我很不喜欢。昨天晚上,我把我的几只旅行包都堵在和他房间相通的门边。我好象总听到他在拧那门把手。要知道,要是他是个杀人凶手,是个那种你有书上读到过的火车强盗的话,我一点也不会感到惊奇的。我这个人也许使人感到可笑。可的确是这样的。我被那人吓坏了!我女儿说,我这次旅行会是很适意的,可是不知怎么的我总感到有点不愉快。这也许很可笑,但是我总觉得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完全有可能发生。我真不能想象,那个很好的年轻小伙子,去做他的私人秘书,怎么能受得了。” 阿巴思诺特上校和麦克昆,正沿着过道,朝他们这边走过来。 “到我的包房去吧,”麦克昆说着,“今晚上还没谈够呢。我想搞清楚你的印度政策是──” 他们俩走了过去,继续沿着过道走向麦克昆的房间。 哈伯德太太向波洛道了晚安。 “我想,我得上床去读点书去了,”她说,“晚安。” “晚安,太太。” 波洛走进自己的房间,就是雷切特的那边的一间。他脱衣躺在床上,看了半小时书,然后关了灯。 几个小时以后,他醒过来了,是被惊醒的。他知道,是什么惊醒了他──是一声很响的呻吟,几乎是一声叫喊,就在附近的什么地方。在这同一蛤刻,响起了急促的铃声。 波洛翻身坐了起来,打开灯。他发现列车停着──可能到站了。 那叫声使他吃了一惊。他想起,隔壁的包房是雷切特。他下了床,打开房门,这时正好列车员急匆匆地沿着过道走过来,他敲了敲雷切特的房门。波洛让自己的门开着一条缝,窥视着。列车员又敲了第二次。稍远处的另一个门里也响起了铃声并亮起灯光。列车员扭头瞥了一眼。 在这同一时刻,从隔壁的房里传来一个声音,用的是法语:“没什么事,是我搞错了。” “是,先生。列车员又匆匆跑开,去敲亮着灯的包房的门。 波洛回到床上,他宽心了,于是关了灯。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表。正好一点差二十三分。 [book_title]第一部 第五章 罪行 他感到很难马上再睡着。首先,他发觉车子没有在开。要是这是个车站。外面可又静得出奇。相比之下,火车上的声音到响得不同寻常。他可以听到雷切特在隔壁房里的响动──象是按下盥洗龙头的卡嗒声,龙头出水声,溅水声,接着又是卡嗒一声,象是关上了龙头。 外面是沿过道来来往往的脚步声。还有,不知是谁穿着卧室的拖鞋,拖着脚走路的声音。 波洛醒着躺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为什么外面的车站这样静呢?他的喉头感到干燥。 他忘记要一瓶常用的矿泉水了。他又看了看表。正好是一点一刻。他打算按铃叫列车员,请他给拿点矿泉水来。他的手掼伸向按钮,可是突然停住了,静寂中,他听到了一阵铃声。列车中没法马上答应每个铃声的。 丁零……丁零……丁零……铃声响了又响。列车员上哪儿去了?有人正有要紧事情哩。 丁零……有这样的人,竟一直这么按着。 突然,过道里传出来一阵匆忙的脚步声,列车员来了。他在离波洛的包房不远的门上敲着。 接着,传来了话声──列车员的声音,恭敬,表示歉意。还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固执,滔滔不绝。 哈伯德太太。 波洛暗自笑起来。 这场争吵──假定是一场争吵──持续了一些时候。声音的比例是:哈伯德太太的百分之九十对列车员的百分之十。最后,事情好象是解决了。波洛清楚地听到:“晚安,太太。”说着关上了门。 波洛伸手按铃。 列车员马上到了。他看上去又热又焦虑。 “麻烦你,给我拿瓶矿泉水来。” “是,先生。”也许是波洛那愉快的目光使得他吐露了心中的话。 “那位美国老太太──” “哦?” 他擦了擦前额。 “想不到和她磨了那么多时间!她一定──而是坚持说──她的房间里有个男人!你想象一下,先生。在这样小的一点空间里,”他用手扫了一圈,“他能藏到哪儿去呢?我和她争辩。我给她指出,这是不可能的。可她还是坚持说,她一觉醒来,就看到有个男人在里面。于是我就问,那他是怎么出去了呢?他出去后,门是怎么闩上的呢?可是这些她一概不听。仿佛,我们还烦恼得不够似的。这雪──” “雪?” “是呀,先生。先生还不知道吗?列车停着呀。我们已经陷在雪堆里了。天知道我们还得在这儿呆多久。我记得,有一次,我们被雪困了七天。” “我们现在在哪儿?” “在文科夫戚和布罗特之间。” “嗨,嗨!”波洛烦恼地说。 列车员退了出去,回来时,拿来了矿泉水。 “晚安,先生。” 波洛喝了一杯水,安心睡去了。 他刚睡着,什么东西又把他惊醒了。这一次,好象是什么很重的东西,“砰”地一声磕在门上。 他一跃而起,打开门,朝外一看。什么也没有。可是在他右首不远的过道上,有个女人,里着一件鲜红的和服式睡衣,离他隐去。在另一头,列车员正坐在自己的小椅子上,在记录几大张纸上的帐目。一切都象死一般的静寂。 “显然,我的神经有点毛病了。”波洛说着,又回到床上。这一次,他一直睡到早上。 当他醒来时,列车依旧停着。他拉起窗帘,朝外面一看。只见列车四周全是大雪堆。 他看了看表,已经是九点多了。 十点差一刻,他又象往常一样,打扮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朝餐车走去,那正发出一片诉苦声。 旅客之间原可能存在的一切障碍,现在全都破除。大家都因共同的不幸联结在一起了。 其中数哈伯德太太最为伤心。 “我的女儿原来说,这是世界上最舒服的一条线路了。我正好可以乘这趟车直达巴黎。 可是现在,我们有可能日复一日地待在这儿。”她哀切地说,“而且,后天我的船就要启航。现在我还指望能赶上它吗?唉,甚至连打个电报退船票都不可能。叫人气得实在不想谈这个了。” 那个意大利人述说,他在米兰还有急事。大个子美国人说,这“太糟糕了,太太,”并且安慰性地表示了一个希望,到时候列车也许能把时间弥补上。 “我的姐姐──还有她的孩子们,都在等我,”瑞典太太说着,掉下了眼泪。“我连个信都没给他们。他们会怎么想呢?他们一定以为我出什么事了。” “我们得在这儿耽多久呀?”玛丽?德贝汉问道,“没有人知道?” 这声音听起来很急切,但是波洛发现,她并没有在陶鲁斯快车突然停车时的那种几乎是焦急万分的迹象。 哈伯德太太又说开了。 “在这列火车上,连个有经验一点的人都没有。也没有一个人想到要做点什么。只有这么一帮毫无用处的外国人。嘿,要是在家乡,无论如何都会有人出来干点什么的。” 阿巴思诺特上校转身朝向波洛,用一种谨慎小心的英国法语说道:“先生,我想你是这条线路的董事吧。你可以给我们讲一讲──” 波洛微笑着纠正他。 “不,不,”他用英语说,“不是我。你把我的和我的朋友弄错了。” “啊!对不起。” “没关系,这很自然。我现在住在他以前住过的包房里。” 鲍克先生没有到餐车里来,波洛朝四周打量一下,看看还有谁不在。 德雷哥米洛夫公爵夫人没有看到,还有那对匈牙利人。雷切特,他的佣人,以及那个德国女佣人都不在。 瑞典太太擦干了眼泪。 “我这个人很笑,”她说,“象个孩子似的哭了,不管发生什么事,结果总是会好的。” 然而,这种基督徒的精神是不能分享的。 “那倒不错,”麦克昆不耐烦地说。“我们可以在这儿待上几天。” “不管怎样,这是在什么国家呀?”哈伯德太太眼泪汪汪地问道。 当别人告诉她这是南斯拉夫后,她马上说:“哦,一个巴尔干国家,你还能指望什么呢?” “你是唯一的能忍耐的一个,小姐。”波洛对德贝汉小姐说。 她稍微耸了耸自己的肩膀。 “一个人又能做点什么呢?” “你是一个镇静自若的圣人,小姐。” “那是指一种超然的态度吧。我觉得我的态度是比较自私的。我已经学会自我节制无益的感情冲动。” 她甚至看也没朝他看。她的目光越过他,凝视着窗外那一个个的大雪堆。 “你是一个性格坚强的人,小姐,”波洛有礼貌地说。“我认为,你是我们当中性格最坚强的人了。” “哦,不,不,真的。我知道有一个人远比我坚强。” “这人是──?” 她好象突然醒悟过来,刚意识到她正在和一个陌生人,一个外国人谈话,而这人,直到今天早上为止,她只和他交谈过几句。 她有礼貌地,但是疏远地笑了起来。 “哦──例如,有那么一位老太太。你大概已经注意到了她。一位十分难看的老太太,可是颇为令人迷惑。她只需举起个小小的指头,用一种文雅的声音要点什么──全车的人都得奔忙。” “全车的人也得听从我的朋友鲍克先生,”波洛说,“可那是因为他是这条线路的一名董事,并不是因为他有什么特别的性格。” 玛丽?德贝汉笑了。 早晨渐过去了。有几个人,其中包括波洛,还留在餐车里。在这种时刻,聚在一起使人感到时间好过一些。他听了许多有关哈伯德太太的女儿的事,也听了已经去世的哈伯德先生终生的习惯,从他早晨起床,开始吃当早餐的谷类食物,直到晚上最后穿上哈伯德太太亲自为他织的睡袜睡觉的习惯。 正当波洛听那位瑞典太太为达到传教目的而胡扯的时候,有个列车员走进餐车,在他身旁站住了。 “对不起,先生。” “什么事?” “鲍克先生向您问候,他说,要是您能赏光上他那儿去一会的话,他会感到很高兴。” 波洛站起身来向瑞典太太表示了歉意,就跟着那人走出餐车。 这不是他自已车厢的列车员,而是个金发白脸的大个子。 波洛跟在自己的向导后面,经过自己车厢的过道,又沿隔壁一节的过道走着。那人在一扇门上敲了敲。然后站在一边,让波洛进去。 这个包房不是鲍克先生自己的。这是一个二等包房──它被选中可能是因为它的面积稍微大了一点。可它仍然给人那种拥挤的感觉。 鲍克先生本人坐在对面角落的那张小椅子上。坐在他对面、靠窗口那个角落里的是一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男人,他正朝外面看着积雪。站在那儿,多少有点妨碍他再向前走的,是一个穿蓝制服的高大男人(列车长)和波洛车厢的列车员。 “啊,我的好朋友,”鲍克先生叫了起来,“请进来吧。我们正需要你哩。” 坐在窗口的小个子男人沿坐椅挪动了一下位置,波洛挤过那个另外两个人在他朋友的对面坐了下来。 鲍克先生脸上的表情,正如他要表现出来的那样,使他有了强烈的想法。显然是发生了什么不平常的事了。 “出了什么事了?”他问道。 “这一下你问得好。首先,这雪──这停车。而现在──” 他停下了──从那列车员身上发出一种压制住的喘息。 “现在怎么啦?” “而现在又有一个旅客死在卧铺上──被刺。” 鲍克先生带着一种镇静的绝望说。 “一个旅客?哪个旅客?” “一个美国人。一个叫做──叫做──”他查阅了一下面前和笔记本。“雷切特──不错──是雷切特吧?” “是的,先生。”列车员哽塞着说。 波洛朝他一看。他的脸色白得象白垩土。 “你最好还是让他坐下来吧,”他说,“要不,他也许要晕倒了。” 列车长稍微挪了挪,列车员一屁股坐在角落里,把自己的脸埋在双手之中。 “啊!”波洛说“事情很严重!” “这当然严重。首先,谋杀──它本身是一桩重大的不幸事件。可是不仅如此。情况不同寻常。我们是待在这儿,处于停车的情况下。我们可能在这儿呆上几小时──也可能不是几小时──而是几天!另一个情况,我们经过的几乎所有的国家,都有该国的警察在车上。 可是在南斯拉夫──没有。你理解了吧?” “这是一种十分困难的境况。” “还有更糟糕的要说。康斯坦丁大夫──我忘了,我还没有给你介绍──康斯坦丁大夫,波洛先生。” 身材矮小,皮肤黝黑的男人点了点头,波洛也点头回礼。 “康斯坦丁大夫认为是在上午一点钟左右死的。” “在这个问题上,难以说得很确切,”大夫说道。“可是我认为,我可以明确地说,死亡发生在半夜十二点到凌晨两点之间。” “最后看到这位雷切特先生还活着,是在什么时候?”波洛问道。 “据说在一点差二十分左右,他还活着,当时他和列车员说过话。”鲍克先生说。 “这很正确,”波洛说,“经过情况我亲自听到。是知道的最后一个情况吗?” “是的。” 波洛转身朝向大夫,大夫继续说:“雷切特先生包房的窗户发现开得很大,使人引起猜想,凶手是从那条路逃走的。但是,我认为,打开窗户是种假象。任何一个从那条路离开的人,都会在雪地里留下明显的足迹。可是没有。” “发案──是什么时候?”波洛问道。 “米歇尔!” 列车员站了起来。他的脸看上去仍旧苍白、惊恐。 “把发生的事情如实告诉这位先生。”鲍克先生命令道。 他有点结结巴巴地说道:“雷切特先生的佣人,今天早上去敲了几次门。都没有答应。 后来,也就是半小时以前,餐车侍者来了。他想要知道先生要不要午餐。这时候是十一点钟。” “我用我的钥匙为他开门。可是里面的链条搭上了,而且还上了锁。没有人答应,里面很静,很冷──可是很冷。窗开着,飘进了雪花。我想,也许先生晕过去了。我去叫来了列车长。我们敲开链条进去一看。他已经──啊!真可怕!” 他又用双手捂住自己的脸。 “门是锁着的,里面还用链条搭住,”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那么会不会是自杀──呃?” 希腊大夫一声冷笑。 “有朝自己身上捅十刀──十二刀──十五刀自杀的人吗?”他问道。 波洛的眼睛睁大了。 “这知说来,凶手很残忍。”他说。 “是个女人,”列车长说,他第一次开口。“根据这一点,这是个女人。只有女人才会那样戳。” 康斯坦丁大夫沉思地扭歪了脸。 “她必须是一个身体十分强壮的女人,”他说,“我不愿从技术上来说──那只会把事情搞乱──可是我可以向你保证,其中有一、两刀是戳得很有力的,戳穿了骨头和肌肉上坚硬的韧带。” “显然,这不是一种科学的作案。”波洛说。 “还有更不科学的哩,”康斯坦丁大夫说,“这么许多刀好象都是胡乱地任意戳的。有几刀只是一擦而过,几乎没什么损伤。象是有人闭上眼睛,然后有狂乱中盲目地戳了又戳似的。” “这是个女人,”列车长又说,“女人才象是这样。在她发怒时,力气是很大的。”他的头点的如此一本正经,使得每个人都感到他是有自己切身体会的。 “我也许有一点情况,可以提出来供你们参考。”波洛说,“雷切特先生昨天曾和我谈过话。他告诉我,就我所能理解他的话来说,他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 “‘谋杀’──这就是那个美国人所表明的。是不是?”鲍克先生说,“那么这就不是一个女人了。而是一个‘强盗’,或者是一个‘带枪歹徒’了。” 列车长很难过,眼见他的理论化成了泡影。 “要是这样,”波洛说,“那似乎干得太不熟练了。” 他以行家的口气表示了不同意。 “车上有一个身体魁梧的美国人,”鲍克先生说,继续发挥着他的想法──“一个外貌粗俗的男人,衣服穿得很糟糕。他成开嚼着口香糖,我相信正经人是不会去嚼那玩意儿的。 你们知道我说的是那一个?” 受到他注意的列车员点了点头。 “对,先生,那是十六号。但是不可能是他,要不,我该看到他进出那个包房的。” “你也许没看到。也许没看到。不过等一会我们再深入研究吧。问题是:该怎么办?” 说完,他打量着波洛。 波洛回了他一眼。 “喂,我的朋友,”鲍克先生说。“你一定理解我即将请求你做的事。我知道你的才干。你来担任这一调查的指挥吧!不,不,你不能拒绝。瞧,对我们来说,这是很严重的──我这是代表国际客车公司说的。在南斯拉夫警察到来的时候,我们要是能提出解决办法,那就简单多了!否则就会拖延时间,增加麻烦,增加数不清的麻烦。大概说都知道,打扰清白无辜的人。相反的──你解开了这个迷!我们就可以说,‘发生一桩谋杀案──这是罪犯!’” “假如我解不开这个迷呢?” “啊,我亲爱的。”鲍克先生的话突然变得纯粹是爱抚了,“我知道你的声望我也了解你的一些方法。这对你来说,是个理想的案件。查清所有这些人的经历,发现你们的真情──所有的这一切,都得花费时日,进行没完没了的打扰。可是,我不是常听你说,破案只需一个人躺在安乐椅里动动脑子就行了吗?干吧。会见会见列车上的旅客,去看看尸体,检查一下有什么线索,然后──好吧,我相信你!我确信你不会空口讲白话。躺下来想吧──(就象我听你常说的那样)运用你脑子里小小的灰白色的细胞──你会想出来的!” 他探身向前,深情地看着他的朋友。 “你的信任感动了我,我的朋友。”波洛激动地说,“正如你所说的,这不可能是一桩困难的案件。昨天晚上,我自己──不过现在我们还是不说这个吧。说真的,这个问题引起了我的兴趣。我一直在考虑,不是在半小时之前,而是困扰了我许多小时了,从我们刚一上车就开始。而现在──这个问题已经到我手上了。”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鲍克先生热切地说。 “就这样定了。你把这件事交给我吧。” “好,我们大家都听你的吩咐。” “首先,我想有个伊斯坦布尔──加来车厢的平面图,上面要注明某个包房是谁占用的。我还想看看他们的护照和车票。” “米歇尔会给你这些东西。” 列车员离开包房出去了。 “列车上还有些什么旅客?”波洛问道。 “在这节车厢里,康斯坦丁大夫和我是仅有的旅客。从布加勒斯特来的车厢里,只有一位破脚的老绅士。他是列车员很熟的。在那后面是普通客车,可是那些车厢和我们无关,因为昨天晚上供应过晚餐以后,就都锁上了。伊斯坦布尔──加来国车厢的前面,只有那节餐车。” “这么说来,好象,”波洛缓缓地说,“仿佛我们必须在伊斯坦布尔──加来的车厢里找我们的凶手了。”他转向大夫,“我想,这是你所暗示的吧。” 希腊人点了点头。 “在晚上十二点半的时候,我们的列车撞入了雪堆。打那以后,任何人都不可能离开列车。” 鲍克先生严肃地说:“凶手就在我们身边──现在还在车上……” [book_title]第一部 第六章 一个女人? “首先,”波洛说,“我得和年轻的麦克昆谈一谈。他也许能为我们提供有价值的材料。” “当然。”鲍克先生说。 他转向列车长:“去把麦克昆先生请来。” 列车长离开了包房。 列车员回来了,带来了一包护照和车票。鲍克先生从他那里接了过来。 “谢谢你,米歇尔。我想,现在你最好还是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吧。以后我们还将正式向你要证词。” “好的,先生。” 米歇尔转身离开了包房。 “见过年轻的麦克昆之后,”波洛说,“大夫先生大概可以和我一起到死者的包房去一趟吧。” “当然。” “我们结束了这儿的工作以后──” 右是,就在这时候,列车长领着赫克托?麦克昆回来了。 鲍克先生站了起来。 “我们这挤了一点,”他愉快地说,“坐我的椅子吧,麦克昆先生。波洛先生坐在你的对面──就这样。” 他转向列车长。 “把餐车里的人统统清出去,”他说,“把它静出来给波洛先生用。你在那儿进行会见好吗,我亲爱的?” “那该是最适合的了,是的。”波洛表示赞同。 麦克昆一直站着,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他不大听得懂讲得很快的法语。 “有什么事吗?”他开始费力地用法语说。“为什么──?” 波洛做了一个有力的手势,示意要他在角落里的椅子上坐下来。他坐下以后,再一次开始说。 “为什么──?”接着,他突然停住了,改用自己的语言说,“车上出什么事了?发生了什么事吧?” 他又看看这个人,看看那个人。 波洛点了点头。 “确实如此。出事了。你得为一桩惊人的事做好思想准备。你的主人,雷切特先生死了!” 麦克昆努起嘴吹一声口哨。此外,他的眼睛逐渐明亮了一点,他点都没有流露出震惊和悲伤的迹象。 “这么说他们终究把他干掉了。”他说。 “你这话确切的意思是什么,麦克昆先生?” 麦克昆犹豫着。 “你设想,”波洛说,“雷切特先生是被杀的吗?” “他能不是吗?”这一次,麦克昆倒表现出惊奇了。“嗯,是的,”他慢慢地说,“我正是这样想的。你的意思是说他睡着的时候死去的吗?嘿,这老头儿壮实得很哪──壮实的很──” 他突然停住了,为自己的直言不讳感到不知所措。 “不,不,”波洛说,“你的设想很对。雷切特先生是被谋杀的。用刀戳的。可是我想要知道,为什么你这样肯定,这是谋杀,而恰恰不是──自己死去。” 麦克昆踌躇着。 “我必须先弄清楚,”他说,“你到底是什么人?你是哪里来的?” “我代表国际客车公司。”波洛停顿了一下,接着又补充说,“我是个侦探。我叫赫卡尔?波洛。” 如果踊洛是期待这话能起某种效果的话,那他一无所获。麦克昆听了之后只是说: “哦,是吗?”说完就等波洛再说下去了。 “你也许知道这个名字。” “哦,是么,这的确象是有点知道──不过,我一直以为这是个做女子服装的裁缝哩。” 波洛厌恶地瞧着他。 “这不可思议!”他说。 “什么不可思议?” “没什么。让我们继续谈这眼前的事实吧。我要求你告诉我,麦克昆先生,全部你所知道的有关死者的情况。你同他没有亲戚关系吧?” “没有。我是──曾经是──他的秘书。” “你干这差事多久了?” “只有一年多。” “请你把全部情况都告诉我。” “好的,我只是在一年多以前才遇到雷切特先生的,当时我在波斯──” 波洛打断了他的话。 “你在那做什么?” “我是从纽约去那儿调查一片油田租借地的。我没有想到你要听这方面的全部情况。当时,我和我的朋友们的处境相当糟糕。雷切特先生也住在同一个旅馆里。他刚刚和他的秘书发生了口角。他提出让我担任这一职务,于是我就接受了。我的自由自在的生活到此结束,然而高兴的是找到了一个现成的、薪金优厚的工作。” “打那以后呢?” “我们到处旅行。雷切特先生想看看世界。他为不懂久语而感到不便。说我是他的秘书,还不如说是他的旅行随员。这是一种愉快的生活。” “现在请你谈谈你的主人的情况,你知道多少就谈多少吧。” 年轻人耸了耸肩。他的脸上掠过一种不知所措的表情。 “那可不很容易。” “他的全名是什么?” “塞缪尔?爱德华?雷切特。” “他是美国公民吗?” “是的。” “他是美国什么地方人?” “我不知道。” “好吧,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吧。” “确实的情况是,波洛先生,我什么都不知道!雷切特先生从来不谈自己的情况,也从来不谈他在美国的生活。” “你认为这是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想,他也许是为自己的早年生活害羞吧,有些人是那样的。” “在你看来,这个解释能使人满意么?” “坦白地说,不能。” “他有亲属吗?” “他从来没有提到过。” 波洛坚持问下去。 “你一定作过某种推测吧,麦克昆先生。” “噢,是的,我作过。首先,我不相信雷切特是他的真实姓名。我想,他离开了美国,一定是为了逃避某个人或者是某件事情。我认为他是成功的──直到几个星期前。” “后来呢?” “他开始收到一些信件──恐吓信。” “你看过到守这些信吗?” “是的。处理他的来往信件是我的职责。第一封信是两星期前收到的。” “这些信全毁掉了吗?” “没有。我想,我的文件有两封──而另一封,我知道雷切特在盛怒之下撕掉了。需要我去拿来给你吗?” “要能那样,那就太好了。” 麦克昆离开了包房。几分钟后,他回来了,放了两张很脏的信纸在波洛面前。 第一封信原文如下:“你以为你已骗过我们,侥幸成功了,是吗?决不可能。我们决心要干掉你,雷切特,一定要干掉你!” 没有署名。 波洛除了扬了扬眉毛,未加评论,他捡起第二封信。 “我们打算用车子绑架杀掉你,雷切特。不用多久了。我们将要干掉你!干掉你!当心点!” 波洛放下信。 “文体单调!”他说。“笔迹多样。” 麦克昆盯着他看。 “你不能看出,”波洛愉快地说,“这要有专门用于这方面的眼光。这封信不是一个人写的,麦克昆先生。是两个人或者更多的人写的──每一次各写一个单词的一个字母。同样,还可以用印刷体写。这就使笔迹的鉴定工作困难得多。”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雷切特先生曾请求我帮助,这你知道吗?” “请求你?” 麦克昆惊讶的语气,十分肯定地告诉了波洛,这个年轻人不知道这件事。他点了点头。 “是的,他害怕了。告诉我,在他收到第一封信时,他表现得怎么样?” 麦克昆支支吾吾地说:“这很难说。他──他──笑着把信放到一边,还是从容不迫的样子。但是,不知怎么地”──他稍微哆嗦了一下──“我总觉得,在这从容不迫的后面,隐藏着大量的内心活动。” 波洛点点头。接着,他提出了几个意外的问题。 “麦克昆先生,你能否老实、确切地告诉我,你认为你的主人怎么样?你喜欢他吗?” 在回答前,赫克托?麦克昆停了一会。 “不,”他终于说。“我不能。” “为什么?” “我没法确切地说。他的举止通常都是很文雅的。” 他停了下,接着说,“我给你说实施吧,我不喜欢他,也不信任他。我确信,他是一个残忍的人,也是一个危险的人物。然而,我必须承认,我没有足够的理由来进一步阐明我的看法。” “谢谢你,麦克昆先生。我要再问一个问题──你是什么时候最后看到雷切特先生活着的?” “昨天晚上,大约是在,”──他想了一会儿──“我应该说,大约是在十点钟的时候。我进他的包房去记下几个他口授的回信提要。” “有关什么问题的?” “有关他在波斯买的彩色瓷砖和陶瓷古玩的。交的货并不是他原来买的。关于这个问题,已经进行了长时间的、恼人的信件交涉了。” “那是最后一次看到雷切特先生活着吗?” “是的,我看是这样。” “你是不是知道,雷切先生是什么时候收到最后一封恐吓信的?” “我们离开君士坦丁堡的那开早上。” “我还得问你一个问题,麦克昆先生,你同你的主人的关系好不好?” 年轻人的眼睛突然闪出光芒。 “这可是个使得我全身毛骨悚然的问题。用一句现在正畅销书上的话来说,就是:‘你抓不到我什么’,雷切特先生和我的关系很好。” “麦克昆先生,你大概能把你的全名和你的美国的地址告诉我吧。” 麦克昆讲了他的全名──赫克托?威拉德?麦克昆,同时给了一个纽约的地址。 波洛仰身靠在靠垫上。 “暂时谈到这里吧,麦克昆先生,”他说。“要是你能把雷切特先生的死暂时保密一段时间,我将十分感激。” “他的佣人马斯特一定会知道的。” “他也许已经知道,”波洛干巴巴地说,“要是那样的话,就设法要他别说出去。” “那应该是不困难的。他是个英国人,他是那种宣布‘从不和人交往’的人。他看不起美国人,认为其它的民族也统统不行。” “谢谢你,麦克昆先生。” 美国人离开了这个包房。 “怎么样?”鲍克先生问道,“你相信这个美国人的话吗?” “他似乎还老实,也还坦率。并不因为他完全有可能卷入这一案件而装出对他主人有感情。雷切特先生没有告诉他,他曾谋求我的帮助而没有成功,这是真实可信的,但我并认为这真的是一个可疑的情况。我认为,雷切特先生是这样一种人,他是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说出自己意图的。” “因此你就宣布至少一个无罪的了。”鲍克先生愉快地说。 波洛朝他投去责备的目光。 “嘿,在最后一分钟之前,我怀疑每一个人,”他说,“同样,我必须承认,我看不出这个认真、有远见的麦克昆会失去理智,给受害人十二刀或者十四刀。这和他的心理是不一致的──完全不一致。” “不,”鲍克先生若有所思地说,“这是一个怀着狂热的仇恨,被逼得几乎发疯的人的行为──它更多地表明了拉丁人的气质。否则的话,正如我们的朋友列车长所坚持的,那就一定是一个女人了。” [book_title]第一部 第七章 尸体 在康斯坦丁大夫的陪同下,波洛走向隔壁的车厢,前往被害人住的包房。列车员过来用自己的钥匙为他们打开了门。 两人走到里面。波洛转向自己的同伴,问道:“这包房原来就这样乱么?” “什么都没动过。我十分当心,验尸时,尸体都没移动过。” 波洛点点头。他朝四周打量着。 他的第一个感觉是冷得厉害。车窗已被推开,而且一直就这么开着,窗帘也被拉去了。 “嗬嗬”,波洛注意到了,嘴里直哈气。 另一个欣赏似的笑了:“当时我不想把它关上。” 波洛仔细地检查了窗口。 “你说的对,”他宣布说,“没有人从这条路离开过车厢。可能,打开车窗是想要引人作这样的推测,但是,要是那样,这雪已经使凶手的达不到目的了。” 他仔细地检查了窗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往窗框上吹上一点份末。“根本没有指纹,”他说,“这是说窗框被擦过了。是啊,即使有指纹的话也只能告诉我们很少的一点情况。那可能地雷切特先生,他的佣人,或者是列车员的。如今的罪犯是不会犯这类错误的了。” “既然是这样,”他高兴地接着说,“我们还是把窗关上吧。这儿简直成了冷藏库了!” 他关上窗,然后第一次把注意力转向躺在铺位上的一动不动的尸体。 雷切特仰卧着。他那血迹斑斑的睡就,钮扣解开,被扔向背后。 “我得看看伤口的性质,你瞧。”大夫解释说。 波洛点点头。他俯身到尸体的上面好一阵子。最后,带着稍感痛苦的表情,伸直了身子。 “这买卖可不轻松,”他说,“那家伙得站在这儿,一刀又一刀地朝他身上戳。到底有多少处伤口?” “我认为是十二处。有一、两处很轻,实际上只是划破一点皮。另一方面,至少有三处可能是致命的。” 大夫的语气中,有什么引起了波洛的注意。他目光锐利地朝他看看。矮小的希腊人正站在那儿,迷惑解地皱起眉头,朝尸体凝视着。 “有什么东西使你感到奇怪,是吗?”他有礼貌的问道,“说吧,我的朋友。这儿有什么弄得你大伤脑筋了吧?” “你说得对。”另一个承认。 “是什么呀?” “你瞧这两处伤口──这儿,还有这儿,”──他指点着。“它们都很深,每一处都被戳断了血管──然而──口子都没有裂开。应该出血而没有出血。” “这意味着什么呢?” “这意味着,戳这几刀时,人已经死了──死了一些时候了。可是这无疑是荒谬的。” “看来是如此,”波洛若有所思地说,“除非我们的凶手估计自己还没有很好完成任务,再回来彻底的核实一下;可是这显然是荒谬的!还有别的什么吗?” “哦,还有一点点。” “还有?” “你瞧这伤口──在右臂根──靠近右肩。拿我的钢笔试试。你能不能戳这么一刀?” 波洛举起自己的一只手。 “对,”他说,“我懂了。这用右手是非常困难的──几乎是不可能的。那就得在相反的方向戳。可是,假如这一刀是用左手戳──” “正是这样,波洛先生。这一刀几乎可以肯定是用左手戳的。” “这么说,我们的凶手是惯用左手的了?不这还很难说,不是吗?” “你说的对,波洛先生。另外一些刀恰恰明显地象是用的右手。” “两个人,我们又回到两个人上面来了。”侦探喃喃地说。他突然问道:“电灯原来是开着的吗?” “这就很难说了。你知道,每天早上十点钟左右,列车员都要关灯。” “开关会告诉我的。”波洛说。 他检查了顶灯的开关,也检查了活动的订头灯的开关。他把前一盏灯关掉,打开了后一盏灯。 “好,”他若有所思地说。“现在我们假设这儿有两个凶手:第一个凶手和第二凶手,就象伟大的莎士比亚所写的那样。第一凶手戳了被害者,就关了灯,离开了包房。第二凶手在黑暗中进来,没有看到他或她的任务已经完成,于是就在死者的尸体上至少戳了两次。你对此有什么想法?” “动人极了。”矮小的大夫热情地说。 对方的眼睛中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你是这样想的吗?我很高兴。可我听起来,这有点像胡说八道。” “能在别的解释吗?” “这正是我在问我自己的。我们这儿是不是有个巧合或者是什么呢?是不是有什么其它的自相矛盾的地方?例如,会不会受认定两个人作案这种观点的影响?” “我认为可以说是的。正如我所说过的那样,这当中有些刀说明是很软弱无力的──缺乏力气,或者是缺乏决心。它们是无力的,一擦而过的几刀。但是,这儿的一刀──还有这儿一刀──”他再次指点说,“这两刀可需要很大的力乞。它们把肌肉都给戳穿了。” “这几刀,按你的看法,是男人戳的吧。” “非常肯定。” “不可能是一个女人戳的吗?” “一年轻力壮的女运动员,也许能戳这儿刀,特别是在她处于强烈感情的支配之下时。 但是,在我看来,这是不太可能的。” 波洛沉默了一、两分钟。 对方急切地说:“你能理解我的观点么?” “完全理解,”波洛说,“事情开始变得一清二楚了!凶手是个力气很大的男人,她是软弱无力的,这是个女人,这是个惯用右手的人,而这是个却是个惯用左手的人──嘿!这完全就是在开玩笑!” 他突然气冲冲地说:“那么这个被害者──在这整个过程中做点什么呢?他叫喊了吗?他挣扎了吗?他自卫了吗?” 他伸手到枕头底下,抽出一支连发手枪,就是雷切特前天给他看过的那支。 “你瞧,子弹满满的。”他说。 他们朝四周打量了一番。雷切特白天空的衣服挂在墙上的衣钩上。由盥洗盆盖架成的小桌子上放着各种东西──浸在一杯水里的假牙,另外一只空杯子,一瓶矿泉水,一只很大的长颈瓶,一只烟灰缸,里面有一个雪茄烟的烟蒂和些烧焦的纸片;还有两根燃过的火柴。 大夫拿起空杯子嗅了嗅。 “被害者的没有反应,这儿有了解释了。”他从容不迫地说。 “麻倒的?” “是的。” 波洛点点头。他捡起两根火柴,仔细作了检查。 “你也找到线索了?”矮个子大夫热切地问道。 “这两根火柴样子不同,”波洛说,“这一根比那一根扁。你看得出吗?” “这是列车上的那种,”大夫说。“纸壳装的。” 波洛在雷切特的一个个衣袋里摸着。一会儿,掏出了一盒火柴。他拿它们作了仔细比较。 “比较圆的一根是雷切特先生擦过的。”他说,“让我们看看他是否还有比较扁的这种。” 但是,经过进一步搜寻,没有寻到别的火柴。 波洛的眼睛朝包房里四处打量着。他的眼睛闪闪放光,象鸟一般敏锐。使人感到没有什么能够逃过他们的搜查。 他轻轻地惊叫了一声,俯身从地板上捡起了一样东西。 这是一小方细棉布,很精致。角落里绣着一个起首字母──H。 “一块女人的手帕,”大夫说,“我们的朋友列车长是对的。有个女人与这个案子在牵连。” “而且还十分适合地留下了她的手帕!”波洛说,“完全象书上和电影里说的一样──而且对我们来说,事情甚至还要容易,上面还有一个起首字母哩。” “我们真走运!”大夫大声叫了起来。 “是么?”波洛说。 他的语气中,有点什么使他感到意外。 可是没等他问明,波洛又一次俯身向地板。 这一次,他手里拿的是──一根烟斗通条。 “这大概是雷切特先生的财产吧?”大夫提也说。 “他的任何一只衣袋里都没有通条,而且也没有烟丝或者烟丝袋。” “那么这是一条线索了。” “是啊!很明显。而且又丢得很合时宜。不过注意,这是一条男性的线索!不能抱怨这件案子没有线索了。现在已有了充裕的线索了。顺便问一声,那凶器你是怎么处置的?” “凶器的影子都没有。凶手一定随身把它带走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波洛沉思着。 “嗨!”大夫正灵巧地在探索死者睡衣的口袋。 “我把这个给疏忽掉了,”他说,“当时我解天上衣的钮扣,就径直把它扔到后面去了。” 他从胸袋里掏出一只金表。表壳瘪进,时针正指在一点一刻上。 “你瞧!”康斯坦丁热切地叫了起来,“这给我们指明了作案时间。同我的推测一致。 我说的是半夜十二点到凌晨两点之间,大概在一点钟左右,虽然在这种问题上,很难说得很确切。好了!有了证据啦。一点一刻。这就是作案时间。” “是啊,有可能。完全有可能。” 大夫迷惑不解地朝他瞧着。 “请你原谅,波洛先生。我可不太明白你的话。” “我不明白自己的话,”波洛说,“我会都不明白,而且,正如你所觉察的,这使我也感到苦恼。” 他叹了一口气,俯身在小桌子上,仔细检查烧焦的纸片。他自言自语地咕哝着。 “现在需要一只老式的女人帽盒。” 康斯坦丁大夫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来对待他这句古怪的话才好。然而,波洛没有时间让他发问了。他打开通往过道的门,叫唤列车员。 那人跑步赶到。 “这节车厢有多少妇女?” 列车员扳着手指计算。 “一、二、三……六个,先生。一位美国老太太,一位瑞典太太,年轻的英国小姐,安德烈伯爵夫人,还有德雷哥米洛夫公爵夫人和她的女佣人。” 波洛考虑了一下。 “她们都有帽盒吗?” “有,先生。” “给我去拿来──让我看看──,瑞典太太和那个女佣人的。我只打算要这两只。你可以告诉她们,这是一种海关规则──到底怎么说,由你考虑吧。” “不成问题,先生。现在她们都不在自己的包房里。” “那就快。” 列车员走了。他回来时,带来了两个帽盒。波洛打开女佣人的那只,把它扔到一旁。接着,他又打开了瑞典太太的,是时发出一声满意的惊叫。他小心翼翼地拿出帽子,揭开几只隆起的圆形金属网。 “嗨,这就是我所需要的。大约十五年前,帽盒是做成这样的。可以用一根帽针把帽子串在这种隆起的金属网上。” 说着,他熟练地取下两只这样的东西。然后重以装好帽盒,吩咐列车员把它们都送还给本人。 当门再次关上时,他转向自己的同伴。 “我亲爱的大夫,你瞧我,我并不是一个依赖专门手段的人。这是我所探索的一种心理学,不是指纹或者烟灰。但在这个案子中,我得接受一点科学的帮助。这间房里满是线索,但是我能相信这些线索真的如它们所表明的那样吗?”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波洛先生。” “好吧,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发现了一块女人的手帕。这是一个女人丢的吗?可是,也许是一个男人作的案,他心里想:‘我要干得让人看起来象是个女人干的。我要给我的敌手不必要地戳上几刀,有几刀要戳得软弱夫力,毫夫作用,我还要把这块手帕扔在人人都能发现的地方。’这是一种可能。还有另一种可能。要是一个女人杀了他,而故意扔下一根烟斗通条,让人看起来象是个男人干的呢?那末,我们是不是应该认真地推测一下,这两个人──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是毫不相关的呢?还是每人都因粗心掉下他们的身份线索的?是啊,巧合太多了!” “可是这帽盒起什么作用呢?”大夫问道,仍旧迷惑不解。 “啊,这我来讲。正如我所说的,这些线索,这停在一点一刻的表,这手帕,这烟斗通条,它们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这我还没法说。但是,这儿有一个线索,我相信──虽然我可能又错了──不是假的。我指的是这根扁平的火柴,大夫先生。我相信,这根火柴是凶手用的,不是雷切特先生用的。它用来烧毁某种会使罪行暴露的的文件。也许是一本笔记本。要是这样,那本子里一定有什么东西,某种错误,某种罪行,它可能会给对手留下一个线索。现在我要设法使它复原,以便弄清这东西是什么。” 他走出包房,过一会回来了,带着一只小酒精炉和一把烫发钳。 “我要用它来烫胡子。”他指指钳子说。 大夫怀着极大地兴趣注视着他。他把两只隆起的金属网压平,接着小心翼翼地设法把烧焦的纸片放到其中的一只上,又用另一个朝它上面轻轻拍打,然后发钳把两只网罩钳在一起,放到酒精灯的火苗上。 “这完全是一个临时凑合的代用品,”他扭过头来说,“但愿它能符合要求。” 大夫聚精会神地注视着这些过和。金属网开始发红。突然,他看到了一些隐隐约约的字迹。慢慢地自己组成几个单词──发光的单词。这是一块极小的纸片。只显出几个字: “……小黛西?阿姆斯特朗。” “啊!”波洛发出一声尖叫。 “它告诉你什么吗?”大夫问道。 波洛的两眼闪闪发光。他小心翼翼地放下钳子。 “是的,”他说,“我知道死者的真名实姓了。知道他为什么不得不离开美国了。” “他叫什么?” “凯赛梯。” “凯赛梯。”康斯坦丁皱起了眉头。“这使我想起了什么。好些年以前的事吧。我想不起……这是美国的一个案件,是吧?” “是的,”波洛说,“美国的一个案件。” 波洛就无意就此多说了。他朝四周打量着继续说:“等会儿我们再详细谈那个吧。现在让我们先来弄清楚,这儿凡是应该看的,我们是否都已经看了。” 他迅速、熟练地再一次仔细检查了死者的衣袋,但没有找出什么感举兴趣的东西。他试图打开和隔壁房间相通的那扇门,可是它在另一面被闩上了。 “有一件事我不明白,”康斯坦丁大夫说,“要是凶手不是越窗逃的,要是这扇通隔壁的门另一面是闩上的,要是通往过道的门不仅里面锁住,而且还搭上了链条,那么凶手是怎么离开这个包房的呢?” “这是当一个捆住手脚的人被关进柜子──不见时,观众说的话。” “你的意思是──?” “我人意思是,”波洛解释说,“要是凶手想要我们相信,他是经由窗口逃跑的,他自然就得使人看起来加外两个出口是不可能的了。象柜子里的‘隐身人’一模一样──这是一种骗局。而揭穿这种骗局,是我们的职责。” 他把隔壁相通的门在他们这边给锁上。 “万一,”他说,“那位杰出的哈伯德太太突然心血来潮,想到要收集第一手的罪行材料,写信去告诉她的女儿。” 他再次朝四周打量了一下。 “我想,这儿没什么更多的事情要做了。让我们还是重新上鲍克先生那儿去碰头吧。” [book_title]第一部 第八章 阿姆斯特朗拐骗案 他们发现鲍克先生正吃完一客煎蛋饼。 “我考虑到最好还是在餐车里马上供应中饭。”他说道,“之后把餐车清出来,波洛先生就可以在那儿询问旅客了。同时,我还吩咐他们给我们三个送点什么吃的到这儿来。” “好主意。”波洛说。 另外两个人还不饿,所以饭很快吃完了,但是一直等到他们呷着咖啡的时候,鲍克先生才提起塞满他们整个脑子的话题。 “怎么样?”他问道。 “很好。我已经发现被害者的身份了。我知道他为什么一定要离开美国。” “他是谁?” “你还记不记得读过有关阿姆斯特朗家的小女孩文章吗?他就是杀害小黛西?阿姆斯特朗的那个人──凯赛梯。” “现在我想起来了。一桩震惊世界的事件──虽然细节我想不起来了。” “阿姆斯特朗上校是英国人──一位十字勋章的获得者。他是半个美国人,因为他的母亲是华尔街百万富翁韦?克?范德霍德的女儿。他自己娶了琳达?阿登的女儿为妻。琳达?阿登是她那个时代最著名的美国悲剧演员。他们住在美国,有一个孩子──是个女孩──他们宠如掌上明珠。在她三岁那年,她突然被拐骗走了。拐骗者需要一大笔几乎无法办到的钱,作为放回她的赎金。我不想拿这件事已后的全部错综复杂的细节,来让你听得发腻。 我要讲的主要是,在交付了二十万美元这一大笔赎金后,竟然发现了女孩的尸体,她死去已有两个多星期了。公众的义愤达到了爆炸点。接下去还有更糟糕的事。当时,阿姆斯特朗夫人正怀着另一个孩子。在受了一刺激之后,她早产了,生下一个死胎儿,自己也死去。而她的悲伤过度的丈夫也开枪自杀了。” “我的天呀!多惨啊。我现有想起来了。”鲍成先生说,“要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还死了一个吧?” “是的──还有一个法国的或者是瑞士的保姆。警察当局认为她了解某些罪行情况。他们不俱她的歇斯底里的否认。最后,在绝望之余,这个可怜的姑娘跳窗自杀了。事后证实,在这一罪行中,她没有任何同谋关系,完全是无辜的。” “这我想起来就不舒服。”鲍克先生说。 “大约六个月以后,这个凯赛梯,作为拐骗儿童集团的头子被逮捕了。他们过去一直使用这样的手段:一旦警察当局似乎有可能发现他们的踪迹,他们就弄死拐来的孩子,埋掉尸体,然后继续敲诈尽可能多的钱,直到案发。” “好吧,我来给你讲清楚这件事,我的朋友。凯赛梯就是此人!可是依靠他积起来的大量钱财,以及通过各种人的秘密疏通,利用法律上的某些不严密,他竟被宣判无罪。尽管如此,他还是有可能被公众私刑处死,公众是决不会善良到让他轻易漏网的。现在,我信为发生的事情很清楚。他改姓换名,并且离开了美国。打那以后,他就成了一位悠闲自在的绅士,在国外旅行,靠他的利息收入生活。” “啊!真是一头野兽!”鲍克先生的语气中充满了内心的憎恶,“他死了我并不惋惜──一点也不!” “我同意你的意见。” “不过,他不应该被杀在东方快车上。有别的地方嘛。” 波洛笑了笑。他理解鲍克先生在这桩事情上的偏心。 “我们现在必须讲给自己提出的问题是,”他说,“这桩谋杀案,是凯赛梯过去也卖过的某个敌对集团干的呢,还是私下的复仇行动?” 人说明了在烧焦的纸片上发现几个字的情况。 “如果我的假设是对的话,那么信是凶手烧毁的。为什么?因为它提到过‘阿姆斯特朗’这几个字,这是解开这个谜的一条线索。” “阿姆斯特朗家还有人活着吗?” “这很遗憾,我不知道。我想,我记得当时读到过,阿姆斯特朗夫人还有一个妹妹。” 波洛继续讲述自己和康斯坦丁大夫共同调查的结果。在提到那只损坏了的表时,残克先生顿时喜形于色。 “这似乎十分准确地告诉了我们作案时间。” “是呀,”波洛说,“这是很方便的。” 在他的语气中,有一种模模糊糊的东西,弄得另外两个人都迷惑不解地朝他看着。 “你说你在一点缺二十分时,亲自听到雷切特和列车员说话?” 波洛刚说了发生的情况。 “是呀,”鲍克先生说道,“这至少证明,凯赛梯──或者是雷切特,我还是继续这样叫他──在一点缺二十分的时候,一定还活着。” “准确地说,是一点缺二十三分。” “正式地说,那就是十二点三十七分,雷切特先生是活着的。这至少是一个事实。” 波洛没有回答。他坐在那儿若有所思地朝前面看着。 响起敲门声,餐车侍者起了进来。 “现在餐车已经空了,先生。”他说。 “我们上那去吧。”鲍克先生说着站了起来。 “我可以跟你去吗?”康斯坦丁问道。 “当然可以,我亲爱的大夫。除非波洛先生有意见?” “一点没有。一点没有。” “你先请,先生,”“不,你先请,”他们互相稍微客气了一下后,就离开了这个房间。 [book_title]第二部 第一章 列车员 餐车内准备工作已经就绪。 波洛和鲍克先生并排坐在桌子的一边,大夫则坐在侧面。 波洛面前摊着伊斯坦布尔──加来车厢的平面图。上面用红笔标出每位旅客的姓名。 ┌──┬─┬─┬─┬─┬─┬─┬─┬─┬─┬─┬─┬─┬──┐───┘├4│6│8│10│││││││││└───——餐车←├/┤/│/│/│1│2│3│12│13│14│15│16│→雅典-巴黎───┐│5│7│9│11│││││││││┌─┬─── └───┬─┬─┬─┬─┬─┬─┬─┬─┬─┬─┬─┬──┬┘ ∧ ∧ 马福麦 施奥德波雷 哈伯 安公 阿哈 列 斯斯克 密尔贝洛切 伯爵 德爵 巴特 车 特卡昆 特逊汉特 德夫 烈夫 思曼 员 曼拉 小太小 太人 伯人 诺里 姐太姐 太 爵 特 上 校护照和车票叠在一旁。此外,桌子上还摆着纸张、墨水、钢笔和铅笔。 “好极啦,”波洛说,“事不宜迟,我们的侦讯法庭这就开庭。我看,我们先得听取列车员的证词。此人的情况你们也许有所了解。他为人如何?他说的话是不是句句可靠?” “我敢保证,此人完全可靠。皮埃尔?米歇尔受公司雇用已十四年。他是法国人。家住加来附近。他为人非常正派,老老实实。也许,头脑不那么灵。” 波洛会意地点了点头。 “好吧,”他说,“见见他。” 皮埃尔?米歇尔的自信心虽说有所恢复,但还是十分紧张的样子。 “希望先生千万不要认为这是我的失职。”他焦急地说,眼光从波洛转到鲍克先生身上。“发生这样的事,太可怕了。希望先生好歹不要把我也牵扯到这桩事中去吧。” 波洛对他安慰一番,劝他不必担惊受怕。接着便盘问起来。首先,问了问米歇尔的姓名、住址、服务年限以及在这条线路已干了多久。虽说这些事他早已知道,但诸如此类例行公事般的提问到使列车员的心情平静下来。 “现在,”波洛接着说,“我们来谈谈昨晚的事。雷切特先生是什么时候上床的?” “差不多吃了晚饭,他就上床了,先生。事实上车带未离开贝尔格莱德,他就睡了。吃饭时他吩咐我把床好,我照他的话做了。” “后来有人去过他的房间没在?” “他的佣人去过,先生。还有那位年轻的美国先生,就是他的秘书也去过。” “还有谁?” “没了,先生。我想,没别的人了。” “很好。那么,你这是最后一次见他或听到他说话了?” “不,先生。你没忘吧,十二点四十分左右,他还按过铃呢,──就是车停后不久那工夫。” “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我敲了敲门,他只是大声说,是他弄错了。” “说的是英语,还是法语?” “法语。” “怎么个说法?” “没什么事。我搞错了。” “一点不错。”波洛说,“我听到的也是这么一句。那么,后来你就走了?” “是的,先生。” “你是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不,先生。那会儿以一处铃响了,我先是上那儿去。” “米歇尔,现在问你一个重要的问题──一点一刻你在哪儿?” “我吗,先生?我坐在车厢尽头我那小椅子上──面对着过道。” “你能肯定吗?” “没错。至──少──” “当真?” “我去过后一节车厢,雅典来的车厢,在那儿我跟一位同事聊过天。我们说到这场雪什么的。那是一点钏过后不久的事,准确的时间说不上。”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我记起来了。听到唤我的铃响,便回来了,先生。我还跟你说过。是一位美国太太,她按了好几次铃了。” “我记得,”波洛说,“后来呢?” “后来吗,先生?后来听到你的铃声,上你那儿去了。我给你端去一些矿泉水。后来,过了约摸半个小时,给另一位客人铺床──就是那位年轻的美国先生,雷切特先生的秘书。” “在你给亿铺床的时候,只麦克昆先生一个人在房里?” “十五号的英国上校跟他在一块。他们坐着聊天。” “上校离开麦克昆先生以后,干了些什么事呢?” “他回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十五号──是不是跟你的座位很近的那一间?” “对了,先生。过道尽头倒数第二个包房。” “他的床早铺好了?” “是的,先生。他吃饭那会儿,我就给他铺好了。” “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事?” “准确的时间我可说不上,先生。肯定在两点钟以前。” “后来呢?” “后来,先生我就一直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直到天亮。” “你再也没去过雅典的车厢?” “没有,先生。” “也许你睡着了?” “我想,我不会睡着的。先生,火车一停下来我会从瞌睡中醒过来的。” “你有没有见过哪一位旅客在过道走动?” 他考虑了一下。 “我想,有这么一位太太上过道尽头的盥洗室去过。” “哪一位?” “不知道,先生。远远的,下在过道的另一头。况且,又是背对着我。身上空一件鲜红的睡衣,上面还绣着龙呢。” 波洛点点头。 “后来呢?” “没什么,先生。天亮前什么事也没发生。” “你能肯定吗?” “哦,先生,请原谅,你自己开过门,往外面张望了一会。” “朋友,过就对了。”波洛说,“我只想知道你有没有把这件事给忘了。顺便告诉你,我象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撞在我门上的声音惊醒的。你可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 他盯着波洛看了一眼。 “不会有什么事,先生,我敢说,不会有事的。” “那委可能是我做恶梦了。”波洛说这话说的有点玄。 “要不,”鲍克先生说,“那声音是隔壁房里传来的。” 波洛对他的暗示不加理会,也许,在列车员面前他不想这样做。 “我们来谈谈另一个问题吧。”他说,“假设昨晚有个杀人犯上了火车,能不能完全肯定,他作了案,但没能逃离火车呢?” 皮埃尔?米歇尔摇了摇头。 “那么,他能躲在车上的什么地方呢?” “车厢都仔细搜查过了。”鲍克先生说,“别动这种念头吧,我的朋友。” “再说,”米歇尔道,“谁要跑到卧车来,别想逃过我的眼睛。” “上一站火车停的是什么地方?” “文科夫戚。” “什么时间?” “原定十一点五十八分离站,天气不好,晚点了二十分钟。” “会不会有人从普通车厢跑过来呢?” “不会的,先生。晚饭一过,普通车厢与卧车之间的门便锁上了。” “你在文科夫戚下过车没有?” “下过,先生。跟往常一样,下到了月台上,我就站在车厢门口的踏板边,其他列车员都是这个样儿。” “前面的那扇门有没有锁上?靠近餐车的那扇?” “总是打里面把门闩上的。” “这回可没闩上。” 列车员的脸上露出惊奇的样子,后来又恢复了平静。 “准是哪位旅客开了门出去看雪景了。” “也许如此。”波洛说。 他若有所思地用手指在桌子上“笃笃”地轻轻敲了一两分钟。 “先生不怪罪我?”列车员胆怯地问。 波洛和蔼地朝他笑笑。 “你算是碰到了晦气鬼了,朋友。”他说,“啊!我又想起了一个问题。你说在你敲雷切特先生的门时,另一处又响起了铃声。确实,我也听到。可是,那是谁按的铃?” “是公爵夫人,她要我把她的女佣人唤来。” “你去了?” “是的,先生。” 波洛若在所思地看了看面前的图。然后低下头。 “这会就谈这些吧。”他说。 “谢谢,先生。” 他站起身来,看了鲍克先生一眼。 “别难过了,”鲍克先生好意劝他说,“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失职的地方。” 皮埃尔?米歇尔满意地离开了餐车。 [book_title]第二部 第二章 秘书 波洛沉思了片刻。 “我想,”他终于开了腔。“根据已知的材料,最好还是跟麦克昆先生再深入地谈谈。” 年轻的美国人很快就来了。 “哦,”他说,“有什么进展吗?” “不太坏。上次跟你谈话以来,我们了解到一些情况──知道雷切特先生是个什么样的人。” 赫克托?麦克昆很感兴趣地把身子凑过去。 “是吗?”他说。 “正象你所怀疑的那样,雷切特不过是化名,他就是凯赛梯,那个大名鼎鼎的专拐儿童的角色──包括轰动一时的小黛西?阿姆斯特朗拐骗案。” 麦克昆的脸上顿时露出极度惊讶的表情,不久以变得阴沉起来。 “这个该死地坏蛋!”他大声说道。 “麦克昆先生,你对此竟一无所知?” “是的,先生。”年轻的美国人断然回答,“要是我知道,宁愿砍掉右手,也不会去当他的秘书。” “麦克昆先生,你对这事的反应挺强烈,是吗?” “这有我个人的原因。我的交亲是地方检察官,经手过这宗案子,波洛先生。我跟阿姆斯特朗太太不止见过一次面──她是个挺漂亮的女人。这么一位有身份的人死得好惨呀。” 他的脸色又阴沉起来,“这原是雷切特,或者说凯赛梯应得的报应。落得这么一个下场才称我的心哩。这种人不配活在世上。” “看来,你好象很想自己亲手去干这种好事罗?” “我会干的,我──”他停了一会,自知失言,脸刷地红了起来。 “麦克昆先生,要是你对自己的主人的死表现得过分悲伤,我反而要怀疑起你来了。” “我想,我是不会干这种事的,哪怕是为了救自己的命,我也不干。”麦克昆说得很坚决。 接着他又补充道: “要是你不嫌我过于好奇的话,请告诉我,你们是怎样弄清这事的?我是说凯赛梯的身份是如何弄清的?” “根据他房间里找到的一斑信的碎片。” “但是,可以肯定,我是说那老头儿是相当粗心的,是吗?” “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嘛。”波洛说。 这年轻人对波洛的回答似乎感到迷惑不解。他盯着波洛看,仿佛竭力想猜出这话的含义。 “当前我的任务是,”波洛说,“弄清楚车上每个人的活动。用不着生气,无非是例行公事,你理解吗?” “那自然。就这样干下去。办得到的话,我会让你弄清我自己的为人的。” “似乎没有必要再来问你的包房的号码了,”波洛笑着说,“因为我们还同住过一夜呢。那是二等车,六号铺和七号铺。我走了后,你一个人用着,是不是?” “对极了。” “麦克昆先生,现在我倒想请你回忆一下昨晚离开餐车后,你做了些什么呢?” “那挺简单:我回到房里,看了一会儿书。车到贝尔格莱德,我到月台上去过,因为天太冷,又因到车上来了。跟司壁的一位年轻的英国小姐谈了一会话,后来又跟那个英国人,阿巴思诺特上校聊天。事实上,我们谈话的时候,你正从我们身边经过。后来我到雷切特先生的包房去。这我已经跟你说过,我记了一些他要我写人的信件的提要,跟他道了晚安就离开了。当时阿巴思诺特上校还站在过道上,我的床铺早已收拾好了,所以我便提议,还是跟我去。我要了些饮料,两人便坐下来喝起来了。我们议论世界政治、印度政府、我们财政上的困境,以及华尔街的危机等等。通常,我跟英国人总是话不投机──他们一个个都是些转不过弯的人──可是这位倒讨人喜欢。” “你可知道他是什么时候离开你的?” “挺迟啦,我想,该有两点了吧。” “你们有没有发现列车停了?” “是的。开始我们还挺奇怪哩。朝窗外一看,雪积得挺厚,不过没想到会那么严重。” “阿巴思诺特上校跟你道了晚安后,还发生过什么事?” “他径自回房去了。我把列车员唤来,让他替我铺床。” “他铺床时,你在哪儿?” “站在外面过道上抽烟。” “后来呢?” “后来我就上了床,一直睡到天亮。” “夜里你离开过火车吗?” “阿巴思诺特上校跟我打算下到──那是个什么车站来着?──文科夫戚,下去呆一会儿。可是次序得要命,──暴风雪一个劲地刮着,我们掉转头就回来了。” “你们是从那扇门下的车?” “离我的包房最近的那扇。” “餐车隔壁的那扇?” “是的。” “可记得当时门是不是闩着的?” 麦克昆想了一会。 “可不是,我记得似乎是闩的。至少在根棒什么的横插在拉手上。你是指这个吗?” “不错。回来的时候,你有没有把棒给插回去?” “倒是没有。我想,没有。我比他后上,想不起来我曾经插过棒。” 他突然又补充了一句: “这事很重要吗?” “也许如此,先生。我想作这么一个假设,你与阿巴思诺特上校坐着谈话的时候,你们的包房朝过道的门是开的吧?” 麦克昆点点头。 “可以的话,想请你告诉我,从火车离开文科夫戚以后直到你们分手回房睡觉的这段时间里,是不是有人经过过道?” 麦克昆皱了皱眉头。 “我想,有一次列车员走过。”他说,“从餐车那边来的。还有一次,有个女人经过过道从另一个方向来的,向餐车那去。” “哪个女人?” “说不上。事实上,没留意。你是知道的,我跟阿巴思诺特上校辩论得正热烈,偶然看到一个空鲜红丝料衣服的人从门口过去。我没看,反正也不会看清这个人的脸的。你是知道的,我的房间正对着餐车的一头,所以这个女人沿着过道向餐车走去,势必是背朝着我的。” 波洛点点头。 “我想,她是去盥洗室吧?” “我想,是这样。” “她回来时你看见了?” “没有。既然你提起这事,我才这么说。虽然我没见过她回来,可是她总得要回来的呀。” “还有一个问题,麦克昆先生,你是用烟斗的吧?” “不,我不用烟斗。” 波洛停了一会。 “我看,暂且就谈这些吧。我想现在就见见雷切特先生的佣人。顺便问一句,你跟他出外旅行时都是坐头等车吗?” “他坐二等车,我常坐头等车──这要看雷切特先生隔壁房间里有没有空。他把大部分的行李存放在我的房里,这样,唤我或找东西就方便多了。这次头等车铺位全卖了,只有他一个人预购到一张。” “这我知道,谢谢你,麦克昆先生。” [book_title]第二部 第三章 男佣人 美国人走后,紧跟着进来的是一个脸色苍白、面无表情的英国人。早在头天,波洛就注意到他了。他毕恭毕敬地站着。波洛示意他坐下。 “据我所知,你是雷切特先生的佣人吧?” “是的,先生。” “叫什么名字?” “爱德华?亨利?马斯特曼。” “几岁了?” “三十九。” “家庭地址?” “克拉肯威尔,弗里大街二十一号。” “你的主人被人杀害了,你可听到这消息?” “听到了,这实在太意外了。” “能不能告诉我们,你是后一次见到雷切特先生是什么时候?” 佣人想了一会。 “先生,很可能是昨晚九点以后,兴许还迟些。” “你说,当时你在做什么?” “跟往常一样,我到雷切特先生那儿,侍候他。” “你的确切职责是什么?” “把他的衣服折好,或者挂起来,先生。把他的假牙入入水中,再看看睡觉前他还需要些什么?” “他的举动是不是跟往常一样?” 佣人想了一会。 “可不是吗,先生。我想,他当时心挺烦呢。” “怎么个烦法?” “他在念一封信。他问是不是我拿到他的房里去。自然罗,我跟他说,我没干过这种事。可他还是把我骂了一通,尽找我的碴儿。” “这不反常吗?” “不,先生。他是个爱发脾气的人──我说过,要是什么使他烦,他就是那个模样。” “你的主人服过安眠药吗?” 康斯坦丁大夫把身子稍稍往前凑了凑。 “先生,坐火车外出旅行时,他总爱吃些安眠药。他说,要不就睡不着觉。” “你可知道,他习惯服什么样的安眠药?” “先生,真的,我可说不上。瓶子里并没有药名,只写上‘安眠药,睡前服’几个字。” “昨晚他服过?” “喝过,先生。我把药水倒进杯里,放在镜台上,好让他喝。” “你亲眼看见他喝的?” “没有,先生。” “后来呢?” “我问他还有什么事没有?问雷切特先生第二天早上我什么时候过去,他说,不按铃就不必来。” “过去都是这样吗?” “是的,先生。常常这样。他要起床,常常按铃把列车员唤去,再打发他来叫我。” “他是爱早起呢,还是起得晚?” “先生,这要看他的高兴了。有时候他起来吃早饭,有时候一直睡到吃中饭。” “如此说来,整个上午没人叫你,你也就不以为怪了?” “是的,先生。” “你的主人有仇敌,你可知道?” “知道的,先生。” 他的话毫无感情。 “你是怎么知道的?” “亲耳听见他和麦克昆先生认识论过几封信,先生。” “马斯特曼,你喜欢自己的主人吗?” 马斯特曼听了,脸色变得比平常还要冷漠。 “说不上喜欢,先生。他人倒还慷慨。” “你并不喜欢他,是吗?” “倒不如说我对美国人就是没有什么好感。” “你去过美国吗?” “没有,先生。” “你有没有读到过有并阿姆斯特朗拐骗案的报道?” 他的两颊泛起微微的红晕。 “说实在的,我还记得,先生。一个小女孩,是吗?一桩叫人震惊的案子。” “你可知道,你的主人,雷切特先生就是这起案件的凶犯?” “不,先生,我实在不知道。”这个佣人的声调里第一次流露出真正的兴奋和感情。 “这可是千真万确的事。现在,我们来谈谈你昨晚的活动。你要知道,这不过是例行公事。离开主人后,你干了些什么?” “先生,我去跟麦克昆先生说,主人要他去。后来我就回自己的房间里,读书了。” “你的包房是──?” “二等车最末的那间,先生,挨着餐车。” 波洛看了看图。 “这我知道──你睡的是上铺还是下铺?” “下铺,先生。” “就是说四号铺?” “是的,先生。” “有人跟你一起住吗?” “有的,先生,是个高个子的意大利人。” “他说英语?” “是的,先生。他会说那么一种英语。”他的话里流露出非难的味儿。“我知道,他在美国──芝加哥──呆过。” “你常跟他聊天吗?” “不,先生,我宁愿读点书。” 波洛微微一笑。他可以想象得出那是一种什么场面──一个高个子、爱唠叨的意大利人,碰一个比绅士还要绅士的冷冰冰的先生。 “请问,你在读什么书?”他问。 “先生,眼下我在读《爱的俘虏》,作者是阿拉贝拉?理查森夫人。” “挺好的一本书?” “先生,我挺喜欢。” “我们接着谈吧。你回到包房,然后就读《爱的俘虏》一下到──什么时候?” “十点半左右,先生。那个意大利人想睡了,列车员便来铺床。” “于是你也上床睡了。” “我上了床,先生,可并没有睡。” “为什么呢?” “牙痛,先生。” “哦,那可是挺痛的呢。” “痛极了,先生。” “你可曾想法治治?” “我抹了点丁香油,先生,便不那会痛了,不过还是睡不着。索性打开床头灯,又看起书来──不过是分分心而已。” “那么你压根儿就没睡着?” “是的,先生。大清早四点钟光景我打了一个盹。” “你的同伴呢?” “那个意大利人?啊,他直打呼噜。” “夜里他不曾离开过包房?” “没有,先生。” “你呢?” “没有,先生。” “夜里你听见过什么声响没有?” “我想,没有,先生。我是说没听见什么异常的。火车停着,四周可静呢。” 波洛沉默了片刻,接着说: “我想,还是有点儿小问题要问。你对这一悲剧一无所知?” “我想是这样。先生。这很抱歉。” “据你所知,你的主人跟麦克昆先生有没有发生过争执?或者他们之间有没有仇?” “哦,先生,不会的。麦克昆先生可个讨人喜欢的先生。” “在跟雷切特先生之前,你在什么地方做过事?” “跟亨利?汤姆林森爵士,先生,格罗斯维诺广场。” “你为什么要离开他?” “他要去东非去,先生,再也用着我了。不过,我相信,他会为我证明的,先生。我跟他多年了。” “那么,你跟雷切特先生有多久了?” “只有十个多月,先生。” “谢谢你,马斯特曼。顺便问一句,你右是抽烟斗的?” “不,先生,我只抽卷烟──挺蹩脚的,先生。” “谢谢你,就这样吧。” 波洛向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起了。 佣人迟疑了一会。 “先生,请原谅,我还有几句话要说。那位美国老太太眼下激动得不得了。她说,谁是凶手她一清二楚。她激动得厉害呢,先生。” “如此说来,”波洛笑了笑,“下面我们最好还是找她来。” “先生,要不要我去通知她?好一会儿,她一个劲地要求找个负责的。列车员在设法安慰她。” “朋友,唤她吧。”波洛说,“听听她要说些什么。” [book_title]第二部 第四章 美国老太太 哈伯德太太上气不接下气地走进餐车,激动锝连话也说不出。 “快跟我说,这儿谁负责?我有极要紧的话要说,真的,极要紧的话。可是,我只想跟负责的人说。你这位先生要是──” 她那游移不定的目光轮番在三个人中间转来转去。波洛把身子向前凑了凑。 “太太,跟我说吧。”彵说,“不过,先请坐下来。” 哈伯德太太在彵的对面嘣地一声重重地坐了下来。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么一回事。昨晚车上发生一宗人命案,凶恰恰就在我的房里呆过。” 她把说锝一字一顿,富有戏剧效果。 “真的吗?太太?” “当然真的,错不了!我才不瞎说哩。我这就把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你听。我上床就睡着了。突然,醒了过来──四周黑古隆冬的──我明白过来了,原来房里来了个男人。吓锝我不敢吱声。要是你明白那是怎么一回事才好哩。我就这么躺着,心里直嘀咕:‘老天爷,这下我可没命了。’要说有什么感觉,那可说不表。想到的净是些讨人厌的火车和书本上读到过的种种杀人抢劫什么的。心想:‘管它呢,反正彵拿不走我的金银珠宝。’知道吗,我早藏在袜子里塞在枕头下了──睡起来自然不很舒服,有点儿高低不平。要是你明白我的億思才好呢。重要的不在这儿。我说到哪儿了?” “太太,你说有个男人在你的房里。” “正是,我闭着眼,就这么躺着。寻思该怎么办。心想:‘谢天谢地,幸好我的女儿不知道我在受苦受难。’后来,在知怎么一来,我灵机一动,悄悄地摸到了铃儿,一按,想让列车员来。我一个劲地按铃,按吖按,可是没半点响动。我敢说,我的心眼看着就要不跳了。‘老天爷,’我心想,‘很可能是彵把车上的人全宰了。’车停着没开,四周静锝叫人发毛。可是我还是一个劲地按铃。后来总算听到脚步声朝过道这头来,有人敲我的门,我这才松了口气。‘进来!’我惊叫起来,同时把灯亮,睁眼一看,信不信由你,那儿连个人影也没有。” 说到这里,イ以乎还不是哈伯德太太这场矣的尾声,倒正是高xdx潮哩。 “太太,后来呢?” “于是,我就把这怪事跟来人说了。彵硬是不信,说,很可能是我在做梦。我让彵朝铺位底下瞧瞧,彵说,床底下窄锝很,怎么也躲不锝人的。再清楚也不过了那人定是溜走了。反正房里来过人,就这么一回事。可是最让人受不了的,就数那个列车员,彵左劝右说,百般哄我,简直叫人发疯。可我不是人爱瞎想的人,先生。──请问先生大名?” “波洛,太太。这位是鲍克先生,公司的董事。这位是康斯坦丁大夫。” 哈伯熏太太对彵们三人咕噜了一句。 “我相信,碰到诸位很开心。”她说这几句话,显锝心不在焉。然后又专心一億地继续她的独白了: “我倒不想把自己装作聪明绝顶,我心里明白,就是隔壁的那个男人──那个给人杀了的可怜的男人。我让列车员瞧瞧两个房间的那扇公用的门。那门明摆着没闩上,我一眼就瞧见了。于是我让彵当着我的面当场把门闩上。彵走后,我从床上起来,拿来一只提箱顶着,使锝更加稳当。” “哈伯德太太,那是什么时候?” “可是,就实在的,我可说不上。当时我的心乱成一团麻,压根儿没留神。” “那么你现在的億见呢?” “我敢说,那是明白不过的事。我房里的那个男人就是杀人凶,难道还有别人?” “你的億思那人又回到隔壁的房间去了?” “彵到哪里去,我怎么知道?当时我的眼睛紧闭着呢。” “彵一定是溜出门跑到过道里去了。” “那我可说不上。你是知道的,我的眼睛紧闭着呢。” 哈伯德太太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老天爷,我可是吓坏了!要是我的女儿知道──” “太太,你可认为,你听到的就是有人在隔壁房里──被害人的房里,走动的声响吗?” “不,我可不这么想,先生。──你的大名?──波洛。波洛先生,千真万确,彵就是到我房里来过。再说,我还有证据哩。” 她锝億洋洋地拎来一只提包,往里掏了起来。 她先后掏出两块干净的大帕,一副骨架眼镜,一瓶阿司匹林,一包芒硝,一瓶装在电木管里的绿色发亮的薄荷油,一串钥匙,一把剪刀,一本美国快汇支票,一张极普通的小孩快照,几封信,五串仿造的东方念珠,此外还有一只金属小玩億儿──一颗钮扣。 “你见过这种钮扣吗?这可不是我的钮扣,也不是我的什么衣服上掉下的。是今天早上我起床时捡到的。” 她把钮扣放到桌子上。鲍克先生凑过身子,检查了一下。 “这是列车员制服上的钮扣。” “对此可以有一种很合理的解释。”波洛说。 彵把身子很有礼貌地转向美国老太太。 “太太,这颗钮扣可能是从列车员制服上掉下来的。不是彵查看你的包房时掉的,就是昨晚为你铺床时掉的。” “我简直弄不明白,你们这些人究竟是怎么一回事,イ以乎除了跟人作对,再也不干别的。听我说,昨晚临睡前,我有看一本杂志。关灯前我把杂志放在小箱子上,小箱子就在靠窗口的地板上,你们注億到了吗?” 彵们都对她说,注億到了。 “那就对了。列车员在门边瞧了瞧我的床下,然后起进来闩上与隔壁相通的那扇门,可是彵没挨近过那扇窗。今天早上我就在杂志上面发现这颗钮扣。我倒要知道,你们把它叫做什么来着?” “太太,我们称之为罪证。”波洛说。 这位太太对彵的回答イ以乎感到满億。 “要是你们不相信我,那简直会使人发疯的。”她嚷道。 “你提供了最有趣,最有价值的证据。”波洛安慰地说,“现在我能不能问几个问题?” “请吧,非常欢迎。” “既然你那么怕这个雷切特,怎么事先不把那扇两个房间相通的门闩上呢,这是怎么一回事?” “我是闩上的。”哈伯德太太当即反驳。 “唔,是闩上的?” “事实上,我问过那个瑞典女人──一个讨人喜欢的女人──门是不是闩上,她说闩上的。” “你自己为什么不亲自去看看呢?” “因为我已经上了床,我的提包也挂在门把上。” “你是什么时候问那太太的?” “让我想想。大约十时半或者车十五分她来问我有没有阿司匹林,我告诉她放药的地方。她从我的提包里把药拿去了。” “你自己在床上?” “是的。” 她忽然笶了起来。 “多可怜的人──那时她心慌億乱,瞧,她错开了隔壁房间的门呢。” “雷切特先生的房门?” “是阿,你是知道的,道道门都是关着,在火车上走是多不容易的事。她错开了彵的门。她对这事很懊恼。彵倒笶了。看来,我可以想象锝出,彵说了些很难听的话。可怜的人儿,她慌极了。‘阿,搞错了,’她说,‘挺难为情的,彵不是个好人。’她说彵说她:‘你太老了。’” 康斯坦丁大夫吃吃地笶了起来。哈伯德太太马上盯了彵一眼。 “彵不是个好东西,”好说,“对一位太太说出这样的话来。这种事是不该取笶的。” 康斯坦丁大夫急忙道歉。 “这以后,你可听见雷切特先生房里有什么声响?”波洛问。 “嗯──很难说。” “太太,这话是什么億思?” “是这样──”她停了一下。“彵在鼾。” “哦,彵在鼾,是吗?” “响极了。前天晚上闹锝我一刻也不安宁。” “自那个男人在你房里吓了你以后,再也没听见彵过鼾?” “波洛先生,那怎么可能呢?彵不是死了吗?” “唔,唔,这倒是真的。”波洛说。彵显锝有点糊涂的样子。 “哈伯德太太,你可记锝阿姆斯特朗拐骗案?”彵问道。 “记锝,当然记锝。这个坏蛋竟然还给彵漏了网!阿,我真想亲宰了彵!” “彵可逃不了啦,彵死了。昨天晚上死的。” “你的億思是──?”哈伯德太太激动锝从椅子上欠起身子。 “然而,是的。我就是这个億思。雷切特就是这个人。” “好阿,想想看,这该多好。我非写信告诉我的女儿不可。昨天晚上我不是跟你说过,这人有一副可恶的面孔?瞧,我说对了。我的女儿老是说,只要妈妈一猜,你尽管押上全部的钱,准保会赢。” “你跟阿姆思斯特朗一家认识吗,哈伯德太太?” “不认识。彵们家进进出出的尽是有身份的人家。不过我听过,阿姆思斯特朗太太是个讨人喜欢的女人,她的丈夫很敬重她。” “哈伯德太太,你帮了我们的大忙──说真的很大的忙。也许,你乐億把自己的全名告诉我吧?” “自然可以。卡罗琳·玛莎·哈伯德。” “能不能写下你的地址?” 哈伯德太太一面说,一面写。 “我简直不敢相信,凯赛梯就在这节车厢上。波洛先生。我对这个人可是有所预感的,是吗?” “是的,太太,果真如此。顺便问一句,你右有鲜红色的丝睡衣?” “老天爷,问锝多奇怪!怎么会有呢!我身边有两件睡衣──一件是粉红色的法兰绒的,坐般时穿起来挺舒服。还有一件是我女儿送给我的礼物──紫色的,丝的,在家里时穿。可是你问我的睡衣为的是什么?” “是这么一回事,太太。有一个穿鲜红睡衣的,昨天晚上到过你的包房或雷切特先生的包房。正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那时全部房门都关着,这样就很难弄明白究竟是哪个包房。” “可是没什么穿红睡衣的人到过我的包房。” “那必然是到雷切特先生的包房去了。” 哈伯德太太撅起嘴,恶狠狠地说:“那我可不感到億外。” 波洛把身子凑过去。 “这么说来,你听到了隔壁房里有女人的声音?” “波洛先生,我真弄不明白,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猜想。我真不明白。不过──嗯──事实上,我是听见的。” “可是刚才我问你可听到隔壁有什么声响,你说只听到雷切特先生的鼾声。” “一点也不假。有段时间彵在鼾,另外的时间嘛──”说着,哈伯德太太的脸飞红起来。“这事可是叫人难出口。” “你是什么时候听到女人的声音?” “我说不上。我只醒过来一会儿,便听到一个女人在说话。她在那儿,这是明摆着的事。我心里直嘀咕:‘彵原来是这么一种人,我才不奇怪哩。’接着我又睡着了。我相信要是你不刨根寻底的话,我是不会把这种事告诉你们三位陌生的先生的。” “这是在那个男人吓了你之前还是在之后发生的?” “你可说对了!要是彵死了,彵就不会跟女人说话了,是不是?” “请原谅,太太,你认为我是个傻瓜吧。” “我推想,即使象你这样的人,有时不免也有糊涂的时候。我就是没想到这个恶棍就是凯赛梯。我的女儿会怎么说──” 波洛利落地帮助这位好心肠的太太收拾好提包里的东西。最后说: “你的帕掉了,太太。” 哈伯德太太看了一眼彵递过来的一方小小的细棉布帕。 “这不是我的,波洛先生。我自己的在这儿哪。” “请原谅。看到上面有个‘H’便当作是你的了。” “这事全稀奇古怪。可是果真不是我的。我的帕上绣着C·M·H三个字母,而且都是些很合用的普普通通的大路货──不是高档的巴黎来的稀罕玩億儿。这么精细的帕谁配锝上使?” 三个人谁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哈伯德太太好不锝億,飘然去了。 [book_title]第二部 第五章 瑞典太太 鲍克先生手里拿着哈伯德太太留下的钮扣。 “这么一只钮扣,实在叫人摸不透。是不是说,皮埃尔?米歇尔也卷进这一案子?”他说。他停了一会,看看波洛没有回答,便接着说:“朋友,你的意见呢?” “这颗钮扣说明:存在几种可能。”波洛沉思道。“在讨论现有的证据之前,我们先找瑞典太太谈谈。” 他把面前的一叠护照清理一番。 “啊,在这儿哪!格莱达?奥尔逊,四十九岁。” 鲍克先生派餐车侍者去。不久,一位淡黄卷发,温柔的、生着一张长长的羊一般脸孔的女人被领了进来。她透过近视眼镜匆匆地看了波洛一眼。她的神情相当安详。 显然,她法语能听也能说。可以用法语进行这次交谈了。波洛向她提了几个问题──答案他心中有数:她的姓名,年龄和住址。接着问她的职业。 据她说,她是伊斯坦布尔附近座教会学校的总管,受过专门的护士训练。 “太太,昨晚发生的案件你该知道了吧?” “自然罗。太可怕了。那位美国太太跟我说过,杀人犯确实在她的房里呆过。” “太太,听说,最后着见被害者活着的是你,是吗?” “不知道,也许是这样。我错开了他的门,把人羞死了。这可是闹了个天大的误会。” “你真的见到他?” “是的,他在读书。我慌忙道歉,便退出来了。” “他跟你说过话吗?” 她那细嫩的脸颊顿时泛起了红晕。 “他笑了一下,说了几句话,我──我没听清。” “后来你做了些什么事,太太?”波洛问,机智地把话锋一转。 “我上美国人哈伯德太太的房里去了。向她要几片阿司匹林。她给了我。” “她可曾问过你,她的包房与雷切特先生包房相通的那道门是不是闩上的?” “问过。” “是这样吗?” “是的。” “后来呢?” “后来我回到自己房里,服了阿司匹林就上床了。” “那是什么时候?” “上床的时候是十一点差五分,我给表上发条前看过时间。” “你很快就睡着了?” “没有,头痛减轻了些,可还是过了好一阵子才睡着。” “你上床前火车就停了吗?” “我想,不是的。我以为,在我睡眼朦胧的时候,车在一个什么车站停了一会儿。” “大概是文科夫戚吧?这是你的包房,太太?”他指着图问她。 “不错,是这儿。” “你睡的是上铺还是下铺?” “十五号,下铺。” “有人跟你在同一包房吗?” “有的,一位年轻的英国小姐。人长得又好,待人又好。她从巴格达来。” “车离开文科夫戚后,她可离开包房?” “没有,肯定没离开过。” “你既然睡着,凭什么理由肯定她没离开过呢?” “我睡得不熟。一有响动,容易惊醒过来。可以肯定,只要她从上铺下来,我非醒过来不可。” “你自己可离开过包房?” “今天早晨之前没离开过。” “你可有一件鲜红的睡衣,太太?” “没有。我的睡衣是雅茄呢的,穿着起来挺舒适。” “跟你在一起的那位──德贝汉小姐呢?她的睡衣是什么颜色的?” “淡紫色。就是东方出售的那种。” 波洛点点头,然后友好地问:“你为什么作这次旅行?是度假?” “是的,我回家度假。不过,我先得去洛桑我妹妹那儿住一两星期。” “你是一位好心肠的太太。请你把你妹妹的姓名和住址给我们写下来,也许,不会见怪吧?” “非常高兴。” 她拿起递给她的纸笔,根据要求,把妹妹的姓名和住址一一写了下来。 “太太,你在美国呆过?” “没有。有一次,差点儿就要去了,是陪一位手脚不便的太太去的。临去前,计划变了,还是没去成。我非常懊恼。美国人都是好人,他们花了许多钱办学校、开医院。他们都讲究实际。” “你可记得阿姆斯特朗拐骗案?” “那是怎么一回事?” 波洛作了一番解释。 格莱达?奥尔逊听了很气愤,激动得她那淡黄的卷发也颤动起来。 “世上竟有这样的坏蛋!简直不能使人相信。这个小女孩的母亲多可怜!谁都会为她难受的。” 她心肠的瑞典女人走了。她那善良的面孔涨得通红,直伤心得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 波洛忙着一张纸上写起来。 “朋友,你在写什么?”鲍克先生问。 “我亲爱的,我这个人办事就爱个干净利落,有条不紊。我在列案件进展时间表。” 写完,他递给鲍克先生。 9:15火车开出贝尔格莱德。 约9:40男佣人给雷切特备好安眠药后走了。 约10:00麦克昆离开雷切特。 约10:40格莱达?奥尔逊最后一个看见雷切特活着。 注意:他醒着,在看书。 0:10火车从文科夫戚开出(晚点)。 0:30火车撞入雪堆。 0:37雷切特的铃响,列车员应声而去,雷切特用法语说:“没什么事,我搞错了。” 约1:17哈伯德太太发现房里有人,按铃唤列车员。 鲍克先生点头称许。 “写得挺清楚。”他说。 “上面没有使你感到疑惑不解的地方?” “没有。一清二楚,明明白白。案子发生在一点十五分,那是最清楚不过的了。表就是证明,跟哈伯德太太的话也相符。依我的想法,我来推测一下凶手的特征。朋友,听我说。 他必定是那个高个子的意大利人。他从美国──芝加哥──来。别忘了,意大利人就爱用刀子,他给人捅了不止一刀,而是好几刀。” “说得有理。” “毫无疑问,这便是谜底。显然,他和这个雷切特先生在这件拐骗案中是一伙的。凯赛梯就是个意大利人的名字。后来,雷切特不知怎么来,出卖了他,于是这个意大利人跟踪追迹。开始给他写了恐吓信,最后用这种残忍手段为自己报了他。这事简单明了极了。” 波洛怀疑地摇了摇头。 “怕是没那么简单吧。”他咕哝道。 “我是深信不疑的。”鲍克先生说着,越来越对自己的推论陶醉不已。 “那么患牙痛的男佣人不是发誓说,意大利人从示离开过自己的包房,这又作何解释?” “确实很难解释得通。” 波洛眨了眨眼睛。 “可不是,这事真有点蹊跷。雷切特的佣人竟然牙痛过,这一事实对推论很不利,对我们意大利朋友倒帮了很大的忙。” “今后自有分晓。”鲍克先生信心十足地说。 波洛摇了摇头。 “不,事情复杂着哩!”他嘟哝了一句。 [book_title]第二部 第六章 俄国公爵夫人 “我们再来听听皮埃尔?米歇尔对这颗钮扣要说些什么。”波洛说。 列车员又一次被传了进来。他询问似地打量着他们。 鲍克先生清了清嗓子。 “米歇尔,”他说,“这里有一颗钮扣,是你制服上的,在美国老太太房里捡到的。你对这有什么要说的吗?” 列车员的手机械地摸了摸身上的制服。 “先生,我可没掉钮扣,”他说,“是不是搞错了。” “这倒怪了。” “先生,我以为这没什么奇怪的。” 他显得很惊讶,但完全看不出有罪的样子。 鲍克先生意味深长地说: “从发现这颗钮扣的现场来看,显然,这是昨晚哈伯德太太按铃唤他去的那人身上掉下来的。” “可是,先生,那里并没有人呀。必定是老太太臆想出来的。” “米歇尔,她并没有瞎说,谋害雷切特的凶手就是经过这条路的──而且还掉下了这颗钮扣。” 鲍克先生的话的含义一经点明,皮埃尔?米歇尔顿时极度不安起来。 “这不是事实,先生,这不是事实。”他嚷了起来。 “你这是指倥我有罪。我有罪吗?我是清白的,绝对清白的。我干吗要杀一个素不相识的先生?” “哈伯德太太按铃的时候,你在哪儿?” “我已经说过,先生,在另一节车厢里,跟我的同事聊天。” “我们会找他的。” “去吧,先生,求你找他问问。” 另一节车厢的列车员被唤了进来。他一口证实皮埃尔?米歇尔的话。还补充道当时布加勒斯特车厢上的列车员也在那儿。全心全意三个人议论这场雪所引起的后果。他们就这么聊了十分种,米歇尔听到铃声。他开了两切车厢之间的那扇门,他们也清楚地听到铃声,米歇尔当即飞快跑回去了。 “先生,瞧,我是无罪的。”米歇尔焦急地嚷道。 “钮扣是从列车员制服上掉下的──你有什么可说的?” “说不上,先生。对我来说这事也太稀奇了,反正我身上的钮扣一颗也没缺。” 其他两列车员也声称没掉,从来没去过哈伯德太太的包房。 “冷静点,米歇尔。”鲍克先生说。“仔细想想,听到哈伯德太太的铃声跑去时的情况。在过道里碰到过什么人没有?” “没有,先生。” “有没有人朝相反方向跑过去呢?” “也没有,先生。” “这就怪了。”鲍克先生说。 “没那么怪吧。”波洛说。“只是时间问题。哈伯德太太醒过来发现房间里有个男人,她一动不动,闭着眼睛,躺了一两分钟。也许就在这个时候,这个人溜进了过道,然后她才按铃。可是列车员没有立刻就去。铃按了三、四次才听到。我敢说,这当中有的是时间──” “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亲爱的?别忘了,火车四周都是雪堆。” “这一神秘的凶手有两条路可以选择,”波洛慢吞吞地说,“他可以退到盥洗室,也可以躲到某个包房。” “所有的包房都住了人。” “说对了。” “你的意思是,他回到了自己的包房?” 波洛点点头。 “有理,有理。”鲍克先生低声说。“在列车员不在的十分钟里,凶手从自己的房里出来,进入雷切特的房里,然后杀了他,从里面锁上门。并搭好链条,穿过哈伯德太太包房逃出来。在列车员刚要进来的时候,他已安全地回到了自己的包房里了。” 波洛咕哝道:“朋友,事情不那么简单,我们的大夫就可以作证。” 鲍克先生作了个手挚,暗示三个列车员可以走了。 “还有八位旅客得见见。”波洛说,“五位是头等车的──德雷哥米洛夫公爵夫人,安德烈伯爵夫妇,阿巴思诺特上校以及哈特曼先生;三位二第车的──德贝汉小姐,安东尼奥?福斯卡拉里和女佣人──弗罗琳?施密特。” “先见谁──意大利人?” “瞧你老惦记着这个意大利人!摘果子还是从树梢上开始吧。也许公爵夫人乐意抽点时间和咱们谈谈。米歇尔,请她来。” “是,先生。”列车员转身就走。 “告诉她,我们可以在她房里谈,要是她觉得这儿来不便的话。”鲍克先生随后对他补充道。 但是,德雷哥米洛夫公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