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甘疯子传
[book_author]何曰愈
[book_date]清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4358
[book_dec]甘疯子,江苏上元人。逸其名,有神勇,力能斗虎,逾高绝远,捷疾如飞。淡嗜欲,不事家人生产。遨游名山,足迹半天下,性任侠,道遇不平,辄为人排难解纷,故人以“疯子”名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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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ook_title]甘疯子传原文
甘疯子,江苏上元人。逸其名,有神勇,力能斗虎,逾高绝远,捷疾如飞。淡嗜欲,不事家人生产。遨游名山,足迹半天下,性任侠,道遇不平,辄为人排难解纷,故人以“疯子”名之。
尝游报国寺,坦卧檐际,适故人至,疯子佯寐不与语;故人倦,亦鼾睡柱下,疯子乃以右手抱柱起,镇发其中,遂出。少顷,卧者醒,不能转侧,曰:“必甘疯子所为也。”曰且晡,疯子始至,故人詈曰:“何恶作剧,亟出我!”疯子仍以手挟柱,殿屋皆震,故人乃得起;而疯子色自若,见者皆惊。
游黄山,喜其幽邃,虽人迹所不至,肆意冥搜,必穷历乃已。至莲花峰,峰高数丈,四面陡削如壁,上平如砥,疯子遂飞身登其颠,见梵宇一区,类落成者,疯子喜,以为斯峰猨狖所不到,必非人居,自诧为武陵之遇。遂整衣入殿宇,虽不甚华藻,而幽敞精洁,花木萧骚,鸟声上下,落英糁径,草碧无尘,迥异人世。步至禅房,见床帐几案,陈设焕烂,颇怪之。乃偃息榻上,见帐隅悬小木鱼,一戏击之,俄闻门声呀然,二丽人自屋后出,修眉皓齿,雾鬓云鬟,见疯子,惊顾错愕,却行欲避,疯子趋前揖曰:“某东西南北之人,不意唐突,幸示迷途?”二女曰:“君何人,乌得至此?”具告之,女曰:“余本良家子,被恶僧掳至此,同难十余人,皆幽闭窟室中,已数年矣,不能自脱,故强颜偷生。悯君孤旅,宜速行,迟则齑粉矣。”疯子诘其故,女曰:“贼膂力绝伦,猛兽不敢近。朝出暮归,上下如集,行且至矣,君宜疾行。”疯子哂曰:“某虽惊,若欲归,请为若除之。”女曰:“君得毋夸乎?倘能相救,是起死而肉骨也。虽然事若不济,是祸君也。”曰:“若无我虑,贼往来径路,若为我告之,某自能办。”女乃引疯子出,指峭崖曰:“贼往来皆道此,君当慎之,勿视为等闲也。”遂退。疯子乃翳身丛薄间,凝神以俟。少焉,红曰衔山,杳无踪兆。潜探首下视,遥见一人,缘溪而来,行且近,谛视之,僧也,熊腰虎体,躯干修伟,背负一囊,步履如飞。及崖下,乃紧带撩衣,耸身而上,疯子出其不意,腾足踢其胸,僧颠,略一喘息,乃解其囊,复贾勇而登,立未定,疯子又飞足蹴之,僧以手力格,僧颠而疯子亦仆。有顷,疯子起,僧亦抖擞跃上,疯子俟其甫登,竭力踹之,僧两手握其足,二人遂俱坠崖下。僧伤已重,而互相挽结,犹兽斗山足,疯子坠时,幸僧为之垫,伤稍轻,乃乘间击其要害。僧瞋目曰:“某称雄数十年,未逢其敌,今遇子,命也。”乃三跃而卒。疯子复跃而上,为女贺曰:“幸不辱命,贼已毙矣。”于是尽出窟中女子,燔其舍宇,缒诸女子下,讯诸里居,一一送之归。自兹疯子之名益震。
至岭南,有巨室某,富甲一郡,剧盗数十辈,谋往劫之。疯子适至,微闻其事,漏初下,乃先登巨室屋,隐身潜伏。夜未半,忽闻门外人马沸腾,火光烛天,巨室举家惊惶,不知所措,疯子知盗已至,屏息俟之。少焉,有盗飞立屋檐,疯子歼之,继至者十余辈,皆击坠庭中。群盗见屋内寂然,无敢复登,天将曙,群盗相谓曰:“入者吉凶未卜,孰往探之?”一盗应声起,倏登墙际,见先登者尸相枕藉,仰见一人,踞坐楼脊,知为异人,哀之曰:“某等唐突,自贻伊戚,自兹以往,不复相犯矣。”疯子曰:“若知悔,且舍若。”群盗遂鼠窜。东方既明,疯子乃下,巨室跽谢曰:“与君素昧平生,忽蒙高义,拯某于厄,敢以家赀之半为谢。”疯子不答。拂衣而行。巨室挽之曰:“君义士也,既不受谢,而死者累累奈何?”疯子曰:“来!偕诣邑宰。”白其事,遂飘然而去。其排难解纷多类此!
尝乘驴渡河,水深没腹,驴不能涉,乃蹇裳挟驴而过。
其子某,亦有父风,疯子虑其及于祸。一曰,召子至,以手抚其顶,背遂偻。子跪泣请教,疯子曰:“与其勇而危,孰若无勇而安。今若体虽残,祸其免矣。”后年八十余而卒。
或曰:疯子本儒生,曾登进士第,任某邑令,缘事赐帛东市,夜半而苏,遂匿其名,隐于黄冠云。
[book_title]甘疯子传译文
甘疯子,是江苏上元人。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他神勇,力能斗虎,蹦得很高,很高,跳得很远,很远,跑起来如飞。甘先生平时也没什么喜好,从来不帮家里做事情。甘先生很喜欢遨游名山,他的足迹遍布半个天下;甘先生很有侠气,路遇不平,为人排忧解难,加上他也没个名字,所以世人都叫他甘疯子。
有次甘疯子露宿报国寺,刚躺下,恰巧熟人也来这里露宿。甘疯子假装没看见熟人,也不跟他说话。熟人路途劳顿,也就挨着甘疯子睡在柱檐下。甘疯子趁着熟人熟睡之际,用右手抱起柱子,把熟人镇在了柱檐之下,然后甘疯子就离开了。不一会儿,熟人醒了,发现不能翻身,毫不惊讶的说:“肯定甘疯子干的。”刚说完,甘疯子就回来了,熟人很生气:“没事儿逗我玩儿啊?你赶紧放我出去!”疯子仍然用手扶起柱子,整个殿屋都跟着震动,熟人这才从夹缝里出来;再看甘疯子神色自若,而见者皆惊。
甘疯子游历黄山,喜欢去幽邃的地方,虽然没有人烟,却可以让思绪无拘无束,景观也尽收眼底。走到莲花峰,峰高数丈,四面陡峭如壁,峰顶却很平整,于是疯子纵身登上峰顶,但见脚下尽是清幽景致,山顶还有一座清幽殿宇,疯子喜不自禁,以为斯峰猨狖所不到(此处笔记中一句乃是引了一段屈原《九歌》中《山鬼》句,“深林杳以冥冥兮,乃猨狖之所居”意为清幽脱俗)这所殿宇一定没有人居住过,自己觉得是一段武陵之遇(武陵之遇是什么我弄不清楚,也没时间查,因为不耽误看,也就没细研究,大体意思就是觉得自己来到了仙境)。于是疯子整了整衣服进了山顶的殿宇,殿宇虽然不华丽,但是盖得很脱俗,而且很干净,花草树木也很雅致,鸟声清脆,地上还有些散乱的花瓣,草很绿而且毫无尘埃,跟人世间大为不同。
走进禅房,却见到几张床,陈设俗气的很,甘疯子感到很奇怪。于是甘疯子躺到床上,却看见床帐上悬着小木鱼。疯子觉得很有意思,就敲了一下木鱼,忽然听见门“呀”的一声开了,两个美人从屋子后面走了进屋来。这两位丽人,柳叶弯眉、樱桃口,还有一口小白牙,乌黑的头发盘起来很是好看。二女见到疯子惊讶错愕,就想着赶紧避开他。疯子却赶到他们前面,作揖说:“我是东南西北之人(流浪者),不想到会这么唐突,其实我迷路了,您二位可否告知路途?”二位女子说:“你到底谁啊?怎么到这儿来的?”于是疯子原原本本都告诉了他们,如何看到了这山峰,如何蹦上来的,等等。二位丽人说:“其实我们都是良家女子,被恶僧虏来这里,与我们一同落难的还有十几个人,他们都被关到密室里,已经好几年了,没办法逃,也就忍辱偷生。看你孤零零的来到此地,快快走吧,迟了怕是命就没了。”疯子对二位女子看不起自己有些生气,二女说:“那恶僧臂力绝伦,猛兽都不敢靠近他。早上他出门,晚上就回来。现在估计快回来了,你快快逃吧。”疯子很不以为然,说:“我虽然觉得惊讶,但是要我回去,我得先把这个恶僧除掉。”女子说:“你不是吹牛吧?若是能救得我等,那真是我等再造父母了,但若是救不得,你也会被连累的。”疯子说:“你们不用考虑我,就告诉我恶僧常走的路径,我就能办得到。”女子带着疯子出了屋子,指着峭崖说:“恶僧往来都在此走,你要小心啊,千万别掉以轻心。”说完女子就退了回去。
于是,疯子就藏在恶僧行走路途的草丛间,全神贯注的等着。等了一会,也没见到恶僧。疯子向崖壁下看,见到一个人沿着溪水而来,越走越近,仔细看,是个和尚。这和尚,虎背熊腰,身强体健,背上背着一个大背囊,步履如飞。到崖壁下,和尚紧了紧衣身,蹦着蹦着就上崖了。疯子趁他不注意,上去一脚踢在他胸口上。和尚倒地,略一喘息,解去背囊,直挺挺的蹦起来,还没站稳,疯子又是一脚,和尚用手格开,疯子和和尚都倒在地上。
过了一会儿,疯子站了起来,和尚也站了起来,疯子使出全部力气,拼命的踹向和尚,和尚两手抓住疯子的脚,二人同时跌下悬崖。和尚受了重伤,还是困兽犹斗;疯子掉下山来,摔在和尚身上,比和尚伤得轻些,于是趁着和尚立足未稳,击中了和尚要害。和尚登着怒目,说:“我称雄数十年,未逢敌手,今天遇到你,也是命啊。”和尚努力的跳了三下就死了。疯子杀了和尚,又回到庙宇,为二女祝贺,说:“不辱使命,已将其毙了。”于是放出了密室中的女子,烧了殿宇,带着他们走下山,问过他们家在哪里,一个个的都给送了回去。从此,疯子的名声大振。
疯子来到岭南,遇到了一个富商。富商富甲一郡,富了就有贼惦记,于是有一班贼人策划抢劫巨商。疯子刚到,听说有人要抢劫,这还了得?于是疯子偷偷得躲在巨商家里,还未到半夜,就听外面人马沸腾,火光烛天,巨商全家都害怕得要死,不知道怎么办好。
不一会儿,有个苯贼跳到房檐上观察动静,疯子就把他杀了,后来又蹦进来十多个都被疯子杀在庭下。众盗贼却觉得屋子里这么安静,定有些蹊跷,都没敢往里进。天将亮,众盗贼七嘴八舌:“进屋子的一定的凶吉未卜,谁去看看?”一贼应声而起,刚蹿上墙头,看见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抬头又看见一人,蹲坐在房梁上,一看就知道是高手,丧气地说:“我怎么这么笨呢?我自己上来的,我自己下去,您老人家放我一条生路吧,我肯定不再干坏事儿了!”疯子说:“你知道自己错了就好,滚吧。”众盗贼看到这情景,抱头鼠窜,鸟兽而去。
天刚亮,疯子从屋檐上蹦下来,巨商跪谢说:“你跟我素昧平生,我却蒙您高义,救了我一家子性命,请让我用家财的一半相谢吧。”疯子不收,拂袖而去。巨商抓住疯子手说:“义士,您既然不收谢礼,那您看,这么多尸体怎么办啊?”疯子说:“给他们好生安葬了吧。”办了丧事,疯子飘然而去。
疯子其他救人危难的事情大抵也与此类似!
疯子曾经骑驴过河,水深到驴的肚子,驴子不能过,于是疯子就把衣服放到驴身上,举着驴子过了河。
甘疯子的儿子某,也很有乃父之风。疯子怕孩子惹祸,一天,疯子把儿子叫过来,用手摸着他的头(古人表示长辈对晚辈的爱抚就摸头),断了他的背筋。孩子哭着问父亲为什么这么做。疯子说:“与其勇猛而招灾,还不如不勇猛而平平安安的。今天你虽然身体残废了,但是却可以免祸啊。”后来,他的儿子活到八十岁寿终正寝。
还听说:疯子原本是个儒生,曾经中过进士,在某县当县令,机缘巧合到了东市,夜半而起,隐匿了姓名,去了道观隐居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