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暗藏杀机
[book_author]阿加莎·克里斯蒂
[book_date]不详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外国名著,完结
[book_length]145645
[book_dec]作者阿加莎·克里斯蒂。又译作:秘密对手、年轻冒险家、隐身魔鬼、密敌、布朗先生。战争年代平凡的人也会遇上不平常的事,做出很不平凡的事。1915年间5月,第一次世界大战打得正酣,英国的卢西塔尼亚号 (RMS Lusitania) 巨轮在爱尔兰附近被德国鱼雷击中。船上的乘客纷纷逃命,甲板上一片混乱。就在一个美国少女正要登上救生艇之际,有位陌生的英国男人将一个小小的油纸包塞到她的手里。他一再强调这里面的文件关系到英美两国的前途,而且他怀疑自己已经被敌人跟踪上了。他请求她好好保护这个纸包,并告知脱险后的联系方式。短暂的接触后,两人各自逃生了。
[book_img]Z_10059.jpg
[book_title]序幕
一九一五年五月七日下午两点,卢西塔尼亚号客轮接连被两枚鱼雷击中,正迅速下沉。船员以最快的速度放下救生艇。妇女和儿童排队等着上救生艇。有的妇女绝望地紧紧抱住丈夫,有的孩子拼命地抓住他们的父亲,另外一些妇女把孩子紧紧搂在怀里。一位女孩独自站在一旁,她很年轻,还不到十八岁。看上去她并不害怕,她看着前方,眼神既严肃又坚定。
“请原谅。”
旁边一位男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并使她转过身来。她曾注意到这位说话的男人不止一次处身在头等舱的旅客之中。他身上有一种神秘的色彩,激发起女孩的想象。他保持缄默,不和他人交谈。如有人和他说话,他冷漠地断然拒绝。
此外,他回过头来看身后时的神色紧张不安,总是疑心重重地一瞥。
女孩注意到,此时他非常焦虑不安。他眉毛上汗珠沥沥,显然他是处于一种抑制的恐惧之中。不过,这位男子给她的印象是:他不是那种害怕面临死亡的人!
“怎么啦?”她那严肃的眼光好奇地与他的眼光相遇。
他站着,绝望地、踌躇不安地看着她。
“只有这样:“他喃喃自语,“是的,这是唯一的办法!”接着,他突然高声问道:
“你是美国人吗?”
“是的。”
“一个爱国的美国人吗?”
女孩的脸唰地一下红了。
“我想你无权过问这样的事:我当然是:““请别生气。如果你明白事关重大,你就不会生气。不过,我得信任某个人,而这个人又必须是位女士。”
“为什么?”
“因为‘女士和儿童优先’。”他环顾四周,降低嗓门说。
“我带有文件——实实在在很重要的文件。它们可以使同盟国在战争中的局面完全改观。你明白吗?这些文件一定得抢救下来。文件带在你身上比带在我身上得以保存下来的机会多。你愿意收下这些文件吗?”
女孩伸出了手。
“等一等——我必须告诫你。可能会有危险——如果有人跟踪我的话。我想我还没有被人盯梢,但谁又知道不会呢?如果有人盯上了我,那就会有危险。你有勇气去完成吗?”
女孩微微一笑。
“我会很好完成的。被你选中,我确实感到自豪。下一步我该怎样处理这些文件呢?”
“留心报纸,我将在《泰晤士报》的人事栏里登一则广告,以‘同事之船员’开始。
三天后如果什么也没登,那么,你知道我彻底完蛋了。然后,把这一包材料送到美国大使馆,并把它交在大使的手里。清楚了吗?”
“非常清楚。”
“那么,作好准备吧——我要说再见了。”他握住女孩的手。“再见。祝你好运。”
他提高嗓门说。
她的手握住了他手中的油布包。
卢西塔尼亚号无可挽回地向右倾斜。女孩服从急速下达的命令,朝前走去,登上了救生艇。
[book_title]第一章 青年冒险家有限公司
“汤米,老朋友!”
“塔彭丝,老朋友!”
两位年轻人亲热地相互问候,刹时问挡住了多弗街地铁的出口处。形容词“老”容易让人误解。他们的年龄加起来无疑不到四十五岁。
“好久没见到你了,”年轻男子往下说,“你到哪儿去了?
来和我吃小圆面包。我们站在这儿有点讨人嫌——这样站在这儿堵住了通道。让我们离开这里。”
姑娘同意了,他们使顺着多弗街朝皮卡迪利大街走去。
“那么,我们上哪儿去呢?”汤米说。
他说话时略带焦虑的语气躲不过普鲁登斯?考利小姐那双敏锐的耳朵。由于某些神秘的原因,她亲近的朋友都叫她“塔彭丝”。听到汤米的问话,她一下子跳了起来。
“汤米,你真铁石心肠!”
“一点也不,”汤米不能让人相信地说,“我很富有。”
“你总是个坏透了的骗子,”塔彭丝严厉地说,“虽然你确实有一次说服格林班克护士长相信,医生给你开了啤酒作为滋补品,但忘了将此医嘱写在登记表上。你还记得吗?”
汤米轻声笑一笑。
“我可以认为我曾这么做过!待她查明时,那老恶妇不是非常愤怒吗?姑且不说她真正是个坏蛋,格林班克老妈妈:多好的旧医院——像所有其它东西一样都给遣散了,对吗?”
塔彭丝叹了口气。
“是的。你也这么认为吗?”
汤米点点头。
“两个月以前。”
“退役慰劳金?”塔彭丝暗示。
“花掉了。”
“噢,汤米!”
“不,老朋友,不是您意浪费,也没有那种运气!生活费用——眼下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生活花费。我郑重告诉你,如果你不了解的话……”
“可爱的小鬼,”塔彭丝打断了他的话,“有关生活费用的事我没有不了解的。我们到了莱昂饭店,各自付账。就这样定了。”塔彭丝领路往楼上走去。
饭店里已坐满了人,他俩走来走去寻找一张空桌,边走边听到一些零星的谈话。
“嗯,你知道吗,我告诉她不能得到公寓时,她坐下哭了。”
“哎呀,这只是讨价还价。就像梅布尔?刘易斯从巴黎买回来的那一个……”
“人们确实无意听到一些有趣好笑的只言片语,”汤米低声说,“今天在街上我从两个家伙身边走过,他们正谈论着一位叫做简?芬恩的人。你听说过这样的名字吗?”
然而就在那时,两位年长的女士起身,收拾包裹,塔彭丝灵巧地坐在其中一个空位上。
汤米点了茶和小圆面包。塔彭丝点了茶和涂奶油的吐司。
“注意上茶时要用两个茶壶。”她苛刻地补充了一句。
汤米坐在她对面,他秃顶的头上显露出精心向后梳的一束红头发。他的脸长得丑,但还过得去——虽难以把他的脸归为哪一类,但无疑是一副绅士和运动员的面孔。他身上那套褐色衣服式样裁制得很好,不过也旧得够呛。
他们坐在那儿,完全是时髦的一对。塔彭丝谈不上长得美,她那张小脸蛋上精灵般的线条,加之坚定的下巴,那双又大又隔得很开的灰色眼睛,从平直的黑眉毛下梦幻般地看去,表现出个性和魅力。她头上戴着一顶小巧鲜绿色的无边女帽,盖在剪短的黑发上,她的裙子太短又颇为寒酸,下面露出一对不同寻常的美丽的脚踩。她的外表透出一股敢作敢为精明能干的精神。
茶终于上来了,塔彭丝从一阵沉思中清醒过来,把茶倒在杯里。
汤米咬了一大口面包说:“嗯,让我们从最近的谈起。记得吗,从一九一六年在医院的那时起,我就没有看见过你。”
“很好,”塔彭丝随意吃着涂奶油的吐司,“普鲁登斯?考利小姐简略的传记,她是小米森德尔?阿奇迪肯?考利的第五个女儿。考利小姐早在战时就离开她家庭生活的快乐(和单调乏味的工作)来到伦敦,在伦敦她进了一家军官医院。第一个月:每天洗六百四十八个盘子。第二个月:提升做擦干上述盘子的工作。第三个月:提升削土豆皮。
第四个月:提升切面包和奶油。第五个月:提升到一楼,用拖把和水桶去干病房女勤杂的工作。第六个月:提升到桌旁服务。
第七个月:可爱的外表和彬彬有礼如此引人注目,因此被提升去侍候护士长。第八个月:事业受到小小的阻碍。邦德护土长吃了韦斯特黑文护士的鸡蛋!大吵一架!很清楚,病房勤杂工应该受到责备!对这么重要的事漫不经心怎么指责也不为过分。重新拿起拖把和水桶!这一跤摔得多重!第九个月:提升去打扫病房,在病房我碰见托马斯?贝雷斯福德中尉,一位童年时代的朋友(鞠躬,汤米!),我没见到他有五个年头了。见面真令人感动:第十个月:被护士长责骂,因为和一位病人一块去电影院,即上面提到的托马斯?贝雷斯福德中尉。第十一和第十二个月:客厅侍女,重新得到完全的成功。
年底在一阵荣耀之中离开医院。然后,有才能的考利小姐连续驾驶过运货车、卡车,还为一位将军开过车。最后这项工作最令人愉快。他是位十分年轻的将军!”
“那是个什么样的家伙?”汤米问道,“那些大头头从国防部驱车到萨伏依饭店,又从萨伏依饭店到国防部,真让人恶心!”
“眼下我忘了他的姓名,”塔彭丝承认,“话说回来,从某种角度来说,那是我事业的顶点。后来我进入一个政府部门。我们参加过几次非常愉快的茶会。我打算当一个干地面工作的女孩,比如邮递员、公共汽车售票员,以此使我的事业圆满结束——但是停战插了进来。好几个月我都尽忠职守,但是,呜呼,最后我给剔了出来。从那时起,我一直在找工作。现在,轮到你了。”
“我的事业中没有这么多的提升,”汤米懊悔地说,“也没有那么多种多样的变化。
如你所知,我又去了法国。然后他们派遣我到美索不达米亚,我第二次受伤,在那儿进了医院。后来我被困呆在埃及直到停战,在埃及又逗留了一些时间。我已告诉过你,最后给遣散了。十个月,既漫长又困乏,我一直在寻找工作:根本没有工作:而且,如果有的话,他们也不会给我。我有什么用?我对生意了解什么?一无所知。”
塔彭丝忧伤地点点头。
“殖民地怎么样?”塔彭丝间接问道。
汤米摇摇头。
“我不喜欢殖民地——我完全相信,它们也不喜欢我:““有钱的亲属?”
汤米又摇摇头。
“啊,汤米,甚至连一位姨婆也没有吗?”
“我有一个年老的叔叔,他多少有点钱,但他也没用。”
“为什么没用?”
“有一次他曾想收养我,我拒绝了。”
“我想我记得听过此事,”塔彭丝说,“你是因为你母亲的缘故而拒绝的。”
汤米脸红了。
“是的,对老娘也许是太过分了一点。你知道,我是她拥有的一切。老家伙恨她——想把我从她身边带走。正是那么一点怨恨。”
“你母亲去世了,不是吗?”塔彭丝温和地说。
汤米点了点头。
塔彭丝那双大大的、灰色的眼晴潮湿了。
“你是个好人,汤米。我从来都这么认为。”
“胡说!”汤米心情不好地说,“嗯,那就是我的处境。我都快绝望了。”
“我也一样:我尽量挺住。我四处打听。我校广告去应聘。我尝试了种种十分讨厌的事。我拼命俭省、辛苦积蓄,但都没用。我得回家了。”
汤米问:“难道你不想回家吗?”
“的确我不想。多愁善感有什么用?父亲是位慈祥可爱的人——我很喜欢他——但你想不到我为他如何操心!他持有维多利亚早期的观点,短裙和抽烟是不道德的。你想象得到,对他来说,我简直成了眼中钉、肉中刺!战争使我离开家时,他只是发出一声如释重负的叹息。你瞧,家里有七个人。太可怕了!所有的家务活和母亲的宗教聚会!
我总是又丑又蠢的怪孩子。我不想返回故里,但是——呵,汤米,还能做别的什么事?”
汤米伤心地摇摇头。
沉默一阵以后,塔彭丝突然说道:“钱,钱,钱!钱使我朝思梦想!我敢说我是为钱干活,就这么回事!”
“这里也一样。”汤米带感情地赞同道。
“我也想方设法,考虑种种搞到钱的办法,”塔彭丝往下说,“只有三种办法:继承一笔钱,和钱结婚,或去挣钱。第一种办法无须考虑,我没有任何有钱的年事已高的亲戚。我的任何亲戚都是家景破落的老太太:我总是帮助她们渡过难关。为老先生们取包裹,如果他们是有怪癖的百万富翁。但是他们没有一个人问过我的姓名——许多人甚至不曾说过‘谢谢你。’”停顿了一会儿。
“当然,”塔彭丝继续说,“结婚是我最好的机会。我很年轻的时候就下定决心和钱结婚。任何好思索的女孩都会这么做。你知道,我并不多愁善感。”她停了一下,“听我讲,你不能说我多愁善感。”她尖声地补充了一句。
“当然不,”汤米急忙表示同意,“关于你,没有人会想起多愁善感。”
“那并不很礼貌,”塔彭丝回答道,“但我敢说,你是好意。嗯,就是那样!我准备并愿意——但我从未遇见过任何富人!我认识的所有年轻人和我差不多一样穷困。”
“那位将军怎么样?”汤米问道。
“我想象他在和平时期开一家自行车商店,”塔彭丝解释着,“不,就是那样!现在你可以和一位有钱的姑娘结婚。”
“我像你一样,不认识任何有钱的姑娘。”
“没关系。你总能认识一位的。其次,要是我看见一位身着毛皮外衣的人走出里茨饭店,我不可能追上去对他说:“注意,你很富有,我想认识你。”
“你是建议我应该对一位类似装束的女士那么做吗?”
“别傻气了。你踩她的脚,或拾起她的手绢,或那一类的东西。如果她认为,你想结识她,她便受宠若惊,而且会设法以某种方式为你作出安排。”
“你过高估计了我这个男人的魅力。”汤米喃喃地说。
“另一方面,”塔彭丝又说,“我的百万富翁很可能会追求他自己的生活:不——婚姻充满了困难。剩下的只有去挣钱!”
“我们已尝试过,但是没有成功。”汤米提醒她。
“我们尝试过所有正统的方式,是的。不过,倘若我们尝试了所有正统的方法。汤米,让我们去做冒险家!”汤米高兴地回答:“当然,但我们怎样开始呢?”
“有困难。要是我们使自己为人所知,人们可能雇我们去为他们犯罪。”
“真让人高兴,”汤米接着说,“尤其是出自一位牧师女儿的口!”
塔彭丝指出:“道德上的罪责,是他们的——而不是我的。你必须承认,为你自己去偷一条钻石项链和受雇于人去偷,二者是有区别的。”
“如果你被抓住,一点儿区别也没有!”
“也许不会,我不会被捉住。我很聪明。”
“谦虚总是困扰你的罪过。”汤米说。
“别开玩笑。听着,汤米,我们真要干吗?我们成为生意上的搭档好吗?”
“成立一个偷钻石项链的公司?”
“那只是一种幻想。让我们有一个——你在记账时叫什么来着?”
“不知道。从未做过。”
“我记过账——但是我总是把事情混在一块,过去常把存款记在借方一边,或者相反——所以他们把我解雇了。
噢,我知道一一合伙企业!在散发霉气的数字之中我忽然想起这样一个浪漫的短语。
它有伊丽莎白的味道——使人想起大帆船和西班牙金币。合伙企业!”
“在青年冒险家有限公司的名义下做生意,那是你的想法吗?塔彭丝?”
“很好笑.但是我觉得其中可能有些名堂。”
“你打算怎样与你可能的雇主取得联系呢?”
“广告,”塔彭丝很快答道,“你有纸和铅笔吗?似乎男人通常随身带纸和笔,就像我们女人随身带发夹和粉扑一样。”
汤米递过一本相当破旧的绿色笔记本,塔彭丝开始轻快地写起来。
“我们可以这样开始:‘青年军官,在战争中两次受伤“当然不。”
“噢,很好,亲爱的。但我能向你保证,那一类事可能打动一位老处女的心,她可能收养你,然后你便完全没有必要去当一名青年冒险家。”
“我不想被收养。”
“我忘记了你对此有偏见。我只是跟你开开玩笑!报纸充满了那类事。请听着,这样写怎么样?‘两名青年冒险家待聘。愿意做任何事,去任何地方。报酬应丰厚。’(我们不妨从一开始就讲清楚。)接着我们可以加上一句:‘不拒绝公道的出价——比如公寓和家具。’”“我想,我们对此所得到的任何出价应该是相当超越情理的价格!”
“汤米!你真是个天才!那太别致了。‘不拒绝超越情理的出价——如果报酬丰厚的话。’这句怎么样?”
“我不想再提到报酬。那看起来颇为求之过急。”
“它看起来不能像我感觉的那么求之过急。不过,或许你是对的。现在,我将它从头到尾念一遍。‘两名青年冒险家待聘。愿意做任何事,去任何地方,报酬应丰厚,不拒绝超越情理的出价。’要是你读的话,你印象如何?”
“它给我的印象是,要么是场骗局,要么是个疯子写的。”
“今天早晨我读到一则广告,以‘矮牵牛花’开始,签名为‘最称心的男孩’。我们的广告还不及它一半疯狂。”她撕下写了字的这页纸,将它递给汤米。“给你。我想,登《泰晤士报》。回信寄某某信箱。我预计广告费约五先令。这里是半个克朗银币,二点五先令,作为我的股份。”
汤米若有所思地拿着稿纸,他的脸红得像猪肝色。
“我们真的要试一下吗?”他终放说话了,“塔彭丝,我们要这样做吗?还是只是为了开开心?”
“汤米,你真是个正人君子!我知道你会的!让我们为成功干杯。”她将一些冷的茶叶渣子倒进了两个茶杯。
“为我们的合伙企业干杯,愿它生意兴隆:““青年冒险家有限公司!”汤米响应。
他们放下茶杯,没有把握地笑了。
塔彭丝起身:“我该回我招待所里那套富丽堂皇的房间“或许是我漫步到里茨饭店的时候了。”汤米露齿而笑,表示同意。“我们在什么地方见面?什么时间?”
“明天十二点。皮卡迪利地铁车站。行吗?”
“我有的是时间,”贝雷斯福德先生堂而皇之地回答。
“那么,再见。”
“再见,老朋友。”
两位年轻人各自朝相反的方向走去。塔彭丝的招待所位于被慈悲地称为南贝尔格雷维亚镇。出于节约的原因,她没有乘公共汽车。
她在圣詹姆斯街上走着,半路上,身后一位男人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对不起,”这个男人说,“我可以和你说一会儿话吗?”
[book_title]第二章 惠廷顿先生的出价
塔彭丝猛地转过身,但是话到嘴边没说出来,因为这位男人的外表和举止没有证实她最初的和本能的设想。她犹豫了一下。仿佛那男人看懂了她的心思,很快地说:“我可以让你放心,我并无不敬之意。”
塔彭丝相信他的话。凭直觉她既不喜欢他,也不信任他,她想让这个男人表现出她最初认为他来的某种动机。她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他一番。他是个大块头的男人,脸刮得光光的,下级很大。他的眼睛又小又狡诈,塔彭丝盯着他看,而他的眼光则闪烁变幻着。
“咆,什么事?”她问道。
那男人微微笑了笑。
“我碰巧无意听到你和那位年轻的先生在莱昂饭店的谈话。”
“嗯——听到什么呢?”
“没什么——除了我想我对你可能会有所帮助。”
另一种推断闯进了塔彭丝的脑海。
“你跟踪我到这里吗?”
“我冒昧地这样做了。”
“你认为你对我可能有所帮助?”
男人从口袋里拿出名片,鞠了一个躬把它递给她。
塔彭丝收下名片,仔细地看了看,上面印的名字是“爱德华?惠廷顿先生”。姓名下面是“埃索尼亚玻璃制品公司,”然后是城市办公室的地址。惠廷顿先生又说:“要是你明天上午十一点来拜访我,我将对你介绍我建议的细节。”
“十一点钟?”塔彭丝狐疑地问道。
“十一点钟。”
塔彭丝下定了决心。
“很好。我会按时到的。”
“谢谢。晚安。”
他以引人注目的方式举起帽子然后走开了。塔彭丝在原地站了几分钟,从后面看着他。后来,她奇怪地动了动肩膀,颇像一种叫狠的小猎犬摇动身子一样。
“冒险已开始,”她喃喃自语,“我想知道他想要我做什么?惠廷顿先生,我压根儿不喜欢有关你的某些事。但是,另一方面,我一点儿也不怕你。我以前说过,而且还会毫不犹豫地说,小塔彭丝能照顾好她自己,谢谢你!”
她微笑地、明确地点了一下头,便轻快地向前走去。不过,因为在进一步思索,她从大街上转进一家邮局。在那儿,她沉思了一阵,手里拿着一份电报用纸,勿需花费五先令的想法催促她行动,而且她决定冒一冒浪费九便士的风险。
塔彭丝对仁慈的政府所提供的那又长又尖的钢笔和又浓又黑的墨水不屑一顾,她拿出留在身边的汤米的钢笔,很快地写着:“不要登广告。明天解释。”她用汤米所在的俱乐部的地址给他发了这份电报。在短短的一个月里,汤米将离开这个俱乐部,除非一笔仁慈的捐款帮助他继续交纳会费。
“可能赶得上他,”她咕咕哝哝地说,“不管怎么说,值得一试。”
将电报交在柜台上后,她轻快动身回家,在面包店买了价格为三便士的新鲜小圆面包。
后来,在那狭小的鸽子间里,她大声地使劲咀嚼小圆面包,思考着未来。埃索尼亚玻璃制品公司是个什么样的公司?它到底有什么事需要地效劳?一阵愉悦的刺激使塔彭丝感到激动不已。不管怎样,故乡的乡间教区牧师的住宅在她脑海里渐渐淡去。明天可能成功。
那晚,塔彭丝好长一段时间没睡着,她入睡后又梦到惠廷顿先生让她去洗一大堆埃索尼亚公司的玻璃制品,那些制品和医院用的盘子出人意外的相像:十一点差五分,塔彭丝就到了楼层林立的街区,埃索尼亚玻璃制品公司的办公室便在这儿。比约定时间到得早会显得过于急切。所以塔彭丝决定走到街的尽头然后折回来。
她这样做了,时钟敲响十一点时,她一下子冲进大楼的入口处。埃索尼亚玻璃制品公司在顶楼,虽然有电梯,但塔彭丝决定走上去,她走到顶楼落地玻璃门外停了下来,有一点儿喘不过气。玻璃门上横着印有那传奇的字样:埃索尼亚玻璃制品公司。
塔彭丝敲门。听见房间里的声音,她扭动门上的把手,走进一间小而颇为肮脏的办公室。
一位中年办事员从靠近窗户的写字桌旁的高凳子上下来,好奇地向她走过来。
“我和惠廷顿先生有预约,”塔彭丝说。
“请您走这面好吗?”他走过一扇写着“私人使用”的分隔门,敲了敲门,然后打开门,站在一边让她走进去。
惠廷顿先生坐在铺满文件的一张大写字桌后面。塔彭丝觉得她原来的判断得到了证实。惠廷顿先生有了麻烦。他那阔气的富足和诡诈的眼神加在一起不会引人注目。
他抬起头看了看,点点头。
“所以,你还是来了,对吧?很好。请坐,好吗?”
塔彭丝坐在他对面的一把椅子上。这个早晨,她看起来特别娇小娴静。她缺乏胆量地坐在那儿,两眼低垂,而惠廷顿先生整理文件,发出沙沙响。最后,他把文件推在一边,身体从写字桌往前靠。
“现在,亲爱的年轻女士,让我们谈谈正事。”他那张大脸露出微笑。“你想要工作吗?嗯,我有工作提供给你。现在你对付给一百英镑现金、所有开支报销有什么说的?”惠廷顿先生在椅子上往后靠,他的两只大拇指插进背心的袖孔。
塔彭丝警惕地看着他。
“那么工作的性质呢?”她问道。
“挂名的——完全是挂名的。一次愉快的旅行,就是这些。”
“到哪儿?”
惠廷顿先生又微微一笑。
“巴黎。”
“啊!”塔彭丝若有所思地说。她想:“当然,如果父亲听说这事,他会大发一通脾气:但是不知怎么的,我看不出惠廷顿先生在扮演一个冒失的骗子角色。”
“是的,”惠廷顿先生往下说,“还有什么能更令人高兴的?把时钟倒拨几年——只少许几年,我深信——重新进入巴黎比比皆是、令人陶醉的pensionnatsdcjeunesfilles①中的一所——”
塔彭丝打断他的话,“一所pensionnat?②”
①法语。意为:少女寄宿学校。——译注。
②法语。意为:寄宿学校。——译注。
“正是这样。科洛比尔夫人的公司在纽利大街。”
塔彭丝对这个名字太熟悉了。没有什么能比此事挑选得更精细的了。她有几位美国朋友在那儿。她比任何时候都感到困惑。
“您想要我去科洛比尔夫人的公司?去多久?”
“看情况,可能三个月。”
“就这些?没有别的条件?”
“什么条件也没有。当然,你要理解我的受监护人的性格,而且你不要和你的朋友联系,我要求眼下绝对保密。顺便问一句,你是英国人,对吧?”
“是的。”
“不过你说话时稍带一点儿美国口音。”
“我在医院里很要好的朋友是位美国小姑娘。我敢说,我是从她那儿学来的。我也能很快去掉美国口音。”
“与此相反,对你来说,可能更容易被认为是一位美国人。你在英国昔日的生活详情可能难于持续下去。是的,我想,毫无疑问那将会更好一些。然后——”
“请等一下,惠廷顿先生。你仿佛已经认为我同意此行是理所当然的了。”
惠廷顿看上去很吃惊。
“肯定,你没有想到拒绝吧?我可以让你放心,科洛比尔夫人的公司是一家非常上等的和传统的公司。而且条件最慷慨大方。”
“确实如此,”塔彭丝说,“正是这样,条件几乎可算是很慷慨,惠廷顿先生。我无法明白,不管以哪种方式,对你来说我不值得付那么一大笔钱。”
“不值吗?”惠廷顿先生轻声地说,“嘿,我会告诉你。不用怀疑,我可以花少得多的钱找到其他人。我之所以愿意为之付钱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士,她有足够的聪明才智,镇定自若。遇事不慌,能很好扮演她的角色。她还是一位谨慎从事不问太多问题的人。”
塔彭丝微微一笑。她感到惠廷顿已经赢了。
“还有另一件事。迄今还尚未提到贝雷斯福德先生。他从哪儿着手呢?”
“贝雷斯福德先生?”
“我的搭档,”塔彭丝态度庄严地说,“你昨天看见我们在一起。”
“啊,是的。但是恐怕我们不会需要他的服务。”
“那这事就告吹了!”塔彭丝站起来,“要么两人一块干,要么两人都不干。很抱歉——但是情况就是这样。再见,惠廷顿先生。”
“等一下,让我们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问题不能对付。请坐下,小姐——”他疑惑地没往下说。
塔彭丝记起担任会吏总①的父亲时,她良心上感到一阵内疚。她匆忙利用头脑里想起的第一个姓名。
①会吏总:英国国教会中地位仅次于主教的牧师.其职务为协助主教监督其他牧师的工作。——译注。
“简?芬恩。”她说,这两个简单的单词的作用使她目瞪口呆不再说下去。
因为所有温和的表情从惠廷顿先生的脸上一下消失了,他的脸气得发紫,前额上青筋暴涨。在其后面隐藏着一种怀疑的沮丧。他身体向前倾,愤怒地发出嘶嘶声说:“那就是你的小小花招,对吗?”
塔彭丝虽然大吃一惊,但她仍保持镇静。她压根儿没有理解他的意思,但是她天生来就机智,觉得必须做到“不泄气”,她总是这么说的。
惠廷顿继续说:“你一直在要我,所有的时间,像猫和老鼠?一直了解我想要你干什么,不过把它当作一出喜剧。是那样吧,嗯?”他冷静下来。脸上的红色也退下去了。他以锋利的眼光看着她。“谁一直在泄露秘密,丽塔?”
塔彭丝摇摇头。对于能把这种错觉保持多久她没把握,但是她认识到不要把一个不了解的丽塔拖进来,那是很重要的。
“不,”她非常诚恳地回答,“丽塔对我一无所知。”
他的眼睛像钻子似的要钻透她的眼睛。
“你知道多少?”他突然冒出话来。
“确实很少。”塔彭丝回答,她很高兴注意到,惠廷顿的担心在增加而不是减轻。
吹嘘她知道很多可能引起他心中的疑虑。
“无论如何,”惠廷顿低声吼叫,“你了解够多的,走进这儿,就会脱口说出那个名字。”
“它可能是我自己的名字,”塔彭丝指出。
“可能的,是不是,有两个女孩都同名同姓?”
“或者我可能只是偶然想起这个名字。”塔彭丝往下说,她为实实在在的成功而陶醉。
惠廷领先生的拳头嘭的一下捶在写字桌上。
“别再骗人!你知道多少?你想要多少?”
最后五个字强烈地激起塔彭丝的想象,尤其是第一天淡淡的一顿早餐和小圆面包作晚餐之后。她跟下的角色是女冒险家而不是充满冒险的使命,不过她没有否认它的可能性。她坐起来,带着一个完全控制局势的人的神气微笑着。
“亲爱的惠廷顿先生,”她说,“请让我们摊牌吧。另外希望不要这么生气,你听见我昨天说过,我打算靠我自己的聪明才智生活。看来我现在已证明我有一些足以为生的聪明才智!我承认我了解某个姓名,但是或许我的了解就此为止。”
“是的——也许不止,”惠廷顿毗牙咧嘴地低声吼着。
“你坚持对我作错误的判断。”塔彭丝说,接着轻轻地叹了口气,“我以前说过一次,”惠廷顿忿忿地说,“别再骗人,有话直说。你不可能在我面前装傻。你知道的比你愿意承认的要多得多。”
塔彭丝停了一会,佩服自己的足智多谋,然后她温和地说,“我不想反驳你,惠廷顿先生。”
“那么我们来谈惯例的问题——多少钱?”
塔彭丝进退两难。到这个时候,她以完全的成功把惠廷顿给耍了,但要提一笔显然不可能得到的钱,反而可能使他产生怀疑。一个念头从她脑海里闪过。
“假设我们说先付少量的什么,以后再充分讨论这件事怎么样?”
惠廷顿瞥了她一眼,他的眼神很难看。
“敲诈,嗯?”
塔彭丝动人地微笑。
“啊,不!我们要提前谈服务的付款吗?”
惠廷顿哼了一声。
“你瞧,”塔彭丝悦耳地解释,“我并不那么爱钱!”
“你差不多是个无法让人容忍的人,你就是这样的东西,”惠廷顿以不情愿但又不得不钦佩的心情咆哮着,“好啊,你骗了我。以为你只是个相当温顺的小家伙,但有足够的头脑达到我的目的。”
“生活,”塔彭丝说教似的说,“充满了惊奇。”
“都一样,”惠廷顿继续说,“有人一直在讲。你说不是丽塔,是——?啊,进来。”
办事员小心翼翼地敲门后走进房间,把一份文件放在他主人的肘弯边。
“刚收到给你的电话留言,先生。”
惠廷顿抓过留言读起来。他皱起了眉头。
“行了,布朗,你可以走了。”
办事员退出去,随手将门关上。惠廷顿朝着塔彭丝转过身来。
“明天同一时间来。我现在忙着呢。这里是50英镑,拿去用吧。”
他很快拿出一些钞票,把它们从桌面上推过来给塔彭丝,接着站起来,显然是不耐烦,要她离开。
姑娘以生意经的方式点了钱,将钱稳稳地放进手提包,然后起身。
“再见,惠廷顿先生,”她很有礼貌地说,“至少我该说Aurevoir。①”“正是这样。Atlrevoir!②,惠廷顿看上去差不多又是温和如初,这种相反的态度引起塔彭丝微微的担忧。“Aurevoir,③聪明媚人的年轻女士。”
①、②、③法语。意为:再见。——译注。
塔彭丝以轻盈的脚步快速下了楼。一阵狂喜攫住她全身。附近一座钟的时间是十二点差五分。
“让我给汤米一个惊喜!”塔彭丝低声说,她要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开到地铁车站外面。汤米正好在入口处。他急忙走上前来帮助塔彭丝下车时,两眼睁得大大的。她充满感情地微笑,用有点做作的声音说:“付车钱,好吗,老兄?我没有比五英镑小的钞票。”
[book_title]第三章 挫折
这时刻并不像它应该那样令人欢欣鼓舞,首先,汤米囊中羞涩。最后,车费总算付了,塔彭丝又找出一枚普通的两便土。出租车司机声音嘶哑地问,这位先生以什么付车费,他手中拿着各种不同的硬币已想离去。
“我想你给他的钱太多了,汤米,”塔彭丝说,“我以为他要退回一些。”
也许因为这句话使得司机开车走了。
“昭,”贝雷斯福德先生说,他终于能心情轻松了,“究竟为什么你想乘出租车?”
“恐怕我可能会迟到让你久等,”塔彭丝温和地说。
“恐怕——你——可能——迟到!啊,上帝,我放弃这种事!”贝雷斯福德说。
“真正的,确实的,”塔彭丝往下说,两眼睁得大大的,“我没有比五英磅小的钞票。”
“这件事有的地方你扮演得真出色,老朋友,但都一样,小伙子不曾上当受骗——一刻也没有!”
“不,”塔彭丝沉思地说,“他不相信这件事。那是对实话实说奇怪的看法。没人会相信的。我今天早晨把此事查明。
现在我们去吃中饭。到萨伏依饭店怎么样?”
汤米咧开嘴笑。
“里茨饭店怎么样?”
“再一想,我更喜欢皮卡迪利。它更近,我们无需乘另一辆出租车。快。”
“这是种新的特有的幽默吗?或是你的精神错乱?”汤米问道。
“你后一种猜测是对的。我得到钱了,而且太让我吃惊!
为了对付那种精神病的特别的表现形式,一位名医推荐大量的horsdoetlvre、①美国龙虾、面包夹鸡肉以及pecheMelba!②让我们去享用吧!”
①法语:小吃.拼盘,冷盘。——译注。
②法语:冰激凌糖水桃子。——译注。
“塔彭丝,大姐,是什么东西真正地支配了你?”
“啊,不相信人的东西!”塔彭丝猛地一下打开手提包,“注意,这儿,这儿,还有这儿2”“我的朋友,别那么高高地挥动一叠英镑钞票2”“它们不是一英镑的钞票。
它们比一英镑值钱五倍,这一张值十倍!”
汤米发出哼哼声。
“我肯定是一直喝得不醒人事了:我是在做梦吗,塔彭丝,或是我真正地看见有人以危险的时髦方式在挥舞许许多多五英镑的钞票?”
“虽然如此,啊,上帝!现在,你愿意去吃中饭了吗?”
“无论如何我都要去。不过,你一直在干些什么?抢银行?”
“一切都很及时。皮卡迪利广场是个多糟糕的地方。有一辆大公共汽车向我们开来了。要是它把五英镑的钞票给毁了,那太可怕了:“当他们安全走到对面的人行道时,汤米问:“烧烤店吗?”
“另一家更昂贵。”塔彭丝表示异议。
“那只是大肆挥霍,肆元忌惮的奢侈。快,往下走。”
“你有把握我在那儿能得到我想吃的所有东西吗?”
“你刚才粗略列出的那份极有害健康的菜单吗?当然,你能——或者,不管怎样,对你来说,要多好有多好。”
当他们在餐桌边坐下,四周都是塔彭丝梦想的各种horsdoeuvre,①真是一派豪华、奢侈。
①法语:小吃。拼盘.冷盘。——译注。
“现在告诉我。”汤米再也不能控制住他抑制着的好奇心。
考利小姐告诉他。
“整个事情奇怪的是,”她说,“我真正的没有杜撰出简?芬恩的名字!由于我可怜的父亲,我也不想讲出我自己的姓名一——以防万一我和一些靠不住的事情搅在一起。”
“或许情况就是如此,”汤米慢吞吞地说,“不过你没有杜撰这个名字。”
“什么?”
“你没有。是我告诉你的。你难道记不起来,昨天我说过,我偶然听见两个人谈论有关一个叫简?芬恩的女人吗?
这使你对这个名字记得如此牢固。”
“你告诉过我,我现在记起来了。多么离奇——”塔彭丝的声音逐渐减弱乃至沉默下来。突然,她激动起来。
“怎么啦?”
“他们长得像什么样子?你过路见到的那两个人?”
汤米皱起眉头,尽量回忆。
“一个是大块头的胖子。胡子刮得光光的。我想——他皮肤黝黑。”
“就是他,”塔彭丝不同寻常地尖叫起来,“那是惠廷顿!
另一个人长相怎样?”
“我记不起来。我没有特别留心去注意他。正是那稀奇古怪的名字引起了我的注意。”
“人们说巧合不会发生!”塔彭丝高兴地开始吃她的pecheMelba。①①法语。意为:冰激凌糖水桃子。——译注。
不过场米变得严肃起来。
“注意,塔彭丝,大姐,这会导致什么样的结果?”
“更多的钱,”他的搭档回答。
“我知道是那么回事。你头脑里就只有那么一个主意。
我的意思是,下一步怎么办?你打算如何把这场游戏玩下去?”
“啊!”塔彭丝搁下汤匙,“你是对的,汤米,这是个有点让人为难的问题。”
“毕竟,你知道,你不能永远吹牛,用假象蒙他。你迟早会露馅的。而且,无论如何我对这件事是不是会提起诉讼则完全没有把握——敲诈,你知道。”
“乱弹琴。敲诈是指直到你得到钱时才说明情况。现在没有任何情况我要说明,因为我确实什么也不知道。”
“嗯,”汤米疑惑地说,“嗯,无论如何,我们打算做什么?
今天上午惠廷顿匆匆忙忙打发你走,但是接着他在给钱之前,又想知道更多的情况以及你从哪儿得到的情报,还有许多你不能应付的其它事情。你对此有何打算?”
塔彭丝双眉紧锁。
“我们必须思考。点一些土耳其咖啡,汤米。刺激一下大脑。哎呀,我已吃得太多了!”
“你把自己变成一个十分贪吃的人!就此而言我也一样,不过我自以为,我点的菜比你点的要美味。两杯咖啡(这是对侍者说的。)一杯土耳其咖啡,一杯法式的。”
塔彭丝以深思的神态呷着咖啡,汤米对她说话时她也不理睬。
“安静。我在思考。”
“佩尔曼记忆训练法①的阴影,”汤米说。然后缄默不语。
①佩尔曼记忆训练法由英国佩尔曼研究院设计。——译注。
“好了,”塔彭丝终于说,“我有个计划。显然,我们要做的事是查明此事的来龙去脉。”
汤米拍起手来。
“别取笑。我们只能通过惠廷顿查清楚。我们必须找到他住在那儿,他干什么——事实上是对他侦查!眼下,我不能办这件事,因为他认识我,但是他在莱昂饭店仅仅只看到你一会儿。他不可能认出你。毕竟,一个年轻人看上去很像另一个年轻人。”
“我彻底否认这种说法。我确信,我端正的五官和高雅的外表会使我引人注目。”
“我的计划是这样,”塔彭丝继续冷静地说,“明天我一个人去。我会像今天做的这样再次敷衍他。不能马上搞到钱也无关紧要。五十英镑够我们维持好几天。”
“或许还要多几天。”
“你在外面等着。我走出来,不和你说话以防他在监视。
不过我会在附近什么地方站下来,他走出大楼时,我丢下条手绢或其它什么的,那你就出发!”
“我出发到哪儿?”
“跟踪他,当然哪,真蠢!你觉得这个主意怎样?”
“人们在书中读到的那种事情。不知怎地,我感到在现实生活里,一个人站在街上几个钟头又无所事事,他会觉得真有点蠢。人们会纳闷,我在搞什么名堂。”
“在城市可不会这样。每个人都来去匆匆。很可能压根儿不会有人注意到你。”
“这是你第二次发表这种言论。没关系,我原谅你。不管怎样,这件事真像闹着玩似的。今天下午你做什么?”
“嗯,”塔彭丝其思苦想地说,“我还曾想起帽子!或者长丝袜!或者也许——”
“等一等,”汤米发出忠告,“五十英镑终有尽头。但是不管怎么说,让我们吃好晚餐,今晚看场戏。”
“当然。”
这一天过得很愉快。晚上更令人心旷神怡。五英镑票面的钞票中有两张就这样花出去,再也收不回来了。
第二天早晨,他们按约定碰头,接着向市里走去。塔彭丝快步走进大楼时,汤米留在街道的对面。
汤米慢悠悠地走到街的尽头然后返回。就在他走到大楼对面时,塔彭丝穿过街道急急冲冲地跑过来。
“汤米!”
“嗯,出什么事啦?”
“这地方关门了。我叫门没人应。”
“那真有点蹊跷。”
“不是吗?跟我一块来,让我们再试一试。”
汤米跟着她。在他们走过三楼楼梯平台时,一位年轻的办事员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他犹豫了一会,然后对塔彭丝说:“你们是想见埃索尼亚玻璃制品公司的人吗?”
“是的,劳驾。”
“它已关门了。从昨天下午起。人们说,公司停业了。并非我本人听到公司什么,而是办公室现在出租了。”
“谢——谢你,”塔彭丝含糊不清地咕噜了几声,“我想你不知道惠廷顿先生的地址吧?”
“恐怕不知道。他们走得相当突然。”
“非常谢谢,”汤米说,“快走,塔彭丝。”
他们走下楼来到街道上时,面面相域,一片茫然。
“完蛋了。”汤米终于开口了。
“我从来不曾怀疑过。”塔彭丝哭喊着。
“振作起来吧,老朋友,这种事无法避免。”
“是无法避免,但是可以想办法!”塔彭丝小巧的下巴挑战似的突然向前伸出,“你认为这是结束吗?如果是这样,那你就错了。这只是开始!”
“什么东西的开始?”
“我们冒险的开始:汤米,难道你不明白,如果他们害怕得像这样溜之大吉,这表明这桩简?芬恩的事情一定有名堂!嗯,我们会对这件事寻根究底。我们会查找出他们!
我们会认真地侦查!”
“是的,然而公司里没人留下受到侦查。”
“不,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得从头开始的原因。借铅笔给我!谢谢。等一分钟——别打岔。你瞧!”塔彭丝把铅笔递回去,以满意的眼光审定她写好的一张纸。
“那是什么?”
“广告。”
“你毕竟不打算提出那件事吧?”
“不,这是一份不同的广告。”她把小纸条递给他。
汤米大声读纸条上的内容:“征求,任何有关简?芬恩的信息。回信给Y.A。”
[book_title]第四章 简?芬恩是谁
第二天过得很慢。有必要削减开支。精打细算,四十英镑可够用好长一段时间。好在天气不错,“步行省钱,”塔彭丝作主了。那晚,他们在远离市中心的一家电影院里美美地看了一场电影。
星期三是使人幻想破灭的一天。星期四广告如期登出。
星期五,可指望信件按期送到场米的房间。
他得恪守许下的诺言,如果信件送到,他不拆开任何信件,而只是去国家美术馆,十点钟他的搭档将在那里和他会面。
塔彭丝先到约会的地点。她自己安坐在一个红天鹅绒的坐位上,视而不见地盯着特纳夫妇的画像直到她看见熟悉的身影走进展厅。
“喂?”
“嘿,”布鲁斯福德先生惹人恼怒地回答,“你最喜欢的画是哪一幅?”
“别这么淘气。有回信吗?”
汤米怀着深深的、有些过于夸张的忧伤摇摇头。
“我不想马上责怪你,使你失望,老朋友,糟透了。浪费了好多钱。”他叹了口气,“不过,情况就这样。广告已登出来,嗯,仅有两封回信:““汤米,你这个淘气鬼:“塔彭丝几乎尖叫起来,“把信给我。你怎么会如此讨厌?”
“你的行李,塔彭丝,你的行李!它们在国家美术馆难以让人高兴。政府展览会,你是知道的。务必请记住,如同我以前向你指出的那样,作为一个牧师的女儿——”
“我应该当演员!”塔彭丝说完话时手指啪地打了一个榧子。
“那不是我要说的话。不过,如果你确信,在我好心免费为你提供绝望之后充分享受欢乐的感觉,常言道,让我们开始认真谈谈回信的事。”
塔彭丝不拘礼节地从他手上抓过那两个宝贵的信封,仔细端详。
“厚厚的纸,这封。看起来精致华丽。我们将保存这个信封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然后先打开另一封。”
“你太正确了。一,二,三,打开!”
塔彭丝用小小的大拇指划开了信封,将信笺抽了出来。
亲爱的先生:就今晨报上你登的广告而言,可能我对你有用,也许你能按上述地址于明日上午十一时打电话给我并与我见面。
你忠实的A?卡特“卡歇尔顿街27号,”塔彭丝查看地址时说,“那是格洛斯特路方向。要是我们乘地铁,到那儿得花许多时间。”
“接着,”汤米说,“是战役的计划。轮到我来设想进攻。见到卡特先生,他和我都希望按惯例相互问候早安。接着他说:‘请坐,嗯,先生贵姓?’对此我迅速果断、意味深长地回答:‘爱德华?惠廷顿!’于是卡特先生的脸变为猪肝色,喘着气说:‘多少钱?’我把惯例的五十英镑费用揣进口袋,又和你在外面的路上汇合,我们往下一个地址走去,又旧戏重演。”
“别那么傻气,汤米。现在看另一封信。啊,这封来自里茨饭店。”
“一百英镑而不是五十英镑!”
“我来念。”
亲爱的先生:兹就你的广告,如你大约在午饭时间来访,我将十分高兴。
你忠实的朱利叶斯?赫谢默“哈!”汤米说。“我嗅到德国佬了吗?或者仅仅一位祖辈不幸的美国百万富翁?不管怎样,我们在午饭时间造访。
是个愉快合适的时间——常有两人的免费食物。”
塔彭丝点头同意。
“现在找卡特。我们得赶快。”
卡歇尔顿街上是一排无可挑剔的塔彭丝称之为“贵妇人长相的房子”。他们在27号门口据了门铃,一位整洁的女仆来开门。她看上去非常体面以致塔彭丝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应汤米要见卡特先生的请求,她领他们走进在一层楼的一间小书房,把二人留下后她便离去。然而不到一分钟,门打开了,一位高个子男人走进来,他长着一张瘦削的、像鹰似的脸,动作疲惫。
“Y.A先生吗?”他边说边微笑。他的微笑特别引人注意。“请坐,请,二位。”
他们坐下。他自己在塔彭丝对面的一把椅子上坐下,鼓励地对她微笑。他的微笑带有某种含意。这使塔彭丝不知所措。
似乎他不打算先开口谈话,塔彭丝只得先开口。
“我们想知道——即,你是否能告诉我们你了解有关简?芬恩的任何情况?”
“简?芬恩,啊!”卡特先生好像在思考。“嗯,问题是,你们知道她的什么情况?”
塔彭丝昂首挺直身子。
“我不明白那与此事有什么联系?”
“没有?相反是有联系,你知道,的确有联系。”他再次以疲惫的样子微笑,继续沉思地说,“所以这让我们又提出同样的问题。你们知道简?芬恩的什么情况?”
因为塔彭丝一言不发,他继续往下说:“得啦,你们肯定知道一些情况才登广告,像你们做的那样?”他微微探身向前,疲惫的声音里有着一种说服力的暗示。“如果你们告诉我……。”
卡特先生的性格里有着十分有魅力的某种成分。塔彭丝说话时,仿佛要下力气才能摆脱它。她说:“我们不能那样做,是吗,汤米?”
但是,让她吃惊的是,她的格档并没有为她撑腰。他的眼睛盯着卡特先生,说话时的语调是一种不寻常的、服从的语调。
“我敢说,我们了解甚少的情况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先生。然而,事实上,你可尽管知道。”
“汤米:“塔彭丝吃惊地大声说。
卡特先生在椅子上急转过身子。他两眼充满了疑问。
汤米点点头。
“是的,先生。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你。我在情报部干事时,曾在法国见过你。你一走进房间,我知道——”
卡特先生举起了手。
“不要讲名字,拜托了。这儿的人们叫我卡特先生。顺便说一下,这是我表妹的房子。碰上干完全非官方的行动,她有时乐意把房子借给我。嗯,现在,”他的目光先后扫过他们两个人——“谁打算告诉我情况?”
“讲吧,塔彭丝,”汤米下命令了,“是你的奇闻漫谈。”
“是的,可爱的女士,说出来吧。”
塔彭丝顺从地开了口,从组成青年冒险家有限公司起直到后来,一古脑儿全都说出来。
卡特先生仍以他疲倦的神态安静地听着。他不时用手捂住嘴唇,仿佛要掩住他的微笑。塔彭丝说完,他沉重地点点头。
“情况不多,但是诱人。十分诱人。如果你原谅我这么说的话,你们是让人好奇的年轻的一对。我不知道——但别人失败之处你们可能成功……我相信运气,你们知道——总是有……”
他停了一下又往下说:“嗯,这事怎么样?你们出来冒险。为我工作你们觉得如何?全都是非官方的,你们知道,开支全包,外加公道的报酬?”
塔彭丝盯着他,两唇分开,眼睁得越来越大。“我们应该做些什么呢?”她喘着说。
卡特先生笑了。
“只是把你们现在做的事继续干下去。找到简?芬恩。”
“好,不过——简?芬恩是谁?”
卡特先生沉重地点点头。
“是的,你们有权知道这件事,我想。”
他坐在椅子上往后靠了靠,翘起腿,两手指尖对着指尖,开始低声单调地说:“秘密外交(顺便说,差不多总是糟透了的政策!)和你们无关。可以说,早在一九一五年初就拟出了某个文件。这是一项秘密协议的草案一条约一你们想怎么称呼都行。
拟定该草案是准备让多方代表签字,是在美国制订的——当时它是个中立国家。文件草案被送往英国,为此目的选了一位特别信使,一个名叫丹弗斯的年轻人。希望整个事情保密,没有任何情况泄漏出去。这种希望通常令人失望。
有人老是在谈论:“丹弗斯乘卢热塔尼亚号客轮前往英国。他用油布包装着宝贵的文件,贴身带在身上。正是在那次特别的航行中,卢热塔尼亚号客轮被鱼雷击中沉没。丹弗斯被列在失踪人员的名单上。终于,他的尸体被冲到海边,后经验明就是他,这点无庸置疑。但是油布包却失踪了!
“问题是,是有人将油布包从他身上取走呢,还是他本人将它交给另一个人保存呢?
有一些情况增强了后一种看法的可能性。在鱼雷击中轮船以后,在放下救生艇的时间里,有人看见丹弗斯对一位年轻的美国姑娘说话。没有人真正看见他把任何东西交给她,不过他可能已经交了。我仿佛感到这十分可能,他将文件托付给了这位姑娘,相信她,因为是妇女才有较大的机会把文件安全地带上岸。
“就算事情是这样,但姑娘在哪儿,她如何处理了这些文件?根据以后来自美国的情报,似乎有可能丹弗斯从头至尾被人紧紧跟踪。这位姑娘和丹弗斯的敌人勾结吗?或许她也被人跟踪,不管是中计还是被迫,她把宝贵的油布包交出去了吗?
“我们着手要努力查出她。事情出人预料地难。她的名字叫简?芬恩,这个名字应正式地出现在幸存人员的名单上,但姑娘本人似乎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对她简历的查询几乎无济于事。她是个孤儿,在美国西部一所小学里干过我们这里称之为小学教师的工作。她的护照上签的是要去巴黎,在巴黎她打算加入一家医院医务人员的队伍。她自愿提出服务,经过一些信函来往,她的要求被接受。看见她的名字出现在从卢热塔尼亚号客轮上救起来的人员名单上,医院的人对她没有去住暂住房,也没有听到任何她的音讯自然会感到吃惊。
“啊,尽管作出种种努力要查到这位姑娘——但却徒劳无功。我们我遍了爱尔兰,但是在她到英格兰之后.则杏元音信。勿需使用条约草案了——这件事本来可以很容易办到的——所以我们得到这样的结论:丹弗斯已把文件销毁了。战争进入另一个阶段,外交方面也相应地改变,条约再没有重新起草。关于条约草案存在的流言蜚语被断然地否认了。简?芬恩的失踪为人们所遗忘,整个事情也就烟消云散。”
卡特先生停了下来,塔彭丝急不可耐地插话:“然而为什么这件事又冒出来了?战争已经结束。”
卡特先生的言行举止显得有点警惕起来。
“看起来文件毕竟没有销毁,文件今天再出现就具有一种新的但是极有害的含义。”
塔彭丝听傻了眼。卡特先生点点头。
“是的,五年前,条约草案是我们手中的一件武器:今天它是反对我们的武器。它是一个巨大的失策。要是条约的条款公谙于众的话。那将意味着灾难……它很可能引起另一场战争一这次不是和德国作战!这极有可能,尽管我本人认为没有这种可能,但毫无疑问,那份文件牵连到我们许多政治家,当前我们不能以任何方式使他们名声扫地。
作为对工党的一种呼声那是不可抗拒的,依我之见,一个由工党领导的政府在这个节骨眼上对英国贸易极为不利,但对真正的危险来说,那根本不算一回事。”
他停下来,然后安静地说:“也许你们听说过或阅读过,在目前劳工动乱的背后,有布尔什维克的影响起作用?”
塔彭丝点点头。
“这是真相,布尔什维克的黄金正往这个国家倾注。为的是进行革命这么一个特定的目的。有某个人,这个人的真实姓名并不为我们所知,他在暗处为他自己的目的工作。
布尔什维克分子在劳工动乱的幕后——而这个人又在布尔什维克的幕后:他是谁?我们不知道。人们讲到他时总是用‘布朗先生’的称呼。不过有件事是肯定的,他是这个时代的犯罪分子。他控制一个不可思议的组织。战争期间绝大多数的和平宣传是由他组织和提供经费的。他手下的间谍无处不在。”
“一个中立的德国人吗?”汤米问。
“恰恰相反,我有足够的理由认为,他是个英国人。他是亲德国的,如他原来是亲布尔什维克人一样。我们不知道他要寻求得到什么——也许为了他自己至高无上的权力,或许是历史上独一无二的一种权力。对他真正的个性我们一无所知。据报道,甚至他自己的追随者对此也无从了解。我们偶然触及到他的踪迹之处,他总是扮演二流角色。别人担任主角。但后来我们总是发现,某个无足轻重的人,一个仆人或办事员什么的,躲在不为人们注意的幕后,这位难以找到的布朗先生不只一次从我们手中溜走。”
“啊!”塔彭丝跳起来,“我想知道——”
“说下去。”
“我记得在惠廷顿先生的办公室里,那位办事员——惠廷顿叫他布朗。你不认为——”
卡特沉思地点点头。
“很可能。让人好奇的是,这个名字通常被提到。天才的癖性。你能把他描述一番吗?”
“我真的没注意到。他平平常常——就像任何别的人一样。”
卡特先生疲倦地叹了口气。
“那就是对布朗先生一成不变的描述:给叫惠廷顿的人带来一个电话留言,对吗?
注意到外面的办公室有一台电话吗?”
塔彭丝想了想。
“不,我想我没注意到。”
“确实。那个‘留言’是布朗先生向他手下的人下达命令的方式。当然他偷听了全部谈话。是在那以后惠廷顿递给你钱,告诉你第二天再来吗?”
塔彭丝点头。
“是的,毫无疑问,布朗先生的黑手:,,卡特先生停了一下。“听着,情况就是这样,你瞧你自己在与什么人作对?可能碰上了这个时代最聪明的犯罪头脑。我不喜欢这样,你们知道。你们两人这么年轻,我不希望你们出任何事。”
“不会的。”塔彭丝过于自信地劝他放心。
“我会照顾好她的。”汤米说。
“我会照顾好你。”塔彭丝反驳,对男人气十足的说话忿忿不平。
“那好,互相照顾。”卡特先生微笑着说,“现在让我们又回过头来谈正事。我们迄今未弄清楚条约草案的一些神秘之处。我们受到它的威胁——明白无误的条款。革命分子宣称,文件在他们手中,他们打算在某个时候公诸于众。另一方面,他们明显地对文件的许多条款的了解有差错。政府认为这只是虚张声势。不管对还是错,政府坚持奉行断然否认的政策。对此我没把握。有些蛛丝马迹和轻率的影射,仿佛都显示出恐吓是实实在在的,其态度好像他们已掌握了一份让人承担罪过的文件,不过还无法看懂它,因为文件是用密码写的——但是我们知道,文件不是用密码写的——当然不是——所以靠不住。但总有某件东西。自然,说不定和我们所知道的相反,简?芬恩可能已死了——然而我不这么认为。令人奇怪的情况是,他们正在设法从我们这儿搞到有关那位姑娘的情报。”
“什么?”
“是这样,一两件小事已初露端倪。你讲的情况,可爱的女士,证实了我的想法。
他们知道我们在寻找简?芬恩。听着,他们将臆造出一个他们自己的简?芬恩—一一比如在巴黎的一所寄宿学校。”塔彭丝喘着气,而卡特先生则微笑着。
“人们一点也不知道她长得像啥模样,所以没事。她充满了臆想的传说,而她真正的任务是从我们这儿搞到尽量多的情报。明白这个想法吗?”
“那么你认为”——塔彭丝停下来以便完全弄懂这一设想——“他们正是想要我以简?芬恩的身份去巴黎?”
卡特先生比过去任何时候笑得更疲惫。
“你们知道,我相信无巧不成书。”他说。
[book_title]第五章 朱利叶斯?赫谢默先生
塔彭丝尽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她说:“咳,真的,事情好像就是这么回事。”
卡特点点头。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自己很迷信。运气,还有所有那类事情。仿佛命运选出你来和这件事连在一块。”
汤米开心地咯咯笑起来。
“哎呀!我不会感到惊讶,塔彭丝脱口说出那个名字时,惠廷顿探到了一些风声!
我应该有自知之明。但是,请注意,先生,我们已占用了你太多的时间。在我们很快离开之前,你对我们还有什么忠告吗?”
“我想没有了。我的专家以一成不变的方式工作,已经失败了。你们给这项任务带来了想象和开放的思想。如果这样也不成功,不必气馁。有一点,有一种采取高速战术战胜对手的可能。”
塔彭丝摸不着头脑,皱起眉头。
“你和惠廷顿的那次会见,他们赢得了时间。我掌握的情报表明,早在新的一年里有人策划一起野心勃勃的政变。
但是政府在仔细考虑有效对付罢工威胁的立法行动。如果他们不知道的话,他们也会很快得到风声,有可能他们会设法使时机成熟。我本人希望它会成熟。他们使计划成熟的时间越少越好。我只是告诫你们,你们没有多少时间,如果你们失败也不必垂头丧气。不管怎样,这不是一个轻松的建议。”
塔彭丝站起来。
“我想,我们应该像做生意的样子。我们确确实实能指望你什么,卡特先生?”
卡特先生轻微地歪了一下嘴,但是他简单明确地回答道:“合理的经费,有关任何事项的详尽情报,而且没有官方的认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们和警察有了麻烦,我不能从官方的角度帮助你们,全靠你们自己解决。”
塔彭丝明智地点点头。
“我十分理解。我有空的时候会写出一份我想知道的情况的清单。现在——有关钱——”
“是的,塔彭丝小姐。你想说要多少?”
“说不准。现在我们有许多事要办,不过当我们需要更多——”
“它将恭候你。”
“是的,但是——我相信,我不想对政府无礼,如果你与政府打交道的话。不过你知道,人们需要很多的时间把一切情况搞个水落石出:如果我们要填一份蓝色的表格并呈交上去,三个月以后他们将寄回给我们一份绿色的表格,等等——嗯,那不会有什么用处,对吧?”
卡特先生开怀大笑。
“别担心,塔彭丝小姐。你寄一份个人的要求给我,钱以现金方式通过邮局汇给你。
至于工资,我们可以说按每年三百英镑的标准。当然贝雷斯福德先生也得到同样多的工资。”
塔彭丝对他满脸堆笑。
“多么令人愉快啊,你真好。我的确爱钱,我会把我们花费的账记得一清二楚——所有借款和存款,收支平衡在右面,旁边划条红线,总金额在底部。我动脑筋时,我的确懂得怎样做账。”
“我相信你会。好啦,再见,祝二位好运。”
卡特先生和他们握手再见。一会儿他们走下卡歇尔顿街27号的阶梯,头脑里全是一盆糊糊。
“汤米:马上告诉我,‘卡特先生’是谁?”
汤米对着她耳朵低声说了一个名字。
“嗬!”塔彭丝惊讶地说并铭记在心。
“而且我能告诉你,老朋友,他是很出色的!”
“瞒:“塔彭丝又惊讶地说。然后她沉思地补充:“我喜欢他,你呢!他看起来那么疲惫和厌倦,可是你感到他的内心恰似像钢一样坚定,眼光敏锐,思路敏捷。嗬!”
她轻快地跳了一下,“拧我一下,汤米,请一定拧我一下。我简直不能相信这是真的!”
贝雷斯福德先生遵命照办。
“哎呦!够了!是啊,我们不是在做梦。我们得到一份工作啦!”
“多好的工作!合伙企业真正开始啦。”
“它比我原来想象的要更为体面,”塔彭丝沉思地说。
“很幸运,我不曾有你极欲犯罪的想法!现在什么时间了?让我们吃中饭吧——哦!”
这时两人脑海里闪过同一念头,真是不谋而合,只是由场米先说出来而已。
“朱利叶斯?赫谢默!”
“我们从未告诉过卡特先生有关收到朱利叶斯信的事。”
“嗯,不看到他以前,没多少要谈的。快,我们最好乘一辆出租车。”
“现在谁奢侈浪费?”
“记住,所有开支报销。快上车。”
“不管怎样,我们这样会到得早一些,”塔彭丝说,在座位上十分舒适地往后靠。
“我相信敲诈者决不会乘公共汽车到达:““我们已不是敲诈者。”汤米指出。
“我不敢说我不是。”塔彭丝忧愁地说。
他们说明想见赫谢默先生之后,立即被带到他的套房。
侍者敲门,只听见一个不耐烦的声音叫道:“进来。”侍者站在一夯让他们走进房间。
朱利叶斯?赫谢默先生比塔彭丝或汤米原来想象的要年轻许多。塔彭丝认为他有三十五岁。他中等个子,体形宽阔和他的下巴正好相称。他的脸看上去是好斗的样子但仍不失和蔼可亲。虽然他说话时很少带有美国口音,但没有人会弄错他不是美国人,“收到我的便笺吗?坐下并马上告诉我,你们了解我表妹的所有情况。”
“你的表妹?”
“千真万确的事,简?芬恩。”
“她是你的表妹吗?”
“我父亲和她母亲是兄妹。”赫谢默先生仔细地解释着。
“啊!”塔彭丝叫了起来。“那么你知道她在哪儿?”
“不知道:“赫谢默先生的拳头砰的一下击在桌上。“如果我知道,那我真该死!
难道你们不知道吗?”
“我们登广告是为了得到情报,而不是提供情报。”塔彭丝严肃地说,“我想我知道会这样,我能理解。但是我曾想过,也许你们要找的是她过去的历史,你们想知道她现在在哪儿吗?”
“噢,我们并不反对听听她过去的历史。”塔彭丝谨慎地说,然而,赫谢默先生似乎突然起了疑心。
“听着,”他说,“这不是西西里!如果我拒绝,没有巨额的赎金,否则威胁要剪掉她的耳朵。这里是不列颠群岛,所以趁早放弃这种可笑的勾当,不然我就向那位出色的高大魁梧的警察大声喊叫,我看见他站在皮卡迪利街上。”
汤米赶紧解释。
“我们没有绑架你的表妹。恰恰相反,我们在设法找到她。我们受聘做这件事。”
赫谢默先生在椅子上往后靠了靠。
“让我了解情况。”他简洁地说。
汤米同意这个要求,但他只谨慎地向赫谢默介绍了简?芬恩的失踪,她未认识到就被卷进“某项政治活动”中的可能性。汤米暗示塔彭丝和他本人是接受委托寻找简?芬恩的“私家侦探”,并补充说,如果赫谢默先生能向他们提供任何有关细节,他们将十分高兴。
这位先生点头以示同意。
“我想那是我的权利。刚才我只是有点求之过急,但是伦敦使我恼怒。我对老纽约市了解甚少。提问吧,我会一一回答。”
眼下,这可真让年轻冒险家呆若木鸡,不过塔彭丝镇静下来,像侦探小说中那样对回忆往事的脱节之处开始提问。
“你是什么时候最后看见你——我是指你的表妹?”
“从未看见过她。”赫谢默先生回答。
“什么?”汤米问道,惊讶不已。
赫谢默向他转过身去。
“没有,先生。我刚才说过,我父亲和她母亲是兄妹,如同二位可能也是。”——汤米没有纠正对他们二人关系的看法——“但是他们总是处不好。我姑母决定要与阿莫斯?芬恩结婚时,阿莫斯?芬恩是个西部的穷教员,我父亲简直要气疯了!说如果他发财的话,好像他发迹起来畅通无阻似的,但她决看不到一分钱。唉,其结果是,简姑母去了西部,我们再没有收到她的信。
“老头子确实发财了。他投身石油开采,钢铁生产,他还搞一搞铁路,我能告诉你们,他使华尔街耸立起来!”他停了一下。“后来他死了——去年秋天——我得到了财产。喂,你们相信吗?我常扪心自问:你的简姑母怎样啦,去西部又怎样啦?这使我有几分担忧。瞧,我弄清楚了,阿莫斯?芬思从未成功过。他并不是那种料。后来我雇人去寻找姑母。
结果,她死了,阿莫斯?芬恩也死了,不过他们留下一个女儿——简——在去巴黎的航程中,她所乘坐的卢热塔尼亚号客轮被鱼雷击中。她得救了,但好像这里的人们没有再听说她的情况。我猜想他们没有抓紧,所以我想过来一趟,把事情办快一点。我办的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给苏格兰场和英国海军部。海军部有点想堵住我的嘴,而苏格兰场则非常彬彬有礼——说他们会调查的,甚至今天上午派个人过来取简?芬恩的照片。
我明天去巴黎,去看看那个辖区在干什么。我想,如果我来来回回地找他们,他们应该干起来才是!”
赫谢默先生精力过人。他们对此只有佩服。
“不过现在,”他结束时说,“你们不是出于什么目的而去寻找她吧?蔑视法庭,或英国的什么人?一位有自豪精神的美国姑娘在战时可能会发现你们的规章制度相当令人厌烦,并会冒犯它们。如果情况是那样,在这个国家有像贿赂之类的事,我将为她出钱免于受罚。”
塔彭丝让他放心。
“那很好,然后我们一块干。吃中饭怎么样?我们在这儿吃还是下楼到餐厅吃?”
塔彭丝表示更喜欢去餐厅吃,朱利叶斯鞠躬,对她的决定表示赞同。
吃完牡蛎之后,他们谈到索尔?科尔伯特,这时有人给赫谢默送来一张卡片。
“苏格兰场刑事调查部,再次拜见。贾普警督,这次是另一个人。我告诉他,他想知道我没有告诉第一位老兄的内容是什么?我希望他们没把那张照片给弄丢了,那位西部摄影师的房子给烧了,所有的底片也都给毁了——这是现存唯一的照片。我是从学院院长那儿搞到的。”
一阵杂乱的担忧和畏惧掠过塔彭丝的心头。
“你——你不知道今天上午来的男人的姓名吗?”
“是的,我知道。不,我不知道。等一下。名字在他的名片上。啊,我知道了!布朗警督。他是少言寡语而又谦逊的那种人。”
[book_title]第六章 战役计划
后来半小时所发生的事,揭开了事情的真相。只要说苏格兰场不知道“布朗警督”
这么一个人就够奇怪了。简?芬恩的照片,这在警察寻找她时具有最重要的价值,现已无法找回。“布朗先生”又一次赢了。
这次挫折立竿见影的结果是,促成朱利叶斯?赫谢默和年轻冒险家之间的rapprochement①,一切障碍都劈啪一声倒塌了,汤米和塔彭丝觉得,他们认识这位年轻的美国人已有一辈子了。他们放弃“私家侦探”的谨慎说法,向他透露了合伙企业的整个过程,于是这位年轻人声明他“非常高兴”。
①法语:友好关系的重建。——译注讲完话后,他转过身来对着塔彭丝。
“我总有一种想法,英国姑娘就有那么点守旧。既老派又可爱,你知道,但没有一个贴身随从或未结婚的姑娘陪同则不敢越雷池一步。我想我有点落后时代了!”
这种保密的关系促使汤米和塔彭丝立即住进里茨饭店,如塔彭丝所说,是为了和简?芬恩唯一活着的亲戚保持联系。“像这样说,”她信任地对汤米补充道,“没人会对如此花费感到吃惊!”
没有人吃惊,这是件了不起的事。
他们在饭店住下的第二天早晨,这位年轻女士说:“好了,现在工作:“贝雷斯福德先生放下他正在看的《每日邮报》,以不那么必要的劲头鼓起掌来。他的搭档彬彬有礼地请求他不要当傻瓜。
“真该死,汤米,为了我们的钱我们得干点事情。”
汤米叹了口气。
“是的,我担心那老掉牙的政府不会永远支持我们无所事事地呆在里茨饭店。”
“所以,像我以前说的那样,我们必须干点事情。”
“好吧,”汤米说,他重新拿起《每日邮报》“干吧!我不会阻止你。”
“你知道,”塔彭丝往下说,“我一直在想——”
她被一阵猛烈的鼓掌所打断。
“你坐在那儿滑稽可笑倒挺自在的,汤米。动动脑筋对你并没有坏处。”
“我的俱乐部,塔彭丝,我的俱乐部!上午十一点以前我的俱乐部不允许我工作。”
“汤米,你想别人把你当靶子吗?我们应马上拟出战役计划,这绝对必要。”
“说得好!说得好!”
“好吧,让我们干吧!”
终于汤米把报纸放在一旁。
“你真是大智若愚,塔彭丝,说下去,我听着。”
塔彭丝说:“首先,我们凭什么作出判断?”
“毫无依据。”汤米活跃地说。
“错了!”塔彭丝用劲摇动一个指头,“我们有两条清晰的线索。”
“什么线索?”
“第一条线索,我们认识这伙人中的一个。”
“惠廷顿?”
“是的。我会在任何地方认出他来。”
“哦,”场米怀疑地说,“我不想把这点称之为线索。你不知道在何地寻找他,你偶然碰上他的可能性是千分之一。”
“对此我把握不大,”塔彭丝恩索着说,“我常注意到,一旦巧合开始发生,它们会以最不寻常的方式继续重演。我敢说,正是某种自然规律至今我们尚未理解。诚然,如你所说,我们还很依赖它。不过在伦敦,仍有一些地方每个人肯定迟早会出现。比如皮卡迪利广场,我的想法之一是每天我站在那儿,拿着一托盘的旗子。”
“吃饭问题怎么办?”讲求实际的汤米问道。
“多像一个男人:仅仅是食物有多重要?”
“那好吧,你刚吃了好大一顿美味的早餐。没有谁的胃口比你更好,塔彭丝,到喝茶时,你会吃掉旗子、别针等一。
切。但是,老实说,我认为这个主意不怎么样。惠廷顿也许根本不在伦敦。”
“这是真的,不管怎样,我以为第二条线索更有希望。”
“让我们听听。”
“情况并不多。仅仅一个教名——丽塔。惠廷顿那天提到过这个名字。”
“你打算提出第三个广告吗?缉拿女骗子,与丽塔的名字相符。”
“我不打算这样做。我建议用一种逻辑的方式推理。那位男子,丹弗斯,一路上被人跟踪,不是吗?一个女人跟踪他的可能性比一个男人的更大——”
“对此我一点也不明白。”
“我完全有把握,会是一个女人,而且是相貌长得好看的女人。”塔彭丝冷静地回答。
“关于这些技术要点,我对你的决定佩服得五体投地。”
贝雷斯福德先生喃喃地说。
“现在,很清楚,这个女人,不管她是谁,已被救起来。”
“你是如何把这件事推论出来的?”
“如果她不被救起来,他们怎么会知道简?芬恩得到了文件?”
“对头。说下去,哦,私家侦探!”
“眼下恰好有一个机会,我承认只有一个机会,这个女人可能便是‘丽塔’。”
“如果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我们得找遍卢热塔尼亚号的所有幸存者,直到我们找到她为止。”
“那么第一件事便是得到幸存者的名单。”
“我已得到了。我列出我想知道的情况的一份长长的清单,并把它寄给卡特先生。
今天上午我收到他的答复,其它方面,它附有从卢热塔尼亚号上得救人员的正式认可报告。
瞧,聪明的塔彭丝怎么样?”
“勤劳打满分,谦虚打零分。但是最关键的一点是,名单上有一个‘丽塔’吗?”
“那正是我不知道的。”塔彭丝承认。
“不知道吗?”“不知道。注意。”他们一起弯下身子看这份名单。“你瞧,列出的名字中很少有教名。它们几乎是某某太大或某某小姐。”
汤米点头。
“这使事情复杂了。”他沉思地咕映着。
塔彭丝像“狡”似的抖动一下身体,这是她特有的动作。
“喂,我们得认真对待此事,就这些。我们先从伦敦地区开始。我戴帽子的时候,请只记下住在伦敦或附近的女人的地址。”
五分钟后,这对年轻人走进皮卡迪利大街,很快一辆出租车载着他们向格伦道尔北街7号的月桂楼驶去,那是埃德加?基恩太太的住所,在汤米笔记本里所搜集到七个人的名单上,她名列第一。
月桂楼是一幢破烂的房子,离开公路有一段距离,从一些肮脏的灌木丛便可设想前面的花园是什么样子。汤米付了出租车费,陪着塔彭丝走到前门门铃前。她刚要摁门铃时,汤米抓住了她的手。
“你打算说什么?”
“我打算说什么?呢,我要说——啊呀,我不知道。这非常让人尴尬。”
“我也这样想过,”汤米满意地说,“多像一个女人:没有先见之明:现在,站到一边去,看看男人是多么轻而易举地对付这种局面。”他按了门铃。塔彭丝退到合适的位置。
一个长相邋遢的女仆来开门,她的脸其脏无比,两眼又不匀称。
汤米拿出笔记本和铅笔。
“早安,”他说话轻松愉快,“我是汉普斯特德?伯勒委员会的,新的投票登记。
埃德加?基恩太太住在这儿,对吧?”
“是。”女仆说。
“教名?”汤米问,手中拿着铅笔像要准备记录的样子。
“女主人?埃莉诺?简。”
“埃莉诺,”汤米拼读着名字,“有二十一岁以上的儿子或女儿吗?”
“没有。”
“谢谢。”汤米轻松地啪地一下关上笔记本。“再见。”
女仆主动讲出她想讲的第一句话:“我原以为,也许你是来查看煤气的。”她说话带有弦外之音,然后把门关上。
汤米与他的搭档会合。他说:“你瞧,塔彭丝,在男人看来,这真是易如反掌的小把戏。”
“我承认。你只有这一次干得漂亮,我并不介意,我从不曾想到过那样的事。”
“多好的俏皮话,不是吗?我们还能即兴重复呢。”
午餐时间,这两位年轻人在一家没有名气的饭店里大吃牛排和土豆片,胃口极好。
他们搜集到两个名字,一个叫格拉迪斯?玛丽,一个叫马乔里,由于住址上的一个变动难住了他们,二人不得不耐着性子听一位名叫萨迪的活泼的美国女士长篇大论地谈论普选权。
“啊!”汤米说,他饮下一大口啤酒。“我感觉好些了。下一个值得注意的人在何处?”
桌上的笔记本就搁在他们中间。塔彭丝拿起了笔记本。
“范德迈耶太太,”她念道,“南奥德利公寓大楼20号。
惠勒小姐,巴特西克拉平顿路43号。就我回忆,她是个太大的女佣人,所以也许不在那儿,不过无论如何,她不可能。”
“那么,事情很清楚,住在梅费尔①的太大便是第一个停靠港。”
①梅费尔,伦敦西区高级住宅区。——译注。
“汤米,我感到沮丧。”
“振作起来,老朋友。我们原来总是知道这样的事不大可能。而且,不管怎么说,我们也只是刚刚开始。如果我们在伦敦不成功,我们就到英格兰、爱尔兰和苏格兰去好好旅行一趟。”
“对,”塔彭丝说,她低落的情绪又高涨起来。“所有开支报销:不过,哦,汤米,我的确喜欢事情发生得快些。到现在为止,冒险接踵而来,但今天上午枯燥乏味得够呛。”
“你应该强忍住这种对俗不可耐的轰动的渴望,塔彭丝。记住,如果布朗先生如同报导的那样,他在此之前没有置我们于死地那不足为奇。这是个好句子,十分有文学味道。”
“你真的比我更自负——借口更少:呢哼2但是,确实蹊跷,布朗先生尚未对我们报复。(你瞧,我也能干得出来。)我们未受损伤继续走我们的路。”
“或许他认为我们并不值得他费心。”年轻人简单地暗示。
塔彭丝听到这话十分不快。
“你太令人厌恶了,汤米。就像我们不重要似的。”
“很抱歉,塔彭丝。我的意思是,我们像鼹鼠似的在暗地里工作,他对我们邪恶的阴谋毫无怀疑。哈!哈!”
“哈!哈!”塔彭丝站起身来,赞同地跟着笑起来。
南奥德利公寓大楼是一座气势不凡的住宅大楼,就在帕克巷岔出的地方。20号在二楼。
这次汤米驾轻就熟,口齿伶俐。来给他开门的上了年纪的妇女看上去更像一位管家而不是一个仆人,汤米对她飞快说了那些套话。
“教名?”
“玛格丽特,Margaret。”
汤米拼读这个名字,但对方打断了他。
“不是,是gue。”
“噢,Marguerite;法语的拼写方式,我明白了。”他停了一下,然后大胆地问下去。“我们把她作为丽塔?范德迈耶记下来,不过我想那对吗?”
“她通常被那么称呼,先生,但是她的名字叫玛格丽特。”
“谢谢。就这么多。再见。”
几乎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汤米匆忙走下楼梯。塔彭丝在转弯处等他。
“你听到了吗?”
“是的,啊,汤米。”
汤米赞同地紧握她的胳膊。
“我知道,老朋友。我有同样的感觉。”
“想象这样的事多好啊,然后它们都真的发生了!”塔彭丝热情地喊道,她的手仍握住汤米的手。他们走到大厅入口时,上面传来楼梯上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突然,汤米感到十分惊奇,塔彭丝把他拽进电梯旁小小的空隙之处,那儿光线最暗。
“什么——”
“嘘!”
两个男子走下楼来,走出入口处。塔彭丝的手紧紧抓住汤米的胳膊,“快——跟上他们。我不敢。他可能会认出我。我不认识另一个男人是谁,但是两个人中那个大块头是惠廷顿。”
[book_title]第七章 索霍区的房子
惠廷顿和他的同伴疾步快走。汤米马上开始追踪,正好看到他们在街的转弯处拐弯。
他大步流星很快接近他们,待他到转角处时,他与那两人之间的距离大大缩小。小巧的梅费尔区街道行人较少,他认为自己处在看得见他们的距离才是明智的,这种游戏对他来说是陌生的。虽然他熟悉小说中描写的侦查技术,但是在此之前他从未打算去“跟踪”
过任何人,在具体的实践中,他立即感到进行盯梢充满了困难。比如,假设他们突然上了一辆出租车怎么办?在书里,你就跳进另一辆出租车,答应给司机一个旧时面值一英镑的金币沙弗林——或者与它现在等值的钱——你便可达到目的。事实上,汤米曾预计到很可能没有第二辆出租车。所以他不得不跑步。对于一个一直跑步穿过伦敦街道的年轻人来说会发生什么情况呢?在一条主要大街上,他希望可能造成一种错觉,他只是在赶公共汽车。但是在那些上等人住的僻静的街道上,他只能感觉到好管闲事的警察可能让他停下来作一番解释。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一辆挂有旗子的出租车在街前面转角处拐弯。汤米屏住呼吸。
他们会招呼这辆出租车吗?
这辆出租车开过去时他们没有打招呼。这下他才松了一口气。他们行走的路线是弯弯曲曲的,但会尽快将他们带到牛津街。最后他们走进牛津街继续向东走去,这时汤米也稍稍加快了步伐。逐渐他接近了他们。在拥挤的人行道上,他不大可能引起他们的注意,他着急的是,如果可能的话,听到他们谈话的一两个单词。使他大失所望的是,他们说话的声音很低,街上交通的喧嚣完全淹没了他们的说话声。
就在邦德街地铁车站前面,那两人横穿马路,汤米没有被他们觉察,一步不拉地紧跟在后面,最后走进莱昂饭店。
在饭店里,那两个上了二楼,坐在一张靠窗的小桌边。时间不早了,饭店的人也逐渐离去。汤米选了他们旁边的一张桌子,就坐在惠廷顿背后以免被他认出来。另一方面,他可以很好看清楚第二个男人,留意地观察他。他金发碧眼,长有一张虚弱的、让人厌恶的脸。汤米认为他要么是个俄罗斯人,要么是个波兰人。他年纪大约有五十光景,走起路来两个肩膀微微有点畏缩,一对小眼睛发出狡猾、闪烁不定的眼光。
汤米已心满意足地吃过中饭,他只点了一份威尔士干酪和一杯咖啡。惠廷顿为自己和他的同伴点了一顿很实在的中餐;当女招待员离去时,他往桌子边移动了一下椅子,开始低声地认真地讲起来。另外那人也参加谈话。汤米竖起耳朵听,他也只能听到一两个单词,但谈话的要点似乎是大个子男人要他的同伴记住一些指示或命令,他的同伴看起来有时不同意。惠廷顿把那个男人叫做鲍里斯。
汤米好几次听见“爱尔兰”这个词,还听见“宣传”,但是没提到简?芬恩。突然,在餐厅喧闹声暂时停下来的那一阵子,汤米听到了整整一段话。惠廷顿说:“啊,但是你不认识弗洛西。她真了不起。大主教也会发誓,她是他的亲娘。她每次都正确地发表意见,那才是真正重要的。”
汤米不曾听到鲍里斯回答,对此惠廷顿的反应是说了这样的话:“当然,只有在紧急情况下……”
接着汤米又失去谈话的线索。不过很快,谈话的声音变得清晰起来,或许因为那两个人不知不觉地提高了嗓门,或许汤米的耳朵变得更加适应,他也说不清楚。不过有两个单词肯定对听话的人非常刺激,是鲍里斯说的,这便是:布朗先生。
惠廷顿好像在劝鲍里斯,但是后者只是笑笑而已。
“为什么不,我的朋友?这是最值得尊敬的名字——也是最普通的名字。难道他不是为了那个原因而选这个名字的吗?网,我真想见到他——布朗先生。”
惠廷顿答话时,他的声音里有一种冷漠无情的语气。
“谁知道?你也许已经见到过他。”
“哼2”他的同伴进行反驳,“这是微不足道的说法——对警察讲的故事。你知道有时候我对自己说什么吗?那是由核心圈子里的人编出来的故事,是吓唬我们的妖怪。情况可能如此。”
“也可能不是这样。”
“我想知道……他和我们在一起,在我们之中,除了少数经挑选的人之外,其余的人都一无所知,这的确是真的吗?如果是这样,他真能严守秘密。这是个奸主意,是的。
我们从不知道。我们相互看着——我们中间有一人是布朗先生—一哪一位?他是统帅——是士兵。在我们当中,而且没人知道他是哪一位……”
俄国佬想尽力摆脱他那奇异的想法。他看看手表。
“是的,”惠廷顿说,“我们还是走吧。”
他叫女招待拿来账单。汤米也照样做,过了一会,他紧随两人下了楼梯。
走出来,惠廷顿要了辆出租车,告诉司机到滑铁卢。
这儿出租车很多,惠廷顿坐的那辆还未开走,另一辆已按汤米果断的手势顺从地开到路边。
“跟着那辆出租车,”年轻人指挥着,“别给拉下。”
这位年纪稍老的司机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他只是咕哝着,把他车上的旗子很快拉下来。一路上没出什么事。惠廷顿的车刚到,汤米乘坐的出租车便开到发车的月台旁边停下来。在售票处汤米站在惠廷顿后面。惠廷顿买了一张到伯恩茅斯的头等车厢的单程票,汤米同样也买了一张。惠廷顿买票回来时,鲍里斯瞥了一眼挂在墙上的钟,说:“你到得早,差不多还有半个钟头的时间。”
鲍里斯的话引起了汤米脑海里一连串新的想法。情况明摆着,惠廷顿是单独旅行,而鲍里斯仍留在伦敦。所以汤米要作出抉择跟踪哪一个。很明显,他不能同时跟踪两个人。像鲍里斯一样,他也瞥了一眼墙上的钟和列车布告栏。
到伯恩茅斯的火车是三点三十分开车。现在是三点过十分。
惠廷顿和鲍里斯在书店旁踱来踱去。汤米疑惑地看了他们一眼、接着匆匆走进邻接的电话亭。他不敢有半点耽误,想方设法要与塔彭丝取得联系,很可能她仍在南奥德利公寓住宅大楼附近。但是还可以找到另一位同盟者。他打电话到里茨饭店找朱利叶斯?赫谢默,听见咔哒一声然后是嗡嗡声。啊,要是那位年轻的美国人在房间里就好啦!又是咔哒一声,接着从电话线里传来“喂”的一声,这口音绝对错不了。
“是你吗,赫谢默?我是贝雷斯福德。我在滑铁卢车站。
我跟踪惠廷顿和另一个人到这里。没时间解释。惠廷顿乘三点半的火车到伯恩茅斯。
那时你能到这儿吗?”
回答让人放心。
“肯定。我会赶来的。”
电话挂断了。汤米把受话器放回去,松了一口气。他对朱利叶斯干劲十足十分钦佩。
凭直觉他感到,这位美国人会及时赶到,惠廷顿和鲍里斯仍呆在他离开时的那个地方。
如果鲍里斯留下为他的朋友送行,一切都好办。汤米接着细心地摸了摸口袋,尽管他有自由处理权,他仍未养成出门随身带一大笔钱的习惯。买了一张到伯恩茅斯头等车厢的票,口袋里只剩下几先令。他希望朱利叶斯来时多带点钱。
同时,时间一分钟——分钟地溜过去:三点十五分,三点二十分,三点二十五分,三点二十七分。假设朱利叶斯不能及时赶到。三点二十九分……车门给关上时发出呼呼声。汤米感到阵阵绝望的冷流通过他全身,这时一只手落在他肩膀上,“我到了,孩子。
你们英国的交通比形容的好。让我马上了解这些恶根。”
“那就是惠廷顿——在那儿,正在上车,那个大块头、皮肤黑黑的男人。另外一个是他谈话的那个外国佬。”
“我会盯住他们。两个人当中哪一个是我的目标?”
汤米想到一个问题。
“身上带钱了吗?”
朱利叶斯摇摇头。汤米的脸沉下去了。
“我想,眼下我身上带的钱大约有三四百美元。”美国人解释。
汤米轻轻发出如释重负的叫声。
“天啊,你这个百万富翁!你说的不是同一种语言!上车吧。这是你的车票。惠廷顿交给你了,盯住他。”
“我盯惠廷顿!”朱利叶斯神秘地说。火车正在开动,他纵身一跳上车。“再见,汤米。”火车滑行出了车站。
汤米深深吸了一口气。鲍里斯沿着月台正向他走来。汤米让他走过,然后再次跟踪他。
从滑铁卢车站,鲍里斯乘地铁到皮卡边利广场。接着他朝沙夫茨伯里大街走去,最后转进索霍区周围那些横七竖八的破旧的街道。汤米在恰当的距离里跟踪他。
他们终于走到一个又狭小又破烂不堪的广场。那儿的房子既肮脏又破烂,透出一般不祥之兆。鲍里斯东张西望,汤米退到一个便于藏身的阳台下隐蔽起来。这个地方差不多荒废了,又是条死路,所以没有汽车经过。那家伙鬼鬼祟祟东张西望的样子更引起了汤米的注意。从阳台遮棚下望出去,汤米看着他走上一座外形恐怖的房子的楼梯,以特别的…种节奏急促地轻轻敲门。门很快打开了,鲍里斯对守门人说了些什么便往里走。
门又给关上了。
就在此时汤米有些惊慌失措。他应该做的,任何一个头脑清醒的人会做的,就是耐心呆在原处,等他跟踪的人走出来。而他的举动却与他惯有的冷静的常识完全背道而驰。
如他所说,有什么东西在他头脑里仿佛出了毛病。他连想都没想,也跟着上了楼梯,还尽量按那种奇怪的方式敲门。
门像以前那样迅速打开。一个满脸凶相、头发剪得短短的家伙站在门口。
“怎么啦?”他咕哝着问。
正是在此刻汤米开始充分认识到自己的愚蠢。但是他不敢优柔寡断。他抓住想起来的头几个字。
“布朗先生在吗?”他问。
令他感到吃惊的是,那个人站到旁边去。
“上楼,”他说,把大姆指往上一翘,“左面三楼。”
[book_title]第八章 汤米的冒险经历
虽然守门人说的话使汤米吓了一跳,但他并没有犹豫。
如果鲁莽成功地让他进展到目前这种程度,那他仍希望鲁莽使他继续干下去。他悄悄地走进房子,登上摇摇欲坠的楼梯。房子里的一切肮脏得无法形容。模糊不清的积满污垢的装饰墙纸已脱落,吊挂在墙上。每一个角落都布满了大量的灰色的蜘蛛网。
汤米不慌不忙地走着。当他走到楼梯转弯处时,他听见楼下的人退到后屋里去。显然,到这时他没有引起任何怀疑。来到这所房子要求见“布朗先生”,看起来确实是一件合情合理、自然而然的事情。
汤米在楼梯顶部停下来以便考虑下一步怎么办。在他面前有一条狭窄的过道,过道两侧的门都是开着的。从离他最近的左侧的一扇门里传出一阵含糊不清的低沉的说话声。
守门人告诉他要进的便是这个房间。但是,让他感兴趣的是右面墙壁之间一个狭小的凹处,这个隐蔽的地方有一半被破烂的天鹅绒帘子遮住。它直接对着左面的门,由于它的角度,从这儿可以把楼梯上半部看得一清二楚。这地方进深两英尺,宽三英尺,作为一个人或挤在一起的两个人的藏身之地十分理想。这个凹处引起汤米的注意。他以他通常慢条斯理但又稳健的方式把情况仔细考虑了一番,“布朗先生”的提法不是指某一个人,很可能是一帮子人使用的暗语。他碰巧使用这个暗语才进入这幢房子。迄今,他尚未引起任何怀疑。但是他必须迅速决定下——步怎么办。
假设他大胆地走进过道左面的房间。难道仅仅他被允许进入这幢房子的事实就足以说明他的身份吗?不管怎样也许还有另外的暗语以证明身份。守门人只凭看外表并不完全认识这帮人的所有成员,但在楼上情况就不一样了。看来大体上,运气帮了汤米大忙,但要全靠运气又太离谱;走进那个房间真是太冒险。他希望有把握地将目前的角色扮演下去,但迟早肯定会暴露的,那时他会愚蠢地与一次至关重要的机会失之交臂。
楼下又一次响起敲门的信号,汤米下了决心,很快溜进藏身的凹处,并小心拉上帘子把整个凹处挡起来不让别人看见。旧帘子上有几处裂缝和开口,所以他能把外面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将监视所发生的一切,还有只要他作出抉择,就可以按照新来的人的言行举止加法炮制加入到那伙人中去。
上楼梯的这个人走起路来鬼鬼祟祟,脚步放得很轻,汤米根本不认识他,很明显他是社会的渣滓。此人眉毛浓黑而悬垂,下巴凶残恶狠,整个面部表情露出一般兽性,对年轻的汤米来说所有这些都非常生疏,但是刚进来的这种人苏格兰场的警察能一眼就把他认出来。
新来的家伙走过场米的藏身之处,边走边喘着粗气。他在门的对面停了下来,再次敲门发出信号。屋内有人大声叫喊了些什么,这个人推开门走进去,这使汤米能很快向屋里瞥了一眼。他估计大约有四五个人坐在一张很占地方的长桌周围,但是汤米的注意力被一个高个子男人所吸引。这个男人理着平头,胡子像海军那样又短又光,他坐在桌子的首位,面前放着文件。当新来者进屋时,他抬起头瞟了一眼,他那奇怪又准确的发音引起汤米的注意,他问:“你的编号,同志。”
“十四,老板。”新来者嘶哑地回答。
“正确。”
门又关上了。
“如果那人不是个德国佬,我就不是人!”汤米暗自思量。“要操纵局势一切都得有条不紊地进行——他们总是这样做的。幸好,我没有撞进去。要是我说出一个错的编号,事情可就糟透了。不,这个地方对我合适。喂,又有人在敲门。”
这次来的人和前一个是完全不同的类型。汤米认出他是个爱尔兰新芬党成员。当然啦,布朗先生的组织是老谋深算。声名狼籍的罪犯、有教养的爱尔兰绅士、脸色苍白的俄国人以及工作效率高的德国司仪。真是一种奇怪的、凶恶的乌合之众!一个人手中握着由稀奇古怪、形状各异的连环组成无人所知的链条。这个人是谁?
在这种场合,步骤完全一样,发出信号的敲门声,询问编号,然后是答复“正确”。
楼下门上接连两次敲门声。第一个人对汤米来说十分陌生,场米认为他是个城市里的办事员。一个安静、相貌聪明的男人,但穿着相当寒酸。第二个人属于工人阶级,他的脸貌对汤米来说有几分熟悉。
三分钟后又进来一个人,这个人长相威严,穿着讲究,显然出身名门望族。虽然汤米一时叫不出名字,但这个人的脸貌对暗中监视的汤米来说并不陌生。
他到来之后,这群人又等了好一阵子。事实上,汤米断定,这伙人已到齐了,所以他小心翼翼地从藏身之处爬出来,这时另一阵敲门声使他退回原来的地方躲起来。
最后来的人悄然走上楼梯,以致在年轻的汤米意识到他出现之前,险些与他碰上。
他个子小,脸色十分苍白,容貌温和,近乎像女人一样,颊骨的棱角暗示了他斯拉夫人的血统,不然没有任何特征表明他的国籍。他从凹处前面走过时,缓慢地转过头来。
他那发出古怪光的两眼好像要把帘子烧穿似的。汤米几乎难于相信,这个人竟然不知道他躲在这儿,他不禁不寒而栗。
他和大多数英国的年轻人一样不爱空想,但是他不能排除这种印象,这位小个子男人身上散发出不寻常的强大力量。
这家伙使他想起一条毒蛇。
过了一会儿,他的印象得到证实。新来者像所有其他人那样敲门,不过对他的接待却与众不同。留有胡子的那位男人站起来,其他人随着效仿。德国人走上前来与他握手,脚跟碰在一起发出拍挞一声。
他说:“我们不甚胜荣幸。我们非常荣幸。恐怕这简直是不可能的。”
这个人以低沉的嘶声回答:“曾有过困难。恐怕又不行了,但是,开一次会是必要的——为了阐明我的政策。
如果没有布朗先生我什么事也做不到。他在这儿吗?”
德国人回答时稍有犹豫,听得出他语气的变化。
“我们得到消息,他不可能亲自出席。”他停下来,话没说完,给人一个奇怪的印象。
其余的人的脸上一阵迟钝的微笑。他环顾周围那些不安的脸。
“哦:我理解。我仔细研究过他的方法。他在不为人所知的情况下工作,不信任任何人。不过,都一样,很可能现在他就在我们当中……”他又环顾一下四周,恐惧的表现再次掠过这群人的脸。每个人似乎都充满疑虑地看看他旁边的人。
俄国人轻轻地拍拍脸颊。
“就那样吧,让我们开始。”
德国人仿佛在控制自己。他指了一下他曾经坐过的桌子首位那个位置。俄国人尚在犹豫,其他人却一再坚持。
他说:“这是唯一让一号坐的地方,也许十四号去把门关上!”
汤米再次面对没有装饰的木门上的方格,门里的说话声也再次变成又低又轻的模糊声,无法听清楚。汤米开始不安起来。他偷听到的谈话激起了他的好奇心。他觉得,不管采取什么方式,他都必须多听到一点谈话的内容。
楼下没有响声了,看来守门人也不可能上楼来。汤米细心地听了一两分钟,他伸着头在帘子四周左右张望。过道已空无一人。汤米弯下身来脱鞋,把鞋留在帘子后面,他脚上只穿着长袜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在关着的门前跪下谨慎地将耳朵凑近门上的裂缝。
令他烦恼的是,他仍不太听得清楚,如果说话的嗓门高一点,偶而听到一两个单词,这只能使他的好奇心大增。
他没有把握地看看门上的把手。他能轻轻地扭动把手而不引起房间里的人的注意吗?
认真考虑后,他认为只要十分小心,这是办得到的。汤米屏住气,非常缓慢地,一次一丁点儿万分小心地扭动把手。多扭动一点,再扭动一点,难道永远扭不开吗?啊!终于,把手再也扭不动了。
他停下一两分钟光景,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轻轻地把门往里椎。门一寸未移。汤米感到生气。如果他多用一点力气,门很可能会发出嘎嘎的响声。他等到屋里说话的声音高一点的时候,又试了一次。这次仍不奏效。他多使一些劲把门往里推,这个鬼东西的门给卡住了吗?最后,他用尽全身力气推门,但门仍旧紧紧关住,终于他突然醒悟,门是从里面锁住的或上了门栓的。
过了片刻,汤米克制不住自己的愤怒,他说:“哼,我真该死!多么卑鄙的手段!”
待他愤怒的心情冷静下来时,他准备面对眼前的局面,明摆着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将门的把手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如果他让把手一下子退回去,屋里的人几乎肯定会注意到的。所以汤米还是以同样十分的努力,用他刚才的办法将把手朝反方向退回去。一切顺利,这位年轻人舒了口气站起来。汤米身上某种固执的倔强使得他不轻易承认失败。眼下他彻底失败了,但他远远没有放弃战斗。他仍打算听一听锁了门的这个房间里正发生着什么情况。由于第一个计划失败了,他必须设法找到另一个计划。
他四处张望,过道往前一点,在左面是第二扇门。他蹑手蹑脚地沿着过道向前走去,侧耳细听片刻,他试扭动一下门上的把手。门开了,他溜了进去。
这个房间没有人住,从家具摆设来看是问卧室。像这幢房子里所有的东西一样,家具已破烂不堪,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那这儿的灰尘是积得厚厚的。
然而让汤米感兴趣的是他希望能找到的东西,那便是两个房间之间的隔门,位于左面的窗户旁边。汤米小心地关上过道左面的这扇门,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仔细地检查了一番。隔门的门栓是拉上的。门栓锈得厉害,显而易见,门栓好一阵没用了。汤米轻轻地来回扭动门栓,竟然把门栓拉了出来,并且没有发出什么响声。然后,他故技重演,扭动门上的把手——这次完全成功。门晃动一下打开了——嘎哒一声,虽然仅仅一小声,但已足以让汤米听见所发生的事。这扇门的内侧有一个天鹅绒的门帘,它挡住了汤米,使他不被别人看见,而他却能相当准确地辨别出隔壁房间里说话的声音。
新芬党员正在说话。他那宏亮的爱尔兰口音绝对错不了:“那很好。但是有更多钱才是至关重要的。没有钱——没有结果。”
另外一个声音——汤米倒有点认为是鲍里斯的声音——在回答:“你保证有结果吗?”
“从现在起过一个月以后——如你所希望的那样,迟早——我向你保证,在爱尔兰将出现动摇大不列颠帝国基础的恐怖时代。”
停了一会,传来一号温和的、发咝咝声的声音:“好:你会得到钱的!鲍里斯,你负责。”
鲍里斯问了一个问题:“像往常那样通过爱尔兰的美国人和波特先生吗?”
“我想那完全可以!”另外一个陌生的声音说,“虽然我想马上指出,情况正变得有那么一点困难。现在没有以前曾有过的同情,而是一种增长中的倾向,让爱尔兰人在没有来自美国的干涉下处理他们自己的事务。”
汤米感到,鲍里斯在回答时耸了耸肩膀:“仅仅因为钱名义上来自美国,这就那么重要吗?”
“主要的困难是搞到武器弹药,”新芬党员说,“把钱转过来够容易的——因为有我们这里的同事。”
另一个声音在说,汤米猜想是那位高个子、仪表堂堂的男子,他的脸对汤米来说似乎有几分熟悉:“想想贝尔法斯特人的感情,如果他们能听到你说的话!”
带有咝咝声的那个声音说:“那就这么定下来吧。现在,关于给一家英国报纸的贷款事项,你已经作出的详细安排令人满意吗,鲍里斯?”
“我想是的。”
“那很好,如果需要的话,来自莫斯科官方的否认即将来到。”
冷场了一会,接着德国人清晰的说话声打破了沉静:“我受布朗先生指示,把不同的工会的报告总结交在诸位面前。矿工的报告非常令人满意。我们必须控制铁路。工程师联合会可能有些麻烦。”
好长一阵子没人说话,只听见翻阅文件的沙沙声,德国人偶尔作解释时简短的一两句话。之后,汤米听见手指轻轻敲打桌子的声音。
“还有,日期,我的朋友?”一号说。
“二十九日。”
俄国人好像在考虑。
“那相当快了。”
“我知道。但是,这是由劳工组织主要领导人决定的,而我们似乎不宜过多干预。
他们肯定认为,这完全是他们自己的事业。”
俄国人好像给逗乐了,轻松地笑了起来。
他说:“行,行。这是正确的。他们不应该知道,为了我们自己的目的,我们在利用他们。他们是诚实的人——他们对我们的价值仅在于此。很奇怪,但没有诚实的人你就不能进行革命。民众的天性是绝对错不了的。”他停了一会,又重复讲,仿佛这个短语使他得意高兴:“每次革命都有其诚实的人。后来他们很快被清除掉。”
他的声音里含有一种阴险的口气。
德国人继续往下说:“克莱默斯该走了。他太有先见之明。十四号将负责此事。”
接着是一阵嘶哑的咕哝声。
“那行,老板。”过了一会儿,“假设我给抓住了。”
“你会有最优秀的法律天才为自己辩护,”德国人镇静地回答。“但无论如何,你将带上一副和臭名昭著的强盗的指纹相配合的手套。你没什么可惧伯的。”
“哦,我并不害怕,老板。一切为了事业的利益。所以人们说,街道上将血流成河。”他怀着冷酷的恶意说,“梦想这样的事吧,有时我这样做。钻石和珍珠在街道旁的阴沟里滚动,任何人都可拾取。”
场米听见有把椅子移动了一下。然后一号开口说话:“那么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确信一定成功吗?”
“我——这么认为。”不过德国人说话时少了一点他平时的那种信心。
一号的声音突然之间有一种危险的语调。
“出了什么事?”
“没有,但是——”
“但是什么?”
“劳工领导人。如你所说,没有他们;我们一事无成。如果他们不宣布在二十九号举行总罢工——”
“他们为什么不这么做?”
“如你已说过的那样,他们是诚实的。所以,尽管我们做了动摇他们对政府信心的一切努力,我尚无把握,他们对此仍难有信心,难有信念。”
“但是——”
“我知道,他们不停地指手画脚。但总的来说,公众舆论偏向政府一边。他们不会背道而驰。”
俄国人的手指又在敲打桌子。
“讲到点子上了,我的朋友。你们让我明白了,确实有那么一份文件能保证成功。”
“是这样,如果把那份文件摆在劳工领导人的面前,效果是立竿见影的。他们会把文件刊登出来,向整个英国广播,会毫不犹豫地宣布举行革命。最终政府将彻底垮台。”
“那么你还需要什么?”
“只要文件。”德国人直截了当地说。
“啊!你没有得到文件吗?但是,你知道文件在何处?”
“不知道。”
“有人知道文件在什么地方吗?”
“有一个人——也许。我们甚至对这样的事没有把握。”
“这个人是谁?”
“一位姑娘。”
汤米屏住了呼吸。
“一位姑娘?”俄国人影视地提高了嗓门,“你门还没有让她开口?在俄国,我们有办法叫一个女孩开口说话。”
“这件事情况不同。”德国人阴沉地说。
“怎么不同?”他停顿了一会儿,然后往下说:“这位姑娘现在什么地方?”
“姑娘吗?”
“对。”
“她在——”
然而汤米再也没有听到什么了。他头部被重重一击,眼前一片黑暗。
[book_title]第九章 塔彭丝开始当佣人
当汤米动身去跟踪那两个人时,塔彭丝尽最大努力控制住自己没有和汤米一块去。
尽管她尽力自我克制,她的思考使她感到安慰,因为后来发生的事件证实了她的推理。
毫无疑问,那两个人是来自二楼的公寓,“丽塔”这个名字提供了微茫的线索,这促使年轻冒险家再次跟踪带走简?芬恩的那些家伙。
问题是下一步该做什么?塔彭丝不愿坐失良机。汤米真是忙得不可开交,因为没有和他一起去追踪,塔彭丝不知该做什么是好。她又折回原路到公寓大楼入口的大厅。这时管理电梯的一个小男孩住在那里,他正在擦铜制的配件,劲头十足地吹着口哨,哼的是最新的曲子,音调还相当准确。
塔彭丝进来的时候他匆匆地看了一眼。姑娘显得朝气勃勃。无论如何,她一直与小男孩相处得很好。他们之间似乎一下子就形成了合谐的关系。塔彭丝觉得,敌人阵营中的同盟者,如果可以这么说的话,不该受到鄙视。
“啊,威廉,”她以医院里一大早打招呼的方式高兴地说,“擦得很光亮吧?”
男孩咧嘴笑笑作为回答。
“艾伯特,小姐。”他纠正塔彭丝对他的称呼。
“就算是艾伯特。”塔彭丝说。她匆匆地神秘地四处看看大厅。结果是故意把事情挑明,这样艾伯特不会不明白。她向孩子弯下腰降低嗓门说:“我想和你说句话,艾伯特。”
艾伯特放下手中的活路,嘴微微张开。
“听着!你知道这是什么吗?”塔彭丝以戏剧性的姿势把大衣左面往后一撩,露出一枚珐琅的徽章。艾伯特对这种东西完全不可能有什么了解——的确,这对塔彭丝的计划来说生死攸关,因为谈论中的这枚徽章是当地参加训练的部队的徽记,最初由会总吏在战争初期发起的。它之所以在塔彭丝的大衣里是因为一两天前,她用徽章当作别针把一些花别在大衣上。不过,塔彭丝眼睛很尖锐,她已留意到艾伯特口袋里露出来的廉价的侦探小说,艾伯特两眼一下子睁得大大的,这就足以说明她的计谋是成功的,鱼儿就要上钩了。
“美国侦探:“她压低嗓门说。
艾伯特对此信以为真。
“天啊:“他十分惊讶地喃喃自语。
塔彭丝向他点点头,摆出一副完全理解的神情。
“知道我在搜寻谁吗?”她和蔼地问着。
艾伯特的两眼仍旧睁得圆圆的,他喘着粗气问道:“其中一套公寓吗?”
塔彭丝点点头,朝楼梯方向翘起大姆指。
“20号。她自称范德迈耶。范德迈耶!哈!哈!”
艾伯特的手悄悄伸进他的口袋。
“一个骗子吗?”他急切地询问。
“一个骗子?我想说是这么回事。人们在美国称她雷迪?丽塔。”
“雷迪?丽塔,”艾伯特十分激动地重复,“啊,这简直像是电影。”
是这样,塔彭丝是电影院的常客。
“安妮总是说,她是否是个坏种。”男孩往下说。
“安妮是谁?”塔彭丝随便问了问。
“客厅侍女。她今天要走了。安妮对我多次说过,‘记住我的话,艾伯特,如果警察那一天来找她,我不会感到奇怪。’正是这样。不过她看上去是一个极惹人注目的人,不是吗?”
“她算是个美人,”塔彭丝谨慎地承认,“在她的住宅中这还有用,当然啰。顺便问一下,她一直带着绿宝石吗?”
“绿宝石?它们是绿色的石头,对吧?”
塔彭丝点点头。
“那正是我们追踪她要找到的东西。你认识赖斯戴尔老人吗?”
艾伯特摇摇头。
“彼得。赖斯戴尔,石油大王?”
“好像我对此人有点儿熟悉。”
“这些宝石归他所有。世界上收藏的最好的绿宝石。价值百万美元!”
艾伯特入迷地叫喊起来:“天哪!听起来每一分钟都像电影一样。”
塔彭丝微笑着,对自己所作出的努力感到高兴和满意。
“我们尚未确切地证明此事。但是我们在跟踪她。而且,”——她慢慢地眨了眨眼——“我想这次她不会带着绿宝石溜掉了。”
艾伯特又突然发出一声高兴的喊叫。
塔彭丝突然说:“请注意,小家伙,守口如瓶。我想,我本不该让你了解这些情况,但在美国,我们看见一个青年时,便知道他是一个真正精明能干的小伙子。”
“我一个字也不会说的,”艾伯特急忙辩护,“有没有什么我能做的事吗?也许来点盯梢,或者诸如这类的事?”
塔彭丝假装考虑,然后摇摇头。
“现在不行,不过我会记住你的,小家伙。你说那位姑娘要走,她的情况怎么样?”
“安妮?人们经常有一些意外的发现。如同安妮所说,现在仆人也是知名人物,得到相应的对待,还有她老传话,她不会那么容易找到另一份工作。”
“她不会吗?”塔彭丝思索了一会说,“我想知道——”
她脑海里开始出现一个想法。她思考了一两分钟,然后轻轻拍拍艾伯特的肩膀。
“听着,小家伙,我在考虑。如果你说你有一位年轻的表姐,或者你朋友的朋友,可能适合这个工作,那会怎么样?你懂我的意思吗?”
艾伯特立刻说:“我知道。你把事情交给我好了,小姐,我马上就会把整个事情安排得好好的。”
“好小伙子:“塔彭丝夸奖他,同时点头表示同意。“你可以说,这位年轻女人能马上来。如果事情办妥了,给我回个话。明天十一点钟我来。”
“我在什么地方给你回话?”
“里茨饭店,”塔彭丝简明地回答,“名字叫考利。”
艾伯特羡慕地打量着她。
“想必这是份好工作,这种侦探的差事。”
塔彭丝慢吞吞地说:“肯定是的,尤其是赖斯戴尔老人签字支付账单。但是,别烦躁,孩子。如果这件事进展顺利,你一开始就会处于最有利的地位。”
留下这样的许诺,她和这位新伙伴道别,步伐轻快地走出南奥德利公寓大楼,对自己上午的工作十分得意。
然而不能再耽误时间了。她直接回到里茨饭店,简短地给卡特先生写了几句话。寄出这封短信,汤米尚未回来——这并未使他感到惊奇——她开始去购物,其间除了喝茶和吃一些什锦乳酪点心,购物一直让她忙个不停,直到下午六点以后,她才疲惫不堪地回到饭店,不过对采购的东西倒是心满意足。先从廉价的服装店开始,逛过一两家旧货商店,她在一家有名气的理发店结束了这一天。眼下,在幽静的卧室里,她打开买的最后一件东西。五分钟后,她对镜子里自己的样子满意地微笑了。她用一支女演员的眉笔淡淡地改变眉毛的线条,加上新做了发型的满头秀发,她的外表大大变样,即使她和惠廷顿面对面相遇,惠廷顿也辨认不出她来,塔彭丝对此信心十足。她想要穿鞋底与鞋跟垫高的鞋,帽子加上围裙将是更好的伪装。医院工作的经验让她了解得再清楚不过了,病人常常认不出未穿制服的护士。
塔彭丝对着自己在镜子里淘气的模样大声地说:“是的,你会尽力而为。”然后,她又恢复了原来的面目。
晚餐是孤独的。塔彭丝对汤米没有回来这才感到吃惊。
朱利叶斯也仍然未归。——但这对姑娘来说,比较容易解释。他“拼命干”的活动不仅仅只限于伦敦,他唐突地出现和消失已被年轻冒险家公司作为日常工作的一部分充分接受。很可能朱利叶斯?赫谢默说走就走,已去了康斯坦丁堡,如果他猜测他能在那儿找到失踪的表妹的话。这位精力充沛的青年成功地使几位苏格兰场的警察日子难过,还有海军部电话接线姑娘们也都知道那熟悉的“哈啰”并感到心惊胆战。他曾在巴黎花了三个小时催促辖区长官,他从那儿回来时也许受到一位疲倦的法国官员的影响,老认为解开秘密的线索会在爱尔兰发现。
塔彭丝想:“我敢说他现在已匆匆离开那儿。的确很好,但是对我来说太枯燥无味了!我在这儿的消息太多了,可连一个讲话的人都没有!汤米可能已发了电报或什么的。
我想知道他在哪儿。无论如何,他不能像人们说的那样‘失去踪迹’。那让我想起——”
考利小姐突然停止沉思向一个小男孩打招呼。
十分钟以后,这位女士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抽着香烟,专心细读《巴纳比?威廉斯一一男孩侦探》。和其它廉价的恐怖小说一样,这本书是她打发人去买来的。她有理由认为与艾伯特进一步打交道以前,她自己需好好充实充实,具有地方色彩。
早晨,有人送来卡特先生的一封短信。
亲爱的塔彭丝小姐:你已取得极好的开端,我向你表示祝贺。虽然我感到,我想再次对你指出你正在经历的危险,尤其是如果你按你指出的方向追踪下去。那些人十分绝望,不可能慈悲为怀或有恻隐之心。我觉得你低估了危险,所以再次告诫你,我不可能许诺保护你,如果你现在选择退出来,没有人会责怪你。不管怎样,你作出抉择之前,请把事情仔细考虑一番。
如果你不理会我的警告,下决心把事情干到底,你会发现所有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你和达弗林小姐在莱思利的牧师公寓一块生活了两年,范德迈耶太太可能向她写信查询。
可以允许我说一两句忠告吗?尽量地接近真相——这会使“失误”的危险减少到最低限度。我建议,你是一位原志愿救护支队队员,就扮演好现在这个角色,选择家庭服务为职业。现在这类情况很多。这足以解释言行举止方面不相宜之处,以消除可能引起的怀疑。
不管你以何种方式作出决定,祝你好运。
你真诚的朋友卡特先生塔彭丝的情绪一下子又高涨起来,卡特先生的告诫被抛在脑后。年轻的女士太自信了,而没有认真考虑一下这些忠告。
她毕竞有些勉强地放弃为自己粗略设计的有趣的角色,虽然地对自己扮演好这种角色的能力深信不疑。她也不会这么不明白事理,认识不到卡特先生看法的分量。
汤米那儿仍杳无音信,不过早晨邮差送来一张有点儿弄脏的明信片,上面潦潦草草地写有几个字:“情况良好。”
十点半钟,塔彭丝自豪地看了看她那稍用旧的镀锡铁皮箱,里面装有她新添置的物品。箱子巧妙地用细绳捆扎起来。她按铃吩咐把箱子装进出租车时,两颊有些绯红。她乘车到帕丁顿,把箱子留在衣帽间。然后她带着手提包来到安静的女士等候室。十分钟后,一位改头换面的塔彭丝端庄地走出车站,登上公共汽车。
十一点过几分,塔彭丝再次走进南奥德利公寓大楼的前厅。艾伯特留心守候,却以比较散漫的方式在履行职责,他没有马上认出塔彭丝。当他认出塔彭丝时,对她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
“如果我刚才一下子就认出你那才怪哩!这套衣服好得不得了。”
“很高兴你喜欢这套衣服,艾伯特,”塔彭丝谦虚地回答,“顺便问一句,我现在是你的表姐。或者不是你的表姐?”
“你的声音也变了,”这位高兴的男孩大声喊着,“完全是英国腔。不,我说过,因为我的‘一位朋友认识一位年轻人。安妮并不非常高兴。她留下直到今天——’她说,帮忙,不过真正的是为了让你来到这个地方时有所准备。”
“多好的姑娘。”塔彭丝说。
艾伯特没有想到是讽刺。
“她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把保存银制餐具看作一件乐事——但是请记住我的话,她不发脾气。你现在打算上楼去吗,小姐?进电梯来,你说是20号吗?”他眨了眨眼睛。
塔彭丝严厉地看了他一眼,让他安静下来接着走进电梯,她按20号门铃时,感觉到艾伯特的眼光往楼下张望。
一位漂亮的年轻女子来开门。
“我是来找这个地方的。”塔彭丝说。
“这是个极讨厌的地方。”年轻女子毫不犹豫地说。“十足的老混蛋——总是爱管闲事。指责我瞎摆弄她的信件。哎哟!不管怎么说,信封盖口只封了一半。废纸篓里从来没有任何东西——她把所有的信件都付之一炬。她是个坏蛋,她就是那么一个东西。
漂亮的衣服但没有风度。厨师了解她的一些情况——不过她不会说的——怕主人怕得要死。还有,怀疑心重!要是你对别人说话,她无时无刻不在监视你。
我可以告诉你——”
但是安妮还能透露更多的情况吗?塔彭丝注定不会了解到的,因为此时一个奇特强硬的清晰的声音喊道:“安妮!”
擦亮的年轻女子跳了起来,似乎她被子弹击中似的;“夫人,有什么吩咐?”
“你在和谁讲话?”
“一位来找工作的年轻女人,夫人。”
“那就带她进来,马上。”
“是的,夫人。”
塔彭丝被带进在长长走廊右边的一个房间。一个女人站在壁炉旁边。她不再像当初那么青春,她那曾经是无可否认的美貌变得冷酷和粗俗。她年轻时一定光彩照人。她那浅色的金发,发式略加修饰,在颈部卷曲。她的两眼发出刺人的、闪电似的蓝光,仿佛有一种功能,可以穿透她所见到的人的灵魂。她穿了一件漂亮的靛蓝色查米尤斯绉缎长袍,姣美的身材更为出众。然而,尽管她那迷人的优雅,脸蛋近乎娇柔之美,人们仍可清楚地感觉到冷酷和威吓。一种金属似的力量在她说话的语调里和她那钻子般的眼神里表现出来。
塔彭丝第一次感到害怕。她并不畏惧惠廷顿,但是这个女人不一样。好像着了迷似的,她观察这女人红红的富于曲线的嘴上有一条长长的残忍的皱纹,一阵恐慌的感情再次透过她的全身。她通常那种自信心早已荡然无存。她模糊地意识到,骗这个女人和骗惠廷顿大不一样。卡特先生的警告又出现在她脑海里。这儿,确实地,她不可能期望什么仁慈。
塔彭丝尽力克制住恐慌的本能,这种本能在催促她转身逃跑,一刻也不拖延地逃跑,她坚定地、有礼貌地回敬了这位女土的凝视。
好像是第一次考验结果满意,范德迈耶太太用手指指椅子。
“你可以坐下。你怎么听说我想我一个客厅侍女的?”
“通过一位朋友,他认识这儿开电梯的男孩。他认为这个地方适合我。”
那蛇一样的眼光又一次要看穿她似的。
“你说话像受过教育的姑娘?”
塔彭丝按卡特先生建议的线索,口齿伶俐地扼要讲述她想象的职业。在她介绍时,她感到范德迈耶太太紧张的态度松弛下来。
最后,她说话了:“我清楚了。我可以向谁写信查询?”
“最近我和一位达弗林小姐住在莱昂利的牧师公寓。我和她相处了两年。”
“那么后来你认为,你来伦敦可以挣更多的钱,我想是这么回事吧?嗯,对我来说这无关紧要。我给你五十到六十英镑——你想要的总数。你能马上来吗?”
“是的,夫人。今天就来,如果你同意的话。我的箱子放在帕丁顿。”
“那就乘出租车去取回来。那是个舒适的地方。我常出去。顺便问问,你叫什么名字?”
“普鲁登斯?库珀,夫人。”
“很好,普鲁登斯。去取你的箱子。我要出去吃中饭。厨师会把每件东西的位置都指给你看。”
“谢谢你,夫人。”
塔彭丝退出来。漂亮的安妮没有露面。在下面的大厅里,一位很棒的大厅搬运工已把艾伯特送到不引人注目的地方去了。塔彭丝温顺地走出去时,她甚至没看他一眼。
冒险已开始,但是她不如早晨那么激动兴奋。她想到,要是那位不曾认识的简?芬恩落在范德迈耶太太的魔掌之中,很可能她的日子不好过。
[book_title]第十章 詹姆斯?皮尔?埃杰顿爵士登场
在新的工作中,塔彭丝不曾表现出半点笨拙。会吏总的女儿们在做家务活方面受过良好训练。她们还很擅长培训“生手姑娘”。不可避免的结果是,姑娘一经培训,便会离去,去那些她以新学到的知识挣更多钱的地方,因会吏总囊中差涩,付不起姑娘的报酬。
所以,塔彭丝并不害怕证明白己的工作的效率。范德迈耶太大的厨师使她感到困惑不解。显然,她怕主人伯得要死。塔彭丝想,可能那位女主人在某方面控制着她。至于其它,她做饭时如同一位主厨,那天晚上塔彭丝有机会作出判断。范德迈耶太太在等一位客人共进晚餐,于是塔彭丝准备了两个人吃饭的桌子,桌子擦得干干净净。至于这位来客,她心中感到有些惶恐。很可能这位客人是惠廷顿。尽管她相当有信心,惠廷顿不会认出她,不过要是客人是一位完全陌生的人,她会更高兴。不过,谁也说不准只有往最好的方面着想。
八点过几分,前门的铃响了,塔彭丝带着几分内心的惊恐去开门。看见客人时,她松了口气,客人是汤米跟踪的两人中的第二个。
客人说他的名字叫康特?斯特帕诺夫。塔彭丝报了他的姓名,范德迈耶太大坐在一张矮的无靠背的长沙发椅上,这时她站起来,立即低声表示欢迎。
“很高兴见到你,鲍里斯?伊万诺维奇。”她说。
“见到你也很高兴夫人:“他深深鞠了一个躬。塔彭丝退回到厨房。
“康特?斯特帕诺夫,或诸如此类的人,”她佯作出于毫无掩饰地好奇心,直率地问道:“他是谁?”
“一位俄国绅士,我想。”
“常来这儿吗?”
“偶尔来。你为什么想知道?”
“只是设想一下,他可能对太大很温柔,如此而已。”塔彭丝解释,还以倡怒的样子补充一句:“你怎么会和别人顶嘴:““做蛋白牛奶酥我心里感到不踏实。”厨师解释着。
“你了解一些情况,”塔彭丝暗自思忖,但她说出来的却是:“现在就上菜吗?
行。”
侍候进餐时,塔彭丝竖起耳朵听谈话的内容。她记得,这个客人就是汤米跟踪过的两人中的一个,上次她看见过他。虽然她几乎不会承认,但她已为她的搭档感到不安了。
他在何处?为什么他不捎来只言片语?在离开里茨饭店之前,她就作了安排,专由一位投递员将所有信件或便条立即送到附近的一家小文具店,艾伯特常去那儿收集。确实,昨天上午她才和汤米分手,她为汤米焦虑真有点荒唐。但是,出乎寻常的是,他音信杏无。
但是,尽管她注意听,餐桌上的谈话没有提供任何线索。鲍里斯和范德迈耶太大谈的只是一些纯粹无关的话题:他们看过的戏,新的舞会以及最近社会上的流言蜚语。晚餐后,他们走进小起居室,在起居室里范德迈耶太大舒展着身子躺在无靠背的长沙发上,看上去比以往更妖艳。塔彭丝送来咖啡和利口酒,但不情愿地退出。走出去时,她听见鲍里斯问,“新来的,是吗?”
“她今天才来。另一位姑娘是个极讨厌的人。这个姑娘看起来蛮好。她当侍女不错。”
塔彭丝在门边停留了一会,她小心地没有把门关上,这样她听见鲍里斯说:“我想,很安全吧?”
“确实,鲍里斯,你多疑得荒唐可笑。我相信她是房厅搬运工的表姐,或那一类的关系。别人做梦也不会想到,我和我们共同的朋友布朗先生有任何联系。”
“天哪,千万小心,丽塔。那扇门没关上。”
“哦,那就关上吧。”那位女人笑起来。
塔彭丝急速离去。
她不敢离开后面的厨房太久,赶快收拾餐具,用在医院里练就的速度一口气把餐具洗干净。然后她悄悄又溜回到小起居室的门边。厨师比较闲一点,但仍在厨房里忙着,如果她没有看见另一位姑娘,她只会认为她在铺床准备睡觉。
哎呀,室内进行的谈话声音太低,她一点也听不见。不管怎么轻巧她都不敢再打开门了。范德迈耶太太差不多就面对着门坐着,塔彭丝对女主人观察时犀利的目光敬畏三分。
不过,她觉得她还得尽量多地偷听到正在进行的谈话。
也许,要是发生了什么不幸的事,她可能得到场米的消息。
她拼命地想了好一阵子,然后她的脸一下于亮了起来。她沿着通向范德迈耶太太卧室的走廊快步走去,卧室有长长的法式窗户通向贯穿整个套间的阳台。塔彭丝轻巧地从窗户中溜过去,蹑手蹑脚地无声无息地向前走,一直走到小起居室的窗子边。正如她设想的那样,小起居室的窗子微微开着,里面的说话声音清楚可闻。
塔彭丝注意倾听,但没有提到有关影射汤米的任何事。
范德迈耶太大和俄国人似乎在一些事情上意见不合,最后俄国人抱怨地说:“你一意孤行,鲁莽行事,最终将毁了我们!”
“呸!”那女人笑了,“恰当的宣扬名声是消除怀疑的最好办法。你总有一天会认识到这点——也许比你想象的要早:““在此期间,你与皮尔。埃杰顿四处走动也许他不仅是英格兰最著名的第二级爵士,而且他的业余爱好是犯罪学!
真是愚蠢之极!”
“我知道他的雄辩不知从绞刑架下救出多少人。”范德迈耶太太冷静地说。“那又怎样呢?也许哪一天我可能需要他在这方面的帮助。要是果真如此,在法庭上有这样的朋友该有多幸运——或许说在法庭里更为贴切。”
鲍里斯站起身来,开始大步踱来踱去。他非常激动。
“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丽塔;但是你也是个笨蛋!由我来指引你,放弃皮尔?埃杰顿。”
范德迈耶太大轻轻地摇摇头。
“我不这么认为。”
“你拒绝?”俄国人说话的声音里带有一种凶恶的语气。
“我拒绝。”
“那么,天哪,”俄国人咆哮着,“我们等着瞧——”
范德迈耶太太也站了起来,她的两眼在闪烁。
“你忘记了,鲍里斯,”她说,“我不对任何人负责。我只接受布朗先生的命令。”
鲍里斯在绝望中猛地举起双手。
“你实在让人受不了,”他咕哝着,“实在让人受不了!也许已经太晚了。人们说皮尔?埃杰顿能嗅出罪犯!我们怎么知道他突然对你感兴趣居心何在?或许现在他已产生了怀疑。他猜测——”
范德迈耶太大轻蔑地扫了他一眼。
“消除你的顾虑,亲爱的鲍里斯。他什么也没有怀疑。你不像平时那么有骑士风度,你好像忘记了,通常我是一个被人看作美丽的女人。我向你保证,这就是让皮尔?埃杰顿对我感兴趣的所有原因。”
鲍里斯疑心重重地摇头。
“在这个王国里,没有人像他那样研究犯罪问题。你想你能骗得了他吗?”
范德迈耶太大眯起了双眼。
“如果他完全如你所说——这倒让我感到要试试!”
“天哪,丽塔——”
范德迈耶太大还说:“除此之外,他非常有钱。我不是那种鄙视钱的人。‘战争的资源’,你是懂的,鲍里斯。”
“钱——钱!那总是伴随你的危险,丽塔。我相信你会为了钱出卖你的灵魂。我相信——”他停了一下,然后用低沉的、邪恶的声音慢吞吞地说:“有时,我相信你会出卖——我们!”
范德迈耶太太微微一笑,耸耸肩膀。
“无论如何,要价必须很高,”她轻轻地说,“除了百万富翁,没有人出得起这样的价格。”
“啊2”俄国人咆哮,“瞧,我是对的。”
“亲爱的鲍里斯,你不能理解笑话吗?”
“这是笑话吗?”
“当然。”
“那么,我要说的是,你幽默的想法真是少有,亲爱的丽塔。”
范德迈耶太太淡淡一笑。
“让我们不要争吵了,鲍里斯。按铃,我们喝点酒。”
塔彭丝赶紧退却。她稍停片刻,在范德迈耶太大的长镜里打量自己,确信外表没有什么不要之处。接着她故作庄重去应铃。
她偷听到的谈话,虽然有趣并毫无疑问地证明了丽塔和鲍里斯的同谋关系,但对眼下全神贯注的问题无济于事。
甚至连简?芬恩的名字都不曾提及过。
第二天上午,和艾伯特简短交谈了几句,塔彭丝得知,文具店里没有收到任何信件。
这似乎令人难以相信,如果汤米进展顺利,他不会不给她捎个消息。一只冰冷的手仿佛抓紧了她的心……设想一下……她勇敢地抑制住自己的害怕。担心是无益的,但是她赶紧抓住范德迈耶太太给她提供的一个机会。
“通常你哪一天外出,普鲁登斯?”
“通常是星期五,夫人。”
范德迈耶太大扬起了双眉。
“今天就是星期五:不过我想,你不会今天外出,因为你昨天才来。”
“我在考虑我是否可以你向提出请求,夫人。”
范德迈耶太大打量她有一分多钟,然后笑了。
“我希望康特?斯特帕诺夫能听见你这么说。他昨晚就提出了一个建议。”她像猫似的咧开嘴笑。“你的请求非常独特,我感到满意。你并不理解所有这些——不过今天你可以外出。对我来说没有两样,因为我不在家吃饭。”
“谢谢,夫人。”
一离开这个女人,塔彭丝顿时感到如释重负。她又一次对自己承认,对这个长有一对残酷眼睛的美丽女人,她感到害怕,非常害怕。最后在胡乱擦银餐具的时候,前门的一阵铃声使她放下手中的话去开门。这次,来的客人既不是惠廷顿,也不是鲍里斯,而是一位相貌出众的男子。
虽然他的身材比一般人的身材稍高一点,但他给人的印象却是个大个子。他的脸刮得光光的,是一张表情多变的脸,脸部表情显示出不同寻常的权力和力量。他浑身好像放射出一种吸引力。
一时塔彭丝拿不准,他是位演员还是位律师,不过她的疑问在他说出名字之后就消除了,他是詹姆斯?皮尔?埃杰顿爵士。
她又饶有兴趣地把他打量了一番。这位男人是有名望的爵士,他的名字在整个英格兰都为人们所熟悉。塔彭丝曾听说过,也许有一天他会成为首相。人们知道,他为了自己的职业而拒绝官职,宁愿为苏格兰选区的居民当一名普通的议员。
塔彭丝边想边走回餐具室。这位大人物给她印象很深。
她明白了鲍里斯的焦虑。皮尔?埃杰顿不是个容易上当受骗的人。
大约一刻钟以后,铃响了,塔彭丝走到大厅送客人出去。他曾以敏锐的眼光瞥过她一眼。现在,把帽子和拐杖递给他时,她感觉到他的眼睛又把她全身打量了一番。她打开门,站在一旁让他出去,他在门口停下脚步。
“没在这儿干多久,是吗?”
塔彭丝抬起双眼,惊讶不已。从他的眼神里,她看到亲切、和蔼,以及一些难以捉摸的东西。
他点点头,仿佛塔彭丝已作出回答。
“志愿救护支队队员,缺钱用,我猜得对吧?”
“范德迈耶太大都向你讲了吗?”塔彭丝怀疑地问。
“没有,孩子。你的样子告诉了我。这儿是个好地方吗?”
“很好,谢谢,先生。”
“啊,眼下好地方多得很。有时变化一下也无妨。”
“你的意思是——”塔彭丝问。
但是,詹姆斯爵士已走到最下面的一层阶梯。他转过身来,眼光是那么和蔼和敏锐。
他说:“只是个暗示。如此而已。”
塔彭丝回到餐具室,陷入比以前更深的沉思。
[book_title]第十一章 朱利叶斯的描述
塔彭丝穿着得体按时出门,这是她的“下午外出”。艾伯特暂时不在,塔彭丝自己去文具店查个明白,她真的没有信件。她查清楚了此事,然后前往里茨饭店。经查询,她了解到场米仍未回来。虽然这样的答复在她预料之中,但是这种答复使她希望破灭。
她决定向卡特先生求援,告诉他何时何地汤米开始他的跟踪,请卡特先生设法查找汤米的踪迹。请卡特先生帮助的想法使塔彭丝活泼的精神又振作起来,然后她询问朱利叶斯?赫谢默。她得到的答复大意是,朱利叶斯大约半小时以前已经回来,不过马上又出去了。
塔彭丝的情绪越发高涨。见到朱利叶斯算是幸运的事,或许他能拿出个办法来查明汤米的情况怎样。她在朱利叶斯的客厅里给卡特先生写了封短信。刚要在信封上写地址时,门突然给打开了。
朱利叶斯开口就说:“到底是什么——”但他骤然控制住自己,“对不起,塔彭丝小姐。下面办公室里的笨蛋是这么说的,贝雷斯福德先生不再在这儿——从星期三起,他就不在这儿,是这样吗?”
塔彭丝点头。
“你不知道他在哪儿?”他轻声问道。
“我?我怎么知道?虽然昨天上午我打电报给他,但是我根本没有收到他的一点回音。”
“我想,你的电报在办公室里没有拆开。”
“那么,他在哪儿?”
“我不知道。我指望你可能知道。”
“我告诉你,自从星期三我与他在火车站分手以来,我根本没有收到他的一点回音。”
“哪个火车站?”
“滑铁卢。你们的伦敦索思韦斯顿路。”
“滑铁卢车站?”塔彭丝皱了一下眉头。
“呢,对的。他没告诉你吗?”
塔彭丝不耐烦地回答:“我也没见着他。从滑铁卢开始讲。你在那里做了什么?”
“他给我打了个电话。在电话上他告诉我开始行动,动作要快。说他正在跟踪两个坏蛋。”
“啊:“塔彭丝说,两眼都睁大了,“我明白了。往下说。”
“我马上赶了过去。贝雷斯福德在那里。他指出两个坏蛋。大个子由我负责,就是你吓住的那个家伙。汤米把一张火车票塞进我的手里,告诉我快上车。他跟踪另一个坏蛋。”
朱利叶斯暂停了一下。“我完全有把握地认为,他想了解所有的情况。”
塔彭丝坚定地说:“朱利叶斯,不要来回走动。这使我头晕。坐在那张安乐椅上,尽量不要卖关于,告诉我全部情况。”
赫谢默先生顺从了她。
他说:“当然啦,我从哪儿开始呢?”
“你刚才中断的地方,在滑铁卢。”
朱利叶斯开始叙述:“嗯,我刚走进一节你们英国那可爱的老式的头等车厢,火车就开了。我知道的第一件事是,一位列车员走过来,非常有礼貌地告诉我,车厢内不准吸烟。我递给他半美元,这件事就样解决了。沿着过道,我查看了一下隔壁的旅客车厢。惠廷顿就在那里。
我看见那个可恶的家伙,那张保养得很好的大肥脸,想到可怜的小简在他的魔爪之中,我真要发狂了,可惜我没随身带枝枪。不然我要整治他一下。
“我们顺利抵达伯恩茅斯。惠廷顿要了辆出租车,讲了旅馆的名字。我也这样做,三分钟内我们的车就赶上去了。
他租了个房间,我也租了个房间。到这时事情一帆风顺。他想都没想到,会有人跟踪他。嗯,他坐在旅馆里的休息室里看看报纸诸如此类直到吃晚饭时间,他也没有匆匆去吃晚饭。
“我开始想,无事可做了,他只是为了健康原因出来旅行。不过我记得,尽管那可算是个高级旅馆,他居然没有换衣服去吃晚饭,很可能饭后他会为了他要干的事出去。
“果然,大约九点,他出去了。乘一辆车穿过城镇——顺便说一句,那是个非常漂亮的地方,我想等我找到简以后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