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ook_name]白牡丹 [book_author]洪琮 [book_date]清代 [book_copyright]玄之又玄 謂之大玄=學海無涯君是岸=書山絕頂吾为峰=大玄古籍書店獨家出版 [book_type]文学艺术,小说,完结 [book_length]175611 [book_dec]《白牡丹》的主要内容是描述正德皇帝为访求所梦美女白牡丹、红芍药,特意微服巡游江南,由此生发出奸监谋反、忠臣受屈、强盗打劫、平民遭困、天子风流穷形极相、男女有情终成眷属等一系列富有传奇色彩的政治、社会生活故事。《正德皇帝游江南》(《白牡丹》一书含《正德皇帝游江南》)所演以正德皇帝游江南之事为主,兼及宸濠造反、刘瑾谋逆事,书中述及的一些人物如梁储、王守仁、李凤姐等,历史上都实有其人,加之所叙故事关于忠奸、治乱、正邪、贞淫,更引起读者阅读的兴趣,故此二书的故事历来为民众所喜闻乐道,一并受到广泛关注。此二书的故事不仅被改编为京剧、川剧、湘剧、汉剧、雩剧、河北梆子等多剧种(如有《下江南》《游龙戏凤》《梅龙镇》《江山美人》等多种戏剧),而且还流传海外,远播英国、日本、朝鲜等国。 [book_img]Z_14646.jpg [book_title]白牡丹小序 国之有史,以纪事也,古者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故一代之君,必有一代之史,以垂后世,俾后世得以考其实录,昭其劝戒焉:下此若稗官、野乘微矣。至于小说家,不过听其遗事而敷衍之,绎之,非有褒贬是非之可寓,非有议论评断之足观,是微之又凝矣,何足尚焉!然独不曰史缺有间,乃时时于他说,而小说抑何不足尚者说乎?其中具有忠孝廉节之可风,邪慝谗色之足戒,岂无稗于世道人心乎?如有明正德君之于白牡丹一事,史无闻矣。史无闻则何不可为之说!所异者以民家两个女子,而上入君王之梦寐,以堂皇一代天子,而下等众庶之嬉游。 卒至于同州劫驾,黄虎拘函。使非有李梦雄、英国公、定国公之保驾,则正德之为正德,不知其何如也!岂不可奇?岂不可笑?岂不可戒?孔子曰:戒之在色,信然。余长夏无事,信笔挥成。然言词饵谬,未免见笑于儒林;仍收而置诸箧。 适坊友来游,有所谓《白牡丹》者,世人多有求售而不得者。即有此编,何不付粹,以公同好?余曰:不可嗣。因缘请爱书数语,以弄诸首云尔。 光绪辛卯季冬之月下院柱石氏书于上洋博古之斋 武荣翁山柱石氏题 [book_title]第一回 明主遇美人入梦 金星救刘瑾为阉 诗曰: 乘兴南游不戒防,谁知祸急起身旁。 若非洪福真天子,早把江山梦一场。 又曰: 两样新妆未得遭。 本来龙性荡难牢。 春风自是为张主。 一夜吹开两树桃。 话说这两首诗,单道逍遥天子的遗事,前首括得上半部,后一首括得下半邓。却因其时有两个美女,与逍遥天子梦中相追,日后宛转入宫伏侍。看官你道那逍遥天子是谁?乃是前明正德。 按正德乃武宗皇帝年号,这武宗讳厚照,姓朱,乃天上亢龙金星脱生下世的,禀性风骚,赋情潇洒。即位以来,四海升平,倦于治务,耽于盘游,时称为“逍遥天子”。故其时内宫虽有后妃嫔嫱,即良家女子,非无可娱目悦心,然常闷闷不乐。一日退朝无事,睡在龙床上,忽梦游至一大世界,看不仅紫姹黄娇,生无限红情绿意;进步又至一所,中有二株花树,一株花开白如玉的,叫做白牡丹;一株花开红似紫的,叫做红芍药。花下又有两个娇滴滴的美女,冉冉而来。一个淡妆比玉精神,一个浓抹如花窈窕。且那身子服饰,又打扮得十分整整齐齐的,真正是西施再世,王嫱复生。武宗抬头一看,不觉浑身酥软,神情颠倒。遂抢步向前笑道:“寡人正在此孤寂无聊,意欲两美人相伴枕席,未知美人意下如何?”那两美人一时齐道:“只怕奴家没有忒大福分,若是万岁不嫌容貌丑陋,另日即便同侍中栉罢。”武宗见美人依允,忽然春情越发,忍耐不住,又向两美道:“既蒙美人见爱,何不就此际同赴阳台,行些梦岫三分雨,梦煞巫山一段云去。”说罢,便双手拉住两美。那两美被武宗纠缠不离,却叫道:“万岁放手。”武宗只是不肯放手。两美心生一计道:“后面有人来了。”武宗回过头来,那两美乘势把武宗推开而去。武宗叫声“不好了。”一顿跌倒在地。惊醒起来,却是南柯一梦。依旧倚在龙床上,膝胧道:“好!好。” 早有太监闻言人侍问道:“陛下”与何人打活,却警得如此冷汗直淋?” 武宗道:“朕正梦与两美好处,不意被他推一推,蓦地惊醒。”太监道:“既有其梦,必有其人,陛下何不宣圆梦官一问?好便传旨,令使者采选入宫,伏侍陛下。”武宗道:“朕适才梦中匆急,并未问及美人名姓乡籍,好不令人晦气。但朕尝闻,冀之北土,好马生焉;古之名都,美女聚焉。此两美人,一定生在苏杭扬潮等州地方,少不得另日朕就要云游各处,留心访访踪迹罢。”谁知武宗此话一出,早已钻在那太监心窝里去,却弄出许多事端来了,此是后话,按住慢表。 且说这太监乃河南信州人氏,父刘聪,母何氏。刘贩卖药材为生,积下家私数千金。但是夫妻二人年过四旬,未有男女生育。聪因到河北大名府收买货物,螟岭一子,先是名谈瑾,年甫十岁。生得白净面皮,只是眉浓眼露。 因父母穷乏鬻之,刘聪收为己子,改曰刘瑾。回家夫妻溺爱,送其上学攻书。 不数年,刘瑾性轻挑,善戏虐,口舌伶俐。下棋投壶,博弈踢球,无一不精。 年十六,刘聪病故。何氏溺爱更甚。不务生业,妄结浪游。至十八岁,何氏亦亡。刘瑾益加放荡,赌博酗酒,无所忌惮。不数年家业荡尽,连住处也变卖了。因思有个族叔刘文俊,欲投他处,求得出头。 按文俊名刘泽,系二甲进士出身,时官拜吏部天官。乃刘聪之从兄弟,瑾之从叔也。与刘聪颇相得。前因丁忧回家,后遂挈家移居江甫苏州府城内。 家资饶富,刘瑾故欲望其提携,遂收拾上路。非止一日,已到苏州府,寻店安歇。问店家,方知刘吏部家住在狮子街,是晚即饱餐安寝。至次早饭后,备下名帖,来到刘府前。对把门家人说明,家人道:“老爷不在家里。”刘瑾垦求家人把帖投进后衙。夫人李氏见了名帖,心想:刘聪家业富足,刘瑾到此,必是放荡,即传请进后堂。 刘瑾拜毕坐下,旁边茶罢,夫人曰:“贤侄在家料理家务,何由到此?” 刘瑾曰:“只因父母双亡,家业萧条。望婶娘写一信附小侄进京,托叔父图个出身。”夫人曰:“你叔为官清淡,从不敢妄荐一人。贤侄进京,想也无益。”遂令家丁取出银子,对刘蓬口:“此银十两,贤侄权收作盘费回家,切不可进京。”刘瑾不悦曰:“婶母既是不肯写情提携,小侄又非来打秋风,银子可仍收进去。”说罢,亦不辞别,竟悻悻跑出后堂而去。夫人入内不表。 且说刘瑾出了刘府,一路愤恨:“异日若得志,必设害他一家雪恨。” 忽又转念曰:“适才送我的银子,我又不取。如今路费已尽,举目无亲,不若投河身死免受了辛苦。”想到此际,心中凄惨,信步出城,欲寻溪河自尽。 来到荒郊,迎面来了一个道人,白面长髯,纱中葛袍。向前叫曰:“刘谨不可短见!论你后日富贵难言。”刘瑾吃惊曰:“公是何人?既知我姓名,谅必知我苦。怎说甚么富贵?”道人笑曰:“贫道知过去未来之事,怎不知你的委曲?今不如阉割进京,为个太监,可得荣耀。”刘瑾着惊曰:“割了yang物,岂不死去?且无一文路费,怎能进京?”道人随就身内取出一包药散,并一粒药九,付刘谨曰:“你将此药带回店去,先取瓦一块,无灰酒一瓶,并火炭等物。先写一纸字,放在桌上,教店主见得,道:我若割下yang物,你可将yang物放在瓦上,扇起炭火烧焦,擂成细粉,和一粒丸药,调酒灌下,便可止痛。快将此药散,涂敷割伤处,立即止血。再调养几日,自然痊安。另赠你白银五十两,以为路费。”说罢将银药俱付刘瑾。刘瑾收了,拜伏在地:“恳求大名,好便异日报答。”道人扶起道:“贫道姓李名太白,号长庚。云游四处,不求报答。只是你异日得志,切勿伤害生灵,足感厚情。”言讫,化阵轻风而去。 刘瑾心知必是太白金星指点,后日必有好处,即望空叩谢。遂转回店来,将信将疑,取了一块方瓦,并老酒炭火齐备,写下纸单,放在桌上。向前对店主曰:“适在街上买一只熟鸭头,要借刀砧一用。”店主曰:“何不取来付小人料理料理?”刘瑾曰:“我自会料理,不劳费心。”便取了刀砧入房,虚掩着房门。店主心内疑惑,又见刘瑾,眼带泪痕,不似吃酒之状,又取刀砧,不知何用?便悄悄躲到房门缝窃视。忽见炉内炭火炎炎,上放一方瓦,那块刀砧安置在椅前;解开前面裤子,握出那条黑昂昂的物件来。店主正不知何故,又见刘瑾左手把那物件提起,放在砧上,右手举刀截下。一声响,那物件已坠在地上。忍耐取过药散一小撮,敷糁在伤处,遂跌倒在地,血如涌泉。店主叫得一声苦,急奔入房来,已是面如腊黄,人事不省。忙叫帮伙进来曰:“此人与我无冤,却割yang物来害我们。当着人命,如何是好?”小二见桌上字纸,方知其详。 店主无奈,只得照纸上所云,把那yang物拾起,放在瓦上。不须臾间,饶得焦黑,擂成细粉。又将药丸研破,和老酒调剂,把箸撬开牙关灌下。顷刻面皮渐红,血亦止了。二人共扶上床,停了一会,手脚略动,翻身叫声:“我好疼也!”店主埋怨曰:“我与你并无冤仇,何故做这事害我?”刘瑾曰:“你不知我的苦情,我就死了,亦不过费你一口薄棺材,更也无人较讨人命,不必着慌。”店主曰:“yang物有甚罪过,割下了便可分得苦情?一发不通!” 口虽如此说,心中着实恐惹出人命来,从此小心照顾。又有道人药散敷贴,小心伺候了十余日,始平复如旧。 此时刘瑾暗想:“身边只有十数两银子,若还店税,无甚路费。”乃对店主曰:“多承好意,得全残喘。但饭钱房税,无从借贷,如何是好?”店主巴不得他早出门去,答曰:“房税饭钱,客官另日得意寄来罢。今日痊安,即可起程。”刘瑾称谢,收拾出门而去。 未知此去进京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二回 穆府着棋收内监 焦彩翻案害王岳 且说那刘瑾称谢店主,收拾出门,夜宿晓行,不知不觉到了。是晚进入京城,住入客店安歇。次日问店小二曰:“小可要做个太监,未知怎能充作哩?”小二曰:“要作太监,须要在朝官员保奏方得入宫。”刘瑾默然暗思:“我怎有官员保奏?况盘费短少,倘用尽岂不饿死?且寻个生活路,再作商议。”即换了衣服,上街闲走。 亦是时运来临,恰遇正德天子时为东宫太子,闲暇素服,带一少监,步行到兵部尚书穆宏府中游耍。这穆宏乃趋媚小人,即邀太子到后花园磐陀石上对着象棋:家人从后门出去,后门被风吹开。适值刘瑾到此,见花园幽雅,缓步而入。观望那石上二人对着象棋,正中着心怀。上前一看,恰当棋正入局,二人俱各出神,不顾旁人看的。时太子要移红马去吃黑车,那穆宏却用个弃车杀将之势,却不顾车,转去移炮,欲成重炮,即是死局。太子欢喜,忙取马去吃车。刘瑾叫曰:“吃车无益,重炮已成枯棋!”太子停手,通盘算了一番,回顾刘瑾笑曰:“不是你指点,险些中了死局!”即移一红炮,搁在黑炮前,局便散了。刘瑾再点几步,黑棋已死。太子赢了一盘,大喜曰:“卿果能干!可替孤家照顾指点。”刘瑾暗忖:“此人既称孤家,必是皇卿国戚。”即尽心指教,倏忽问连胜三盘。穆宏赞曰:“此实是高手,臣对他不过。”太子大喜,问曰:“卿乃何人?有此本领?”刘瑾跪下曰:“臣乃河南信州府刘瑾,曾经阉割,故进京谋做太监,但未得机会。”太子曰:“孤家就是东宫太子,卿既洗净身体,着小监前去验视,若果洗净,即侍孤家罢。” 小监领旨,即引刘瑾到旁边验过,奏曰:“验得刘瑾洗割干净,特来缴旨。” 太子曰:“刘瑾可随侍孤家。”刘瑾谢恩毕,即随太子回宫去。次日,到客店取行李入宫内。刘瑾语言巧捷,百般逢迎,太子甚是欢喜。 过半月余,不料六宫太监王岳知道,奏曰:“殿下,这刘瑾无人保结,乞打发出宫,免使朝廷跟究奴婢之咎。”太子即问刘瑾曰:“卿有何人在朝廷居官么?”刘瑾曰:“臣只有族叔刘文俊,官拜吏部天官。”太子对王岳曰:“你可往见刘文俊,就取结状。”王岳领旨出宫,来见刘文俊。施礼坐下,曰:“先生有族亲刘聪之子刘瑾,居住河南信州府,今因阉割进官,伏侍太子:欲着先生保结,未知先生意下如何?”刘文俊暗想:“刘瑾家资不薄,为何阉割?谅非守分之徒。倘有不测,罪连保结。”即答曰:“学生移居己久,且一向在朝,梓里之事,一概罔闻。不敢妄保。”王岳即辞别,回见太子,将此言奏明。又道:“刘文俊既不敢保,殿下当遣刘瑾出宫,恐圣上谴责。”太子曰:“卿且退,再作商议。”刘瑾深恨文俊不保他。 又过半月,王岳见刘瑾仍在宫,即于偏殿奏天子曰:“殿下收了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名唤刘瑾。奴婢职司六宫,理合奏明。乞陛下驱逐出宫,免致后患。”宏治曰:“宫闱之内,岂容无籍之徒住足!着巡宫太监立逐刘瑾,无容延缓!”刘瑾闻言大惊,来见太子。太子曰:“圣旨已出,孤草书一附,卿暂住穆宏府中。孤家另日必当重用。”刘瑾忙收拾出官,巡宫太监缴旨不表。 且说刘瑾到穆府,穆宏见了太子手谕,知太子溺爱刘瑾,即加礼备酒相待,打扫书房安歇,曲意殷勤款待。不觉过半载,乃宏治十八年,帝驾崩。 此时,因西番大金王薨,无嗣。王族争立战斗。英国公张茂领军前去和番,掌朝国老文阁夏往北番催贡。朝中只有世袭明侯李崇顺及刘文俊等,请太子告庙登位,称为正德武宗皇帝。大赦天下,即宣刘瑾为掌印太监,行坐不离,言听计从。刘瑾即另造大监府安享,文武官趋媚不暇。 刘瑾日侍正德,见正德昏暗,意图篡夺。寄银两与三界山柳望怀、吴仁中、万飞龙等,嘱其密招人马,冀图大事。按柳望怀亦信州人,与刘瑾至交。初贫,屡受刘瑾恩惠,多勇力,后投三界山吴仁中、万飞龙等,结为兄长,落草打劫为生。刘瑾引为心腹,按下不表。 且说刘瑾心恨王岳前日革逐,意图报怨,乃谋于兵部尚书穆宏、户部尚书焦彩,曰:“吾欲诛王岳,并夺司礼重权,奈老贼乃三世老监,并无罪款,难于下手。”焦彩眉头一皱,计从心生,道:“有了,有了!记得弘治十二年间,黄河崩坏,先帝知王岳诚实,差其监工:王岳因恤小民,不发官工,特给民价,侵欠十万银两。后回奏,先帝知是体恤民疾,谕旨免补。而王岳诚实,不奏请勾。现账簿仍存本部处。今国库空虚,公公可奏讨此银,王岳清贫必死。”刘瑾大喜,曰:“贤契可速检出账簿,咱来日好得奏请,结果老贼的性命!”穆宏、焦彩称是,退出。 到了次日,正德临朝,文武分班。只见刘瑾、穆宏、焦彩跪奏曰:“启奏陛下,目今国库空虚,臣查弘治十二年,黄河两岸收筑完峻,尚存银十万两,在司礼监王岳处,乞将此银追出应用。”正德喜曰:“可将账簿进来御览。”当下焦彩即呈上簿籍,帝见登记有侵欠十万两实账,即令宣王岳上殿。 谕曰:“卿可将先帝手内所拖欠十万银两,缴还朕躬应用,毋得迟延。”王岳闻言大惊,曰:“奴婢何曾拖欠先帝银两?”正德曰:“即是先帝修理黄河,账簿现在,怎说无有?”王岳心中方才明白,奏曰:“若是修理黄河,只因此处洪水泛滥,人民困苦。奴婢不忍,给发官工,至侵欠十万两。先帝曾云:“此乃体恤民力,非关侵欠,谕旨免追。’若果奴婢侵欠,先帝已究追多时了,乞陛下明鉴。”刘瑾忙奏曰:“陛下明见万里。先帝若果免追,如何账薄并不勾销?明是王岳自恃三世老监,藐视国法!若不勒限严追,银两何由得清!”正德闻言,怒喝曰:“王岳劣奴,焉敢欺藐寡人!降旨暂禁天牢,限一个月,若不缴清,取尔首级!”遂令武士将王岳押进大牢。文武方知刘瑾果然势大,谁敢多言?俱各散朝。 且说王岳到天牢,牢官敬他三世老监,送进一小房安身。王岳便说自己失算,先帝账项不奏请勾销,刘瑾挟昔日赶逐之恨,故遭陷害。“咱若缴清银两,必报先生。”牢官曰:“公公家资原来如此富足!”王岳曰:“咱家只一义子王合,从幼却亦阉割,现住河南河中府家中,计家业不上数千金。” 牢官惊曰:“若是如此,库项怎能赔偿?”王岳曰:“不妨,咱还有一义子,名唤薛同,官拜谏议大夫,家住湖广武昌府,原是百万富户。因怕人谋害,故拜我为义父。前者回家,现经伏阂。咱当寄书与他,教他解银十万两,进京救我性命。”牢官曰:“如此,公公快写书,下官即着一妥人,星夜前往武昌府。”王岳忙修书信一封,牢官叫了一个惯走长路差人,王岳赏了他二十两银子。差人即带书赶路,披星带月,不数日来至武昌府薛府前。对把门人曰:“烦报你家老爷知道,说京城王公公着人到此,有话面禀。”门丁报进后堂,薛同令唤进。差人后堂拜见,呈上书信。薛同看书大惊,曰:“王公公不意招此横祸!”令差人到厨房饱餐,随写下回书。又令家丁速收拾银两金条进京。顷刻间差人来领回信。薛同令赏了二十两银子,吩咐:“你先归,见王公公说,我即日解银,到京赔补,教他高枕无忧。”差人叩谢,回去不表。 且说薛同恐银两沉重,路上耽搁,却从水路起程。无奈水面风波不顺,迟延几天。及至天津港口,算来二十九日。薛同即令两个家丁直入京城,打听王公公若在天牢,作速回报,好运银入京;倘被害,亦当回报。家丁领命起身。原来天津港离京城二百四十里,家丁须赶次日,方得进城。 且说刘瑾;巴不得过限期。好结果王岳性命。到了三十一日,心中大喜,奏曰:“陛下钦限王岳一个月缴清十万银两,今已满限,仍不缴还,实属藐法。若不诛戮,王法扫地。”正德闻言大怒曰:“劣奴着实无礼,速宣来处死。”当驾官领旨而去。 时王岳在天牢,接着薛同口书,安心静候。到了这日,正与牢官议论:“为何至今未到?莫非风水阻滞?”忽牢子报曰:“圣旨下!请老爷迎接。” 牢官忙出天牢接旨,复见王岳曰:“圣旨宣公公进朝。”王岳惊曰:“咱今番进朝,性命难保,只是辜负先生好意。”牢官安慰曰:“有众大臣保奏,谅亦无妨。”王岳来到午门,下轿入朝。当殴开了镣铐,俯伏跪下。正德骂曰:“阉狗藐视寡人,银两逾限不缴,实为可恶!”王岳叩首奏曰:“陛下暂息雷霆之怒!奴婢贫穷,又无家资。前日钦限缴还银项,业经驰书向亲友转借,亲友已解银前来。奈风水阻滞,乞缓十日。若不缴清,甘当死罪。” 刘瑾闻言暗想:王岳这厮,若缴清库项,反结下深仇。”忙奏曰:“世间岂有三十日分文莫措,再十日即有十万银两之理?明系挨延欺君。若不处死,难彰国法。”正德怒气冲天,骂曰:“阉狗如此无礼!”喝令武士将王岳押出午门外处斩。武士向前擒捉王岳。王岳立起,指着刘瑾大骂曰:“劣奴陷害咱家,死而有知,必夺尔魂!”正德大骂曰:“自己拖欠库银,不行补还,却又辱骂好人!”传旨将王岳速速斩来。武士随押出午门。可怜一位三世老监,死于奸人之手。顷刻武士呈上首级,正德令将首级挂在彰义门下示令。 文武见了,俱各寒心。帝令刘瑾执掌六官司礼监。散朝,万民嗟叹。 时薛同的家丁,一闻此信,忙备棺木,到午门收殓王岳尸身,唤人来将棺木运到天津港口。薛同闻信大哭,备下酒醴祭奠,再令得力家人,押运棺柩回河中府,交与王合。“待我设计重贿奸臣,务要王岳的首级,寄回附葬,方快我心。”家人领命,运棺向河中府而去。 未知薛同果买得王岳首级否?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三回 买首级白冤遭害 假半仙看相赚金 却说薛同务要买得王岳首级。随即进京,租家客馆安顿。过了三日,这一日早饭后,素服坐在客店前,看其买卖。忽一小监经过,遇着一个书生,拱手问曰:“刘公公要往那里去?”那小监答礼曰:“咱奉我公公命,要出城公干。”说罢而去。薛同触着心事,便问店家曰:“这小监是谁?”店家曰:“此乃刘瑾的心腹小监,却亦姓刘,但不知唤甚名字。”薛同曰:“你去请他回来,只说有一客商请他,休露出我的来历。”店家忙赶上叫曰:“刘公公请住步,小人店中有一客商请你说话。” 原来小监名唤刘健,最贪财利,一闻此言,便暗忖:必有赚钱的机会,即同店家进店。薛同吩咐备酒,一面请刘健进入客房,分宾主坐下,曰:“公公别来无恙?”刘健见薛同面如紫玉,三络长髯,衣冠整楚,知必富户。即问曰:“咱前往河南公干,有几位富户请酒,足下莫不在内否?”薛同将计就计曰:“小弟姓玉,贱名必济,在河南开张珍珠铺。因前同公公聚饮几次,深知公公慷慨,故此叙旧。”酒席已备,刘健谦逊了一番,一同坐饮。问曰:“王大哥进京何为?”薛同曰:“小弟因有些家资,屡遭贪官勒索,故进京欲捐纳一职员,并拜个座主庇护。未知公公有甚门路否?”刘健闻言暗喜,果是赚钱的机会。答曰:“王大哥岂不晓我家公公的势力?满朝公卿,谁不钦服。就要做个现任官,到也容易,莫道空衔职员。但未知尔带多少银子应用?”薛同曰:“某现备三万两,可够用么?”刘健喜曰:“如是足了,但今天咱要出城理事,另日再来与你商议。”即欲分别,薛同曰:“难得今日相会,须再饮几杯。”刘健即坐下再饮。 薛同甜言蜜语,饮得投机,问曰:“彰义门下挂着,却是何人首级?” 刘健曰:“说起方知我公公的势力。那首级乃是三朝老监王岳,只因触犯我公公,被公公奏闻朝廷,将他处斩,把首级示众城下。尔还不知么?”薛同曰:“你公公忒认真了,既死便罢,何必首级示众?但公公乃刘公公心腹,未知能盗取此首级否?”刘健笑曰:“尔言差矣。王岳与我们并非亲故,我怎肯犯着国法,盗他首级?”薛同曰:“公公若能盗取此首级,凭尔要多少银子。”刘健曰:“这却烦难。教尔多银买一首级,尔却不肯;若是少银,叫我盗取,我亦不肯。”薛同曰:“凭你要多少银子,便说何妨?”刘健暗想:此人莫非痴呆,怎要买个死人头?便曰:“若要首级、除非三千两银子不得。”薛同曰:“就是三千两何妨!”刘健疑惑曰:“你当真三千两敢买么?”薛同取过钥匙,开了箱,付与刘健看曰:“黄金在此,有甚难买?” 刘健见满箱金银,触起贪念,便曰:“大哥可取纸来,把金称定,有三千两银,直待我包好,写上封皮,仍付你收下。待我取首级来,即将原封金付我,免致稽延。”薛同称是。刘健将金折算,封写标皮完固,交薛同收受曰:“咱家暂别。”薛同忙问曰:“未知公公几时取来?切勿失约。”刘健笑曰:“此物唯大哥要买,别人怎肯?” 即辞别出店,一路暗喜:时来运到,遇着此等之人!三千两银买一颗首级。只是守城官怎肯把首级与我?必须如此如此,瞒过刘瑾方妥。主意已定,早回太监府,见了刘瑾销差毕,只管微笑。刘瑾问曰:“你何故哂笑。”刘键曰:“奴婢因从彰义门过,见王岳首级,臭气难闻。”刘瑾喜曰:“他之与我结怨,正欲使他现世。”刘健曰:“奴婢亦知公公是要他现世,实在是替他扬起美名。”刘瑾曰:“示众是不幸,有甚美名?”刘健曰:“奴婢适见三个人进城,一个是本处人,两个背着包袱,必是外省人。那两人忽向本处人曰:“这城下挂的是何人首级?’那本处人答云:“此是三世忠监王岳的头颅。’那外省人曰:“我亦素知王岳的忠名,只是不曾见面。今当识个忠监,不知被谁害的?可惜!可怜!’三人便回看一番,方才入城。岂不是替他扬美名?奴婢愚见,何不将首级丢在黄河漂流,使他阴魂无归,可好哩!” 刘瑾点头道:“是。尔便将王岳首级丢下黄河去罢。”刘健曰:“但恐守城官不肯,奈何?”刘瑾曰:“不妨。可写一张手谕,与尔带去,付与守城官看过,说朝廷若有甚言,咱家抵挡。” 刘健心中大喜。出门直上城头,守城官忙接入敌楼,见礼坐下。刘健就将手谕付与守城官着过,就令军士把木桶放下,首级解下,却没有桶盖。刘健曰:“无有遮盖,不好看相。”军士取过一个皮箱将木桶贮在箱内,盖下箱盖。刘健因贪着三千两银子,亦不嫌臭,辞别守城官,把箱架在肩上,飞奔到了客店。 薛同正在坐,满厅许多人吃酒。刘健恐臭气触人,忙带进薛同的房子,将箱子推在床下。薛同遥见是刘健进房,问曰:“公公取来不取来?却如此匆惶!”刘健笑嘻嘻曰:“快取金来!”薛同曰:“公公忘记说过,现钱交现货?怎么只管来取金?”刘健向床下拖出箱子,曰:“首级装在箱内,快取金来。”薛同忙开箱细看,果是王岳,刘健摇头曰:“尔却多心,三千两银卖一首级,难道我倒使个假的哄你不成?”薛同便把原封金付刘健,刘健接了验过,笑问曰:“大哥买此,是要合药,或是做香囊?请道其详。”薛同曰:“因见此首污臭不堪,作个好事,买来埋葬。”刘健暗想:“世问有此愚夫!三千两银卖首级做好事。真是我的时运来了。”辞别回府,将银子藏过,方见刘瑾禀曰:“已将王岳首级,投向黄河去了。”刘瑾曰:“果是能干,退罢。”刘健退下不表。 且说薛同得了王岳首级,令人制木桶收贮,差家丁带往河南河中府,交王合收葬。自己在部使些规礼。过了数日,面君,正德着薛同仍复谏议御史。 薛同退朝,免不得谒见上司,拜望僚友,忙乱几日,方才安静。这一日对家人曰:“可恨刘瑾谋害王岳,今又播弄国政。吾当具表进谏,为国除奸。” 家人劝曰:“刘瑾奸党众多,朝廷信任。老爷进谏,岂不负薪救火,自损其身?稍缓数载,奸党少衰,会齐僚友进谏,方得除之。恐其欲速反难成功。” 薛同怒曰:“尽吾职分,若不进谏,岂不负先帝厚恩?就有差池,亦得万古留名。”遂具谏表。 至次早进朝,朝拜毕,把表俯伏曰:“臣谏议御史薛同,有事进奏。” 正德曰:“何事奏来?”薛同曰:“臣因奸监刘瑾,怀恨司礼监王岳,先帝革逐之故。通仝奸党穆宏、焦彩,冒奏王岳侵用库银。陛下误听馋言,屈斩王岳,悬首示众。不意刘瑾又贪财藐法,胆将王岳首级卖银。实属欺君。乞陛下明旨,将众奸究治。庶使王岳冤枉有伸,国家幸甚!”说罢,将表呈进。 内监接过,呈上帝案。正德览毕,叫曰:“穆宏、焦彩、刘瑾等,怎将王岳首级卖银?现薛同进谏,有何分辨?”穆宏、焦彩忙跪奏曰:“陛下休听薛同谗言。若论王岳,侵欠库银,明旨处斩,怎说臣等谋害?查得薛同,系王岳义子,倚伏王岳势力为恶。王岳已斩,故挟恨欲害臣等。乞陛下明镜,将薛同冒奏斩首正法。”又见刘瑾俯伏奏曰:“太祖有制:外臣不与内宦相交,实窦弊端,今薛同身居二品,公卿反拜内监为父,辱国已极。且王岳侵欠库银,抗旨谕斩,与臣何干?若云将首级卖钱,越法欺罔,天下岂有将银卖首级,来负罔法之罪?此必薛同令人盗取,希图诬陷奴婢。陛下若不速斩薛同,无以做戒乱臣。”正德龙颜大怒,指薛同骂曰:“逆贼!身居大臣,反拜内监为父,却又盗取首级,图赖他人。若非刘瑾分诉,几误中你奸计。令武士将薛同押出午门,斩讫,报来。”武士忙上前捉。薛同跳起身来,双手拦住曰:“且住。”便叫曰:“明是刘瑾使人向守城官去取王岳首级,怎说是臣盗取?陛下可宣守城官一问便知。”正德大怒曰:“盗贼还敢嘴硬,武上快拿出斩首。”武士领旨,并薛同押出,可怜一位正直大臣,顷刻呈上首来。 帝传旨:“将首级挂在午门示众。龙袖一拂,驾退回宫。薛同家丁买备棺木,收殓薛同,埋葬不表。 且说刘瑾出朝,对穆、焦二奸曰:“方才若非二位言薛同系王岳义子,这厮亦不致丧命。”二奸曰:“门下恐公公不知,故此说破。但不知王岳首级果系何人打发?”刘瑾曰:“此事却被刘健所瞒。”即把刘健叫来,问曰:“我前日令你将王岳首级,放在何方?”刘健跪下禀曰:“已将首级丢下河内了。”刘瑾大怒,喝曰:“胡说!你还敢瞒我!你将首级卖银,还说丢下河内。”便将薛同进谏之事,说了一遍。“若非我势力浩大,岂不被你所害?你还敢当我胡说!”刘健见事败露,只得说出,将薛同买首级言明:“奴婢只道他是富户人家,好作善举,只得将首级卖他三千两银。”刘瑾喝曰:“胡说!那有三千两买首级之理?”刘健曰:“奴婢焉敢乱言?”遂入内,将原封金条取出,放在桌上。跪下禀曰:“原银尚在。”刘瑾看过,令小监收入内。便对刘健曰:“你敢瞒我,决当受罚。”刘健惊曰:“奴婢负死人头无取工钱,亦无讨挂红,做采气,又要受罚,实在吃亏。”刘瑾笑曰:“我不罚你银两,只罚你今年夏天,为我扇凉。”刘健连忙磕头,口称“领命”。 原来刘瑾身体肥壮,每到夏天,必令小监扇凉。是年天气早热,即叫刘健扇凉。这一日刘瑾早餐后,坐在后堂醉翁椅上,吩咐刘健:“小心扇凉,使我安睡。”刘健领命,执扇扇了一会。只见刘瑾鼻息如雷。刘健因日夜扇凉,暑天困倦。因见刘瑾睡去,即将双眼偷合。不意一阵昏迷,双足一颠,手中羽扇误打刘瑾鼻上。刘瑾叫声“嗳唷”,双手捧定鼻子。刘健惊得魂飞天外,慌忙跪下。刘瑾翻身起来指着骂曰:“你这狗奴,焉敢打我鼻子?” 那刘健本是伶俐快言之人,遂接口应道:“奴婢适才见公公睡去,鼻内突出两条血涎,或伸或缩。我想:鼻孔内有此怪物,必为后患。故用扇打之。不料缩入鼻内。”刘瑾半疑半信,曰:“胡说!好好鼻子,那有此物?”刘健曰:“公公如此大贵,想是原神出现。”刘谨暗想,疑信参半。即对刘健曰:“既如此,可唤个灵验相士,问明端的。” 刘健领命出府,走了两条大街。只见一位相士,年约三十多岁,生得形容古怪,两鬓胡须。穿的一领蓝布袍,左手执一把苏白扇,右手执一枝白布招牌,上写的:“江苏张半仙相辨鱼龙。”刘健看见,向前问曰:“相士,你相法精否?”那张半仙见是内监打扮,连忙答曰:“若论小生相法,灵验无比。因为不会腾空,所以人人称我为张半仙。或会腾空,便是张大仙了。未知公公有何见教?乞道其详。”刘健着惊曰:“如此算是有准了。”张半仙曰:“岂敢!若论相命,毫无差错。若论腾空,只是驾云学得一半,所以不应口。”刘健听了,连忙摇头说道:“这个使不得,我是敢要寻个不准的。” 说罢,拱手而去。张半仙叫回,问曰:“公公因何欲寻不准的相士?却是何故?”刘健曰:“相士有所不知。我公公乃是司礼监,姓刘名瑾。因早问酣睡,着我扇凉。咱家一时瞌睡,误将扇子打中他的鼻上。我恐他责打,只得诈说他鼻内伸出两条血涎,所以将扇打下,不意那血涎缩入。我公公被瞒过,略有几分相信,令我叫一个相士,问明委曲。你相命有准,必走说无,那时岂不言我?所以欲寻不准的,与我附会称有。”张半仙听了,笑曰:“这个容易!我今便说血涎何如?”刘健曰:“如此便使得。请同入府。”行了几步,刘健向张半仙曰:“先生与他相命,若能将他幼时至今,说得分毫无差,必有重赏。我先将我公公一生事业,并其所欲心事,尽对你说明。若得命金,要与尔四六倒分,可好么?”张半仙摇首曰:“谅命金能得几两?怎有四六倒分?这个却难从命。”刘健曰:“你可知道我公公富贵惊人。他若欢喜,我再从旁撺掇,这命金便多了。”半仙曰:“如此便从命了。你可把他的本末说与我知道。”刘健曰:“我公公醉后,常言幼时穷苦。六岁卖刘家为子,至十六岁继父病故,他便放荡。及十八岁继母亦亡。迨二十一岁,数千家资荡尽,投亲不合,几欲投河而死。幸遇异人赠药阉割,故得富贵。今全心指望为帝。你若说得中窍,他自欢喜。那怕无有千万银两赏赐?”半仙曰:“知道了。”一齐到府,引至宅门伺候。 刘健入内禀曰:“相士已到。”刘瑾曰:“未知精否?”刘健曰:“因是相法极精,人都称为张半仙。”刘瑾曰:“如此唤进。”刘健即出,引张半仙来至庭中,将招牌挂在壁上,走上堂作揖。正要跪下,刘瑾叫住,曰:“先生免礼,看坐。”半仙曰:“公公在上,小生当得侍立。”刘瑾曰:“先生攻书不就,流入相士,何妨坐下!”半仙告罪坐下。小监献茶毕,刘瑾曰:“咱因闲暇,特请先生论相。但君子问吉问凶,乞直言无隐。”半仙曰:“小生这张铁嘴、只说寿夭穷通,从不会半句褒贬。” 说罢,站起身,把刘瑾上下注视一番,仍退下曰:“公公恕罪,方敢剖露。”刘瑾曰:“可实说来,咱不见怪。”半仙指曰:“公公双眉太蹙,早运艰难,幼年衣食不周,饥寒交迫。未知有否?”刘瑾愕然曰:“先生只管说来。”半仙曰:“公公眉梢散乱,更须螟蛉。直到六岁,虽少呼奴唤婢,亦觉衣食富足。”刘瑾大笑曰:“先生洞见如神,非止半仙,直是真仙了。” 半仙曰:“不敢!此乃凭相言事,非有异能。”刘瑾曰:“可直言无隐。” 半仙曰:“细观尊容,自六岁后途咸享直,至年交二八,运行太岁,椿亲早丧,家业零落。至二九萱亲并凋,由此运途坎坷。行至三七,流离颠沛,几至丧身。然苦尽甘来。二十二岁命逢专禄,时运交泰,富贵难言。”刘瑾曰:“如今富贵且不必言。未知后日否泰若何?”半仙曰:“公公知如逢富贵,却未知大福,必定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方合公公的相格。”刘瑾闻言,哈哈大笑曰:“先生太褒奖了。咱焉有九五之尊?这说就荒唐了。”半仙站起身来,向刘瑾作揖曰:“如此到是小生多言,就此告别。”说罢,大踏步下阶,仰天叹曰:“分明指与平川路,却把忠言当恶言。原来世人多是褒奖的。这正是话不投机半句多。”即向壁上取招牌,向外而出。 刘瑾忙令刘健:“快快留住。”刘健暗想:“这相士心毒。他见我得大分,连命金亦不取,分明断送我的银子。”即直上前叫曰:“先生且回,我公公还有商议。”半仙仍回转上厅曰:“公公既怪褒奖,却又唤回,何故?” 刘瑾曰:“先生请坐,不是咱家见怪,我想从古及今,未有太监做天子。故不深信。”半仙曰:“上古女娲娘娘,唐朝武则天皇帝,乃是女流。公公乃是男子,怎不得为君?但须再细看,方不差错。”请公公行动几步,咳嗽数声,便知端的。”刘瑾立起身,行动数步,咳嗽两声。半仙曰:“看过了,公公请坐。” 未知如何应答?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四回 刘瑾巧施纳财计 文贵怒逐狐犬群 话说半仙曰:“细看尊相,有一特点,是真命天子。但公公却不自知,每于酣睡时,鼻中垂下两道血涎,或伸或缩。此物名为血虹,须问亲随的方知。”刘健暗喜:“这厮果然善言。”刘健即上前对刘瑾曰:“奴婢之言若何?”刘瑾笑曰:“若非先生开解,果负你好意。”半仙问曰:“未知何如?” 刘瑾曰:“早间我令他代咱扇凉,不意我一时酣睡,他把扇子打我鼻子。醒来责他,他说咱鼻内有两条血涎。我疑是他瞌睡错打,受责不过,胡说谎言。谁知却是当真。”半仙曰:“既有此物,真命天子无疑。”即上前跪下曰:“愿陛下登基后,提携小臣。”刘瑾哈哈大笑,携起曰:“此事未知在何时?先生即谎拜起来。”半仙曰:“小事不过五,大事不过三。观公公尊颜,面发紫气,福禄寿星,贵格降临。”刘瑾曰:“举事未必如此了然。”半仙曰:“亦须从速。”刘瑾曰:“请先生指示。”令左右备酒,就着刘健小心伏侍。 “先生畅饮,还要请教。”竟进后衙去了。 小监备上筵席。张半仙平生未见此盛席,心中大喜,落得自己安享,却无均分,开怀畅饮一回。不觉醉饱。起对刘健曰:“烦代禀上公公,说小生就要谢过。”刘健暗想:这厮心中不善。自己醉饱,连命金都不要了。即止住曰:“先生请坐,还有命金谢尔。”即入内见刘瑾曰:“张先生谢酒,要讨命金,细观他之能。须重谢之。”刘瑾曰:“先生虽然能干,就以五十两谢他罢。”刘健曰:“五十两银子,恐他嫌少,可加多些为是。”刘瑾暗思:“他今相我一命五十两,每日若相十个,岂不发财?”刘健曰:“公公乃大贵人,比众不同,故恐他嫌少。他若不要受,反为不好。”刘瑾曰:“不要多言,快取去罢。” 刘健即取银出来,见了半仙曰:“张先生,我公公五十两银子,送尔为命金,休要嫌少。”刘健暗点眼色,又将头摇了两摇。张半仙见银子,却待要收,又见刘健摇首,即转说:“江湖中人,相命为生者不少,但仆却非如此种人。仆相命并无与人计较命金,只是论命给赏。若遇贫穷困苦的人,不但命金不受,还有转送与他。若论公公此命,实在国中为一人的命,就是万金赏赐,未足为多。若是见赐五千两,暂寄还,断断不敢领受。仆非敢嫌少,实恐被江湖中知道,只说公公陋薄,并非大度之人。”刘健即带银子,入见刘瑾曰:“奴婢说多赏些银两,公公不信,反被那相士鄙薄,将银两送回。” 刘瑾曰:“他怎么鄙薄?”刘健曰:“他善为说辞。”便把张半仙之言说明。 还说:“公公真主大度,必当高发。不意如此吝惜!今将银两寄下,候公公登基,前来领赏。我想江湖人游遍天下,若各处说公公悭吝,岂不坏公公名声?宁可多赏些,使他各处说公公豁达大度,挥金如土,名声更好。”刘瑾即立起身来,笑曰:“尔言颇合我之意。取银四百五十两,随我前去。”刘健即带银两同出。 刘瑾对张半仙曰:“适才小介不晓亭,少送命金。今备银子五百两,谢先生为茶仪。后事还要请教。”刘健在后面,将头乱摇。张半仙看见许多银子,犹如一块大石压了心头,正不知银子有几斤重。即说要再辞,又恐刘瑾触怒不与。宁可领受,不是当要的。便上前谢曰:“多蒙公公厚赐了。”刘瑾吩咐刘健:“送先生到寓所,再请前来。” 刘健领命,同张半仙出府外。刘健埋怨曰:“我方才摇头,尔并不曾见着?这五百两,如见前生父母,断送我的银子。”张半仙曰:“我非不知你摇头,只是五百两非同小可。若再推辞,怕公公不悦收回,故受了为是。” 刘健曰:“我公公不是你的贫穷,他既发五百两,尔若再推辞,他至少也增添五百两。你好无财气!”半仙曰:“只是分二百两也够了,不敢过望。” 二人分了银子,同张半仙来至客店,收下银子,锁好房门同行。刘健赞曰:“先生相法名家,我先对你说过,难为你相得过准。”张半仙曰:“不瞒你说,我这张半仙名号是不准,若先说了他,毫无差错,故另为半仙。”刘健曰:“果然名家,只是我公公唤你去,必定要相心腹文武官员,日后事成,那个为公,那个为侯伯,我今便对你说过,所得银两,只与你平分罢。”张半仙曰:“极好!伙计做得长久。”刘健便将各心腹文武来历一一说明。不觉已到太监府,进见刘瑾。即命安顿书房宿歇。 次日,刘健引半仙到穆宏、焦彩府中看相,所言俱皆中窍,无不厚谢。 难为这刘健,日日分银。不几日,这些奸党相遍,不是侯伯,便是公卿。刘瑾大喜,留张半仙住府中,自与众奸商议大事。 穆宏曰:“公公欲举大事,必先金银充足。门下早有一计,足可收罗笼文武银两。只如此如此,朝廷必定准奏,”刘瑾曰:“甚妙!吾当依计而行。” 次日帝在后宫,见刘瑾面带愁容,问曰:“卿何故忧闷?”刘瑾跪奏曰:“奴婢深蒙皇恩,衣食富足,但恐后日年老力衰,必定解监回乡。既无妻子伏侍,又无家宅可归。故此忧闷。”正德曰:“卿当少壮,何必远虑?”刘瑾对曰:“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帝曰:“亦说得是。来日朕发库银一十万,着工部官赴信州,与卿造养闲府,赐卿日后安歇。”刘瑾跪下叩首曰:“臣一个太监,焉敢动费国库,于例不该。陛下若肯俯头,只乞一恩旨,着百官捐助薄资。奴婢就有府第,既不得公论,又不伤国库。岂不两便?”帝问曰:“怎样帮助?”刘瑾曰:“文武百官,照品帮助。一品官助银一百两,二品官助银九十两,三品助银八十两,四品助银七十两,五品助银六十两,六品助银五十两,七品助银四十两。文官至知县,武将至千把总。在一品官,助一百两银,何足为意?臣府便造得成。”帝曰:“天下文武官员纷纷,卿却从何处收取?”刘瑾奏曰:“臣有收银方法,文官着吏部行文,就在各省督抚追取。武将着兵部行文,就在各省提镇追取。岂不是好法的?”帝大悦曰:“待朕来日降旨,卿即可收取银两,造府应用。”刘瑾谢恩。原来帝思一品官,用银一百两,不过大树少一叶。帝不思王亲国戚,亦是一品。况天下捐纳,职员更多。此乃罗笼银两之计,不表。 次早帝登殿,谕众官曰:“朕念六官司礼太监刘瑾勤事,寡人欲发库银,人信州造养闲府,赐其日后养老。刘瑾谦辞,奏请令天下文武捐资帮助。一品官至七品官止,一品助银一百两,至七品助银四十两,每少一品级,轮次减银十两。文官吏部行文,就督抚追取;武将兵部差官,就提镇追取。以便刘瑾造府。卿等以为若何?”只见穆宏、焦彩一伙奸党,跪奏曰:“刘公公有功于国。百官助银造府,正为合式。实属秉公,群臣焉敢不遵?”帝曰:“既属秉公,即着吏部、兵部行文限取,钦哉施行。”时在朝文武官员闻旨,明知是刘瑾罗笼之计,谁敢吝惜百金,触犯奸盗?俱皆默默无言。 帝退回宫。刘瑾上前接驾。帝曰:“朕已传旨,卿可向吏、兵二部备文,为取银两。”刘瑾满心欢喜,谢恩毕,退回太监府。即令二部速行文催取。 二部俱要趋媚奸监,备文差官,分投各省,火速起程。京城就是王亲国戚,俱算一品,亦当献出一百两帮助。外省文武,谁肯违逆奸盗,惹出祸福?一接部文,无论现任、候补,及捐纳荣身的职员,一概到限缴清。急如风火,纷纷解付大监府呈缴。 刘瑾因思欲于信州府故乡建都,乃令刘健及穆宏之子穆仁中,并张半仙,往河南督造养闲府。须照皇宫起造。三人喜是赚银好差,来至信州府,文武官员礼待。不明三人遍访城中有名祖祠,并富户屋宅,当市店铺,即要折卸造府。及至得了厚贿,则更择别处。好笑奉旨造府,犹如县中差人尸厂一般移去。至极困穷贫民,无力卖嘱,任凭折造。却又派讨官工,狐假虎威。地方官惟思趋媚,不管百姓死生。可怜小民,累死官工者无数。按下不表。 且说刘瑾,寄银信与三界山柳望怀等,着其速招人马,举行大事。原来三界山在山东登州、青州、莱州交界地方,其山周围数百里,十分险恶。山上有三个头领,乃是柳望怀、吴仁中、万飞龙,俱有万夫不当之勇。三人占住这三界山头,手下聚集万余喽罗,打劫四方良民。其大头领柳望怀,本系信州人,自幼与刘瑾至交。屡受刘瑾周济。后刘瑾助银,令其进京求官。路过此山,适遇吴仁中、万飞龙下山行劫,与柳望怀交战。见其十分英勇,故请中山纂结拜。让柳望怀坐了第一把交椅。及刘瑾得权,屡寄银,着他密招人马,待时而动不表。 且说兵部差官周殷,带文催取山东武将银两,好不威风。这一日来至山东大同关提督府前下马,直上大门击鼓,惊动了辕门官,前来问故。差官曰:“吾奉兵部文书,要面见提督。”辕门官曰:“待我通报。” 且说这大同关提督文贵,年四旬余,由武进士出身的,历升至此。父文阁夏,官三朝掌朝国老,岳父乃世袭英国公张茂,势力浩大。升授大同关提督,乃先斩后奏听调不听宣的重任。其时在后堂,闻得堂鼓响,只见辕门官报曰:“兵部文书到,差官击鼓投递。”文贵传令升堂。大炮三声,一片鼓乐,文贵升坐大堂,九营四哨将官,参见毕,分列两旁。文贵令兵部差官进见。周殷上堂,礼毕,曰:“末将奉朝廷谕旨,兵部公文,因六官司礼监刘瑾,小心事主。朝廷怜其他日年老无依,诏谕天下文武官员,帮助银两,起造养闲府,使刘公公安身。文官就督无追取,武将从提镇跟要。山东全省例就大人跟银。现有部文,请大人亲视。”文贵问曰:“怎样助银?”周殷曰:“从一品助银一百两起,至七品官助银四十两止,逐次减银十两。山东该是大人管下。”说罢,将公文呈上。文贵看毕曰:“奴婢事主,礼所当然,怎要文武助银造府?若是我们武将守边辛苦,岂不要造个忠臣庙?好得胡说!山东武将,分文俱无。”周殷曰:“这是奉朝廷圣旨。况山东全省文武官助银两,已经解京。大人休惜小利,恐刘公公见怪,不便。”文贵闻言,早气得心头发火。曰:“文官又命案赚钱,武将辛苦所得,俸金不够供给,焉有余资奉太监造府?尔乃走狗,语刘瑾阉狗,倘用山东武将银两,本帅一道表,必弄死这奸贼,方足吾愿。”差官周殷,气得目瞪口呆,正要向前理论,文贵喝令武士,“乱棒把这狗官打出。”武士一声答应,乱棒齐下,将周殷打出辕门。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五回 焦穆诡施伪圣旨 李通验识假金牌 话说文贵把周殷打出,即令退堂。那周殷被逐,心挟愤恨,赶紧回京直投。日来到太监府候令,恰遇刘瑾与焦、穆议事。闻报,即唤进。周殷来至后堂拜见,将文贵毁书逐使,撺掇许多不逊之言。刘瑾曰:“知道了。”令退出,越想越恨曰:“可恨文贵欺吾太甚,待奏旨擒捉来京处治,方消我恨。” 穆宏曰:“文贵势力颇大,掌朝国老三世老臣是他的父亲,世袭英国公、天下兵马大元帅张茂是他岳父。文贵年四旬余,汗马出身,在昔先帝手内,屡立战功。升山东全省提督军门。公公虽奏旨宣召,文贵必不进京。”刘瑾曰:“他怎敢不遵圣旨?”焦彩曰:“山东大同关乃水陆重镇,听召不听宣。虽有参奏,他既触公公,圣旨若往宣召,彼必托辞重镇,不肯遵旨进京,虽奏无益。”刘瑾曰:“若是,此恨怎报了?”穆宏曰:“若不结果这狗官,别省文武倘不望山东武将银两乎?若害他不得,岂不是一马不行,百马忧?” 刘瑾曰:“正是。但怎能结果这狗官之命?”穆宏曰:“昔明太祖洪武皇帝定鼎后,讨金牌十三道。此牌除非国家大故,方可给发。无事藏于内库。今当假造金牌,诏称朝内急事,现无能臣,特召文贵进京重用。彼见金牌,必星夜进京,拘而杀之。但是假造金牌,朝庭知道,其罪不小,恐公公不敢行耳。”刘瑾笑曰:“咱家谋反尚敢,何在于假造金牌。” 即发出足色赤金召匠,令穆宏监造。穆宏领命。不一日金牌造成,又令绣匠制牌囊。过了月余,俱各完备,送与刘瑾观看。果然黄灿灿毫光耀目,牌囊是黄绫周金线绣就二龙斗珠,好不齐整。刘瑾大喜,并假一道诏书,令金牌官带去。以及校尉衣官收下包裹,着心腹家将方德,带家丁二十三名前往,文贵若是起程,算晕何日得到京:须预差人来报,好再假诏书半道开读,就城下擒杀之,方不有误。” 方德领命收拾起程,来至山东地界,即扮起差官服式,驿站军士问明,忙来到提督府投进后衙去了。 且说提督文贵,闻知诏到,即令通知满城文武伺候接诏。三日过了,诏到,文贵率领文武百官,合城出城迎接,拜伏道左。带诏官欠身曰:“奉朝庭圣旨,请帅府开读。”文贵即起立,让带诏官及金牌官过后,方同百官进城。来至帅府,备过香案,文贵跪听诏书,差官读曰:“奉天承运,皇帝召曰,贤臣乃邦之根本,实国之栋梁,能制治于未乱,足保邦于未危。朕今朝鲜忠良,国多稗政。兹尔山东提督文贵,文能安邦,武足定国,以置远方,朕甚惋惜。特差金牌宣召面见,委以重任,诏到随使星夜进京。勿负朕意钦哉!” 文贵接诏已毕,望北谢恩。只见十三面金牌官,各负一面金牌。原来文贵身虽居提督,从未曾见金牌,但见黄灿灿毫光耀目,连声喝采,令家将把诏书及金牌在东花厅上,用香案供奉,俟进京缴旨。一面与差官相见,分宾主礼坐下,进上筵席。文贵问曰:“朝中许多大臣,何故宣召本帅?”方德曰:“此乃大人禄位高升,故圣上念念,望大人作速进京,以慰圣怀。”文贵曰:“本帅准于十日内起程。”筵中说此言语不表。 筵罢,即令人送差官到馆驿安歇。文贵回衙,同关草令备行囊、笼杠,收衣装,又着该房书事赶造钱粮军马册籍,以便交代。只因大同关有一中军官,名唤李通,今年亦不过三旬,生得白净。武艺高强。作事精细,先亦在京充当一任金牌官,后发到大同关任用,文贵视为心腹。近日奉差出外,数日后方得出来,文贵欲候其回来,将提督事务交他代理。到了是日绝早,先把笼杠发出府庭,俟候至夜牌时候,李通才回,见桌上俱插黄旗,写着奉旨升见。即向辕门官问曰:“大人何故进京?”辕门官就说金牌宣召,候将军前来交代。李通闻言,心中十分疑惑。辕门官入内禀曰:“中军官李通候令。” 文贵令进。 李通来到后堂,参见缴令毕。文贵慰劳曰:“难得将军勤劳,本帅奉旨进京。专候将军到此,收掌提督事务,即要起程。”李通禀曰:“末将甚有疑心,这金牌除了军国大变,从无给发。今无故发出金牌,事属可疑,况朝中有无数大臣,何故来召大人?我想大人平日正直不阿。现今刘瑾当权,大人不肯趋媚,莫非刘瑾挟私恨诈发此金牌,此未可量。”文贵笑曰:“若论刘瑾,本帅实有触犯,只是他怎敢诈发金牌耳。”李通曰:“未知大人何事触犯刘瑾?”文贵只把毁书之事言明。“谅他吃了老虎胆,豹子心,亦未敢如此作为。”李通曰:“这谓之‘一马休’,山东全省武将银两不少,别省又难收取。目今他奸党极多。既已痛恨,怎不诈发金牌!况老爷乃听召不听宣的职任,故用此计。但不知大人把金牌安在何处?可令末将观看。”说罢,既引了李通来至花庭。 方到庭中,早见庭上香案正供着金牌,那黄绞囊袖起。李通住步,回顾文贵曰:“不出末将所料,不但诈发,连金牌多是假造的。”文贵吃惊曰:“将军何以知其真假?须要细看。倘是真的,欺君之罪便不小了。”李通曰:“怎不细看!大人是未曾见过,故不知真假,末将乃曾见过的,如何瞒得?你道那真的金牌,因正统天子年间,于路上第七面缺了一角,差官即用银镶补至回朝。正统天子恐再补金,不能取信于天下,故此第七面镶银。但金每一寸四方重一十六两,银每寸即四方重一十三两。此牌故减重二两有余。今一十三面,尽皆周全,其假可知。自太祖至今百余年,金色已老,这新的金色灿烂,非假造而何?此不待智者而后知。”文贵省悟曰:“非你明言,吾几乎被骗了。”李通上前把各金牌提起,放下笑曰:“莫说大人难识真假,连这造金牌的,亦不知委曲。当时太祖制铸金牌,因天下两京十三省,金牌每面两斤十三两,此乃天秤较准。今每牌轻重不一,看来连这造假金牌的人,委实不知其详。大人不信,可秤看便知。” 文贵即令家将,取天秤前来,把金牌逐面称过,极重者每面只得二斤八两,其余或二斤七两、极轻者二斤五两零。文贵大怒曰:“若非将军指点,吾进京去,性命必定断送了。但这伙狗才敢来捋虎髯,待吾立差官速擒来跟究,自然招出真情。”李通曰:“不可,那假钦差,必有差人打听。若闻大人调兵,彼定逃走。今行李已出,可令人请来,诈说一同起程。彼必深信前来,岂不是好。”文贵曰:“说得是。”立差家将往请钦差前来,“说本帅候一同起程。”家将领命而去。文贵即时升堂,只听得聚将鼓响,三声大炮,一片鼓乐。文贵坐在堂上,九营四哨,众将上前打恭,分列两旁。军民俱在门外观望,刽子手立在甬道上。 且说方德在驿中。亦恐文贵认破假金牌,时时打听,已知行李发出,心中暗喜中计。忽把门人进报曰:“文提督下帖,请老爷到衙,好得起程。” 方德便同金牌官并武士上马。来到提督府前,见文贵升坐大堂。方德暗想:狗官死已临头,还这等做作。只得下马候令。辕门官报上堂曰:“启上大人,差官方德在辕门外候令。”文贵令传进辕门,高叫曰:“大人传差官进见。” 方德疑惑:“只叫传进,何无‘请’字?莫不是有走漏风声哩!”却又见笼杠俱在。方德才得安心。便对金牌官曰:“尔等随后候见。”便从东角门丹墀来到大堂。打拱曰:“大人在上,下官参见。”文贵曰:“免礼,请问这金牌何人所发?”方德吃惊曰:“大人差矣,金牌自是朝廷御物,岂有别人代发之理?”文贵变色曰:“我岂不知真金牌是朝廷所发的?至若假金牌亦岂是朝廷所发么?”方德曰:“此乃内库发出,如何有假?”文贵大怒,拍案喝曰:“呸,狗官!汝死在眼前,还敢争辨!”喝令家将;取出金牌来看,又着取出天秤伺候。家将领命进去。 且说那面金牌官,在辕门外等候,闻知势头不好,一齐上马逃遁不表。 不一时,取到金牌,文贵对方德曰:“狗官,这金牌真假,怎瞒得本帅?那真的金色已老,且每面原重二斤一十三两,其第七面损失一角,用银攘补,减重二两余。你这十三道焕然新式,且又重轻不等。极重的只得二斤八两,轻者只得二斤五两零。你自行秤看,便晓的我没冤屈于人。”方德只得上前逐面秤过,惊得魂飞天外。暗想为何轻重不一?这分明是害我性命。战栗跪下叩头曰:“轻重虽是不一,实是天子颁发,大人不信,俟面君时,奏闻便知是真。”文贵喝曰:“我若进京,性命难保。实是奸监差使你来,骗我进京,你可据实招认,免你死罪。不然就要得罪了。”命武士取各样刑具前来伺候。武士一声吆喝,带上各样刑具,分列两旁。 文贵曰:“方德着实招认来。”方德叩头曰:“实是冤枉,教卑职怎样招认?”文贵曰:“匹夫还不招认!常言马不吊不肥,人不拶不招。”喝令将狗官拿上夹棍,武士答应一声,吆喝把方德按翻在地,脱去靴袜,双脚扯八夹棍。执刑人将绳子一收,才收得五分,方德大叫一声,晕绝于地。执刑人上禀曰:“启大人,犯官晕绝了。”文贵令取冷水喷面。不一刻,悠悠醒来。大叫:“痛杀我也。”文贵曰:“狗官,招也不招?”方德曰:“实是冤枉,教我怎招?”文贵喝左右,与我将刑收足。方德曰:“待招罢。”文贵曰:“快招来。”方德曰:“此乃大人毁书逐使,刘公公憎恨。奈大人听召不听宣的职任,故造假金牌宣召。此乃上命差遣,卑职身不由己,非关小人之事。”文贵曰:“你乃何人,焉敢助奸行险?”方德曰:“小人系刘公公家丁。”文贵曰:“本帅若同尔进京,要怎谋害?”方德曰:“刘公公主意,大人到京之日,即假诏旨下,毋容大人面君。” 文贵听罢,即命辕门官带军五百,圈住驿馆,擒捉金牌官。武士及辕门官禀曰:“适才金牌官,在辕门外等候,知风已经逃遁。”文贵令辕门官前往馆驿打听。不多时,回报曰:“果然逃遁。”文贵曰:“便宜了这伙狗才。今将方德上了镣锁,发禁本府牢狱,令牢官小心看守,无容疏脱。令笼杠仍收入衙。其金牌收上,候另日解京。”袍袖一拂,退堂。官军退出,尽称奸监好生利害。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六回 刘瑾毒谋收文府 李通巧计醉狂奴 且说文贵退入后堂,见李通曰:“若非将军指点,本帅几陷虎口。将军之功非小。”李通曰:“蒙大人提携,怎敢隐匿不言!方才大人将方德监禁,实为错算。”文贵曰:“监禁方德,好同金脾解京奏主,始有凭证。”李通曰:“方今天子懒惰,久不御朝,奸党又多。大人若解京,怎能面见天子?刘瑾必将金牌沉匿,方德放脱,岂不是解去放生?”文贵曰:“你说得也是,吾且俟家父伺家岳回时,那时解京,谅奸盗必不能阻遏了。”季通曰:“这个又是祸端了。你想,刘瑾猖横无忌。惟有此事,却是大人寻事。他明是奉昏催取银两,却被大人毁逐,遂使今又失足了三十余两黄金,定然痛恨,差官若未被捉,他还可辨,今差官被捉,必为后患,岂不深谋毒害?大人如何抵当?末将思来,不如把方德放回,金牌留下。他见差官已回,谅无见证,亦就罢了。我们俟国老及千岁回朝,可好进奏。”文贵曰:“你言虽是,但是吾若释放,未免被他耻笑。”李通曰:“这不难,可令狱官如此如此,方德便走了,却又省事。”文贵喜曰:“将军真乃神机妙算,吾当依计行事。” 便令速传狱官进后堂,文贵附耳教其释放方德之计。狱官回到狱中,对提牢禁子说明,提牢禁子立将各犯收拾入户,各人躲闪不表。 且说狱官带了酒菜,来到方德禁房,排在案上。令开方德刑具,喝令看役退出便请方德同饮。方德辞曰:“小人犯罪,发付老爷收禁,不敢动劳。老爷如此恩待,小人不敢领情。”狱官曰:“薄酌粗馔,不必推辞,请坐下不妨。”方德告罪坐下,狱官执壶斟酒,酒过数旬,狱官曰:“我想大人必是刘公公心腹,文提督不知死活,早晚定然被害,大叔自然回京。惟望大叔在刘公公面前一言,相助下官,便得升迁。”方德笑曰:“老爷果然识人,我的同伴回去,刘公公必定变脸,用计害死文贵。小人回京,即保老爷大德。刘公公定然高升老爷的官职。”狱官曰:“若得如此,誓当厚报。”二人开怀畅饮,狱官假意狂饮一番,装作醉态,凭几沉睡,方德见左右无人,心思不如趁此逃走罢。忍住疼痛,走出牢狱回京。 那狱官知方德已去,令仍锁关狱门,小心照管,自进提督衙,回禀曰:“方德已逃走。”文贵曰:“知道了。”遂令退出,便对李通曰:“方德已去,谅可无事了。”李通沉吟一会,叫曰:“不好了,大人满门在京,必定断送性命。”文贵大惊曰:“却是何故?”李通曰:“逃走的人役回京去报,刘瑾一定发怒,大人宝眷,俱在国老府中。刘瑾必谋人杀害,消雪恨气。” 文贵听罢,魂不附体,曰:“将军今可带领心腹家将二十名,扮作商客模样,赶进京城,密将家眷盗出若何?”李通曰:“末将亦是如此思量,早是赶紧打发为要,末将回家装扮就是。”说罢退出。 文贵连忙着家将,选定二十匹马。须臾间李通已到。文贵嘱曰:“本帅全家性命,全靠将军身上,须要紧密。”李通曰:“末将此去,大人宝眷若已被害,这便无救。倘未被害,末将自然救回,决不有误。”文贵曰:“是。” 李通随同家将,上马连夜出城赶上路程而去不表。 且说刘瑾的家人,自提督府逃走,于路上闻得验破假金牌,方德收监,连忙星夜赶回京中。这一日早饭后进京,赶至太监府,来至后堂,拜见曰:“启上公公,金牌败露,方德被他收禁牢狱了。”刘瑾失色问曰:“金牌怎样败露?”家人便将“文贵先接金牌不疑,及后发出行李,欲同起程。转唤方德入,问说金牌弊实,当面明秤,只得二斤八两,或二斤五两零,轻重不一。小的们闻知,见不是势头,即逃回京。”刘瑾闻言,怒气冲天,大叫曰:“罢了,吩咐快唤穆宏、焦彩前来。”家人忙去请了穆宏、焦彩来。至拜见毕,问曰:“公公呼唤门下,有何吩咐?”刘瑾曰:“你可问那假钦差便知端的。”假钦差即将前情说明。穆宏、焦彩曰:“据此而言,非但门下不识金牌缘故。文贵亦不知其故,他既发出行李,欲同起程,谅必是遇能人看出,故复验金牌。”刘瑾曰:“闲话休说,我今即白白断送三十余两黄金。方德却又被擒,此恨怎消?”穆宏曰:“今已打草惊蛇,文贵越加提防,更难谋害。”刘瑾曰:“难道饶他不成?”焦彩曰:”公公着急报怨,某有一计,就可消雪恨气。文贵虽在山东,其老母妻子,俱在国老府中。公公可令心腹家丁,于今夜三更时候,假作盗贼,攻进府中,将他一门杀尽。有司官就知道,谁敢与公公结怨?必称被盗贼劫杀。”刘瑾曰:“极妙!但咱家今晚,宫中有事,须要进宫。就烦二位贤契,今夜行事。”二奸曰:“这倒容易,只是公公须令一人看守。倘文贵令人暗取家眷回去,我们岂不被他耻笑无谋?”刘瑾曰:“你等今便,只管下手,我先着人看守。若已经起身,亦即差人出城追杀。”二奸唯诺,辞别而去。 刘瑾便叫:“吴芳何在?”原来刘瑾自刘健去后,另用一心腹小将,名唤吴芳,性酷嗜酒。当下刘瑾吩咐曰:“你可往国老府,了望家眷。若已经起身,可速来报咱家,即令人出城追赶结果。倘无动静,候至闭城回报,好待今夜下手。”吴芳曰:“是。”即起身欲去,刘瑾唤转嘱曰:“汝不可如平时沉醉糊涂答应。”吴芳曰:“这是紧要重情,奴婢怎敢吃酒误事?”便出了太监门,来到国老府前。只见府门紧闭无人。吴芳暗想,莫非知风逃走了?我若不问个明白,公公道我误事。即到对面一座酒楼,问店主曰:“对面国老府门户,为何恁早紧闭?莫是搬家他往否?”店主曰:“公公有所不知,国老远出,提督又在山东,老夫人治家严紧,恐家人在外闹事,每日关门闭户。小的见他适才还在出入,怎说搬家?”吴芳曰:“原来如此,烦劳了。”即起身,从后门还转前门观望。 且说李通于是日午后己到京,令家将在城外看守马匹,须要轮替饱饮,不许远离。自己步行进城。想刘瑾的心腹,谅必到京面述,刘瑾必生谋害的紧,谅有差人在外边看守,我若不分皂白进去搬家,刘瑾定差人追杀,岂不连我一同被害?须看无人,方可进府。心中想定,已到街上,停步一看,遥见一人注视国老府门。李通疑惑,上前窥见,乃是小监形状,即移步向街尾而去。及吴芳到街尾,李通又到街头。二人来往逡巡。及至日头西斜,李通心中焦燥,倘天黑闭住城门,怎能保护家眷出城?我前又在文提督前夸口,必要保出家眷。如今刘瑾令人看守,教我怎能救脱?正所谓知事省事,不如无事。挨到天色将晚,李通恐其黑夜,更难逃脱,愈十分着急不表。 且说吴芳等至日头西斜后,本是酗酒之徒,饥渴难当。恰遇经纪小民,出入城中讨账。即到对面酒店饱饮。因吃些酒,犹如渴龙治水。吴芳见了口角流涎,身边又无带着银子。因想这店主为人厚道,谅可赊欠几杯,便进店来。店主迎接曰:“公公同贵人,今日何暇在此?何不小酌几杯?”吴芳曰:“咱因等一契友未到,肚中饥饿,奈未带的银子,不敢造次。你若肯暂赊,来日即当送还。”店主曰:“公公何如人!莫说来日,便再停数日何妨?” 吴芳大喜,便在店中座头坐下,曰:“只须四盘小菜,酒却要好的。”小二诺诺,连声送上酒菜。吴芳自斟自酌不表。 再说李通见天色将晚,正在着急,忽不见了那一小监,心中疑惑。近前一探,见在店内吃酒,想必是好酒。心生一计,就在店边招小二前来。李通曰:“那吃酒的内监姓甚名谁?我一时忘怀。”小二曰:“他乃六官司礼刘公公的小监,姓吴,却不晓的名字。”李通曰:“知道了,你进去休要多言。” 小二应声进去了。李通整了衣冠,进入店来,对着吴芳作揖曰:“公公一向久违了。”吴芳见其衣冠整楚,人物出众,忙答礼曰:“请了,不嫌便来请坐,相会同饮。”即叫小二,再取过杯盘前来。李通曰:“公公乃贵人,怎吃得这等酒?”令小二另备好酒菜上来。吴芳曰:“咱家为等一个朋友未到,故在此少饮。但未知仁兄,高姓大名?何处相会着?”李通曰:“公公前与某同席,怎就忘怀?”吴芳曰:“是了,咱家上前曾山东出差,有几位富户相陪,足下谅亦同席否?”李通曰:“正是。”吴芳曰:“足下是姓张否?” 李通曰:“正是张通。”吴芳曰:“足下到京,有何缘故?”李通曰:“小弟因有些薄业,开张个绸缎铺,昨有无赖之徒,乘夜扼死一个小孩子,掷在我家后花园。府县官前来勒索人命,小弟一时气愤,不愿与他,故带银上京,来欲觅个门路,断送了府县前程。方才到此,遇见公公,未知有甚门路,可以断送他前程否?”吴芳曰:“未知仁兄现带多少银子应用?”李通曰:“小弟现带五万两银子,倘要多些,此地亦有可挪借处。”吴芳大喜曰:“这是此府县的该倒运。故仁兄得遇着咯家。当今我刘公公势力重大。莫说是个府县,便是巡抚,亦不难罢职。只是咱今日未暇,来日仁兄可来太监府寻咱。 备一副厚礼,拜在我公公门下,何难断送他狗府县的!”李通曰:“如此极妙!来日当烦公公为弟鼎力。试问公公此时,怎得闲暇在此饮酒?”时吴芳酒有七八分醉意,指曰:“便是为着对门的。”李通曰:“对门的何人?为着何事?”吴芳曰:“你我如此相得,怎好隐瞒?那对门即是三朝老臣,掌朝国老府第。他有一子名唤文贵,现为山东提督,坐镇大同关。我公公奉旨收取天下文武官员银两。他不识时务,毁书逐使。我公公触怒,假造金牌圣旨,宣召入京,结果性命。文贵信以为真,发出行李,便要起程。不知那个有智谋的识破是假。”李通暗笑答曰:“他怎知是假?”吴芳曰:“你不知那匹夫奸猾得很,说真金牌第七面损失了一角,用银镶补,减重二两余,又将钦差捉下,拘禁牢狱。幸众人逃回,晌午回报。刘公公怒气冲天,令家将就今淤三更时候,装假强盗,将一家杀死,以泄其愤。又恐那匹夫既识假金牌,必能晓得来取家眷回去。故今咱在此了望,俟到三更,就下手了。若是来取出城去,亦令追杀之。你道刘公公这等势力浩大不浩大?” 未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七回 吴芳惧罪瞒刘瑾 文贵迎母拜李通 话说吴芳说到刘瑾势力处,好不威风,好不得意。李通主意,灌醉他方好行事。只管斟酒相敬。吴芳开情畅饮,不一会便觉酩酊大醉,隐隐睡去。 时已上灯时候。李通即在身边取出一锭五两银子,付与店主曰:“我五两银子可当得酒钱么?”店主曰:“这银子还有剩些,可找还去。”李通曰:“剩些亦不必找,还可登记在帐簿上,另日再来畅饮。吴公公已醉卧,休要惊动他。他若醒来,你可对他说,我要去寻个寓所,来日即到太监府相议。”店主曰:“知道了,客官只管去罢。” 李通随即出店,奔到国老府后门,看看无人,敲门。门公问明,开门放进。问曰:“李中军当夜匆忙,前来何故?”李通曰:“老夫人在何处?” 门公曰:“老夫人与夫人适在后堂议事,尚未安寝。”李通曰:“待我往见。” 即奔到后堂来,果见老夫人婆媳,尚在后堂前议论家务。李通上前拜见曰:“老夫人并夫人还不知?顷刻全家尽皆被人灭亡。”老夫人笑曰:“我们一家好端端的人,怎么说被人灭亡?”李通曰:“小将不说,老夫人那里知道?” 便将文提督触犯刘瑾,今夜令人前来劫杀。小将自过午,赶路前来,怕有人在府外观望,未敢突进。因到酒席灌醉吴芳,吐出真情说明。婆媳大惊曰:“这奸监如此毒害好瞒,却怎么处?”李通曰:“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趁这时吴芳沉醉,城门未闭,作速收拾,假扮村民,混出城门,逃往大同关,方保无虑。”老夫人曰:“既是如此,可快入内收拾珠宝,金银细软,装入包裹。”李通又对众家人女婢曰:“你等将家中所有物件,尽行收拾,各投生路。俟国老日后回朝,再来跟随。”家人婢女俱各取得物件逃走。 当下老夫人婆媳亲丁至亲十余口,收拾停当,假扮作庶民男女,同李通从后门而出。将门带上,逃至城下。幸得城门未闭,乘势混出城来。不料老夫人婆媳乃是金技玉叶,寸步难以行走。李通一声呼哨,那家将早将马匹带上前来,众眷口一齐上马,令家将扶持,加鞭而去。 再说吴芳在店内泥醉,睡至初更后,才醒来。举头一看,吃惊不小,不知是五更六更时候。又不见了张通,疑是光棍的人。便唤店小二,问曰:“方才同咱吃酒的朋友,往那里去哩?”小二曰:“那客官说要去寻个寓所,另日到太监府找寻公公议事。”吴芳曰:“酒钱哩?”小二曰:“他却极厚道,留下五两锭银子在此。还有余银寄在小人店中,候另日再来饮一饮。”吴芳曰:“这等厚意?莫不是大同关的细作,知咱了望,将我灌醉,盗取家眷逃走么?”一面说,一面出了店,来到国老府前一望,悄悄灯火俱无。急奔到后门,见门半掩着,并无人影。即挨身入内,只见灯光尚明。人迹断少,各房箱笼都开着,粗布衣服丢在地上。叫声:“不好了,此必是方才,那匹夫将我索性灌醉。尽把家眷盗去了。教我如何回复公公?”吓得酒都十分醒了。 只等把各灯火扑灭,从后门奔出,将门带上,沿路赶回太监府。心想这酒实是误事。 且说刘瑾,是夜要进宫内侍驾。至初更后,吴芳已回禀曰:“奴婢日间到国老府门,见府门紧闭。”刘瑾曰:“莫不是知风逃脱么?”吴芳曰:“奴婢询问左邻,俱称国老不在家,老夫人治家严紧,每日关锁门户,禁绝出入。奴婢直等城门闭后方回。”刘瑾曰:“我不信,此时已近二更,城门方闭?倒是你在那里吃酒,等待此时醒来才回,糊涂答应。”吴芳曰:“这冤枉了,好酒人本是吃酒不醉,岂有不吃亦醉么?奴婢因公公嘱咐,此乃大事,禁得滴点不敢沾唇。至初更后,奴婢又恐城门未闭,赶到城下,见城已闭,方敢回来,故此耽搁。”刘瑾曰:“如此仔细,我就不在平日溺爱。”说罢,上马进官而去。吴芳心中只恐情事败露不表。 且说焦彩在穆宏府中,等至将尽三更时候,即令一百名心腹家丁,扮作强盗,各带兵器及硫黄焰硝等物,速到国老府前。进入内去,无分男女老幼,尽行杀死。将府第放火烧毁。众家丁结束起身,犹如勾命使者一般。来至府前,团团围住,打进后门,一见并无人影。知是闻风逃脱去了。各抢粗布物件,掳掠一空。思量既无人口,府第亦不必烧。恐累及邻右。即回复二奸。 穆宏曰:“谅他逃去亦逃的不远,快出城追杀为要。”焦彩曰:“可同去见刘公公,向借锁匙,方能开得城门。”二奸忙上马,来到太监府。吴芳迎接曰:“两位连夜到此何故?”穆宏曰:“日间刘公公令何人了望国老府中?”吴芳曰:“就是咱家了望。”焦彩曰:“为何满门俱各逃走?”吴芳曰:“咱家前往,见府门紧闭,询问旁人,俱说日日如此,并不见出入。今既逃走,谅是大同关差人早间盗去哩。”穆宏曰:“我们所差之人,午间方到。就彼所差之人,焉能先到?”吴芳曰:“莫不是闭城后,我回夜时,他们方躲避在城中亲眷人家处?也未可定。”穆宏曰:“他或是躲在城中,尚好查访。实恐逃回大同关,今欲出城追赶,但无锁匙开城。未知公公可能进宫,禀请刘公公,向守城官令其开城,好得追赶。”吴芳闻言,心中暗想:“必是方才,同咱饮酒的盗去。今若出城拿回,必然实招,说我同他吃酒。公公岂不责我误事?我自招其罪,不如听他逃去,到无破绽更好。”便答曰:“如此夜深,怎好进宫?只索来日早早追赶罢。”穆宏、焦彩无可奈何,只得各回到府中,令家将来早,换出城追赶。 至次日四更后,收拾上朝,刘瑾却在跟驾。及退朝,二奸即到太监府伺候。不一会,刘瑾已回,问曰:“文贵家眷若何?”二奸便将:“家眷不知如何逃走,奈夜深不能出城追捉。到日间家将追赶去,不知能捉回否?”刘瑾曰:“这也奇怪?咱实严加吴芳看守他,怎能逃脱得干干净净?”遂令备酒与二奸同饮。 及午后,家将回报曰:“我等追出城去一百余里,杳无踪迹,只得回报。” 刘瑾曰:“咱知道了。”令退出。家将应声诺而出。刘瑾便唤吴芳曰:“劣奴!你说候到城门闭后方回,他为何逃脱?明明是尔往那去酗酒误事。”吴芳叫屈曰:“这就冤枉了奴婢,前往见府门关闭,又不见有人出入,旁人说是常例。或是奴婢未往之前,大同关先使人盗取去了。况我们二十余人知道,难保无漏泄通风。俟奴婢回后,他方逃匿在城中亲友窝藏。此正所谓六耳不同谋,怎说是因酒误事?奴婢虽然贪杯,难道不吃酒亦醉么?实是屈来了奴婢。”刘瑾曰:“你休强辨,待我打听,若果是贪杯被逃,尔亦难脱性命。” 吴芳暗暗欢喜:既是赊账,这便不妨了。即答曰:“这就有理了。”二奸拜离回府不题。 且说李通保了家眷,一直赶近山东,原来文贵亦恐奸贼差人来追赶,亲带三千兵马埋伏在山东界口林中,又再差人役打听消息。闻知家眷已到,忙向前拜伏老夫人马前曰:“不肖儿文贵触犯奸监,致使母亲受尽惊恐,跋涉道途,罪同渊海。”老夫人曰:“你休拜我,若非李通如许尽心用计,满门已登鬼录矣。你可拜谢李通罢。”文贵起来转向李通拜谢,惊得李通慌忙同拜曰:“大人休要折杀了末将。多蒙大人提携,大恩理当效犬马之劳。”文贵拜罢,即令取执事仪仗马轿请婆媳上轿,文贵在前开路。一路前呼后拥,沿途地方官迎送,好不威风。及到大同关,开城,文武官员出城迎接,百姓观看如堵,进入帅府后堂,文贵拜谢众官,赏了李通白金五百两。二十名家将各赏银五十两。从此文贵母子妻儿聚首无虑。 但未知刘瑾打听得消息如何发落?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八回 刘瑾赚主幸苏州 梦雄同妹观圣驾 且说刘瑾打探得文贵家眷,已逃回山东。思量无计可害他,也就罢了。 吴芳暗暗欢喜。忽一日间,刘瑾对穆宏焦彩曰:“三界山柳望怀等回书,称人马已有三万,恐难攻破京城,教咱先赚着天子游幸江南苏州府,路径必从同州经过。好待他在彼伏兵劫驾。咱思主上那日睡在床上,梦与二美人相见。 醒来口内喃喃,赞不绝声。咱家因奏道:“有其梦必有其人,何不宣圆梦官一问,以便采选入宫。’这昏君道:“梦中匆急,并未问及姓名乡贯,又道那美人,一定生在苏杭、扬潮等州。’少不得另日别有一番游耍访采。咱家却欲乘其有便,引逗他心怀,再撺掇他几名佳丽言致。你意下如何?”穆宏、焦彩曰:“此计极妙,主上乃逍遥好色之主,定然中计。可令画工,画一苏州地图,图上装点许多娇冶士女,佳丽景物,公公再加几句褒奖,不怕昏君不入其彀中之理。”刘瑾曰:“妙!妙!咱可趁此保荐刘文俊为保驾官,好歹断送其性命了。”穆宏、焦彩称是。便令画工画图苏州府地图,并虎邱图表成画轴。刘瑾由是月日跟随圣驾,欲有隙进奏。 时当三月,天气晴和,一日问,帝同刘瑾在后苑游玩,见桃红柳绿,十分春色,令人可爱。大悦曰:“朕观此景物,真乃云天上神仙府,人间帝王家。谅极尽人间富贵之乐矣!”刘瑾曰:“若论人间园囿之可乐,御苑实为第一。倘比天下名区人物,却又不及。”帝曰:“这又奇了,人间倘有富户,敢用的或可及到京城御苑。若说天下名区,不过山川毓秀,人物辐凑,怎能胜得御苑?”刘谨奏曰:“若未经目,怎敢妄奏?奴婢未遇之时,曾邀游到苏州。无论城内烟花之薮,粉黛之场,到处可乐。连城外虎邱山,人民丛杂,士女冶游,胜景也堪娱目。故奴婢说胜过京城御苑多矣。”帝曰:“朕曾见苏州地图虎邱图,未常希罕。”刘瑾奏曰:“陛下不知地方官,实是恐若照佳致画成,天子必喜临幸游耍。故意将佳丽画得平常,使天子绝念,不到此游玩。陛下不信,奴婢现有苏州真图,请龙眼一视便知端的。”帝曰:“卿为何却画图式?”刘瑾曰:“奴婢因见苏州景致极佳,故此图画,带在身边,以备闲时赏玩。”帝曰:“卿可取来,与朕看一看。” 刘瑾领旨,取出画轴,展开放在龙案上。帝细细观看。这图本是妄造许多佳丽,其人物美女,更加装点娇艳。刘瑾又上前指说:某处胜境堪游,某处雅观可乐,说得天花乱坠。原来正德本是好游好色心性,被刘瑾用意引逗起来,喜得手舞足蹈。且思前日所梦白牡丹、红芍药二美女,最合朕意。这牡丹、芍药,苏州极盛的。到处一游,或者凑巧姻缘。也未可知,遂决意。 对刘瑾曰:“朕不遇卿,怎知苏州如此美妙!看来果然名不虚传。”忽又转叹曰:“朕恨不能亲到苏州,并虎邱山一游,不及小民多矣。”刘瑾奏曰:“陛下贵为天子,富有四海,欲到苏州何难?如此叹息甚故?”帝曰:“朕若欲幸苏州,群臣必定谏阻。”刘瑾曰:“群臣谏阻,实恐劳民伤财。陛下可先遣户部官解银,沿途修筑造路,所有工匠俱给民价,莫发官工。小民岂不多得快活度日哩。至于御驾举行,御厨跟随,自行供给。地方官只令他给些夫工马草,所费无几,这便是利民了。”帝曰:“此言虽是,但今英国公张茂,在大金国未回;徐大江又未顶袭,无人保驾。”刘瑾曰:“奴婢举一人,可以保驾。吏部天官刘文俊乃名望重臣,保驾便可无虞。”帝愕然曰:“卿言差矣,保驾必须武将。刘文俊系文官领袖,怎好保驾?”刘瑾曰:“陛下知其一,不知其二。若是出征在外,国自当用武将来保驾。至苏州,乃版内舆图,只恐宵小窥伺。若有重望名臣跟驾,匪类自然潜消。况刘文俊现在苏州居住,路径精熟,保驾实为至当。”帝曰:“妙!妙!卿果善为尽策,朕计不及此。来日即便举行。”刘瑾喜曰:“此亦升平世界,与民同乐之意。” 次早,帝临大殿曰:“朕欲游苏州,与民同乐升平世景。今安排旗帜銮驾,务要华丽,庶使雅观。今钦天台,即择日起程,该部备文到州府。”言未毕,只见那不识时务的刘文俊,越班俯伏奏曰:“陛下切不可如此。连年水旱不均,盗贼窃发圣驾。一出势必劳民伤财,且又无人保驾,乞陛下暂息此念,社稷幸甚,臣民幸甚。臣愚昧不识忌讳,冒死进奏。”帝曰:“朕已有主意。自带御厨前往,地方官只发夫马工价,便不致劳民伤财。若说没有保驾官员,朕知卿家住在苏州,就着卿为保驾官员。”刘文俊闻言大惊,奏曰:“臣乃一个白面书生,惟知把笔弄文”怎敢保驾?”帝曰:“若是征战,保驾即用武将。今游内地,何用武将?只卿保驾,盗贼必潜踪。朕主意已定,卿其毋辞。”刘文俊见上意已决,不敢推辞,只得领旨。于是钦天台择定五月中旬起程。龙袖一挥,驾退回宫。 这旨意一下,各该部官连夜收拾旗帜仪仗,一面行文着苏州府备办行宫。 沿途地方官,打点迎送圣驾。工部即差官沿路修桥补路,预备船只,连夜兼工赶造。真是忙乱,慢表。 即说这苏州乃水陆要区,繁华胜地,商贾云集之所,兼虎邱名胜之山。 圣旨一出,早惊动了天下许多名士英雄,公子王孙,富家豪侠,游耍苏州来观圣驾。又有做经纪的人,齐来赶市,做买做卖趁钱,把坐苏州,闹闹热热不过。 且说好监刘瑾,与众好定计,密令人驰书着三界山贼首柳望怀、吴仁中、万飞龙。准备喽罗一万,埋伏在同州城外三十里。那地名鸿柏道,其处四冲八达,却有林木严集,咱家必使圣驾驻扎于此,好得乘势劫驾,不可有误。 又恐昏君逃脱,预约定个暗号。若闻得响箭之声,便是昏君,即可追杀。这正是: 计就月中玉免,谋成日捉金鸟。 不思正德乃洪福天子,早惊动了一位救驾功臣李梦雄。这李梦雄乃系山东风阳府城外,李家庄人氏,先祖李勃,正统朝官拜一品候,父李杰因见奸臣当道,不乐功名,谨守田业。李梦雄时年十九岁,父母俱亡过,只有胞妹李桂金,年十六岁,兄妹姻缘俱未定着,家资颇裕。兄妹二人不时训练武艺。 李桂金兼精手箭,百发百中。因风阳女子,时常邀游天下,不以为异。时际盗贼窃发,李桂金屡屡女扮男装,同兄去游各处名胜山水。 那一日,梦雄对桂金曰:“愚兄耳闻得正德天子驾幸江南苏州府,兄欲往苏州一观圣驾。”桂金曰:“此却极妙,待妹子打扮,一同前行看看。” 梦雄埋怨曰:“你今年纪已长,不比少时可瞒过众人眼目。亏你这时说得出要同我去云游。”桂金曰:“年幼犹恐露出机关。今年已长,更知检束,断不致露出破绽。”梦雄曰:“别件可遮掩,只是胸前的,怎好看相?”桂金低着头,一见胸前两乳颇高,微挺衣服,便曰:“胸前容易,待妹子就进内去收拾好,出来你看一看。”说罢,便进内去,梦雄暗笑:“这痴妮子,两乳怎好收拾。” 不说梦雄等桂金出来,看他如何收拾得伶俐爽快。先说李桂金进入房去,两手将两乳一按,却就平了。及手一放,两乳又挺起来了。桂金曰:“这两个冤家,如此好作怪,却是活得一般儿。”忽转一念曰:“是我痴呆了,此乳又无硬骨。何不把一条汗巾缚住,看他会作怪也不会作怪?”即褪了衣服,一条汗巾结束缚定,用手一摸,却不能高挺,然后穿好衣服,出来对梦雄曰:“哥哥如今看不出了。”梦雄仔细一看,果然平削如旧。乃曰:“虽然如此,终恐客间睡卧不便,宁可莫去为妥。”桂金曰:“哥哥若是不肯与妹子同往,哥哥请自去,妹子另日自去罢。”梦雄闻言大惊曰:“若是如此,宁可同行,亦好照顾。”遂向桂金曰:“既欲同往,可多带些手箭,以防不虑。”桂金应诺,随收拾银两包裹。桂金扮了男装,梦雄嘱咐家丁,照管家产,兄妹起行。李梦雄又嘱李桂金:“在外我称你为兄弟。”李桂金即改名李锦云。兄妹一路寻山问胜,到处留连,不一而足,将往苏州。 这一日早饭后,来到一处乡村。李桂金曰:“一路行来访问,俱说已近苏州,为何不见城池?莫不走错路头?宜再寻问。”李梦雄曰:“正是。” 行不数里,抬头一望,遥见那村庄里,走出一老人家,年过五旬,身躯瘦健,精神清爽,两路嘴髯,头带皂纱巾,身穿茶色葛巾布袍,足踏皂绫白净。李梦雄兄弟向前来问,作揖曰:“老丈有礼,小侄兄弟要到苏州,未知此地离城尚有多少路程?”老人忙答礼曰:“此去五六十里,便是苏州城,请问二位后生,家何方人氏?高姓大名?老夫看来,定非凡品。”李梦雄曰:“小侄乃山东风阳府人,先世居武弃。我的小名李梦雄,这是舍弟李锦云。”老人曰:“原来却是李门公子,失敬!失敬!”李梦雄曰:“岂敢!未知老丈高姓尊名?家住何处?”老人曰:“老夫姓章,名士成,祖居此村中,今日幸遇二位公子,良非偶然,敢屈玉趾到寒舍,奉敬杯茶,未知允否?”李梦雄曰:“叨承雅爱,但邂逅相逢,怎好搅扰?”章士成曰:“老夫观二位公子,倒是英雄,凡事也须当脱俗,何必推却?”李梦雄见章大成垦意邀请,对李桂金曰:“兄弟承者丈盛情,我们当同造府领教。”李桂金曰:“是!是!” 章士成大喜。即引梦雄进村,来到门首,怕开大门,请梦雄兄弟进庭,分宾主坐下。章士成进内取茶,前来曰:“小户人家,缺少童仆敬奉,实为不恭。”李梦雄曰:“怎敢如此,足见厚爱了!”茶毕,章士成仍入内,取出两只筐篮,对梦雄兄弟曰:“二位公子,请少坐,老夫出去街口,片刻便来。”梦雄兄妹曰:“老丈请便。”章士成提着筐篮出门而去。 未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九回 章士成留客结姻 刘宇瑞通家款友 却说章士成辞了梦雄兄妹,提着筐篮出门而去。这里李桂金见正中供奉一幅太上老君图像,桌上供着香炉烛台,两傍壁间都是名人书画。低声问梦雄曰:“这章老丈不是宦家,或是风俗如此?”梦雄曰:“他是做道士的。” 桂金曰:“哥哥怎知他是做道士的?”梦雄曰:“若不是他做道士,怎么供奉李老君了,便是做道士的。”李桂金曰:“怎么供奉老君,便是做道士?” 梦雄曰:“李老君乃是道主,民家从无供奉。” 不一时,只见章士成已回来,提着两筐鱼肉、菜蔬,后面随着一人携了一壶酒,一齐人内。那携酒的人,却又出门去了。章士成复出坐下曰:“老夫失陪,多多得罪了。”梦雄曰:“不敢,多蒙赐茶,就此告别。”章士成上前挡住曰:“正欲借一杯水酒叙谈,何故就言告别了?”李梦雄曰:“萍水相逢,如此搅扰,实不遂意。”章士成曰:“草草不恭,聊伸微意,何劳挂齿!”二人仍旧坐下,梦雄问曰:“敢问老丈作何经纪?”士成曰:“老夫自幼作道士。”梦雄笑对桂金曰:“如何?”桂金笑曰:“哥哥说得不差。” 士成曰:“实因先人作此事传下,老夫承习此道,非比江湖之辈,谎言骗人。敝地之人,俱称我章阿伯,是诚实人,这是远近驰名的,二位不必议笑。” 李梦雄曰:“非笑老丈做道士,只因方才,我猜是作道士,舍弟不信,今闻老丈说得相同,故此失笑。”章士成曰:“不差,大相公未闻,怎知我做此勾当?”梦雄曰:“因见阿伯供着道主方知。”章士成点头曰:“不差,真是英雄见识。” 正言间,闻得屏风后一声响亮。士成进内搬出杯箸酒肴排在桌上,请二人入席。桂金问:“曰肴馔烹调甚佳,必出伯母之手。”章士成叹曰:“老妻早亡,并无男儿,惟有一女,实属可叹。”梦雄曰:“既是有令媛,日后招个佳婿,亦有半子之靠。”士成曰:“老夫也如此愚见。”三人又饮数巡。 章士成曰:“相公青年远游,尊堂岂不忧虑?”梦雄曰:“小侄命蹇,双亲早亡,无可挂虑。”士成曰:“虽是如此,令正岂不悬望?”梦雄曰:“实不相瞒,我祖官拜指挥使。愚兄弟自幼学习武艺,立志必要候功名成就,方好议亲。以此尚未定娶。”士成曰:“相公如此,足见高才抱负,老夫恨相见太晚。”梦雄对曰:“岂敢!” 章士成暗思:“他既尚未定娶,我有一女,何不与他结了亲事?亦可完得我一件大事。”主意已定,遂离座满斟了杯酒,送与李梦雄曰:“大相公请饮此杯酒,老夫有句话相商。”李梦雄却推辞不过,接杯饮尽。曰:“老丈有言,只管说来。”士成曰:“老夫一生只有一女,名唤章绣锦,女工针线件件俱能,虽非才貌双全,然在敝地,亦无出其右。从幼亦有人家求婚,是老夫欲选择一佳婿,故到今年十六,尚未定亲。大相公若不嫌弃,愿结朱陈。未知允否?”李梦雄闻言暗想:“士成虽诚实人,但是道士家门,怎好配亲?”答曰:“虽承好意,奈道途远隔,却难结亲。”章士成曰:“若论相公路途远却不难,俗云嫁夫随夫,日后成亲,自然随夫。相公回乡有何难哉?”李梦雄推辞曰:“小侄兄弟远游,六礼具无,实难从命。”章士成曰:“这却容易,老夫只慕大相公才貌,若允,寸丝可定,俟异日完亲便是。” 李梦雄曰:“到底老丈父女至亲,隔别烦难,不如就在附近寻别良缘为是。” 章士成省悟曰:“大相公之意,我已知道,莫非嫌我为道士,不便结亲?” 李梦雄曰:“这个怎敢?实因路远不便。”章士成曰:“大相公不必推辞罢,宁为英雄侧室,胜做俗子正妻。就将小女为偏房。”李梦雄曰:“此更不可,怎敢有屈令媛?、老丈另择佳婿为妙。”章士成曰:“大相公官家子弟,老夫乃是道士门户,高低配亲,果不相当。若将小女作偏房,再辞,实是大相公不该。”李梦雄曰:“非某推辞,实恐令媛不愿耳。”章士成曰:“小女极孝,老仆主张决无异言。”李梦雄曰,“此乃终身大事,老丈须问令媛方好。”章士成曰:“大相公请坐,待老夫就与小女说明。”即进内叫女儿。 且说章绣锦在屏后窃听,已知其详。此时回房而去。见父呼唤,诈作不知。出来问曰:“爹有何言语?”章士成曰:“因你姻缘未定,我心忧虑,今幸风阳府来了李梦雄、李锦云兄弟,二人乃将门之子,年少英雄,俱未定亲。看来李梦雄更加雄伟,甚称我心,欲将女儿配他,奈咱作道士,与他门户不相当,故推辞。此人后必高官厚爵,我要女儿把与他为偏房。后日你亦做个夫人,我做外太翁。未知你意下若何?”章绣锦低头不语。章士成只道儿不愿,却曰:“我阅人多矣,李梦雄此等才貌,若不为官,世上亦无官了,为父断不误你,可否快快说明,免得当面错过。”章绣锦只得含羞答曰:“姻缘乃是父亲主张,女儿晓得甚事?”章士成闻言暗喜想道:好做作。既然心肯,却着随出至厅上,对李梦雄笑曰:“小女愿凭老夫作主,贤婿不必多疑,就此定夺。”李梦雄曰:“既承美意,请岳父高坐,受小婿一拜。”即移椅当中,请章士成坐下,倒身下拜。拜毕,李桂金亦上前拜见亲翁。重复入席,李梦雄曰:“待小婿功名成就,方来迎娶可好?”章士成曰:“此乃贤婿有志,只求留下二物,以为异日之约。”李梦雄解下腰间鸾带,付与士成曰:“权将此带为凭。”章士成即将鸾带进内,交与女儿收下。另取一条手帕,送与李梦雄系衣上。是日尽欢而罢,送其兄弟客房安寝。 至次日兄妹辞别,章士成苦留不放,连住三日。李梦雄暗对妹子曰:“章士成非豪富之家,我们辞别罢。”桂金曰:“正是,明日起身罢。”次早,李梦雄向章士成辞谢,士成曰:“目今城中客店住满,圣驾未到,可住草舍,日食便易。”李梦雄曰:“奈舍弟年轻好动不好静,总是闲闲,不着去游,亦好观山玩水。”章士成曰:“这等说也是,倘游耍过,可仍回来我家安歇。” 梦雄曰:“这却未定。”章士成即备酒饯别,饮毕。李梦雄负上包裹,章士成嘱曰:“小婿功名成就,急宜来娶,免使小女有白头之叹。”梦雄曰:“小婿断不做负心汉。”说罢,拱手分别出门。 兄妹行至午间,已到苏州府。进入城内,见商贾云集,人物繁华。来至一条街上,忽听得旁人问曰:“闲人站开,公子马到。”李梦雄兄妹立在路旁,只见一位书生,年约十六七,生得面如傅粉,唇似涂朱。头戴青纱万字方巾,身穿鱼肚白纱袍,足踏皂靴,坐下青综马,缓辔前来。背后随着数名家丁。那公子正在马上,遇见李梦雄兄妹,便目不转睛注视。李桂金见他看得认真,便低了头。原来这公子乃吏部天官刘文俊之子。 按刘文俊妻李氏,生下一女一男。女名绣花,年已十六,琴棋书画,女工针指,件件俱通。男名刘字瑞,年方十六,勤诵诗书。当年刘文俊京中有书,寄与夫人。言京中虽有王孙公子,尽是膏粱之子,难择佳婿,着夫人用心为女儿择婿,孩儿择姻要紧。夫人自思系女流,怎能为女择婿?故嘱公子留心。是日刘宇瑞见李梦雄兄妹,知必同胞兄弟,谅是英雄人。因此注视,及过去了,即唤两家丁嘱曰:“方才道旁有两位豪杰,那年长的负着一个青布包裹,你可密随他住在何处,并访问来历。休要使他知道,速来回报。” 二家人领命忙赶回,见李梦雄兄妹,即暗随在后。那李梦雄兄妹转过一条街,同进酒楼。店小二迎接上楼,择了一副座头坐下。酒保备下酒菜,兄妹同饮。 但说刘府两个家人商议着,一人在店前伺候,一人奔向府来,向刘宇瑞禀曰:“小的跟随那二位少年,现在大胡街顾家酒楼吃酒,特来告知。”刘宇瑞曰:“你可引路。”即换上珠履,步行来至顾家酒楼。店小二曰:“公子请进内,要请客哩?还要独酌?”刘宇瑞曰:“只要寻一个好朋友,你不必俟候。”说罢步上楼来,抬起头,恰遇着李梦雄,坐在对面,忙到席前,对着兄妹作了两个揖:“二兄在上,小弟行礼。”李梦雄兄妹早认得是马上公子,忙站起答礼曰:“不知公子降临,有失迎接。不嫌亵渎,请开饮几杯。” 宇瑞曰:“小弟作东道主,”即唤酒保再取杯箸前来,三人分宾主坐下,刘府家人上前斟酒。 刘宇瑞问曰:“二位尊府何处?高姓大名?”李梦雄曰:“愚兄弟乃山东风阳府人氏李梦雄李锦云便是。先祖李勃,于正统天子朝中,官拜一等侯。先父因见奸佞当道,无意功名,乐守田园。愚兄弟略识几路武艺,思欲求取功名,光复先业。因未逢机会不得出身,特游此处,兼观圣驾。幸与公子萍水相逢,遂成知己。未知令尊官居何职?愿闻来历。”刘宇瑞大喜曰:“如此说来,二兄和弟乃是通家兄弟。父乃吏部天官刘文俊,小弟名刘宇瑞。虽是书生,性好结交,无意相逢,却是有缘。”李梦雄兄妹欠身曰:“兄乃贵介公子,愚兄弟放荡无度。”刘宇瑞答礼曰:“兄等盖世英雄,磊落天纵,异日拾取功名,谈笑可得。小弟碌碌庸才,得蒙教益,已为万幸。兄欲观圣驾,且喜家父现为保驾官,更容易观看天子。”李梦雄闻言惊讶曰:“目今盗贼蜂生,难保无患。令尊又是文官,岂可保驾?倘有差池,受害不小。” 刘宇瑞曰:“不知家父如何主意?却当着这保驾官。但二兄远游,家庭岂不悬望?”李梦雄曰:“父母都亡过了,小弟功名未就,因是未有定亲,怎有悬望?”刘宇瑞暗暗欢喜曰:“原来如此!乃英雄抱负。兄长若不相弃,可就住寒舍,俟候朝廷降临观看若何?”李梦雄曰:“只恐令堂怪贤弟滥交,不便。”刘宇瑞曰:“二兄若肯光临,家母喜悦不尽,焉有见怪之理?”三人饮毕,刘宇瑞教小二到府来领酒钱,小二应诺。二人同下酒楼,缓步回府。 欲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回 宇瑞邀友探亲恙 桂金越墙听瑶琴 且说刘宇瑞请李梦雄兄妹来到府中后堂,李梦雄曰:“烦请老伯母出来,受我们拜见。”刘宇瑞正中着心怀,诈辞曰:“怎好劳动二兄?”李桂金曰:“既在通家,理应拜见。”刘宇瑞曰:“如此从命了。”即进内禀明母亲。 夫人问曰:“女婢未报,你请甚客到家?”宇瑞便把李梦雄兄弟来庭说明,又说:“幸俱未定亲,请母亲出去一见,选择那一位中意。”夫人曰:“我儿看寻了哪一位?”宇瑞曰:“据儿看来,二人虽俱是英雄人物,到底李梦雄更加英雄伟气。”既母子来到堂上,李梦雄兄妹迎接,移一把椅放在当中,曰:“请老伯母高坐,受小侄兄弟拜见。”夫人谢曰:“小儿懦弱庸才,全望二位指教,老身受惠良多,怎当拜受?”李梦雄曰:“小侄兄弟幼失训诲,游荡成性。多承老伯母,不加叱咤,世兄错认,如同手足,叨惠无涯,该当顿拜。”说罢兄妹倒身下拜。夫人答了两礼,拜毕。回身与刘宇瑞行兄弟礼,分两旁坐下。夫人曰:“贤侄可在草舍住下,俟圣驾到日,小儿引到御营观看。”李梦雄曰:“但是搅扰,于心不安。”夫人曰:“通家分上,说甚搅扰?”令女婢备酒接风,令刘宇瑞陪侍。自己退入内衙。又令女婢打扫内书房,与相公兄弟安歇。是晚李梦雄兄妹同刘宇瑞饮至上灯时后散席,送到后花园书房安寝。刘宇瑞方入内衙来见夫人曰:“母亲意见如何?”夫人曰:“果然李梦雄中我意。但目令若对他说明,到反害羞,出入不便。俟你父回来说明方好。只是府内大小人等,须要小心。”这且不表。 且说是夜,李梦雄对妹子曰:“刘宇瑞母子礼意甚殷,且就此住下,看他如何?”次早起来,家童进上汤水,梳洗毕。刘宇瑞即来相请到堂上吃茶。 不多时又备酒席同饮。从此日日供奉,梦雄兄妹二人,说话好不投机。过了十余日,忽一日梦雄对妹子曰:“连日刘宇瑞语言无绪,莫非有不悦之意。我们今晚相辞,来日便去罢。”桂金曰:“是。”晚,刘宇瑞到书房说话,李梦雄对刘宇瑞曰:“愚兄弟在此搅扰多时,来日便要告辞了。”宇瑞曰:“兄长本欲来观天子,为何圣驾未到,便要分别?莫非下人有甚得罪么?” 李梦雄曰:“实是搅扰不安,并非什么得罪。”刘宇瑞曰:“若非下人有甚得罪,兄长何故匆匆言别,小弟益疑惑了。”李桂金曰:“兄长如此殷勤相诗,莫说下人毫无失礼,就便有些差错,亦焉敢怪?只是兄弟见兄长变异,故此辞别。”刘宇瑞闻言大惊曰:“小弟只疑是下人失礼,却不知自己有错。未知愚弟有甚变异,望贤兄说明。”李梦雄闻妹子之言,不悦,把双眼一睁,照着李桂金。刘宇瑞回头一看,忙说曰:“属在知己,凡有不是处,须着说明。怎么兄弟说明,兄反见怪?”李梦雄曰:“我怪兄弟多言,只因我兄弟在此搅扰这几日,见贤弟语言无绪,必有事故关心,故此辞别。”刘宇瑞曰:“若不说明,弟怎知获罪之深?不瞒兄说,弟有一表亲住在城外十余里之地。近闻身已染病差重,若不去探视,恐失亲谊。若欲去探视,又舍下无人陪伴兄弟,且恐被他缠留几天,方许弟回。因此踌躇不决。”李桂金曰:“如此何不早说明?兄弟们总是安闲无事,亦可同兄走一遭观些光景,岂不是好?” 刘宇瑞大喜曰:“弟却亦有此心。但碍此时天气炎热,故不敢启口。贤弟亦有此意,来早黎明起身出城,省受热气之迫。”李梦雄闻言心中不快,又不好阻挡,只睁圆双眼注视桂金。桂金知兄发恼,遂不敢言。刘宇瑞回见李梦雄曰:“难得贤弟好意同在、兄长为何不悦?”梦雄白:“非弟无情,实恐令亲有病,焉有工夫陪侍我们?故怪舍弟不得人力,不知世务。”刘宇瑞曰:“这却不妨,表亲家资颇足,便即同往家中,亦自有人陪侍。”李梦雄曰:“既然如此,就同去罢。”刘宇瑞曰:“今晚可早些安寝,来日好乘凉前去。” 即分别回到后衙,来见母亲,言及李家兄弟肯同去探病之事。夫人大悦,着女婢来早备办酒席伺候,不表。 且说李梦雄开了角门,坐下闷闷不乐。李桂金曰:“妹子因见刘公子厚情,故约他同去看病,哥何故不乐?”梦雄曰:“宇瑞厚情,我岂无情,奈你是女流,若与同往,日间犹可自便。只是夜来,有许多不便处。”桂金闻言省悟曰:“妹子果然计所不及,来日我就不去罢。”梦雄曰:“方才刘宇瑞已知我不悦,你著不去,明又是我见怪。如今却当同去。”桂金曰:“妹子只是不去为妙。”梦雄曰:“你若不去,来早须用诈病瞒他方好。”桂金应允,暗想:此计甚妙。明早决意诈病。兄妹安寝。 至次早五更后,李梦雄叫起李桂金曰:“妹子可打扮诈病。”李桂金起来,身上即穿着夹袄,头上包着皂竣巾,移过一张香几,排在床前,抚几而卧。时刘宇瑞母子起来,令家人到角门细听。“若闻李相公起来,可请至后堂。倘无动静,不可惊动他。”家人来到角门内,听见步履咳嗽之声,即便叩门。李梦雄开门。家人曰:“我家夫人公子,请二位到后堂饱饮,好得起身。”李梦雄曰:“烦你拜上公子夫人,说舍弟一时患病,不得同行,请公子自往罢。”家人应诺,即回见夫人、公子说明前言二相公患病之故。刘宇瑞曰:”好好的人,怎么今早患病不得同行?待我前去同看。”夫人曰:“李锦云既然有病不能去的,只请李梦雄同去亦好。”刘宇瑞应诺,来至内书房。 李梦雄迎接,李桂金故作病容,坐在床前抚着几上,对刘宇瑞曰:“小弟失接,望乞恕罪。”刘宇瑞曰:“贤弟好生安养,但昨晚好好无事,怎么染着病症?这样苦楚!”李桂金曰:“不知如何,遍体艰难起来。”李梦雄曰:“谅是感冒风寒。”刘宇瑞便令家人速请医生前来医治。李桂金恐无病吃药,弄出真病来。忙叫曰:“小弟生平不喜眼药,请医生来也无益。”李梦雄见妹子着急,暗笑真惜性命,乃曰:“舍弟性不吃药,不必去请医生。”刘宇瑞曰:“原来如此,不必请罢。”即对李梦雄门:“兄弟风寒不妨,自有家人伏侍。哥哥可同我探亲去。”李梦雄自料妹子,乃是诈病,即同刘宇瑞到后堂饱饮。刘宇瑞对母言明李锦云养病之事。夫人对李梦雄曰:“贤侄放心同小儿前去,令弟我自着人伏侍。”李梦雄又到书房,暗瞩妹子曰:“你既诈病,须节饮食,休教被人说是贪食病。”刘宇瑞亦吩咐两家人伏侍,须寸步不离。二人拜别夫人而去。 这里李桂金诈病至早饭后,天气转热,遍身有如火烧心上,直似油煎。 夫人又令人送茶汤,嘱须热服,又不好扇风,真正难熬。至中午越加酷热。 李桂金暗想:我不过诈病半日,就这等艰苦,亏得那患劳病的,动不动二三年,怎能挨捱过日子?似我这样,再禁一日,岂不断送了性命?便生一计,对家人曰:“你将房门带出,待我酣睡一番。”家人应声退出,李桂金关上了门,坐在床上,放下帐幔,解开衣襟,取羽扇扇风,方觉阴凉,傍晚结束好了,方才开门,家人进问曰:“二相公可好些?要恩饮食否?”李桂金曰:“病果好些,肚中甚觉饥饿。”家人曰:“待小的取饭来吃。”即进内见夫人曰:“二相公病体稍安,欲要饮食。”夫人曰:“他少年火气正盛,不可吃酒肉,只取些虚粥蔬菜去。”家人领命,取得虚粥至书房,李桂金吃些意思。遂令收了碗箸,退出安置。 李桂金关上角门,解开了缚乳的汗巾,俱已渍透。取过面中,洗了身体。 只穿上一领纱袍,坐后花园高松下青石上乘凉。约至二更后,忽闻得琴声嘹亮。心想:夫人已老,此必是刘小姐弹琴无疑。一面想,一面随着琴声来至旁边,却是隔墙花园内。原来那花园内是一座截为两段。东边与公子为书室,夫人因要招李梦雄为婿,故使居内室,外人从无到此。西边便是小姐的绣房。 刘小姐自李梦雄来此,即不弹琴。今晚因李梦雄同刘宇瑞探亲不在,李锦云患病卧床不起。因见月白风清,故到花园弹琴。当夜李桂金暗想:未知刘小姐容貌若何?放着胆将双手扯住墙头,踊身抓上,见又是花园一片,花阴罩住。轻轻跳下地,去循着花阴,来至凉亭边,躲在花架下。看见刘小姐坐在亭上,盘着双膝,前面乌皮几上安着一座金猊炉,焚起龙涎室香,生得面似荷花出水,眉如远山淡扫,身穿皂纱衫,皂纱裙裤下露出三寸金莲。不施脂粉,不戴花插,云髻上只插着一技金凤钗,向天势插下。左手带一支金镯,金光灿灿,右手带一双玉环,白气森森。两袖高札,露出雪白香肌。更兼月光照得肉色与玉色争辉,皂衫着娇脸,犹如乌云笼雪。一双纤指弹着七弦,放出那勾挑剔般的手段。真是“人在春风画图中。”梅香立旁,小婢扇风。 李桂金暗赞:好一位宦门小姐!细审琴音,缓而能续,及至敲催紧而不乱,有如高山流水、急雨狂风之致,一时听得出神,失声赞曰:“琴音至斯,可谓微妙极矣!”那时刘小姐正在弹琴。忽闻人声,惊骇不定,停住了手,遂唤梅香:“花架下那有人声?敢有何人来窥探,快与我看来。”梅香应声下凉亭来,李桂金躲闪无处,只得向前曰:“是小生窃听。”梅香吃了一惊,便曰:“二相公,你在书房养病,因何到此?”李桂金曰:“因闻琴声绝妙,不觉都忘了患病,以故循声越墙,前来窃听。不意惊动了小姐,烦代谢罪,” 梅香笑曰:”待我说与小姐知道。”回上凉亭而来一此时小姐已听知是李锦云,即起身躲立在一边。梅香上前笑嘻嘻曰:“小姐琴能治病,隔壁李二相公听见琴音,病患也却除了,因而越墙前来听琴。”原来刘小姐亦暗想:李梦雄虽是豪杰,谅未必识雅趣。今闻此言转想:李锦云年纪比伊兄还少,只碍男女分别,业已至来,何不试他一试?若能弹琴,其兄必非粗蠢。又闻得他兄弟面貌仿佛,偷看一看,也好放心。便答曰:“既是二相公,乃通家分上,特请相见。” 梅香来见李桂金曰:“我家小姐说,相公乃上通家份上,特请相见。” 李桂金心中想道:“我虽是男装,却是女流,便相见何妨?”遂答曰:“敬承小姐钧命。”随着梅香缓步而行。来至凉亭上。远远朝着小姐作揖曰:“小生兄弟,多蒙夫人公子收留,礼待足感深恩。适聆妙音,病体粗安,不才狂妄到此,惊动小姐,心神多多有罪,指望宽宥。”小姐亦远远答礼曰:“世兄休得如此挂虑。”令梅香请世兄坐下,李桂拿谦逊一回,然后告坐。刘小姐再转身退立梅香身后曰:“奴家碌碌无才,因见明月当空,偶尔学操。不料惹法家耳,实深抱愧。”李桂金曰:“岂敢!小弟固未有师旷之聪,闻弦声戳而知雅意。然平素即好此雅操,虽不精,徽亦粗知一二。细聆指法,实是玄妙,令人可爱。”刘小姐曰:“多蒙世兄过誉了。但世兄既是知音,奴家窃欲抛砖引玉,敢求世兄赐教一阕,如何?”李桂金曰:“小生岂敢班门弄斧?既承小姐大命,怎敢有违?只得献丑就是了。”刘小姐曰:“世兄自是昆山之玉,何必过谦。”即唤梅香再拂试几上,焚起龙涎宝篆。李桂金盘上双膝,将琴抱定先转拨几声,然后动弹。 但未知刘小姐如何探得真情?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一回 刘小姐窥琴识文 李夫人戏婿交婚 却说李桂金因刘小姐要他弹琴,即盘着双膝,调动七弦,弹出一段孤凰求凤的曲来。刘小姐躲在亭后偷看,见李桂金注意弹琴,不提防露出妇人体态。小姐留心细看,原来李桂金因天时炎热,方才乘凉,却忘记缚胸,及至弹琴,两乳摇动。刘小姐见了,心中越疑,将手密扯梅香来至亭后。问曰:“尔见二相公胸前动摇的是甚东西?”梅香曰:“二相公胸前,不知为何,双乳高耸,却会动摇,莫非少年及时肿乳否?”小姐曰:“胡说,我们的公子为何不见肿乳?”梅香曰:“我们苏州人苏款,乳肿得小。他乃凤阳人,故肿得大,亦未可知,”小姐曰:“不然,我看二相公举动,必是女扮男装,尔可如此如此,便知真假。”梅香应允,带了汗中,到李桂金身边曰:“二相公满头面汗出的很多,待小婢代尔试净。”李桂金头点了一点,梅香即把汗巾,先向额上拭过,拭至颔下,将手向胸前垂下撞着两乳。梅香即叫曰:“二相公两乳高耸,莫非生虎么?”李桂金自知胸前失缚,惊得举止失措。 小姐已知是男装。向前高声曰:“尔是谁家女子?为何男装与李梦雄诈你兄弟同行?”李桂金闻言,一想:“今已破绽,若不言明,小姐必疑是男女私通了。”即上前曰:“姐姐休要错疑,奴家乃李梦雄胞妹李桂金是。自幼习些武艺,因盗贼生发,恐哥哥云游有失,故扮男装同行到此。”刘小姐闻说,方才省悟:怪不得面貌仿佛,原来是同胞兄妹,好笑前日母亲兄弟还说俱是英雄。但兄弟与我择配,我亦须替他择婚,兼可作伴母亲。便向前曰:“若非女中豪杰,焉有如此作用?今夜有缘,幸得相逢贤妹。”二人见札坐下,梅香上前献茶。 刘小姐曰:“此间风露最重,请到房中谈心。”李桂金推辞曰:“奴家到此,已为不该,再到绣房,越露耳目。家兄回来,必加谴责,就此分别。” 刘小姐扯住,曰:“贤妹请坐,尔不知家母治家甚严,中堂之内,虽三尺孩童,非呼唤不敢进后衙之间。只有女婢出入,请到房内小坐谈心。”即携手同到绣房坐下。李桂金见房中十分幽雅,裳枕床席,齐齐整整,诗书满架,笔砚俱全。赞曰:“小姐香闺,真不亚蓬莱仙苑,不枉官宦娇娃小姐。”小姐笑曰:“蜗居陋室,何劳过誉?奴家正欲叙情。因贤妹如此收束,甚觉惊心,何不女装?”桂金曰:“非妹无情,实恐撞着人来。”小姐曰:“内室之中有甚人来?况贤妹女装,无人识认。”便伸手与桂金强脱头巾。李桂金一时高兴曰:“待奴自行梳妆。” 即解发,就在菱花镜前梳妆。不须臾间梳完。小姐又取钗环带上。李桂金曰:“今已领命了。”小姐曰:“贤妹却又好笑,女人首饰,男子衣服,岂不令人骇怕。”李桂金亦笑曰:“小姐已知是女人,何必骇怕?”小姐曰:“虽知女人,到底不好看,不如换上衫裙为妥。”即取过衫裙来曰:“今晚幸遇仙女下临,速换衣裙,使奴家饱观一番,亦算有缘。”李桂金应允,即到旁边换过衫裙。仍上前来,竟是一位绝色美人。小姐细看一番,笑曰:“贤妹如此容颜,若使奴家是个男子汉,见了岂不销魂?”李桂金乃是年轻女子,羞得满面通红,不敢言语。两下注视微笑。停了一会,李桂金曰:“姐姐已看过了,奴家再要男装。”小姐曰:“少年人何必如此量促,便使奴家饱看何妨?”桂金仍然不改装,坐下谈论。 刘小姐偷空暗瞩梅香说:“尔可如此如此,去报知夫人。”梅香领命奔到夫人房前,推开房门。夫人尚未睡,问曰:“梅香夜深不睡,到此何干?” 梅香曰:“小姐因见夜静月明,到花园凉亭上弹琴。”夫人忙止住曰:“李二相公,现在隔墙。少年女子长夜弹琴,惹人议论,这个使不得。梅香快去叫他不可。”梅香曰:“弹琴犹可,那隔墙李二相公,倒越墙前来。我家小姐恭请入房,要留他安歇。二相公要回,小姐苦苦留住。特来禀明。”夫人闻言,惊得失足无措,叫声:“罢了!罢了!不料这贱婢丢丑,做出这般勾当,岂不大坏家风。这李锦云不守礼法,怎敢到他房中?梅香不准声张,待我前去撞破他。”梅香应诺退出。 夫人急急来至绣房,遂听得房中女儿与李锦云嬉嬉笑笑之声,一时大怒。 喝曰:“贱婢,做的好事呵?”刘小姐起身出来曰:“母亲夜深,何故大声小怪?”夫人气得目瞪口呆,问曰:“尔为何这时请李二相公到房中,男女混杂何故?”刘小姐曰:“此乃前日母亲吩咐众人说,李相公兄弟乃通家至亲,不必避嫌,须小心相待。适间李锦云越墙听琴,女儿故请到房中一叙。 此乃禀遵母亲慈命。”夫人闻言越发气曰:“我无力与尔斗嘴!”即从左边欲进房中,小姐从左边拦住。夫人躲向右边,小姐又从右边拦住。夫人恼得眼错头眩。喝曰:“尔敢拦阻,真是气杀我也。”小姐即将身躲在一边,夫人跨进房门,李桂金见是夫人入来,忙闪往床后。那夫人忽见是一位美貌女子,倒痴呆了,即扯住小姐问曰:“今夜你为何如此作怪?方才说是李锦云,今忽又有个女子,却是何人?”小姐笑曰:“此女便是李锦云。”夫人喝曰:“李锦云怎又是女子?”小姐曰:“母亲宽心,待女儿说罢来。”便将李桂金听琴,注意调弦,自己认出女流,唤他改装之事说明,夫人听了,方才明白,笑曰:“如此,何不早说明,免得尔母着惊。”小姐曰:“此乃母亲自己失错。若是男子,女儿那里敢请他到房中之理。”夫人曰:“这也说得是。你可快请李小姐出来相会。” 刘小姐即向床后。李桂金正要逃躲。刘小姐早已扯住曰:“家母相见何妨?”李桂金曰:“羞人答答不好相见。”正言间,夫人向前曰:“贤侄女何必回避?”李桂金向前,只得拜见曰:“奴家幼失教训,又复略晓几路武艺;恐哥去游,路上有失,故男装同行,实为可羞。望伯母见谅。”夫人曰:“此乃女中豪杰变幻,非庸人所及,有何可羞?”三人坐下,说了一番话。 夫人曰:“老身暂别,来日再得请教。但尔们姐妹,难得相逢,今夜就同小女安寝。令兄在舍亲处,明早起身,亦须午后方到,贤侄女可于午间改装,回本房未迟。”李桂金曰:“如此妙极,只恐耳目不便。”夫人曰:“女婢虽见,谅亦难认的是贤侄女本来面目。”说罢,辞别退出。暗瞩女儿曰:“不料李锦云将女假男,来日可这般作耍李梦雄,以便两相交婚。”刘小姐暗想:母亲老人家,尚要作弄我夫主,怪不得女儿作弄他。便别夫人进房,对李桂金曰:“今夜有缘,得玉人同床。”李桂金曰:“但恐贱躯污积,有触玉体。”两人宽衣上床,并头倒下。一夜畅谈,尔怜我爱,何曾合眼。果然欢娱夜短,早已雄鸡三唱,东方微明。李桂金忙起床曰:“奴家就要回书房去。”小姐留住曰:“贤妹如此着急?谅婢女们亦难认的贤妹改装。令兄必须午后方归。便使早些回来,你愎慢过去,开角门相见,也未为迟。暂且女装,多叙一回,也是贤妹情意。”李佳金应从不表。 单说夫人,天色大明时候,便令二仆,在大门首俟候。倘李大相公回来,可如此如此,请他入来。 且说李梦雄同刘宇瑞,在表亲家中同房安息,终恐妹子露出破绽,翻来复去,终宵不能成寐。刘宇瑞曰:“兄长若虑兄弟患病,来日即使回去若何?” 李梦雄喜曰:“极好!”至次早起来梳洗毕,诈称家有要紧事情切须急回。 那表亲家人只得草草备上酒馔。二人吃毕,辞别,带了家人上马起身。未至中午,已回府来,至大门下马。那两个俟候家人,上前迎接曰:“夫人令小的,教公子请李大相公到后堂,有话相商。”李梦雄曰:“贤弟先去回复令堂,待我回书房见舍弟,随后到后堂领教。”家人曰:“夫人有言,二相公病已痊安,请大相公先见夫人,然后往看二相公未迟。”刘宇瑞对李梦雄曰:“未知家母何事?请先见过家母,再同去看贤弟罢。”李梦雄应允。 二人来到后堂,夫人迎接曰:“贤侄请坐,老身有句话相商。”李梦雄谦逊一番,然后坐下,宇瑞旁坐。夫人曰:“老身只有一男一女,小女年纪十六岁,女工而外,琴棋书画,俱各粗知。拙夫在朝理政,着老身女当择配,男当择婚。老身见贤侄才貌,欲将小女侍奉,未知尊意如何?”李梦雄闻言大喜。假意推辞曰:“小侄放荡无依,焉敢有误年妹终身?望伯母另择高门。” 夫人曰:“属在通家,结婚甚妙,贤侄不必推辞。”李梦雄曰:“既蒙圣情款待,复蒙不弃寒陋,敢不成命!请受小婿一拜。”即立起身跪下,行了子婿礼。夫人亦立身回礼。李梦雄拜毕,夫人唤宇瑞与李梦雄行郎舅礼。二人见过礼。仍复坐下。 夫人曰:“今小女得配贤婿,老身完了一半大事。但小儿姻缘却亦难寻。” 李梦雄曰:“公子阀阅门第,才貌双全,自有佳偶,何必过虑?”夫人曰:“寻访烦难,倘贤婿若有妹子对婚极好。”李梦雄闻言暗想:“这婆子岂不疯癫了?据他言语,若家有百人,亦要都两下交婚,实为可笑。”便答曰:“只恨小婿命乖无姐妹。若是有的,两下交婚,极是美事。”夫人曰:“谅贤婿或有姐妹,必无推辞。”李梦雄曰:“果有姐妹,即便从令。”夫人又对李梦雄曰:“适才老身欲与贤婿交婚,贤婿心中必谓老身颠倒。但不知事出有因,昨晚小女到后园弹琴,忽一阵狂风,吹下一个绝色女子来。询其来历,称系风阳府人氏,伊兄弟李梦雄。老身故疑是令妹,因此动问。”李梦雄暗想:“妹子好好在书房,怎能被吹来,此必同姓名无疑。”即答曰:“若论风阳府李姓极多,或是同名同姓。小婿实无姐妹。”夫人曰:“既属同宗,待老身叫他上堂,与贤婿细问一番如何?”李梦雄曰:“小婿却亦疑惑,未知怎样清瘦,狂风能吹过数府之理。”夫人即唤女婢请李姑娘前来。 原来女婢已先受夫人暗暗吩咐如此如此。来至后衙,见刘小姐曰:“启小姐知道,有顾家小姐前来探望,夫人请小姐前去迎接。”刘小姐即对李桂金曰:“顾家表妹每每自逞才貌双全,连奴家他亦看不上限。”李桂金曰:“小姐如此才貌,难道顾小姐即是月里嫦娥不成?”刘小姐曰:“贤妹不知,这顾家表妹,着实美貌,况年方十七,自夸少年及时。今幸贤妹比他更年轻,敢劳同往迎接,使他不敢藐视天下佳人。”李桂金曰:“顾小姐如此藐视人,奴家亦要看他怎么才貌?但恐家兄知道,见责不便。”刘小姐曰:“令兄在敝亲处问病,此时还未起身。舍下女婢又不认得是贤妹改装的。令兄何由知道?不妨同去一接。”便携定李桂金手同行。李桂金亦料女婢不能认识。即同向后堂而来。 这里夫人故意要戏李梦雄。乃是三人静坐无言,候李姑娘上堂来。刘小姐至帘下,故意退后,李桂金不知是计,揭开珠帘,见是哥哥同刘宇瑞母子在坐,惊得精神飘荡。即回身走回房来。刘小姐扯上前曰:“自家兄妹,何故吃惊?”李桂金喘息不住曰:“这却不是戏耍的,家兄一定变脸,如何是好?”刘小姐曰:“这却不妨。”便将母亲主意,两相交婚之事说明,李桂金方才安心。只戏得李梦雄面如土色,汗流如雨。 未知应答如何?且看下因分解。 [book_title]第十二回 文俊催船委保驾 梦雄窿战敌强徒 话说李梦雄见是妹子,惊得面如土色,汗流如雨。暗想这妮子,我教他休露出马脚,他偏偏现出女装前来,岂不苦恼?教我如何回答?夫人见李梦雄仓皇模样,笑曰:“贤婿休怪令妹,只可怪尔妻子作耍。昨晚老身几乎气杀。”便把越墙听琴,改装调戏之事言明。又道:“贤婿若无妹子,老身不敢强求。今既有此妹子,老身欲求为儿媳。未知贤婿允否?”梦雄谢罪曰:“非是小婿欺瞒,实因女流外出不便,故此隐瞒。今岳母既知,小婿怎敢却交婚之理?”夫人曰:“贤婿既愿交婚,老身人事已足。”即回顾刘宇瑞曰:“我儿上前与大舅见礼。”刘宇瑞暗喜:“这礼却回的紧快些。若两下相敬,他称我兄弟,我称他兄长;他或敬我妹夫,我便敬他姐夫。他若无礼称我小舅,我便唤他大舅。”主意既定了,即与李梦雄见毕,坐在两旁。夫人对李梦雄曰:“小女与令妹不忍分离,十分情热,令妹可与小女同房安歇罢。” 李梦雄曰:“今既知情,可与小姐同住为是。”夫人不胜大喜,退入内室,对李桂金说明交婚之事。李桂金自此与刘小姐同房内安歇,情胜姐妹。暂且按下慢表。 且说大明正德天子龙驾,五月中旬起程。刘瑾因要同州劫驾,预奏朝廷,称此乃与民同乐之意,多带人马,恐震惊百姓,只带五千御林军,十二员指挥官。吏部天官刘文俊保驾。其余文武大臣俱留守京师。龙驾起行,一路地方官,预备行宫伺候。又备两副厚礼,一送刘瑾,一送刘文俊。刘文俊怜地方官困苦,只收土产人事,其金银财宝,尽行发还。惟有奸盗刘瑾,俱皆全收。沿途地方官真是苦恼。 刘文俊在路上心想:在家儿女姻缘未知若何?又兼所收土产物件笼杠颇多,不如唤刘宇瑞前来押回,免累地文官虚费夫价。主意已定,即令家人带回家书唤公子前来。家人领命上马。不数日,来到尚书府前下马,对把门人说明来历。家人即进后衙见夫人曰:“启夫人,老爷差人寄书回来。”夫人大喜,令唤进。下书人入内,叩见礼毕,呈上书信。夫人折书开看,早知其详。便令下书人到厨下吃了酒饭安歇。一面令请李家兄妹及公子小姐上堂。 不多时,刘小姐、李桂金,立在帘内,刘宇瑞、李梦雄来到堂上。夫人曰:“拙夫寄书来唤小儿到路上相会,老身意使贤婿兄妹同往。一观圣驾,亦可助拙夫保驾。”言罢,将书与众人看过,李梦雄曰:“当今虽太平盛世,但贪官很多,况且盗贼蜂生,老伯又是文官保驾,小侄甚是忧虑。我们兄妹同往,倘有疏虞,亦可少助老怕一臂之力。贤妹可多带手箭,来日起行。” 李桂金曰:“男女混杂,于理不合,妹子不便同行。”夫人曰:“这个不妨,尔乃男装,兄弟相称,更有令兄同行,有谁知道?”李梦雄曰:“正欲尔同往保驾方妥。”李桂金方才应允,收拾男装。 至次日,先遗家丁去回复刘文俊。夫人密修一书,书中言明李梦雄兄妹来庭,两下交婚,到日可叔侄相称。免其害羞。彼兄妹英雄,可留在营内任用。将书付刘宇瑞收下。三人同拜,辞别上马。带了两名家丁随从,过了常州,来至同州。闻得圣驾到了,三人赶出同州城外。 离城未及二百里,早遇着保驾官营寨。三人下马,家丁来见辕门官,说明来历。辕门官上帐禀曰:“启上大老爷,今有公子在外候令。”刘文俊令唤进。辕门官出见刘宇瑞曰:“老爷唤公子进见。”刘宇瑞即对李梦雄曰:“待小弟先见家父,随后相请。”便来至中帐前跪下曰:“不肖男不能晨昏定省,不孝之罪,擢发难数。”刘文俊见儿子长成,十分欢喜曰:“我儿起来坐下,问尔母有甚言语?”刘宇瑞将书送上曰:“请爹爹看看便知。”刘文俊折书看过,喜动颜色曰:“还有李家公子,快请来相见。”刘宇瑞领命出营,来见李梦雄曰:“哥哥,兄弟家父要请相见。”李桂金害羞,不肯进营相见。刘宇瑞曰:“愚兄并无说甚话,理当相见。”李梦雄曰:“既然到此,怎不相见?”李桂金只得同进中军帐来。李梦雄曰:“叔父大人在上,受小侄兄弟一拜。”刘文俊已知就里,见其兄妹形容俊秀,不觉大喜曰:“贤侄等兄弟请坐,小儿愚鲁,多蒙贤侄兄弟教益,又蒙兄弟远来,鞍马辛苦。请坐下。”李梦雄曰:“叔父大人在上,小侄浪迹萍踪,多蒙叔台大人加礼,铭刻五内。”即与刘宇瑞两傍坐下。刘文俊问些兵法,李梦雄对答如流。刘文俊十分欢喜。李桂金含羞不言。刘文俊即令备席接风。是夜,就在营中安息。次日,刘文俊即着刘宇瑞押笼杠回家,李家兄弟暂在营中相帮。刘宇瑞便辞别了李梦雄,押杠回家不表。 且说圣驾至已牌起身,一路文武官逐站迎接,每日只行三十余里。这一日,到近同州,离城四十余里,日尚未斜西。其时林木茂盛,又兼与民同乐,不禁百姓观看。商贾云集,十分闹闹热热。原刘瑾约定三界山响马在此劫驾,所有地方官来迎接,俱令撤回原讯。时刘瑾奏曰:“此处离城尚远,况天气炎热,军士难当,可就此屯营,亦闹热亦阴凉,岂不是好?”正德曰:“卿奏有理,传旨安营。”一声静营炮声,安下大营。 刘瑾想:今晚动驾,着留刘文俊在此,必率军拒敌,莫若打发他往。即蛇无头不能行,昏君必定断送。大事可成。即奏曰:“陛下离京日久,前面常州俱是水路,须快令催船只,不致延缓。可着刘文俊垦夜前往常州催船候驾。”正德亦因出京日久,闻奏大喜曰:“正合朕意。”遂传旨宣保驾官刘文俊。谕旨传宣官领旨上马,赶到大营前面来。先是刘文俊闻旨扎营,李梦雄着惊曰:“天色尚早,何不赶向同州城为妥?此处水陆要路,商贾云集,贤愚莫辫。况四通八达,实为险害。”刘文俊曰:“下官保奏,只不过仰仗天子洪福,安然无事。倘有疏忽,一个腐懦,焉能抵当!”言未毕。但见辕门官报曰:“启老爷,圣旨到了。”刘文俊忙出营上马,进御营内面君。正德曰:“朕恐到常州,候船耽搁,着卿就此赴常州催辨船只,休得违误。” 刘文俊本意欲天子速得回京,卸此保驾之任,以保无事。闻得此旨,更加欢喜,随领旨出御营上马,回到本营。 李梦雄上前问故。刘文俊便把往常州催船之事说明。李梦雄大惊曰:“叔父身为保驾官,岂可领旨远离?况今晚屯此险地,更为不测。”刘丈俊曰:“不妨,下官虽然远行,待我写委牌令,贤侄代管御林军,便可无事。”忙写下委牌,委李梦雄代管御林军,李桂金帮助。将牌挂出晓偷。刘文俊又嘱了许多小心之言,方上马飞奔常州而去不表。 且说李梦雄兄妹受了差委,自有御林军伺候,地方官送上酒席,李梦雄收下。李梦雄曰:“贤弟今晚酒不可饮,小心提防。”李桂金曰:“我们兄弟学武艺,从未施展,倘遇贼人前来,待我畅杀一番。”李梦雄曰:“你专说呆话,古云: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响马既敢来劫驾,便非小可。我们须各选副盔甲、军器、马匹,准备为是。”李桂金曰:“哥哥说得是。”即拣去一副盔甲,白绫战袍,两把宝剑,结束起来,藏好手箭。李梦雄穿上黄金盔甲,黄绫战袍,长枪宝剑。各骑一匹好马。 到黄昏时,只因天子万民观看,各客店先到的客商俱皆歇满,后到的俱在林间安歇。及上灯时,各处灯花宛如万点金星。李梦雄见了,好不心惊。 即到林间巡了一番,便在林间解手不表。 且说三界山柳望怀等,共起人马一万,假扮九流三教,肩挑背负前来。长的军器者,用大竹打通装下,假作扛子。短的军器者,用箱笼装为货物。于数日前,齐到通州等待。是晚柳望怀对吴仁中、万飞龙曰:“今夜劫驾,分为三路,吴兄弟攻其营后,吾引人马攻其营前,互相救应。万贤弟即杀进御营,各路人马可以三更动手。若闻响箭,即是暗号,便望响箭处杀进。倘杀着昏君,即为头功。各头目领令密向林中传令而起。 那知享有凑巧。头目在林中传令,恰遇李梦雄在林间解手。先前的话听不分明,惟闻未“三更时候可以动手。”李梦雄吃了一惊,忙站起身,深入林中。喝声狗强盗:“焉敢在此妄思劫驾!”只见一簇车仗,十余个长大汉子,向车中各取兵器,向前喝曰:“强盗馒来。”李梦雄即制剑在手,喝曰:“吾乃朝廷命官,怎说强盗?”那伙大汉放下兵器大笑曰:“我等闻尔喝强盗,那只道是强盗前来,但未知将军官拜何职?”李梦雄曰:“休问我官职,旦间尔乃何人?为何在此林中?”那汉曰:“我们乃山东来客,带此货物来卖,顺便观看圣驾,因来迟了,客店住满,在林间暂歇。”李梦雄曰:“你既是商客,因何有兵器?”众大汉曰:“当今四处歹人生发,若无兵器防身,岂不财命两空?”李梦雄曰:“这亦罢了,为何说三更时候,须要动手,岂不是劫驾?”那伙人笑曰:”将军一发听错了,我们三更动手造饭,饱养好,赶向前途。俟看圣驾。”李梦雄冷笑曰:“任是舌辩,亦难瞒我,”那伙人亦笑曰:“只是如此,甚么瞒不瞒?” 李梦雄情知不好,急奔回营。对李桂金曰:“我们时运不济。今夜只怕有盗劫驾。”便将适才之事说明,又说:“我看那伙人,十分凶恶,必是劫驾。”李桂金曰:“哥哥怎么打点?”李梦雄曰:“强盗若要劫驾,必防保驾官救应,前后夹攻。我们兄弟须分前后固守,御营自有指挥官保驾,可保无虑。”李桂金曰:“我守后营,兄守前营。”李梦雄曰:“极妙!只是黑夜交兵,可令军士把守营前扎住,不准一人进营。贼到,主将可向前冲杀。” 李桂金称“是。”李梦雄曰:“今既分前后,若前营有失,罪归于兄。倘后营有失,罪归于弟。免得互相推诿。”李桂金今即往后营而去。 李梦雄随传令:“三军今夜不许少懈,须要弓上弦,刀出鞘。”三军应声领令。李梦雄全装甲胄,在营中静候。一更寂静,二更悄然,至三更时分。 御营更鼓分明。柳望怀在林中约束妥当,各人脸上俱用五色颜料涂抹得十分凶恶惊人。听得三更,即令下手。一声号炮,飞起半空,四处火把齐举,喊声震天。三个头领上马,各带人马起身。这林间多少商客安歇,一闻劫驾,呐喊起来,声震天地,山谷俱应,真是山摇地动,四散奔逃,时李梦雄在营中,闻得呐喊,即提枪上马,吩咐军士曰:“待我上前冲杀,尔们只在营前站定,不必来助,倘贼人逼近放箭射住,休使进营。”即勒马立在营前观望。 须臾间,只见一伙贼人杀来,面涂五色,当先一个贼首手执长枪,白马面上画着黑白色杀来。李梦雄大喝曰:“狗强盗,休得猩獗,照我的手中枪罢。”举枪使刺,柳望怀挺枪招架,交战三四合,柳望怀架住喝曰:“且住,尔乃何人?通下姓名。”李梦雄曰:“吾乃凤阳府英雄李梦雄便是。”柳望怀喝曰:“李梦雄,尔既是英雄,岂不知朝廷无道,任用好佞。今又无故游幸苏州,劳民伤财,我等为民除了大害。将军何不同我等共杀昏君,以取富贵?”李梦雄大怒曰:“好强盗,敢来劫驾,尚自多言!”举枪便刺,柳望怀曰:“不识生死的匹夫,死得不值!”二人强去强来,战到二三十合。 未知胜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book_title]第十三回 圣驾高山脱罗网 奸监平地起风波 却说李梦雄与柳望怀战到二三十合,这李梦雄一杆枪,好似银龙出水,又如玉蟒翻江,杀得柳望怀满面是汗,喝令喽罗上前围住。喽罗一拥围住,李梦雄前遮后隔,左钩右拦,一边交战一面吩咐军士,只可守营,不要助战。 且丢开前营之事,单说后营。李桂金本是女中豪杰。一闻劫驾,只令军士,“固守营前,不可帮助,我好放心大战。”即拔剑上马,遥见来了一队响马,尽是面擦五色。当先一汉,红户红战袍,黄金锁子甲,坐下红点马,手执一把大砍刀。李桂金喝曰:“强盗慢来,俺李锦云在此。”吴仁中便骂曰:“我们太行山好汉,大队来齐。尔乃白面书生,敢来送死!照我的刀罢。” 举起大刀望李桂金当头砍来,李佳金把左手剑望上一架,喝声:“休要慌忙。” 那剑止砍着刀口,火心迸湔。吴仁中便震得两膀苏麻,叫声“好利害的家伙。” 李佳金曰:“你既知我的利害,何不束手受缚?”即挥动右手,一剑砍去。 吴仁中大怒喝曰:“休得逞强。”举刀来架住,回手亦是一刀砍来。二人各展本领。这李桂金双剑恰似飞云闪电,好不十分利害。吴仁忠暗想:刘公公称并无大将英雄,这厮为何如此猛勇?便喝问曰:“尔这厮,官居何职?” 李桂金曰:“俺乃风阳府义士李锦云,并无官职。”吴仁中闻言骂曰:“尔既无官职,为何前来讨死?甚为不智。不如归降俺家,共取富贵。”李桂金曰:“尔死在眼前,尚敢多言。”二人又战至二十余合,吴仁中抵当不住,喝令喽罗一半困住李锦云,一半冲杀进营。喽罗领令,冲到营前。御林军放箭射住。李锦云虽勇杀,不得出重围。喽罗虽勇,亦近不得李桂金,此时前后大战。并众客商呐喊,声闻天地,山谷应声。万飞龙乘势领军杀向御营前来。军士连忙报入御营。 且说正德天子因天气酷炎,尚在帐中未睡,忽闻得外面喧闹。大惊,正欲打听,只见军士报入营曰:“启万岁,有响马来喝劫营,请旨退敌。”正德大惊曰:“如此怎么好?”十二指挥官齐奏曰:“黑夜交兵,难知虚实,臣等分六人出御营挡住,六人保驾,便可无虑。”帝曰:“有理,快去退敌。”六名指挥官便出御营。 正德令小监速宣刘瑾,前来商议。小监忙奔到刘瑾处,只见刘瑾只是诈睡,任唤不醒,小监正在呼唤。正德又差小监前来急唤,刘瑾觉得不好意思,诈作朦胧睡醒。问曰:“何事如此着急?”小监曰:“天大的事,公公还在睡梦中么?”刘瑾曰:“怎样哩?”小监曰:“盗贼劫驾,朝廷宣召,还说是着急不着急?”刘瑾曰:“盗贼何代无之,何必大惊小怪。”正德又差小监来催,刘瑾方上马,从后堂进营,至帐中朝见曰:“陛下有何圣谕?”正德着急曰:“此乃甚么时候,卿还要朝见。外面响马劫营,未知如何?卿快去看来。” 刘瑾领旨奔出营前,见指挥官正在督军士放箭,响马虽众不能近营。刘瑾暗想:“待我吓走昏君方好。”即走入营,一路高声叫曰:“贼人杀进营来,要命的快快逃走。”三军在营中,不知交战胜负,闻得此言,纷纷乱闯,一时鼎沸起来。正德越加惊恐忙问曰:“外边胜负如何?”刘瑾作惊慌曰:“贼人众多,官军不能抵敌,陛下速走为上。”正德闻言,急唤武士带马前来与朕逃命。指挥官阻住曰:“贼人若胜,军士必逃入营。今军士无回,必是两下拒敌。故此喧闹。且陛下守住御营,群臣方好来保驾。或是逃走,我走一步,群贼赶一步,群臣又不知处所,怎能保驾?”刘瑾曰:“三十六着,走为上着。若待贼人进营,已是逃走不脱。陛下切勿迟延自误。”正德曰:“果是逃走为上。”忙上马,从后营逃走。指挥官一齐保驾,一声呐喊,御营早已挨挤倒了。万飞龙即传命:“俱听响箭追赶。” 且说此时正德天子,只有六七百御林军保驾。其余跟随不着,四散奔逃。 刘瑾身边俱是响箭,箭上尽刻吏部天官刘文俊字号。日后好图害刘文俊的。 刘瑾见响马追赶失错,便喝声强盗慢来,即放一响箭。官兵伦惶中,那里有听得?响马却留心细听,即循响箭赶来。忽见前面上山却不高大。刘瑾想:若如此追赶,焉能结束昏君性命?不如骗他上山围住,方不逃脱。忙奏曰:“陛下可暂住此山,群臣好来救驾。”指挥官曰:“此山低小,不可驻足。” 刘瑾曰:“兵法云:登高临下,如拉腐草。正好驻足。”指挥官曰:“公公所云兵法,有登高临下者,乃乱山接壤,围之不住,逃之有路。今此山零零碎碎,倘敌人将山围住,粮道水道俱绝,不上半日,枯焦饥饿,如何挡得?” 正德曰:“朕遭此厄已心胆皆碎,且暂驻此山将息。俟救应至,再作商议。” 遂上土山。众军士跟随,指挥官令军士,守住各路口。 那万飞龙见天子逃上上山,大喜,令喽罗催大小头领快来,共捕昏君,一面令将土山围住。此时柳望怀、吴仁中正困李梦雄兄妹。闻得此报,即令喽罗一半围困,自带一半喽罗赶到土山,重重围住。三个头领立马在火光下大叫曰:“昏君听着,尔无故游幸苏州,劳民伤财,以致天怒民怨,吾大军百万,尔速下山归降,不失封侯之贵。倘再迟延,杀上土山,玉石俱焚,悔之何及?”正德天子在山上,见如此凶恶,叹曰:“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朕无故招此横灾,真是上天谴责!”众指挥曰:一陛下不须过虑,贼人虽众,料难上山。”三贼首在山下喝令喽罗,寻路上山,擒捉昏君。喽罗一声发喊,各寻路上山。喜幸山上有石头打下。不须臾,石头已尽。众指挥奏曰:“事急矣!待臣等下山,拼命杀退贼人再走。”正德曰:“此言人是。”众指挥即令军士守住山口,方冲下山杀来。贼众上前迎敌大战不表。 再说李梦雄,因贼人 ✜✜✜✜✜✜✜✜✜✜✜✜✜✜✜✜未完待续>>>完整版请登录大玄妙门网✜✜✜✜✜✜✜✜✜✜✜✜✜✜✜✜✜✜✜✜✜✜✜